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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樓
發表於 2009-4-16 0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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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沖道:“前輩料事如神,晚輩果是在這一招上勝了他。不過晚輩
跟他無冤無仇,四庄主又曾以美酒款待,相待甚厚,這五根手指嗎,
倒不必披下來了,哈哈,哈哈。”丹青生的臉色早氣得又紅又青,當
真是名副其實的“丹青生”,只是頭上罩了枕套,誰也瞧不見而已。
那人道:“禿頭老三善使判官筆,他這一手字寫得好像三歲小孩子一
般,偏生要附庸風雅,武功之中居然自稱包含了書法名家的筆意。嘿
嘿,小朋友,要知臨敵過招,那是生死系于一線的大事,全力相搏,
尚恐不勝,哪里還有閑情逸致,講究甚么鐘王碑帖?除非對方武功跟
你差得太遠,你才能將他玩弄戲耍。但如雙方武功相若,你再用判官
筆來寫字,那是將自己的性命雙手獻給敵人了。”
令狐沖道:“前輩之言是極,這位三庄主和人動手,確是太過托大了
些。”禿筆翁初時聽那人如此說,極是惱怒,但越想越覺他的說話十
分有理,自己將書法融化在判官筆的招數之中,雖是好玩,筆上的威
力畢竟大減,令狐沖若不是手下留情,十個禿筆翁也給他斃了,想到
此處,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那人笑道:“要勝禿頭老三,那是很容易的。他的判官筆法本來相當
可觀,就是太過狂妄,偏要在武功中加上甚么書法。嘿嘿,高手過
招,所爭的只是尺寸之間,他將自己性命來鬧著玩,居然活到今日,
也算得是武林中的一樁奇事。禿頭老三,近十多年來你龜縮不出,沒
到江湖上行走,是不是?”
禿筆翁哼了一聲,并不答話,心中又是一寒,自忖:“他的話一點不
錯,這十多年中我若在江湖上闖蕩,焉能活到今日?”
那人道:“老二玄鐵棋盤上的功夫,那可是真材實料了,一動手攻
人,一招快似一招,勢如疾風驟雨,等閑之輩確是不易招架。小朋
友,你卻怎樣破他,說來聽聽。”令狐沖道:“這個‘破’字,晚輩
是不敢當的,只不過我一上來就跟二庄主對攻,第一招便讓他取了守
勢。”那人道:“很好。第二招呢?”令狐沖道:“第二招晚輩仍是
搶攻,二庄主又取了守勢。”那人道:“很好。第三招怎樣?”令狐
沖道:“第三招仍然是我攻他守。”那人道:“了不起。黑白子當年
在江湖上著實威風,那時他使一塊大鐵牌,只須有人能擋得他連環三
擊,黑白子便饒了他不殺。后來他改使玄鐵棋枰,兵刃上大占便宜,
那就更加了得。小朋友居然逼得他連守三招,很好!第四招他怎生反
擊?”令狐沖道:“第四招還是晚輩攻擊,二庄主守御。”那人道:
“老風的劍法當真如此高明?雖然要勝黑白子并不為難,但居然逼得
他在第四招上仍取守勢,嘿嘿,很好,很好!第五招一定是他攻了
?”
