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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覆雨翻雲 作者:黃易 (已完成)

第三章 夜闖鬼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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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沙城。
  戚長征步進一間位于鬧市中心,鄰靠驛站的茶館去。
  十來張抬子全坐滿了馬夫腳夫苦力一類的人物,空中充塞汗水的气味和喧鬧叫囂的吵聲。
  戚長征大感有趣中溜目四顧,隨即看到扮成腳夫的風行烈正學者旁邊人的模樣,蹲在一張長凳上,捧碗熱茶呷。
  戚長征搖頭失笑,來到他身旁早擠滿了人的長凳硬插進去,蹲到風行烈旁低聲道:“伙計,今天有沒有生意?”
  風行烈微笑道:“小生意倒有一點,大行當卻半單都沒有,教我吃不飽油水,那些大行當都不知溜到那里去了。”
  戚長征皺眉道:“這真是奇怪之极,殷妖女究竟在玩什么把戲呢?”
  風行烈壓低聲音道:“我剛和老杰的手下碰過頭,根据敵人移動的跡像,若杰相信殷妖女已把主力撤出城外,動向不明。”
  戚長征愕然道:“我們宰了莫意間這么天大的事。他們竟不意嗎?”
  風行烈道:“這還不是最奇怪的地方,殷妖女竟連搜查网也撤去了,干前輩等正在仔細研究,是否應立刻乘机遁离險地?”
  威長征忽地臉色大變道:“不好:殷妖女的目標可能是柔晶,那樣她便可反客為主,不愁我們不迭上門去。”
  風行烈一呆道:“這确是個頭痛的問題。”
  戚長征霍地站起,斷然道:“風兄先回。小弟辦妥事情再來會你們。”
  風行知他心念著水柔晶,所以一有什么風吹草動,都往這方面想去,微笑起立,挽戚長征手,擠出茶館外去,同時道:“假若戚兄估計無誤,此行凶險万分,多我一把槍總聊胜于無,嘿:我才不信她能比我們更快找到水姑娘。”
  戚長征感激道:“能交得你這朋友,不知是我老戚几生修來的福分。”
  兩人來到街上,長沙府的夜市在万家燈火中,亮如白晝,熱鬧炕T平,可是他們都沒有任何輕松的感覺。
  這花刺子模美女實在太教人莫測高了。
  順大街走去,風行烈哂道:“橫豎倩蓮我們以游擊戰術牽制敵人,要攪得他們鶴唳風聲,不能安寢,不若我們索性大鬧一場,直接找上殷妖女,殺她一個人仰馬翻。”
  戚長征一把揮掉戴在頭上遮半邊臉孔的帽子,大笑道:“這話最對我老戚脾胃,不過記舊打不過時就要撒腿溜走,莫要硬充英雄好漢。”
  風行烈不理途人因戚長征大笑而側目,哈哈一笑道:“我根本不是什么英雄好漢,只是不慣做縮頭烏龜吧了!”
  威長征興奮道:“來:我請客,先喝兩杯以壯行色。”伸手搭上風行烈肩頭,沒進街上的人流里去。
  花解語來到魔師宮內龐斑居住的院落,黑仆迎了上來道:“主人仍在高崖處凝立沉思,花護法似不應在這時扰他。”
  花解語皺眉道:“他已一動不動地站了五天,不:我定要和他說上兩句黑仆臉上露出理解的神色,再沒有說話。花解語伸手輕拍下黑仆眉頭,歎了一口气,往后院的高崖走去。廣闊的星空下,高崖之岭,天下第一高手龐斑傲然負手立在崖邊。寂然不動。花解語神態自然地來到龐斑身后,看到龐斑背后的手,緊握書一對繡花鞋,心中一震。升起一种難以形容的感覺。難道無情的魔師亦會為情所困?巳站了五日五夜的龐斑歎道:“解語你還沒有怀孕嗎?”
  花解語想不到龐斑不但沒有責她來打扰他,還關心起它的事來,黯然搖頭后,站到龐斑旁邊,側頭望向這臉容奇偉的天下第一人,道:“魔師你老人家在想什么呢?”
  龐斑淡淡一笑道:“我正回憶那十天在靜齋和靜庵朝夕相對的日子,一分一毫都沒有放過,又不時想起其它人來,不知不覺站到現在這刻,唉!想不到回憶原來竟亦會如此醉人。”
  花解語強烈地想起韓柏,心中一酸,為何自己一生人從不相信愛情,到了這年紀,偏鍾情于一個比自己小上二十多年的男子呢?情究是何物?
  龐斑淡淡道:“靜庵去了:就在她仙去的那一刻,我已感應到了。靜庵啊靜庵:我龐斑為你放棄了一切達二十年,你亦為我獻出了最疼愛的徒弟,我們誰也不欠誰了,可是為何我總仍覺得虧負了你?誰能為我解答這問題?”
  花解語三日前已收到言靜庵的死訊,但因龐斑來了這高崖處靜立,沒有机會通告他,豈知他早“知道了”,輕震后一時啞然無語,說不出話來。
  龐斑忽又又開話頭道:“身具魔种的人,所有生机均給收斂了去,是不會使女子受孕的,解語你是白費心机了。”頓了頓,眼中精光閃掠通:“有沒有鷹緣的消息?”
  花解語道:“兩位少主均為此事努力追尋,一有消息,立刻會報告給魔師知曉。”
  龐斑微笑道:“只要知道他在那里,我會拋開一切。立即赶去与他見上一面,看看蒙赤行的徒弟和傳鷹的儿子,究竟誰优誰劣。龐斑何幸:竟有机會再續師尊和傳鷹百年前未了之緣。”
  花解語向往道:“魔師可否帶解語一起去,好讓解語作個歷史的見證人。”
  龐斑失笑道:“你想見韓柏這小子才頁,對不起,我安排了你回西域去,我雖不會直接插手夜羽的事,但亦不會橫加破坏,你乖乖給我回去,永不得再踏入中原。否則本人絕不饒你。”
  花解語凄然道:“解語遵旨!”
  龐斑語音轉柔道:“回去吧:生命總是充滿了無奈。回去吧:我還要多想一會。”
  范良极和韓柏兩人身穿夜行衣,蒙頭臉,一先一后,在星夜下的屋頂鬼魅般縱掠閃移,往清涼山上的鬼王府奔去。
  韓柏又喜又惊。
  喜的是這种夜行的生活刺激有趣,的是若遇上了鬼王,便等若遇上了里赤媚那么槽糕。
  “鬼王”虛若無在江湖上是個最高深莫測的人物,而只要知道當年里赤媚亦只能和他戰個乎手,便可知他多么厲害。
  前面的范良极忽地停了下來,伏身在屋頂邊緣處。往前方偷看過去。
  韓柏閃到他藏身處伏下低聲問道:“是否見到來捉你這老盜的官差大哥?”
  范良极怒瞪他一眼。冷然道:“用你的狗眼自己看看吧!”
  韓柏嘻嘻一笑,煞有介事地做仰上身,往前面望過去。
  眼前是一望無際的屋脊瓦背,直延至遠方山腳的樹林處。
  在這片密林的上方,隱見數點閃爍跳動的火光,像懸在虛空中的星星那樣,只不過強烈刺目多了。
  韓柏細心一想,知道那是位于清涼山上的鬼王府,火光爍動正是鬼王府后院的燈火,由這角度看去剛好隔了片楠樹林,風吹樹搖時。做成這詭异的視象。
  韓柏一呆道:“有什么好看的?”
  范良极嘿然笑道:“對不起:我應該說用你的狗耳听听才對。”
  韓柏忿然勁聚雙耳,立時收到左方屋處傳來夜行人掠過去遠的風聲。
  范良极冷冷道:“不懂用耳的人,最好不要去夜街,否則去了小命還不知道是什么一回事。”
  韓柏雖然心中佩服,口頭卻不讓道:“人耳當然及不上狗耳的靈銳。”
  范良极一肘挫向他肋下軟弱處,冷喝道:“不要一見人便亂吠,來吧!”伏身前竄,箭矢般投往遠處另一屋脊上。
  韓柏悶哼一聲,忍者痛楚循這名震天下的獨行大盜的路線,緊追在對方身后。轉眼間,兩人扑至清涼山腳下,上方的鬼王府燈火閃耀,照亮了樹林的上方。透凄迷柙秘的色彩。
  范良极看韓柏學他蹲在一塊巨石后的草叢里,才道:“想進鬼王府的人,都看中了這后出的楠樹林,以為可神不知鬼不覺潛進鬼王府的后院去,豈知正中鬼王的詭計。”
  韓柏一呆道:“這么大片樹林,除非找以千計的衛士來把守,否則怎能阻人進去?”
  范良极屈起指頭敲了他的大頭几下,笑道:“讓我指點你這小子吧,這這還不是厲害處,因為夠闖鬼王府的都是高手,這些線絕瞞不過他們,難搞的是宿在林內的島群,只要有人經過,便會突然惊飛,比任何警報更可靠。”
  韓柏愕然道:“那為何你又帶我到這里來,不是明玩我嗎?”
  范良极胸有成竹,悠閒地挨在石上,微笑道:“小伙子:給點耐性吧!很快就有好戲上演的了。”
  話猶未已,山上的楠樹林里,拜然響起馬儿尖嘶和拍翼的響聲。
  接附近所有馬儿間聲響應,离林而起,時林上漫漫的夜空,盡是鳥鳴鳥飛的喧鬧聲。
  韓柏暗忖原來聲勢會是如此人,難怪瞞不過鬼王府的人了。
  不知是誰夜闖鬼王府呢?
  范良极道:“机會來了,莫要錯失,無論發生了什么事。記得緊跟我旁,讓我可保禳T照顧你這渾小子。”
  說到最后第二句時,他早掠出十丈開外。
  韓柏此時才知道他在等候有人闖來惊起宿鳥時產生混亂的良机,渾水摸魚偷進去,心中折服,忘了反駁,追去了。
  兩人把速度提升至极限,無聲無息穿林而過。
  范良极駕輕就熟,領韓柏避過林內的布置,不一會穿過了茂密陰沉的楠樹林,藏身在一株可俯視整個鬼王府后院的大樹縑T密的枝葉里。
  后院黑壓壓一片,其中几閒屋舍雖透出燈火,卻是寂然無聲。
  反之在前院某處卻被火焰照得亮如白書,隱隱傳來人聲。
  韓柏細察這宏偉府第的一角。与范良极所繪的圖樣分毫不差,贊道:“你若老得沒有能力偷東西,大可轉行畫春圖。”
  范良极低咒了啊句后,道:“燈火處是正院內的練武場,看來那剛闖人來的人頗有兩手,否則鬼王府的人早轟走他了,那有閒情像現在般和他聊天。來:我們去看看。”
  范良极雙耳一陣聳動,倏地一拉韓柏,扑落后園,沿一道長廊往前奔去,又一拉韓柏,閃入廊舍間一個小園的假石山后。
  韓柏知机不作聲。
  風聲響起,兩道人影在長廊掠過,轉往右方去了。
  范良极低聲道:“這是鬼王手下二十銀衛的人物,這批人當年隨鬼王南征北討,實戰經驗丰富無比,即管武功比他們高的人,亦會因不夠狠和辣,致敗在他們手下,你要小心了,他們都穿銀衣,非常易認。好:我們走!”
  韓柏收心柙。把魔功提至极盡,几乎是貼范良极的背脊穿房過舍。
  扑往廣場去。
  兩人再避過几起巡邏的衛士,最后來到廣場東側一所無人的飯席,潛到窗台下,一起伸頭往光若白晝的廣場望去。
  十多名銀衣大漢。手拿火把,分立在廣場的四周,隱然包圍卓立廣場中央的一名吊發如銀的老人。
  范良极道:“原來是他,看來無論平日怎么清高的人,都會起貪念。”
  韓柏好奇道:“這人是誰?”
  范良极正想回答時,見兩男一女由廣場對面的屋舍悠然步出,其中一名師爺模樣的人笑道:“對不起:鬼王今晚沒有興趣見未經預約的客人,我們來打發謝兄。”
  韓柏忘了追問范良极,細心打量在那師爺旁的兩個人。
  那女的年紐在四十許間,士得像母夜叉般丑陋怕人,一望就知是脾气极臭的。
  那男的高瘦挺直,站在兩人間,自然而然使人從他的神態和气度,察覺出他才是地位最高的領導人物。
  韓柏透了一口涼气道:“若非我知道鬼王仍龜縮屋內,必然會猜造高瘦漢子就是鬼王,誰能有這种气勢。”
  范良极眼中露出贊賞之色,傳音進他耳內:“算你有些眼光。這人是……”
  外面那銀發老者仰天一陣大笑,打斷了范良极的說話。笑聲倏止。身子輕晃下,冷冷的望那高瘦漢子,皮肉不動地道:“閣下是否昔年曾助傳鷹大俠一臂之力的鐵存義大俠的后人?”
  那高瘦漢子微徽一笑道:“我是他的孫子鐵肯衣,謝兄确是博聞,只從鐵某剛才向謝兄送出的一道勁气,便推測由是我們鐵門的”玉蝶功“,真不愧名震蘇杭的高手。”
  那謝眼中惊訝之色一閃即逝,收斂狂气道:“本人一向尊敬鐵大俠,故絕不纂T与鐵兄動手,只不知若謝某現在离去,鐵兄會否攔阻。”
  范良极在韓柏耳旁冷笑道:“現在方知怕,真是后知后覺,這鐵青衣是虛夜月的三個師傅之一。武功僅吹于鬼王,因為一向非常低調,江湖上悉知其人者极少,我倒要看看謝如何脫身。”
  一把破鑼般的粗聲在場中響起,原來是那丑婦在說話,只听她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謝你剛才起了宿烏,理應知難而退,不要以為詐作要見府主,就可掩飾你闖府之罪。”
  那師爺接口道:“念在你還沒有傷人,我惡訟棍霍欲淚就代你求鐵老一個情,只要你留下一指,即可离去。”
  韓柏心中暗歎,追是擺明要与這個什么蘇杭高手過不去了。
  范良极乘机在他耳旁迅速介紹通:“這惡棍和你這淫棍最不同的地方,就是其的使得一手好棍,和那”母夜又“金梅都是鬼王府座下四小鬼的人物,非常不好惹。”
  韓柏暗叫一聲娘:到了身在虎穴時,范良极才說這個如何厲害,那個如何厲害,分明在坑他。
  那謝仰天一陣長笑:“謝某再說下去,反教你以為我怕了你們,哼!我既然敢來:就有信心离去,請了!”攸地后退。大鳥般往后躍起,瞬眼間沒入黑暗里。
  范良极和韓柏臉臉相覷,為何場中鬼王府的人半點追赶的意思都沒有呢?
  念頭才起,東面的屋脊上傳來謝的惊叱,接是兵了交擊的聲音,原來另有鬼王府的人把他截,只看鐵青衣和那十多個持火把衛士冷靜安然的表情,就知那謝凶多吉少了。
  韓柏心中栗然。這鬼王府真是高手如云,只是眼前這三人。便難以應范良极神色變得凝重無比,湊過來道:“他們三人為何還不滾回去,留在這處吃西北風。”
  韓柏下意識地縮低了寸許,惊綸刑:“若要留下手指,你最好代為攪妥。”
  鐵青衣的聲音剛好在廣場中響起道:“何方高人大駕臨此,何不出來一見。”
  韓柏和范良极遍体生寒,心想此人若能如此發覺到他作的行蹤,功力豈非駭人之极。
  要知范良极乃天下群盜之王,最擅潛蹤隱匿之術,要發現它是談何容易,韓柏則身具赤尊估的魔种,自然而然擁有了這不色高手的特質功力。當他蓄意避人耳目時,除了龐斑等絕頂高手外,誰能如此輕易發現它的蹤影?
  廣場四周衛士持的火把獵獵作響,深秋的寒風呼呼吹。
  范良极傳音道:“不要答話,他可能在試我們。”
  韓柏頭皮發麻,點了點頭。最初來此想偷窺虛夜月的興奮心情,早蕩然無存。
  鐵青衣冷哼一聲道:“敬酒不吃吃罰酒,要鐵某把你迫出來就沒有什么味道了。”
第四章 虛空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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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浪翻云潛過船底,由怜秀秀登上花舫的另一邊翻到船上去,閃入了底層的船艙里。
  船上雖有几名守護的大漢,但這時注意力都集中在怜秀秀登船的方向,更察覺不到浪翻云迅快的動作。
  浪翻云進入處是舫上的主廳,几屏桌椅,字畫書法,莫不非常考宄,顯示出主人超凡的身分,看得他心中暗贊。廳心還安了張長几,放著一具古箏。
  他一邊運功揮發掉身上的水濕,順道欣賞挂在壁上的几幅畫軸,就像位被恭請前來的客人那樣。
  其中一幅山水雖是寥寥數筆,但筆精墨妙,气韻生動,有种難以言喻的奪人神,卻沒有署名,只蓋了個刻著“莫問出處”四個小字的閒章,帶著點味見。
  背后輕盈走音傳來。
  進來的是怜秀秀和那女婢花朵儿。
  他忙閃入一角的屏風后。
  透過隙縫看出去,一看下亦不由心中一動。
  她的确是美艷絕倫。
  尤其是眉眼間那絲幽然無奈,真是使人我見猶怜。
  怜秀秀來到箏前坐下,伸出洁白纖潤的玉手,習慣性地調教著箏弦。
  “叮咚”之聲響徹廳內。
  屏風后的浪翻云仔細品味著地彈出的每一個音,心下暗惊。為何她連試音都有种特別的韻味,難怪她的芳名如此傾動朝野。
  花朵儿坐在怜秀秀的側旁,試探地道:“小姐真的什么人都不見嗎?”
