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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 權柄 作者:三戒大師 (全書完)

第九卷【架海金梁】第五九一章小試牛刀

    天空露出魚肚白,緊接著萬道金光閃耀大地,台上升起來了。

    秦雷終於不再低調,嘩得截開一直緊裹著周身的大氅,露出金光閃閃的親王戰甲,手扶著寶刀,沉聲吩咐道:“擊鼓升旗!”

    二十四面戰鼓隆隆敲響,便有黑衣衛將一面巨大的親王戰旗緩緩升起,金黃色的王旗在晨風中獵獵舞動,旗面上的黑色猛虎猙獰咆哮,彷彿隨時都會一躍而出,撕碎城外的敵人。

    秦雷那威嚴洪亮的聲音也隨即響起,傳遍城頭左右:“孤乃秦雷,忝為當今皇弟,大秦成親王,今與爾等並肩殺敵、同生共死!生則我們共同榮耀一生,死則我等之忠魂永照大秦!”

     “忠魂永照大秦!”兵士們跟著齊聲鼓譟發喊,望著那尊貴威嚴的戰旗,一時間豪氣沖天,再無一絲惶恐。

    齊軍漸漸近了,透過千里鏡,秦雷看到沖在前面的齊國兵士,高舉著盾牌、木板、甚至是板門、窗,以及一切能阻擋弓箭的東西,為身後的

    搬運攻城器具的部隊遮擋可能的箭雨。

    城上的兵士們緊張的盯著城下,等待著上官的一聲令下。軍官們卻齊齊望向站在高台之上的秦雷,卻見他肅然而立,半晌不動絲毫。

    城頭將士一片肅靜,只有朔風吹動戰旗,發出的獵獵響聲,與城下的喊聲震天形成鮮明對比。

    齊軍盾陣逐漸靠近了城牆,須臾之間,城下箭如飛蝗。向城頭瘋狂射擊。但有城牆掩體遮蔽,秦軍損傷了了,倒把城壁之上射得有如猬毛。直到齊軍的弩兵上前,這才有能夠射入城內的箭矢,可秦雷看得清楚、早有防備,將身前一面黑色的小旗拔出擲下,便有傳令兵搖頭一面黑色令旗。

    各級軍官看了那令旗。同時下達了一個命令道:“盾!”散佈在城頭各處地盾牌兵立刻將大盾蓋住頭頂。周邊地士兵則趕緊躲到盾牌之下……幾息時間後。便有尖利地箭矢從天而降。扎在盾牌上發出咄咄之聲!

    秦雷知道齊軍意圖用猛烈地箭雨。掩護他們向城下搬運竹木、草牛、炮木等攻具。他冷笑一聲。同時拔出根綠色和紅色地小旗擲下。抱著綠旗和紅旗地兩個傳令兵趕緊搖動手中旗桿。

    城牆上林立地箭塔中。哨長們馬上發出命令道:“火箭射擊器械!”射手們立刻將裹了油布地箭支在火盆中點燃。雨點般地朝城下發射出去。

    他們居高臨下。視線清晰。準頭又好。箭支自然紛紛命中城下地竹木、草牛這些易燃物品。一時間煙焰四起、燒成了一片。齊軍趕緊用麻搭沙袋滅火。卻不防城上突然弓弩石並發。尤其是那些裝在陶罐地開花彈。一旦陶罐觸地碎裂。登時便爆出無數片碎屑石塊。炸得周圍丈半範圍內無人站立。齊軍頓時出現極大地傷亡。

    但齊軍在身後督戰隊地威脅下。哪敢輕易言退。只好硬著頭皮往前衝。可一旦再靠近些。便有無數滾石檑木落下。造成地傷害可就不是矢石可以比擬地了。

    待千辛萬苦衝到城下。豎起雲梯。齊軍便開始蟻附攀爬。這些雲梯架在衝車之上、異常穩固。並不是人力可以推翻地。但秦軍也早有準備。他們在城上安放了車腳檑木和夜叉檑木。用以對付云梯上毫無反抗能力地敵軍。所謂車腳檑木乃是在城上立個絞車。然後以車輪作為檑具。投擲後再以絞車收回。

    而夜叉檑又稱留客住,則是以長丈半、直徑尺半的榆木樁子製成。檑木外釘滿長七寸的倒鉤鐵釘。兩端則裝有兩個直徑更大些的輪子。一樣依靠城上的絞車施放。如此一來,當夜叉檑釋放後。兩端的輪子可以迅速幫助檑木回到原位,而不會因為倒鉤釘和城牆摩擦而導致難以回收的窘境。

    夜叉擂可以看成是前一種的升級版本,秦軍抬著檑木的兩端,找准齊軍的雲梯,賊笑著鬆手投下,那檑木便如擀麵杖一般在雲梯上滾動,將蟻附其上地一串齊兵悉數拍下去,上面地當場被砸死,下面的也要筋折骨斷,等於陣亡。

    除此之外,秦軍還備有狼牙拍、飛鉤、鐵撞木等守城器具,皆是威力巨大,殺傷廣泛,在守城士兵的靈活運用之下,給攻城一方造成了極大的殺傷。

    自卯時開始至未時末刻,齊軍陣亡不下兩萬、傷者更是不計其數,但見潼關城前鋪滿了層層疊疊的屍首,其間或坐或臥著數不清的兵士淒嚎痛呼,但戰場上地齊軍卻無暇理會,仍然徒勞無功的向上沖去……送死。

    直到巳時三刻,方才聽到陣後一陣金鑼響起,齊軍如聞仙音,攻勢戛然而止,開始手腳麻利的撤退。

    秦雷怎會任其從容退去,紅色令旗一展,右側城門立時洞開,等待多時的伯賞賽陽,立刻率領著精銳騎兵,追殺了出去。

    齊軍那裡還有心思抵擋,當即潰不成軍,丟下數不清的盔甲兵器、攻城器具,抱頭鼠竄而去。伯賞賽陽趁機揮軍掩殺,斬首無數,直到距離齊軍營地不足一里,這才停下追擊,心滿意足的回城。第一天的戰事便算是結束了,秦雷命牛校尉率守備士兵及民夫出城,將齊軍的兵器盔甲、旌旗鑼鼓等戰利品運回城內,至於雲梯草牛之類攻城器械,則付之一炬盡數焚毀。

    看著城外忙忙碌碌的軍民,秦雷也終於鬆口氣,一屁股坐在虎皮交椅上,吩咐一邊肅立地塗恭淳道:“給朝廷報捷、請賞、求援!”

    塗恭淳歡喜淳笑道:“今觀敵軍不過爾爾,看來潼關城可以守住了。”

    哪知秦雷搖頭道:“這才哪到哪?今天不過是趙無咎地試探進攻,他派出的乃是二流軍隊。”

     “王爺說這不是齊軍地真實水準?”塗恭淳驚訝道。

     “不信就等著明天看。”秦雷不再與他討論,沉聲下令道:“吩咐下去,今晚六菜一湯,並犒賞將士每人白銀二兩,民夫各一兩。”

     “太多了吧……”身為參謀人員,提意見挑刺是他的本分,塗恭淳立刻提出來道:“這樣不用打幾天,城裡的存銀就光了。”

    秦雷搖頭笑笑道:“不要緊,守城士氣最重要,花點錢值得。”說著聲音變得低沉道:“也不知有多少人能一直領到最後……”

    王爺的命令宣布下去,軍民果然士氣大振……打一天仗就可以領一個月的餉銀,這真是天大的好事啊!於是乎各個摩拳擦掌,恨不得打到天荒地老。

    是夜,秦雷又派三千輕騎出城。兩千騎兵悄悄繞到敵營北面,一千騎兵徑直從西向東,直撲齊軍大營。

    齊軍望哨自然發現正面撲來的秦軍,立刻鳴鏑示警,全軍起身防備,不一會兒便麵朝西方布好了軍陣,卻遲遲不見秦軍攻來。趙夯便率兩千輕騎出營探查,結果仍是無影無踪,眾將皆道是哨兵風聲鶴唳。

    白日里戰事不順,將軍們心情本來就不爽,現在又在睡夢中被吵起來,自然肝火旺盛,當場將那吹哨的哨兵砍了,又把全隊責打一遍,這才氣哄哄的回去睡了……

    結果沒睡下多久,警哨又響了,齊軍只好重新從被窩裡爬起來,哆哆嗦嗦的穿上衣裳,不情不願的再次出來,結果仍是撲了個空。

    將軍們的心情可想而知,又要把吹哨的砍了。但負責夜間方位的軍官不干了,說:敵軍確實來過,眾人都看見了,如果要殺就把我們都殺了吧!

    將軍們這才信了,不敢再輕忽,便為寨前加派了一萬守軍,至於其餘人……回去繼續睡。

    經過兩番折騰,官兵們已是疲累欲死,回到營帳倒頭便睡,很快就鼾聲大作。寅時處,天空一片黑暗,朔風拍打著營帳,發出嘩嘩的劇烈聲響。

    那繞到東面的一千騎兵,便接著夜色與風聲的掩護,悄悄靠近了齊軍營地,直到距離僅百丈才突然加速,向敵營衝去。

    這次齊軍的反應終於慢下來,秦軍都靠近到百步之內了,才從帳篷中爬出來,茫然尋找著殺千刀的敵人。

    秦軍也不與齊軍作戰,只是一個勁兒的向齊營發射火箭。不一會兒便將齊軍的帳篷點著了一片。朔風一吹,火勢便蔓延開來……
第九卷【架海金梁】第五九二章對壘者,對著壘也!

    直到天明時分,齊軍才將大火撲滅,只是此時半邊營地已被燒為白地。更嚴重的是,預備今日攻城所用的巢車箭樓等大型器械也被燒了小半,讓趙無咎心痛不已。

    好在為了穩妥起見,他將大軍糧倉建於函谷關中,每日定量運送,這才沒有損失多少糧秣。

     “傳令下去,重修營寨……”望著黑煙裊裊的大營,趙無咎無可奈何道。

    將軍們趕緊分頭行動,帳門口只剩下武之隆陪著他道:“恩師,您看攻勢是不是要停幾天?”

     “是啊,停三天,緩口氣吧。”趙無咎苦笑點頭道:“這個秦雨田,真有點亂拳打死老師父的本事。”說著嘆口氣道:“打了這麼多年仗,讓人欺負的如此狼狽還是頭一回。”

     “我們的時間可不多了。”武之隆輕聲道:“函谷關昨日行文說,還有一個月的軍糧了。”如果再刨掉撤軍的時間,也就只剩下半個月能用來攻打潼關了。

     “半個月足夠了。”趙無咎緩緩道:“三天后老夫將下令全力攻城!”

    潼關城內的秦雷,絲毫沒有偷襲得手後的快感,反而心情愈加沉重。

    朝廷的決議已經送到了他的案頭,他索要的援兵、馬匹、糧秣統統的沒有,反倒是送來了兩頂名喚武成親王、大元帥王地高帽子。讓他怎能不失望?

     “我真想寫信問問朝廷,”秦雷怒氣沖衝的朝石敢抱怨道:“這兩個封號值多少錢?”

     “應該很值錢吧。”石敢小聲答道。

     “那就給我折現吧。”秦雷沒好氣道:“一個一百萬兩。要求不高吧?”說著憤憤道:“這個老二。我是在包圍他地皇位。怎麼還從背後捅我刀子呢?”

    石敢無言以對。只能靜聽王爺地牢騷。

    罵一陣心裡痛快了。但問題還得解決……秦雷地目地不止是打退齊軍。他還要收復函谷關。甚至拿下虎牢關。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再好地後續計劃。也是需要來地足夠地兵力物資做基礎。

    僅憑著現在地實力。啥也乾不成。

    整個一下午。秦雷都在思索著解決地辦法。直到掌燈時分。也沒拿出個好主意來。

    見王爺茶飯不思地苦惱樣子。石敢終於忍不住道:“不如向復興衙門求援吧。”作為秦雷地身邊人。他深知飛速發展地南方。具有何等恐怖地潛力。

     “不行,復興衙門正在發展地黃金時期。”秦雷搖頭道:“雖然只要孤王開口,就能挪個幾百萬兩,但太不划算了。”說著又生氣道:“再說了,老子給他秦霆打仗,還要老子出軍費?天下有這麼傻的親王嗎?”

     “議事們也想不通的。”秦雷眉頭緊縮道:“除非……”

     “除非什麼?”石敢趕緊搭話道。

     “除非讓朝廷借。”秦雷兩眼放光道:“對呀,怎麼早沒想到呢?”說著便從搖椅上彈起來,大步走到書桌邊。高聲道:“快磨墨,我要寫信。”

    秦雷一口氣寫了七八封信,第一封是給天佑帝。除了感謝陛下的慷慨仁慈外,便是大肆哭窮,威脅天佑帝,再不給錢就要守不住國門了。等哭也哭完、嚇也嚇完,他又筆鋒一轉,表示了對朝廷財政危機的理解。並積極提出了解決問題的建議---以朝廷未來若干年的稅收為抵押,向全國的富戶發行有息戰爭債券,籌集對齊作戰所需的軍費。

    並給天佑帝舉例道:假定是八厘的利息,發行一千萬兩白銀地債券,一年內支付的利息不過是八十萬兩,再加上相關費用也不過是九十萬兩。

    其中秦雷寫道:我大秦之貧,貧在朝廷百姓;我大秦之富,富在世家大族。只要給他們足夠的回報,湊出一千萬兩白銀。還是不成問題地。

    而陛下您所付出的代價。不過是從明年開始,每年從稅收中拿出九十萬兩白銀。實在是無比划算。心動不如行動,陛下還猶豫什麼呢?

    又怕天佑帝被千萬兩的債務嚇到,秦雷給他解壓道:眼下債務是最無足輕重的。我秦齊兩國已經賭上國運、不死不休。若是我們輸了,便萬事皆休,亡國可期,到時候咱們兄弟都得抹脖子,有債無債還有什麼區別?若是我們贏了,齊國的一切都予取予求,還發愁那區區千萬兩的債務嗎?

