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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大唐雙龍傳 作者:黃易 (已完成)

第四十八卷

第一章 捷足先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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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池生春掠往中進的聲音,踏足側園的徐子陵暗罵自己愚蠢,為何想不到《寒林清遠圖》藏在它最該藏放的處所,書齋之內。收藏這類絹本畫是一門學問,寒暖燥濕,非常講究,否則若發霉或蟲蛀,會令珍寶變為廢物:陰暗潮濕的地牢因而絕不適合,看來要做風雅賊實非易為,必須具備這方面的常識。
  那許師叔躍上書齋瓦頂,負責把風押陣。徐子陵閃到屋角牆邊暗黑處,功聚雙耳,既不虞被上方的許師叔發覺。又可作隔牆之耳,憑靈銳的聽覺無微不至的監察書齋內池生春的一舉一動。池生春的呼吸急促起來,顯是患得患失,心情緊張,接著是機括聲、放鎖聲和打開暗格的連串響音,可知書齋內有秘密暗格,用以擺放貴重書畫或文件的一類東西。
  許師叔在上方低喝道:「在不在。」池生春長長吁一口氣,窸窸窣窣將畫卷拉動觀看的聲音隨之響起,他同時應道:「那臭點子果然只是耍手段,許師叔小心!」
  許師叔冷哼道:「我倒希望他真的敢鑽出來盜寶。」
  徐子陵正不住提聚功力,務求一舉成功。聞言心中暗笑,心忖必如你所願。待要行動時,上面的許師叔竟傳來一聲驚呼,接著是爆竹般響起的勁氣交擊聲。竟是另有強搶寶畫的雅賊?此人該是一直在旁窺伺,到此時才出手。而以他徐子陵今時今日的功力,竟然沒有覺察,可知來人肯定屬於婠婠、石之軒那一級的高手。
  事情發生得太快,徐子陵大吃一驚,不知該否立即加入這場事前毫無先兆、突然而來的寶畫爭奪戰中。許師叔已被一拳轟離屋頂,然後書齋燈火熄滅,池生春慘哼驚呼不絕,椅翻物墮,然後風聲遠去。徐子陵暗歎倒霉,又好奇心大熾,何人厲害至此,因那許師叔確是一等一的魔門高手,卻幾個照面就給他擊退,再從容從池生春手上奪去寶畫。
  風聲遠去。徐子陵別無選擇,跟蹤去也。
  寇仲倏地停下,官道前方一人卓然傲立,哈哈笑道:「少帥不是要作王世充的走狗嗎?為何卻有閒情離營散步?」寇仲大步踏前,到離攔路者十許步遠,啞然笑道:「原來是虛彥兄,幻魔身法果然名不虛傳,竟能趕在小弟的前頭作阻路剪徑的小毛賊。小弟現在身無分文,賤命倒有一條,要拿去就得看虛彥兄有否那本事?」
  竟是「影子劍客」楊虛彥,不用說他是暗伺營外,見寇仲離營,故綴於其後,到此現身攔截。寇仲因心神失落,胡思亂想,兼之楊虛彥乃潛蹤匿跡的高手,一時失覺下,惜然不知給這勁敵跟在身後。
  頭蒙黑布罩,一身夜行衣,體型偉岸而靈巧的楊虛彥雙目透出凌厲神色,淡淡道:「少帥的井中八法名震天下,誰敢誇日可取少帥性命。不過虛彥見少帥與秦王惡鬥多時,不禁手癢難耐,更不想平白錯過時機,忍不往來試個高低。」寇仲苦笑道:「虛彥兄看得真準,更說得坦白,我今天確是沒有停過手,真元損耗極鉅。唉!難道虛彥兄有很多時間嗎?何必說廢話,立即動手見個真章才是正理。」
  「鏘」!楊虛彥掣出曾令無數被刺目標茫然飲恨的影子劍,催發出強大的劍氣,朝寇仲追去,冷然道:「如此虛彥不再客氣!」寇仲後撤一步,拔出背上井中月,遙指對手,抗衡對方霸道凌厲的劍氣,大訝道:「難怪虛彥兄如此有恃無恐,原來劍術大進,碓有收拾小弟的可能,令小弟登時大感刺激過癮。」
  楊虛彥催發的劍氣不住凝累增強,語調卻平靜無波,冷然道:「當年拜少帥所賜之辱,虛彥怎敢有片刻忘記。少帥勿要怪虛彥乘人之危,因為這正是虛彥一向的作風,更是刺客應具的本色。看劍!」
  徐子陵無聲無息的竄上樹頂,剛好捕捉到那人背影閃進高牆內另一華宅後園側的一座小樓去。這是布政坊永安渠束岸的豪宅,能人住此坊者非富則貴,與皇宮只隔一條安化街際此夜深人靜之時,宅內烏燈黑人,顯是宅內各人均早進夢鄉。
  徐子陵能跟到這裡來,可說出盡渾身解數。這個似湊巧撿個大便宜的「前輩」武功出奇地高,徐子陵自問沒有任何把握能從他手上把寶畫硬搶回來,所以臨時改變主意,只打算從他手上再把東西「偷」回來。
  為達到此目的,故絕不能讓對方發覺有人躡在後方,因此他全憑超乎常人的靈覺遠吊在後,並直到此刻才驚鴻一瞥的看見他背影。心中泛起眼熟的奇異感覺,似乎在某處曾見過如此體型氣度的人,又一時間偏想不起是誰?同時大惑不解,以建築學的角度去看,這座僻處後園,遠離華宅主建築群,仿似被世遺忘的小樓,何須設計得像比主宅更講究和精緻?其實不合情理。除非宅主是個奇人雅士,喜愛躲到這裡來享受後園的清靜。
  徐子陵心中暗歎,想不到偷幅畫竟是如此一波三折,侯小子明天將會非常失望。自己現在該怎麼辦?最理想當然是對方立刻從小樓捧著賓畫滾出來,那他就可看到此人把畫藏往何處,來個對方前腳出他就後腳進,做賊阿爸把畫盜走。
  只可惜那人進樓後就如石沉大海的再無任何動靜,若對方在此倒頭便睡,他豈非須等到天亮待他醒過來後再窺看動靜。但明早安化街人來人往,這棵長在街旁的大樹再不是容身之所。好吧!就只好等到天明,看看老天爺今夜是否肯賜他良機!
  寇仲心中大恨,楊虛彥這壞傢伙真懂挑揀時間。論心情,他是劣無可劣,剛和王世充大吵一場,不歡而散,既失落又茫然;論狀態,他惡戰竟日,身心俱疲,身上大小十多個傷口仍未癒合。這小子擺明是乘人之危,只不過由一向的暗殺改為明刺,罵他手段卑鄙只是無聊廢話。
  寇仲激起龐大的鬥志,勉強提聚功力,發覺刻下頂多只能使出正常狀態下的五、六成功夫。換過對手不是楊虛彥而是其它人,真鬥他不過還可想辦法落荒而逃,楊虛彥傳自石之軒的幻魔身法卻使他死了這條心,只看他從營地直追綴至這裡來,又趕在他前方攔截,不是蠢蛋該知自己跑不過他。
  十步外的楊虛彥哈哈一笑,手上影子劍忽化作千萬芒點,反映著天上的星光月色,漫空遍地的往他灑來,如牆如堵的氣勁化作無數似利針刺膚的細碎氣勁,隨著變化萬千的劍招無孔不入的朝他狂攻而來,擺明是欺他身疲力累,以雷霆萬鈞之勢務求一鼓作氣,置他於死地。
  他是第二趟和楊虛彥交手,知他自創的影子劍法專走「奇險」的路子,劍鋒幻化出的美麗芒點乃惑人的技倆,就若蛇蠍美人,在美麗的外表掩飾下暗藏致命的殺著。寇仲屹立不動,瞇著雙目,一瞬不瞬地盯著鋪天蓋地似盛煙花往他爆發過來的光點,純憑護身真氣拒抗對手鋒如刀刃的細碎氣勁。
  芒點攻至寇仲前方五尺許近處,倏又收縮,變成尺許直徑的由一球芒點組成的光團,神乎其技至令人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寇仲看到的再不是一把影子劍,而是超乎任何形容詞語的靈物。這才是楊虛彥的真功夫。
  「鏘」!井中月忽地變招,高舉過頭,似劈非劈,正是「不攻」的鑾體。楊虛彥大笑道:「少帥累啦!」也不見其有什麼動作,忽然移到寇仲左側,芒點像一柱衝奔的水瀑,往他面頰位置激沖而來,氣勁呼嘯的刺耳聲,填滿寇仲耳鼓。影子劍法是針對敵手的感官而設計的,即使以寇仲之能,在楊虛彥只此一家並無分號的劍式全面開展下,平常的靈銳也大打折扣。
  寇仲側移開去,井中月看似隨手揮擊,劈往光團核心的位置。「叮」!光點散去。井中月命中劍鋒。寇仲半邊身登時麻木起來,心中叫糟,知自己因真元損耗過鉅的關係,再無法在內力方面壓倒這可惡的對手。
  楊虛彥臉露訝色,道:「少帥進步多哩!」劍鋒一顫,化成三點精芒,品字形的往寇仲印去,同時腳踏奇步,移形換影,倏忽間移往寇仲身後,攻勢從寇仲的左側化為從後攻至,迅疾如鬼魅,疑幻似真。寇仲無奈下一個旋身,揮刀後掃。雖明知他要以游鬥的方式損耗自己的真元氣力,偏是無法從他手上搶回主動,只能見招拆招,被對方牽著鼻子走。假設這形勢不能逆轉改變,寇仲將是飲恨收場。
  「噹噹噹」刀劍交擊之聲不絕如鏤,寇仲不斷往外旋開,楊虛彥的影子劍則如附骨之蛆,狂風驟雨的朝寇仲強攻硬擊,不予他有喘息機會。寇仲更是心叫救命,知道若任此形勢麥展下去,以快打快,吃虧的只會是他。
  際此生死關頭,寇仲倏地立定,井中月往前疾挑。此著顯是大出楊虛彥意料之外,想不到寇仲能逆轉真氣,動靜鑾換,說停就停。最厲害是此一刀乃同歸於盡的招數,完全漠視他的劍攻,刀鋒疾襲他咽喉要害。
  血花迸濺。寇仲左肩膊皮開肉綻,衣服破碎。楊虛彥則於寇仲刀鋒及喉前的毫釐之差,退往兩丈之外,回復對峙之局。劇痛從傷口蔓延全身,猶幸對方為避開刀鋒,未能及時吐出真勁,故只是皮肉之傷。痛楚令寇仲似從述糊的噩夢保處驚醒過來,把惡劣的情緒完全排出腦海之外,心神晉井中月的境界。
  楊虛彥劍鋒遙指寇仲,淡然笑道:「這一劍滋味如何?」寇仲微笑道:「非常好!看刀。」
  他千辛萬苦拚著受傷扳平一面倒的劣局,當然不肯放過主動出擊的良機。楊虛彥非是故意讓寇仲有喘一口的機會,而是寇仲手上井中月似攻非攻,似守非守,使他看不破瞧不透,不敢冒進。楊虛彥尚是首次遇上被他刺傷後,反變得更厲害不可測的敵手。寇仲的井中月似若破開虛空,似拙實巧,朝他筆直射至。
  楊虛彥動容道:「好刀!」影子劍畫出一個完整的圓形,幻起一芒光影,往井中月套過去。寇仲哈哈一笑,刀勢加速,命中圈心。「錚」!影子劍絞擊井中月,然後爆起漫空劍雨,兩人各自退開,回到先前的位置,刀劍遙對。寇仲雖沒有佔到任何便宜,卻是不驚反喜。皆因曉得已成功的將劣勢扳平,再非由楊虛彥操控全局。
  楊虛彥閃電衝前,影子劍再化作點點劍雨,一陣一陣的從不同角度,往寇仲攻去,在他幻魔身法的配合下,他變換的每一個位置均出乎人之料外,四方八面的向寇仲狂攻猛擊,直有搖山撼岳之勢。寇仲屹立如山,以井中八法的「戰定」硬檔對手水銀瀉地式的攻勢,井中月縱橫開闔,揮灑自如,以奇對奇,以險制險,不時用上同歸於盡的拚死招數,堪堪擋著令天下人喪膽的影子劍法。
  勁氣呼嘯,天地失色。倏地寇仲刀劈空處,楊虛彥的影子劍就像送上門去的乖乖的被他劈個正著。「棋奕」!直至這一刻,寇仲才首次看破楊虛彥的劍勢,也救回自己的小命,否則若讓楊虛彥如此不停地全力發揮,倒下的一個肯定是他寇仲。
  「噹」!楊虛彥劇震後撤,招式變化全給寇仲封死,無以為繼。寇仲的螺旋勁道,更使他難受非常,不能不退。寇仲刀光劇盛,他已接近油盡燈枯的情況,再支持不了多久,趁此良機,焉肯放過,展開井中八法中的「速戰」,全力反攻。
  一時「鏗鏘」之聲連串響起,井中月化繁為簡,老老實實的一刀接一刀往楊虛彥劈去,刀刀疾如閃電,靈活如焰火,角度時間精準無倫,無一著不是針對楊虛彥的強弱處而發,忽似撼強,忽又尋弱而攻。以楊虛彥之能,在寇仲強橫的攻勢下,亦只有不往往官道另一方邊退邊擋,不過他並非不敵敗退,而是先避其鋒,再尋反擊的機會。
  「叮」!影子劍挑中井中月鋒尖處。寇仲劇震急退。出奇地楊虛彥沒有乘勢出擊,橫劍而立,仰天長笑道:「論刀法,恐怕『天刀』宋缺之後就要輪到你『少帥』寇仲哩!」寇仲在兩丈外重整陣腳,擺開陣勢,大訝道:「你老哥不是要殺我嗎?為何放過大好機會?」
  楊虛彥歎道:「我已試出少帥的虛實,推測出或可致寇兄於死地,可是卻絕難避過寇兄臨死前的反擊。唉!偏是小弟有要事在身,此際不宜受傷,所以今戰只好作罷。」寇仲仍感他的劍氣緊鎖自己,那敢輕信而鬆懈下來,笑道:「坦白說,楊兄只差一點點就可取我寇仲的小命,何不再試試看?否則錯過令晚的機會,以後須擔心的將是你老哥而不是小弟。」
  楊虛彥還劍鞘內,緩緩揭開頭罩,露出英俊高貴的容顏,他那對與挺直的鼻樑和堅毅的嘴角形成鮮明對照銳如鷹集,冷酷無情的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視寇仲,高廣平闊的額頭似蘊藏畫無窮的自信和智能,烏黑的頭髮整齊地梳向腦後,結成雯髻。
  寇仲大奇道:「楊兄為何如此優待我?」
  楊虛彥淡淡道:「我們相同的地方,是大家均有同樣的目標,分別在少帥是要得到一些並不屬於你的東西,而我則是要取回本該屬於我的東西。至於為何我不敢冒險,皆因我並不慣於冒險,我每趟刺殺目標,均有詳盡的計劃與萬全的把握,似險而非險。少帥能躲過兩趟,不代表能躲過第三趟。少帥請啦!」
  寇仲頭皮發麻的瞧善楊虛彥沒人這旁林內,心中大感不妥,偏又毫無辦法,只好繼續行程,往找徐子陵去也。
第二章 難解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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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吃過早點後回多情窩,出奇地侯希白尚未回來,只好頹然坐在小廳堂中,暗歎昨夜的霉運。既為別人作嫁衣裳,又於樹頂吃了整晚西北風,結果是一無所得。那人自進小樓後,直至天亮仍沒有任何動靜,更休說踏出樓門之外。此時侯希白興高采烈的回來,跨過門檻立即箭步標前,來到徐子陵椅旁俯身湊到他耳邊還要壓低聲音道:「子陵真棒,說偷就偷,恐怕真曹三都及不上你。」
  徐子陵愕然道:「你怎知東西給偷走的?」侯希白在旁邊的椅子坐下,笑道:「今早天尚未亮,池生春就到上林苑找小弟,央我為他畫出曹老兄的真臉目,以作官府通緝曹三歸案之用,聽池生春的口氣,懸紅當不少於千兩黃金,真大手筆。咦!為何你的臉色這麼難看?」
  徐子陵迎上他詢問的目光,苦笑道:「東西不是我這個曹三偷的,而是另一個曹三幹的好事。」侯希白劇震失聲:「什麼?」
  徐子陵遂把昨夜發生的事詳細道出,道:「那華宅位於安化街中段,與皇城遙相對望,門口有一對銅獅子,獅子頭長鹿角,非常易認,極有氣派,不知是誰人的官邸?」侯希白聽得瞪目結舌,倒抽一口涼氣道:「此人武功之高,可令子陵亦不敢逞強硬搶,確是駭人聽聞。」
  徐於陵追問道:「你究竟對這樣一對怪銅獅是否有印象。」侯希白沉吟片晌,皺眉道:「我要去查看才成,在我印象中,尹祖文的府邸大門處碓有一對像子陵所說的鎮門異獸。但太沒道理哩!」
  徐子陵一呆道:「那豈非是尹祖文要跟自己過不去?何況若出手的是尹祖文,絕瞞不過池生春和那許師叔。」
  侯希白道:「我聖門中人從來沒有同舟共濟這回事,只會因利益結合,又或因利益勾心鬥角,假若尹祖文去搶奪《寒林清遠圖》,小弟絕不奇怪!唉!此事真是一波三折,教人氣餒。我要動工為曹三畫懸賞像哩!五兩黃金一幅畫,酬金算不錯吧?」
  徐子陵長身而起,道:「我要人與胡小仙碰頭,若紀倩向你問起我,你就當什麼都不知道便可。」
  侯希白訝道:「子陵不再理她嗎?」
  徐子陵道:「我只希望事情暫時可以簡單些,待解決池生春後,再找她說清楚鼓沒有問題?對嗎?」
  寇仲坐在黃河南岸危崖高處,俯視百丈下滾流不休的大河,思潮起伏。楊虛彥的所謂有要事在身,肯定是個借口,無論他要付出任何代價,也鼓盡其所能把握昨夜的良機除去他寇仲。因為寇仲加徐子陵,已成石之軒最大的威脅。其中一個解釋,是楊虛彥故意放過他,好讓寇仲到長安與徐子陵會合,除去石之軒這個在暗中操縱著楊虛彥的人。因為楊虛彥再不願做被石之軒控制的木偶。