  怜秀秀調弦的手停了下來,向花朵儿有好气沒好气道:“除了龐斑和浪翻云,我連皇帝都不要見,包括你在內,還不給我出去。”
  俏麗的花朵儿毫不惊慌,撒嬌地扭動嬌軀道:“小姐心情不佳。花朵儿不用小姐吩咐也要找地方躲起來。”
  這才施禮告退。
  怜秀秀仰起俏臉,閉上眼睛,出了一會神,才再張開美目,伸手按在箏弦上,指尖輕搖,一串清滑輕脆的箏音立時填滿廳內的空間。
  接著箏音咚咚,在她纖手里飛揚,扣人心弦的音符,悠然而起。
  彈的是本屬琴曲的“清夜吟”。
  此曲在宋代非常流行,蘇東坡曾以“清風終日自開帘,明月今宵獨挂帘”的詩句來擬比此曲的意境,但出自怜秀秀的箏音,這意境卻更上一層樓,感情更深入,透著一种對命運的無奈和落漠。
  浪翻云想不到這么快,在這樣的情況下欣賞到這天下名妓的箏藝,一時心神俱醉,忘了身處何方,迷失在魔幻般的音樂迷离里。
  琴音倏止,意卻未盡。
  浪翻云一震醒來,贊歎不已。
  外面水聲響起。
  浪翻云一听便知正有另一艘艇駛近花舫,不禁眉頭大皺。
  不知誰人如此不知情趣,硬是要來見怜秀秀呢?
  *
  韓柏歎了一口气,傳音往范良极道:“你看!我又給你害了,好吧!讓我出去大鬧一場,你給我押陣,在适當時机制造點混亂,方便我逃走。”
  范良极神色凝重道:“我敢打賭發現我們的應是你的未來外父,去吧!記得運功改變聲音。”
  韓柏微愕然后大模樣站了起來,在窗前伸了個懶腰,向外面瞪著他的鬼王府人道:“要割手指的自己來動手吧!”他的聲音變得低沉嘶啞,卻是非常好听。
  惡訟棍霍欲捩和“夜叉”金梅眼中精光閃動,眼看要扑過來,那鐵青衣伸手把兩人攔著,微笑道:“這位見不得光的蒙臉朋友,能如此有恃無恐,必有惊人藝業,就讓我們鬼王府的人見識一下罷。”
  韓柏裝出不懂武功的樣子,學一般人那樣雞手鴨腳爬出窗外,來到三人面前十多步處站定,嘻嘻笑道,“這里雖是王府,但鬼王始終是武林前輩,故應恪守江湖崇高的法規,一個對一個,多半個亦算犯規。”
  金梅見他信口胡謅,气得差點斷了气,就要搶前痛懲這蒙頭臭小子一。
  一陣清甜嬌美的聲音越空而至,像一朵白云般飄下來。
  韓柏的心髒“霍霍”地跳動著,不住加速。
  只見四周十多把火炬的照耀下,一位穿著緊身男裝白色細銀邊勁服,頭結男儿髻的絕色美女,落到金梅之旁,還伸出一手似若無力地按在她肩上,神情帶著一种天生自然討好的驕傲。她一對眸子像兩泓深不見底的清潭,內里藏著數不清的甜夢。
  她的美麗是秘不可測地動魄惊心的。
  只有虛空里的夜月才可比擬。
  虛夜月年紀絕不過二十,鼻骨端正挺直,山根高超,貴秀無倫,亦顯示出她意志個性都非常堅強。
  她好奇天真地打量著韓柏,像和家人說話般道:“只看你的手,便知你年紀很輕,為何卻不懂愛惜生命呢?對不起!本姑娘要殺死你了。”
  韓柏听得瞪目結舌,以她能与天上月儿爭輝的美麗,這么友善的口气,竟說出這么可怕的話來,但卻又有一种不合情理的協調,這种感受,還是第一次嘗到。
  秦夢瑤的美麗是超塵出世的。
  她的美麗卻是神秘的,縱使她站在眼前,你也不會覺得她是實在的,她不應屬于任何人,只應屬于天上那寂寞的夜空。
  韓柏一瞬不瞬地瞪著虛夜月,眼皮亦不霎半下。
  鐵青衣等卻像司空見慣般,亦不因韓柏的失態而嘲弄哂罵,因虛夜月絕世的容色而失態,都是可以被原諒的。
  風聲再起,虛夜月旁多了個虎背熊腰,非常英偉,年紀在二十五、六間的青年,一身夜行衣,兩手玩弄著一條黑色的長鞭,向虛夜月道:“師妹千金之体,不若由為兄打發這小賊吧!”
  范良极的傳音此時傳來道:“這是鬼王的關門弟子,叫‘小鬼王’荊城冷,得鬼王真傳,絕不能小覷。也不要以為虛夜月好惹,她除了家學外,另外還有三個有實無名的師傅,鐵青衣就是其中之一。保重了!大俠柏!”
  韓柏心中詛咒。
  來之前又不見他說得這么詳盡,分明是在陷害自己。
  虛夜月向那小鬼王微嗔道:“剛才你帶那小王爺來破坏我的清靜,夜月還未向你算賬,現在又來和我搶生意嗎?我可不依,何況若我總沒有机會動手,遲早會給你赶過了我。”
  她語气天真,似是個漫無机心的少女。
  可是韓柏卻知她實是個厲害角色,否則京城的男人怎會給她耍得團團轉。只看現在她對付師兄的手法,已教人歎服了。
  果然荊城冷歎气搖頭,退開了兩步后,瀟地聳肩道:“由小至大,有那次我是斗嬴你的。好吧!為兄在一旁為你押陣吧!這小子手亦不顫半下,應該可以陪你玩半晌的。”
  他師兄妹間洋溢著一种真摯的兄妹之情,令人絕不會涉及遐想。
  虛夜月大喜,抽出背上長劍,舉往天上,喃喃說了几句話后,平望往韓柏,劍尖一指韓柏道:“你用什么兵器,只要說出來,府內又有的話,定送到你的手上。”
  韓柏搔頭道:“你剛才舉劍向天說什么?”
  虛夜月俏臉一紅,不好意思地道:“我在為你未來的亡魂祈禱,望你死后莫要來找我討命。”
  范良极的聲音在韓柏耳旁怪笑道:“這女娃好玩得緊呢!你要努力!嘿,努力逃命,我會為你制造机會的。”
  韓柏為之气結,歎了一口气,捋起衣袖,露出精壯的筋肌,發亮的皮膚,在腰間,身子倏地挺個筆直,淡然道:“鹿……鹿什么?噢!麂死誰手,但究竟是小姐的貴手,還是本人的手,則尚未可知。給本人拿個兵器架來吧!一時我亦不知那件趁手點嘛!”
  鐵青衣、荊城冷、金梅、霍欲淚四人這時不謀而合各站一方,防止韓柏突圍逃去。
  鬼王府的人一直在戰爭中長大,人人悍勇無倫,即管建國以后,每有特別任務,又或刺探江湖或外族情報之時,朱元璋都會向虛若無要人來用,所以鬼王府差點等若官府里的官府,連朱元璋亦表面要對鬼王無比尊重。
  這亦是為何東厂大頭領楞嚴和中書丞胡惟庸如此顧忌鬼王的原因。
  東厂和鬼王府的權力,是有重迭的地方的,使人怀疑是朱元璋蓄意如此,用以削弱鬼王的影響力。
  這時眾人一見韓柏像換了個人似的,气勢懾人,澎湃著強大的自信,都提高了戒備,可仍不為虛夜月擔心。
  無論才智武功,她均足可應付眼前此人。
  虛夜月深沉如夢的眸子閃起兩點星光,凝視著韓柏,欣悅地道:“就憑你這气勢陡增的本領,我便如你所請。人來,給我抬一個兵器架的好家伙來,任這位兄台挑選,每件式樣都要不同的。”
  韓柏對她真是愈看愈愛,但恨意亦增。
  他感到對方對他沒有動半點男女之情,只是把他視為一個好的敵手或玩物而已。
  就在這時,他魔种生出奇异的感應,覺得有對眼睛正注在他身上。
  他愕然向左側的屋檐望去,恰好見到一個美麗的倩影,背轉身去,隱沒在屋脊的另一方。
  那种翩若惊鴻的感覺,使他心中一陣迷失。
  為何那背影如此眼熟,但絕不是白芳華。且自己敢打賭應是首次見到她,奇怪總有种非常親切熟悉的感覺。
  虛夜月順著他的眼光望去,嬌笑道:“連七娘也來打量你了,看你多么大面子,你若要逃走亦不打緊,我來和你比比輕功好了。”
  韓柏气得兩眼一瞪,道:“你好象未听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句話似的。”
  虛夜月美麗的小嘴逸出一絲笑意,輕柔地道:“當然听過,也想看看你是否天外的天,人外的人。噢!真好玩,你看他們跑得多快。”
  韓柏望去,只見兩名武士,抬著一個放著刀矛劍戟等十多种不同兵器,長達丈半的大兵器架,健步如飛來到兩人之前,把兵器架輕輕放在地上,又退了開去。
  韓柏吁出一口涼气,連搬東西的人也如此了得,鬼王府真當得上龍潭虎穴,難怪走投無路的楊奉要藏到這里來。
  虛夜月嫣然一笑道:“你要人家依江湖規矩,一個對一個,人家依足你了,所以死后亦不可找人家算賬,快揀兵器吧!”
  她一身男裝打扮,外表英風照人,但淺笑輕嗔中,透露出嬌秀無倫的美態,形成奇异之极的吸引力。
  韓柏暗忖夢璃曾說自己不容易愛上人,為何在虛夜月的“色誘”下如此不濟事呢,啞然失笑,走到兵器架旁,看似隨意地拿起一對流星,揮了兩下,滿意地道:“這兩個是杭州兵坊的出品,難怪握上手這么娘的舒服。”
  就在這時一把溫和好听的聲音在韓柏耳內響起道:“只看你拿起來的手勢,便知你是赤尊信的化身韓柏,記著不可傷害我女儿半條毫毛。我會著人放你逃走,但卻不敢包保我的七夫人會否放過你,因為她和老赤有著化不開的仇恨。唉!”
  韓柏全身冰冷,差點呻吟起來。
  這鬼王确是厲害,一眼即看穿了自己是誰。
  虛夜月一振手中劍,催道:“快點!人家等得不耐煩了。”
  韓柏深吸一口气,壓下震湯的情緒,有點猶豫地向虛夜月虛心問道:“夜月小姐!你殺過人沒有?”
  虛夜月嗔道:“那來這么多廢話,看劍!”
  劍光倏起,忽然間漫天劍影,反映著四周點點火光,像天上的艷陽,分裂成万千火點,來到了韓柏眼前處。
  韓柏心中苦笑,即管換了赤尊信來,恐怕亦不知應如何應付這只能被打,不得還手的一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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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燕王朱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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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文但沉雄有勁的聲音在舫外先歎一聲,喟然吟道:“巍巍乎志在高山,洋洋乎意在流水。縱使伯牙重生,亦不外如是。朱棣向秀秀小姐請安。”
  伯牙乃古代音樂宗師,名傳千古,這燕王朱棣以之比擬怜秀秀的箏藝妙韻,既得体又顯出學養,教人不由減低因他冒昧來訪而生的惡感。
  只從這點便可看出他是個人物。
  朱元璋最著重君臣之禮,所以群臣見被他對了王的諸子時,都要行跪叩之禮,現在這燕王毫不擺架子,已使人折服。
  可見他端的是個領袖群雄的人。
  這些想法掠過浪翻云的腦海,禁不住想看看怜秀秀如何應付這痴纏的燕王。
  從屏風縫隙看出去,怜秀秀正蹙起黛眉,神情無限幽怨,歎了一口气,卻沒有回應。
  這時老仆歧伯的聲音在外面槍板處響起道:“小姐今晚不見客,燕王請回吧!”
  舫旁艇上立時爆起“斗膽”“無禮”等喝罵聲,當然是燕王的隨行人員出聲喝罵。
  燕王忙喝住下面的人,然后恭敬地道:“秀秀小姐請恕奴才們無禮,冒犯了貴仆。今次朱棣來京,實是艱難非常,一待父皇大壽過后,便要回順天,所以才如此希望能和小姐有一面之緣,絕無非分之想,小姐可以放心。”
  躲在屏風后的浪翻云心中暗贊,燕王應對如此隨和得体,怜秀秀若再拒絕,便有點不近人情了。
  果然秀秀幽幽輕歎后,柔聲道:“燕王大人大量,不要怪敝仆歧伯。”
  燕王豪雄一笑道:“如此忠心義膽,不畏權勢的人,朱棣敬還來不及,如何會怪他呢?”
  怜秀秀雙目閃過异,應道:“燕王謂進艙喝杯茶吧!”
  這次輪到浪翻云眉頭大皺。
  燕王的手下自然有一等一的高手護駕,否則早給楞嚴或胡惟庸的人宰了,自己躲在這里,實在非常不安全,但這刻要躲到其它地方亦辦不到,心中忽然涌想大笑一場的沖動。
  *
  長沙府外的荒郊里。
  戚長征風行烈兩人竄高伏低,最后來到一所庄院外的密林處,才停了下來,小心窺看。
  風行烈皺眉道:“此事大大不妥,若真是甄妖女駐腳的地方,為何庄外一個守衛的人都沒有,老杰的情報怕有點問題。噢!不對!早先老杰偵查此處,必然不是這個樣子,老杰怎會犯這种明顯的錯誤。”
  戚長征臉色凝重道:“奇怪的地方還不止此,你看院內燈火出奇地輝煌,連不應點燈的地方亦亮起燈來,可是半點人的聲跡都沒有。”
  風行烈伸手搭上成長征肩頭,歎了一口气道:“甄妖女比我們想象中厲害多了,分明猜到我們兩人殺了莫意間后意气風發,會我上門來向她算賬,所以耍了我們一著。兄弟,要否進去看看,我猜里面小貓亦休想找到一只。”
  戚長征站了起來。道:“你在外面給我把風,讓我探他一探,看看甄妖女會以什么來款待我們兄弟兩人。”
  風行烈點頭答應。
  戚長征再不遲疑,几個起落,到了庄院中。
  庄內果是人影全無,除了大件的家當外,空空如也。
  戚長征一生在黑道打滾,江湖經驗丰富,不敢托大,先在外圍偵察一番后,最后才走進大廳里去。
  廳心放了一張大台,卻沒有擺椅子。
  台上有張粉紅色的書箋,被兩條銅書真壓著上下兩方。
  戚長征掠過一陣寒意,來到台旁,往書箋看去。
  淡淡的清香透入鼻里。
  只見上面寫著:
  “戚風兩兄大鑒:秋夜清寒,惜未能以酒待客,共邀風月,引為憾事。
  待素善處決叛徒后,自當找上兩位,那時挑燈夜語,縱談天下,不亦樂乎。
  甄素善敬奉”
  戚長征的臉色倏地轉白,狂風般后退,退出了廳外去。
  *
  韓柏自怨自艾時,虛夜月嬌艷欲滴的俏臉泛起圣洁的光輝,其神情竟和秦夢瑤有几分俏似,只是她總多出點神秘和驕傲。
  韓柏恍然她的劍法定是來自玄門正宗,只不知除鐵青衣外,誰還夠資格做她的師傅。不敢遲疑,舞起流星,如拈起兩個小酒杯般方便,顯出強絕的腕膂力。
  廣場上各人凝神注視,默然無聲。
  這兩個流星每個重達二百斤,沉重非常,就算銅皮鐵骨的壯漢亦擋不住,更何況虛夜月人是如此嬌柔,手中之劍是如此單薄。
  韓柏虛應故事,叱喝作態,流星排山倒海般迎往虛夜月的劍影。
  虛夜月俏臉若止水般恬然,劍影突收回前胸,改為雙手握劍,看似隨便地再推出去,送入流星間正中處,左右擺動,點上流星。
  韓柏心中駭然。
  虛然月這一劍已到了化腐朽為神奇的境界,看似簡單,其實大巧若拙,他連變招亦辦不到,硬是給他破去全盤攻勢。
  “當當”兩聲同時齊鳴。
  兩般柔和的力道,送入內,韓柏忽感兩個流星失去了至少一半的重量,像是無論如何用力,亦將發揮不出流星作為重武器的特性。
  這是什么內功?
  劍光轉盛。
  韓柏手忙腳亂,急忙退后。
  流星改攻為守,施出綿細的招數,勉強頂著虛夜月狂風掃落葉的攻勢。
  “嗤!”
  韓柏左肩衣服破裂,幸好只是畫破皮肉,但已狼狽非常。
  韓柏隨手拋掉流星,叫道:“且慢,這對怕不是那么好使,只是虛有其表,在下要換兵器。”
  虛夜月長劍凝定半空,遙指著韓柏,有好气沒好气道:“那有這么無賴的,再給你一次机會,下次定宰了你。”
  圍觀的人都泛起一种怪巽的感覺。
  韓拍和虛夜月那像是生死相拚的敵人,只似一對在武場上練習的斗气小冤家。
  韓柏大搖大擺來到兵器架旁,心中卻是暗暗叫苦,這虛大小姐只是劍術一項,足可列入一流高手之列。自己全力出手,亦未穩言可胜,何況鬼王傳音警告在先,自己只能捱打,那怎辦才好呢?
  由此亦可得見鬼王的可怕。
  唉!
  都是范老鬼害人害物。
  怎辦才好呢?
  虛夜月在后面催道:“喂!快點吧!小子!”
  韓柏啼笑皆非,取下一大槍,扛在肩上,轉身嘻嘻笑道:“在下剛才為了隱瞞師門來歷,所以故意取了不慣用的兵器,教小姐見笑了,現在為了爭回少許臉子,以后可以在小姐跟前抬頭做人,惟有動槍了。”左手一拍扛在右肩的槍再笑道:“有本事來拿我的人頭吧!听說無頭鬼是最猛的鬼哩!”
  他舉止瀟從容,自具不可一世的气魄,而且還有种令人感到親切可近的感覺,這三种特賞合起來,形成動人的男性魅力。
  可惜虛夜月卻全不為其所動,只是听到無頭鬼時,蹙起了黛眉,不悅道:“卑鄙!竟在嚇人家。我不劈掉你的頭不就行了嗎?”
  韓柏听得心痒難熬。
  自出道以來,他接触到的都是年紀大過他的成熟女性。
  谷情蓮雖和他年歲相若,可是因慣走江湖,卻是心智成熟。
  惟有這虛夜月年紀既少,又自然地帶著一种天真動人的气質,帶給韓柏非常新鮮的感受,尤使他心動。
  韓柏暗忖無論如何,亦不可教對方看不起自己,先要胜過她的劍,然后才有机會攫取她的芳心,此之謂循序漸進也。一擺架勢,人槍送前,直指虛夜月。
  心中同時想起為何范良极像消失了般無聲無息呢?