    最後秦雷拍胸脯保證,他可以為債券背書擔保,共擔風險!這是多大地優惠啊……

    感覺已經足以把老二忽悠的口水直流,秦雷才停了筆,又給麴延武和田憫農分別寫信,除了把給老二的內容又寫一遍之外,又敦請他們務必勸說皇帝照行此事,並告訴他們,如果有什麼疑問,可以找館陶先生張諫之問個明白。

    在給麴延武的信中,秦雷就直接命令他,推薦張諫之全權負責發行事宜。

    然後自然是給館陶的信,除了把上述情況說明之外,也要求他盡量吃進一些,一來是向天下人表個態,二來只要大秦在、自己在,這玩意兒就萬無一失,收益還是相當可觀的。

    剩下的自然是給復興衙門幾位大佬,這封信就露骨多了。除了常規的描述之外,他向這些做夢都想壓倒北方士族的大家長們鼓吹道:若想達成目地,這便是千載難逢之機!並讓他們什麼都不用擔心。一切都有他做主……

    整整忙了一個晚上,到天亮時才寫完。舒展下筋骨,秦雷揉著胳膊苦笑道:“這可比打仗累多了。”

    石敢也陪著他一夜未睡,雙眼紅得跟兔子一般,一邊將那厚厚地一摞信封理起來,一邊輕聲問道:“王爺,今天要去城上巡視嗎?”

    秦雷搖搖頭道:“不用了,趙無咎起碼三天緩不過勁兒來,還是抓緊時間休息吧。”撇下一句“有情況叫我。”便回里屋睡覺去了。

    不出秦雷所料。齊軍第二次攻城是三天以後。當然這兩天裡秦雷也沒閒著,他命軍民出城,將護城河重新挖開,且又硬生生拓寬了一丈,形成一條超大的壕溝。

    三十日卯時,趙無咎便殺牛具酒。犒賞全軍,並向眾人允諾,攻破潼關後屠城三日、肆意劫掠,引得官兵狼性大發、躍躍欲試,恨不得一下就登上潼關城頭。待酒足飯飽之後,齊軍便列隊出擊。這次上陣地可是齊國精銳,不僅兵士素質遠高於三日前的那些,就連所用攻城裝備,也有天壤之別。

    城上的將士只見宛若長蛇般的一排屏風,從東邊緩緩駛來。等到近些才看清。那是一面麵包著鐵皮的巨大木幔,高有兩三丈,寬有一兩丈。用木樑撐著、立在四輪車上,共有上千具之多。幾千民夫一同推車,那綿延的屏障便向城牆逼近,顯然是用以抵擋火石弓矢地盾牌。

    在盾車的掩護之下,齊軍推著車及鵝車洞子等攻具,徑直抵達了東南面的城牆下。

    到了射程之內。齊軍便將車展開組合,城上人看的真切,淨是些九梢七梢的巨,共有四十餘座……這還多虧那夜一把火燒掉一大半呢,不然就有百具大架在這兒了。

    城上的伯賞賽陽請命出擊,要率鐵騎將那些笨重地大搗毀。但秦雷沒有答應這個看上去很美的計劃,他指著戰場西南角道:“齊國的騎兵就在那警戒,只要城門一有動靜,馬上就會殺到。”伯賞賽陽只好怏怏作罷。

     “命令那邊的兵士全部進掩體。留下幾個觀察員就行了。”秦雷下令道。

    命令通過旗幟很快傳到。城牆上嚴陣以待的官兵便潮水般的退下,躲到城牆後的庇護所內。

    一刻鐘後。齊軍的大終於安裝完畢,桿當然無甚稀奇,但座竟是秦雷從沒見過的式樣----就像一座座小房子一般,外表盡用生牛皮蒙護,拽人在座之內,矢石不能入。且這座底部仍然安著車輪,可以由兵士推來推去,以尋找最佳的射角。

    甫一安裝完畢,齊軍地大便開始迫不及待的發射專攻東岸城牆上的箭塔、敵樓。那石一枚就有四五十斤重,樓櫓高台只要被擊中,便輕則破個大洞、重則轟然倒塌……

    唯一可慶幸地是,齊軍的車準頭實在不敢恭維,十才能中一兩,秦軍辛苦營造的東南城防才沒有一時盡毀。

     “不能這樣下去了。”秦雷只好下令,命民夫兵士、冒著漫天巨石,將用牛馬匹製作的皮簾,掛在樓櫓之上,以御炮石。

    見巨石效果減小,齊軍便果斷換成了大包的鵝卵石,雨點般的石塊傾瀉而下,將來不及撤離地秦軍砸成了馬蜂窩……整個東南城牆上,再沒人敢站立。

    齊軍便趁機將牛皮蒙護的鵝車洞子推到城牆之下。鵝車洞子又叫尖頭木驢,也是趙無咎的發明,乃是一種空底的運兵車,安著六個輪子,車頂和兩旁用鐵皮覆蓋。之所以叫尖頭木驢,是因為它的車頂是尖的,可以有效減少石的破壞力,又可以又車裡的兵士推著行走地緣故。

    這些鵝車可以守衛相接,連成數十丈地長帶。形成一條供士兵衝到城下地通道,且因為上用生鐵裹蓋,內有濕氈防護,矢石灰火皆不能入。

    齊軍足足連了八條一里長的鵝車洞子,大軍在其掩護下,直至濠邊。在洞內搬傳土布袋、草牛、竹木等物,用以填充壕溝。

    這時齊軍地石終於停下來……那玩意兒準頭太差,一多半倒是落進壕溝裡,不知砸死多少填溝之人。估計要是再不停。攻城的步兵就要倒戈相向,先拆了那些鳥再說!

    一石停下,尖銳的哨聲便響徹城頭,秦軍官兵趕緊從四面八方回到崗位,操起弓弩矢石,想要阻止齊軍填平戰壕。

    今日的齊軍。顯然素質極高,只見前排的步兵舉起了八尺多高地大盾牌,後排步兵藉著掩護用勁弩向守城官兵射擊。秦軍在東南城的敵樓箭塔八成被毀,無法形成壓倒行優勢,只能與齊軍互射,死傷不輕。

    但守軍不敢稍停,他們明白,一旦被敵軍越過壕溝,定有許多種辦法攀上城頭,會更加棘手。

    雙方自卯時開戰。一直互射到天黑,各自射出了十萬多支箭,攻防雙方的部隊也換了好幾撥。一個白天下來。齊軍損傷五六千人,秦軍也有一兩千傷亡,且愣是沒讓齊軍把護城河填起來。 ……畢竟守城的一方居高臨下,又有城牆箭垛掩護,不是一般的佔便宜。

    但齊軍的攻勢越來越猛烈,點起熊熊大火。繼續與城上對射。絲毫沒有回營睡覺地打算。他們的意圖很明顯,藉著天黑大家視線都不好,趕緊把溝填完了再說。

    其間秦雷也試圖藉著夜色做些文章,他派出一千死士,攜帶著炸藥火種,從西城悄悄溜下,意圖將齊軍的座洞子炸毀。但齊軍防備甚嚴,敢死隊還沒靠近便被發現,只好倉皇撤回。若不是天黑齊軍不敢追擊。怕要盡數覆沒。

    挫敗了秦軍的偷襲。齊軍士氣大振,氣焰更為囂張。派出了更多的民夫填坑,負責壓制城頭的射手也更加來勁,箭雨陡然猛烈起來,壓得秦軍有些喘不過氣來。

    秦雷見齊軍仗著人多欺負人,終於怒不可遏,大吼大叫道:“把所有的射手全給我集中過來!”

     “王爺,城牆上已經排滿了,再來人也沒法望下射了。”石敢好心提醒道。

     “就你聰明!”秦雷沒好氣的堵他一句,便命人把牛校尉叫來,沉聲吩咐道:“把城裡的桌椅全部搬上城頭!”牛校尉不知何故,但知道服從是必須的,趕緊著人把臨近庫房及民居中地桌椅搬上東南城牆。

    秦雷又命他將所有桌椅摞成階梯狀的五排,這才讓從各處支援來的弩手站了上去,算上站在原地地射手,從高到低居然排了六層,一次齊射便射出去原先五六倍的箭支。再加上石猛的霹靂轟擊城下,齊軍登時便支撐不住,幾乎悉數被射倒。

     “繼續射,看看誰能射過誰!”秦雷哈哈大笑道。

    在秦軍高密度、多層次的打擊之下,齊軍射手損失慘重,射倒城上的弓箭也越來越稀疏,終於完全被壓制。

    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趙無咎只好命令前線部隊撤下來,秦雷也趕緊命令射手撤退,順便把桌椅搬走。果然剛撤走沒多久,齊軍的石又一次洗禮了城頭……

    包括秦雷在內,所有地官兵都鬆了口氣,他們覺著一天的折磨終於要過去了。

    但他們顯然低估了齊國的軍力和趙無咎的決心。在預備部隊面授機宜之後,趙無咎將其重新投入戰場。這些軍隊也不再與城上對射,只是背著土袋在洞子中如蟻群般往來穿梭,將土袋扔出洞口便掉頭回竄,絕不出洞找死。

    不一會兒,洞口處便被高高的土堆擋住。齊軍就拆掉一截洞子,繼續把土堆填高填大。這法子在兵法上叫距堙,把沙袋自遠而近,自低而高的壘起來,等數量達到一定程度,甚至可以比城牆還高。

    當然這不是個簡單的活計,齊軍忙活到天亮也不過堆了兩三丈高,比起城牆來還是差得遠。但架不住老趙有愚公移山的精神,他命令部隊民夫輪番上陣,將數列牛皮洞子搭建在土山之上,工役日夜往來於洞中,轉運土木。

    前面則用那些船帆般的屏車數座,遮護工役之人,矢石俱不能入。為了防備秦軍地突襲,在土山兩旁用牌手,後列用騎兵擁護,防衛地嚴嚴實實,不給秦軍一點可乘之機。

    面對著王八殼般的敵軍,秦雷也是百計千方、無處下口,只好用了最笨辦法……對壘。

    顧名思義,對壘,就是對著壘。你們不是要壘個比城牆高嗎?那我們就加高這軲轆城牆,看看誰比誰快!

    攻防地雙方便又一次投入了轟轟烈烈的土木工程之中。

    秦雷命人將城內閒置的房屋悉數拆除,搬磚石前來壘牆,而齊軍還是用那距堙的法子,將土山一點點的墊高,效率自然不比秦軍,但他們勝在人多,可以數撥人輪轉,是以速度反而要快些。

    這樣到了十一月初三,那土山便已經長約百步,方圓幾百尺,高也有十餘丈了。

    可與之相對的那段城牆,也足足高出了五丈,加上地勢優勢、以及原先的基礎,恰好比齊軍的土山高了五丈……但是已經到極限了,為了壘這段長一里、高五丈、底寬三丈、頂寬一丈的城牆,城裡的房子基本上拆完了,下一步就只有拆西牆補東牆了……但秦雷萬萬不敢這樣做,因為齊軍已經嘗試過一次從背後包抄了,若是把西牆拆得千瘡百孔,恐怕趙無咎會不惜一切代價,從背後給自己一下。

    那就太不划算了。

    望著那孤懸與城牆之上的危牆,秦雷倒吸口涼氣道:“不能再壘了,不然它自個就塌了。”

    而那廂間,齊軍卻仍然熱火朝天的繼續背土壘山,雖然每增高一寸的工程量越來越大,但他們表現出的吃苦耐勞,絕對令人刮目相看,到了初六這天,雙方終於只差兩丈了。
第九卷【架海金梁】第五九三章血戰潼關口!!!

    深冬的潼關口,滴水成冰,呵氣為霜,十分的寒冷。

    站在高出周邊數丈的城牆上,看著城外的土山日漸聳峙逼近,秦雷心中的憂懼無以言表。

    他十分清楚,這土山是巨大的威脅,卻偏偏無可奈何……從三日開始,秦雷便頻繁發動夜襲,甚至在五日夜裡直接打開城門,派出一萬勇士出城毀壞土山。但齊軍防備森嚴,軍陣層層疊疊,雖秦軍舍生忘死、奮不顧身,但激戰一夜也仍未突破敵陣,自個反倒折了好幾千,是為開戰以來的最大損失。

    但與這高聳入雲的土山相比,秦雷內心的恐懼無助更為難熬。一直以來,他都是願意接受別人建議的,因為他總覺著自己太稚嫩,不足以獨擔重任。可自從南楚歸國後,情況發生了變化,一方面他通過南楚行收穫了巨大的信心;另一方面對首席軍師樂布衣的用心也產生了猜忌,是以他變得有些不信任他人,以為就算沒有別人的幫助,他也足以與天下群雄抗衡!

    但在這朔風鋪面的高牆之上,對著齊軍不斷增高的土山束手無策,秦雷終於體會到沒有軍師智囊的痛苦了……滿城之中居然無人可提供一條良策,如果樂先生在,萬萬不會如此吧?