  另一個解釋是楊虛彥以飛鴿傳書的方式,通知石之軒趕來,截殺他寇仲於赴長安的途上。唉!真頭痛。若是後一個可能性,會是最有趣的。但他必須準備妥當,好能在最巔峰的狀態下與石之軒決戰,分出勝負。這究竟算是英雄還是蠢蛋,連他自己亦分不清楚。因為徐子陵說過任他們任何一人,對上石之軒將是必死無疑。但他已決定要這麼做,賭的是石之軒仍是內傷未癒。
  徐子陵在束市東北角著名的放生池旁與胡小仙碰頭,這是他們商量好見面的地點,只要胡小仙看到徐子陵留下標示時間的暗記,會到這裡依時見他。如此安排,縱使被人識破以形狀劃數顯示時間的手法,亦不知他們見面的地點。
  放生池是游束市的人必到之地,樹木婆娑,不規則形狀遠闊都達千步的大水池水面蓮荷處處,鯉躍魚游,充滿生機。穿上男裝把秀髮藏在帽子內的胡小仙靜立池旁,秀眸目光閃閃的看著池內的活動情況,興致盎然,自得其樂。到徐子陵在她旁坐下,她才有點依依不捨的收回目光,歎道:「小仙從不知池內的魚兒這麼動人,想起沒有人敢傷害它們,小仙就為它們感到欣慰。」
  徐子陵迎上她的目光,首次感受到這美女內在善良的本性,欣然道:「這世上原多充滿美好的一面,我們卻因自身的煩惱忽略了而已!」胡小仙把目光重投他水裡,思索片刻後道:「人家不用你仗義幫忙啦!但小仙仍是非常感激。」
  徐子陵皺眉道:「不用幫那方面的忙?」
  胡小仙瞟他一眼嬌笑道:「當然是池生春那傢伙的事,還有別的嗎?不過你可以放心,我胡小仙是講義氣的人,絕不會洩露徐大俠任何的秘密。」
  徐子陵醒悟過來,點頭道:「原來池生春從獨孤家買入《寒林清遠圖》事,是由小姐口中洩出去的。」
  胡小仙一震,往他瞧來,秀眸射出難以相信的驚異神色,大訝道:「你真的神通廣大,怎能曉得此事?」
  徐子陵瀟灑地聳肩這:「小弟怎會曉得此事?恕小弟要賣個關子。不知小姐是否相信,池生春要娶姑娘一事是勢在必行,由於他有尹祖文和李元吉在背後全力支持,終有一天令尊翁要屈服的。」
  胡小仙目光灼灼的打量他好半晌,淡淡道:「是池生春失信於我們,怪得誰來。令早池生春登門造訪,告訴爹《寒林清遠圖》被他的仇家『短命』曹三盜走,爹立即乘機發難,明言一天未尋回畫軸,婚事再也休提。曹三現在恐怕早攜畫遠走他方,茫茫天下,試問池生春憑什麼能將畫軸追回來?唉!告訴奴家好嗎?徐大俠怎會曉得此事呢?奴家也是在出門前才得爹告知的。」
  徐於陵微笑道:「小姐有想過嗎?曹三憑什麼曉得池生春手上有此寶畫?更怎知此畫關係重大?其中一個可能性是籠中雞作反。池生春被自己人所乘,待事情解決,說不定寶畫又會回到池生春手上,那時由於令尊把話說滿,小姐豈非更要下嫁池生春?」他的話絕非無的放矢。原因是盜畫者最後是回到尹祖文宅內,就算非是尹祖文本人,那麼必與尹祖文關係非淺,還有可能關係到魔門派系內的鬥爭,個小實況,則非是外人所能揣測。
  胡小仙色變道:「你是否暗示這只是池生春欲擒故縱的一種千法,又或借此以絕旁人恃勢奪畫之心。」徐子陵從容道:「小姐這一手真厲害,故意把池生春得寶的事洩與李淵曉得,問題是今趟出手奪畫的是所謂『短命』曹三而非大唐皇帝李淵,小姐想到兩者的分別嗎?」
  胡小仙露出凝重神色,道:「你是否指這是池生春一手擺佈的鬧劇,弄得長安人人皆知《寒林清遠圖》是他重金買回來作嫁總之物,使李淵再不好意思向他強索?」徐子陵不忍騙她,搖頭道:「此事內情複雜,池生春恐亦沒有這麼聰明。不過他得回寶畫的機會頗高,小姐若真不想成為池生春合併令尊明堂窩的犧牲品,現在的做法等如坐以待斃。」
  胡小仙驚疑不定的目光打量他好一會,沉聲道:「池生春究竟是什麼人?惹得你徐子陵要來對付他。」
  徐子陵搖頭道:「這方面的事你最好不要管。只要你依足我的話去辦,我會令池生春好計難逞。」
  胡小仙又展媚術,露出委屈的表情,瞋怨道:「大家是衷誠合作嘛!這又瞞人那又瞞人,將來出事,受害的將是小仙而非你徐大俠呢。」
  徐子陵苦笑道:「我是為小姐好而已!因此事牽涉到李閥的內部鬥爭,知之無益。小姐愈不知情,捲入此事的機會愈小。你不是說過信任我嗎?現在是你以行動證明你對我信任的機會。否則一切拉倒,我們再沒有任何合作的關係。」
  胡小仙「噗嚇」嬌笑道:「好吧!人家全聽你的話,冤家有什麼吩咐?」
  徐於陵抵達崇仁裡雷九指等人落腳的華宅時,任俊正伏案練習司徒福榮畫押的方式,雷九指得意洋洋地拿善仿製的印章,笑道:「這是我假冒司徒福榮印章精製而成,就算是司徒福榮本人也難分真假。」
  旁邊的宋師道補充道:「司徒福榮隨身帶備私印,以準備隨時簽押開出的錢票,這些細碎的地方最易露出破綻,我們須小心從事。」
  徐子陵問道:「有沒有訪客?」雷九指道:「我們現在是謝絕訪客,小俊只見過押店的夥計。」
  徐子陵先把《寒林清遠圖》的事情詳細道出,又說清楚與胡小仙的關係,道:「現在第一階段的計劃,是要與『大仙』胡佛拉上關係,讓胡小仙與司徒福榮碰頭,我們的大計才能開展。」宋師道道:「胡佛若有志發展賭業,當不會錯過與司徒福榮結交的良機,故此事說難不難,難就難在不著痕跡;要弄得是胡佛來找我們,而非我們善意與他拉關係攀交情。」
  雷九指仍在思索《寒林清遠圖》,皴眉不解道:「尹祖文為何要去偷展子虔的名畫?此事令人費解。」宋師這道:「多想無益,我們定要作賊阿爸,從尹祖文手上將寶畫偷回來,否則若尹祖文把畫交回池生春,胡佛將沒有拒絕婚事的借口。子陵有把握嗎?」
  徐於陵沉吟道:「我只能盡力而為。」宋師道苦思道:「究竟怎樣才可與胡佛拉上關係?」
  徐子陵心中一動道:「此事或可由我老爹杜伏威促成。首先是讓胡佛曉得司徒福榮到此避難,其次是令胡怫曉得司徒福榮想沾手賭場生意。由於司徒福榮押店遍天下,胡佛有志賭業,當明白司徒福榮對他的用處。」
  任俊此時歡呼道:「成啦!」三人移到他身後觀看,任俊示威的再運筆如飛的簽押,果與歐良材提供的真版本唯肖唯妙,幾可亂真。三人讚歎不已。任俊躊躇志滿的擲筆而起,笑道:「練了近十天,到現在才像點樣子。」
  徐子陵道:「事不宜遲,我現在必須立即設法聯絡杜伏威,進行我們的大計。」宋師道道:「小仲方面如何?」
  徐於陵苦笑道:「教我如何答宋二哥?我現在唯一能做的是不去想他。」說罷匆匆離開。
  回到多情窩,侯希白並沒有在家睡覺,廳堂一片午後的寧靜,徐子陵到書齋躺下,閉目養神。忽然想起玉鶴庵,暗忖如若自己寫一封信給師妃暄,主持常善尼會否真的把信送到師妃暄手上?接著心中苦笑,因曉得自己絕不會寫這封信,且更不知寫什麼才好。一切已盡在不言中,任何片言隻字均屬多餘,這才是真正的「盡在不言中」。商秀珣不知已抵京師否?此事找侯希白去查采包保穩妥,當然最直接是問沈落雁,可是他卻有點怕見沈落雁,怕她灼熱的眼神。
  尹祖文和池生春究竟麥生什麼事?兩者有何關係?或可向婠婠打探。
  侯希白在黃昏時份終於回來,徐子陵早睡醒一個滿足安逸的午覺,回復精神。在走廊迎上侯希白,笑道:「希白兄的錢袋是否多了五兩黃金呢?」
  侯希白喜氣洋洋的道:「是五十兩黃金,小弟一日氣畫下十張老曹的肖像,每幅五兩金,狠賺池生春一筆,對小弟的經濟情況大有幫助。為李淵的百美圖卷,我硬著心腸推掉其它所有生意,小弟又出手豪爽,碓需多點金子在手。」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你這簡直是勒索行為,小池為省時間,只好忍痛付賬,難道說他本來只請你畫一幅畫嗎?」
  侯希白哂道:「今天未時前各大城門掛滿曹三的懸賞,全是我快筆的功勞,小池這五十兩金使得絕不冤枉。你猜曹三令趟值多少錢?」
  徐子陵道:「小池確有辦法,只有官府才有資格發出懸賞,他卻能通過官府在一個早上辦妥如此複雜的事,殊不簡單。」
  侯希白搭著他膊頭進入書齋,道:「令晚我和你一起到尹府去尋寶,沒看過展子虔的真跡,我是絕不肯死心的。」
  徐子陵頹然坐下道:「我有個不太好的預感,尋寶的過程當不會順利,我總感到有些地方我們犯下錯誤而不自覺。」
  侯希白在他旁隔幾坐下,訝道:「子陵少會這麼沒有信心。尋寶未必須得寶,單尋責的過程本身已非常有樂趣。」
  徐子陵回到先前的話題,道:「曹三值多少錢?或者是《寒林清遠圖》值多少錢?」侯希白歎道:「是另一萬兩黃金,我愈來愈不敢小覷這傢伙。」
  徐子陵點頭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或許必有賣友求榮的人。曹三是不可能沒有同黨的,否則如何曉得池生春手上有畫,例如我這假曹三的同黨就是你,同是當災的白狗!」
  侯希白笑道:「最慘的人並不是你或我,而是池生春。任他想破腦袋仍難明白曹三為何千不偷萬不偷,偏要偷這張事關重大的畫,害得他一身是蟻,陣腳大亂,這招聲東擊西算厲害吧!」頓了頓道:「初更響時,我會在這裡等你。」
  徐子陵皴眉道:「初更前你有什麼事?」
  侯希白眉飛色舞道:「令晚我要去見一位風格獨特的著名美女,希望能刷美人扇再添一個美女像。」
  徐子陵淡淡道:「商秀珣?」侯希白一呆道:「你怎能一猜立中。」
  徐子陵苦笑道:「不要問好嗎?」心中浮起塞外大草原上赫連堡戰爭之夜,當他在堡上面對比他們強大千萬倍的金娘軍,自忖必死時竟想起商秀珣,難道自己竟偷偷愛上她而不自覺?想想又覺沒有理由,他從來對商秀珣只有欣賞而沒有遐想,而對師妃暄和石青漩,他卻屢次生出去見她們的衝動。徐於陵首次感到不明白自己。
  侯希白呆看他好半晌後,道:「子陵須否小弟為你向商場主送個口信?」徐子陵沉吟良久,歎道:「告訴她我在你家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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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天一玄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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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更時份,寇仲借索鈞之助,攣越高達三十丈的城牆,偷入長安。由於大批軍隊外調,故長安城防遠不及上趟來尋楊公賣庫時的嚴密,寇仲泅過護城河,觀准城兵挨更的空檔子,無驚無險的抵達城內。他竊房越屋的朝多情窩趕去,竟發覺自己並不孤獨,瓦面上不時有一身夜行衣的江湖人物掠過,又或伏在暗處,累得他須戴上面具,以免偶一不慎給認出是名震天下的「少帥」寇仲,那就冤哉枉也。
  有幾起夜行人想把他截停,寇仲差點想停下來問個究竟,終怕節外生枝,擺脫對方後來到多情窩。侯希白這個小窩人去屋空,寇仲經過這些日來奔波勞碌和連番血戰的折騰,早疲不能興,更感到多天沒有洗澡的難受,豪興大麥,把澡房的浴桶搬到後進的天並,從天階的井汲水,注滿大浴桶,把井中月擱在桶旁,脫過精光鑽到桶內享受冷水浴的無限樂趣。
  徐子陵和侯希白這兩個小子滾到那裡去呢?若他們回來時看到自己在床上倒頭大睡,會是怎樣一副表情?,想到這逵,寇仲大感得意,一時間忘掉戰場上的失意,輕鬆的哼著揚州流行的小調。「又是這個曲子,少帥不怕悶的嗎?」寇仲大為懍然,徐子陵說的不差,婠婠果然比以前厲害多了,自己對她芳駕光臨竟沒有半點誓覺。苦笑道:「婠大姐似是對我洗澡特別有興趣,偏揀這時間來。」
  婠婠幽靈般從中進飄出,來到桶子旁,笑吟吟的道:「人家從沒隱瞞對少帥身體的愛慕,不過今趟則是適逢其會。少帥不是要和李世民決戰於洛陽嗎?為何竟有間情尊誠到長安來洗澡?」
  寇仲雙肘枕在桶旁,細審棺嬉秀美的玉容,訝道:「棺大姐比前更漂亮哩,是否天魔大法的功效。我們好像總鬥你不過,令趟又準備怎樣害我們?」
  婠婠湊過來蜻蜓點水的輕吻他面頰,香軟的紅唇令寇仲魂為之銷,這才挪開少許,在兩張臉只隔數寸的近距離下,吐氣如蘭的柔聲道:「人家怎捨得害你們呢、以前是師命難違,現在則再無顱忌。今晚我本來是要找子陵的,遇上你更是意外驚喜。」
  寇仲仍在回味她香唇吻頰的動人感覺,矛盾的是明知她口蜜腹劍,偏是無法凝聚厭惡她的情緒,甚至不願記起她以前的惡行,歎道:「唉!捨不得害我們?虧你說得出這種謊話!只不過你要利用我們去對付石之軒,好讓你能坐上陰癸派派主之位,為令師完成統一魔道,更至乎統一天下的夢想而已!我有說錯嗎?棺大姐請指教。」
  婠婠微垂蟯首,輕輕道:「你想聽真心話嗎?」寇仲心中一軟,頹然道:「我在聽善。」
  婠婠深邃莫測的眼神往他凝視,回復她一貫篤靜冷漠的神態,語調像不波止水般的平靜,道:「無論石之軒或我聖門任何一人,甚至頡利或李淵之輩,都在等待你和子陵分道揚鑣的一天。因為事實證明當你兩人聯手合作,天下再沒人有能力同時殺死你們。不論要對付你們的人如何人多勢眾,你們至不濟亦可落荒而逃。但令趟少帥你到長安來,大有可能是你們最後一趟聚在一起,此後將各散東西,因你寇少帥總不能置洛陽和少帥軍不顧。所以若要殺死石之軒,破他的不死印法,這或者是最後一個機會。少帥是聰明人,當曉得石之軒對你的威脅,他是絕不容你和子陵同時活在世上的。」
  寇仲苦笑道:「你的話不無道理。可是殺石之軒談何容易,四大聖僧辦不到的事,我們能辦得到嗎?」
  婠婠道:「這世上有什麼事是十拿十穩的,能有一半成功機會,甚至半絲希望,我們亦不能不試。我練成天魔大法的事石之軒仍懵然不知,大概可給他一個驚喜。」
  寇仲懷疑的道:「不是又重施故技,學令師般來個什麼玉石俱焚,要我們陪石之軒一起上路,你大姐則佔盡便宜,我和子陵則成為陪莽的傻瓜。」
  婠婠沉聲道:「當時究竟發生什麼事?石之軒憑什麼捱過祝師的玉石俱焚?」
  寇仲不願答她,更不想答她,推搪道:「此事你的情人比我清楚,因為他是當事人之一,而我正忙著宰深未桓。」
  婠婠幽幽一歎道:「我會設法約石之軒談判,你們究竟來還是不來?」
  寇仲笑道:「我們只有一個殺石之軒的機會,給你這麼浪費掉,豈非可惜。」
  婠婠一對秀眸亮起來,盯著他柔聲道:「你好像已有全盤計劃,肯讓我參與嗎?信任我好嗎?我真的不會害你們,否則讓我五雷轟頂而亡。」
  寇仲苦笑道:「老天爺恐怕很少使出五雷轟頂這類罕有招數來懲罰不守信諾的人,婠兒你真懂立誓的竅妙。全盤計劃言之尚早,初稿倒有點譜兒。不過我要和子陵商量後才能答覆你,明晚大家在這*吃頓家常便舨如何?我的廚藝比之小弟的井中八法亦差不多少。嘿!我正在洗澡啊!」
  婠婠目光投到桶內水裡去,皺起巧俏的小鼻子,微笑道:「又髒又臭!我到房內睡覺,洗乾淨再來和人家親熱吧!」不理寇仲抗議,逕自往臥室去了。
  徐子陵和侯希白臨天光前沒精打辨的回來,見到寇仲把侯希白「珍藏」的所有乾糧糕餅美酒一類的東西全搬到廳心的大圓桌上,左手酒右手鉼,吃個不亦樂乎,均驚喜交集,一時說不出話來。寇仲瞧著徐子陵驟見自己仍活著出現發自內心的喜悅神態,心中一陣感動,先豎起一指按唇表示噤聲,再以拇指點向內進的方向,道:「侯公子的床上有位睡美人在等他,我們要小心說話。哈!,侯公子碓是艷福齊天。」
  侯希白愕然道:「竟有此事?」徐子陵醒悟過來,低聲提點他道:「不要聽他胡謅,是婠婠來哩!」
  侯希白取出美人扇,打開輕搖兩記,洒然道:「你兩兄弟先說些私己話,飛來艷福,卻之不恭,待小弟上床去也。」說罷搖頭晃腦的往內進跨步。