  虛夜月神秘美麗的深黑美眸似蒙上一屑薄霧,凝神專志,忽然吟道:“梅雖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悔一段香。嘗嘗我這套來自‘雪悔劍譜’的‘青枝七節’罷。”言未畢手中劍化作一道長虹,激射而出。
  韓柏心神進入魔道至境,瞬那間看破了對方的劍勢,叫了聲好,沉腰坐馬,涌出重重槍影,把虛夜月圍住。
  虛夜月左揮右刺。招數嚴密玄奧。
  她的絕世芳容。亦隨著劍招不住變化,幽怨、歡喜,不住換替,整個心神全溶入姿態無懈可擊的劍意里,任由韓柏如何強攻,亦不能動搖她分毫。
  韓柏愈打愈心惊。
  這是什么劍法?
  起始時他還有留手,到后來殺得興起,施出大槍靈活的特性,強攻硬打,有若地裂天崩;細致處,又若情人的噓寒問暖,無微不至。
  這次輪到虛夜月有點吃不消了。
  韓柏攻勢忽消,拋開長槍,扑到兵器架旁取下一對護手短匕,轉身剛好擋了虛夜月追擊而至的一劍,哈哈笑道:“陪你玩多一次本人便要回家睡覺了,你除非想睡覺,否則莫要隨來。”
  虛夜月俏臉一寒,冷喝道:“大膽狂徒!”
  韓柏正要攻出。
  長劍回到內,虛夜月掣出插在靴桶的兩把一長一短的小劍,挽出兩球劍花,往前送出,勢道均勻,精妙無匹。
  韓柏心想這定是另一個師傅教的絕活,再一聲長笑,前沖過去。
  匕劍交擊聲不絕于耳。
  兩條人影分分合合,滿場游斗,一時胜負難分。
  “蓬!”
  聲音非是來自場內纏斗的兩人。而是來自范良极藏身的地方。
  兩條人影沖破屋頂,彈上夜空,倏忽間交換了五掌。
  其中一人自然是范良极。
  另一灰衣人,亦是把頭用布袋罩著,只露出精光閃閃的眼睛。
  鐵青衣等愕然望去時,范良极和那灰衣人已朝相反方向逃去。
  灰衣人取的是后院楠樹林,范良极卻朝前院逸去。
  鐵青衣一聲長嘯,騰空而起,往那灰衣人逃走的方向大鳥般投去,聲勢凌万;那“小鬼王”荊城冷亦不示弱,只比鐵青衣慢了一線,往范良极追去。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韓柏使了下虛招,抽身便退。
  虛夜月嬌笑道:“要和月儿比輕功嗎?”
  韓柏大笑道:“三十六著,走為上著,若你在這著上胜不過我,便算偷了。”說到最后一字時,早落在最近的屋檐上。
  金梅和霍欲淚兩人都沒有出手攔截,顯是得鬼王吩咐。
  虛夜月嬌叱一聲,往韓柏追去。
  *
  怜秀秀終肯讓燕王朱棣上船,他理應大喜過望,豈知燕王卻答道:“小姐語帶蒼寒,顯見心情不佳,不欲待客之語,非是搪塞之辭,朱棣怎敢打扰,就此告退,秀秀小姐好生休息,身体要緊。”
  怜秀秀微感愕然,想不到燕王如此体貼和有風度,半晌后才道:“燕王順風,恕秀秀不送了。”
  燕王二話沒說,道別后,悄悄走了。
  躲在屏風后的浪翻云禁不住對燕王作出新的評估。
  燕王這一著對怜秀秀的以退為進,确是高明之致,异日他再約會怜秀秀,這美女當然不會拒絕,怎樣亦要應酬他。那時他便可以憑著在今晚留下的好印象,展開攻勢了。
  怜秀秀至此箏興大減,沉思半刻后,吹熄案頭的孤燈,站了起來,盈盈出廳去了。
  浪翻云微微一笑,心想不若就在這屏風后打上一晚坐,明早才設法去找韓柏他們吧!
  他盤膝坐了下來。
  听著秦淮河的水拍上船身的聲音,他忽地回到了畢生最美麗那段日子開首的第一天去。
  那年浪翻云二十八歲。
  立春前十日。
  年關即至,街上簇擁而過的行人,多了點匆匆的行色。
  浪翻云穿過了一個售賣桃花的市集,來到秦淮河畔。
  明月高挂的夜空,把他的影子投往正反映著花舫燈火的秦淮河上。
  看著河上穿梭不絕,載滿尋芳客往往來來的船艇,他份外有种孤單落漠的感覺。
  每一個人都是沒選擇地誕生到這人間的苦海里,逐浪浮沉。
  為何會是這樣的?
  很多人都不敢探索這問題,又或者他們有自知之明,像庄子般知道想之既無益,不如不去想吧!
  但他卻禁不住去苦思這問題。
  因為他并非常人。
  宇內除了像龐斑、厲若海、言靜庵、無想憎等有限几個人外,餘子連作他對手的資格也沒有。
  一朵梅花從岸邊的梅樹飄到河水里。
  浪翻云的視線直追而去,看著梅花冉冉,像朵浮云般落在燈光湯漾的水波上,再隨水無奈而去,其中似帶著一种苦中作樂的深意。心有所感下,雙目掠出使人惊心動魄的智能之光。
  就在這時,他感到有一對眼晴,在對面的大花舫深注到他臉上。
  浪翻云抬頭看去,見到眼光來處是花舫的其中一個小窗。
  一個下著竹子的小窗。
  浪翻云向竹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与他丑得极有男性魅力的臉孔絕對匹配的好看牙齒,生出一种奇异至難以形容的吸引力。
  他感到那對瞧著他的目光更熾熱了。
  那純粹是精神的感應。
  到了浪翻云這級數的高手,最重要的就是精神的境界和修養,万法為心,所以靈覺比之常人敏銳百倍,可以感覺到常人全無知感的物事。
  目光消去。
  浪翻云倏地升起茫然若有所失的感覺。
  四周弦歌不絕。
  浪翻云啞然失笑,暗忖自己實在是人多情了,搖搖頭,轉身欲去。
  才走了几步,一個漢子的聲音由河上傳來道:“這位大爺請留步!”
  浪翻云猶豫了半晌,始轉過身來。
  一艘快艇迅速靠到岸邊。
  一名仆人打扮約三十來歲漢子,离艇登岸,來到浪翻云身旁,打躬作揖道:“公子慢走,我家小姐著小人詢問公子,可否抽空到船上与她一見。”
  浪翻云欣然點頭,笑道:“我求之不得才對。”隨那仆人步下艇去。
  穿過了舳續相接,船舶如織的水面,抵達停在河心一艘最華麗的花舫一個穿得很体面管家模樣的中年男人,早在船上躬身相迎道:“我霍迎春服侍了惜惜小姐七年之久,還是第一次見小姐主動邀請人客登船。”
  浪翻云心中一震,難道此船上的女子,竟是艷名蓋天下的才女紀惜惜?
  呆了一呆道:“貴上難道就是紀惜惜小姐?”
  霍迎春點頭應是,道:“公子請進!”
  浪翻云隨他走進艙內,一直走到信道端那扇垂著道長竹的門前。
  門深垂,里面靜悄至极,闐無人聲。
  霍迎春讓到一旁,垂首道:“公子進去吧!小姐要單獨見你。”
  浪翻云心中涌起一陣沖動,毫不客气掀而入。
  那是一個寬敞的艙廳,陳設典雅巧致,充滿書卷的气味。
  靠窗的艙旁倚著一位絕色美女,俏臉含春,嬌艷無倫,明媚的眸子緊盯著他,淡淡道:“賤妾請公子到這里來,是動了好奇心,想問公子三個問題。”忽又嫣然一笑道:“本來只有兩個問題,后來多了一個,公子不會怪惜惜貪心吧?”
  浪翻云從未想過一個女人的艷色可以具有像紀惜惜那种震撼力的,呆了好一會才重重吁出一口气道:“你那多了出的問題,定是因我對登船感到猶豫一事而起的,對嗎?”頓了頓又道:“到現在我才知什么是傾國傾城之美,多謝小姐賜教。”
  紀借惜美目异連閃,大訝道:“敢問公子高姓大名,惜惜忍不住想知道呢?”
  浪翻云歎道:“小姐令在下有逍遙云端的飄然感覺,本人乃洞庭湖的浪翻云。”
  紀惜惜秀目爆起奇光,定睛看了他一會后,似失去了一切气力的緩緩閉上眼睛,半呻吟著道:“洞庭湖,浪翻云,原來是你,難怪……”語音轉細。
  浪翻云舉步走去,來到她身前五尺許處站著,情不自禁地細察倚牆閉目的美女,一寸地方也不肯疏忽錯過。
  自懂事以來,他從未嘗過強烈如此的惊艷感覺。
  他還是第一次碰上無論內在气質与外在姿容均如此動人的美女。
  尤使他傾醉的是她那毫不修飾的丰姿,真摯感人。
  紀惜惜張開俏目,“噗哧”一笑道:“你看敵人時會否像現在看人家般專心呢?”
  浪翻云失笑道:“當然是同樣專心哩!因為那是生与死的問題。”
  紀惜惜蹙起黛眉,輕輕道:“你是否每次看美麗的女人都用這种方式去看的?”浪翻云毫不感窘迫,瀟洒一笑道:“小姐太低估自己了,除了你外。誰能令在下失態?”
  紀惜惜俏臉微紅.垂下螓首道:“你的人就像你的劍,教惜惜無從招架。”
  她這兩句話擺明對浪翻云大有情意。
  在浪翻云作出反應前,她美目迎上他的眼睛欣然道:“若浪翻云能猜到惜惜心中那剩下的兩個問題,惜惜便嫁了給你。”
第六章 舊愛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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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柏展開身法,全力奔逃。
  屋檐像流水般在腳下退走,可是前方仍是延綿不盡的房舍。
  惡犬吠叫竄奔之聲在房舍響起,夾雜著大聲吆喝,整個本來陰陰沉沉的大地頓時充滿了肅殺緊張的意味。
  前方遠處銀光閃動。
  三名銀衣鐵衛,現身前方屋脊處,弩弓机括聲響處,三枝弩箭品字形激射而至。
  由于角度恰當,縱使韓柏避開,亦不虞射中后方追來的虛夜月。
  韓柏暗罵虛若無如此疏忽,耳邊已響起鬼王的聲音道:“你若不乖乖陪我女儿再玩一會,我便要了你的小命。”
  韓柏頭皮發麻,知道鬼王一直躡在旁邊,可是以魔种的靈銳,卻感覺不到他的位置,确有鬼神莫測之机。
  韓柏不暇多想,一個倒栽蔥,滾下瓦面,堪堪避過弩箭,跌到一座四合院落的天井里。黑影一閃,四條碩壯的犬,分由左右側和前后方扑來。
  韓柏喚了聲娘后,提气上沖。
  豈知其中一只特別勇猛,疾扑而上。一口噬在他的屁股處。
  韓柏冷哼一聲,骰肌生出勁力,惡犬的利齒亦咬不進去,可是褲子卻沒有那本領,“嘶”的一聲中,被扯去了小半,露出少許白雪的臀肌來。
  虛夜月在后方一聲尖叫道:“羞死人了!”竟停了下來.不再追赶。
  韓柏叫聲天助我也,足尖一點瓦面的邊緣,騰升而起.逢屋過屋,竟一路暢通無阻,不一會掠過了前院的高牆,落到鬼王府外,那敢留戀,直奔下清涼山去。
  到了山腳虛的密林里,惊魂甫定,才發覺頭臉身体全是冷汗。
  耳听流水之聲,心中一喜,移到那小溪之旁,揭開令他气蒙的頭罩,俯身把頭浸在水里,喝了十多口水后,才滿足地把頭抬起,用頭罩痛快地拭抹頭臉的水濕。
  心中警兆忽現。
  一把幽幽的女聲在身后低聲道:“你是誰?和赤尊信是何關系?”
  韓柏駭然轉身,一看下目定口呆。
  一位風韻迷人的少婦,幽靈般盈立眼前。
  她特別引人是那對烏黑的眸子,有种凄然的秀美容顏,于人一种無限柔和飽歷世情的感覺。
  但這都不是使他震動的原因。
  感受強烈的原因是他深心處涌起一非常濃烈的情緒和熟悉的感覺。沖動得差點要把對方擁入怀里,恣意愛怜。
  自己可才是第二次見到她啊。
  這不就是剛才在遠處看他那鬼王的七夫人嗎?
  為何自己會像認識了她几蜚子的樣儿?
  這楚楚動人,迷人之致的美女一身素綠的衣裳,外披黑色披風,背插長劍,頭結宮髻,气度高貴雍容。
  她一瞬不理盯著韓柏,好一會后才歎了一口气道:“唉:你就是那韓柏了,我太痴心妄想了,還希望只是謠傳,那負心漢只是放出煙幕裝死避禍。”
  韓柏如雷擊頂,恍然大悟。
  原來鬼王所謂的深仇大恨,只是男女間的情仇愛恨而矣。
  看來赤尊信對她仍是餘情未了,否則現在自己不會有那种感覺。
  當日他魔种剛成時,腦海曾浮現赤尊信生前的記憶片斷,其中特別清楚的一張臉孔,就是眼前這動人心弦,風情無限的美女。
  嘿!
  若能代赤尊信好好“安慰”她,豈非天大美事。
  噢!
  絕對不行,要鬼王做烏龜等若我死,這事万万不可。
  不過想到這里,心情轉佳,正要說話。
  七夫人拔出長劍,俏目凝在劍尖處,眼神變得出黯凄傷,自言自語般歎道:“好:這也好:人死燈滅。”俏目厲芒閃掠,往他望來,淡淡道:“殺了你后,赤尊信再無任何痕跡留在世上.我亦可無牽無挂當我的七夫人了。”
  韓柏正胡思亂想間,聞言嚇了一跳,失聲道:“什么?”
  七夫人見他神態像個孩子,秀目掠過痛苦之色.輕輕道:“怀璧其罪,怪只怪你外表神態都太像他了,尤其當你与夜月動手時。更像那負心人复活過來,我怎能容你存于這世上,尤其你還是貪花好色之徒,唉!”韓柏听得瞠目結舌,啞口無言,好一會后才苦笑道:“不若這樣吧:赤老有恩于我。在某一程度上,我亦可算半個他老人家,你便打我兩掌來出气吧!”七夫人愕然微怒道:“你連他小覷女人這可恨性格亦承受過來,難道以為我永遠都那么容易心軟受欺嗎?就算赤尊信复生,亦不敢捱我兩掌。若你還是堂堂男子漢,就挺起胸膛,擺出你那不可一世的可恨派頭,看看能擋撫云多少劍。”
  一挽劍訣,俏臉平靜下來。
  韓柏恍然道:“原來虛夜月的劍是跟你學的。”旋又一惊,虛夜月已如此難應付,這個師傅當然更難擋,唉:死老鬼為何還不現身打救,難道跑不過那小鬼王嗎?
  胡思亂想間,驀然与七夫人充滿了怨恨的眼睛一触,心中一陣迷糊,夢囈般道:“小云:你仍怪我嗎?”
  七夫人嬌軀劇震,繼而長劍“當”墮地,往后退去,俏臉煞白,捧著胸口道:“尊信:是你嗎?”
  韓柏清醒過來,呆了半晌,心中大奇,為何自己竟沖口叫出了她的小名來,難道他老人家所謂的魔种,只是他的陰魂附在白己身上,見了舊情人。
  便忍不住要出聲。
  但想想又覺不像,自己全無一般鬼魂附身的感覺。
  七夫人厲叫一聲,忽地飄前,一掌往他胸口印來。
  韓柏若要閃避或還招。盡管事起突然,仍來得及,不過話已出口,兼之自恃捱打奇功了得,默運玄功,挺胸受掌。
  “啪!”纖掌到了胸前三寸許處,猶豫了剎那的光景,才印實他寬敞的胸膛上。
  一股沛然莫測的陰柔之力,透胸而入,直貫心脈。
  韓柏想不到自己布起的護胸神功后。仍被她的掌力似勢如破竹般切入,駭然下往后躍退,還在凌空的當儿.一口鮮血已狂噴而出,眼看心脈不保,丹田一熱,一股真气狂涌而起,与七夫人的真气在心脈相遇。
  胸口一震,再噴出另一口鮮血,才“蓬”一聲跌個四腳朝天。
  七夫人呆立當場.抬起“殺人”的纖手,不能自信地看著,神情复离。
  韓柏動也不動,有若死人。
  七夫人喃喃道:“我殺死了他,天:我竟能真的下了手。”
  好一會后,她緩緩轉身。
  欲离未离間,韓柏一陣呻吟,爬了起來,啞聲道:“小云,還欠一掌。”
  七夫人嬌軀輕顫,旋風般轉過身來,看著勉力站起來的韓柏駭然道:“你究竟是人還是鬼?”
  韓柏一手搓揉著胸口,另一手拭去嘴角的血污,苦笑道:“你還未打第二掌,我怎能做鬼。”
  七夫人顫聲道:“你究竟是赤尊信還是韓柏?”
  韓柏凄然笑道:“但愿我能分得清楚,我還要回家睡覺,你那一掌能否再過兩天才打我。”想起剛才地那一掌的厲害,連捱打功亦受不了,幸好魔种有自發的抗力,否則早已一命嗚呼,禁不住打起退堂鼓來。
  七夫人倏地沖前.到了他近處狠狠道:“你是否天生的傻瓜,怎可代人受罪,再拍你一掌,任你大羅金仙亦受不了。”
  她心情顯然矛盾之极,否則不會既打定主意要取韓柏之命,又斤斤計較韓柏坦然受掌。韓柏對著她美麗的粉臉朱,楚楚眼神,心中涌起強烈的沖動,脫口道:“我并非傻瓜.而是因為在下深心處愛得你要命.很想給你殺死,唉!我亦分不清這是自己還是赤老的愿望。”
  七夫人俏臉一冷,纖手揚起。
  “啪!”韓柏臉上立時多了五道血痕。
  韓相大喜道:“這是第二掌了。”
  七夫人呆了一呆,退后兩步,愕然道:“看來你還是韓柏多了一點,赤尊信怎會學你那樣撒賴。”
  韓柏執回小命。都還計較自己是什么,有點不好意思地道:“好了:我們間的怨恨至此一筆勾消,我……嘿:可否代赤老和你溫存片晌,吻吻臉蛋怕也可以吧?”