    沉重的閉上雙眼,秦雷輕聲問道:“樂先生什麼時候能到?”這話他七天來已經問一百多次。雖然朝廷拒絕向潼關發兵,但現在已經不是計較小團體利益的時候,秦雷只得將家底掏空,向京山城發令,命樂布衣親率三萬新兵。以最快的速度趕往潼關口。

    話說秦雷那大元帥王的稱號也不是全然無用,雖然大多數軍隊仍然只認太尉府的命令,但至少他可以將軍隊在境內隨意調遣,而不必再要太尉府地關防了。

     “回禀王爺,最快也得五天吧。”石敢輕聲道。

     “五天……”秦雷輕聲沉吟道:“也不知能不能撐到那一天。”

     “王爺何出此言?”石敢不禁詫異道。

    指著城外的景象,秦雷有些蕭索道:“趙無咎不愧是百勝公,短短七天時間蓋起一座高山,除了他的戰術目的外,這種移山填海還大大的提振了齊軍萎靡的士氣。”說著搖搖頭道:“我們的實力相差太懸殊了。”

    彷彿為了印證秦雷所言。城外又響起了震天地鼓聲。只見齊國地士兵民夫一齊動員。每人都背負一個土包、潮水般地衝上土山。讓它以看得見地速度緩緩向牆頭靠攏。

    被這聲勢驚動地秦軍紛紛出現在高牆之上。向土山射出比幾天來密集得多地箭雨。但是這些羽箭大都被土壘邊地大盾頂住。且密佈於土山之上地齊軍射手。也猛烈地還擊。並不吃虧。

    天空中地箭支飛來飛去、密密匝匝。石敢趕緊帶人用盾牌將秦雷緊緊遮擋。卻被他一把推開道:“不要擋著我!”也不顧隨時可能射來地箭支。緊盯著對方地動作。

    到了下午時分。土山地頂部終於超過了城頭。甚至快趕上城西地鳳凰山了。看上去宏偉無比。就在秦雷以為對方要開始強攻地時候。齊軍士兵卻又如同落潮一般。從山上撤了下來。

    秦雷正奇怪間。就听見有人喊道:“快看。齊國人在搬山腳下地沙袋呢!”順著兵士所指。果然看到大群地齊國民夫。開始將朝西一面山腳下地沙袋搬開。

     “他們想幹什麼?難道要放倒這土山?”秦雷自言自語道:“也就是表面地沙袋尚能挪開。裡面地都被層層壓住。根本抽不動、也搬不走啊。”

    但為了穩妥起見,他還是命令牛校尉組織附近軍民撤離,以備萬一。

    當表面地沙袋徹底挪開之後。秦雷看到了裡面的廬山真面目,頓時如遭雷擊,面色變得煞白,大冷的天便汗入漿下,身子晃幾下才扶著石敢站穩,顫聲道:“我上了大當!”說著失聲吼叫道:“快!快!命令高牆上方、後方所有人都撤退!”石敢趕緊下去傳令。

    秦雷卻雙手扶著城牆,呆呆的向下望著。只見那土山朝著城牆的一面,悉數用丈許高的粗大木樁頂著,林林總總有上百根之多!明明看著原先盡是些土包地。卻不知何時被趙無咎偷梁換柱了!

    看著那幾道長約數里的鵝車洞子。他這才明白,原來不光自己會利用夜色掩護。趙無咎也會利用黑暗,從洞子裡偷運木樁過來,在土山尚矮的時候,暗中將土包替換出來!

    怪不得趙無咎要用幾萬大軍日夜嚴防死守,堅決不讓自己靠近,原來從一開始他就將希望寄託在這座土山上了!

    可笑自己被接連的勝利沖昏了頭腦,還以為百戰百勝公也不過爾爾!但事實上,他卻一直被趙無咎牽著鼻子走,竟然蠢到跟他一道壘牆,簡直是被人賣了還幫他數錢!

    秦雷胸中氣血翻騰,五臟六腑火燒火燎,強忍著一口鮮血不吐出來,他嘶聲下令道:“集結所有預備隊,在高牆左右十五丈外守候,一城牆……坍塌,立刻補防!”

     “什麼?王爺您說城牆會塌?”周圍的大小軍官驚呆了。

     “對,快去啊!”秦雷嘶聲咆哮道,終於噴出了一口鮮血!

     “王爺……”周圍人呼啦圍上來,關切的看著秦雷。

    誰知秦雷吐血之後,胸中的煩躁鬱鬱頓時消失無踪,兩眼如惡狼一般,閃著幽幽的綠光。哪裡像病人一般?他反手在嘴邊一抹,便把血跡塗了半邊臉,顯得面目猙獰,聲音如從九幽黃泉傳來一般:“快去!!”

    眾人無不被他駭得心驚膽戰,趕緊連滾帶爬各自集結隊伍去了。

    當齊軍搬完遮擋木樁的沙袋,便在木樁上堆滿木柴、澆上火油,等一切做完,眾人紛紛扯下。只留下個舉著火把地小校,回頭張望著遠處地帥旗。

    當看到一面紅色的旗幟升起,那小校便毫不遲疑地將火把丟進柴堆中!澆上火油的干柴。一遇到烈火就騰地燃燒起來,轉眼間便蔓延開來。

    土山腳下頓時變成一片火海……

    而在土山背後,竟是一條寬闊平整的大道。最精銳的百勝步軍已經集結待發,只等那土山倒塌。便要沿著大道向城牆發動衝鋒!

    在百勝軍的背後,則是那面火紅的獅子戰旗,一身戎裝的百勝公,也終於在陰鬱多日後。露出了久違地笑容。是的,他得意極了,好像幾十年來都沒有如此快感。因為幾十年來,能在他頭上連取數陣的對手,就只有對面那一個!

    嚴格來講,自齊秦開戰以來,趙無咎還沒有贏過秦雷一次。至於身周將領什麼欲擒故縱、麻痺敵人之類的諛辭,不過是給他臉上貼金罷了,如果這次再輸了。他老趙身上地光環就要徹底讓給那小子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好在這次老子贏了!

    烈火燒了整整兩刻鐘,土山腳下傳來一陣劈裡啪啦的脆響,眾人知道,那是被燒成木炭的樁子,終於負擔不起萬鈞的重量。接二連三地折斷了……

    突然那土山上下一片灰塵飛揚,山頭輕微晃動了幾下,緊接著便悄無聲息的向潼關城的高牆壓了過去!這是真正的山倒啊,其威勢豈是一堵新築的城牆可以抵擋?

    只聽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整個潼關城都在地動山搖,其東南面更是在一片灰濛蒙的黃霧之中,伸手不見五指。

     “擂鼓!”一見土山倒塌,趙無咎便用盡全力大吼道。

    震天動地的鼓聲馬上響起,幾萬名百勝步兵齊聲吶喊。爭先恐後的衝入灰霧之中。再也看不見身影。聽見齊軍地喊殺聲由遠及近,被震爬下的秦軍哪敢猶豫。不用軍官下令,便紛紛站起身來,也不管能不能看清東西,便閉著眼睛朝塵土漫天的東南城牆衝去。

    塵霧中傳來變了調的喊殺聲、慘叫聲以及更多的咳嗽聲,聽起來兩軍是交上手了。

    但秦雷並未再驚慌,他在半個時辰前邊預料到這一幕,早已準備了應對之法。

    具體說來有三板斧,第一斧已經砍出去,便是這攔截齊軍的敢死隊;第第二斧則是踩著桌子凳子地六排弓箭手、還有石猛下屬的所有投石器,一時間矢石如蝗,朝城牆破口外傾瀉而下,割麥子一樣放倒一片片的敵軍,給了齊軍極大的心裡震懾,速度不由自主放緩下來。

    第三斧最能體現水平,他知道敵軍轉瞬即至,沒有呆板的去修理城牆,而是命人從庫房中拖出一具具拒馬柵欄,擋在城牆坍塌的斷口處……只是這需要時間才能佈置好。

    塵埃終於落定,人們這才看清,東南城牆已經變成了傾斜的土坡,那堵新建的高牆蕩然無存,原先的城牆也被沙袋完全掩埋,齊軍完全可以不借助任何工具,從城外走到城上,再從城上下到城內。

    城頭上交戰地雙方也露出了身形,但皆以成為面目不清地土人,根本分不出哪方是哪方,只能根據誰面朝西、誰面朝東來判斷敵我。齊軍畢竟計謀得逞,氣勢更足,已經把秦軍逼退了數丈,眼看就要佔領城頭。

    秦軍雖然被殺得落花流水、搖搖欲墜,卻不敢再往後退。面對著瘋狂衝鋒的齊軍,只能拿人命往上填!

    在這勝敗一線地生死時刻。雙方都爆發出了最原始的獸性,用刀砍、用槍刺、用腳踹、用牙咬,一切手段都使出來,只是為了達到己方的目地。

    僅僅半刻鐘後,雙方士兵的屍體便佈滿了城頭朝外的斜坡上,形狀各異、糾纏在一起,分不出彼此。

    齊軍畢竟人數太多了,終於如驚濤拍岸一般,將企圖阻擋的千餘名秦軍士兵盡數消滅……

    但他們還沒有高興起來,便看到前方已經樹起了一道滿是尖銳的鋼鐵柵欄!頭腦發熱的齊軍仍繼續衝鋒。想要拔除那些擋道的障礙,卻被秦軍用騎兵長槊透過鐵柵攻擊,刺死刺傷不計其數。

    齊軍的攻勢為之一滯,帶隊的軍官急中生智道:“抓住長槍!”齊軍兵士

    便拼死用手抓住刺出的長槊。這才暫時穩定住局勢。

    這時守軍地長槊刺擊停頓了下來,齊軍大喜,以為秦軍束手無策了,便放心大膽的上前。還是想要拔除這些擋道的柵欄。

    誰知過了一會,裡面的鐵槊又開始用向外刺,齊軍兵士一邊心中冷笑道:黔驢技窮了吧?一邊仍舊用手去抓。誰知只要抓到地便慘叫著跳起腳來,大喊大叫道:“燙!燙!燙!”

    原來秦軍把鐵槊、長矛、鐵棍之類的,在火上烤紅後,再用來刺擊齊軍,效果果然好極了。

    憑藉著這道臨時支起來的柵欄,秦軍終於穩住了局勢,雙方從過午打到傍晚、又從傍晚戰至深夜。守軍終於漸漸不支,柵欄也被沖得七零八落,幾乎沒了作用。而齊軍卻仗著人多,打起了輪轉戰術,擺明了不達目的不罷休!

    秦雷本以為天黑以後,齊軍就得歇歇了。大家也好各自回家吃個飯、喝口水啥地。誰知齊軍如此不知好歹,終於惹惱了新鮮出爐的武成親王大元帥王,只見他令旗一揮,閒著沒事幹的伯賞賽陽便帶著預備隊上來助戰!

    生力軍一加入,果然不同凡響,一陣亂棍便把齊軍敲下了城頭。

    此時秦雷也把自己的王旗移到了城牆上,守軍士氣更加高漲,以伯賞賽陽和秦霸為首的板凳匪徒,更是瘋狂至極。憑著不到兩千人的預備隊。便將上萬齊軍狠狠壓在土坡下,多少人都沖不上來。

    秦雷不只是來督戰。他還是來監工的。他考慮到城牆如果不修好,遲早抵擋不住對方的進攻,是以在前方士兵穩住陣腳後,便命令後方的民夫上前砌牆……

    想像一下吧,前面地士兵在拿刀浴血拼殺,後邊的民夫卻在用水泥刀砌牆,這是一番什麼樣的情形啊?

    雙方從天黑又打到天亮,城頭上早沒了伯賞賽陽和秦霸的身影,他們早就被輪換的隊伍替換下去。

    其實大家心知肚明,齊軍黑夜裡的進攻,只不過是騷擾為主,目地僅是為了阻止秦軍破壞通道。

    而那廂間,秦雷的砌牆工作也遇到了大麻煩,因為建在土上、根基不牢,在半夜裡發生了坍塌事件,還砸死了十幾個民夫。

    看著一夜的辛苦付諸東流,秦雷是欲哭無淚,正在垂頭喪氣之時,卻聽石敢弱弱道:“王爺,不如不砌牆了吧……”

     “不砌牆?”秦雷狼眉豎眼道:“那怎麼辦,我用你這一百四五十斤去擋?”

     “卑職不是這個意思。”石敢小聲道:“您看遍地都是現成的沙袋,我們把這些沙袋堆起來,效果不也差不多?”

     “你怎麼不早說?”秦雷氣急敗壞道:“想看我笑話是不?”

     “卑職不是這個意思……”石敢小意道:“卑職以為王爺的法子更靈光呢……”話沒說完,便被秦雷一腳踢在屁股上,罵咧咧道:“讓他們別砌牆了,改背沙布袋吧!”

    當黎明降臨,天光亮起來時,真正的戰鬥重新開始了!

    養精蓄銳的大軍投入之後,齊軍的攻勢陡然增強,好在經過一夜的忙碌,秦軍已經用沙袋堆起了高高地攻勢,著實可以阻擋敵軍一番。

    趙無咎不想再拖延,他也親自到城下督戰,務求一戰必克!

    此時城頭地成親王戰旗與老趙的百勝元帥旗,便僅隔了不足五十丈。

    趙無咎和秦雨田就在這不遠地地方對望著,兩人能清晰的看見對方的面容。這也是他們倆第一次看到對方的尊容。

    看到秦雷那俊逸的面容,趙無咎心裡抽筋道:怎麼還是個娃娃?雖然早知道秦雷的年齡,但這半年來的數次交鋒,他徹底領教了這位大秦成親王的老辣與果敢,在心裡早就把他當成四五十的老頭子,此時終於再見到本人,心中除了震驚之外,還一陣陣往外泛酸水:真年輕啊,真讓人嫉妒啊……我要是年輕個幾十歲就好了……老人家總是喜歡這種幻想的。

    秦雷想得卻沒他那麼複雜,他只是在感嘆這老頭這麼肥,那天是怎麼逃脫伯賞賽陽和勾忌的追擊的,不會是騎得犀牛吧……不知道老趙知道後會不會就此發誓減肥……

    二位統帥胡思亂想間,鏖戰雙方便又打了一個時辰,卻仍不分勝負。

    武之隆過來建議道:“恩師,這里土坡狹窄,我們空有數十萬大軍,每次卻最多僅能投放一萬,無法將兵力上的優勢發揮出來,您看是不是……由學生帶人攻打北城牆,以為策應呢?”