  徐子陵在寇仲對面欣然坐下,寇仲收回望向侯希白背影的目光,笑道:「這小子愈來愈有趣。這些年來我們雖遍地樹敵,亦著實交得一群肝膽相照的兄弟朋友。」徐子陵忍不住問道:「你為何會在這裡的?」
  寇仲歎道:「洛陽完蛋哩!李小子真厲害,能不戰而屈人之兵。他只請我喝一頓酒,就嚇得王世充屁滾尿流的嚷著退返洛陽。他娘的,這種人對多他一刻就是受多一刻活罪,所以索性到長安來和你喝酒,順道宰掉老石。」
  徐子陵皺眉道:「失掉洛陽等若失掉巴蜀,也等若失去予宋玉致的聘禮,你有什麼打算?」
  寇仲苦笑道:「你該知我是死不肯認輪的傻瓜,馬死落地坎,幹掉石之軒後我立即趕回彭梁,看有什麼辦法將李子通從我們的家鄉揚州趕跑,就算戰至一兵一卒,我寇仲絕不會俯首認輸的。」
  徐子陵默然半晌,忽然石破天驚的道:「讓我助你奪取揚州吧!」
  寇仲劇震一下,雙目射出不能置信的神色,感動至眼睛通紅,好一會才堅決的搖頭道:「有陵少這句話,我即使兵敗戰死,亦要含笑九泉之下。但我卻絕不會接受你的好意,唉!坦白說,一直以來我的心確有些不舒服,以為你對師仙子比對我還要好,現在才知道自己錯得多麼厲害。正因我們是兄弟,怎能陷你於不義,要你混這潭渾水。哈!我寇仲豈是這麼易吃的,陵少放心去過你嘯傲山林的日子吧!」
  徐子陵歎一口氣,欲語無言。寇仲岔開話題這:「你和侯小子剛才到什麼地方胡混整夜?」
  徐子陵苦笑道:「確是胡混,且是白忙整夜,搜遍尹府仍找不到小侯想要的東西。」遂將《寒林清遠圖》的始未道出。
  寇仲百思不得其解,思忖道:「尹祖文竟去偷池生春的東西,此事太不合常理。哈!難怪有滿城夜行人,原來是為萬兩黃金的懸紅四處尋找曹三,笑死人哩!天下竟有這麼多傻瓜。」接著向內進大喝這:「侯公子完事了嗎?」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失去洛陽似對你沒什麼關係。」寇仲再盡一杯,搖頭頹然道:「這叫苦中作樂,李世民最了不起的地方,就是上兵伐謀,明知他如何打這場仗,你卻只能眼白白瞧著他贏你,毫無辦法。」
  侯希白此時回到廳內,到桌子坐下,苦笑這:「婠美人兒要梳洗更衣。她連衣服都帶來哩!似是準備和我們雙宿雙棲,兩位有什麼意見?」
  寇仲俯前壓低聲音道:「她上床前究竟有否將一對小腳洗乾淨呢?」
  侯希白莞爾道:「你根快會非常清楚。」寇仲望向雙眉緊蹙的徐子陵,訝道:「這麼好笑的事,子陵為何吝嗇笑容。」
  徐子陵道:「因為我曉得一件你不知道的事,商場主刻下正在長安,假若她到這裡來時碰上婠婠,你說會有什麼後果?」
  侯希白色變道:「我昨晚暗中知會她子陵在我家時,她說過今早會來見我們的。」
  寇仲駭然道:「這確是個大問題,我們竟與她的死敵同住一宅,她知道後肯理睬我們才怪。」霍地立起,斷然道:「我去把婠婠趕走。」
  徐子陵道:「婠婠豈是這麼易對付的?不要胡來,由我和她說妥當點。」寇仲頹然坐下,苦著臉道:「我們也實在說不過去,更無法向場主美人兒交待。就由子陵去說服婠婠,她為對付石......嘿!該什麼都肯答應吧?」
  侯希白歎道:「不用吞吞吐吐,小弟明白是什麼一口事。」寇仲雙目射出銳利神色,道:「我從慈澗趕來長安途上,被楊虛彥攔途截擊,這小子的影子劍法碓是精進了得,欺我久戰力疲,幸好我看穿他愛惜自己的皇帝命,招招同歸於盡,迫得他知難而退。亦可能他故意放我來長安對付令師,也是他的師尊,更可能是他讓令師親自殺我。無論那一個可能性,你的石師再不當你是他的徒兒,希白有什麼打算?」
  侯希白茫然這:「我能怎麼辦?」
  徐子陵道:「假若楊虛彥在決戰中將你殺死,石之軒因而傅授不死印法予楊虛彥,算否違背貴派的規矩?」
  侯希白搖頭道:「當然不算違祖師規法。」
  寇仲一震這:「我明白哩!前晚楊虛彥說身有要事,我還以為他找借口下台階,原來確有其事,若他受傷,短期內將難與小侯你爭鋒。」
  侯希白抓頭道:「現在弄得我好糊塗哩!石師究竟是要親手處理我這不知算否是叛徒的人,還是要我和楊虛彥分出勝負?」
  徐子陵歎道:「此為連你石師也弄不清楚的一筆糊塗帳,源於他的性格分裂,而他因為性格的矛盾,故無法自行解決,所以寫下不死印法,希望你兩人來個了斷。不過他現在性格已重歸於一,萬事只向實際大局著想,自然是捨你而取楊虛彥。」
  寇仲冷哼道:「小侯你須痛下決心,是坐以待斃還是為保命而掙扎奮鬥?」
  侯希白斷然道:「若只是應付楊虛彥,邪就好辦。可是若是可師親自出手,小弟......唉!小弟......」
  寇仲哈哈笑這:「老石交由我和小陵處理,楊虛彥則是你老哥的,成了吧!」
  「還有奴家哩!」三人心中大懍,往內進方向瞧去,美麗如天仙下凡,詭異如幽靈的婠婠赤足白衣立在入門處,秀眸異芒漣漣。直至她說話,三人始誓覺她芳駕光臨。寇仲倒抽一口涼氣道:「婠大姐變得愈來愈厲害。」
  婠婠淡淡一笑,像足不著地的幽靈般飄掠而來,安然坐下,道:「若我和寇仲、徐子陵聯手,仍不能收拾石之軒,天下將再沒有人能辦到。」
  侯希白苦笑道:「他始終是我師傅,不要說得那麼坦白可以嗎?」
  婠婠目光往他投去,油然道:「侯公子必須面對這殘忍的現實,你是石之軒的一個錯誤,現在是他糾正錯誤的時刻。補天派訓練傳人的方式一向是汰弱留強,石之軒現今擺明要全力栽培楊虛彥,如果你仍婆婆媽媽,還滿口什麼師徒情義,乾脆自盡了事,既可免丟人現眼,更不會拖累朋友。」
  徐於陵不悅道:「你怎可以說這種話。」
  婠婠冷然道:「這不但是我聖門內部的鬥爭,且關係到天下將來的命運,等若正在洛陽發生進行的爭霸之戰。在這條誰主天下的戰爭路上,父可殺子,子可弒父,朋友可反目,兄弟會相殘。我只是實話貪說,侯公子必須從迷夢中警醒過來。一是遠走他方,永遠躲起來,一是奮戰到底,第三條路就是成為屠場上的豬羊,等待被宰殺的命運。」
  侯希白的呼吸急促起來,好半晌頹然道:「我縱明知如此,可是真要我切實對付石師,仍是難下決心。這樣吧!楊虛彥由我應付,至於石師,唉!我不聞不問算哩!小弟生性如此,奈何?」
  婠婠淡淡道:「你根本不是楊虛彥的對手。」
  侯希白泛起不服氣的神色,卻沒有反駁。寇仲皺眉道:「你憑什麼作出這樣的判斷?」
  婠婠緩緩道:「石之軒的兩大絕活,就是自創的幻魔身法和不死印法,而這兩種絕學均賴石之軒融匯花間和補天兩道的『天一心法』,才能臻達登峰造極的境界。楊虛彥得傳幻魔身法,當然亦得『天一心法』的真傳,那是集補大花間兩道的奇功,而侯公子只得花間一派之長,高下立判,所以我的分析非是危言聳聽,而是有根有據。」頓了頓續道:「侯公子和楊虛彥各得半截印卷,但因楊虛彥身負天一絕學,練起不死印是水到渠成,而侯公子將是隔靴搔瘠。即使侯公子能得閱全卷,練至關鍵處亦動輒會走火人魔,有害無益。」
  三人聞言同時色變。婠婠嬌軀一顫道:「難道楊虛彥的半截印卷竟給你們取到手上?」侯希白指指腦袋,苦笑道:「全在這裡!」
  婠婠美目異彩閃現,不用她說出來三人均知她在打不死印卷的主意。侯希白慘笑道:「左不成,右又不成,在下該如何自處?」
  徐子陵道:「天無絕人之路,只要希白兄決定抗爭到底,總會有辦法解決的。」
  寇仲冷笑道:「楊小子我早看他不順眼,就交由我把他幹掉。」
  婠婠歎道:「憑少帥的井中八法,或可擊敗楊虛彥,但若想殺死他,即使他背後沒有李淵或石之軒撐腰,怕亦非易事。」
  寇仲待要反駁,扣門聲響。三人再次色變,心叫不妙。來的若是商秀殉上豈非糟糕透頂。
第四章 誤會難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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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同時望向婠婠。婠婠露出雪白整齊的美齒,甜甜淺笑。好像要在他們心中留下不能磨滅的印像。這才盛盛俏立,道:「今晚再見,希望你們到時能有完整的計劃,每過一刻時間,我們將失去一分的成功機會,切記!」她如此知情識趣,他們均對她稍添好感。
  侯希白跳起來道:「讓我去迎客!」旋風般掠往屋外,比兩人更興奮雀躍,看得兩人相視莞爾。兩人自然而然功聚雙耳,遠聽侯希白的情況,因為若來的非是商秀他們必須立即躲起來。
  門開。侯希白唱喏道:「果然是商場主大駕光臨,令蓬蓽生輝,歡迎歡迎!」兩人為之鬆一口氣,心中湧起溫馨動人的感覺。商秀珣甜美的聲音傳來道:「侯公子不用客氣,子陵在家嗎?」
  廳內的寇仲向徐子陵道:「她竟是單獨來見你哩!要否我暫時退避?」
  徐子陵曬道:「難道她要拉大隊招搖過市的來嗎?去你的奶奶!」
  外面的侯希白應道:「不但子陵在,寇仲亦正恭候場主大駕,請場主移步。」兩人慌忙起立,正要離桌到大門迎接,卻同時色變。他們心神先是集中在婠婠的離去上,接著轉移往耳朵的聽覺,到此刻回復平常狀態,條地嗅到婠婠獨有的芳香,仍殘留在她坐過的位置。百密一疏,寇仲連忙補救,一袖往娟娟坐過的椅子拂去,希望能把餘香驅散。像商秀珣這級數的高手,感官敏銳,嗅到女子遺香,不生疑才怪。且女孩子對女孩子是份外靈銳,說不定還可認出正是仇家的香氣。
  此時候希白領商秀珣登階人門,兩人不敢怠慢,笑臉相迎。商秀珣男裝打扮,該是要瞞人耳目,可是那身青藍色的武士勁裝用料名貴,手工考究,襯得她英氣勃勃,神采迫人。她眉目如畫,俏臉輪廓如若刀削般竹明,不要說侯希白這鍾愛女性的多情種子,兩人亦心迷神醉。這美女見到寇仲和徐子陵,綻放出一個發自真心充盛愉悅的笑容,語調卻故作冷淡的道:「好小子!你們滾到哪裡去,長年累月沒半點音信。」
  侯希白洒然笑道:「他們不是追殺人就是被追殺,該是情有可原,商場主請坐下再說。」
  寇仲和徐子陵木想截住商秀珣,先在廳外說一番話以拖延時間,好讓婠婠遺芳消散,卻給侯希白一句話破壞,只好同聲請她入座。寇仲湊到她耳旁道:「美人兒場主愈來愈標緻哩!」
  商秀珣能攝魄勾魂的美目橫他一眼,沒好氣的道:「你給我規規矩矩,否則家法伺候。」
  徐子陵搶先一步,拉開自己坐過的椅子,恭敬道:「場主請坐!」不知是否造化弄人,商秀珣白他一眼道:「徐子陵何時變得這麼懂伺候女兒家?我坐這一張,你自己坐吧!」竟坐入婠婠剛才的一張椅去。接著玉臉微變。
  寇仲和徐子陵的心兒立即卜卜狂跳,暗呼不妙,因為縱使在他們的位置,仍可嗅到婠婠的香氣,此事實不合情理,寇仲那一袖應該成功把香氣驅散,此時隱隱想到大有可能是婠婠有意相害,破壞他們和商秀珣的關係。問題是她怎曉得來訪的會是商秀珣。侯希白還懵然不知情況所在,哈哈笑道:「少帥和子陵為何不坐下?斟茶遞水的碎稱務,當然是在下的份內事。」
  寇仲和徐子陵硬著頭皮在商秀珣變得嚴肅混雜疑惑的目光注視下入座,就像兩個被推出刑場的重犯。
  侯希白終感覺到二人間異樣的氣氛,愕然道:「場主......」商秀珣顯出場主的威嚴,打手勢截斷他的說話,目光在寇仲和徐子陵臉上打轉,沉聲道:「你們知否我為何長途跋涉的到長安來?」
  侯希白茫然坐下,然後軀體一震,醒悟問題出在什麼地方。寇仲頭皮發麻的恭敬道:「場主請說。」
  商秀珣清麗迫人的顏容再沒半絲笑意,一對美睜射出深刻的仇恨,語調平靜而堅決,緩緩道:「當年琴老和鶴老慘被陰癸派妖女所害慘死,我們飛馬牧場上上下下,沒有人敢片刻忘記。這些年來我們明查暗訪,終查出少許蛛絲馬跡,判斷陰癸派的老巢自惰朝立國後,一直隱於長安。我今趟到長安來就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要妖女血債血償。此事與侯公子無關,可是秀珣卻一直把你們兩個當作自己人,你們究竟站在哪一邊?」
  果然預料成真,商秀珣竟辨認出極可能是婠婠蓄意留下靠害他們的香氣。要知舉凡練氣之士,由於體質與常人不同,均有其獨特的氣息,像這類修練先天真氣的高手,若非蓄意斂藏,自然而然會散發一種特別的氣息,感官靈銳如商秀珣者便可從氣息認出是何人所有。
  徐子陵心中同意商秀珣調查的結果,當日在洛陽,宋師道曾從陰癸派門人用過的皿具和茶葉,指出他們生活極為講究,不似長期隱居於深山窮谷或窮鄉僻壤那種生活方式。況且陰癸派有心爭霸天下,亦應居於交通方便的大城大邑,始能掌握最新最真的情況,更方便做生意賺錢。所以商秀珣猜陰癸派把秘巢設於長安,雖不中亦不遠矣。還有是祝玉妍、婿娟在此來去自如,不但要熟悉長安,更要有良好的身份掩護才成。
  寇仲有氣無力的道:「我們當然站在場主的一方,大家是自己人嘛!」侯希白只能空為兩人擔心,卻無法插口。
  商秀珣目光移往徐子陵,道:「既是如此,請告訴秀珣,你們是否剛見過那妖女。」
  徐子陵硬著頭皮道:「我們確剛見過她,她......」
  商秀珣怒道:「你們為何容她活著離開?」
  寇仲歎道:「此事一言難盡,場主請容我們細道其詳,因為目前......」
  商秀珣臉寒如水,霍地起立,大怒道:「我不想聽你們的花言巧語,由今天開始我們一刀兩斷,我們飛馬牧場的事再不用你們理。」說罷拂袖而去。
  二人你眼望我眼,頹然無語。好半晌寇仲歎道:「今趟究竟是無妄之災,還是妖女有心害我們,好使我們和美人兒場主鬧翻,那我們就不會替飛馬牧場向她尋仇?」
  徐子陵搖頭道:「此豈可用『無妄之災』來形容,我們的砌辭根本站不住腳,因為婠婠確是死有餘辜的妖女,而我們卻因種種形勢,在姑息養奸,屢被其所害是咎由自取。」
  侯希白道:「若這次是婠婠故意遺留香氣,那她確高明得教人心寒,可是她怎曉得來的是商美人?」
  寇仲沉吟道:「此正關鍵所在,妖女究竟是有心還是無意?陵少怎麼看?」
  徐子陵一字一字緩緩道:「她是有心的,否則經你這麼以真氣拂驅香氣,香氣應散掉不留。」轉向侯希白道:「昨晚你是在什麼場合下見商秀珣的呢?」
  侯希白答道:「是張婕好和尹德妃作主人的晚宴,胡小仙亦有出席。」
  寇仲拍台道:「那就是啦!大有可能......唉!不過照理尹德妃該不曾將此事告知婠婠,除非婠妖女告訴我們的什麼獨自修行全是謊言。」
  侯希白色變道:「那什麼聯手合作豈非只是一個陷阱?」
  徐子陵道:「總言之我們再不能沒有保留的信任這妖女。」
  寇仲提議道:「陵少去向美人兒場主解釋道歉如何?告訴她我們的苦衷,說我們從今以後會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唉!他娘的婠妖女。美人兒場主一向對你比對我有好感,由你去解釋比較有威力。」
  侯希白搖頭不同意道:「愈有好感愈不安。尤其牽涉到男女之情,所謂愛之深恨之切,而且她氣在頭上,現在去找她必碰壁而回。」
  徐子陵苦笑道:「你們在胡說什麼?我和她只是朋友關係吧!」
  寇仲道:「你身在局中,當然糊里糊塗,我們卻是旁觀者清。呀!對哩!今趟向她解釋的人必須是個旁人,否則我和陵少任何一人去見她,只能是被轟走的淒慘命運。」
  侯希白自告奮勇道:「那小弟就當仁不讓,由我去作中間人,像她這麼秀外慧中的美人兒,該明白事理。」
  寇仲皺眉道:「侯公子好像沒有份兒和婠婠同台相處的樣子?你算什麼旁人?我們三個都不行,要找魯仲連,必須是我們三個之外的人,唉!誰是適當的人選?」目光往徐子陵投去,剛巧後者的目光亦往他迎來,兩人同時心動。
  侯希白一震道:「當然是宋家二公子,對嗎?」