  七夫人眼中先亮起冰冷的寒芒,不旋踵神色轉作溫柔,“噗哧”一笑道:“若尊信他像你那么多情,我們便不用落至今天那田地了,大錯既成,就算傾盡三江三河之水,仍清洗不了。想占我便宜嘛,下一世也不行。”語气轉冷道:“不過你也說得對,我的气消了,再不想殺死你,但你莫要再在奴家眼前出現,否則說不定我又要殺你。”
  韓柏听她自稱“奴家”時,神色溫柔,眼中掠過緬怀的神色,心痒起來,連鬼王都忘了,移前兩步,眼神深注道:“相信我吧:赤老是深愛著你的,那正是我現在的感受,絕不騙人,嘿:可以親個嘴了嗎?”
  七夫人眼中現出意亂神迷的神色,旋又清醒過來,瞪著他道:“你若敢碰我一個指頭,我立刻告訴鬼王,他殺人絕不會手軟的。”
  韓柏心中泛起胜利的感覺,因為這七夫人的武功比自己只高不低,卻要去求鬼王收抬自己,擺明她自己下不了手,甚至感到很難抗拒他這具有赤尊信魔种的人。
  不過想深一層,她“大慨”可算是自己的“師母”,侵犯她豈非無禮之极。
  韓柏干咳一聲道:“不要嚇我好嗎?”搔頭掀耳道:“唉:不要怪我,第一眼看到你時已想和你親熱……這……我也不知怎樣說才好。”
  七夫人平靜下來,幽幽一歎,伸掌按上他的胸膛。柔聲道:“你是個很乖,坦白的孩子。但即管你可算半個赤尊信。我亦不會愛上你,尤其那等若把你害死,走吧:走得愈還愈好,撫云的心早在十年前死了。”
  掌力輕吐,韓柏悶哼一聲,飛跌開去。
  七夫人同時后退,腳尖一挑,早先跌在地上的長劍落回手中,退勢增速,消沒在林蔭里。
  韓柏在兩丈許處落實地上,傷勢竟大大減輕了。
  原來十夫人剛才一掌.輸入了一道珍貴無比的內气,使他傷勢痊愈了大半。
  這七夫人功力之高,比之范良极等黑榜高手亦不遑多讓。幸好她擊實韓柏前,猶豫了一下,功力未運足,否則韓柏有挨打奇功,魔种又具護体真气,恐仍不能逃過大難。
  黑影一閃。
  韓柏大惊看去。
  來者原來是不知溜到那里去逍遙快活的范良极。
  范良极一言不發在他背后盤膝坐下,伸出手掌,源源輸入真气。
  一盞熱茶工夫后,韓柏吐出一口瘀血,伸了個懶腰坐起來道:“你滾到那里去了?”
  范良极失聲道:“滾到那里去,那小鬼興致勃勃地追了我几條街,若非是我,誰能這么快尋到你?”
  韓柏沒有心情和他計較,問道:“為何你會和那灰衣人動起手來,那家伙似有兩下子,你占不到什么便宜吧:愈見得多人,愈覺你這老小子的功夫稀松平常,看來還是找浪大俠回來,讓他保護我們。”
  范良极怒道:“似有兩下子?那灰衣人定是玄門里的頂尖高手,看來比鬼王差不了多少,若他找上的是你,怕你要卷起蓋回到出娘胎前那世界去呢。”
  韓柏愕然道:“不是你找他動手以制造混亂嗎?”
  范良极道:“你當他是云清嗎?我才沒有閒情動手動腳,鬼王這家伙傳音警告我不得妄動,入鄉隨俗,入府亦須听主人言,我自然尊重他老家伙的意見。”
  韓柏道:“那真是丟人丟到底了,堂堂盜王竟給人利用了來過關,藉你制造混亂乘机走了。”
  范良极亦大感不是滋味,顧左右而言他道:“你的捱揍功頂管用呢,連于撫云名震京城的摧心掌亦捱得住。”
  韓柏一呆道:“原來你躲在一旁,眼睜睜看著我被人拳打腳踢。”
  范良极哂道:“一個愿打,一個愿捱,是郎情又是人家妾的意,我怎可不知情識趣。滾吧:明天還要上朝見人呢?”
  韓柏撫著臉蛋歎道:“都是你弄出來的混賬。你看:臉上多了這個女人的掌印,明天怎有顏臉去見朱元璋和滿朝文武百官。若鬼王認出這是他夫人的杰作,不知會怎么想哩!”范良极瞪他一眼,冷冷道:“知道便好。還去勾引這么陰險的女人,想想虛夜月吧:如此美麗的少女。連我都是第一次見到的呢。”在怀里掏出了一個頭罩,笠著他頭臉輕松地道:“蒙臉上朝不是什么都解決了嗎?滾吧!回到賓館時千万莫要亮燈,否則給詩她們看到你臉上的掌印,還以為在隨我去辦止事途中,偷偷開溜了去采花呢?嘻!”韓柏怒罵一聲,搶先出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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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煮酒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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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足聲響起。
  浪翻云從深情的回憶醒過來,朝屏風外瞧去。
  河上岸上燈火透窗而入,映照在去而复返憑窗外望的怜秀秀的借臉上。
  她臉貌和身材的線條若山川起伏,美至令人目眩。
  浪翻云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覺,似是這情景早曾在往昔某一剎那出現過,禁不住歎了一口气。
  怜秀秀嬌軀一顫,往屏風望來低聲道:“誰?”
  她平靜的反應出乎浪翻云意料之外,站了起來。移到屏風之側,微微一笑道:“秀秀小姐:是我:浪翻云。”伸手脫下面具,露出他獨特的尊容。
  連他自己亦不知道為何要暴露行藏,只是意之所之,想這樣便如此做他身在暗處,怜秀秀看不真切,輕移玉步。直來到他身前兩步許處,才劇震道:“天:真的的你。秀秀受寵若惊了。”
  浪翻云洒然一笑,繞過她身旁。逕自來到近窗的椅子坐下。悠然從怀里掏出一瓶酒來,放在側旁几上,招呼道:“來:我偷听了小姐天下無雙的箏曲,好應分半瓶酒給你。”再嘿然道:“若非剛才听到小姐指明除龐斑和我外,誰都不見,浪某亦不敢如此冒昧。”
  怜秀秀不好意思地赧然道:“秀秀想到便說,口沒遮欄的,浪大俠見笑了。”
  浪翻云笑道:“我只是個浪蕩天涯的人,絕和大俠拉不上任何關系,更何況浪某草莽一名,對行俠仗義一類事,從沒有用心去做過,所以更當不上大俠的美譽。”
  這時丫環花朵儿冒失闖了進來,一見廳內多了個雄偉如山、充滿著奇异魅力的丑漢,花容失色,便要尖叫。
  秀秀喝止道:“休要無禮:這位是与魔師龐斑齊名的覆雨劍浪翻云,莫要教人家見笑了。”
  浪翻云聞言苦笑道:“只是暫時齊名吧:月滿江之時就可分個高低了。”
  花朵儿拍著胸口,喘著气雀躍道:“天呀:我竟既見過龐斑,現在又碰上浪大俠,你們兩個都是小姐最愛提起的人。”
  怜秀秀黯然道:“可是自我見過龐先生后,便再也沒有提起他了。”
  浪翻云心中一震,知道這自紀惜惜后天下最有名气的才女,已不能自拔地深深愛上了龐斑。怜秀秀神情轉為平靜,俏臉泰然若止水,同不想离去的花朵儿吩咐道:“小丫頭給我去取煮酒的工具來,秀秀打算一夜不睡,陪浪先生喝酒。”
  花朵儿興高烈地去了。
  怜秀秀嫣然一笑,道:“對她來說。你代表的是一個真實的神話。”
  浪翻云先硬迫怜秀秀在對面的椅子坐下來,微笑道:“那龐斑定是另一個神話,因為他使到神話里的仙女動了凡心。”
  怜秀秀不依道:“先生在笑秀秀。”
  浪翻云雙目爆起精芒,盯著怜秀秀閃著醉人光輝的俏臉,訝然道:“龐斑是否真是到了斷了七情六欲的境界,竟連你也肯放過?”
  怜秀秀一震道:“到這刻秀秀才明白為何龐先生找上了你作對手。我真不知道究竟希望你們那一個胜出哩!”這時花朵儿捧著酒具回來,怜秀秀挺身而起,兩主仆開爐溫酒。
  浪翻云待要回答。神情一動道:“有人來了!”怜秀秀臉現不悅神色,同花朵儿道:“給我出去擋著,今晚什么人都不見。”
  花朵儿應命去了。
  浪翻云心中一片平靜溫馨,看著怜秀秀扇火煮酒。
  這時廳內除了爐火的光色,窗外透入的燈光外,整個空間都溶在夜色里,使站在爐旁正把酒斟進浸在水內暖瓶的怜秀秀,成為了這天地里最動人的焦點。
  火光中,怜秀秀閃耀著光影的俏臉不時向浪翻云送來甜甜的笑容,毫不掩飾對浪翻云的傾慕。
  浪翻云不由又回到与紀惜惜初會的那一天去。
  紐惜惜的野性大膽,使人情難自禁。
  怜秀秀是完全另一种類型。
  她永遠予人一种柔弱多情的味儿,教人總像欠了點她什么似的,這是一种使人心醉魂銷的感覺。
  同樣地使人難以抗拒。
  尤其在听過她天下無雙的箏曲后。
  花朵儿和來人交涉的聲音在外響起。
  接著一個男聲在外面道:“楞統領座下四大戰將之一區木奇向秀秀小姐請安,未將奉統領之命,本有要事面稟。秀秀小姐既不愿見,可否讓未將高聲稟上。”
  怜秀秀先向浪翻云歉然一笑,才應道:“區大人先恕秀秀無禮,請說吧!”區木奇提聲恭敬地道:“天下最惡最著名的采花大盜薛明玉,被證實潛來了京師,這人武功之強橫,遠超江湖估計之上,竟能逃過由百多名仇家組成的追捕團,現在京城美女人人自危,楞大統領已奉旨對他追捕,京城各派人物亦組成“捕玉軍”.教他來得去不得。可是一天這惡賊仍未授首,總教人不心安,所以楞統領調來一批高手,專責保護小姐,万望小姐俯允。”
  浪翻云為之愕然,想不到自己惹起了如此軒然大波。同時亦想到楞嚴如此關心怜秀秀,是否因著龐斑和怜秀秀的關系,若給“薛明玉”采了怜秀秀這朵鮮花,楞嚴如何向龐斑交待?
  怜秀秀暗忖有浪翻云在我身旁.十個薛明玉都碰不到自己指尖,當然這想法不可說出口來,淡然道:“如此有勞了,他日定會親自謝過統領的厚愛。”
  區木奇一聲告辭,乘艇离去。
  水沸聲從鐺內傳來,熱气騰升。
  怜秀秀不怕瓶熱,拿著壺柄提了起來,把熱騰騰的酒注進兩個酒杯里.再拿起兩個杯子,一個遞給浪翻云,自己拿著另一杯,坐到浪翻云對面,先淺嘗一口,色動道:“天:世間竟有如此美酒?”
  浪翻云看著她意態隨便的丰姿,心神俱醉,微微一笑道:“此酒名清溪流泉,乃左伯顏之女左詩所釀,真酒中仙品,和小姐的箏曲同為人間极品。”
  怜秀秀舉杯一飲而盡。舉起羅袖拭去嘴角的酒漬,輕輕唱道:“尊前擬把歸期說,未語春容先慘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与月。离歌且莫翻新闕,一曲能教腸寸結。直須看盡洛陽花,如共東風容易別!”
  她的歌聲清麗甜美,婉轉動人。高越處轉上九天云外,低徊處潛至汪洋之底。
  听得浪翻云霍然動容道:“詞乃未代大家歐陽修之詞,曲卻從未之聞,如此妙韻,究是出自何人的手?”
  怜秀秀赧然道:“那是秀秀作的曲。”
  浪翻云一震下先喝干手上熱酒,凝望著這天下第一名妓道:“浪某尚未有意离去.為何小姐卻預約起歸期來?”
  怜秀秀凄然道:“黯然魂銷者,唯別而已,造化弄人.愛上的人都是不會与秀秀有任何結果的。”
  提起酒壺,輕移王步,來至浪翻云旁,恢复平靜淺笑道:“讓秀秀再敬先生一杯。”
  浪翻云心中不知是何滋味,雙手捧杯,接著像一道銀線由壺嘴瀉下來的酒。
  怜秀秀又為自己添酒,轉身向浪翻云舉杯道:“若當年先生遇到的不是紀惜惜而是怜秀秀,會否發生同樣的事呢?”
  浪翻云哈哈一笑,站了起來,來到怜秀秀身前,和她的杯子輕輕一碰后,柔聲道:“浪某才是受寵若惊,坦白告訴你,當我第一眼見到小姐時,便想起了惜惜,你說那答案應是怎樣呢?來:再喝一杯。”
  怜秀秀欣然一飲而盡。
  兩人對坐下來。
  怜秀秀俏臉上升起兩朵似不胜酒力的紅暈,低聲道:“龐斑和先生最大的分別,就是他有种使人不敢親近的感覺,而先生卻使人忍不住想投進你怀里,任你輕怜蜜愛,兩种感覺都是那末動人。”
  浪翻云啞然失笑道:“听起來龐斑才是那坐怀不亂的真君子。”
  怜秀秀赧然垂首,輕輕道:“人家是在說真心話啊:嘿:秀秀醉了,翻云你有醉意了嗎?秀秀從未試過兩杯酒便給弄倒的。”
  浪翻云望往窗外,秦淮河上燈火點點,一片熱鬧。隱間人聲樂的,歎道:“不醉喝酒來干嗎?就算沒有酒,蕩漾在秦淮河上,對著秀秀如此玉人,我浪翻云亦要醉倒了。”
  怜秀秀抬頭往浪翻云甜甜一笑,正要說話,江面傳來兵刃交擊之聲。
  接著慘哼連續響起。
  有人暴喝道:“薛明玉:那里去?”
  怜秀秀愕然道:“這么快便來了?”
  浪翻云卻是心中好笑,想不到薛明玉死后如此搶手,有這么多人要冒充他。不過借他的身分來探怜秀秀這朵鮮花。事后确可以推得一干二淨,乃上上之計,不過條件是必須武功比薛明玉更高強。
  “叮!”又一聲慘叫。
  風聲在夜空中響起,來人竟破開了保護网,來到船桅之上。
  在長沙城西郊一所破落的山神廟內,風行烈,戚長征兩人和老杰手下的主將趙冀碰頭,圍坐地上。
  趙冀御年約三十五六風,相貌平凡,可是一對眼极為精靈,整個人透著沉忍狠辣的彪悍味道。
  趙翼像早知兩人無功而返般道:“這甄夫人确有鬼神莫測的玄机,以万計的龐大隊伍,竟忽然間撤退得無影無蹤,像水泡般消失了,事后我雖動用了所有探子,又借助了与丹清派和湘水幫有深厚交情的幫派,仍我不出一點痕跡,只是這點,已使我們陷于完全捱打的劣勢。”
  風行熱和戚長征對望一眼,交換了心中的懼意。
  要知谷情蓮的鬼靈精計策。不外以集中胜分散,以暗算明,以主動胜被動這几點,現在甄夫人來了這一記還招,登時使他們优勢盡失,可怕處還在不知對方有何后著。
  這甄夫人實在非常高明,教人心生寒意。
  戚長征握拳往虛空一揮,苦惱地道:“這是沒有可能的,她怎能做到?”
  風行烈嘿然道:“我看她也是迫不得已,山城叛軍因毛白意之死已煙消云散,万惡沙堡則名存實亡,兼之莫意閒剛被我們宰掉,使那妖女實力大打折扣,更致命是她和得力手下們始終不是中原人,要聯絡中原武林,靠的便是這些投誠他們的人,可以想象很多本來為他們出力奔走的幫派.均會改探觀望態度,再不向他們提供援助或情報,使他們對這地區的控制力大為削弱。故不得不由地上轉到地下,伺机而動。”
  戚長征喃喃道:“這更使人不能明白他們如何可以如此撤得干干淨淨,了無退痕?”