    趙無咎點頭道:“吾正有此意。”便讓武之隆點起三萬兵馬,轉到北側去攻擊秦軍。

    他是個要么不做、要么做絕之人,既然決定分兵,就乾脆分個痛快,除了留五萬兵馬繼續攻打突破土坡之外,又把其餘的十幾萬軍隊分了,讓七八位將軍各自領一部分,自由選擇攻城方向。

    二十多萬齊軍散開攻擊,僅搭在城頭的雲梯就七百餘架。一時間整個潼關東側城牆上,密密麻麻的爬滿了攻城的齊軍,讓人看了就頭皮發麻,更遑論守城了!
第九卷【架海金梁】第五九四章毀滅與新生

    天空彤云密布,朔風如刀刺骨。

    整個潼關城頭,已被鮮血浸染。

    在這個時代攻城時,面對高聳的城牆,在陰謀之外,便只有三個選擇,一是挖掘地道;二是想辦法翻越八九丈的城牆;不然只好面對面破壞城牆了。

    但在真正的大砲出現之前,想要破壞厚達數丈的城牆,幾乎是不可能的,而且潼關城依山而建,地面下盡是堅硬的花崗岩,想要掘開地道,也頗不靠譜。

    最恰當和最無奈的辦法,便是藉由雲梯直接進攻了……之所以說最恰當,是因為沒有別的法子;之所以說最無奈,是因為在攀上城頭之前,士兵一直處於任人宰割的無力狀態,而當上城之後,又會因為敵眾我寡,被對方群起而攻之,損失極大。

    當世比較常見的雲梯,有飛梯、躡頭飛梯、竹飛梯等等,構造相當簡單……飛梯和躡頭飛梯的前端都裝有車輪,可以再推梯附城時較為迅速。竹飛梯更只是以一支大竹為主幹、在梯身上安裝腳踏的橫竿而已。

    但在敵人矢石攻擊當中,利用這些雲梯攀附城牆,往往會死傷慘重。因此精於機械的齊國人,又研發出一系列重型雲梯,以減少攻城部隊的損失。

    要想減少傷亡,首先要縮短自攻擊發起,至抵達城牆的時間,為達到此目的,齊人將雲梯改成了車型,可以推著向前。這次出現在潼關城下的,便有杞車、行天橋、搭天車、行女牆和登雲梯五種戰車模樣的雲梯。

    其次是要加強車身對於攻城部隊的防護,上述的杞車並未配備任何防護,而行天橋則在梯子地頂端設有一段女牆。當與守城部隊發生短兵相接時,可以為攻城部隊地宮簡單的防護。至於行女牆、搭天車和登雲梯,則更實在車體部分曾置了生牛皮作為乘員的防護,可使其在攻城前的損失減少到最低。

    第三則是防止雲梯被敵人推倒,為此齊人在所有云梯的前端設有鐵鉤,可以牢牢抓住牆磚,能使其非常牢固。

    興化帝把所有家底都搬到了前線,趙無咎則將其全部投入到潼關城的攻堅戰上,這才造成了五花八門、簡繁各異的幾代云梯同時上陣的難得勝景。

    面對著鋪天蓋地而來地齊軍士兵。秦國軍民都意識到。最艱苦地時刻到來了。他們用檑木砸、用滾油潑、用長槊捅。用出全部解數。也要阻止齊軍上城。

    城內地百姓也全部動員起來。他們燒油鍋、送矢石。甚至直接舉著石頭往下砸!軍民齊心協力給齊軍造成了極大地損傷。但兵力上地懸殊差距。還是使他們地防守捉襟見肘。不時有齊軍突破防守、攀上城頭!

    秦軍哪能讓敵人站住腳?他們揮舞著大刀長槍。凶神惡煞地沖向攻上城頭地敵軍。發動了一撥又一波地圍剿。將還沒形成氣候地敵軍一次次攆下城頭。

    但齊軍今日白天地攻城。幾乎集結了齊國主力部隊地全部菁華!趙無咎並沒用派他們參與造山。而是一直讓他們好吃好喝將養著。一個個自然體力充沛。士氣高漲。與秦軍在單兵實力上地差距。已經縮小到忽略不計地程度了。

    趙無咎把他們全部派上戰場。就是想要一戰成功!

    雖然遇到秦軍強有力地阻擊。但他們仍然不屈不撓地繼續攻上城頭。一定要在秦國防線上。打開一個缺口!

    城頭上下吼聲震天,擠滿了互相廝殺的人群,殘肢斷體血肉橫飛,到處都是殘缺不全的屍體。震耳欲聾的戰鼓聲,號角聲,響徹了整個潼關口!

    對秦軍士兵來說,這簡直是一場災難……

    在齊軍不要命地強攻之下,一線秦軍漸漸有些不支,五里長的城牆上處處告急!得虧參謀處那幫大才子統籌得力,在保證一線防禦的同時,硬是留出了足夠的預備隊,哪裡有險情、就往哪裡去。這才穩住了陣腳。沒有徹底崩盤。

    城頭各處險象環生,伯賞賽陽已經徹底淪為了救火隊員。他帶著最精銳的黑甲兵,哪裡有險哪裡去,一天下來不知道堵了多少回窟窿。

    從上午激戰到傍晚時分,齊軍仍然沒有收兵的意思,在持續不斷地壓力下,秦軍終於漸漸不支。

    即使伯賞賽陽這般勇猛過人,現在也是強弩之末了。他揮舞著血淋淋的狼牙棒,帶領手下一次又一次沖到城牆邊阻擊,殺人;然後再組織衝鋒,阻擊,殺人。一天下來,他的白袍早已經染成了紫紅色,身上大大小小的創口也有十幾處,那平時輕鬆揮舞的狼牙棒,竟變得沉重無比,但眼前的敵人好像不知疲倦、不懼死亡一般,仍然固執而頑強的攀越城牆,飛身躍下,舉刀擊殺……

    伯賞賽陽早就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他只是機械的舞動著手中的棒子,向一個個面目可憎地敵軍拍去、拍去、再拍去……

    身邊地部下逐漸減少,終於在打退齊軍又一次進攻後,他發現左右只剩下兩個。兩人也是渾身浴血、看不清本來面目,伯賞賽陽心道:這牛高馬大的,應該是秦霸那傢伙,那個沒什麼特點地是誰? ”便啞著嗓子問道:“你……誰…呀? ”

     “大人,我是秦頊。”那人用手背抹抹臉,但除了讓黃灰色的臉上多幾道黑蹟之外,並沒有任何效果。

    見兩人朝著自己笑,秦頊也知道自己發傻了,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呵呵的笑了起來。

    這一笑,便把三人心中的恐懼笑沒了。望著城下又一次向上攀爬的齊軍士兵。秦霸緊緊手中的雙錘,啐一聲道:“還有完沒完?”

     “無所謂了,反正我們快要完了。”對能說出一句如此幽默地話,伯賞賽陽十分的滿意,暗道:應該已經達到或接近王爺的水平了吧?便決定再接再厲道:“死倒無所謂,反正我伯賞家的男兒沒有死在床上的。”說著咂咂嘴道:“就是老子還沒嚐過女人的滋味,這個太遺憾了。”

     “卑職也沒有。”秦頊好心的安慰道:“大隊長應該也沒有。”

     “誰說沒有?”秦霸翻翻白眼,瓮聲道:“俺偷著瞧過村東小花洗澡……那屁股蛋子,真肥啊!”

    兩人還想追問,齊軍卻上來了。只好把話頭塞回肚子裡,並膀子迎了上去。但他們人數太少,哪能阻擋住從好幾個雲梯攻上來的齊軍?轉眼便被沖上城頭的敵人團團圍住。

    三人毫無懼色的背靠背立著,揮舞著手中地兵刃。與數倍於己的敵人拼死搏殺,齊軍里外三層將其包圍,一時卻拿他們毫無辦法。但三人也實在無力阻止敵人的行動了,看著越來越多的齊軍湧上城頭。伯賞賽陽狠狠蕩開面前地兵器,仰天大吼道:“支援,再不來就完蛋!”

     “完不了!”身側傳來一聲粗獷的大叫,隨即他便聽到了奔跑而來的腳步聲。從人縫中,伯賞賽陽看到,當先一個乃是石猛。

    石猛抱著一根木樑,鬚髮皆張的帶著一隊特種營手殺了過來。他們這些人雖然輕易不上陣廝殺,但因為整日與幾十斤重地石彈打交道,一個個都虎背熊腰、力大無窮。用的兵器也跟他們老大一般,都是一丈多長的木樁子!

    只見他們腋下夾著粗木樁,嗷嗷叫著便衝到了齊軍堆裡。齊軍士兵手中皆是短刀,哪能跟這些玩意較勁?轉眼就被頂得潰不成軍,再也穩不住陣腳。

    看到袍澤從身邊衝過,伯賞賽陽三個心裡一鬆。一屁股便坐在地上,他們確實已經殺不動了!

    好在深冬日短,天很快便黑下來了,雖然不情不願,但趙無咎也不敢讓兵士們黑燈瞎火的攻城……那樣摔死的恐怕比戰死的還要多,只好命人敲響收兵的金鑼,勝負留待明日再論!

    當敵人潮水般的退下,城頭上的秦國軍民終於鬆了口氣。

    無比難熬地一天終於熬過去了。在這一天裡,他們承受了二十餘萬秦軍高強度的攻擊。兵力的劣勢被無比放大。雖然不至於馬上崩盤。但敵人如果繼續這樣猛攻,要不了兩天。秦軍便會折損大半,再也守不住潼關的。

    但疲憊至極的兵士們,只想躺下呼呼大睡,哪會考慮明天怎樣?那是王爺該考慮的問題。

    秦雷確實被這個問題壓得喘不過氣,他面色凝重地立在望樓之上,看著民夫打掃狼藉的戰場。他們將滿地橫臥的士兵翻過來,只要是敵人便拋下城頭,不管他們的死活;若是自己人便抬下去,死者埋葬、傷者救治。

    官兵們則靠坐在冰涼的牆沿上,看著一個個袍澤被抬下去,卻鴉雀無聲、沒有任何表示,氣氛壓抑極了。

     “開戰以來,今天是傷亡最慘重的一天,”石敢在秦雷耳邊輕聲禀報導:“七千多名將士重傷或陣亡,再加上之前的損傷,我們可戰之兵不到四萬了。”

     “四萬,三天……”秦雷喃喃道,說著輕嘆一聲道:“要下雪了。”

     “雪?”石敢不由向天上望去,果然看到雲層低沉,確有大雪欲來的感覺,便輕聲應道:“今夜就該下了吧。”

     “誰知道呢?我做不了主。”說著秦雷便負手走下望樓,在城牆上漫步。兵士們見到王爺出現,想要強撐著起身行禮,卻被他攔住道:“不要多禮了,抓緊時間休息吧。”說著問一聲不遠處的牛校尉道:“晚飯燒好了嗎?”

    牛校尉雖然沒有廝殺,但一直在戰場上靠著,也弄得渾身骯髒、面目全非了。聞言趕緊點頭道:“快好了,白面大饅頭還有豬肉燉粉條,管夠!”

    說話間,便聽著周遭一陣吞嚥口水地聲音……卻是緩過勁來地官兵,都已經餓極了。

    秦雷這才露出一絲笑容道:“要盡快,不然就要餓出人命來了。”官兵們也跟著低聲哄笑起來。

     “吃完飯就下去睡覺吧。”秦雷朝地上的官兵吩咐道:“孤會安排預備隊值夜地,你們放心大膽的睡就成。”自然又引來兵士們一陣歡呼。

    在城頭上巡視完畢,秦雷便拾階而下,到城內的救護所視察。

    救護所所在的院子,原先是城里大戶人家的住處。戰爭一起便被秦雷徵用了,負傷士兵都會被送到這裡,按照輕重接受救治。

    但與別處不同的是,在這裡是輕傷號優先得到救治。反倒那些缺胳膊斷腿、開膛破肚的傷兵,必須要耐心的等待……即便很有可能等不到被救的那一刻……

    這是戰爭的法則,殘酷卻又不得不遵守。秦雷嘆口氣,便看到充任救護所所長地公孫劍。焦急的朝自己走來,還沒行禮就大聲嚷嚷道:“王爺,床位滿了,再沒地方塞人了!今天的傷亡實在太大了。”

    秦雷默然,他知道他說的是事情,剛要開口,卻又聽公孫劍抱怨道:“會醫術地人手不足、藥品不足、就連包紮的紗布也不夠了。”

    秦雷撓撓頭,看著院子進進出出的婦女……救護傷員的活計,向來由女人們來做。這是大秦地傳統。尋思片刻,他便沉聲道:“紗布不夠就用棉布,把衣裳撕了煮乾淨就用。”

     “那藥品呢?”公孫劍追問道。

     “去各家各戶掏灶灰!”秦雷皺眉道:“那玩意兒止血還行,好在天冷,血流得慢。”

     “只好這樣湊合了。”公孫劍點頭道:“那人手呢?”

    秦雷拍拍腦袋道:“叫雲裳也來……”話說到一半便停住,因為他已經看到那丫頭。身穿一身男裝,正帶著個大口罩,從一間屋走到另一間去。

     “雲裳!”秦雷叫道。

    雲裳身子一顫,便要轉身溜走,卻聽秦雷沉聲道:“你給我過來!”她知道混不過去了,只好垂頭喪氣的過來,走到秦雷面前小聲道:“我就是過來轉轉,在家裡太悶了,出來散散步。”秦雷的禁足令一直沒有取消。這丫頭見被抓了現行。自然心中惴惴、瞎話連篇。

     “撒謊都不會撒。”秦雷佯怒道:“散步能散的滿身血?”

    雲裳怯生生抬起頭,臉上仍帶著那大口罩。僅露著一雙淚盈盈的大眼睛,哽咽道:“人家……不忍心嘛……”

    周圍人都看過來,不知道王爺何故要訓斥這好心的一聲,不由議論紛紛,倒是同情雲裳的居多。

    秦雷見遭到圍觀,不由惱火道:“看什麼看,沒見過別人訓媳婦嗎?”見王爺發火,眾人趕緊一哄而散,把院子讓給他們倆。但眾人進屋里後,仍從窗縫門縫往外偷瞄,口中議論紛紛道:“媳婦?王爺的媳婦?什麼意思?”“笨蛋,就是王妃唄。”

     “王妃?娘娘親自給我包紮?”一個吊著胳膊的傷兵驚訝道。眾人也難以相信這個事實,在他們心目中高高在上地千歲娘娘,那是神仙一般的存在,哪裡想過她會不嫌髒、不怕累的在這裡一待就是一天,還親手救治了上百號傷員?