  寇仲吁出一口氣,似已把事情解決的樣兒,道:「就算打鑼打鼓遍天下去找,亦不會有人比宋二哥更適合,我們立即去請地出馬,事不宜遲,遲恐生變。」寇仲按桌離坐,道:「好好睡一覺吧!今晚我們再探尹府,找不到畫卷就抓起尹租文嚴刑拷問,再來個殺人滅口。他娘的!我現在最想殺人放火,以洩心頭之恨!」
  兩人各自戴上從楊公寶庫新得來的面具,踏足熱鬧的長安街道。寇仲搭著徐子陵肩頭,感受兄弟重聚的動人感覺,道:「今趟對付石之軒,我們既不能靠婠婠,也不可牽涉侯公子,只能依賴我們自己的力量。」
  徐子陵道:「我們聯手該不曾輸他多少,但要殺他卻絕無可能,除非他肯和我們分出生死。」
  寇仲得意道:「上兵伐謀,我當然有周詳計劃,石之軒的大德聖僧肯定在無漏寺的禪室內養傷,只要我們能製造一種形勢,迫得他從秘道逃往那細小的地室,便可在那裡伏擊他,殺他一個措手不及,且又無路可逃。困獸之鬥雖危險一點,但我們以眾欺寡,怎都能多佔些便宜。」
  徐子陵沉吟片刻,道:「誰有本事迫得他逃往地牢?此事只有一次嘗試的機會,揭破他聖僧的身份,我們以後將再難掌握他的行藏。」
  寇仲道:「小弟算無遺策,怎會漏去此一關鍵,在長安,只有一個人有能力,就是李小子的老爹李淵。」
  徐子陵一震道:「你是在玩火,一個不好,連我們都要吃不完兜著走。」
  寇仲笑道:「此事仍須從詳計議,總之計劃大概如此,細節尚有待研究部署。到哩!」
  宋師道聽畢兩人的請求,道:「你們以後是否打算和婠婠劃清界線,又或會助飛馬牧場報此深仇,這兩點非常重要,否則縱使我舌燦蓮花,亦說不動商秀珣。我和她曾有一臉之緣,比較明白她。」
  雷九指問道:「她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宋師道道:「她在一個非常獨特的環境長大,牧場內人人稅她為神明,而她則依牧場祖傳的家法管治牧場,與牧場外的人交往永遠保持一份距離。你們兩個或者是她罕有曾信任的外人,所以今趟的事故對她傷害特別嚴重。」
  寇仲吁出一口氣道:「我們當然站在她的一邊。不過現在魔門因祝玉妍之死和石之軒復元而形勢轉趨複雜微妙,故當務之急是先要對付石之軒始輪到其它事。我們就是請二哥向商秀珣說明我們的苦況,唉!怎麼說才好?」
  宋師道點頭道:「我明白哩!不過大家立場不同,恐怕不是這麼易說得攏。」
  徐子陵見陪坐一旁扮成司徒幅榮的任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知他不敢插嘴說話,問道:「司徒老闆有什麼話想說?」
  任俊靦腆的道:「徐爺也來耍我,我只是想提醒宋爺待會有客來訪,宋爺須速去速回。」
  雷九指接口道:「差點忘記告訴你們,蕭瑀昨天使人投牒,說今天正午時份來拜訪我們的司徒大老闆,李淵回說給足福榮爺面子。」
  寇仲和徐子陵動容。蕭瑀像裴寂、劉文靜般是李淵最親近的大臣,更是舊惰暢帝的妻舅,在唐臣中德高望重,地位特殊。他紓尊降貴的來見一個司徒檔榮般的暴發戶,背後必須有李淵同意,甚或是奉命而來。
  任俊懾儒道:「嘿!該否由徐爺扮回司徒福榮,小子!嘿!小子......」眾人這才曉得他欲言又止的真正原因,皆因臨陣怯場,想免此一役。
  徐子陵打趣道:「若蕭瑀是來央大老闆你開銀票,教我如何應付?」任俊苦笑無語。
  寇仲正容道:「這正是歷練的機會,所謂玉不琢不成器,若陵少代你去應付蕭瑀,小俊將錯失一個機會。」
  任俊恭敬答道:「寇爺教訓的是,小子明白哩!」
  宋師道站起來道:「小俊說得好。商秀珣在什麼地方落腳?」寇仲等忙起立,徐子陵答道:「據侯希白說,她在望仙街東市北的勝業坊有物業,是她在此寄居的地方。」並說出詳細的地址。
  宋師道道:「如何見她亦頗費周章,不過我會想辦法,你們是否在這裡等我的消息。」
  徐子陵道:「我約好杜伏威在北苑碰頭,見他後我會回來看情況。」
  寇伸大責道:「你約了老爹嗎?」雷九指道:「你們不宜一道離開,給人看見便不好。」
  寇仲哈哈笑道:「二哥當然從正門出入,我們這些見不得光的則來是翻牆,去亦翻牆,來去自如。」
  宋師道微笑道:「放心吧!商秀珣怎都要賣點面子給我,至少會聽我吧話說完。不過我為你們作和事佬的紀錄卻不太光采,化解不了你們與君嬙問的恩怨。」
  寇仲歎道:「我們受夠哩!再不希望更多出個美人兒場主。」
第五章 誤中副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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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九指送兩人穿房越捨的往後園走去,這華宅佔地甚廣,房舍連綿,亭台樓閣,其前主人當是非富則貴,結果因抵押變成司徒幅榮的物業,令人烯噓感歎。三人走在後園的碎石路上,寇仲皺眉道:「這麼大的宅院沒有婢僕打掃,感覺挺怪異的。」
  雷九指道:「我們是故意如此,打掃的人由陳甫派來,干半個早上的活後離開,只有膳房的人是長駐的,都是信得過的自己人。我們是來避難嘛!行藏古怪沒有人會起疑。」
  徐子陵道:「請武師的事進行如何?」雷九指道:「這兩天不時有人上門應聘,由我故意刁難,沒有落實聘任何人,只著他們留下詳細資料,再交由陳甫去查證他們的身份,這手法合情合理,否則怎知哪些人是與池主春有關?」
  寇仲笑道:「若真是池主春的人,定是魔門中人,怎會給你老哥這麼輕易識破身份?」
  雷九指得意道:「別忘記我和你們宋二哥是老江湖,不易被騙。且你的顧慮可反過來說,每逢遇到身份不明朗者,極有河能是魔門的奸徒,我們正是要聘用這種人,哈!」
  三人抵達後院圍牆,牆外是分隔鄰舍的小巷,翻牆進來對寇仲和徐子陵來說自是輕而易舉,因可先察看清楚周圍情況方開始行動,但翻牆離去則難度會大增,因不容易掌握牆外的情況。徐子陵正傾聽牆後里巷的聲息,寇仲笑道:「我敢打賭正門和前門均有某一勢力派來監視的人,其中且必有官府的人在,因蝠榮爺已惹起各方關注。」稍頓又道:「假若我和陵少從後門大模廝樣的離開,會是怎樣的一番情況?」
  徐子陵曬道:「我們的誅香大計回能就此壽終正寢,嗚呼哀哉。」
  寇仲搖頭道:「今趟和上趟的分別,是上一趟所有人均曉得我們會來長安尋寶:今次則無人不以為我正在慈澗與李小子糾纏不清,所以被識破的機會微乎其微。況且我們可為自己設計一個身份,來來往往方便些兒。」
  雷九指欣然道:「我們早為你們想過這問題,小仲就叫蔡元勇,小陵喚匡文通,都是太行幫的高手,並稱「大行雙傑」。太行幫的大龍頭黃安一向和司徒福榮有過命的交情,司徒福榮有難,他派兩個得力手下來保護司徒福榮,該是理所當然的事。」
  徐子陵不解道:「你這一著似有點不妥,香家線眼遍天下,只要派人查證,立知什麼『太行雙傑』仍在黃安身邊,沒有到長安來,我們豈非原形畢露。」
  雷九指哈哈笑道:「這正是精采之處,據探子回報,黃安的確派這兩個傢伙去保護司徒福榮,不過並非到長安來。我本想遲些才和你們商量此事,現在見小仲想從後門走出去亮相,所以順帶提出吧!」
  寇仲掃視自已的裝扮,道:「這兩個傢伙模樣如何?靠什麼兵器成名立萬?」
  雷九指得意道:「我辦事你們請放心,先隨我來吧!包保你們跨步出門時,有點江湖見識的均曉得你們是雙傑而非雙龍,哈!」
  寇仲的井中月變成一把形狀奇特的鋸齒刀,徐子陵則配上長劍,髮飾和打扮均略有改變,以配合「大行雙傑」蔡元勇和匡文通的表面外貌。
  跨出後門,徐子陵順手掩門的當兒,寇仲目光四掃,歎道:「通常都是這個樣子,你一心想被人發覺時,偏是沒有人注意你。」
  徐子陵道:「沒人注意最好,最怕老爹等得不耐煩走了,去吧!」
  兩人並肩而行,寇仲笑道:「我們何時才能以本來的面貌和身份大模大樣的在長安街道上漫步呢。」
  徐子陵淡淡道:「一是你肯歸降唐室,一是你成功收拾李世民,捨這兩者再沒有別的可能性。」
  他們從長巷切坦裡坊內較寬敞的橫街,往左走可離開裡坊進入大街。忽然左右吆喝聲起,兩端各有十多名大漢往他們迫來,人人神色不善,擺明是衝著他們而來。兩人愕然對視,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照道理若有人識穿他們的真正身份,來的該是李淵的親衛高手,而非這二十來個似是本地幫派的人,至少遠近屋頂都伏滿弓箭手,阻止他們高來高去的突圍逃遁。若非曉得他們是名震天下的徐子陵和寇仲,則更沒有道理。難道只是從司徒福榮的長安寓所離開,便開罪這些人?
  轉眼間,前後去路均被這批人截得水洩不通,殺氣騰騰,附近路人四散躲開。前面大漢群中一人排眾而出,戰指喝道:「這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卻闖進來,多行不義必自斃,你兩個給我納命來。」
  徐子陵定神一看,說話者不就是關中劍派的肖修明,他上趟加人興昌隆冒充莫為,與他有過一段交往。肖修明的大師兄段志玄,就是天策府核心將領之一,極受李世民重用。這次不知算否大水沖倒龍王廟,自家人打自家人。
  寇仲改變嗓音答道:「這位仁兄不知是否認錯人,我們和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這麼截著去路喊打喊殺算是什麼行徑?」
  另一人在後方喝道:「你當然不認識我們,否則給個天讓你做膽也不敢到長安來撒野,我們早收到風你這兩個不知死活的小子會來送死。識相的就放下兵器,免去我們一番工夫。」
  徐子陵不用回頭去看,立即認出是肖修明的師弟謝家榮,肖、謝兩人都是興昌隆的人,與興昌隆大老闆卜萬年之子卜廷同屬關中劍派。
  寇伸大叫頭痛,耐著性子道:「束手就擒沒有問題,不過至少要給我們一個明白,我們究竟在什麼地方開罪各位兄台?」
  肖修明露出不恥神色,罵道:「好!我就依江湖規矩向你兩個小賊交待。若你們還記得修武城陸顏的女兒陸芝兒,你們對她幹過什麼好事,再不用我肖修明多費唇舌吧?」
  後方的謝家榮怒叱道:「騙財騙色,累得人家小姐含恨自盡,蔡元勇、匡文通,你兩個還算是人嗎?實是豬狗不如的禽獸。」
  肖修明接著道:「幸好我們曉得你們會到長安來見那個吸血鬼,所以在這裡日夜等候,再不放下兵器,我們就把你亂刀分屍。」
  兩人明白過來,心忖雷九指真是好本事,誰人不扮,偏扮兩個騙財騙色的淫賊,眼前的事動手不是,不動手更不是,溜只溜得一時,真不知如何收場。
  肖修明見兩人毫無反應,怒道:「動手!」兩人心中暗歎,交換眼色,決意拔足開溜,唯一的願望是不會因此洩漏更多底細,再無他求。
  「且慢!」肖修明循聲望去,立時眉頭大皺,呆在當場。寇仲和徐子陵則心叫大事不好。因為來者是李建成長林重的心腹手下爾文煥,他身邊尚有另一穿軍官武服的高瘦漢子,身後跟著十多名城衛,若給他識破身份,他們只有硬闖城門一途,對付池生眷的大計當然泡湯,陳甫等人亦將被牽連,後果嚴重至極。
  爾文煥兩手負後,好整以暇的直往肖修明一夥人迫過來,面帶奸笑道:「肖兄好像不知皇上嚴禁私鬥的樣子,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在街上持械橫行,是否自恃有大師兄段志玄在秦王府摩下任事,所以知法犯法。」
  肖修明臉色微變,先著眾人收起兵器,才應道:「爾將軍可知這兩個是什麼人?」
  爾文煥打出手勢,命隨身的十多名城衛留在外圍,自己則與那高瘦武將筆直走過來,肖修明那組關中劍派的兄弟只好往兩旁讓開,任由兩人穿過,來到肖修明左右。寇仲和徐子陵稍放下心來,因曉得爾文煥尚未看破他們的喬裝。爾文煥目光轉往打量徐子陵和寇仲,似乎沒有什麼惡意,還掛著笑容點頭招呼,話卻是向肖修明說的,道:「他們是什麼人,肖兄請指教。」
  肖修明道:「此兩人在太行山一帶橫行無忌,作惡多端,曾騙無辜女子財色,害得人家姑娘服毒自盡。」
  那身材高瘦長著一副馬臉和八字眉的武將腿著一對細眼喝道:「既是如此,肖修明你為何不向我城守所報告,這麼自行處理就是私鬥,是否視我城守所如無物,不放我姚洛在眼內?」
  爾文煥哈哈笑道:「原來真的是名震太行山的蔡兄和匡兄。」接著肅然道:「蔡兄和匡兄對肖兒的指責有何意見?」
  只要不是傻瓜,就如爾文煥正在為兩人開脫,寇仲和徐子陵雖千不願萬不願接受爾文煥的「好意」,惟恨別無選擇。寇仲乾咳一聲,有氣無力的道:「嘿!我們太行雙傑怎會幹這種有違天理的事,肖修明他擺明為達某種目的含血噴人,爾大人和姚大人請為我兩兄弟主持公道。」
  爾文煥向兩人打個請你放心的眼色,又微微領首,冷然道:「無論官府或江湖,講的無非一個理字。肖兄對蔡兄和匡兄的指賣非常嚴重,不知有什麼人證、物證?」
  肖修明為之愕然,啞口無語。姚洛大發官威道:「既沒有真憑實據,硬派他人罪名,漠視我大唐王法,肖修明你好大膽。人來,給我將這些強徒全帶回城守所去。」
  寇仲和徐子陵你眼望我眼,心想這還了得!坑害了肖修明這些主持正義的人,他們於心何安?幸好眾城衛吆喝行動之際,爾文煥忽又化作好人,道:「照我看只是一場誤會,只要肖兄答應以後再不來騷擾蔡兄和匡兄,大家可和氣收場。」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大訝,旋即想到這可能是李建成向手下傳達的命令,於此非常時期不要惹秦王府的人,所以如此易與,並向該是直屬李淵一系的城守所將領姚洛說項。
  眾人目光全集中到肖修明身上,看他如何反應。肖修明臉色陣紅陣白,顯是心中氣憤難平,偏又毫無辦法,好半晌頹然認輸道:「今趟是我們魯莽,以後再不曾冒犯兩位。」
  爾文煥佔盡上風,長笑道:「肖兄果然是明白人。」
  肖修明悻悻然向己方人馬喝道:「我們走!」關中劍派一眾人等離開後,爾文煥欣然道:「久聞大名,難得兩位遠道前來長安,就讓小弟稍盡地主之誼,請兩位賞臉吃一頓便飯如何?」兩人怎能拒絕,雖不能應杜伏威之約,但看爾文煥這熱情模樣,如他必有企圖,實為「意外之喜」,慌忙以同樣熱情答應。這次的長安之行,形勢變得更錯綜複雜。
  酒過三巡,在這俯瞰躍馬橋,長安最著名食肆幅聚樓三樓靠東的桌子,四人把酒言歡,氣氛融洽。一番客氣話後,姚洛轉入正題道:「我們對蔡兄和匡兄到長安一事,早有風聞,所以早特別留意入城的人,看有否兩位兄台在內,豈知直至兩位給關中劍派的人截著,我們才醒覺兩位大駕早在城內,兩位真有辦法。」他說得客氣,實是盤問寇、徐兩人。
  寇仲先哈哈一笑,以爭取應付質問的時間,訝道:「我們今趟來長安的事本是刻意保密,怎麼卻像長安無人不知的樣子?」
  爾文煥笑道:「凡與司徒大老闆有關的事,現均變成無人不關心的事。宋缺如此橫蠻霸道,公然迫害大老闆,江湖上沒有人看得過眼。幸好大老闆選擇正確的到長安來,我爾文煥敢拍胸保證,長安是宋缺唯一不敢來撒野的地方。」
  徐子陵回答先前姚洛的問題,壓低聲音道:「實不相瞞,幅榮爺是不希望我們見光的,所以我們是藏身柴車潛入城中,希望兩位大人包涵見諒。」
  爾文煥爽快的道:「這個沒有問題,姚大人還會為兩位補辦入城的手續。來!喝一杯!以後大家就是兄弟。」四人轟然對飲。
  寇仲裝作好奇的往樓上其它賓客張望,其中部分人更是他認識的,李密、王伯當和晃公錯分坐其中兩桌,這三人應是檔聚樓的常客。
  徐子陵知機的道:「那不是瓦崗軍的密公嗎?」KUO校對整理.