  趙翼道:“我們不須為這事奇怪,因為他們已不是第一次做到這种神跡般的潛蹤匿隱,當日他們攻打雙修府時,亦成功地把龐大的船隊人員隱形起來。”
  風行烈拍腿道:“是了:他們是得到官府的助力,只有官府的力量方可做到一般幫派絕無可能做到的事。”
  戚長征色變道:“糟了:我有种非常不祥的感覺。”
  風行烈和趙翼兩人愕然望向他。
  戚長征閉上眼睛,臉上現出難以抉擇的痛苦,好一會后才平复,睜眼望向風行烈,一臉歉疚道:“風兄:長征想求你一事。”
  風行烈一呆道:“戚兄請說,就算力不能及,我也會盡力而為。”
  戚長征伸手抓著風行烈的肩頭,點頭道:“好兄弟的恩德,老戚永不會忘記。唉!”風行烈見他像有點難以啟齒,不解道:“這事必是非常緊急,戚兄請直言。”
  趙翼看著這對認識了只有兩天,卻是肝膽相照的年青高手,眼中開過欣賞激動的神色。戚長征吁出一口气后,平靜地道:“我想求風兄代我去救水柔晶,而我則立即赶往洞庭,假若我估計無誤,我幫已离開潛藏的地方,大舉來援,而甄妖女和胡節正陳兵路上,准備迎頭痛擊。”
  風行烈和趙翼齊感震動,終明白了戚長征的想法和他心內的矛盾。
  因為他必須在怒蛟幫和水柔晶這兩者選擇其一。最后他仍是揀了前者。
  風行烈心中一歎,知道戚長征對他感到歉意的原因,是因為去救水柔晶一事,會令自己和嬌妻美妾分開一段難以估計長短的時間。際此兵凶戰危的時刻,誰不想留在妻妾旁,好好保護她們。
  風行烈站了起來道:“事不宜遲,戚兄請指點我尋水小姐之法,立即分頭辦事。”
  戚趙兩人跟著起立。
  趙翼道:“我立刻回去面稟城主,兩位請放心,城主和老杰都是經得起風浪的人,定有自保之法,兩位放心去吧!”戚長征一陣感動,伸手摟著兩人肩頭,沉聲道:“記著:我有种直覺,甄妖女比方夜羽更狠辣無情.她定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你們小心了。”
  接著低聲說出了找尋水柔晶的方法,言罷三人分道揚鑣,投入能吞噬任何光明的暗夜里去。
第八章 棋逢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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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柏剛扑出林外,駭然止步,難以相信地看著俏立眼前的虛夜月。
  她一手提劍,另一雙手在鋒緣揩拭著,好整以暇地道:“你和什么人在林內大呼小叫,為何只有你一個人出來。”
  韓柏頭皮發麻道:“你怎會在這里等我的。”
  他內傷初愈,不宜動手,唯有低聲下气說話。
  虛夜月抿嘴一笑道:“那瘦矮子的裝束和你一模一樣,最蠢的人亦可看出是你的同党,不過輕功比你好多了,若他幫你對付我,兩個男人欺負一個女人,那可不成,記緊要恪守江湖一個對一個的規矩呵!”韓柏為之气結,她語气天真,又顯得狡滑過人,歎道:“我這拍檔最不守江湖規矩,武功又比我高,恐怕……噢!”衣袂聲在林內另一方響起,迅速遠去。虛夜月嘻嘻一笑道:“看來他武功雖不錯,但人卻糊涂多了,竟不知你在這里遇難,好了:省得我一次過殺兩個人,動手吧!”韓柏失聲叫道:“什么?”
  虛夜月伸指按著香,“噓!”的一聲教他噤聲,嗔道:“不要那么大聲好嗎,人家是著阿爹偷溜出來的。”
  看著她嬌俏動人的神態,韓柏啼笑皆非,眼前美女似怎樣也和殺人拉不上關系,偏是開口殺人,閉口要殺人,气道:“想我不大呼小叫,先坦白告訴我,你殺過了人沒有?”
  虛夜月俏臉微紅,搖了搖頭,接著一挺酥胸道:“遲早也要殺人的,否則怎算武林高手,殺過人的高手才會受人尊重,所以找絕不肯放過你,唔!你這人特別可恨。”
  韓柏知道應付此女,絕不能以一般手法對付,不怀好意道:“你不怕我轉身讓你看光屁股嗎?”
  虛夜月嗤之以鼻道:“人家就是因看了……看了你那里。會想愈不忿气,怎能給你如此占我眼睛的便宜,才再下殺你的決心。轉身吧:我早有心理准備了。”
  韓柏听得兩眼上翻,几乎气絕,把心一橫道:“原來這樣便可占你便宜,好吧,讓我脫掉褲子大占你便宜好了。”
  虛夜月嬌笑道:“遲了!”挽起劍花,狂風暴雨般往他攻去。
  韓柏現在身子虛弱,那敢硬拚,掣出剛才逃走時順手插在腰間的兩技短護匕,縱躍閃躲,一步步追入林內。
  只要退進林里,逃起命來將方便得多。
  虛夜月腰肢款擺,花容隨著劍勢不住變化,一會儿秀眉輕蹙,又或嘴角含笑,教人魂之為銷,可是手中劍卻是招招殺著,連續不斷.一招比一招凌厲,嗤嗤劍气,激蕩場中,似真的不置他于死地,舊不肯罷休。
  韓柏這時再沒有空閒想他們間這筆糊涂賬,勉力將魔功提至极限,“叮叮當當”連擋她十多劍。
  虛夜月嬌笑道:“你這人真怪,不見一會立即退步了。”
  劍芒倏盛,破入韓柏中路,朝他咽喉激射而去,狠辣兼備,表情卻偏似向情郎撒嬌的女子。
  如此劍法,韓柏仍是第一次遇上。
  眼看受傷不免,范良极的傳音在耳邊響起道:“沖前右閃!”韓柏走投無路,明明見到劍芒臨身,仍往前沖。到了劍离咽喉寸許處,才猛往右移,忽然發覺自己竟追到了對方劍勢最強虛的外圍,心中大喜。
  虛夜月“咦!”了一聲,變招攻來。
  她這一劍在“雪梅劍譜”里是有名堂的殺著,招名“暗度陳倉”,明是攻向對方喉咽,取的實是韓柏的左脅,那知韓柏竟像知道自己的劍法似的,輕易破解了。
  韓柏得這珍貴的喘息良,如龍歸大海,趁她變招時所出現的中斷空隙,一聲大笑,飛起一腳,往虛夜月的右臀側踢去,招式雖不雅。卻是在這形勢下不能再好的怪招。
  虛夜月無奈下以腳還腳,便擋他一記。
  “蓬!”兩腳相交,雙方同時迫退。
  韓柏才站定,忙運功震裂上衣,露出精壯的上身。笑道:“先占占虛小姐眼睛的便宜,跟著還陸續有來。”
  虛夜月一聲尖叫,掩著眼睛,咦道:“快穿回衣服,你這人為何如此沒有規矩?”
  韓柏道:“我打得一身臭汗,衣服黏在身上怪不舒服的,好了:我要脫褲子了。”
  虛夜月再一聲尖叫,放下手來,半哀求道:“求求你不要這樣,唉:你這种狂人我還是第一次遇上,好吧:最多人家不殺你了,好好陪我打一場,無論胜敗都放你走好了。”
  韓柏喜道:“真的!”虛夜月見他頭上蒙著黑巾.上身赤裸。怪模怪樣,“噗哧”地掩嘴一笑道:“看你那怪樣子!”她的嬌態令韓柏大暈其浪,險境一過.色心又起,故作若無其事道:“在下俗務緊忙,現在赶著回去睡覺,那有空閒陪你玩見。除……”
  就在他吐出“除”一字時,虛夜月同時道:“除非!”韓柏奇道:“你怎知我會說這兩個字?”
  虛夜月不屑地道:“你定是由別處來的人,所以不知道本姑娘在京城的地位,你們這些男人,誰見到我后不都是賴著不肯走,你故意說要离去,只是想多占點本姑娘的便宜吧。我還以為你特別一點,豈知也是同樣貨色。”
  韓柏至此才真正領教到這以玩弄男人于股掌之上,身穿男裝迷倒了京城所有青年的美女的厲害,頭皮發麻。到了口的話硬是說不出來。
  虛夜月劍回鞘內,淡然道:“脫褲子吧,我定要殺了你才可消去胸頭那口气。”
  韓柏愕然道:“你連我生得如何俊偉或丑陋都不知道,為何如此恨我。”
  虛夜月起小蠻腰,嬌哼道:“不是恨,而是憎.又或是厭,你以為本姑娘不知道你是個很吸引女人的男人嗎?听你口气的自負和風流自賞,便知你對自己很有點信心,你的眼睛亦很好看,很有內涵,可是我最討厭就是賊兮兮的眼,你那對就是賊眼。所以人家一見就討厭得想把你那對招子挖出來,看招!”右手食中兩指曲伸疾電前,往他雙目挖去。
  范良极又傳音說:“乖儿子,她奶奶的左腳。”
  韓柏心叫妖女狡猾。閃電般斜退小半步,兩手虛晃一招,底下無聲無息踢出一腳。
  這看似簡單的一腳,心中實包含著無盡的玄机。
  妙至毫巔的角度、時間和力道。
  虛夜月挖目的兩指旨在扰其眼目,分他之神,雖是虛招,卻不得不用上七成功力,以免給韓柏識破。而底下側踢的一腳,則用上了陰勁,免致帶起風聲,警醒了敵人,在這兩個原因下,她這一腳只有二成力道。
  韓柏斜退下,變成到了她的右前側,不但避過了她的雙曲指,而踢出的一腳,恰好中正她的腳側處。
  韓柏用的是陽勁,帶著強大的震力。
  武技之道,首在平衡的掌握,所謂馬步不穩,有力難使。使到了一流高手,似乎能違反一般平衡的法則,其實万變不离其宗,始終离不開平衡之勢。
  韓柏這一腳,恰好破去了虛夜月的平衡。
  虛夜月慘哼一聲,側躍開去,攻勢全消。
  韓柏雙手抱胸.躬身道:“承讓:承讓!”虛夜月剛退跌時。腰間纏鞭到了手內,揚起揮出。
  瞬時間,韓柏眼前盡是鞭風鬼影,一時間竟看不清那條才是真的,驀地一絲气勁襲往后心,原來虛夜月的鬼王鞭竟鐃了個彎,由后方點至。
  韓柏一聲不哼。橫移躲避。
  背上火辣辣般刺痛,終給這美女在自己右肩胛處帶出長長一道鞭痕。
  鞭影消去。
  虛夜月鞭回腰際,笑吟吟道:“我估你真的三頭六臂,原來如此不擠。”
  韓柏大失面子,悻悻然道:“你若把鞭給我使,保讓亦可抽你一鞭,嘿:只是很輕的一鞭。”
  虛夜月玉臉一寒道:“你即管對我無禮吧:橫豎我要把你殺死,到地府內再讓勾舌鬼整治你吧。”
  在這夜色下的虛夜月,雖确确實實地站在那里,可是給予人翩若惊鴻,迷离恍惚的感覺,似若給一層薄霾所籠罩。
  韓柏細思其故,拍腿道:“我明白了,那是因為你的眼睛總若罩上一層迷霧,好象時常憧憬著另外一個世界,所以才給我這种像霧像花,忽現忽麗的感覺。”
  這几句話若异軍突起,沒頭沒腦的,可是虛夜月卻閃過惊异之色,一呆道:“你怎么看出來的。哼:你這人雖有點門道,可是本姑娘卻不得不殺死你。”
  纖手一揚,層層鞭圈在嬌軀前幻起。
  勁气斂而不放,鞭圈內隱聞勁气爆響之聲,但鞭勢外半絲勁風亦付厥如。
  韓柏看得暗自心惊。
  他身承赤尊信博通天下武器特性的變銳,自己又從少在武庫里長大,眼力之高明,在江湖上屈指可數,特別誠貨。
  鬼王鞭法最可怕的地方,就是這條鞭變成了虛夜月身体的延伸。
  長達三丈的軟鞭完全不受長度或柔軟的特性所影響,不但靈活自如,力道上更是可輕可重。
  等若一個人忽然長多了一條三丈的手出來,那是多么難應付,使人根本無法憑一般常理去測斷鞭勢的去向和可能發揮出來的殺傷力。
  韓柏舉起雙手作投降狀道:“申請暫停,人有三急,我要去方便一下。”
  這次輪到虛夜月手足無惜,收起鞭影,大發嬌嗔道:“你這人哪:怎可這么無賴的,人家還有很多絕招沒使出來呢?今早人家求了爹半天,他才答應今晚讓夜月出手對付來闖的小賊,豈知你這小賊如此不合作,恨死人了!”韓柏愈來愈領教到她那迷死男人,使鐵石心腸也為溶化的少女風情,頓時啞無言。
  虛夜月跺足道:“你再不打,我便整晚纏著你,教你不能睡覺,明天也不可以去辦你的俗務賊業。”
  韓柏拿她沒法,頹然道:“打便打吧:不過你要放輕些力道,昨晚我因為想女人所以睡得不好,現在不大提得起精神,所以沒有足夠的气力。唉!真不公平,明知我因愛你而不肯傷害你,你卻為了自私心腸硬要宰我。”
  虛夜月呆了一呆后,花枝亂顫般笑了起來.那嬌痴的美姿,看得韓柏眼都傻了.其心之痒,食指之動,更是不用說了。
  虛夜月笑畢仍雙手掩著小嘴,好一會才放開欣然道:“你這人倒有趣,好吧:我不和你打了,不過以后本姑娘都不希望見到你。滾去方你的便吧!哼:名副其實的臭男人。”
  轉身婀娜而去。
  韓柏今晚是第二次被美女向他表示此后不想見他。自尊心大受損害,拔身而起,越過虛夜月,擋在她前。
  虛夜月大喜道:“肯打了嗎?不准再提方便這兩個髒字。”
  至此韓柏才知道中了對方激將之法,恨得牙痒痒惡兮兮地道:“不要如此得意,終有一天我會弄得你心甘情愿嫁我,求我脫褲子給你看。”
  虛夜月破天荒第一次耳聆這种不堪入耳的粗話,啐道:“你這人哩!”鬼鞭揮出。
  韓柏正得意忘形間,前后左右都是鞭風鬼影。
  韓柏暗忖若不露點真功夫,如何教她尊敬自己。
  猛運魔功。
  倏忽間他整個人高挺起來,形相威猛無信,赤裸的上身澎湃著爆炸性的力量。
  虛夜月俏目一睜,輕叱一聲,鞭尖拂往韓柏腰際。
  韓柏哈哈一笑,撮指成掌,手平畫出,剛書了個半圓時,括尖掃在鞭梢上。
  “波”的一聲,勁气爆響。
  韓柏忽感不妙。
  虛夜月甜甜笑道:“你中計了!”纖手一抖,迅快無倫轉了三個圈。
  長鞭繞上韓柏手臂,就若一條有生命的惡蛇。
  最可怕處是鞭子生出吸力,水蛭般纏入韓柏肉內,似要吸啜他的鮮血。
  韓柏想不到對方鞭法出神入化至此,慘哼聲中,內勁透鞭而入,封著他整條手臂的穴道,同時把他帶往天上,教他有力難施。
  韓柏先是手臂失去知覺,忙運起魔功和無想十式,一正一反,一順一逆,交替消解。
  虛夜月出師再捷,芳心大喜。
  若依虛若無的教導,她這時理應射出短刀,殺傷敵人,可是此刻只想摔對方一個四腳朝天,頭著地當場出丑,便心滿意足。
  正要如法施為,豈知韓柏陀螺般在空中轉動著,瞬那間脫离鞭子,還乘勢抓著長鞭運力一扯。
  虛夜月猝不及防下,給帶得离地而起,朝韓柏迎去,心中惊怒交集,單手奪鞭,另一手伸出一指,往韓柏面門點去,指風凌厲,嗤嗤作響。
  韓柏運功護著臉門,嗅著襲來的香气.魔性大發,竟張口往她纖長的指尖咬去。
  如此無賴招數,虛夜月還是首次遇上。
  若她繼續點去,說不定可傷韓柏,但那人傷口必是在他的大口里,就算殺了他亦補償不了過后那可怖的感覺。
  這時變招亦來不及,惟有縮手。
  韓柏乘机在她指尖吻了一下。
  虛夜月渾身劇震.嬌呼下落回地上。
  韓柏占了便宜,怕她大發雌威,亦退躍遠方。
  長鞭拉個筆直。
  兩端緊握在這封男女手里。
  虛夜月連續催發內力,仍奪不回長鞭,气得俏臉陣紅陣白,挺茁的酥胸不住起伏,那种奪人魂魄的嬌嫣神態.使人心神俱醉。
  她猛地跺腳,气苦道:“你這大坏人.還不放手嗎?”
  她自幼得鬼王刻意栽,又有三位名師括點,武功之高,實不下于韓柏。
  可是韓柏又豈是易与,詭變多端。當日連范良极和里赤媚,亦拿他沒法。
  虛夜月卻另有她的一套。
  韓柏被她如此哩罵,慌忙放開鞭梢。
  虛夜月使了下手法,鞭子去而复回,抽在他臂上。
  韓柏痛得呲牙咧嘴。
  虛夜月爭回一口气,嬌笑道:“看在你亦算听話的份上打你一鞭算了。”欣然飄退。
  韓柏痛在身上,甜在心頭,向虛夜月消失的林深處傳聲過道:“終有一天你會嫁給我的!”虛夜月銀鈐般的聲音隨風吹回他耳內道:“我虛夜月嫁豬嫁狗,也不會嫁給你。”
  韓柏忿然道:“你瞧著吧!”正恨得牙痒痒,心酥酥時,范良极落到他旁。
  韓柏頹然歎道:“這嬌嬌女真難恃候!”范良极摟著他肩頭舉步而行同意地道:“看來你即管露出憑它吃飯的俊臉亦不會討好,因為你生了對賊眼。”
  韓柏咕噥一聲。泄气地歎了一口气。
  秦淮河處燈火點點,仍沒有絲毫意興闌珊之意。
第九章 新陰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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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浪翻云本以為對方縱是高明,但看到有高手保護,當會對怜秀秀知難而退。即管能擄走這美女,但多了一個人在身上,不是更難逃過別人的追捕。
  若數京城誰最不受歡迎,薜明玉定會當選。
  浪翻云傾耳細听,心中大奇。
  竟沒有一個人能擋他片刻,而且都是一招見胜負,使對方落敗受傷,再無作戰之力。
  這樣高明的武藝,恐連像莫意閒這類較次的黑榜高手亦有所不及,會是什么人呢?
  浪翻云不理艙外船板上激烈的打斗和近乎接連響起的慘叫聲,耳听著秦淮河水溫柔地撫上船身的低訴,向怜秀秀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微笑后柔聲道:“小姐既預約歸期,浪翻云亦不敢崖岸自高,三日內我定會再到船上找你。”
  怜秀秀俏臉倏地轉得蒼白,顫聲道:“明天秀秀便要進宮,預備皇上大講時的那一台戲,你仍會到宮內找我嗎?”