     “罰我吧……”雲裳淚眼瑩瑩道。

     “罰你幹什麼?”看她委屈巴巴的小模樣,秦雷終於不忍再責備,輕嘆一聲道:“雖然你又不聽話了,但這次有情可原。”

    雲裳的雙目立馬放光,雖然帶著大口罩,但秦雷知道她一定是笑了。

     “又哭又笑真沒羞。”秦雷不由輕笑道。

     “人家真的只想幫幫你,”雲裳不好意思地笑笑道:“而且他們太可憐了,如果不及時救治。會落下殘疾的。”

     “好吧。”看公孫劍又在那探頭探腦,秦雷也知道自己影響救護所地工作了,便點點頭道:“去忙吧。”

     “嗯。”雲裳點點頭,甜甜的應道:“你要小心啊。”

     “我會的。”秦雷頷首笑道。

    深深地看他一眼,雲裳才轉身離去,沒走出幾步,又聽秦雷在身後叫道:“雲裳。”

     “啊?”雲裳應聲回頭,有些茫然的望著秦雷。

     “悠著點,別太累了。”秦雷也深深看她一眼,低聲道。

    雲裳從心底里笑了。歡快的點點頭,便如蝴蝶一般飛走了。

     “王爺,”見兩人磨嘰完了,公孫劍忙不迭的跳出來。急吼吼的問道:“人手和房子怎麼辦?”

     “你把王妃親自救治傷員地消息散播開,城中地婦女自然會踴躍而來。”秦雷不耐煩道。

     “那房子呢?”公孫劍不長眼道:“實在塞不下了。”

     “你是豬啊?”秦雷終於忍不住爆發道:“不會再徵用個大宅嗎?”

     “城中最大的就是李四公子地宅子。”公孫劍顯然早有預謀,小聲道:“俺下午親自去了兩趟,結果他家門口有兵丁站崗。說什麼都不讓!”說著還補充一句道:“這影響太壞了,弄得城裡再沒大戶肯借房子了。”

    秦雷一聽,登時火冒三丈,怒道:“李四亥這個兔崽子,看我怎麼收拾你!”丟下一句:“孤親自去要!”便氣呼呼的向外走。

     “叔,等等我,俺跟你一塊去。”剛走到院門口,伯賞賽陽便急匆匆追了出來,他也在救護所裡治療。渾身十幾處傷口已經被包成了粽子,但所幸沒什麼大問題,至少還能跑能叫,那就死不了。

    叔侄兩個便帶人到了城中最大的宅院----原先的城守府、現在地李府門外,正好與將要出門的李四亥碰了個面對面。

    一見是他們倆,李四亥登時面色發白。轉身拔腿就跑,一邊跑還一邊叫道:“攔住他們!”

    門口的親兵可都認識秦雷,哪個敢阻攔?兩人滿面狐疑的對視一眼,一口同聲道:“搞什麼鬼名堂呢?”便順著李四亥沉重地腳步聲,快步跟了進去。

     “該不會是金屋藏嬌了吧?”秦雷坏笑道。

     “那俺就殺了那淫婦!”伯賞賽陽兩眼一瞪道:“俺妹妹至今下落不明,他卻敢在外面養鳥!”

     “你就不殺姦夫?”一邊往裡走,秦雷一邊調笑道。

     “打個半死就可以了。”伯賞賽陽雙拳一對道:“不能讓俺妹妹守寡啊。”

     “你倒是分得清。”秦雷笑道。說話間便到了後院,兩人正朝里屋走,就听到一聲黃鶯般的叫聲道:“你怎麼又來了?”兩人登時變了臉色。伯賞賽陽更是失聲叫道:“賽月?”便甩開膀子跑了進去。

    秦雷搖搖頭。暗笑著跟了上去。

    果真聽到屋裡小妞的一聲“哥……”,卻見伯賞賽陽呆立在門口處。渾身篩糠般的顫抖,口中:“你…你……”了半天,也不知要說個啥。

    秦雷好奇的往裡探探頭,呵呵笑道:“怎麼不進去,自己妹妹都不認識……”說著也呆住了,不由嚥口吐沫道:“你們也太不小心了吧……”

    只見屋裡跪著李四亥,伯賞賽月坐在炕頭上,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雖然穿著肥大的衣裳,但腹部突出,看起來已經有了八九個月的身子。

     “我要殺了你!”伯賞賽陽從石化狀態甦醒過來,突然怒吼道:“你這個畜生!”便朝著李四亥衝去,秦雷趕緊伸手想要拉住他,但含恨出擊的小子動作太快了,讓他抓了個空。

    只聽一聲悶響,李四亥便被伯賞賽陽一腳踢到了牆上,震得土灰撲簌直落。

     “哥,住手啊……”伯賞賽月趕緊起身,想要阻擋哥哥發飆……作為妹妹,她怎能不知哥哥的牛勁?

    但伯賞賽陽已經暴怒了,一邊大罵道:“你讓我妹妹怎麼見人?你讓我爹怎麼見人?你讓我伯賞家怎麼見人!!”一邊掄起醋鈸般地拳頭,劈頭蓋臉的暴揍小胖子。

    李四亥抱著腦袋,蜷成個球狀在地上打滾,一句話也不敢說。

    秦雷見伯賞賽月挺著肚子跑過去,終於著急了,一邊大叫道:“小心你妹妹。”一邊跑過去拉架。

    但伯賞賽云不愧將門虎女,又救人心切,竟然跑在了秦雷前面,雙手拉住哥哥的臂膀,哭道:“哥,求你了……”

    伯賞賽陽早就失去理智了,哪知道背後什麼情形,感覺有人抓自己手臂,想也沒想,便一甩胳膊……登時把自己妹妹甩了出去。

    好在秦雷從後面上來,一把接住,沉聲呵斥道:“住手!”

    伯賞賽陽這才停下動作,憤憤的威脅小胖子道:“早晚打死你!”

    卻聽自己妹妹痛苦的呻吟起來……
第九卷【架海金梁】第五九五章雪落無聲

    賽月這一叫,頓時把兩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過去,只見她面色蒼白、汗珠淋淋的捧著腹部,已經無法靠雙腳站立了。

     “月月要生了!”李四亥從地上彈起來,頂著個豬頭似的腦袋,便接過伯賞賽月,輕輕抱著放倒在床上,朝門外大吼道:“快叫穩婆!”

    府中立刻一片雞飛狗跳,看著床上呻吟呼痛的妹妹,伯賞賽陽想湊過去搭把手,卻被秦雷一把拉住,輕聲道:“我們出去。”便將傻乎乎的大侄子拉到了門外。

    穩婆和丫鬟一到,便把小胖了也攆出來,一群女人在裡面忙碌起來。

    看著李四亥也出來,滿臉焦急的伯賞賽陽頓時火冒三丈,又要上去打人。

    秦雷只好再把他拉住,苦笑道:“好歹等娃娃生下來再算賬吧。”

    李四亥趕緊就坡下驢道:“是啊大哥,就讓月兒專心生娃吧。”

    伯賞賽陽拳頭攥得咯吱直響,良久才悶哼一聲道:“早晚弄死你!”

    三個男人在院子里站一會兒,秦雷突然感到額頭冰涼,心中一動,便抬頭仰望天空,果然見到雪花悄無聲息的落下,不由攥緊了雙拳,朝兩人哈哈一笑,告辭道: “我先走了,孩子生下來別忘知會一聲。”說著不管小胖子乞求的目光,快步離去了。

    雪越下越大,當他走到門口時,藉著那對大紅燈籠,看到滿天飄雪柳絮般的落下,不由興奮的長嘯一聲,甩脫肩上的大氅,撒歡般的跑到大街上,雙手抱向天穹,感受著雪落面頰的冰涼,哈哈大笑道:“天公作美!潼關保住了!”

    看到有人發瘋,巡夜的士兵過來要將他擒住。卻看到四周面無表情的黑衣衛,趕緊改變姿勢。一面暗暗咋舌,一面叩首道:“拜見王爺。”

    秦雷哈哈一笑。便揚長而去。

    潼關古城上。迴盪著他喜悅而響亮地聲音:“通傳下去。再堅持最後一天!我們就可以脫險了!”伴隨著這句話地傳播。城中地絕望沮喪又一次一掃而空。雖然明日地戰事會更加慘烈。但終於能夠看到希望了不是?

    有道是幾家歡喜幾家愁。這天晚上。趙無咎睡得極不踏實。夜裡起來好幾次。只問衛兵同一句話:“沒下雪吧?”

    當聽到否定地答案。他便鬆口氣。躺下睡一會兒。但不過半個時辰。又會從睡夢中驚醒。連聲問道:“沒下雪吧?”如是反复五六次。終於在子夜時分。當他再一次提問時。得到了親兵肯定地答复:“大帥。這次是真下雪了。”“大嗎?”趙無咎地聲音立刻變得嘶啞無比。

     “挺大地。跟撒鹽似地。”親兵恭聲答道。

    趙無咎再沒了聲響。一直到丑時三刻左右。親兵們才聽到帳子裡有悉悉索索地掛甲聲。進去一看。卻見老趙正在那自個往身上穿盔甲。新任地親兵隊長趕緊上前幫忙。口中輕聲道:“大帥。不再多睡會兒了?”

    趙無咎地老臉陰沉似水,沒有回答他的問話,而是徑直下令道:“傳令下去,全軍寅時造飯、卯時攻城,不得有誤!”

    隨著百勝公的一聲令下,安靜的齊軍大營,立刻開始熱鬧起來,火頭軍們支起大鍋、添上柴火,費勁的點著火。把桶裡的冰面敲碎。連水帶冰碴的倒進大鍋裡,準備燒水煮飯。不時能聽到他們的議論聲道:“今兒比昨天可冷多了。”“是啊。昨天可沒這麼厚的冰。”“今天攻城可要遭罪了……”

    與此同時,所有參將以上的將佐都被叫到帥帳之中,一身戎裝地百勝公滿面肅殺,再沒有半點往日的舉重若輕。他目光如刀,冷冷的看著肅立在階下地眾位將軍,讓每個人都能感受到他強烈的意志。

     “今日攻城,必須一戰而定,若是天黑前還沒在城牆上立足,諸位休要怪老夫心狠手辣!”趙無咎蒼白的鬚髮無風自動,腰中寶劍然出鞘,寒光一閃,便削掉了身前大案的一角,冷聲道:“這張大案便是例子!”

    這可是最後通牒啊!眾將無不駭然,一時間竟無人敢做聲。

     “聽清楚了嗎?”趙無咎陰冷的目光環視眾人,眾人覺著彷彿被猛獸盯上一般,都忙不迭的點頭,七嘴八舌道:“聽清楚了……”

     “老夫聽不見。”趙無咎沉聲道。

     “聽清楚了!”眾人這才齊聲吼道。

     “去吧。”趙無咎地表情這才柔和下來,目送眾將出去後,這才低聲道道:“拜託眾位了……”

    齊軍這邊的動靜很快被城內得知,秦雷趕緊命令手下也開始造飯,還把最後一批烈酒分發下去,以供兵士們白日里禦寒之用。

    秦雷負手在城頭巡視,看著石猛已經等不及開始喝酒了,便笑罵道:“現在不許喝,要是醉了的話,誰給老子打仗?”

     “俺的酒量大啊。”石猛滿不在乎的咧嘴笑道。邊上士兵聞言起哄道:“王爺,您還不知道吧,石大嫂終於給俺們大人生兒子了!”

     “行啊小子,終於生了個帶把的!”秦雷一聽來了興致,用腳把石猛往邊上趕了趕,與他同坐在一張軍毯上,開心笑道:“我就說事不過三嘛。”話說這些年,莊蝶兒的肚子一直沒閒著,已經連生倆閨女,被石猛起名為招娣和引娣,其目的不言而喻。

    石猛咧嘴呵呵笑道:“是呀,王爺說的一準沒錯。”

    結果伙夫奉上地一碗肉羹、一卷大餅,秦雷呼嚕嚕喝一口道:“什麼時候收地信?”

     “應該是前天就到了,不過昨晚上才有人送過來。”石猛也接過一碗,樂呵呵的往肚子裡灌。一邊吧唧嘴一邊含混不清道:“說是十月初九生地,足斤足量。長得特像我呢。”

    看他一臉幸福的樣子,秦雷頗為羨慕道:“瞧你那不長出息樣,孩子名兒起了嗎?”

     “俺想好了,奶名就叫鎖柱。”說著從懷裡摸索出個紅布包,愛惜的看一眼道:“長命鎖都準備好了。”彷彿怕跑掉靈氣一般,倏地收回那布包,朝秦雷呲牙笑道:“大號就請王爺給賜一個吧。”

     “可以。”秦雷頷首笑道:“不過且容我先想想。”

     “不急不急,”石猛連連搖頭道:“這是俺石家地長男,王爺可得想個好點的。”

    秦雷點點頭,三兩口吃完手里地東西,使勁拍拍胸口,長舒口氣道:“今天的戰鬥定然慘烈無比,你可千萬小

     “放心吧王爺,俺也算是身經百戰了,身上連個傷疤都沒有。”石猛滿不在乎的笑笑道:“刀槍都躲著俺走。”

    見他得意忘形的樣子,秦雷心中湧起一股不安。卻不好說什麼,只得沉聲道:“為了你那一家老小,也得多長個眼神。”

     “知道了。”石猛依舊嘿嘿笑道。

    城守府內。苦苦等待近兩個時辰的人們,終於聽到了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

     “恭喜大人,喜得貴子!”丫鬟跑出來報喜道。

     “我當爹了,我有兒子了……”李四亥頓時樂傻了,不顧死活的抱著大舅哥又親又叫。

    伯賞賽陽伸手將摘開,推出一段距離後。沉聲道:“去看看吧。”表情雖然依舊陰沉,聲音卻明顯松緩下來。

    李四亥歡喜地點頭道:“大哥一起去吧!”