  爾文煥露出不屑神色,淡淡道:「瓦崗雖在,瓦崗軍卻早雲散煙消。」又笑道:「聽說司徒大老闆對人疑心極重,罕肯信人,是否真有此事?」
  寇仲知他摸底來了,志在探清楚太行雙傑有多少利用價值,點頭道:「大老闆為人確非常謹慎,唯一信任的人就是我們的安爺黃安,每趟到各地巡視業務,安爺均派我們隨行護駕。不瞞兩位,我們屢為幅榮爺出生入死,所以幅榮爺今趟有雖,首先想到的是我們兩兄弟。」爾文煥目露喜色,看來他心中想的心是慶幸沒出錯手幫錯人。
  姚洛道:「聽說大老闆要在本地禮聘護院武師,兩位武功高強,何須另聘人手,不怕給別有居心的人混進去嗎?」
  寇仲道:「我們今天才到,剛見過幅榮爺,聽他老人家說是怕我們因事不能趕來,現在當然再沒有這方面的問題。」
  徐子陵怕他把話說滿,道:「不過若能聘幾個可靠的人,負責巡院任務,可減輕我們的負擔,我們來長安,能有點餘暇四處觀光會是美事。」
  姚洛笑道:「爾大人是長安通,更是青樓賭館常客,有他帶路,包保兩位不虛此行。」
  爾文煥拍胸道:「可包在小弟身上,不要再大人前大人後哩!以後大家兄弟相稱,玩起來痛快些嘛。」
  寇仲心中一動奸笑道:「我們兩個沒有什麼嗜好,頂多是閒來賭兩手,可惜現在有重責在身,只好戒絕這一心頭嗜好。」
  爾文煥立即雙目放光,壓低聲音故作神秘的道:「賭兩手誰會知道,只要由我爾文煥安排,包保絕不會有半絲風聲傳人司徒大老闆其內去,這等小事包在我身上,保證兩位大過賭癮。」徐子陵暗讚寇仲,一句話試出爾文煥極可能與油主春有「關係」。現在擺明爾文煥要不擇手段的去控制他們,包括籠絡、利誘、威逼至乎布天仙局。只有通過他們這對「太行雙傑」,香家才可以得到有關司徒檔榮的精確情報。
  姚洛正容道:「不知如何與兩位竟是一見如故,這或者是一種緣份,蔡兄、匡兄勿怪小弟交淺言深。」
  徐子陵點頭道:「我們對兩位大人非常投緣,至乎有點受寵若驚,請姚大人多加賜教。」
  今次輪到寇仲暗讚,徐子陵這招叫欲擒先縱,一句「受寵若驚」暗指自己是老江湖,對姚洛紓尊降貴的來巴結兩人,並不是沒有戒心。爾文煥正要說話,一名城衛登樓筆直朝他們一桌走來,立時吸引三樓全層座客的目光,移往寇仲等人所處的一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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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甘心作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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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和寇仲心中叫好,如此亮相,反可釋人之疑,不會把他們「太行雙傑」跟寇仲、徐子陵聯想在一起;皆因陪他們的是李建成長林軍的心腹爾文煥,兼且長安上下均以為他們寇、徐兩人仍身在慈澗。
  那城衛直抵桌前,先向爾文煥和姚洛拱手敬禮,然後俯首到姚洛耳邊低聲說話,徐子陵和寇仲怕被眼力高明如李密、晃公錯等看破運功竊聽,只好錯過這送上門來的密語。城衛說罷敬禮離開,樓上氣氛回復原狀。
  爾文煥道:「什麼事?不方便說就不用說出來。」
  姚洛苦笑道:「有什麼不方便說的,還不是那短命鬼的煩事。我們在城門扣押起和各方想發財交來的所謂『曹三』,現累積至十三個,要我花整個下午去辨認真偽,這短命鬼真害人不淺。」
  爾文煥啞然笑道:「若曹三這般容易給那些庸手逮著,他就肯定不是曹三,不用看也河知是假的。」寇仲裝出一無所知的樣子,發言詢問。
  爾文煥解釋後道:「姚兄是城衛所的頭子,長安城發生一宗極為轟動的失竊大案,有得他忙哩!」
  姚洛歎道:「只恨我不是真正的頭子,真正的頭子是率更丞王晊大人,小弟充其量是個跑腿的,一應奔走事務當然由我負責。他娘的!若曹三真落到我手上,我會教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寇仲裝出個「貪婪」的「獰笑」,通:「聽說『短命』曹三多年來所偷珍寶無數,若他真個落網,姚兄回在他身上狠刮一筆哩!」
  爾文煥見到他的「饞相」,有會於心,微笑道:「今趟蔡兄和匡兄為司徒老闆辦事,應是酬金豐厚,對嗎?」
  徐子陵點頭道:「相當不錯,對我們福榮爺來說算是闊綽。」
  寇仲歎道:「希望夠清還欠下的賭債吧!」
  爾文煥壓低聲音道:「聽說幅榮爺閒來愛賭兩手,是否確有其事?」
  寇仲心叫來哩,淡然答道:「幅榮爺不賭尤自可,賭起來又太又狠,不過他從不進賭場,還只和相熟的人賭。」
  徐子陵再不想跟這兩人磨下去,托詞要為司徒幅榮辦事,告辭想要離開,爾文煥堅持要作他們長安導遊,約好晚上見面的時間、地點,始肯放兩人走。爾文煥以為上鉤的是「太行雙傑」,只有寇仲和徐子陵才明白誰才是真的被釣者。
  趕到北苑,杜伏威已離開,只留下暗記,約徐子陵於黃昏時於原處會面。兩人唯有回「家」,看宋師道是否有好消息。但為釋人之疑,他們故意往榮達大押打個轉。
  寇仲搭著徐子陵肩頭在街上緩步,有了「太行雙傑」的身份,當然比以前神氣。除子陵道:「有沒有被人跟蹤監視的感覺?」
  寇仲笑道:「這句話該是我問你才對。」
  徐子陵道:「我只是要證實自己的感覺,自離開幅聚樓後,一直有人遠懾著我們,且跟蹤的手法頗為高明,非是一般庸手。」
  寇仲點頭道:「找也有感應。只惜我們現在是老蔡和老匡,否則就來個他娘的反跟蹤,把對方揪出來毒打一身,迫問清楚,哈!」
  徐子陵笑道:「老蔡老匡有老蔡老匡的辦法,例如我們若落單,對方會否採取別的行動?」
  寇仲皺眉道:「跟蹤者說不定是爾文煥那小子,看我們到哪裡去,何須為他們費神?」
  徐子陵道:「好吧!回去再說。」
  兩人首次從正門進司徒檔榮的臨時寓所,雷九指啟門後把兩人引到一旁,通:「老闆仍在見客。」寇仲和徐子陵早看到馬車和從人在前院廣場等候,蕭瑀的手下正目光灼灼的朝他兩人打量。
  雷九指道:「隨我來!」兩人隨他繞過大堂,從側道往內院方向走去,寇仲訝道:「蕭瑀是否遲到,為何到現在仍末走?」
  雷九指嘿然道:「他沒有遲到,鑒證古晝當然要花多點時間。」兩人失聲道:「什麼?」
  雷九指在中園處停下,微笑道:「我們不是對蕭瑀這類元老級的唐室大臣來訪一個暴發戶大惑不解嗎?如今啞謎終於揭盟,蕭瑀要見的並非我們的幅榮爺,而是我們的古物珍玩鑒賞家申文江申大爺。老蕭帶了四、五卷古晝來,擺明是考較申爺的功夫,其中有真的,有假的,也有是臨摹的偽晝,幸好扮申爺的可能是比申爺更有實學的宋爺,否則今趟我們就要栽到家呢。」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臉臉相覷,心中湧起古怪的感覺。寇仲抓頭道:「又會這麼巧的,長安剛被《寒林清遠圖》鬧得滿城風雨,蕭瑀卻來試探申爺鑒辨古畫的眼力,老蕭有沒有說他的畫是從哪裡來的?」
  雷九指道:「他沒有說,我們則是不敢問,你們先到內堂,我還要去作斟茶遞水的跑腿。」
  兩人到內堂坐下,寇仲拍桌道:「我敢拿全副家當出來狠賭一鋪,那批畫定是李淵著蕭瑀帶來的,當證實申文江確是宗師級的鑒賞家後,李淵就會邀請申爺入宮去鑒賞另一批名畫。」
  徐子陵雙目秤光爍閃,一字一字緩緩道:「是另一張價值連城的古晝。」
  寇仲劇震道:「不是這麼樣吧?」
  徐子陵往他瞧去,啞然失笑道:「這叫一理通,萬理明。他娘的,差點歧路亡羊,幸好亡羊補牢,未為晚也。我們以前不是想不通尹袒文為何要去偷池主春的《寒林清遠圖》嗎?沿此瞎想當然想不通,因為偷的人根本不是尹祖文,而是大唐皇帝李閥之主李淵,他為討好愛妃而甘心作賊。」
  寇仲眉頭的皺紋逐一舒緩,捧腹笑道:「真教人意想不到,這麼說,尹祉文那座奇怪的小樓底下,肯定有回通抵對街皇城內的秘道,以供李淵秘密出入之用。我們要不要入宮將晝偷回來,那將是非常驚險和有趣。」
  徐子陵曬道:「有趣?告訴我,你情願寶畫留在李淵身邊,還是讓侯小子把賊贓藏於多情窩內?」
  寇仲尷尬道:「陵小子的詞鋒比得上老李,即小弟命中注定的剋星李世民。」岔開話題道:「不知尚要等多久,因我很想知道宋爺見美人兒場主的結果。」
  此時宋師道獨自一人來到從容坐下,仍末說話,寇仲笑道:「老蕭帶來的畫裡,正否至少有一幅是假的展子虔作品?」
  宋師道一呆道:「不是一幅是兩幅,你怎能猜到,且兩幅晝都是由此道中的高手偽摹之作。」再一震道:「寒林清遠圖?」
  兩人含笑點頭。宋師道倒抽一口涼氣道:「盜晝者竟會是李淵。」
  徐子陵道:「這是唯一最合情理的解釋,凡皇宮必有逃生秘道,不用逃生時就可用來作秘密出入之用,出口就在李淵信任的尹祖文府內僻靜處,所以小樓佈置精雅,授室在下層而非上層,但卻沒有人居住的痕跡。因為榻下正是秘道出入口,只要把臥休移開,可發覺出口,我和小侯因從沒想過這可能性,粗心大意下竟忽略過去。」
  宋師道點頭道:「亦只有李淵的身手,才可從池生春兩人手上硬把寶畫搶走。」寇仲雙目放光,興奮的道:「今晚讓我們夜闖秘道,看看通往哪裡去?若另一入口在李淵的寢室內,說不定還可刺殺李淵,那洛陽之圍自解,唐室將陷內戰的局面。」
  徐子陵不悅道:「你在胡說什麼?」
  寇仲賠笑道:「我只是說來玩玩,你不知我給李小子欺壓得多麼淒慘。」
  宋師道道:「若李淵有什麼不測,長安勢將亂成一團,我們對付池主春的計劃更無法進行。」
  寇仲尷尬道:「我真的是隨口亂說,哈!宋二哥見南美人情況如何?」
  宋師道道:「我一句也不敢提起你們,只跟她閒聊整個時辰,因為她曉得我為什麼去找她,而我則曉得若有半句提及你們,必給她轟出大門去。」兩人聽得臉臉相覷,無言以對。
  宋師道雙目異芒閃閃,輕柔的道:「商秀珣是非常有品味和獨特情性的女子,但她卻是非常寂寞,滿懷心事無處傾訴,養成孤芳自賞的性格。這種性子的人一日一認定某事無訛,絕非三言兩語或你們的所謂解釋能改變過來。我在君嬌的事上曾失敗過一次,今趟再不想失敗,故特別小心行事,與她盡說些生活上有趣的見聞與心得,先爭取她的友誼和好感,待她對我有一定的信任和認識後,始可向她提及你們。」
  兩人想起他對著一片茶葉寫一本書的本領,當然不會懷疑他可令講求生活質素的人聽得津津入味,如沐春風。宋師道笑道:「不用擔心,此事包在我身上。我和她約好明天再見面,待會我還要到長安兩市看看有什麼適當的禮物,作明天見面時的手信。」
  徐子陵和寇仲你眼望我眼,心中湧起意外之喜,一直以來,他們不住擔心癡情的宋師道會回到傅君婥安眠的小谷終老,現在似是在無心插柳下,讓商秀珣勾起他對博君掉之外另一女性的仰慕和興趣。宋師道或會認為自己只在為兩人辦事,可是在爭取商秀珣好感的過程中,他將發現商秀珣的許多動人處。而且兩人同是出身事事講究的世家大族,會比宋師道和傅君婷的相處更接近和易生共鳴。
  宋師道像看不到他們的神情似的,雙目凝視西方被太陽染紅的霞彩,油然道:「就買一匹從波斯來染上鬱金香花紋的一等香布吧!穿在她身上肯定非常好看。」
  雷九指和任俊來了,後者因首趟扮司徒幅榮成功,興奮自信。寇仲把盜畫者是李淵的事說出來,又把爾文煥籠絡他們的經過詳細交待,道:「現在一切順利,所以我們更要小心。」
  雷九指道:「我們全賴有宋老弟扮申文江,一眼看穿哪張是假的展子虔作品,還可推斷出是誰的摹功,照我看真的申文江也沒此本領。」
  宋師道謙虛道:「我是湊巧碰個正著,一來因寒家藏有展子虔的真跡《游春圖》,二來北董南展,董是董伯仁,展就是展子虔,他跟我大家都是南方人,對他自然比較熟悉和親近點。展子虔雖以人物畫成名,但成就最大的是山水畫。在他之前山水只是人物畫的背景配襯,到他筆下山水才成為主題,反而人物變成點綴。據聞《寒林清遠》是純山水的作品,所以在畫史上意義重大,若確是真跡,稱之為稀世奇珍當之無愧。」
  寇仲點頭道:「難怪李淵不擇手段把此畫奪來獻給張美人。」
  雷九指怪笑道:「申爺說不定明天便要入宮見駕,你們沒有看到剛才的情況真個可惜,申爺每說一句話,若蕭便要點一次頭,回去後保證他須忍著脖子的痛楚向李淵報告申爺了不起的眼光。」
  宋師道笑道:「雷大哥真誇大。」任俊忍不住道:「下一步該怎麼走?」
  徐子陵道:「我們必須耐心等待,待會改由寇仲去見老爹,我則去會侯希白,然後我兩人會以太行雙傑的身份去和爾文煥胡混,到我們清楚掌握整個形勢後,始決定下一步的行動。」
  寇仲肯定沒有被人跟在身後,舉步進入食肆,戴上低壓雙眉帷帽巾的杜伏威獨坐一角,銳利的目光往他射來。
  寇仲到他旁坐下,心中一熱,道:「爹!是我!是小仲!」
  杜伏威劇震道:「真的是你。」在桌下探手過來,兩手緊握。
  寇仲感到咽喉像給瘀塞了似的,說話艱難。深刻的情緒衝擊著他的心神,點頭道:「真的是我,爹!」
  杜伏威用力抓緊他的手,低聲道:「你怎會到長安來的?我還怕曾永遠失去你。」這才把手鬆脫。
  寇仲扼要解釋情況,苦笑道:「洛陽完哩!現在我只好看看能否把江都奪到手,否則一切休提。」
  杜伏威頹然歎一口氣,道:「當年你為何不肯接受我的好意,繼承我的江淮軍,那我就不會變得心灰意冷,投靠李閥,你亦不用弄至今天如此田地。」
  寇仲安慰他道:「一日我寇仲未死,李世民們未可言勝。」
  杜伏威沉吟半晌,道:「子陵托我為他辦的事,已有點眉目,這個人你們是認識的,他對你們亦很有好感。」
  寇伸大訝道:「我真想不到長安有這麼一個人。」
  仕伏威道:「他不是長安城內的人,卻是李淵以前的江湖朋友,更是大仙胡佛尊敬的人,江湖上即使窮凶極惡者,多少都要給他點面子。」
  寇仲抓頭道:「究竟是誰?」杜伏威道:「就是歐陽希夷!」
  寇仲一震道:「竟然是他,他老人家不是隱居名山,不再出世嗎?怎會到長安來?」
  杜伏威道:「他不是自己到長安來的,而是李淵專誠請地出山,去向你的岳父說項,請他放棄支持你,並開出條件,只要「大刀」宋缺在生一天,李家的人不曾踏進嶺南半步,宋缺更不用向李淵稱臣。若宋缺過世,唐室將會續封他的繼承人為鎮南公。其它條件,當然包括唐室會堅持漢統,與突厥人劃清界線諸如此類。」
  寇仲倒抽一口涼氣,道:「這是非常優厚的條件。」
  杜伏威道:「天下誰不懼怕宋缺?宋缺再加上我的仲兒,哈!」
  寇仲想起自己目前的處境,苦笑道:「爹不用為孩兒打氣。唉!」頓了頓皺眉道:「歐陽希夷身份崇高,就算他肯作司徒福榮的後盾,只會惹人起疑,歐陽希夷和司徒福榮,是大纜不能扯到一起約兩個人。」
  杜伏威啞然失笑道:「窮則變,變則通。辦法卻須由你們去想,歐陽希夷與胡佛兩人關係非比尋常,歐陽希夷說的話,胡佛會言聽計從,例如歐陽希夷揭穿池主春的身份,胡佛即使為此惹來殺身之禍亦不肯把女兒許配他。」
  寇仲歎道:「問題若發展到那情況,我們對付池主春的大計肯定泡湯。若胡佛通知李淵,情況更不可收拾。」
  杜伏威道:「所以你們必須想得個妥善的方法,歐陽希夷後天將起程往南方,我可安排你們秘密會面。」
  寇仲忽然靈光一閃,道:「有哩!」
第七章 不死夢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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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回到多情窩時,侯希白正挨著椅子熟睡,到徐子陵隔幾坐到他旁,才睜目道:「是什麼時候哩?」
  徐子陵正感受著夕陽餘光所惹起對時問消逝的惆悵感覺和寧和心境,淡淡道:「已是黃昏時份。我有一句話一直想對你說,卻一直忍著,伯傷你的心,今天終忍無可忍,不吐不快。」
  侯希白苦笑道:「不用你告訴我,我自己知是什麼一回事,是否認為我永遠練不成不死印法,因為我和石師根本是本質大異的兩個人。」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侯公子你確是善知人意。」
  侯希白不解道:「子陵你該不會是幸災樂禍的人,為何聽到又或證實噩耗,仍好像什為欣興的樣子,小弟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徐子陵聳肩輕鬆的道:「希白兄眼下是否感到很緊張,整個人像一條扯緊的弓弦,每一刻都活在緊張戒備中?」
  徐子陵忽又打個手勢阻止他說話。欣然道:「在答這個問題前,先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侯希白精神大振道:「這世上尚可能有好消息嗎?快說出來洗一下我的晦氣。」
  徐子陵道:「小弟曉得另一幅展子虔的真跡在那裡。」
  侯希白劇震道:「確是天大的好消息,不要賣關子哩!快說出來。」
  徐子陵道;「只要你肯央宋二哥,他可帶你回嶺南看展子虔的《游春圖》。」
  侯希白動容道:「《游春圖》與《寒林清遠》同是展子虔的傳世代表作,令他成為山水畫的鼻祖,想不到竟落到宋缺手上。不過似乎改向寇仲求一封介紹信穩妥點,宋二哥不是和他老爹鬧得很不愉快嗎?」
  徐子陵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宋二爺極可能遇上他命中另一剋星,他見過商秀旬的神情,你看到自然明白。
  侯希白一呆道:「競有此事?不過也難怪他,『相近』和『相異』在男女間均可做成極大的吸引力,以宋二哥高門世閥培養出來的品味、氣質、風采,與商美人確是非常匹配。」
  徐子陵有感而發道:「說真的,我和寇仲都配不上她,只有宋二哥能予她幸福的生活,若我們願望成真,將是最理想的結局。」
  接著微笑道:「侯兄現下感覺如何?」
  侯希白一呆道:「原來於陵在設法開解我,不過我現在確是輕鬆平靜多啦!想起《游春圖》,練得成不死印法與否只是小事,唉!怎樣也可得看到《寒林清遠圖》?」
  徐子陵肅容道:「我不是開解體,是提醒你,最好把不死印法忘記,否則你的精神會受到嚴重損害,最後連李淵囑你畫的《百美圖》會難以交卷。」
  侯希白皺眉道:「沒這麼嚴重吧!」
  徐於陵問道:「你的美人扇上有否多添一位商美人呢?」