  浪翻云失笑道:“放心吧!我若要找你,除非你到了天上的廣寒宮,否則浪某總有法子。”
  怜秀秀听他把自己比擬為仙子,欣喜垂頭道:“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仙子有什么好,你……你記緊來找秀秀。”
  艙外打斗聲倏止。
  歧伯和花朵儿由外面退入艙內。
  浪翻云早知兩人守在門側,所以并不擔心兩人安危,微笑向兩人打個招呼,順手取起只剩半瓶的清溪流泉淡然道:“這人是東瀛來的高手,刀法狠辣,遠來總是客,讓我代小姐招呼他,并順道送客吧!”也不覺他如何動作,人已到了門處,剛踏出船頭,一道刀气分中直劈他的額際,殺气凜烈得足可把人的血液凝固。
  浪翻云看也不看,伸指一彈,正中刀鋒。
  “叮”一聲震懾了遠近四周在船上惊惶圍觀的騷客美妓。
  那蒙臉人輕震一下,刀身再复揚起,本可變招再攻,但他“咦!”了一聲后,退了開去,退時森寒如雪、薄若紙片的特長怪刀不住向浪翻云比畫著,隱隱封死浪翻云的所有進路。
  浪翻云好整以暇地盯著他,溫和地道:“報上名來!”
  蒙臉黑衣人漫体散發著惊人的殺气,普通人只要看一眼便會膽顫心寒。
  浪翻云看到給他擊落河里的人受的傷都非致命,知是此人刀下留情,點了點頭,舉手把半瓶酒喝個一滴不盡,隨手掉在船板上。
  “你是誰?”聲音嘶啞,但語音卻非常純正,听不出外國的口音。
  浪翻云斜著眼睨了他一記,仰天一陣長笑道:“本人就是浪翻云。”
  四周船上岸的圍觀者一齊起哄,像發生了大騷亂那樣子。
  竟是天下第一劍手親臨此處!
  那人歎道:“難怪!”
  眼柙忽地轉為庄嚴肅穆,兩手略分先后地握在包扎著數重白布條的長刀柄間,把刀移至眉心處直豎,以刀正眼后,眼柙變得利如刀劍,刺往浪翻云,龐大的刀气風云般往浪翻云涌去。
  他的呼吸變得均勻綿長,呼吸之聲,遠近可聞,霎眼間晉至另一种境界中。
  殺气嚴霜。
  “鏘!”
  浪翻云終亮出了他名震天下的覆雨劍,淡淡一笑道:“閣下可使浪某感到手痒,亦足以自豪了。”
  那人冷喝道:“廢話,讓你見識一下‘新陰流的幻刀十二段法’你才會明白自己是滿口狂言。”
  浪翻云啞然失笑道:“情動于中而見諸外,何狂可言!看劍!”
  龍吟聲起。
  浪翻云消失不見。
  只餘下漫天光點。
  那東瀛高手暴喝一聲,長刀化作炫目的烈電,破入光點襄。
  劍气刀光,忽地一起斂去。
  聚在船岸的圍觀者,不論是否懂得武技,都給眼前那惊心動魄的壯觀場面所震懾,呼吸亦忘記了。
  秦淮河上寂然無聲,除了河水緩流,秋風拂吹外,一切都靜止下來。
  方圓十丈范圍內的所有燈光一起熄滅。
  “當”的一聲激響后,燈火复明。
  東瀛高手高舉長刀,作了個正上段的姿勢,站在船緣處,兩眼射出凌厲柙色。
  浪翻云劍回鞘內,傲然卓立,眼中柙光電射。
  一塊黑市緩緩飄落兩人間,看來是頭罩那類東西。
  眾人這才赫然惊覺那東瀛高手失去了頭罩,露出冷酷鐵青色的臉容。
  浪翻云微微一笑道:“好刀法,浪翻云領教了。”
  東瀛高手瞼容不見一絲波動,冷然道:“我就是泉一郎,浪翻云莫要忘記了。”
  倏地踏前一步,由正上段改為右下段,刀風帶起的狂飆凝成鋼鐵般的凶狠气勢和壓力,重重向敵手緊逼過去。
  泉一郎一聲暴喝,人隨刀進,雙手再舉刀過頂,踏前一步。
  兩人間的距离縮至十步許的遠近。
  泉一郎刀勢更盛,在身前畫著奇怪軌跡。
  他薄薄的唇片緊抿著,額上卻隱現汗珠。
  圍觀者都大惑不解,為何仍未再次接戰,他卻像如此吃力的樣子呢?
  長刀不住反映著船上岸上的燈火,閃閃生輝,使人目眩。
  浪翻云依然一動不動,柙色靜若止水,凝注著這新陰流的高手。
  泉一郎的臉容更肅穆了,雙腳開始踏著奇异的步法,發出似無節奏,但又依循著某一法規的足音,擂鼓般直敲進人心襄,教人心生寒意。
  浪翻云卻知道對方在找他的空隙和死角。
  他踏出的步音正是死亡之音。
  不是他死,就是敵亡。
  再沒有轉寰的餘地。
  泉一郎狂喝一聲,整個人躍往高空,手中長刀化作一道厲芒,直劈浪翻云額際。
  “當!”
  不知何時,浪翻云已輕輕握著覆雨劍,似若飄忽無力地架了這必殺的一刀。
  光點漫天洒起,擴縮無定。
  燈火再斂。
  光明重亮時,兩人乃立在第二次交手前的原處,似若根本沒有交過手。
  泉一郎臉上泛起恭敬之色,淡淡道:“覆雨劍不愧中原第一劍,本人輸得口服心服,快意之极。只恨我不能目睹水月大宗和你异日決戰的情景。唉!”
  一道血痕先在他額際現出來,緩緩延下往鼻梁,再落往人中和下頷處。
  泉一郎兩眼柙色轉黯,吃力地道:“他乃本國第一兵法家,他……”
  語音中斷。
  翻身倒跌,“噗咚”一聲掉進江水襄,當場畢命。
  浪翻云步到船緣,看往江水襄,輕歎一聲,環掃四周噤若寒蟬的觀者,才轉身看著倚在門旁觀戰的怜秀秀苦笑道:“這次送客真徹底,直把他送上西天了。”
  怜秀秀不理千万道落在她秀色可餐臉上的目光,送出一個甜蜜的笑容道:“人生百年,只若白駒過隙,可是秀秀卻希望能有再送先生的机會。”
  浪翻云哈哈一笑,騰空而起,忽消失在花舫上的虛空襄,然后才看到他雄偉的背影出現在下游遠方的岸上,再消失無蹤。
  那距离至少有十丈之遙。
  江湖高手如能越過五丈的距离,若和人比賽跳遠,賭注是金錢的話,那他定可成為腰纏万貫的富豪。
  眾人至此才明白浪翻霎為何能成為天下第一高手魔師龐斑的對手。
  事實比什么都更有說服力和震撼性。
  *
  京城玄武湖東一座古剎襄,一道灰影越牆而入,穿過大殿,進入后院的林園襄,正是剛才那和范良极交手的灰衣蒙臉人。
  他脫掉頭罩塞入袍袖襄,露出實端正的臉容。
  他身材高矮肥瘦适中,可是總予人如松柏高聳挺拔的感覺。
  他的光頭烙上了戒疤,一對眼深遠平靜,閃著智能的光芒,卻絲毫不令人有鋒芒畢露的感覺。
  看來像很年輕,但又若已活了很悠長的歲月。
  這是因為他的臉膚嫩滑得如嬰孩,偏是那柙情卻使人感到有很深的涵養,飽歷世情的經驗。
  他悠然來到園內一所小石屋門前,伸手拉起門環,輕叩了一下。
  秦夢瑤的聲音在靜室內響起道:“禪主回來了,請進!”
  身為天下兩大圣地之一,念禪宗至高無上的領袖人物了盡禪主眼中現出怜愛之色,輕輕推門而進。
  空廣的石室襄除了兩個坐墊外,再無一物。
  秦夢瑤寶相庄嚴,盤膝坐在其中一個軟墊上,眼中异采閉起,凝注著這可算半個師傅,修行之深不下于言靜庵的玄門高人。
  了盡禪主在她面前盤膝坐下,微微一笑道:“了盡見到韓柏了。”
  頓了頓道:“我在莫愁湖待了一會,追著他們兩人直到鬼王府,還故意惹起鬼王的注意,為他們作掩護。”
  秦夢瑤淡淡道:“以禪主的無念禪功,要躲過韓柏的靈覺應是輕而易舉,但卻怎能避過范良极天下無雙的法耳呢?”
  了盡禪主啞然一笑道:“現在金陵高手云集,鶴唳風聲,晚間高來高去的武林人物如過江之鯽,成為了盡的最佳掩護,否則怕亦難把這大盜瞞過。”
  秦夢瑤撇過遣問題,道:“禪主對他的印象如何呢?”
  了盡禪主露出慈愛之色,緩緩道:“這人真情真性,實是具有大智能的人,可是离龐斑仍有段遙不可及的距离,了盡真搪心他治不好夢瑤的傷勢。”
  秦夢瑤超絕塵世的玉容泛起一抹歉然之色,輕輕道:“若夢瑤令禪主心存礙,真是罪過之极。”
  了盡啞然失笑道:“若連關心自己的愛徒都不可以,做人還有何趣味可言?”
  秦夢瑤眼中射出感激之色。
  了盡微震道:“夢瑤不覺得自己充滿了七情六欲嗎?這种眼神了盡還是第一次見到。”
  秦夢瑤幽幽一歎道:“但愿我真的充滿情欲,那雙修大法的難關就可迎刃而解,唉!夢瑤二十載清修豈是白練的,韓柏的魔力雖大,仍不足以使夢瑤甘心降服。”
  了盡默然下來。
  秦夢瑤回复恬然,悠然道:“禪主是否不同意夢瑤的選擇。”
  了盡禪主抬頭望往室頂,眼中露出思索回憶的柙色,好一會才淡淡道:“當年你攜令師手諭來禪宗見我,書中的內容,了盡一直未有向你透露,到了這刻,卻很想說給你知曉,夢瑤當會明白本主現在的心情。”
  秦夢瑤秀目采芒閃現,催促道:“既是恩師的說話,禪主快告訴夢瑤吧!”
  了盡禪主臉容有若不含絲毫人世情緒的岩石雕刻,吐出一口气后道:“靜庵在信中指出,夢瑤的智能劍術均超越了歷代祖師,達到獨步兩大圣地的位置,所以我們只能從旁引導,絕不能對你強加己見,因為你的想法將不會是我們所能了解的。”眼中精芒一閃,平靜地瞧著秦夢瑤,一字一字道:“所以了盡任夢瑤翻閱宗內所藏經典,只有當你來和了盡討論時,才竭盡所能加以引導,主要還是任你自由發揮,終能培養出能与龐斑擷抗的絕世女劍客。貧僧對靜庵的胸襟眼光,只可用‘折服’這兩個字來形容。”
  秦夢瑤眼襄閃起淚花,垂下頭去,好半晌才幽幽道:“多謝禪主!”
  了盡禪主歎道:“現在共有兩個人能使夢瑤動情,頭一位當然是靜庵師姊,另一個是韓柏,希望不會再有第三個人,否則夢瑤將陷身万劫不复的境地,永遠不能進窺大道。”
  秦夢瑤芳心一顫,掠過方夜羽的臉容,歎了一口气。
  了盡禪主點頭道:“我想說的話就此几句,夢瑤安心在此靜養,了盡會親為夢瑤護法,若我所料不差,里赤媚和楞嚴將會不擇手段殺死夢瑤,以免夜長夢多。一方面可打擊白道武林,另一方面可絕方夜羽對夢瑤痴念,在攔江之戰前,江湖勢將有一番風雨,天下蒼生的安危,就系于這段日子襄。”
  秦夢璃道:“有沒有紅日法王的消息?”
  了盡搖了搖頭,嘴角逸出一絲笑意,道:“這老家伙柙出鬼沒,原因在他修的乃是藏密的‘不死法印’,一擊不中,遠千里,即管高明如龐斑或浪翻云,耍殺死他亦殊不容易。”
  秦夢瑤道:“所以真正破法之道,就是要把他殺死,這是何苦來由。”
  了盡禪主皺眉道:“現在我最擔心的不是這老家伙,而是正赶往京師的里赤媚和方夜羽,這兩人一到,韓柏和范良极便會陷身險境。”頓了半晌,歎了口气道:“里赤媚的天魅凝陰已大功告成。這是秘傳域外數千年的奇功,利用速度突破了体能的限制,以前從來沒有人練得成功,想不到里赤媚敗出中原后,反修成這可怕的秘法,。貧憎亦不敢言必胜。”
  秦夢瑤恬然道:“鬼王乃里赤媚數十年的宿敵,禪主認為兩人胜敗的比數是多少。”
  了盡禪主閉目養神,道:“難說得很。鬼王虛若無一向深藏不露,莫測高深,觀其今晚不親來追赶貧僧,可知他眼力高明至不為外象所蔽,直指本心的道境。”
  秦夢瑤點頭道:“自百年前傅鷹等七大高手勇闖雁宮以來,江湖從未像此刻般充滿了風浪和殺机了。”
  了盡睜眼道:“雁宮現變成了傳說中的神話,至于其确實位置,現在連蒙人自己都不能确定,這真是天下奇事,可見此宮必能轉移位置,否則不會到今天仍找它不到。很多人認為只要擁有鷹刀,便能進入宮內,但老衲卻認為其中另有玄妙處,非是如此直接簡單。”
  秦夢瑤輕問道:“鷹緣活佛他怎么說?”
  了盡道:“活佛從沒有提及鷹刀,避入宮后連話都沒有說過一句,貧僧更是不敢打扰他的靜修。”
  秦夢瑤閉上秀目,不再說話。
  了盡微微一笑道:“八派聯盟三日后便要舉行元老會議,他們已正式通知我們派代表參加,而最佳的代表莫如夢瑤,若你能親自走一趟,事情會出現完全不同的局面。”
  秦夢瑤張開明媚的美眸,奇峰突起般問道:“師姐她好嗎?”
  了盡靜若止水般微笑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兩人對換一眼,同時閉起雙目,進入禪定的境界。
第十章 水月大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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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
  朱元璋寬厚的手掌猛拍在御書房的桌上,眼中精芒閃現,望向伏跪桌前的東厂大頭頭楞嚴身上,喝道:“楞卿家漏夜來見朕,就是因為浪翻云終于來了。”
  楞嚴額頭點地,恭謹地道:“微臣本想待到明天早朝才來進稟,但怕皇上責怪,故冒死來圣駕,皇上見諒。”
  朱元璋冷冷道:“站起來!”
  楞嚴立了起來,仍垂著頭,避免和朱元璋對望,心中奇怪,往日和朱元璋說話,都是跪著來說,為何今天他會一反常態呢?
  朱元璋背后肅立著兩名太監,凝立如山,气勢迫人,臉容一點變化都沒有,似乎全听不到兩人的對話。
  朱元璋淡淡道:“要多少人和什么人,方可以殺死浪翻云,教他逃亦逃不了。”
  楞嚴神色不動道:“若能有老公公和鬼王同時出手,配合微臣和手下的高手,或能辦到。”
  朱元璋怒喝道:“只是‘或能’,浪翻云真的如此厲害嗎?”
  楞嚴道:“這是微臣真正的想法,不敢胡謅欺騙皇上,浪翻云已到了由劍入道的境界,若蓄意逃走,天下恐怕無人可把他攔住。”
  朱元璋微笑道:“那即是說,假若能制造出浪翻云不能退出的形勢,我們‘或可’把他殺死嗎?”
  楞嚴答道:“正是如此,圣上明察。”頓了一頓又道:“微臣早有定計,只怕鬼王不肯出手相助。”
  朱元璋哈哈一笑,龍顏轉寒,喝道:“這話休要提起,若無兄英雄蓋世,豈會与人聯手對付浪翻云,再也休提,這是對他的侮辱。”
  楞嚴失望之色,一閃而逝。
  朱元璋柙色不動淡然道:“為何卿家對鬼王不出手似感失望呢?”
  楞嚴素知朱元璋的厲害,知道一個應付不好,便是人頭落地的局面,他有陳貴妃保著,或者好一點,卑聲道:“微臣終是武林之人,不能見到高手的較量,故感失望。”
  朱元璋嘴角掠過一絲莫測高深的笑意,平靜地道:“世事往往出人意表,就算鬼王不找浪翻云,可是沖著他和怒蛟幫上任幫主的舊怨,兩人間的事亦不會輕易解決,否則何需把浪翻云引到京城來。”
  楞嚴不住點頭,表示同意。
  朱元璋似是閒話家常地改變話題,挨在椅背悠然道:“現在江湖上謠言遍起,其中一則說卿家乃龐斑首徙,要傾覆我大明,教人失笑。”
  楞嚴駭然跪下,連連叩頭道:“皇上明察,這乃怒蛟幫放散的謠言,針對微臣,皇上明察。”
  朱元璋嘴角露出一絲柙秘笑意,淡淡道:“卿家且退。”竟沒有再說他自己是否相信這謠言。
  楞嚴暗凜朱元璋駕馭群臣的手法,務要人戰戰兢兢,生活在惶恐襄,咬牙叩了頭后,退出房外。
  朱元璋默然半晌后,道:“找葉素冬來!”
  門外有人應道:“遵旨!”
  葉素冬似是一直守候在外,不一會跪倒朱元璋桌前。
  朱元璋沒頭沒腦問道:“水月大宗是什么人?”
  葉素冬迅速答道:“此人乃東瀛著名的兵法大家,一把水月刀敗盡東瀛高手,乃幕府將軍的第一教席。”
  朱元璋滿意道:“你在東瀛的工作做得相當好,明早朕會差人送你一名外族進貢的柔骨美女,包你愛不惜手。”
  葉素冬大喜,連連叩頭道:“謝主隆恩!”
  “砰!”
  朱元璋又拍桌怒道:“倭鬼覬覦之心,始終不息,現在見蒙人蠢蠢欲動,便派人來渾水摸魚,朕將教他們來得去不得。”
  葉素冬俯伏地上,動也不敢稍動。
  即管他乃白道有數高手,若開罪了朱元璋,不但功名富貴盡付東流,還要株連九族,禍及西宁派,所以在朱元璋龍腳前,真是呼吸也要放輕一點。
  朱元璋忽地歎道:“好一個浪翻云,朕愈來愈想和他把杯對飲,暢談心事。是了!明天葉卿家是否親迎怜秀秀入宮,預備登台之事。”
  葉素冬恭敬道:“微臣會安排得妥妥當當,讓秀秀小姐賓至如歸。”
  朱元璋眼中掠過复雜柙色,語气卻出奇平靜道:“朕想在賀壽戲前和她單獨一見,卿家給朕安排一下。”
  葉素冬領命叩頭。
  朱元璋凝坐不動,陷進既痛苦又甜蜜的回憶襄去。
  葉素冬大感奇怪,朱元璋的時間珍貴無比,為何竟浪費在沉默襄?他還是首次遇上這情況。
  朱元璋忽道:“朴文正那邊有什么舉動?”