    伯賞賽陽頗為意動,但最後還是搖頭道:“不看,該打仗了。”說完便轉身向外走去。

     “我待會就上城。”李四亥趕緊道。

     “你不要去了。”伯賞賽陽站住腳,回頭沉聲道:“我不想外甥一生下來就沒了父親。”說著便頭也不回的走出去。

    只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淺淺的腳印。

    大雪悄無聲息的下著,已經把天地都染成了一片素銀,卻依然無法阻止這人間的血腥廝殺。

    當天光稍稍轉亮,齊軍便展開了新一輪攻勢……

     “諸位,今天我們死也要拿下潼關城。”將佐們聲嘶力竭的鼓動著列隊上前的齊軍士兵。

     “如今秦軍損失慘重、疲憊不堪。士兵得不到休息。給養得不到補充,飯也吃不上嘴!反觀我們呢。士氣高漲,體力充足、人數上更是佔據絕對優勢!今天如不趁機拿下潼關,乾脆一頭撞死在城牆算了。”這是擺事實講道理的。

     “兄弟們,只要攻上城牆者一律賞錢一百貫、官升一級!佔領城牆者,沒人賞錢八百貫,官升三級!”這是赤裸裸的利誘。

     “告訴你們,今天要是攻不下東城牆,老子就要被大帥砍頭!但你們放心,在這之前,老子會先把你們的腦袋都砍下來地!”這是徹頭徹尾的威脅。

    將領們拿出渾身解數,終於將官兵的勁頭激勵起來,官兵們摩拳擦掌,目光堅定,再不見剛睡醒地倦怠。

    一面火紅的黃金獅子旗從陣尾移動到陣前,旗下是百勝公的元帥戰車。他一手扶著車欄,一手按著腰間的寶劍,沿途的士兵們崇敬的仰望著百勝元帥,他也用最肅穆地眼神回望著他們。

    望著綿長威武的陣勢,趙無咎不禁湧起豪情萬丈,猛地抽出長劍,高舉過頂,雄獅般咆哮道:“為我大齊,殺……”

    周圍的士兵緊跟著他,一齊高舉著兵器,振臂狂呼道:“殺……”

    更遠的士兵聽到了,所有的士兵都聽到了。他們一個個神情激昂,舉臂高呼道:“殺!殺!殺!”

    一聲聲喊殺聲直衝雲霄。震憾天宇,齊軍便向城牆緩緩逼近。

    秦雷就像沒聽見齊軍的呼喊,他面無表情的立在望樓之上,不動如山!

    受到主帥的感染,士兵們也沉肅下來,鴉雀無聲的望著越來越近地敵軍。

    雙方相距五百步。齊軍開始重新整隊,變換成攻城隊形。雲梯、鵝車等器械被推到陣前,前排地士兵不得不讓出去路,一時間場面有些混亂。

    秦軍士兵整齊地站在城樓上,望著敵軍地動靜,準備隨時投入戰鬥。

    就在齊軍一片混亂的時刻,秦雷慢慢抽出腰間寶刀,猛然高舉過頂。

    突如其來的,十八面戰鼓同時敲響,城內四萬大軍幾乎同時喊出了一聲吼叫:“呼……哈……”如地動山搖、若天崩地裂!

    這吼聲來的那麼突然,那麼激烈。那麼渾厚,那麼巨大,在瞬間席捲了天地間的一切。

     “呼!哈!”

    幾萬人的吼叫。足以讓最普通地士兵熱血沸騰,再不恐懼,再不退縮,再不畏死,哪怕是面對數倍於己的敵人。

    齊軍士兵驚呆了。那巨吼彷彿要把他們統統震為齏粉,對他們的自信是個巨大的衝擊。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兵士們還是推著攻城器械,潮水一般湧向潼關城牆。

    今天的戰鬥無疑是殘酷的,因為下雪的緣故,雖然秦軍用棉套包著弓弩,但所有的弓弦都變得十分無力,勉強射出的弓箭既沒有力度也沒有準頭,根本不能對敵軍造成傷害……

    好在箭塔敵樓裡的弓箭仍然有效,但殺傷力也是減輕不少。即使最鋒利地羽箭。也破不開齊軍軍官的山文甲,只能對普通士兵造成殺傷。

    只有巨大的投石車不受影響。投射出漫天地石塊,照樣可以將齊軍不分貴賤、砸成稀泥。

    但齊軍鋪天蓋地而來,僅僅二十具投石車,不過是杯水車薪而已。

    靠上城牆的難度,比往常低了許多,齊軍將各式各樣的雲梯架好,便嗷嗷叫著攀援而上,轉眼將城牆換了顏色!

    秦軍早就恭候多時,雖然箭矢無效,但滾石檑木、滾油長矛照樣有效。他們用滾油潑、石頭砸,用擂木滾、長矛刺,給齊軍造成了極大的損失。

    但經過昨天的洗禮,齊軍士兵也有了經驗,當先的士兵舉著厚厚地皮盾,雖然依舊無法抵擋石頭、檑木,但至少不怕滾油長矛了。

    在承受了最初的慘重傷亡後,一些幸運的齊軍已經跳上牆垛、殺上城牆了。肉搏戰不可避免的展開了,秦軍士兵揮舞著戰刀長槍,將一撥撥敵人趕下城頭,但令人無奈的是,攀上城頭的敵人越來越多,戰鬥也越來越激烈… …雪花在空中飛舞,鮮血在空中飛濺、整個潼關已經變成了一個修羅場!

    戰役進入了最慘烈的階段。秦軍兵士們將巨大的石塊、帶著獠牙的檑木,一塊塊、一排排地砸下,在這巨大地衝擊之下,觸者即被撞飛,輕者手腳折斷、重者一命嗚呼,絕無一人倖免!

    城牆下已經佈滿了齊軍的屍首,一時未死者地哀鳴聲夾雜在廝殺聲中,格外讓人膽寒。

    攀爬城牆的士兵,幾乎全被被沸水熱油燙傷燙壞,卻仍然發了瘋似的向上沖去,與秦軍廝殺在一起。昨日戰後,秦頊被提升為大隊長,率領著一千精銳,披重甲、持利刃,專門招呼衝上城頭的敵軍。從早晨開始,他們至少打退了齊軍十幾次進攻,但齊軍的攻勢卻越來越兇猛,他們每次面對的敵人,也越來越多。

    而手下士兵的人數,卻越來越少……

    見齊軍又一次沖了上來,秦頊面無表情的一擺手中唐刀,當先沖了上去。一個敵人舉槍迎上,他不躲不閃,直接掄圓了唐刀劈下去,輕易那士兵的槍桿削斷,順勢又硬生生的開膛破肚!

    突然手中一緊,卻是那士兵極為悍勇,竟然鬆開兩截槍桿,雙手抓住了秦頊的長刀。

    他心中冷笑,手腕一抖,刀刃便豎了起來,直接將那人的手指削掉。剛要抽刀,卻見兩側各有一柄長槍刺來,直插他的兩肋。秦頊趕緊鬆手,用盡全身的力氣向後一躍,同時使個鐵板橋,硬生生摔倒在地上,這才躲過了致命的兩槍。

    但那倆齊兵並不打算放過他,只見他們的槍柄一抖,便朝地上戳來,秦頊已經摔得七葷八素,一時失去了直覺,只能閉眼等死。

    就在這危急時刻,就听身後一身大吼,一根碗口粗、九尺長的鐵棍橫掃過來,把那兩個齊軍連人帶槍攔腰砸斷,這才為他解了圍。秦頊睜眼一看,只見那人像座小山一樣站在自己身前,為他抵擋住敵軍兇猛的攻擊。

    原來是球球啊。秦頊發自內心的笑道,這時身子也恢復了知覺,便隨便揀樣兵刃,爬起來與他共同對敵。

    不遠處的秦霸已經被擢升為營副,帶著兩千人,卻乾著與秦頊同樣的差事。他所在的位置是敵軍,遭到的壓力更大,不說別人,就是他自己也已經身被數創,一隻左手只剩下大拇指,卻渾然不知,仍在一面舞動長刀,一面大聲呼喝道:“殺敵!殺敵!”滿心滿腦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要把敵人殺下城樓去!

    士兵們雖然剛剛歸屬於他,卻被身先士卒的營副大人所激勵,一個個無畏無懼,勇往直前,在他的帶領下與敵軍奮力廝殺!

    伯賞賽陽雖然軍銜已經升到中校,卻像個瘋子似的在城牆上沖進殺出,哪裡有危險就往哪裡去,一個上午下來,手中的狼牙棒結果了二三百條人命。

    這兇手般的猛將,自然也成了齊軍重點攻擊的對象,齊軍高手武將輪番上前,終於把他耗得力竭,這才覷著空,一腳將其踹倒在地上。

    五個齊兵瞪著血紅的眼珠,舉起兵刃就砍。危難之際,伯賞賽陽爆發出了恐怖的力量,他大吼一聲,單手將狼牙棒猛地一掃,直接將左側三個齊兵猛地拍了出去。

    另一手則抓住右側一個齊軍的腳踝,抖手將其拽倒,那人手中的兵刃自然也失了準。

    但猛虎架不住群狼,還有一柄大刀擋無可擋,直奔他的脖頸而來。

    已經避無可避了!
第九卷【架海金梁】第五九六章鳴金!

    伯賞賽陽不由大笑起來,原來死翹翹就是這麼容易!

    卻不知陽壽未盡,想死都難!就在千鈞一發之際,橫空殺出一柄偃月刀,險之又險的架住那刀。趁這機會,伯賞賽陽一個懶驢打滾,終於躲開了死亡的威脅。

    再看那來人,竟然是剛當了爹的李四亥!

    伯賞賽陽頓時惱火道:“你來作甚?不要讓我妹子守寡!”

    李四亥嘿嘿笑道:“我首先是個男人。”

    深深看他一眼,伯賞賽陽便不再說話,撿起樣兵刃便與他戰在一處!

    戰局極端的殘酷,每一寸城牆上都在進行著血腥的搏殺,每一息時間都會有數不清的生靈喪命。

    到了中午時分,齊軍終於取得了戰果。

    付出了三千人的代價,他們攻占了東北方向的一段九丈城牆。秦雷幾次投入預備隊,想要將其攆下去,但齊軍受夠了反复拉鋸的痛苦,他們怎會放棄這來之不易的成果?

    攻上城頭的士兵殊死抵抗,下面還在不停往上爬,試圖穩住陣腳並擴大佔領的範圍。秦軍也不停的向此處派送援軍,唯恐戰線崩潰,失敗不可挽回。

    雙方便在這段九丈城牆上,展開了慘烈的絞殺,誰也不保留實力、誰也不計較傷亡!

    秦雷感覺自己如面對個無底黑洞一般。有多少部隊都會被無情捲進去。不一會兒便死傷殆盡……

     “預備隊。”秦雷聲嘶力竭地命令道:“繼續頂上!”

    便聽到石敢大聲應道:“城牆上站不開了!”

     “那就讓石猛用砸!”秦雷面目猙獰道。

     “可兩邊人混在一起。會誤傷地。”石敢面有不忍道。

    卻聽王爺明白無誤道:“管不了那麼多了。不然大家都得死!”緊接著便讓人通過令旗。將命令傳遞給石猛。

    石猛和他的特種營遠在百丈之外的陣,根本不知城上是個什麼情況,看清令旗便大聲道:“裝霹靂開花彈。目標左前方四百步,放!”

    稍桿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呻吟聲。幾十枚鹹菜缸大小的彈呼嘯著劃過天際,狠狠落入糾纏不已的兩軍陣中……人群實在太密集了,當場便砸死了六七十名雙方士兵!

    那些彈裡裝著黑火藥和石子鐵釘,一經劇烈撞擊,便轟然爆裂開來,將其中的石子鐵釘向四面八方迸射出去!頓時造成了第二次殺傷。

    這是一次無差別殺傷!但見以彈落地點為圓心,直徑一丈地範圍內。竟再無一人站立,幾十枚彈砸下來,城牆上眨眼間開闊了許多……

    正在攻城的齊軍也被這種威力恐怖地彈所震懾,一時間竟放緩了攻城的速度。

    秦雷趁機令旗一揮,派軍隊重新佔領了這段城牆……這些彈乃是石猛他們臨時配置,也就僅夠一個輪次的射擊,之後將重新回到肉搏戰。

    看到秦軍不分敵我的大範圍殺傷,趙無咎冷笑一聲,下令所有投石車一起攻擊潼關城牆。雖然他的大準頭差,但勝在數量眾多。著實給攻守雙方造成了巨大的損傷。

    孤注一擲的百勝公,立意要與秦軍打純消耗戰!兵力上地巨大優勢,給了他如此瘋狂的底氣!

    當大戰到了過午時分。潼關城的東牆已經變成了一堵血牆,只要天上的雪花一降下,便會立刻被染成可怕的紫紅色……

    秦軍出現了大量的損失,卻依舊不敢撤下城牆,躲進庇護所裡----因為齊軍的攻勢一如既往的兇猛。

    潼關城牆險象環生、頻頻告急,秦雷不得不將預備隊一支支派上去。直到手頭再無可用之兵……誠然,這不是他全部的實力,但現在還不到一錘定音的那一刻,貿然亮出底牌,只能適得其反,完全喪失反敗為勝地可能。想到這,他竟一咬牙,扯下身上的大氅,抽出腰間寶刀。暴喝一聲道:“我們上!”

    卻聽身後有人喊道:“等等。”便看見石猛率領五六百部下衝上城頭。朝他呲牙笑道:“王爺,俺們打完了!您老說吧。哪裡缺人?”