令狐沖道:“第五招攻守之勢并未改變。”那姓任的“哦”的一聲,
半晌不語,隔了好一會,才道:“你一共攻了几劍,黑白子這才回
擊?”令狐沖道:“這個……這個……招數倒記不起了。”黑白子
道:“風少俠劍法如神,自始至終,晚輩未能還得一招。他攻到四十
余招時,晚輩自知不是敵手,這便推枰認輸。”他直到此刻,才對那
姓任的說話,語氣竟十分恭敬。那人“啊”的一聲大叫,說道:“豈
有此理?風清揚雖是華山派劍宗出類拔萃的人才,但華山劍宗的劍法
有其極限。我決不信華山派之中,有哪一人能連攻黑白子四十余招,
逼得他無法還上一招。”
黑白子道:“任老先生對晚輩過獎了!這位風兄弟青出于藍,劍法之
高,早已遠遠超越華山劍宗的范圍。環顧當世,也只有任老先生這等
武林中數百年難得一見的大高手,方能指點他几招。”令狐沖心道:
“黃鐘公、禿筆翁、丹青生三人言語侮慢,黑白子卻恭謹之極。但或
激或捧,用意相同,都是要這位任老先生跟我比劍。”
那人道:“哼,你大拍馬屁,一般的臭不可當。黃鐘公的武朮招數,
與黑白子也只半斤八兩,但他內力不錯,小朋友,你的內力也勝過他
嗎?”令狐沖道:“晚輩受傷在先,內力全失,以致大庄主的‘七弦
無形劍’對晚輩全然不生效用。”那人呵呵大笑,說道:“倒也有
趣。很好,小朋友,我很想見識見識你的劍法。”
令狐沖道:“前輩不可上當。江南四友只想激得你和我比劍,其實別
有所圖。”那人道:“有甚么圖謀?”令狐沖道:“他們和我的一個
朋友打了個賭,倘若梅庄之中有人勝得了晚輩的劍法,我那朋友便要
輸几件物事給他們。”那人道:“輸几件物事?嗯,想必是罕見的琴
譜棋譜,又或是前代的甚么書畫真跡。”令狐沖道:“前輩料事如
神。”
那人道:“我只想瞧瞧你的劍法,并非真的過招,再說,我也未必能
勝得了你。”令狐沖道:“前輩要勝過晚輩,那是十拿九穩之事,但
須請四位庄主先答允一件事。”那人道:“甚么事?”令狐沖道:
“前輩勝了晚輩手中長劍,給他們贏得那几件希世珍物,四位庄主便
須大開牢門,恭請前輩離開此處。”
禿筆翁和丹青生齊聲道:“這個萬萬不能。”黃鐘公哼了一聲。那人
笑道:“小朋友有些異想天開。是風清揚教你的嗎?”令狐沖道:
“風老先生絕不知前輩囚于此間,晚輩更是萬萬料想不到。”黑白子
忽道:“風少俠,這位任老先生叫甚么名字?武林中的朋友叫他甚么
外號?他原是哪一派的掌門?為何因于此間?你都曾聽風老先生說過
么?”
黑白子突如其來的連問四事,令狐沖卻一件也答不上來。先前令狐沖
連攻四十余招,黑白子還能守了四十余招,此刻對方連發四問,有如
急攻四招,令狐沖卻一招也守不住,囁嚅半晌,說道:“這個倒沒聽
風老先生說起過,我……我確是不知。”
丹青生道:“是啊,諒你也不知曉,你如得知其中原由,也不會要我
們放他出去了。此人倘若得離此處,武林中天翻地覆,不知將有多少
人命喪其手,江湖上從此更無寧日。”那人哈哈大笑,說道:“正
是!江南四友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讓老夫身脫牢籠。再說,他們
只是奉命在此看守,不過四名小小的獄卒而已,他們哪里有權放脫老
夫?小朋友,你說這句話,可將他們的身分抬得太高了。”令狐沖不
語,心想:“此中種種干系,我半點也不知道,當真一說便錯,露了
馬腳。”
黃鐘公道:“風兄弟,你見這地牢陰暗潮濕,對這位任先生大起同情
之意,因而對我們四兄弟甚是不忿,這是你的俠義心腸,老夫也不來
怪你。你可知道,這位任先生要是重入江湖,單是你華山一派,少說
也得死去一大半人。任先生,我這話不錯罷?”