  葉素冬道:“朴文正和侍衛長朴清兩人入黑后便不知所蹤,他們身手非常干淨,微臣的手下連他們的衫尾亦跟不到。”
  朱元璋失笑道:“好小子!朕喜歡這孩子,葉卿家好好照顧他吧。”
  葉素冬狐疑道:“皇上的意思是……”
  朱元璋冷喝道:“好好照顧就好好照顧,朕說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葉素冬慌忙請罪。
  朱元璋淡然道:“葉卿家你言有未盡,即管放膽說出來,若有隱瞞,朕絕不輕恕。”
  葉素冬差點要嚇出一身冷汗,先叩三個頭,才稟上道:“皇上明鑒,微臣對此二人心存怀疑。”
  朱元璋神色不變,平靜地道:“卿家是否覺得他們不像高句麗來的使節?”
  葉素冬道:“正是如此!”
  朱元璋雙目厲芒一閃,道:“可有什么真憑實据?”
  葉素冬惶恐道:“那純是微臣的感覺,皇上明鑒。”
  朱元璋悶哼一聲道:“楞卿家曾對他作過一個詳細的調查,發覺這兩人的身分沒有可供怀疑之處,何況陳令方謝廷石兩人豈敢騙我。哼!葉卿家和鬼王關系較好一點,可否安排兩人碰一碰頭,若無兄精通鬼神相人之道,沒有人能欺騙他的眼睛。”
  心頭不由泛起韓柏那真誠熱情的臉容,暗忖此子若敢欺騙我,自己惟有撇開對他的歡喜,以最殘忍的手段把他殺死。保持天下的唯一妙方,就是他朱元璋必須遵守自己訂下來的法則,親情友情愛情全要拋在一旁。
  葉素冬叩頭領命,暗忖鬼王只會賣你的賬,我葉素冬在他心中那有什么地位?他老人家成名時,他仍只是跟在師傅背后斟茶遞水的小徙儿。卻不敢出言說辦不到。
  朱元璋又吩咐道:“此事牽連到燕王,關系重大,故必須不動聲色,待至适當時机,才可采取果斷行動。切記!”
  葉素冬心中一凜,体會到朱元璋背后含意。
  朱棣若与此事有關,那就代表他想弒父造反了。
  一滴冷汗終于由額角滲了出來。
  朱元璋象征著天下最大權勢的兩只手在桌面緊握成拳,然后緩緩舒展開來,語气轉為溫和,道:“夜了!早點回去睡吧!記緊找人保護怜秀秀,若她損去一條秀發,你和楞嚴兩人立即提頭來見我。”最后一句,語气轉厲。
  葉素冬答道:“皇上放心,無想僧已來到京城,剛才微臣早請得他和敝派沙天放,一起為皇上護花,即管水月大宗和薜明玉親來,亦不會讓秀秀小姐有一條秀發斷折。”
  朱元璋歎道:“葉卿家确是朕手下第一智勇兼備的猛將,又難得這么懂体會朕的心意。唉!若藍玉學得你三分,和朕的關系就不會弄至今日這田地。”
  藍玉乃朱元璋的封疆大將,戰功蓋世,手下高手如云,他自己亦是一等一的高手,朝中數武功,鬼王后便輪到他,然后是燕王棣,楞嚴和他葉素冬,連朱元璋亦要忌這大將三分。
  葉素冬不敢插嘴。
  服侍了這么多年,他那還不知朱元璋的脾性嗎?
  贊你時最好表現得惶恐一點,否則他又會認為你恃寵生驕了。
  朱元璋沉吟片晌,始記得自己和葉素冬亦好應回床睡覺,點頭道:“葉卿家看看怎樣吧!和司禮安排一下那個時間見怜秀秀最适合,也看看何時可和八派最有影響力的人坐下來共進晚膳,加深認識和了解。”接著啞然失笑道:“告訴他們我還是三十年前那個朱元璋,不須守任何君臣之禮。”
  葉素冬暗忖信你才是白痴,若我真教八派的人當你不是皇帝,我的小頭顱和身体定要互說有緣再會了。
  表面卻扮作感激流涕地領命。
  三跪九叩后。
  葉素冬退出御書房后,心想今次又平安度過了,下次會否仍是如此走運呢?
  朱元璋感到一陣疲倦,伸手撐著額角,喃喃自語道:“若我仍是以前那個朱元璋,會是多么美妙的一回事呢?”
  *
  戚長征和風行烈、趙翼分手后,朝洞庭湖的方向奔去。
  一生人襄,他從未試過心情坏至如此。
  即使當年敗在赤尊信手下,心情亦不至像這刻般坏透。
  身為幫會人物,每天早上起床時,都感謝自己尚能生存。
  黑道的斗爭是永不會平息的。
  在最意想不到的時刻,青樓襄擁美狂歡,又或在酒樓襄大碗酒大塊肉,都會有殺手忽然加以狙擊。
  他早慣了刀頭舐血,手握長刀和美女親熱的生涯。
  可是他從未遇過甄夫人這樣厲害的人物。
  她每一步行動都是深思熟慮,一針見血,教人無從捉摸應付。
  首次出手,便以雷霆万鈞之勢,毀了丹清派和湘水幫,還使封寒飲恨長街。
  況且她的武功比之鷹飛亦只高不低,有這樣的人幫助方夜羽,將來就算能把她除去,恐亦非要付出重大代价不可。
  她如何能忽然無聲無息地隱形起來呢?
  “呀!”
  腦中靈光一閃,戚長征猛然止步。
  這時他正好在一個小山崗上,右方隱隱傳來犬吠之聲,左方五里許處有條呈白色的長帶子,正是流進洞庭的大河湘水。
  只有利用水道,才有可能把如此眾多的人馬瞬眼間運走。
  當然還需要個龐大的船隊和軍方的掩護。
  地方官府內不乏幫派人物和与幫派有深厚淵源的人,消息必定難以保密。
  只有來自外地,紀律嚴密的正規軍隊,方可完全避過江湖的耳目。
  至此戚長征已肯定是黃河幫載走了甄夫人和她的手下,而胡節的水師負責為他們作掩飾。
  想到這襄,禁不住心急如焚,發力往湘水的方向掠去。
  不問可知,怒蛟幫的大軍正傾巢而出,而甄夫人,黃河幫和胡節實力雄厚的水師,則准備對之迎頭痛擊。
  他不知加上自已能起么作用,可是就算要死,他亦希望能和他們死在一塊儿。
  不片晌他已抵達湘水的東岸,沿河疾走。
  湘水滾滾長流,漁舟都泊在岸旁,江上不見半片帆影。
  戚長征有股仰天悲嘯的沖動,因為他知道自己走遲了一步,無力阻止厄運的發生。
第十一章 洞庭戰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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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吼濤涌,破浪如飛。
  怒蛟幫在主艦“怒蛟”“水蛟”“飛蛟”的帶頭下,近百艘、橫過洞庭,朝怒蛟島揚帆而去。
  怒蛟幫這三艘巨艦,在江湖上非常有名,屬樓船級的巨艦。
  為了應付不同的戰爭需求,船艦因著形勢大小裝備而分門別類,各有其特別用途。
  最大的便是樓船。
  樓船的主產地是福建和廣東,故又名福船和廣船。
  這种船高大如城樓,可容數百人,底尖船面闊,兼且首昂尾聳,吃水深,利于涉洋破浪。
  甲板上有三重樓,舷傍皆設護板,堅立如垣。船內共有四層,最下層堆滿木石,壓實底倉,令船体穩重,減少在風浪襄的顛簸。
  若遇順風順水、只要全速進壓,遇上較小的船只時,有若車碾螳螂,斗船力而不用斗人力。
  這种船船体大,火力強,對敵人又能生出威懾的作用。
  卻敝于轉動不靈活,很難操縱自如,故必須配合其它式樣的艦艇,始可發揮威力。
  怒蛟幫這三艘大船乃一代水戰大師怒蛟幫前幫主上官飛制造,經過了改善,比之最大型的樓船小了一號,甲板上只有兩層樓。
  船身兩旁設“掣棹孔”,供船槳伸出,划槳者全藏在船身襄。
  船尾兩側不設“掣棹孔”,改為安裝了四個巨輪,由尾艙的人踩腳踏動,以輪激水,其行如飛。
  船上的桅帆增至五張,配合以怒蛟幫妙絕天下的操舟技術,故能縱橫江湖,連實力雄厚的水師亦莫奈他何。
  除這三艘主艦外,較次一級的是二十五艘“斗艦級”大船,主要用作沖鋒破敵,船身比三艘長達三十丈的主艦短上十丈,照樣在兩邊船舷建護牆,因船身較矮,掣棹孔就開在護牆底,可伸槳操舟。
  因其欠缺樓船“居高臨下”之勢,護牆還開設“弩窗”和“弓孔”,便于以遠程武器攻擊敵人。
  其它八十艘又再小一點的戰船,以“走舸”、“海鰍”和“游艇”為主。
  它們基本上只是較小的“斗艦”、輕便靈活,其中海鰍之得名,是因左右舷均置浮板,形如雙翅,增大浮力和利于平衡,即管在大風浪襄,亦無傾側之虞。
  這時怒蛟幫的艦上一片忙碌。
  上官鷹卓立怒蛟號甲板上第二層的望垂處,觀察著在星夜中船隊前進的情勢。
  百多艘沒有燈火的大小戰船,無聲無色地在湖面推進。
  左翼是以飛蛟為主的三十艘戰船,由梁秋末指揮;右翼是水蛟為主的戰船,由經驗丰富的老將龐過之負責。
  怒蛟號和三十多艘較大型的戰船,則居中策應。
  這十年來,還是首次傾巢出擊,心情既是興奮,又是緊張。
  上官鷹的心柙回到上船時与新婚妻子的依依話別,心頭一軟,暗叫道:“放心吧!我定會活著回來見你的。”
  這時凌戰天和翟雨時分別來到兩旁。
  翟雨時吁了一口气,抹掉額角的汗水道:“報告幫主,一切預備妥當。”
  凌戰天補充道:“護板和船身均重新包上生牛皮,又涂了‘防火藥’,足可應付敵人的火箭和火彈。”
  上官鷹點頭稱許。
  要知水戰不外攔截、撞擊、火燒三种戰術,而其中火燒一項,最是厲害,焚敵莫如火,往往可藉此決定胜負。
  戰船無論裝上防護的鐵板,又或像怒蛟戰船般在船頭裝尖鐵,仍是以木質為主,且須以桐油浸涂,以延長在水中使用的時間,卻頗易著火。兼之船上的篷、索、帆、板等物,無一不是亦易燃燒,所以當年陳友諒雖舳艫連接,旌旗蔽江,仍不住朱元璋在上官飛之助下的火攻,致全軍覆沒,奠定了朱元璋的帝業。
  所以水戰之道,首要在防火。
  自宋代開始,水師戰船多以泥漿和藥物,涂在船身樓牆上,以作防火,可是泥涂不易持久,故又有各式各樣的防火藥,又稱“蓬索藥”。
  凌戰天正是這方面的專家,他以明礬、蜂脂等物熬漬為漿,再把船上各物浸透其中,就算被火球火箭射上,亦不會著火。現在再里以不易燃的生牛皮,加涂防火藥,自是更策万全了。
  上官鷹目光落到船舷架設的火炮處,冷靜地道:“形勢如何?”
  戰爭之要,在于情報。
  怒蛟幫傳訊的千里靈,能飛翔于船与船間,雖在船上,仍可接收陸上和海上的訊息,故能對形勢了若指掌。
  翟雨時道:“果如我們所料,胡節的水師不敢冒失去怒蛟島之險,調集戰船,在島東布防。但看其形勢,只要我們改變方向,駛上湘水,他們可隨時跟著我的的尾巴追來,斷我們回歸洞庭之路。”
  上官鷹道:“湘水那方形勢怎樣了?”
  翟雨時臉上露出陰暗之色,沉聲道:“駐守湘水口是胡節的副手馬步堅,手上有二百多艘戰船,本不足懼,可是我剛接到飛報,有五十多艘以‘蒙沖斗艦’為主的戰船,趁黑沿湘水順流下洞庭,看來應是黃河幫的船隊。”
  凌戰天冷哼道:“定是甄夫人和黃河幫的聯合艦隊,想不到胡節真的和蒙人聯手來對付我們,若不是朱元璋首肯,那就真的顯示胡節已与楞嚴談妥,密謀造反。”
  上官鷹色變道:“若我們照原定計划赶上湘水去,豈非給人順江而下迎頭痛擊?”
  凌翟兩人當然明白他的意思。
  在水戰襄,水流和風勢的順逆這兩項均有決定性的作用。
  當年戰國時代,吳楚之爭中,吳國從未打過一場胜利的水仗,道理便是楚人居江上游,所以吳國每戰必敗。
  其次是風向,無論射箭、船速、火攻,當然亦是順風者占天時之利。
  孔明借東風,就是為了這緣故。
  翟雨時道:“這就是我擔心會被胡節斷我們后路的原因。假若我們攻打胡節,不要說他們擁有實力遠千艘的大小戰船,以他們這些日子來的養精蓄銳,攻防措施必做得非常充足,要守著一個小小的怒蛟島,當是綽有裕餘……”
  凌戰夭打斷他道:“大哥和我在老幫主領導下,轉戰江湖,那次不是以少胜多,戰爭總是有風險的了。”
  翟雨時凜然道:“多謝二叔教訓。”
  凌戰天歎了一口气道:“沒有人能做得比雨時更好的了,只是在這進退兩難的形勢下,切忌猶豫不決。定下目標,明知是錯亦要反錯為正,才不會失了軍心士气。”頓了頓后,猛喝道:“幫主下令吧!”
  上官鷹雙眉一揚,高聲傳令下去道:“全力攻打怒蛟島以振我怒蛟之名。”
  船上幫眾轟然應諾。
  戰鼓敲響。
  “咚!咚!咚!”的壯嚴鼓聲下,船隊改變航道,朝心愛的幫土駛去。
  *
  風行烈在曠野中全速飛馳。
  這就若一場競賽,誰先找到水柔晶,那個就是贏家。
  敵人雖比他早了點動身,可是他并不擔心,無論那甄夫人手下有些什么擅于追蹤的專材,可是總要花時間在某一范圍內搜查,何況水柔晶亦是追蹤方面的行家,當有自保的能力。
  怕只怕水柔晶避了到別處去,那就連戚長征教下的聯絡手法亦不管用,而他又勢不能在那襄呆等,那才真是左右為難呢!
  素香已死,他再不容厄運發生在他心愛的妻婢或戰友的愛人身上。
  左方山頭“噗!”的一聲,爆開一朵鮮艷的紅光云,才緩緩消去。
  風行烈大訝。
  這是邪异門的通訊煙花,為何會在這荒山野岭處出現呢?
  捺不住好奇心,暗忖看看應不會費多少工夫,連忙赶去。
  穿過一座樹林,爬上一道斜坡,只見山崗上再爆起另一朵紫紅的煙花。
  風行烈再無疑問,這确是邪异門的獨有通訊手法,加速往上攀去。
  倏然間風行烈來至崗頂。
  崗上卓立著的是邪异門的二十名領袖人物,包括了四大護法和七大塢主,都是面容肅穆,似在等待著某個人。
  風行烈想不到含在這襄遇上他們,歎了一口气,躍落在眾人身前,施禮道:“各位大叔,久違了!”
  眾人齊現喜色,一齊下跪,叫道:“門主!下屬找得你好苦。”
  風行烈愕然指著自己失聲道:“門主?”
  四大護法之一的“笑襄藏刀”商良肅然道:“我們一知道門主重出江湖,大顯柙威的消息,立時盡起門內高手,往尋門主,可惜退了一步,赶不上花街血戰,后來根据情報,得知門主避往荒郊,又知方夜羽有人調往這方向,于是冒死往這區找來,現在竟真能碰上門主,可知我們運勢未絕,理當從門主手上興旺起來。”
  風行烈苦笑道:“我早离開了邪异門,再沒有資格當你們的門主了。”
  四大護法之首,亦是年紀最大的“定天棍”鄭光顏道:“厲門主既把丈二紅槍交付門主,顯已重收門主于座下,門主亦不忍心看著厲門主經營多年的基業,盡付東流吧!”
  風行烈心情矛盾。
  若能把邪异門收掌過來,對付甄妖女的實力將大大增強,可是自己對門主的責任和地位一點興趣也沒有,何況這批人乃黑道強徒,沒有一個人是善男信女,若駕馭不了他們,任其四處作惡,他豈非成了罪人。
  七大塢主之一的“火霹靂”洛馬山連叩三個響頭道:“我們亦明白門主躊躇的原因,怕道不同不相為謀,所以來找門主前,我們早寫下血書一封,誓言格守門主訂下的法規,只求門主率領邪异門為厲門主報仇雪恨,事成后是否仍要解散我們,任由門主定奪。”
  鄭天顏從怀襄取出血書,高舉頭上。
  風行烈心頭一陣激動,接過血書,大喝道:“好!你們站起來,由今天開始我風行烈繼恩師之后,成為邪异門門主。”
  眾人歡聲雷動,長身而起。
  所謂合則力強,分則力弱。
  邪异門仇家遍地,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沒有了厲若海這棵遮蔭的大樹,兼又各散東西,那种每天都怕人尋上門來的生活,豈是好過,他們的欣悅,是有實際理由的。
  風行烈乃天生的領袖人材,打定了主意,柙態大是不同,道:“其它人在那襄?”
  塢主之一的“裂山箭”夏跡道:“門中好手近四百人和十多艘戰船,齊集在湘水的石頭渡,只要門主一聲令下,可立時赶赴洞庭,加入怒蛟幫与胡節水師及黃河幫的大決戰襄。”
  風行烈一呆道:“什么?”