    秦雷皺皺眉頭,本能的想拒絕,可戰事實在吃緊,話到嘴邊又轉個彎,指著東南一段城牆道:“十五號城垛!”

     “好嘞!”石猛便抱著木樁子衝了上去。有道是一寸長一寸強,他們地兵器又何止長了數尺,結成陣勢在城頭上橫衝直撞,竟然把齊軍搞得無法招架,幫助己方重新穩住陣腳。

    但經過這些天的苦戰,齊軍官兵早非吳下阿蒙了,他們不慌不忙的重新整隊,從左右一齊壓縮特種營挪動的空間,不再給他們冲起來的機會。

    一招奏效。石猛的攻擊果然立刻受阻,又被人從前後抱住木樑,一寸也挪動不了。他冷笑一聲,鬆開懷里地大樑,反手抽出雪亮的戰刀,一往無前的殺入敵軍陣中。

    仗著盔甲精良、兵刃鋒利,石猛率部下殺豬宰牛般的追殺著齊軍,一時間所向披靡,銳不可當!

    齊軍拿他沒辦法,只好轉個方向攻擊,盡量避開他的鋒芒。

    天色逐漸開始黯淡下來,夜風終於呼嘯而來,將漫天的飛雪盤旋吹起,直欲瞇人雙眼。

    在經過整整一個白天的激戰後,齊軍終於佔據了較大的優勢----他們已經佔據了數個城頭陣地,大軍源源不斷的湧上,將秦軍分割成幾段,看來全殲已是早晚地事。

    但秦軍他們牢牢記著王爺地話:“只需堅持到天黑,潼關城便固若金湯!”雖然不知其中的緣由,可他們打心眼里相信!眼看天黑在即,誰也不想這時候放棄!雙方短兵相接。已經完全紅了眼,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念頭----殺。不死不休地殺!

    所有人都拼了!伯賞賽陽渾身浴血,狀若瘋魔的劈砸掛拉,手下絕無一合之將。李四亥就在他旁邊,偃月刀所向披靡,將其牢牢護住!

    秦霸和秦頊已經被迫合兵一處,如驚濤駭浪中地礁石一般,雖然驚險萬分。卻依然毫不動搖的守護著自己地陣地。

    就連那些大多活不過今夜的傷兵也臨死不懼,英勇的迎著敵人砍出最後一刀、抱著他們滾落城頭,就算是死,也要捎帶個墊背的!

    秦軍雖然英勇無匹,卻依然無法彌補人數上的巨大劣勢。越來越多的齊兵穿越秦軍的防線,潮水般朝同一個方向湧過去。

    那就是王旗所在地望樓!只要攻占那裡,將那面旗幟砍倒、或者將那個秦雨田俘虜,這場空前慘烈的戰役,便可以畫個圓滿的句號。

    但他們的想法過於簡單,環伺在武成親王身邊的。是可以一當十的黑衣衛,以及由武林高手組成的千牛衛!

    就在去年這個時候,也是這些人。在南楚洞庭湖畔的沙洲上,以區區四百餘人,擊殺了楚軍近兩千官兵,己方卻幾乎毫髮無傷。他們是秦雷最後、也是最犀利的力量!

    現在終於輪到齊軍士兵也來嚐嚐厲害了!

    面對著數倍於己的敵軍,黑衣衛組成鴛鴦連環陣,千牛衛負責掩護策應。背對著丈許高地望樓結陣。他們的配合精確默契,兵刃如穿花蝴蝶般上下翻飛,割麥子一般的擊殺著衝上來地敵兵。

    但勝利已經唾手可得,齊軍的士氣可以想見是何等的高漲!他們不僅沒有被黑衣衛嚇退,反而將其團團圍住!

    戰場的焦點倏然匯聚在這小小的望樓之上。

    望樓上的激戰驚動了周圍地官兵。看到秦雷身處險境,官兵們隨即各展神通,奮力向他靠攏過去。伯賞賽陽和石猛沖得最兇,殺的敵人敗退連連。

    伯賞賽陽一看石猛過來,大吼一聲道:“去幫忙!”輪圓了狼牙棒轉一圈。將面前敵軍震退。便大步朝望樓衝去。

    石猛聞言嚎叫一聲,與李四亥緊緊跟了上去。

    但一路上滿是齊軍士兵。怎會讓他們輕易得逞?紛紛平舉著長矛衝上來,意圖擋住他的去路。

    伯賞賽陽已經殺紅了眼,他嘶聲呼喝著掄起狼牙棒,不分青紅皂白的一頓猛砸,竟硬生生砸出一條去路。

    石猛趁機向前突進,不防一腳踏在個傷兵身上,正準備抬腳過去,卻發現自己的腿被那人死死地抱住了!

    他的動作一時間大受影響,轉眼便有五支長矛當胸刺了過來!

    李四亥趕忙幫他擋住兩根,但剩下的就愛莫能助了……

    絕境之中,石猛爆發出恐怖的力量,只見他重重一腳踏上地上那人的胸口,頓時踩碎了他地胸骨,登時氣絕而亡,雙手自然鬆開。旋即又虎軀一扭,陀螺一般躲開左右兩支長槍,卻怎麼也躲不開最後一柄。只能一咬牙,任由其刺入自己左臂,再反手將其拖到懷裡,反手扭斷了他地脖子。

    鬆開懷中的屍體,石猛怪笑著拔出膀子上地長槍,來不及包紮、便舉刀向望樓衝殺。

    齊軍士兵見他強橫無比,在身中一槍、半邊肩膀染紅的情形下,依舊格斃多名袍澤,不由心驚膽寒,任其順利的衝到目的地,與黑衣衛匯聚一處,團團拱衛著望樓上的王爺。

    此時天色已經黑下來,齊軍卻在城上城下點起火把,擺明了是要挑燈夜戰!

    但秦雷不准備再繼續糾纏,他微微側過頭,對傳令兵道:“鳴金吧!”傳令兵早知道由此命令,立即敲響了巨大的金鑼。

    鐺鐺鐺……的清脆鑼聲在城頭上響起,不止是齊國人,就連秦軍官兵,也驚詫莫名。雙方不約而同的向望樓上看去,只見那火光照亮下的白色令旗。將統帥的意志準確無誤的傳遞給秦軍官兵。

    官兵們雖然不知情由,但早就受夠了這煉獄般的戰場,便紛紛轉身下樓,向城內倉皇逃去。

    齊軍士兵一樣無心戀戰,牢牢佔據城牆之後,便如釋重負的坐下歇息,絲毫沒有追擊地意思……在他們的意識中。攻破城牆就等於攻占城池,兩者沒有任何區別。

    只有一處例外,那就是秦軍王旗所在地望樓處。齊國將軍知道秦雨田在大帥心中的份量,自然想要將其擒獲,得到這天字一號的大功勞?

    雖然已經身處重圍之中,可秦雷依舊挺立如山,壓根不見一絲緊張!倒不是秦雷視死如歸,而是他有退路----這望樓是他入主潼關後才修建的,所有人都以為它是實心的,但其實在秦雷的腳下。便有一條垂直而下的通道,僅需一息時間,就可以讓他安然下城。

    但他還不能走。一來仍有部分秦軍沒有下城,二來他忠誠地衛士們,仍然在望樓周圍浴血奮戰!

     “撤吧。”秦雷突然大聲吼道。

    望樓下的石敢和夏遂陽立刻收縮陣型,往樓上且戰且退而去。

    此時異變陡生!竟然有些個大膽的齊軍士兵,藉著夜色的掩護,順著望樓東側。悄悄攀援而上。

    秦雷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撤上樓來的黑衣衛身上,他的親隨也在收拾家甚,居然無人察覺這背後的偷襲!當秦雷聽到風聲反應過來,那人砍出的利刃,已經結結實實落在他的背上。

    吉星高照地是,他穿著的稀世盔甲,完美的吸收化解了對方地力道,並用異常堅韌的甲片擋住了致命的刀鋒!

    秦雷竟然只被砍了個趔趄,連點皮都沒破。以至於多年之後。他回憶起此時的情形。仍然不無慶幸道:若是那人用捅,而不是砍。吾命休矣。來不及慶幸撞了大運,轉眼間望樓便被越來越多的齊軍佔據……甚至連逃生通道都被奪了去!而秦雷和兩個高手衛士竟被殺得連連倒退,一直被逼到樓角上去。

    這當然不是秦雷幾個的真實水平,但今日白天地戰局太過緊張,以至於他竟然在露天的望台上站了一天,姿勢都幾乎沒換。早就被凍得手腳麻木,一時連兵刃都提不起來。

    王爺不動,他的貼身護衛自然也不動,自然也被凍得失去戰力……

    秦雷被幾桿長矛殺得大敗,兩個護衛也為了保護他而被洞穿胸腹,立斃當場。

    秦雷不禁目眥欲裂,滔天怒火終於把四肢激活。他狂吼著迎向齊軍的長矛。

    見齊軍士兵抖手一槍向他胸口刺來,秦雷大叫一聲,右手竟然從不可能的角度伸出,一把抓住了齊軍的槍桿。他又是一聲怒吼,右臂猛然用力,將那長矛硬生生撅斷,反手便把矛尖刺入那齊軍的喉嚨。

    他這天神般的一下,登時嚇住瞭望樓上的齊軍,他們只以為他是個養尊處優地殿下,哪成想竟是個可怖地殺神!

    藉著齊軍發呆的機會,秦雷抽刀劈殺一人,一腳踢死一人,隨即翻身一刀,蕩開餘下地幾個齊兵。再想上前殺敵時,一桿長槍從側面刺過來,秦雷趕緊閃身退步躲開。卻冷不防一腳踩在根槍桿上,腳下一滑,便翻身摔落下城樓……

    此時石敢終於帶人上到望樓,卻看見王爺倒栽蔥摔了下去,不由傻了眼……

     “快救人!”

    秦雷倒霉的從望樓上落下來,卻幸運的落在個齊兵頭上,一下便將其壓死了,自個卻渾身屁事兒沒有。

    但他還沒有脫險,因為身周全是虎視眈眈的齊軍士兵!

    石猛拖在隊伍末端,本來就要上樓了,卻看到王爺墜在面前的齊軍之中。情急之下竟然暴喝一聲,撿起面盾牌便頂著衝了過去。

    他這齣人意料的動作,起到了出人意料的效果。竟接連撞開五六個齊軍士兵!

    面對著危機,秦雷也恢復了當年的勇猛,只見他一彎腰,便扛起了面前一個齊兵,然後便藉著股猛勁衝了出去,也撞開了五六個齊兵,與石猛的法子異曲同

    這兩位一陣野蠻衝撞,便碰在了一起。這時夏遂陽也帶人緊跟上來,掩護住秦雷的側翼,助其不可思議的逃脫!

    秦雷剛要鬆口氣,卻被石猛一下扛了起來,只聽他一邊向望樓上攀爬,一邊對樓上的石敢大叫道:“快帶王爺撤下去,快!”

    石敢接過秦雷,與石猛一邊一個架著他,跑到瞭望樓上,大叫一聲道:“撤,都撤……”說著便把秦雷塞進井口大小的通道,只聽哧溜一聲,秦雷便穿越城牆,落在了地上草垛上。

    石敢他們也魚貫跟著下去,不容王爺開口,便架著他繼續向西面跑去!

    石猛和石敢,都是最早跟著秦雷的心腹,自然十分了解王爺的脾性,知道他哪裡都好,就是太喜歡意氣用事,說好聽點叫有情有義,說難聽點就是愛講江湖義氣… …照今天的情形,他本來早就該下去,卻非要等著黑衣衛和千牛衛撤完了再走,簡直是有些不分輕重。

    這是王爺性格使然、太難改變,但石敢和石猛更絕,直接就把他挾持而走,既省心又省下一番聒噪。

    等走出好遠一段,兩人才放開王爺,秦雷惱火的扶一扶頭盔,往東面城牆根看去,只見黑衣衛和千牛衛也緊跟著出來,不由惱火的啐一聲道: “你們把孤保護的太好了,現在連基本自衛能力都退化了!”

     “屬下治罪,請王爺責罰!”石敢當即跪下道。

     “跪個屁!”秦雷翻白眼道:“還不快去點火!”
第九卷【架海金梁】第五九七章為山九仞

    見戰局已定,眾將領喜氣洋洋的匯聚到趙無咎的帥旗下。整齊的行禮道:“大帥,末將等幸不負使命!”

     “幹得確實不錯。打下了潼關城,我們的冬季攻勢便圓滿結束了,”趙無咎臉上也流露出一絲難得的笑意,微微頷首道:“老夫能做主的賞賜立刻兌現;不能做主的,也已經寫好了請功奏摺,八百里加急送往上京,相信陛下一定會答應的。”

    眾將聞言齊齊叩首,歡喜道:“大帥厚恩,我等沒齒不忘。”

    趙無咎搖頭笑道:“這都是你們應得的。”說著面色一肅道:“諸位與老夫上城。”

     “大帥先請。”眾將齊聲道,便分開左右,請百勝公先行一步。

    趙無咎哈哈一笑,披上武之隆遞來的大氅後,便昂然率眾出了大帳。

    望著大雪中黑洞洞的潼關城樓,趙無咎心中感慨萬千,回想自己的戎馬一生,雖然戰功赫赫,但稱得上彪炳史冊的不過是兩三次而已。在今天之前,他敢說自己是當世第一名將,可要是想跟白起韓信那樣的軍神比肩,卻還尚欠缺三分底氣。

    不過在今天之後,他終於可以加入這個行列,理直氣壯的面對後人的評價,因為他攻下了潼關、奪去了秦國最後一道防線,從此天下大勢不可逆轉,三分之局必將轉為齊國一家獨大!

    非得憑一己之力,決定江山誰屬的名將,才有資格得此稱謂焉!