  侯希白一顫道:「你看得很準,我確是不敢動筆,沒有信心掌握她迷人的風采神韻,難道真是苫研不死印法落得的後果?」
  徐子陵道:「你這叫捨長取短,若你能把寫畫的境界融入武道,另出樞機,不是勝過去學令師損人利己的不死印法嗎?自創是唯一的出路,更是你的生路。」
  侯希白雙目精芒大盛,一拍扶手,奮然道:「對!當我寫畫之時,意在筆鋒,無人無我,意到筆到,沒有絲毫窒礙,心中除畫內世界外別無他物。哈!幸好得子陵提醒。」
  徐子陵欣然道:「你終於從不死印法的噩夢醒過來,順道告訴你另一則消息《寒林清遠圖》該落入李淵手上。」
  侯希白失聲道:「什麼?」
  徐子陵解釋後,微笑道:「你若想親睹《寒林清遠圖》,必須代宋二哥扮成申文江入宮鑒畫,此事說難不難,說易不易,必須下一番模仿的工夫。」
  此時寇仲翻牆而至,在侯希白另一邊坐下,訝道:「為何侯公子像變成另一個人的樣子,充滿生機和鬥志,不再死氣沉沉的!」
  侯希白笑道:「全拜子陵所賜,提醒我以畫入武,不再向不死印法緣木求魚,浪費精神時間。」
  徐子陵道:「有沒有好消息?」
  寇仲道:「是天大的好消息,我現在全盤計劃成竹在胸,保證可行。」
  先說出歐陽希夷一事,接著道:「事情要雙管齊下的進行,首先我們請夷者他親自出馬,警告『大仙』胡佛,指出池生春極可能與巴陵幫和香貴有關係,要他設法找借口拖延池生春的迫婚。」
  徐子陵道:「你這不是多此一舉?因胡佛早明告池生春,除非在聘禮中有《寒林清遠圖》,他才肯答應婚事。」
  寇仲從容道:「我就伯胡佛在尹祖文和李元吉的壓力下,放棄此一堅持。而且不知陵少有否想到另一可能性,假設尹祖文透過尹德妃請出李淵為池生春提親,《寒林清遠圖》將再難成為障礙。」
  侯希白點頭道:「這個可能性非常大,李淵一來有愧於心,二來對尹德妃言聽計從,且說不定尹德紀亦曉得《寒林清遠圖》正在李淵手上。」
  徐子陵皺眉道:「但在那種情況下,胡佛唯一拒絕的方法,是將夷老這張牌打出來,向李淵揭破池生春的身份,那時我們的大計勢必泡湯。」
  寇仲胸有成竹的道:「所以我說雙管齊下,首先不能讓夷老向胡佛透露太多關於池生春的事,只說此人與魔門大有關係,剩是此點足可令胡佛對池生春敬而遠之。另一方面,則由陵少設法說服胡小仙,不妨告訴她《寒林清遠圖》已落入李淵手上,好安她的心。那時她只要扮成孝女的模樣,由她公告天下誰人能誅殺曹三及把《寒林清遠圖》取回來送給她爹,她就委身下嫁,來一拍寶畫招親,將問題徹底解決。此事必會傳至街知巷聞,李淵更不能為池生春出頭。」
  徐於陵道:「你這條所謂妙計雖匪夷所思,但確可解決池生春迫婚的問題,因為曹三已變成子虛烏有的人物,神仙下凡亦不能把他再殺一趟。可是對我們的大計卻似乎有害無益,至少以後胡小仙再不用聽我們的指揮。」
  寇仲笑道:「這恰是精采之處,徐於陵大俠於此時功成身退,改由司徒福榮和太行雙傑上場,在什麼娘的地方碰上胡小仙,驚為天人下重金禮聘長安最有資格誅殺曹三奪回寶畫的侯公子出馬......」
  侯希白截斷他道:「你弄得小弟糊塗起來,這是否節外生枝,平添麻煩呢?」
  寇仲指著自己的腦袋道:「這是因為我幻想力豐富,自然而然想出節外生枝的妙計來。我的目的只是先破壞池生春合併明堂窩的奸計,而司徒福榮則因看上胡小仙,故由低調變為高調,終正面和池生春較量,更把香家之主香貴引出來。」
  徐子陵點頭道:「你的提議不失為妙計,時間差不多哩!我們還要赴爾文煥的酒肉約會,今晚肯定我們可狠贏一筆,明晚便很難說。」
  侯希白一呆道:「爾文煥?」
  寇仲解釋一番,侯希白失望道,「那今晚豈非沒我的份兒。」
  寇仲笑道:「公子放心,我們怎敢冷落你,今晚二更時份,我們在此會合,同赴尹府尋找秘道入口,看看秘道通往皇宮那一個角落去,此事關係重大,不容有失。」
  徐子陵皺眉不悅道:「你又對李淵心懷不軌哩」
  寇仲舉掌立誓道:「皇天在上,若我寇仲有此心,教我永遠娶不到老婆。」
  徐於陵歉然道:「是我錯怪你。」
  侯希白坦然道:「我也該向你道歉,因為我和子陵想法相同。」
  寇仲笑道:「大家兄弟,有什麼是不可以說的。事實上我是一番好意,邀請兩位大哥和我一起欣賞和享受生命。生命所為何來?就是動人的體驗。請想像一下大唐皇宮內深夜是如何動人,矗立的殿閣樓台,宏偉的橫斷廣場,深幽的御園,就讓我們在這長安最危險的地方,聽聽皇帝與愛妃的私語,別忘記李建成和李元吉都是住在宮內的,不入虎穴,焉得虎語?」
  尚未說完,徐子陵和侯希白早捧腹大笑,虧寇仲尚可繼續慷慨陳詞,直至話畢。
  寇仲若無其事的道:「今晚的節目,兩位應再不反對吧!」忽然下起毛毛細雨。
  寇仲和徐子陵扮的太行雙傑與爾文煥在北苑碰頭,姚洛沒有出現,卻多出個喬公山作陪客,四人在一間食館把酒言歡,席間爾喬兩人一唱一和,以老到的手法探聽有關司徒福榮的事,順便便盤查兩人,寇仲和徐子陵一一應付,給爾文煥和喬公山勾畫出司徒福榮有志賭場的一個初步印象。
  飯後喬公山提議到上林苑去,且誇言可請紀情來獻唱兩曲,寇仲卻不想浪費寶貴的時間,直言手癢賭癮大起,爾文煥遂領他們往六福賭館。
  至此兩人更肯定李建成和李元吉為打擊李世民,仍是緊密合作,所以池生春的事,才能有李建成的心腹從旁協助。至於李元吉或李建成是否曉得池生春和尹祖文乃魔門的人,則難以證實。
  爾文煥還找來賭客,於六福的貴賓房組成賭局。幾個人賭個天昏地暗。結果不出所料,寇仲和徐於陵在對方故意相讓下,大有斬獲,每人各贏近百兩通寶,已是一筆頗大財富。
  離開六福後,爾文煥還想帶他們到青樓快活,被他們以必須回去保護司徒福榮為借口推卻。
  分道揚鑣後,寇仲和徐子陵朝司徒府方向走去,毛毛細雨仍下個不休,給長安城籠罩在迷霧裡。
  寇仲咽笑道:「爾文煥和喬公山都是非專業的騙子,熱情得過份。好哩!我現在去見夷老,你是否陪我去?」
  徐於陵道:「你不是要我去找紀情嗎?我現在須往明堂窩留下暗記,約好她明天見面的時間。」
  寇仲點頭道:「時間無多,我們分頭行事。記著今晚的精采節目,先到先等。」
  分手後,徐子陵變成長滿鬍鬚的弓辰春,掉頭往北苑的明堂窩,留下暗記,再賭兩手後匆匆離開,沿街走不到十多步,心中忽現警兆,別首瞧去,不由心中叫苦。
  石之軒似緩實快的從後追上來,面帶微笑,淡然自若道:「子陵從慈澗匆匆趕回來,究竟所為何事?」
  寇仲在杜伏威在長安的行府內見到歐陽希夷,這是杜伏威的安排,除幾個心腹外,府內其它人均不知寇仲到此與歐陽希夷碰頭。
  在後院內堂,沒想過會見到寇仲的歐陽希夷大感意外。寒暄過後,杜伏威道:「我留下希夷兄和小仲私下在這裡說話,我雖安排你們見面,卻不代表希夷兄要看我的情面,一切由希夷兄自己決定。」說罷離開。
  歐陽希夷歎一口氣道:「小仲你實不應來見我,因為我已答應寧道奇,決定全力匡助李世民統一天下,嚴格來說我們是敵而非友。」
  寇仲恭敬的道:「我明白夷老的立場,讓我先把須夷老幫忙的原因說出來,夷老再決定應否助我。」
  接著毫不隱瞞把今趟到長安來的目的說出,然後道:「我們今趟要對付的是魔門的人,對李家有利無害,而最大的得益者可能是李世民,李世民更清楚此事。」
  歐陽希夷露出震駭的神情,皺眉道:「竟連尹祖文父女亦是魔門滲入唐室的奸細,此事非常嚴重,我必須和李淵說個清楚。」
  寇仲道:「萬勿如此,首先是我們沒有任何證據,其次是若李淵問夷老消息來自何方,難道告你訴他是我寇仲說的嗎?若李淵認為夷老是為李世民詆毀尹德妃,事情會愈弄愈糟。」
  歐陽希夷終被打動,沉聲道:「我可以在什麼地方幫你們忙?」
  寇仲欣然道:「聽到夷老這句話,我既感激又開心。」
  夷老可在兩方面助我,首先是警告『大仙』胡佛,暗示池生春與魔門有密切的關係,告訴他消息是寧道奇處得來,那就不到胡佛不信服。」
  歐陽希夷為難道:「我可是個從不對朋友說謊的人。」
  寇仲道:「那索性不告訴他是從何處聽回來的。但說時著墨須恰到好處,若惹得胡佛狀告李淵,我們的大計將告完蛋。」
  歐陽希夷道:「可否透露給他消息是從李世民而來,這並非全屬謊言,因李世民確知此事,又令胡佛不敢轉告李淵。」
  寇仲喜道:「姜畢竟是老的辣,這一著確是妙絕。」
  歐陽希夷啞然失笑道:「不用扣我的馬屁,我自第一趟見到你和子陵便心中歡喜,說服胡佛只是舉手之勞。另一須老夫幫忙的又是何事。」
  寇仲道:「此事要複雜多哩!夷老可知石之軒的事。」
  歐陽希夷立即眉頭深鎖,點頭道:「聽說他成功從邪帝舍利提取元精,不但功力盡復,且尤勝從前,祝玉研更在他手底下慘死。」
  寇仲壓低聲音道:「石之軒刻下正在長安,進行他統一魔門兩派六道的大業,且成功的機會極高。」
  歐陽希夷色變道:「你們和他交過手嗎?」
  寇仲道:「我沒和他碰過頭,子陵卻差點給他宰掉。」
  歐陽希夷沉聲道:「此事我當然不會坐視,要我怎樣幫忙。」
  寇仲把聲音再壓下少許,束音成線,送入歐陽希夷耳鼓內道:「我們曉得他藏身在那裡,而石之軒卻不知道我們已掌握他的行藏。」
  歐陽希夷動容道:「他藏在那裡?」
  寇仲道:「夷老請恕我在這裡賣個關子,當時機來臨,我會請夷老通知李淵,把他藏身之所重重圍困,只留一條退路,而我和於陵將會在那裡伏擊他。」
  歐陽希夷道:「應否把道奇兄請來呢?」
  寇仲道:「夜長夢多,此事必須在這幾天內進行,夷老可否多留一兩天呢?」
  歐陽希夷道:「這個沒有問題,你想我什麼時候和胡佛說話?」
  寇仲道:「愈快愈好。」
  歐陽希夷道:「那就今晚吧!我們最好不用通過伏威聯絡,做起事來可以靈活點,我更不想他捲入此事寇仲知他怕杜伏威和自己接觸多了,說不定會反唐來助他寇仲。」
  商量好互通消息的方法後,寇仲心情舒暢的告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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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玉女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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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變為漫天雨粉的天地,遠近街景若現若隱,模糊不清,滿盈著水氣的豐富感覺。
  一老一少分別代表他們時代出類拔萃的兩大高手,就在如此一個晚上,沿永安渠漫步於融融的雨夜下。
  徐子陵歎道:「邪王是否又要來殺我?」
  石之軒容色平靜寧和,一派宗師級高手的風範,淡淡道:「一錯焉能再錯,上趟幸好我懸崖勒馬,唉!子陵可知我每出一招。均要經過內心強烈的鬥爭,也幸好如此。方沒致鑄成大錯。」
  徐子陵聽得倒抽一口涼氣,若他所言屬實,那上趟他能保住小命,並非因石之軒傷勢末愈,而是因石青璇,他唯一的破綻。
  可是他怎知石之軒現在是說真話還是假話,他面對著的會是個只有一個破綻的石之軒,也可能是全無破綻的石之軒。
  石之軒露出一絲微笑,道:「於陵在長安必有非常重要的事,才會置青璇不顧,戀棧不去。」
  徐子陵心叫救命。石之軒智比天高,如給他識破他們的誅香大計,後果不堪想像。
  徐子陵岔開道:「我有一事始終大惑不解,想請前輩指教。」
  石之軒點頭道:「可隨便說出來,橫豎尚有點時間。今晚確是一個不尋常的晚上,將有人會流血。」
  徐子陵一陣心寒,石之軒說及別人流血這類事,就像閒話家常般的普通平常,顯示出他冷血的本性。
  徐子陵皺眉道:「邪王是否會以殺人為樂呢?」
  石之軒訝道:「你大惑不解就是這件事?」
  徐子陵歎道:「我大惑不解的是另一件事,就是你為何會認定我和令千金青璇小姐似是將要談婚論嫁的一對愛侶,事實上我和青璇小姐純是普通的朋友。」
  石之軒停步,負手立在永安渠旁,凝視對岸煙雨淒迷的夜景,雙目湧出深刻的傷感,緩緩道:「我石之軒是過來人,怎會看錯?你就像當年遇上碧秀心的我,不住騙自己。除非你能狠下心一輩子不到幽林小築,那我石之軒才不能不承認在此事上看錯。」
  目光朝徐子陵投去,柔聲道:「我曾在暗裡偷看她,她就是她娘的化身。而你見到青璇,就像我見到秀心,你的感受我怎會不明白。告訴我,子陵你第一眼看到青璇時有什麼感覺,可否坦白點說出來?」
  徐子陵作夢沒想過石之軒竟會和他大談心事,在如此一個雨夜。身上衣服快要濕透,雨點涼涼的落在臉頰上,卻蠻舒服的。
  他對石青璇的第一眼是一筆糊塗賬,究竟那一眼才算他望她的第一眼,或者那是驟看她背影的一眼?又或者是中秋之夜在成都隔街看到她展揭一半臉龐的那一眼?
  徐子陵一震道:「她在我們最後一次的碰頭,始肯讓我看她的真正容貌,所以我不知道那一眼看她算是第一眼。」
  石之軒苦笑道:「青璇啊?你可知天下的男兒都是蠢鈍的,誰能瞭解你的心意呢!」
  徐子陵愕然道:「邪王是什麼意思?」
  寇仲先到司徒府取井中月和換上夜行衣,還差一刻才是初更,正慶幸尚有點時間可在侯希白回來前與徐子陵研究殺石之軒的大計,因有侯希白在旁將不方便說話。
  豈知等著他的非是理該比他早回來的徐子陵,而是婠婠。他先把面具脫下,始入屋見她。
  這詭秘難測的美女赤足靠宙而坐,一副玉臉含春的迷人樣兒,不認識她的肯定要暈其大浪,寇仲卻是無名火起。
  婠婠見到他不友善的神情不禁黛眉輕蹙幽幽道:「我又在什麼地方開罪你少帥爺?」
  寇仲在她旁隔幾坐下,沉聲道,「你怎知今早來的是商秀詢?」
  玉容轉冷,不悅道:「你憑什麼說我曉得來的是商秀詢?」
  寇仲怒道:「還想狡辯,若你不曉得來的是商秀詢,怎會故意遺下香氣,累得我和陵少一場糊塗。」
  婠婠臉色微變,露出思索的神色,旋又回復冷靜,柔聲道:「我不和你爭論這類沒意義的事,你是否再不願和我合作呢?」
  寇仲心中卻在思索她剛才的神情,那是從未在的據館玉容出現過的,什麼事能對她產生這麼大的震撼力,是否與她的天魔大法有關。由於在修煉上出了問題,才會留下香氣。難道他們真的錯怪她?沉聲道:「很抱歉!我們沒有可能合作下去,我們和你的屢次合作,沒一趟有好結果的,今次焉會例外。」
  婠婠輕輕道:「少帥可知一事?」
  寇仲苦笑道:「說吧!還要耍什麼手段?」
  婠婠凝望著窗外的雨夜,溫柔的道:「婠兒對你寇仲忍無可忍,決定殺死你。」
  寇仲失聲道:「什麼?」
  石之軒道:「隨我來!」
  沿渠飛掠,忽然躍落泊在岸邊一艘快艇上,徐子陵無奈下緊隨其後,落在艇後坐下。
  石之開似乎對永安渠特別有好感,這是徐子陵第三趟和他佯游永安渠,直覺感到對方暫時沒有惡意。
  在這肯定為魔門第一人的絕頂高手徐徐搖擼下,快艇沿河往躍馬橋和無漏寺的方向緩緩駛去。
  細雨絲絲似銀線的灑下來,漫空飄曳,河渠灰幢幢的,沿岸的樹木變成朦朧的黑影,兩岸的燈火化作一團團充滿水份的光環,與風雨溶為一體。
  石之軒語重心長的道:「青璇為怕惹起男性對她的胡思亂想,向不以真面目示人,上次她在成都不但讓你看到她的容色,更在你旁親奏一曲,她對你的情意是昭然若揭,子陵說你是否愚鈍?」
  徐子陵心中大凜,想不到他對女兒和自己的事如此清楚,另一方面心中卻不以他的話為然。在他的感覺裡,石青璇只因感謝他仗義幫忙,加上是最後一次見面,故對他特別恩寵,其中或涉及一絲男女間的好感,卻非如石之軒說的是「示愛」的行動。
  他的心兒不爭氣地狂跳起來,不能控制的馳想著當日迷人的情景,和石青璇相處時,時間像失常般轉瞬飛逝,但她每一個動人的表情神韻,仍可清晰地在他腦海逐一重演。
  石之軒傷感的聲音傳人他耳內道:「我選在成都培育希白,是為接近青璇,可以不時偷偷去看她。每當我心生惡念,會立即離開,但當我想念她時,忍不住又要到成都去。唉!那種痛苦,實不足為外人道。」
  徐子陵呆看著他,至此才明白為何他會把侯希白變成個多情種子,因為他每次到成都,他正值是那深情自責的石之軒。
  忍不住道:「經歷過這麼多事.前輩為何仍不能從鬥爭仇殺的噩夢中醒過來?前輩說自己會心生惡念,那表示前輩心中仍有善惡之分,既是如此,何不棄惡從善?」
  石之軒啞然失笑道:「我石之軒自出道以來,從未有人像子陵般當面教訓過我。我剛才說的惡念。是針對青璇而說的。鬥爭仇殺,自古已然,從沒有間斷過,以後仍會繼續下去,那是人性,不算惡念。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你來勸我為何卻不去勸寇仲和李世民,他們自有其理想,我石之軒亦有我對聖門的理想和使命。我們數百年來不住受所謂正統武林的欺壓和排濟,只能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現在機會終於來臨,有志者豈肯白白錯過?」
  接著漫不經意的道:「子陵有沒有興趣看我殺幾個人?」
  徐子陵愕然道:「你該知我的答案,邪王不怕我攔阻嗎?」
  石之軒微笑道:「你該歡喜看到我殺這些人的,更不會擅加攔阻,因為在你心中他們都是該死的人,在我心中亦如此。」
  徐子陵沉聲道:「是誰?」
  石之軒油然道:「就是大明尊教的人,我對他們的《御盡萬法根源智經》很有好奇心,不殺人強搶,他們肯乖乖獻上給我過目嗎?」
  徐子陵心中一震,想不到大明尊教的人也到長安來,且知道自己唯一的選擇是隨他去,因伯他要殺的人中有段玉成在。
  婠婠起立朝後進方向走去。
  寇仲跳起來在她身後奇道:「你不是說要殺我嗎?為何卻要入房睡覺?」
  婠婠背著他止步,輕歎道:「我不是去睡覺,而是離開。剛才的兩句話,在我心中早說過多遍,到現在終說出口來,舒服多哩!」
  寇仲皺眉道:「你終肯招認,什麼合作諸如此類全是騙人的。」
  婠婠仍以粉背對著他,淡淡道:「是的!全是騙你。唉!寇仲你可知自己已成我聖門最大的敵人,一旦讓宋缺與你的少帥軍合併,我們多年苦心經營的成果,大有可能盡付東流。我想殺你,石之軒也要殺你。我和石之軒的分別是我對你有特別感情,所以故意任你出言羞辱,到我忍無可忍時出手把你殺掉。」
  寇仲啞然失笑道:「最後這句話若由石之軒說出來是理所當然,但你婠婠嘛?卻還是差一點資格。」
  婠婠發出銀鈴般的嬌笑聲,像在嘲弄他的自信,也似在笑他的無知,平靜的道:「沒有了寇仲的天下絕不有趣,可是別無選擇,以後只好憑自己的力量去對付石之軒。」
  「鏘」!