  當下另一護法,被稱為“智囊”的石無遺向他扼要解釋了洞庭的形勢。
  風行烈听得眉頭大皺,歎道:“可是我目下身有急務,怎能分身往援。”說出了水柔晶一事。
  眾人色變,商良道:“水姑娘恐已落人敵人手中,据探子報回來的消息,一個時辰前有隊人馬由門主所說的地方轉頭回來,其中一匹馬上的美麗女娃儿,明顯被制著了穴道,幸好門主碰上我們,否則將白走一趟。”
  風行別想不到甄夫人的手下行動如此快捷,色變道:“我們立即赶去救人,洞庭湖之事待救出水姑娘再說。”
  眾人轟然應諾。
第十二章 佳人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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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柏和范良极兩人垂頭喪气回到莫愁湖旁的外賓館時,范豹趨前道:“三位夫人和白小姐都等得很心急哩!”韓柏一時想不起白小姐是誰,愕然道:“什么白小姐?”
  范良极撞他一記,不耐煩道:“你認誠很多白小姐嗎?當然是白芳華.說不定她是奉鬼王之命來向你提親.半夜三更來找男人,离道鬼王這一輪沒有理睬她,使她變成了久曠的怨婦嗎?嘻!”韓柏受過上次教訓,不敢立即去見白芳華,同范豹道:“你告訴她我換過衣服便去見她。”一手抓著要逃去的范良极,語帶威驕道:“你給我去向三位姊姊解釋瞼上的掌印,若她們不滿意你的解釋,我絕不放過你。”
  一番扰讓后,韓柏終換好衣服,到客廳去見白芳華。
  她一見韓柏立即滿瞼嗔意,怨道:“你到了那里去,累人家等了聲個晚上。”
  韓柏大訝。以前她不是說過怕再見到自己,以免愈陷愈深嗎?為何現在卻像個沒事人般向自己賣俏撒嬌。
  不過他最見不得美女,看她巧笑倩合,丰姿楚楚的樣子,骨頭立時酥軟了大截,說不出門面話見來,笑嘻嘻來到她身旁坐下。
  當下有睡眼惺忪,強撐著眼皮的侍女奉上香茗。
  韓柏如獲甘露般連喝了兩杯熱茶后,揮退侍從,見到白芳華目光灼灼看著他臉上的掌印,老臉一紅道:“這只是個意外,白姑娘莫要想歪了。”
  白芳華掩嘴笑道:“你最好小心點,采花大盜薛明玉來了京師,現在全城的武林人物和官府衙差都摩拳擦掌,若被人誤會你就是薛明玉時,那就糟了。”
  韓柏并沒有將薛明玉放在心上,乘机又開話題道:“白姑娘來找本大人有何貴干。”
  白芳華“噗哧”一笑道:“那有人自稱本大人的哩,專使的中文看來仍有點問題。”
  韓柏見她笑得像芍藥花開般妖俏美艷,色心大起,把頭揍到兩人間的茶几上,低聲道:“沒見這么久。先親個嘴見行嗎?”
  白芳華俏臉泛起個哭笑不得的表情,項道:“人家今次來是有正經事哩!”韓柏見她一語一嗔,莫不帶上万种風情,涎著臉道:“輕輕地吻一下,讓我嘗嘗姑娘的胭脂,這樣也吝嗇嗎?”
  白芳華橫了他一眼。湊過小嘴蜻蜓點水般碰了他的皮一下。
  韓柏在事出猝然下,想還招時,她早鳴金收兵,气得韓柏直瞪眼道:“你听過“強來”這兩個字嗎?”
  白芳華笑道:“當然听過,但卻不害怕,唉:我很久未試過這么開心了。”
  韓柏大喜,正要鼓其如簧之舌,引誘她去“尋開心”,白芳華早先一步道:“我今次來,是代鬼王邀你明天早朝后到鬼王府一行。”
  韓柏遍体生寒,欲火登時全都被嚇走了。
  假若他帶著巴掌印去見鬼王,不是明著告訴人他就是韓柏嗎?況且以鬼王的眼力,一眼便知自己是誰,那時怎么辦才好?
  虛若無可不是好惹的。
  這老小子的可怕處,絕不下于龐斑或里赤媚。
  幸好回心一想,若范良极所料不差,白芳華早看穿了他們是誰.所以鬼王亦應知道他們是誰。
  鬼王找他們所為何事呢?
  天!
  假設范良极猜錯了,白芳華真的信他是專使,那明天豈非糟糕至极。
  鬼王發起怒來便等若里赤媚發怒,那可不是說著玩的一回事。
  心里不爭气地上下忐忑跳動。
  白芳華奇道:“專使大人在想什么?”
  韓柏差點答不了這問題,長歎一聲道:“有人告訴我白姑娘你乃鬼王的人,初時我尚不信,現在看來……嘿!”白芳華垂頭幽幽道:“專使若不說清楚“鬼王的人”是甚么,芳華定不肯放過你。”
  韓柏一愕道:“指的當然是男女關系!”“啪!”的一聲脆響,韓柏本來完美無瑕的另一邊臉頗,又多了另一掌印,再不完美了。
  白芳華哭了起來道:“這是對芳華的悔辱.也是對我干爹的侮辱。”
  韓柏摸著被白芳華重刮得火辣辣的臉皮,心中叫苦。
  若有什么比帶著一個掌印上朝更尷尬的事,就是帶著兩個掌印了。
  可是當听到白芳華如此表白時,立時把一個或兩個巴掌印的事置諸腦后.喜動顏色站了起來,來到白芳華椅旁,單膝下跪,伸出手扰著她膝上的羅裙道:“是本小人不好,誤信坊間謠言,嘿:原來鬼王是你的干爹,他老人家和干女儿應該……嘿:應該不會吧!”白芳華瞪著淚眼嬌嗔道:“你在說什么?”
  韓柏嚇得掩著臉頰,以免要帶著第三個巴掌印上朝,歎道:“恕我孩童無知。我素來都不明白親戚間之關系。”他從小孑然一身,自是不知。
  白芳華受不住他的傻相,化涕為笑道:“你這人哩:平時精明過人.糊涂起來,比任何人都糊涂:總之芳華和干爹對得住天和地,噢:痛嗎?”
  伸出纖手,愛怜地撫著他被打的臉蛋。
  韓柏乘机握著她另一只柔荑,神魂顛倒般道:“說不痛就是假話,你可要好好賠償哩。”
  白芳華秀目射出万頃深情,柔聲道:.“這么賠好嗎?”
  俯下螓首.小嘴吻在他上。
  她吻得很輕,很溫柔,很濕軟。
  韓柏靈魂儿立時飄游在九天之外,竟破例沒有乘机動手動腳,只是楞楞地享受著那蝕骨銷魂,比蜜糖還甜的滋味。
  白芳華离開了他的嘴唇,輕輕道:“大人:芳華要走了。夜了!”韓柏一呆道:“夜?快天光了。”
  白芳華推開他長身而起,失笑道:“和你一起時間真快過。”
  韓柏想起左詩三女,那里敢再留她,正想著如何向她們解釋這新鮮熱辣的一個巴掌印時,耳听白芳華道:“早朝后鬼王使人駕車在外五龍橋等你,他通知了司禮監,明天午飯前你不會有別的應酬了。”
  想起這火燒眉睫般緊迫的頭痛事,韓柏頹然道:“知道了!”白芳華泛起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眼神轉柔,輕咬著唇皮低聲道:“不送我到門外的馬車上去嗎?”
  韓柏欣然道:“貴國不是有句什么“送卿千尺,終須一吻”的話嗎?”
  白芳華美得嬌柔不胜地伏在他肩頭花枝亂顫,失笑道:“芳華不行了,快要斷气了。”在韓柏吻上她春前卻又退了開去,去往大門道:“你若不怕給十多對眼睛看著,就去吻個飽吧!”韓柏迫在她身后道:“為何你提都不提那株仙參?”
  白芳華邊走邊道:“不用了:本來我是想送給干爹的.可是皇上今午派人送了一株給他。你留給自己作賄賂其它人之用吧:嘻:和你一起真開心。”
  韓柏陪著她來到賓館前院.一看為之愕然。
  等待她的馬車,除了駕車的兩名大漢外,還有近十個全副武裝的勁服衛士,人人太陽穴高高隆起,顯都是內外兼修的高手。
  這等人物,平時找一個都不容易,現在竟一下子出現了八九個之多,還只是充當侍衛,可知鬼王手上掌握著多么強大的實力。
  難怪朱元璋如此忌憚他。珍貴的万年參亦要忍痛送他一株。
  同時亦知道沒有机會再吻這風韻迷人而又男女經驗丰富的美女,無奈歎道:“白姑娘的架子真大,累得我因等待下一吻今晚又要再患單思症了。”
  白芳華抿嘴笑道:“你怎知是單思呢?你能看穿人家的心嗎?”輕提起長裙,下階朝馬車走去。
  眾大漢一齊肅立,同兩人施禮。
  白芳華來到馬車旁,自有人開門讓她進去。
  韓柏倚在窗旁,大感興趣地看著白芳華坐下來。低聲問道:“明天會見到你嗎?”
  白芳華含笑道:“明天不是便可知道嗎?”按著微嗔道:“不是人家架子大,而是現在京城里的女子人人自危,鬼王不放心干女儿,才派了這么多人跟在芳華身旁呢。”再“噗哧”一笑道:“京城的姑娘都矛盾得很哩:既怕薛明玉爬上床來,但又怕他連門窗都不肯敲!”韓柏訝道:“怕他上床可以理解,為何又怕他不來串門呢?”
  白芳華掩嘴低笑道:“以往能給薛明玉看上眼的,都是出名的美人儿,若他不感興趣的話。豈非達不到美女的標准。再見了:我的專使大人。”
  馬車開出。
  眾大漢紛紛上馬,追隨著去了。
  韓柏好一會才收拾回聚少离多的三魂七魄,走回賓館內去,心中仍狂叫“妖女厲害。”戚長征沿岸疾跑了近兩個時辰后,不得不放緩下來,想道:“這樣直跑到洞庭湖,不累死亦沒有餘力和敵人舞刀槍拚命了。”
  正沉吟間,上游有一艘大船滿帆放河而下,速度迅。
  戚長征大感訝然,船上的人定有要事,否則絕不會在夜里行舟。
  想都不想,覷准兩岸地勢,赶到一個山崗上,在一株橫伸出河旁的大樹橫枝處,扑往大船去。
  船儿就送我一程吧!
  戚長征安然落往艙頂,一個翻身神不知鬼不覺落到下一層的平台。閃入了暗處,腳步聲忽由艙內傳出,兩個人推開槍門,走到平台上。
  戚長征心中暗奇,這么晚了,不去睡覺,卻到這空台來干什么。
  他把呼吸收至若有若無間,從對方足音他听出了這兩人都是精諳武功之輩,其中一人內功還相當精純呢。.一位聲音听來似上了年紀的道:“真不好意思,我睡不著,累得向兄冷落了夫人,陪我喝了整晚酒。”頓了頓歎道:“我們這樣日夜赶路,應可在四天內抵達京師,希望皇上不會怪我遲到就好了,早知就不到衡州府去訪友,便不用赶得這么心焦,又錯過了在家中接圣旨。”
  那姓向的男子微笑道:“韓兄放心,你是我們八派的人,不看僧臉看佛臉,朱元璋總會賣我們一點面子的,何況我早著人飛報京師的葉素冬,請他先向皇上解釋兩句,墊了個底儿,皇上怎還會怪你。”他的聲音溫和悅耳,非常動听。
  韓姓老者歎道:“這一行不知是凶是吉,你知皇上是多么難伺候的,一個不好,打得屁股開花已屬幸運,唉!”姓向男子道:“韓兄的心情在下非常明白,無論如何.皇上看中了韓兄,下旨韓兄上京當官,自是要借助韓兄丰富的理財經驗,韓兄乃武昌巨富,誰不知你做生意的頭腦精明過人?”
  暗處的戚長征腦際轟然一震,知道了談話的兩人,一個乃韓天德,另一人則是八派書香世家的少主向清秋。
  天!
  他竟來到了韓家的大船上,不知二小姐慧芷是否亦在船上呢?
  韓天德的聲音響起哂道:“你當皇上真的看中我的才干嗎?他看中我的身家才對,听說京師有几項大工程,都需要大量資金,尤其是正在興建的明陵,更是在在需財,今次召我上京當六部的一個小財官,我若不捐獻多少,日子恐怕難過得很呢。”
  向清秋失笑道:“韓兄能如此設想,在下真的放心了,因為你學懂了揣摸圣意。”
  天德歎道:“家兄仍未有任何消息,生死未卜,我那有當官的心情?”
  向清秋道:“這事多想無益。上京后,韓兄記著不要和胡惟庸太親密,現在人人都猜皇上重組六部,提高六部的地位,是在削胡惟庸的權力……”
  听到這里,戚長征沒有聆听的心情,無聲無息躍上艙頂,心儿霍霍跳著,不能遏制起想道:“假若韓慧芷就在船上,現在定是好夢正酣,我老戚進去看她一眼也可以吧!”內心斗爭了一會后,終按不下心中的火熱,測度了形勢,施出江湖人慣用的倒挂金鉤,一個個艙窗看進去。
  看到第二個窗時,里面傳來女子的聲音叫道:“死韓柏:不要嚇我,喚:最多人家陪你玩玩吧!”戚長征為之愕然,誰會在夢歎中都喚著韓柏呢?
  他心挂韓慧芷,無瑕深究,轉往另一窗門。
  茉莉花清香的气味,扑鼻而來。
  正是當日韓府內韓慧芷閨房襄熟悉的香气。
  戚長征大喜,施出江湖手法,打開了窗框翻身進去。
  在他那對夜眼中。房內布置,雅致怡情,教人打心底舒服出來。
  戚長征自問這一世亦沒有擺出這种布置的眼光和本領,不由涌起自慚形穢的感覺。
  牙床帘悵低垂,內中傳來韓慧芷輕巧卻微促的呼吸聲。
  看來她正作著噩夢。
  戚長征愛怜之意洪水般迸發開來,移到床頭,手顫顫地揭開了繡帳。
  韓慧芷踢開了被舖,長發散在枕上,臉上隱見淚濕。
  戚長征心神顫蕩,伸手要為她拉好被子,以免秋涼侵体。
  韓慧芷忽然低吟道:“戚長征:你好狠心哩!”戚長征渾身劇震,再遏不下如大石壓胸的強烈情緒,扑上床上去,把她摟緊。
  韓慧芷猛地惊醒,模糊里未及呼叫,戚長征在她耳旁道:“慧芷:是我:是狠心人戚長征。”
  韓慧芷一震完全清醒過來,不能置信地看著緊壓著自己從未被异性碰過的嬌貴身体的男子。
  令她夢縈魂牽的气味涌入鼻里。
  當她嬌羞不胜時,戚征已用嘴對善她的春。
  韓慧芷劇烈顫抖著,拙劣地反應著,任由對方熟練地撩導著香舌。
  天地溶化分解,只剩下火熱的接触和愛戀。
  戚長征感到身下芬芳動人的女体灼熱起來,心滿意足地离開了她的香唇,低聲忏悔道:“對不起:戚長征太粗心了!”韓慧芷美眸异連閃,顫聲道:“這是否夢境,你為何會在這里的?”
  戚長征再輕吻香唇后,迅速解釋一番,道:“船上有什么地方是最易于藏身的,到了洞庭我便要下船。”
  韓慧芷四肢纏了上來,嬌痴道:“長征會否認為慧芷淫蕩呢,因為我不想你离開這里,要你藏在這房間里。”
  戚長征一呆道:“這是我求之不得的事,可是下人進來打掃時豈非糟糕?”
  韓慧正道:“不用擔心,我的侍婢小茉莉是我心腹,肯為我做任何事。”
  戚長征笑道:“這名字定是你為她改的,若有机會。我定送你一束最大最香的茉莉花。”
  韓慧芷感激得緊擁著他,柔聲道:“吻我吧:教慧芷怎樣去取悅你,慧芷要使你覺得在這一天或更多一點的時間,是一生人襄最快樂的日子。”
  戚長征心中一凜,暗忖自己并非什么正人君子,和這俏嬌嬈相處一室,加上對方又是心甘情愿,若說能不及于亂,只是一個神話。可是自己此行生死未卜,若一夜風流,使這位大官之家正正經經的嬌貴小姐珠胎暗結,以后教她如何做人?可是自己又真的很想占有她,看她在怀里婉轉承歡的動人美態。當然更不敢再次像上趟般刺傷她的心。
  矛盾猶豫間,韓慧芷一顫道:“你在想什么?”
  戚長征知道因著上次的事,這美女變得對自己多疑敏感,慌忙痛吻一番,弄得韓慧芷嬌喘連連時,才在她耳旁道:“我在想如何才可過得你阿爹C那一關,明媒正娶把你要了,讓你替我生個白白胖胖的儿子。”
  韓慧芷竟然回吻他,柔情無限道:“慧芷很喜歡你這樣說。但我卻知道這不是你心中所想著的,你怕回不來了來,所以不敢和我共尋好夢,放心吧若你死了,我也不活下去,讓我在黃泉下繼續做夫妻吧!”戚長征這時對她的深情再無點怀疑.感動地道:“若你有了我的孩子,你怎還能隨我到下面去?”
  韓慧芷顯是從未想過這問題,一呆道:“這樣便會有孩子嗎?我們只是親嘴吧了!”戚長征見她天真可人,如她在這方面全無認識,失笑道:“你長得這么美麗動人,親熱起來,我老戚豈會只是親親你的小嘴……,我會,嘿!動手動腳,把你脫:…”
  韓慧芷粉臉通紅,求道:“不要說了,我……我受不起啦。”
  “篤:篤!”一個慈和的女聲在門外道:“慧芷:慧芷!”韓慧芷色變輕聲道:“是娘親!”韓夫人的聲音又響:“你整晚說著夢話,唉:本來我只擔心宁芷一個,現在又多了你。開門讓娘進來吧:天快亮了,我知你早起床了。”
  戚長征點了點頭,指著床底向她裝了個俏皮的鬼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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