那人笑道:“不錯,不錯。華山派的掌門人還是岳不群罷?此人一臉
孔假正經,只可惜我先是忙著,后來又失手遭了暗算,否則早就將他
的假面具撕了下來。”
令狐沖心頭一震,師父雖將他逐出華山派,并又傳書天下,將他當作
正派武林人士的公敵,但師父師母自幼將他撫養長大的恩德,一直對
他有如親兒的情義,卻令他感懷不忘,此時聽得這姓任的如此肆言侮
辱自己師父,不禁怒喝:“住嘴!我師……”下面這個“父”字將到
口邊,立即忍住,記起向問天帶自己來到梅庄,是讓自己冒認是師父
的師叔,對方善惡未明,可不能向他們吐露真相。
那姓任的自不知他這聲怒喝的真意,繼續笑道:“華山門中,我瞧得
起的人當然也有。風老是一個,小朋友你是一個。還有一個你的后
輩,叫甚么‘華山玉女’寧……寧甚么的。啊,是了,叫作寧中則。
這個小姑娘倒也慷慨豪邁,是個人物,只可惜嫁了岳不群,一朵鮮花
插在牛糞上了。”令狐沖聽他將自己的師娘叫作“小姑娘”,不禁啼
笑皆非,只好不加置答,總算他對師娘頗有好評,說她是個人物。
那人問道:“小朋友,你叫甚么名字?”令狐沖道:“晚輩姓風,名
叫二中。”那人道:“華山派姓風的人,都不會差。你進來罷!我領
教領教風老的劍法。”他本來稱風清揚為“老風”,后來改了口,稱
為“風老”,想是令狐沖所說的言語令他頗為歡喜,言語中對風清揚
也客氣了起來。
令狐沖好奇之心早已大動,亟想瞧瞧這人是怎生模樣,武功又如何高
明,便道:“晚輩一些粗淺劍法,在外面唬唬人還勉強可以,到了前
輩跟前,實是不足一笑。但任老先生是人中龍鳳,既到此處,焉可不
見?”
丹青生挨近前來,在他耳畔低聲說道:“風兄弟,此人武功十分怪
異,手段又是陰毒無比,你千萬要小心了。稍有不對,便立即出來
。”他語聲極低,但關切之情顯是出于至誠。令狐沖心頭一動:“四
庄主對我很夠義氣啊!適才我說話譏刺于他,他非但毫不記恨,反而
真的關懷我的安危。”不由暗自慚愧。那人大聲道:“進來,進來。
他們在外面鬼鬼祟祟的說些甚么?小朋友,江南四‘丑’不是好人,
除了叫你上當,別的決沒甚么好話,半句也信不得。”令狐沖好生難
以委決,不知到底哪一邊是好人,該當助誰才是。
黃鐘公從懷中取出另一枚鑰匙,在鐵門的鎖孔中轉了几轉。令狐沖只
道他開了鎖后,便會推開鐵門,哪知他退在一旁,黑白子走上前去,
從懷中取出一枚鑰匙,在另一個鎖孔中轉了几轉。然后禿筆翁和丹青
生分別各出鑰匙,插入鎖孔轉動。令狐沖恍然省悟:“原來這位前輩
的身分如此重要,四個庄主各懷鑰匙,要用四條鑰匙分別開鎖,鐵門
才能打開。他江南四友有如兄弟,四個人便如是一人,難道互相還信
不過嗎?”又想:“適才那位前輩言道,江南四友只不過奉命監守,
有如獄卒,根本無權放他。說不定四人分掌四條鑰匙之舉,是委派他
們那人所規定的。
聽鑰匙轉動之聲極是窒滯,鎖孔中顯是生滿鐵鏽。這道鐵門,也不知
有多少日子沒打開了。”丹青生轉過了鑰匙后,拉住鐵門搖了几搖,
運勁向內一推,只聽得嘰嘰格格一陣響,鐵門向內開了數寸。鐵門一
開,丹青生隨即向后躍開。黃鐘公等三人同時躍退丈許。令狐沖不由
自主的也退了几步。那人呵呵大笑,說道:“小朋友,他們怕我,你
卻又何必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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