  井中月出鞘的同一時間,婠婠旋風般別轉嬌軀,一指戳出。
  寇仲尚未有機會劈出井中月,競生出要往左側傾跌的駭人感覺,以他臨敵的冷靜自信,亦要大吃一驚,曉得自己甫動手立陷下風。
  婠婠確如徐子陵所說的練成天魔大法的最高層次,即使以往對上祝玉研,也沒有這種身不由己的可怕情況。
  她的天魔氣場在她出指前已布成,將他完全籠罩,令他尚未真正與對方交鋒爭勝就縛手縛腳,有力難施。
  寇仲往後飛退,天魔氣場忽然化成十多股勁氣,像無形有實的天魔飄帶般四面八方朝他纏過來。
  如此魔功,駭人至乎極點。
  婠婠卻像在施演天魔妙舞,配合其無懈可擊的花容體態,探指邁步,無不充盈舞蹈的動人感覺,而每個動作均妙至毫級,內中暗藏殺著,把至美和至惡融合為寇仲一個旋身,憑本身的護體真氣「掙斷」婠婠氣帶的糾纏,擺出不攻的架式。婠婠這戳來的一指封死他所有進攻的路線,令他攻無可攻,唯有退守。
  婠婠微笑道:「實力是否夠資格的最佳答案,我聖門絕學博大高深,豈是你寇仲所能想像。」
  指化為掌,另一手從袖內探出,兩手掌心相向,接著翻飛蝴蝶般在細窄的空間互相纏繞追逐,始終是掌心對掌心,其動作曼妙精采,變化層出不窮,看得人眼花瞭亂。
  寇仲卻是全神戒備,婠婠正不住迫近,籠罩他的天魔力場則瘋狂地增強,而他卻仍看不破她的手法。
  婠婠終青出於藍,超越「陰後」祝玉研,成為石之軒外他們另一勁敵。
  忽然全身一緊,原來似守似攻,攻守兼備的「不攻」慘然從活招變成死招,就這樣給婠婠透過力場破掉他的「不攻」。
  寇仲心中叫槽時,婠婠那對纖美柔嫩的玉手消失不見,縮回袖內。
  衣袖倏地脹滿:照面往寇仲拂撞過來,似直線強攻,又似彎弧攻至,難測難擋。
  同時四周的天魔勁氣化為向中心收縮,壓得他護體真氣似欲破碎,耳鼓貫滿氣勁呼嘯的可怕尖音,有如置身在暴風中,再無法如平時之行動自如。
  寇仲狂喝一聲,井中月朝前疾擊。
  徐子陵隨石之軒逢屋過屋,棄舟登岸後來至城東南青龍坊的一所大宅正門前。
  石之軒神態悠閒,微笑道:「大明尊教的人非常可惡,競敢趁我病重之時入侵中原,什至離間我和虛彥,罪該致死,對嗎?」
  徐子陵趁機問道:「誰是大明尊教的大尊?」
  石之軒不答反問道:「子陵以為是誰呢?」
  徐於陵道:「是否許開山?」
  石之軒笑而不答,直抵大門,若無其事的道:「破門後我見人就殺,雞犬不留,子陵有什麼意見?」
  徐子陵歎道:「邪王有否想過其中有些是無辜的人,例如是在長安聘請的侍女,又或一些不值邪王出手的跑腿嘍囉?」
  石之軒搖頭道:「所以去爭天下的是寇仲而非你徐於陵,大明尊教絕不容外人混在他們之中,且今趟到長安來的均是該教的核心人物,你知否他們為何到長安來?」
  徐子陵無從揣測,搖頭表示不知道。
  此時初更剛過,細雨紛飛下,大街小巷不見人,家家戶戶烏燈黑火,大部分人處於尋好夢的當兒。
  石之軒柔聲道:「菩薩重掌權力,大明尊教又在拜紫亭一事上開罪突利、領利、塞外再無容身之所,現在他們唯一可侍者是在我們中土建立的一點根基。辟塵那蠢材不知自愛,欲借大明尊教擴展勢力,讓大明尊教在中土發展,實是愚不可及。要清除雜草,必須把草連根拔起,我若手下留情,最後受害的不單是我聖門,還有中土的百姓。」
  在這一刻,徐子陵感受不到石之軒的邪惡,他只是一個有野心的人,所有行動均經過理性的深思熟慮。
  徐子陵道:「邪王仍未說出他們到長安來的原因。」
  石之軒曬道:「當然是為傳教而來,目的是要在長安建立大明寺,讓善母莎芳能名正言順的在這佇立足生根,借宗教擴大影響。」
  徐於陵皺眉道:「李淵豈容他們胡作非為?」
  石之軒道:「大明尊教在中土並無彰顯的惡行,其教義簡而不繁,容易吸納新血,加上有人穿針引線,成事的機會極大。所以我必須以雷霆手段,一舉把大明尊教摧毀,當是我石之軒向聖門各派系發出的警告,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徐於陵道:「誰在穿針引線?」
  石之軒淡然道:「穿針引線的何止一人,可以告訴你的是李淵的新寵母憑子貴的董淑妮,所以這亦是向虛彥發出的警告。」
  說罷雙手按上正門,默聚玄功。
  徐子陵道:「這麼說,邪王統一聖門的大業進行得並不順利。」
  石之軒從容道:「恰恰相反,事情變得愈來愈順利,我們聖門中人只講利益,當他們看清楚臣服於我是他們最大利益時,聖門統一大業思過半矣。」
  運勁一吐,「卡嚓」一聲,門閘分中斷開,掉往地上,際此夜深人靜,發出兩響清脆的碰擊聲。
  門分。
  石之軒負手大步闖進門去,就若臨門索命的魔王。
  徐子陵記起他早先說過的話。
  「今晚有人要流血了!」
第九章 辣手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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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大感頭痛,並非由於天魔功大成的婠婠無從應付。誠然,婠婠攻勢的厲害大大出乎他料外,可是他卻是個遇強愈強的人,從不會畏怯退縮。使他頭痛的問題是他並不想殺死寇仲以兵法入刀法,兵法是其麼?就是要在殘酷無情的戰場上不擇手段爭取勝利的方法,無所不用其極,務要置敵人於死地。這正是「井中八法」的精粹和精神,所以其中有些招數根本不能向徐子陵施展。除非他一心要殺死婠婠就像對深末桓和伏難陀的情況那樣,他的井中八法才能發揮至巔峰的境界,兵法就是刀法,刀法就是兵法。戰場上豈有「仁慈」容身之所?現在他對婠婠心存「仁慈」,實是他獨有刀法的大忌。
  「噗」!
  勁氣橫流。
  寇仲的井中月先被婠婠雙袖交叉格個正著,硬把他震退三步,後者嬌笑道:「少帥的井中八法若只是這類三腳貓的招式,明年令夜就是少帥的忌辰哩。」語聲未竭爆起漫空虛實難分的袖影,狂風暴雨般往寇仲仲灑去,果是招招殺著,一副不取寇仲之命誓不罷休的姿態。
  寇仲仍是提不起殺她的意念,她的「天魔飄」固是厲害,但她的「天魔力場」更厲害,若以前祝玉妍的「力場」是死的,婠婠的「力場」則肯定是活的,變幻萬千,可以像翻滾的狂風,也可以像洶湧的怒濤,或蓋天覆地的無形罩網,令你生出無能得脫的氣餒感覺。
  寇仲哈哈笑道:「你殺了我再吹大氣不遲!」運勁揮刀來個老老實實的橫掃千軍,似乎看不見漫空迎面襲至的袖影。
  寇仲心中湧起在慈澗城外的平原上與李世民大軍會戰時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壯烈場面,在千軍馬的爭戰中你再看不清楚有多少箭矢巨斧刀劍槍矛往你身上招呼,純憑「心意」的直覺反應衝鋒陷陣,更沒有機會賣弄花巧,只求每一式均收到克敵的實效,殺人或被殺。
  他的心神全集中在揮刀橫掃這簡單的動作上,螺旋勁發,登時生出只會在戰場上發生烈悲壯的氣勢,勁氣渦旋隨他刀勢往四方八面狂湧開去,終使他渾身一輕,硬從天魔力場的糾纏和壓迫中鬆脫過來。
  寇仲如破籠之鳥,回復自由,井中月改橫掃為直奔化作黃芒,刺進漫天袖影裡。
  「蓬」的一聲,刀交擊,兩人同時後退。
  天魔場勁再次把他纏緊,不過令趟他卻非是陷於絕對的被動,而是能感覺施放力場的情況,何處強,何處弱,至乎增強和遞減的變化和方位。
  雪白纖長的一雙玉手從袖內探出,掌心遙向著他,神情冷漠沉靜,柔聲道:「只有我的天魔大法,始有機會把石之軒纏死不放,而你和子陵則可放心搶攻,不予他喘息的機會。故我們惟有全力合作,尚有破石之軒不死印法的機會,捨此再無他途。」
  寇仲刀鋒遙指婠婠,刀氣迸發,硬頂著整個氣場,同時鎖緊婠婠,爭回少許主動,訝道:「你不是要殺我嗎?」
  婠婠嘴角逸出一絲笑意,道:「怎拾得殺你呢?你和子陵都是婠婠不惜自薦寢席的男子,但我適才不如此說怎能讓你試出天魔大法的威力,不知少帥肯否改變心意?」
  寇仲大感為難,他拒絕和婠婠合作,主因是不想引致商秀詢誤會,可是親身領教過的厲害,她的天魔場確是對付石之軒的有傚法寶,令殺死石之軒的機會大增,為大局著想,他理該接受婠婠的「好意」。
  歎道:「可否待我和子陵商量過後方回答婠大姐這問題?」
  婠婠淡淡道:「子陵早答應哩!只差你這愛逞英雄的傻瓜。時日無多,愈早出手對付石之軒,我們愈有破他不死印法的機會。我再給你一天時間,明天午後你須給我一個肯定的答覆。」說罷鬼魅般飄身離去。
  毛毛雨終停止降下,天上重見星月。
  徐子陵進入院宅大門,石之軒已開始他的殺人行動,硬以肩頭撞開前堂大門,閃進堂內,徐子陵暗吃一驚時,堂內傳來叱喝聲和勁氣呼嘯的激烈打鬥聲,顯然宅內之人早生警覺,從內進趕至前堂攔截反擊。
  徐子陵想起尤鳥倦的遭遇,心中叫糟。石之軒的不死印法,令他根本不怕敵手進攻,所以能以險搏險,在照面間取對方性命,若段玉成在堂內,他要阻止劫遲卻一步。
  那敢怠慢,徐子陵搶上台階,穿門入室,進入暗黑的廣闊廳堂,戰事剛結束,石之軒的背影又沒入大堂後門外的黑暗裡。
  徐子陵橫目一掃,廳堂兩男一女伏屍地上,均是一招玫命,表面看不到傷痕,肯定是內臟給石之軒以狠辣霸道的手法震碎,大羅金仙駕臨亦返魂乏術。
  他無暇為石之軒無情的手段震駭,把其中一個俯伏的男屍翻轉過來,看清楚非是段玉成時,打鬥聲從內堂方向傳至。
  徐子陵暗歎一口氣,全速掠去。
  內堂不但變成慘烈的戰場,更是駭人的屠場。
  當徐子陵抵達入門處,有多名大明尊教的男女橫屍地上,圍攻石之軒尚有十多人,包括「善母」莎芳在內,其它均是大明尊教武功高強的徒眾,卻不見五明子級的人物在內,亦見不到段玉成。
  大明尊教的最高領袖大尊從不露面,共在暗中主事所以一般教務由莎芳管理,並統率五明子五類魔和大批盲目忠心的眾徒。原子則身份神秘,與大尊情況相同,不為教外人知曉。五明子之為「妙空明子」烈瑕,此人與五類魔中的「毒水」辛娜婭,同為大明尊教最出類拔萃的人物,據祝玉研所說,兩人的武功比莎芳有過之而無不及。可惜今晚並不在此,否則石之軒恐怕無法如此橫行無忌。
  五類魔已是七零八落,先是「暗氣」周老方被乃兄周老歎所殺,「熄火」闊羯則因徐子陵干預命喪玲瓏嬌之手,五魔只餘三人,實力大減。
  在暗黑的內堂,「善母」莎芳的玉逍遙使出渾身解數,硬拚石之軒排出倒海之威的大部份攻擊,若非如此,其它徒眾恐怕沒有一人能活至此時。
  徐子陵眼力高明,一眼瞧去,立知險莎芳一人外,其它人雖似是攻劫凌厲,卻無一人能對石之軒構成威脅,反被利用來對付莎芳,令她不時要分神照顧,增強對她的果擾和壓力。
  而莎芳表面鎮靜冷漠,可是徐子陵直覺感到她心底下生出懼意,正試圖棄下可憐的追隨者,獨自逃遁。
  無論智計武技均高她不止一籌的石之軒,怎會讓她稱心如願,但見石之軒從其中一個敵人借來真氣,一指重重點正玉逍遙前端,震得莎芳向後飛退時,石之軒無視側攻而來的一劍,硬撞進那敵人懷內,使他骨折拋飛,撞牆跌墮之際,石之軒又閃往另一方,手掌穿過對方劍網,拍在另一敵人面門,那回紇壯漢立時應掌拋飛,墮地前早一命嗚呼。
  包括莎芳在內,大明尊教一方剩下九個人。
  石之軒避過四方八面攻來的兵器,後發先至的趕上移往內堂後門的莎芳,兩手幻出萬千掌影,狂風驟兩的朝莎芳攻去。
  莎芳且戰且走,沒入門後。
  兩名徒眾殺紅了眼的狂追過去,豈知「蓬蓬」兩聲,不知給石之軒用什麼手法擊飛倒退,落地後氣絕身亡。
  徐子陵看得頭皮發麻,更不知如何是好,以突厥話大喝道:「要命的就快逃!」剩下四女兩男,似乎此時才發覺徐子陵這外人,愕然下往他瞧來。
  門後勁氣交擊之聲絕,顯示石之軒和莎芳的惡鬥進行得如火女荼。
  徐子陵續以突厥話歎道:「你們會愈幫愈忙,愛惜自己性命的就立即離開,遲恐不及。」慘叫聲響個不絕。
  徐子陵無奈苦笑。他盡過人事,偏是大明尊教一眾人等視死如歸,他再無辦法阻止屠殺的發生。
  二更前一刻,侯希白洒然回來,見寇仲憑窗而立,若有所思,移到他旁道:「雨停啦!我最愛這種濛濛細兩,令街道景物籠上平時難有迷離縹緲的美態,咦!子陵為何仍末回來。」
  寇仲苦笑道:「我正為他擔心,他理該比我更早回來的。」
  侯希白皺眉道:「其麼事把他纏著呢?」
  寇仲道:「我們多等一刻,他再不回來我們就上天下地的去尋他。唉!長安小一點就好哩!」
  侯希白道:「我收到一個最新的消息,張鎮周率壽安的軍民降唐,王世充則開始逐批把軍隊撤返洛陽,擺明放棄慈澗。」
  寇仲苦笑道:「我此刻真不想聽到有關王世充的任何事情。」
  張鎮周的投降,代表李世民孤立洛陽的大計踏出成功的一步,而王世充則軍心渙散,外姓諸將陸續降唐,幾可預見。
  侯希白道:「事不可為,就要放棄。以少帥的才華,可任意縱橫天下,何必定要為王世充賣命。」
  寇仲笑道:「爭霸天下的事業對我來說只是剛開始,不瞞你說,李世民愈強大愈厲害,我寇仲對他愈感有趣。若李世民不堪一擊,那還有什麼意思。我知會為此吃苦,但只要想想將來登上皇帝之位的是李建成或李元吉,背後控制者卻是你聖門的人,又或令師石之軒、妖女、楊虛彥,我便絕不肯放棄。」
  侯希白道:「若只為此一目的,何不索性全力助李世民,務令他登上皇座。」
  寇仲道:「先不說李世民能否狠得下心,不但要對付親兄弟,還要公然違抗李淵,甚至把李淵廢掉。事實上唐室的府兵制度,根本令李世民無法領兵自立。一旦他失去被利用的價值,回到長安將會任人漁肉,落得死路一條。若加上突厥人和你聖門在背後支持建成和元吉,我們三人助李世民亦是白賠的下場。」
  侯希白點頭道:「少帥言之成理!唉!我對這方面的事毫不在行。哈!若我們能成功把《寒林清遠圖》從宮內偷出來,李淵會有什麼反應?」
  寇仲失笑道:「你這小子,說到底就是要把寶畫取到手。」
  侯希白坦然道:「你的人生目標是要贏得天下,小弟則僅是賞盡天下夕畫美人。你怎都要幫我這個忙,說服子陵。」
  寇仲此時聽得徐子陵之名,臉色一沉,道:「事情待見到子陵再說,還不換上夜行衣戴上頭罩,你當我們是莊游皇宮嗎?」
  徐子陵趕至後院,戰事已告結束,石之軒右手直伸,緊掐「善母」莎芳的脖子,提得她雙腳離地,把她的生命逐分逐分擠出體外,冷冷道:「《御盡萬法根源智經》在裡,若要一個痛快,給我立即說出來。」
  追進來的六名男女徒眾伏屍處處,死狀千奇百怪,教人看得心寒。可見石之軒手段的殘忍,下手從不留情。
  莎芳七孔滲血,雙目神光漸逝,艱難的道:「大尊會為我報仇的!」刻震一下,憑餘力自斷心脈而亡。
  徐子陵呆立在石之軒身後,欲語無言。
  石之軒鬆手,任由莎芳頹然墮地,語調回復溫和平靜,就像完全沒有事情發生過,又或冷血殺掉十多人只是微不足道的事般。從容道:「子陵可知大明尊教的原子是誰。」
  徐子陵湧起對他冷酷心態的反感,冷然道:「我在聽著。」
  石之軒似不願回過頭來看徐子陵,沉聲道:「就是我的寶貝徒弟楊虛彥。」
  徐子陵失聲道:「什麼?」
  石之軒道:「有什麼好奇怪的?大明尊教的經典名為《娑布羅干》,內含多卷,其中以《藥王經》專講用毒,《光明經》為最,差可媲美我聖門十卷合一後的《天魔策》,秘不可測。故歷代大明尊教中罕有人能夠修成。虛彥得我真傳,故生出對《御盡萬法根源智經》染指之心,甘心加入大明尊教。希望他見到今趟我發出的警告後,能懸崖勒馬,回我門下,否則下一個將輪到他。」頓了頓又道:「子陵走吧!在我改變心意前立即離開。不論你在這裡有多麼重要的事,也最好立即離去。我不知自己對你的容忍可堅持到那一天。」
  徐子陵沉聲道:「邪王要殺我,請立即動手。」
  石之軒終別轉身來,雙目射出複雜難明的神色,柔聲道:「當幫我一個忙,好嗎?」
  寇仲和侯希白掠上屋頂,待要看清楚遠近形勢時,一道黑影從遠處如飛掠至。
  兩人看清楚是徐子陵,大喜迎上去。
  寇仲怨道:「好小子到那裡胡混?」三人在另一建築物瓦頂相遇,伏下說話。
  徐子陵歎道:「我不但遇上老石,還看著他殺死大明尊教的人,其中包括『善母』莎芳在內。」兩人無不動容。
  徐子陵把經過說出。
  侯希白駭然道:「楊希彥竟會是大明尊教的原子,若非石師親口道出,我怎都不會相信。」
  寇仲不解道:「可是我們在龍泉時,明明收到風聲大尊和原子均在其地。而幾可肯定當時楊虛彥身在長安,這麼說豈非有兩個原子。」
  徐子陵道:「希望此事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我隱隱有個感覺,楊虛彥因是石之軒徒弟的關係,始終不能得大明尊教完全的信任,故會在暗中培殖另一個原子。」
  寇仲一震道:「你是指玉成?」
  侯希白訝道:「誰是玉成。」
  徐子陵道:「不要想這麼多,我們是否出發到皇宮去?」
  寇仲道:「正確點應是尹祖文的老巢,去吧!」
  三人騰身而起,朝尹府所在疾掠而去。
第十章 意外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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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先後躍上那株可俯瞰尹府後院小樓的大樹,朝府內主建築物的方向瞧去,大堂燈光通明,隱隱傳來管弦絲竹之聲。
  寇仲笑道:「尹祖文確是夜夜笙歌,非常享受人世間的繁華富貴,希望他能忘本就天下太平。」
  徐子陵道:「對權力和財富的追求,是不會有止境的;只會得隴望蜀,聖門的人均有以聖門一統天下的使命。」
  侯希白歎道:「恐怕只有我是例外,我對權位利祿沒有絲毫興趣,要我當皇帝等若迫我受刑。」
  寇仲欣然道:「若你不是這樣的人,我們今夜就不會一起到皇宮探險,參觀月夜下的唐宮。」
  侯希白道:「我剛才正是去打聽有關皇宮內情況,據傳李淵近半年來不斷請像歐陽希夷那一輩的名家高手出山,到長安來座鎮,這些有實力的前輩大家,無不是經得起時間考驗、開宗立派的人物。至於究竟是那幾位高手,則請恕小弟沒能查到半個名字。」
  徐子陵苦笑道:「都怪我這個岳山不好,令他感到你石師的威脅。我敢肯定他在延攬夠份量的高手以對抗你的石師。所以我們令晚極可能遇上不測之禍。」
  寇仲欣然道:「沒有凶險,何來樂趣?生死有命,富貴由天,我寇仲愈來愈相信命運。既然由命注定,無論來的是禍是福都逃不過,那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侯希白附和道:「少帥說得好,我們索性放手大幹一場,把《寒林清遠圖》偷回來,然後留下『短命』曹三的燕子標記。」
  寇仲仲探手搭著肩頭,笑嘻嘻道:「小侯的心意好像是二對一呢!」
  徐子陵不悅道:「偷《寒林清遠圖》,對我們有什麼好處?」
  侯希白求助的目光往寇仲射去,寇仲回敬以「你放心啦」的眼神,湊到徐子陵耳旁聚音成線的貫耳而入低聲道:
  「老石現在不安於室,只有一個情況下他會回到無漏寺的禪室扮大德聖僧,就是當全城在搜捕『短命』曹三的時候,那是老石不宜外游的時刻,尤其當搜索集中在躍馬橋、無漏寺,老石絕不容人發現禪室是空的。所以只要在這關頭,由夷老通知李淵老石就是大德聖僧,那李淵的目標會立即轉移到這比曹三更重要千萬倍的勁敵,而我們則在另一出口守候老石這條大魚。所以《寒林清遠圖》是非偷不可,只有如此才可惹得李淵大發雷霆,也使老石如魚入網。但偷的時間卻須斟酌,先摸清楚形劫如何?」
  徐子陵苦笑道:「自小我便說不過你,所以討包子總是我負責居多。好吧!看在你似是而非的歪理份上,我再不反對。」
  侯希白大訝道:「少帥剛才說的是什麼歪理?功效竟神奇至此。」
  寇仲微笑道:「我和他說的是命運的玄機和奧理,陵少是有悟性的人,被深切啟發和感動下只好改變初衷,以完成侯公子的夢想。」
  侯希白大喜道:「勿要認為我是妄起貪念,只不過希望這絕世之作能讓最有資格擁有它的人擁有它而已!」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你們一個是混蛋,另一個是癡子,我勢孤力薄,怎鬥得過你們。咦!有人來哩!」只見三個人沿著園內林木間的碎石小徑,談笑甚歡的緩步朝樓走去。
  寇仲等凝神細看,且第一個的反應是瞇上眼睛,收攝毛孔,以免被對方警覺他們的存在。
  中間那人軒昂威武,雖現在穿的是便服,仍具豪雄帝皇的氣度威勢。
  竟是大唐皇朝李閥之主李淵。
  他左旁的人高度與他相若,鷹目勾鼻,鬢角花白,形相威猛,年紀表面看只四十來歲,但寇仲等敢肯定此人年紀不會在李淵之下,至少超過六十歲。
  徐子陵和寇仲均感到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偏是想不起他是誰?另一人稍墮後半步,應是自問身份不足以和兩人並肩而行,赫然是尹祖文。
  李淵笑道:「令晚真精采,尹國岳的安排好得令人沒話說,一流的美女,一流的舞蹈。」
  勾鼻老者微笑道:「更精采的地方是她們不曉得賢弟是大唐皇帝李淵,用權勢只能得到她們的身體,但卻永不能像剛才般讓賢弟得到那美人兒發自真心的傾慕。」兩人對視大笑,那尹祖文則在後面陪笑。
  樹上三人醒悟過來,李淵做慣皇帝,故想過些「不是皇帝」的癮兒,從秘道喬裝微服的溜出來,以另一身份由尹祖文給他安排娛樂。好色的李淵,自然離不開與女色有關的節目。問題是尹祖文好好歹歹都是李淵的岳父,由尹祖文向女婿提供女人,似乎說不過去。不過只要想到李淵的皇帝身份,對尹祖文的諂媚巴結就會覺得不足為怪。
  徐子陵心中忽覺不妥,似是捕捉到某一關鍵,但一時間卻不能具體的掌握到什麼。
  至於這勾鼻老者則肯定是與李淵有深厚交情的人,直到現在李淵貴為皇帝,那人仍與他平起平坐,稱兄道弟,甚至直呼其名,可見既是他的玩伴,更是他隨身的保鏢。肯定身份地位與武功均非同小可,卻想不破他是誰,或者李淵請回來對付石之軒的前輩高手。
  李淵三人來到小樓台階前停下,李淵點頭道:「只有珍貴的歷遇才有真樂趣,單看美人嗔罵的神態便是千金難買。明晚我要款待飛馬牧場的商秀詢,後晚我們再到這裡耍樂如何?又或到別的地方去?」
  尹祖文忙道:「一切由皇上定奪,請皇上賜示,臣下自會妥善安排。」
  勾鼻老者皺眉道:「賢弟暫時只宜把活動限於尹國岳府內,待我們除去石之軒,那時你歡喜到那裡去都可以。」
  李淵苦笑道:「你老哥說的話,李淵怎不從。」
  尹祖文口氣改以更諛媚的語氣道:「閥主是為皇上的安全著想哩!且更是為天下的百姓著想。」
  李淵有感而發的歎道:「唉!做皇帝!真不易為。」尹祖文步上台階,把門推開。
  寇仲徐子陵等三人你眼望我眼,終曉得勾鼻老者是何方神聖,為何敢管束李淵的活動。
  武林最顯赫的四姓門閥,就是李閥、獨孤閥、宇文閥和宋閥。前三閥為北方大閥,長期為歷代皇朝孝忠,故這三閥雖不斷為權位鬥爭,關係仍是千絲萬縷,離合無常。
  在大隋覆亡後的鬥爭中,獨孤閥和宇文閥先後垮臺,兩閥的殘餘憑借關係來投靠李淵,眼前的人正是宇文閥的閥主宇文傷。
  論武功,四大們閥中自以「天刀」宋缺穩居首席,接著輪到宇文化及的親伯父宇文傷,尤在李淵之上。
  獨孤□雖陪居未席,不過他的武功卻非獨孤閥的第一人,那第一好手是尤楚紅。
  有宇文傷這樣等級的高手駕,李淵遂可放心溜出來玩樂,卻不知尹祖文正是魔門的人。
  宇文傷笑道:「邪道之徒儘管將石之軒捧上天上,說他如何厲害,我仍有所保留。最好他來闖犯禁苑,我和尤老必教他來得去不得,若知道他在那裡就更好哩!」
  李淵欣然道:「全賴你老哥提醒我,請出尤老貼身保張貴妃,憑她近百年的老到經驗,被人傷害的事絕不會重演。」
  三人聽得臉臉相覷,心叫糟糕。《寒林清遠圖》最有可能藏的地方是張婕妤的香閨,若有尤楚紅座鎮,教他們如何落手。
  宇文傷道:「她老人家舊患根治痊癒,武功更上一層樓,說不定巳超越『天刀』宋缺,成為我四姓大閥的第一人,有她在宮內,賢弟可以安心。」
  李淵歎道:「可惜莫神醫飄然遠遊,奇人奇行,教人欽佩。此人不但醫道超卓,本身亦是個非常有趣的人。」
  宇文傷笑道:「希望他早日回來吧!我們是回宮的時候哩!」
  待到尹祖文離開,寇仲長吁一口氣道:「我很後悔!」
  侯希白奇道:「後悔什麼?」
  徐子陵笑道:「他在後悔治好尤老婆子的陳年哮喘病。」
  寇仲頹然道:「這叫自作自受,做好事得惡報應。他娘的!一個宇文傷足教我們頭痛,再來個尤婆子,出事時我們可不易脫身。」
  徐子陵哂道:「你剛才不是說聽天由命,放手而為嗎?現又似乎大不信命呢。」
  寇仲苦笑道:「因為命運正似在警告我們,讓我們曉得我們要去玩耍的地方有尤老婆子恭候我們的大駕,侯公子有什麼意見。」
  侯希白歎道:「你教我該怎樣答你,我雖愛畫如命,但總不能要你們陪我去送死。」
  徐子陵聳肩道:「我沒有意見,不要這樣看我,我真的沒有意見。全由你寇少帥作主。」
  寇仲仍盯牢他,嘴角逸出一絲笑意,道:「是戴上面具的時候哩!皇宮的吸引力,要比尤婆子的威脅大得多,對嗎?」
  寇仲推開小樓底層房內的床榻,三人用足目力,看到地道入口方蓋與地板整齊的淺淡接縫。由於地板是以方石鋪成,不留心看絕難察覺,還以為也是其中一塊方地板。
  寇仲以專家的姿態阻止侯希白憑掌力把地板吸起,道:「先前我們聽不到絲毫地道開啟的聲音,可知此入口設計巧妙,若開啟不得其法,極可能觸動警報系統,那當我們從另一端鑽出去時,皇宮的全體禁□將在該處等待我們送上門去。」
  徐子陵對他的機關學全無信心,皺眉道:「說得這麼危險,你又有什麼辦法?」
  寇仲道:「我的辦法是先摸底後破關,來吧!我需要陵少的支持。」徐子陵二話不說,手掌按上他的背心。
  侯希白好奇的在旁瞧著,訝道:「我現在開始有點相信江湖上一個流行的傳言。」
  寇仲單膝蹲下,雙掌按上石蓋,問道:「什麼傳言?與我們現在做的事有何關係?」
  侯希白道:「傳言說的是若寇仲和徐子陵聯手,三大宗師也要靠邊站。」
  徐子陵失笑道:「他們肯定末見過我們在畢玄和令師手下險死還生的狼狽相,當時還多出個跋鋒寒。」
  侯希白道:「所以我一直只當是好事之徒誇大之言。直至今晚見到你們這共享真氣的奇術,想到此術若能進一步發展,天下有何人能抵當這種情況下的聯手一擊?」寇仲和徐子陵雙雙一震,前者雙掌更離開石蓋面。
  侯希白愕然道:「你們的反應為何如此激烈?」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個眼色,均知給侯希白一言驚醒夢中人,他們以前曾多次憑借互用真氣的方法對付比他們高明的敵人,至乎在內傷末愈下憑此力戰伏難陀,但都是臨危應急,沒有真正研究在這基礎上發展出一套聯戰之術。際此對石之軒計窮力竭的時候,這或者是可行之法,以破石之軒曠古絕今的不死印法。
  此事自不宜向侯希白透露。
  寇仲仲岔開道:「小弟果然所料不差,若我們試圖以內力吸起石蓋,石蓋升起一寸,立即扯動警鈴,設計者肯定是機關高手,對人的心理把握得很準。」
  侯希白心切寶畫,忘掉先前所說的話,道:「那是否向某一方向推動便成?」
  寇仲道:「向內推會是紋風不動,因為給一方粗若兒臂的鐵閂死鎖。」
  侯希白失望道:「那今晚豈非到此為止,望入口興歎。」
  寇仲坐倒地上笑道:「若我不夠朋友,說不定會誆你我們沒此能力。但大家既是兄弟,我今晚怎都會把你弄進皇宮,讓你到張美人的閨房偷香竊玉。」
  侯希白訝道:「這機關只能從內開啟,你有什麼辦法。」
  寇仲移前雙掌再按在蓋面,當徐子陵按掌到他背心上時,寇仲好整以暇的道:「這招叫隔山打牛,內勁固是重要,更重要是在機關學上的造詣,任何一方稍有不足均不成。他娘的!看我天下無雙的隔蓋啟關大法。嗟!」
  大功告成,徐子陵笑道:「你太抬舉我們哩!應是逃竄天下,勉強保命才對。」寇仲探手力按蓋子一側,石蓋往下傾斜,露出一道深進七、八級的石階。
  侯希白大喜道:「成哩!即使我們去告訴李淵是從地道入宮,他一定不肯相信,因為這根本是沒有可能的。偏是你們不費吹灰之力似的就輕鬆辦到。」
  寇仲微笑道:「好哩!入宮有望,我們先來談條件。」
  侯希白一呆道:「談什麼條件?」
  徐子陵坐倒寇仲旁,笑道:「條件是今晚不能偷東西,不可驚動任何人,若不幸被人發現,更絕不可從這秘道離開。」
  侯希白單膝蹲跪,茫然道:「既不是取畫,進宮幹啥?」
  寇仲探手摟著侯希白肩頭,道:「畫一定要偷,但須另擇吉日進行。我們今晚進去是探路,摸清皇宮的明哨暗崗,進路退路。」
  侯希白搖頭道:「我仍是不明白,所謂夜長夢多,例如我們找到寶畫,待下趟再來,寶畫可能換了另一藏處。除非今晚遍尋不獲,當然只有改天再來。」接著皺眉道:「你們總好像有些事瞞著我的神態模樣,是否仍視我為外人呢?」
  寇仲揭開頭罩,苦笑道:「陵少!你教我該怎麼說,侯公子誤會我們哩!」
  徐子陵坦然道:「我們確有事瞞你,因為不想你為難,想靜悄悄的替你消解那殺身之禍。」
  侯希白一震坐下,道:「是否與石師有關?」
  寇仲道:「正是如此,只要你依足我們的話,不但可擁有《寒林清遠圖》,我們更極有可能破掉師的不死印法,讓你能快活的繼續看名畫和與各方美女鬼混。」
  徐子陵道:「問題是令師直到此刻仍沒有向你動粗,所以你該聽我的。」
  寇仲戴上頭罩,跳下石階,打燃火熠,笑道:「你看地道的通風系統多麼好!」兩人隨他先把榻子移回原位,步下石階,再關上石蓋,鎖好蓋關。
  火熠光映照下,可容昂藏七尺的漢子直立通行的窄長地道往東延伸,正是皇城的方向。
  徐子陵道:「照此方向,地道另端出口將是皇城而非皇宮。」
  寇仲斷然道:「本機關土木學大師敢肯定此地道必有轉折,最後的出口當在皇宮內苑,且離大唐皇帝的寢宮不會太遠,所以我們出去玩耍時切忌粗手粗腳。哈!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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