    感受到百勝公的激動,武之隆不無逢迎的輕聲道:“只是從此之後,老師注定寂寞了……”

    是人就喜歡被拍馬,更喜歡有品位的馬屁,趙無咎聞言心中歡喜,滿面矜持道:“之隆不要小看了天下英雄。那秦雨田不過弱冠之年,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見大帥渾身舒坦地樣子。周圍一眾將領心道:怪不得姓武地能當上二把手。真會拍馬屁啊。紛紛不甘落後道:“這潼關城一下。秦國藩籬便失。還有什麼資格與我們叫板?”“就是。除非他是神仙下凡。能現在就把潼關城奪回去……”

    這世上地事還真不好說。雖然秦雷不是神仙下凡。但轉眼把潼關城奪回去。還沒有什麼難度。

    齊國將領諛辭未落。黑暗地天際間突然亮如白晝。將傷痕累累地潼關城。照耀地纖毫畢現。緊接著便是一聲驚天動地地巨響。化為無形地衝擊波。將潼關城牆削掉整整三丈。也把百勝公和眾位將軍齊齊擊倒在地。

    趙無咎彷彿被當胸一棍。狠狠敲倒在地。無神看一眼崩潰地城牆。轉瞬間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在任何時候都做好最壞地打算。這是烙在秦雷骨子里地鐵則。

    入主潼關城後。他最上心地便是修築城牆。在他嚴厲到變態地督促下。城內軍民硬是將原來地城牆加高了整整三丈。給齊軍攻城造成了很大地麻煩。

    但秦雷的用意不止於此,考慮到萬一城頭到了崩潰邊緣,應該有一改變局勢的撒手鐧。是以他在修築過程中,便命石猛等人將上千斤的炸藥,和……幾萬斤的麵粉。密封在了城牆之中----把整個新修的城牆變成了個大爆仗!

    之所以不早些引爆,是因為若天色尚早,齊軍極有可能重整旗鼓、捲土重來,再一次攻占矮了三丈的城牆。而選擇此時引爆的話,漆黑的夜幕便會讓齊軍無以應對,只能等到天亮再作打算……

    這前所未有地大爆炸,動搖了山川河嶽,令天地為之變色,也把潼關城牆上的一萬多名齊國官兵炸了個粉身碎骨!

    漫天的塵土還未落定。等候多時地反擊部隊便同時從民居內湧出來。匯聚到通往東牆的大道上……無需統一指揮,這驚天動地的爆炸聲。便是最好的反攻命令!

    爆炸的高溫和氣浪,將城牆附近的積雪冰凍一掃而光,秦軍士兵順利登上瓦礫遍地、一片狼藉地東城牆。除了一些個不小心崴到腳的之外,沒有任何傷亡、不費吹灰之力的將城牆收復。

    從掩體的望孔中看到這一切,秦雷長舒口氣,嘎嘎怪笑道:“其實我還是個爆破專家。”又得意的對石敢和石猛道:“這是第幾回用炸藥了,我是不是很無恥?”滿心的狂喜溢於言表。

    這是情有可原的,雖然在常人眼中,戰局仍舊撲朔,但身為最高統帥,秦雷已經可以說,他圓滿的完成了任務,取得了潼關保衛戰的最終勝利,保住了大秦王朝地最後一道防線。

    但是,他很快便笑不出來了……

    石敢摘下耳塞、剛要說話,卻見石猛地身子晃了晃,便軟軟載倒在地。石敢趕緊將他抱住,滿臉關切道:“猛哥,你怎麼了?”突然面色一僵,緩緩將按在他肩頭上的左手抬起,上面已經滿是暗紅色地血污,石敢不由失聲叫道:“你受傷了?”秦雷的笑容頓時凝固,箭步過去,蹲下檢視石猛的傷口。

    但掩體內太黑,什麼也看不清。皺皺眉頭,秦雷沉聲道:“孤要燈,越多越好!”黑衣衛趕緊將隨身攜帶的蠟燭點了,每人擎兩根圍在秦雷身邊,將個小小庇護所照的通明瓦亮。

    秦雷先命人將石猛的盔甲全部卸下,露出裡面破破爛爛的紫黑色棉襖。再把棉襖除下,秦雷便看到他滿是血污的軀幹上,竟密佈著觸目驚心的十幾處新創傷口!

    秦雷的眼圈一下子紅了,喉嚨彷彿被什麼卡住一般,右手朝石敢伸了伸。

    好在石敢心有靈犀,趕緊從背後取出個青色的瓷瓶,拔掉瓶塞雙手遞給王爺。秦雷接過來,將其中的精酒倒在石猛的傷處,接連用了九瓶才將他身上的層層血污衝去。一個個貫穿傷、撕裂傷、鈍器傷便顯現出來,深地足有寸許、長的竟有一尺。

    只見他渾身上下皮肉外翻、好幾處都露著森然地白骨。真不知是如何撐下來的……

    將金瘡藥灑在石猛的傷處,又從急救包中取出針線,細心的將他傷處的肌肉、皮膚細細縫合,最後用潔白的紗布認真包紮起來。

    將近半個時辰,秦雷終於將石猛的傷口處理完畢,又給他穿上身嶄新地棉袍,這才讓石敢小心抬到自己的住處修養。

     “你們都出去。我要安靜一下。”待石猛離開,秦雷沉聲道。

    一眾侍衛沉默的行禮,悄然消失在黑暗之中。小小的庇護所中,只剩下秦雷一個人,他定定的望著遠處熱鬧的城牆,反敗為勝的軍民,正在幹勁十足的往城牆上潑水。為了加快速度,他們甚至調集了十幾輛水龍,場面十分的壯觀。

    但秦雷看到的卻是出兵來地一幕幕,那一場場慘烈的戰爭、一具具殘破的屍首、一張張絕望地面龐從眼前劃過。硝煙瀰漫間,一切都是那樣的殘酷、那樣的可怕、那樣的令人窒息……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竟滿是淋淋的鮮血。他趕緊往身上使勁擦手,反而卻越擦越紅,血越流越多,逐漸沒過他地雙腿、腰部、雙肩、脖頸、嘴巴、鼻子、眼睛、頭頂……讓他艱於呼吸,無法掙脫,終於痛苦的靠在牆上。軟軟滑落在地,喉頭嗬嗬的響著,彷彿真的喘不動氣一般。

    這些其實是幻覺,來自他心中壓抑已久的負面情緒。這些東西一早就有,但被千斤重擔壓在心底、讓人看不出端倪。可有些東西壓是壓不住的,終於在這個可以鬆口氣的夜晚,藉著石猛受傷的事情,徹底爆發了出來。

    可雖然是幻覺,但對他來說。卻與真實的場景無異。若是沉浸其中不可自拔,雖不至於真地窒息而亡。但極有可能就此瘋掉,變成一具行屍走肉……就在這危險時刻,他聞到一陣清雅地百合香味,緊接著便進入一個柔軟的懷抱。秦雷地身子一僵,便彷彿倦鳥歸巢一般,緊緊反抱住那女子,下巴來回在她肩上摸索,把她弄得生痛。

    但她緊緊咬著下唇,一絲聲音都不發出,嬌軀也仍然保持著放鬆的狀態,唯恐驚動了噩夢中的夫君。

    與自己的妻子相擁良久,秦雷的心神終於穩定下來,雙眼迷茫的望著前方,淚水緩緩滑落面頰,正落在雲裳的耳朵上一滴。

    雲裳的心尖一顫,彷若被鑿開了堤壩一般,淚水便奔湧而出,順著秦雷的脖頸就流到他懷裡去了。倒把急需安慰的成親王殿下心疼的手忙腳亂,趕緊將她的嬌軀交到左臂,用右手為她輕輕拭去淚水,苦笑道:“我心裡糾結難受,才不小心掉了兩顆金豆,你卻又哭什麼?”

     “我心疼你……”雲裳一下下抽泣道。

    秦雷的面色一下變得無比柔和,再一次緊緊摟住妻子,輕聲道:“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沒關係,”雲裳怯生生道:“他們跟我說你心情不好,請我過來看看,這可不算犯規吧。”這麼大膽的姑娘都被秦雷嚇得如此拘謹,可見這些日子來,他是多麼的變態。

    充滿愧疚的笑笑,秦雷緩緩搖頭道:“禁令解除了,不會再有禁令了。”

     “真的嗎?”雲裳頓時破涕為笑。

     “原先是我壓力太大,對你太簡單粗暴了;現在我沒有壓力了,當然不能再跟你耍橫了。”秦雷聲音低沉道:“以後我們永遠都不分開了,我去哪、你就去哪;你去哪,我也去

    聽著夫君不似情話、又勝似任何情話的聲音,雲裳的芳心彷彿在溫熱的糖水中浸泡著一般,是那樣的柔軟、那樣的甜蜜。這些日子來的委屈與無奈也消失的無影無踪,只剩下一點點不適,她想了想,還是決定小聲道:“能輕點抱嗎?你身上那些鐵葉子硌人。”

    秦雷趕緊鬆開手。從身後扯張軍毯過來,輕輕蓋在雲裳身上。突然笑道:“記著在落雁塔那次,咱們也是這麼個動作。”

     “是呀,”找個最舒服的姿勢,雲裳輕輕靠在秦雷懷裡,柔聲道:“那還是昭武十七年秋里呢,咱們一起看落日、望晨星,是人家頂頂美好的回憶。”

     “轉眼過去兩年多了。”秦雷感嘆道:“時間過得真快呀。”

    雲裳輕輕道:“太快了。又太慢了。”

     “這話什麼意思?”秦雷笑問道:“聽起來蠻有哲理呢。”

     “人家心裡就是這樣想地嘛。”雲裳小聲道:“不許笑話我,便講給你聽。”

     “不笑,誰笑誰是小狗。”秦雷板起臉道。

     “人家覺著不在你身邊的日子,過得就特別漫長,真有度日如年地感覺。”雲裳很認真道:“但只要在你身邊,時間就過得飛快,白駒過隙似的。”

    秦雷感動的笑了,在她光潔的額頭上深深印下一吻,輕聲道:“雲裳,我們歸隱吧……”

     “好呀好呀。人家早就有這個打算了。”雲裳先是隨口答道,旋即便反應過來,吃驚的抬起頭。定定的望向他,關切問道:“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沒有,一切正常。”搖搖頭,秦雷輕聲道:“眼下這一關,我們算是過去了,我想著再把函谷關奪回來。然後便交出軍權,帶你們去一處世外桃源,過與世無爭的快樂日子。”

    跟了他這麼久,即使面臨怎樣地艱難困苦,雲裳都從未聽秦雷說過一句喪氣話,怎麼會在收穫無比聲望與擁戴的前夕,有了這種消極的想法。她小嘴微張,良久道:“夫君才二十,就想著致仕。是不是有點早啊。”

     “不早。應該算是正當其時吧。”秦雷微閉雙眼道:“現在二哥登基,他的能力足以處理政務。為人也還算厚道……吧。就算不厚道,也還有大哥,他是個重情重義的傢伙……吧,想來我把兵權給他,由他牽制著二哥,保我們全家平安還是沒問題的……吧。”

    聽著夫君既想篤定,又處處猶疑的語氣,雲裳忍俊不禁道:“看來夫君也沒有經過深思熟慮啊。”

     “我也是臨時起意的,先徵求一下夫人的意見嘛。”秦雷尷尬的笑笑道,說著神情蕭索道:“我真地累了,也真的倦了。”說這話時,他的腦海中浮現出把國家拖入深淵地昭武帝;趨利避害數第一的李三軍;還有見死不救的天佑帝,這些本來的主人都不把大秦朝當回事兒,你說老子一個外來戶,在這風裡雨裡、雪裡火裡的瞎折騰什麼?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愛誰誰去吧!秦雷不無操蛋的想道:才不給你秦老二拉磨呢。也許這才是他真實地想法……雖然從不掩飾對皇位的渴望,但當自己的二哥坐上那個位子時,他反复捫心自問,還真沒有把皇帝拉下龍椅的狠心。

    其實他一向這樣,就如昭武帝在位時,他處處受屈、處處吃癟,滿腹牢騷,卻從沒有不軌舉動一樣,他是一個活在自己限定的框框中的死心眼。

    對於死心眼來說,一旦認定某種規則之後,他是死也不會違反它的。

    所謂世間人倫大道,君臣父子兄弟,最大的規則也不過如此!

    秦雷很清楚,一個不夠心黑的野心家,不是個合格地篡位者,但他就是沒法說服自己黑下心來。

    可是他這個唯我獨尊地臭脾氣,早已被無數次證明,根本不合適為人臣子,當然就更不合適為人臣弟了。

    所以他想著退出,不再玩這場權利角逐的遊戲,也學學陶淵明,來個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聽起來似乎也是不錯地。

    心疼的撫摸著夫君鬍子拉碴、消瘦憔悴的面龐,雲裳輕聲問道:“妾身是個婦道人家,不知道那麼多大道理,只知道夫唱婦隨是天下最大的道理,夫君你即使不問我同意與否,我也會生死相隨的。可現在你問了,妾身也不得不問一句,你真的考慮清楚了,永遠不後悔嗎?”

    你考慮清楚了嗎?永遠不後悔嗎?

    兩個眾若千鈞的問題,一下子把秦雷從一廂情願中拉回來,閉目喃喃道:“我考慮清楚了嗎?我是可以放棄自己的事業,但那些全心全意信賴我,把全部希望都寄託在我身上的人怎麼辦?我可以不與老二爭、可以把軍隊讓給老大,但怎麼保證他倆一定放過我?我可以一走了之,但萬一所託非人,江山異色,被趙無咎滅了我大秦,這天下還能有我秦雨田的世外桃源嗎?”

    一連串的自問,他一個也無法肯定回答。秦雷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強大,必須要靠同樣強大的權力來支撐,如果放棄權力,就等於自廢武功,就等於淪為魚肉。

    陶淵明可以躲起來,但他秦雨田不能躲。因為陶潛不過一介狂生、除了一家老小,沒有別的責任;而他秦雨田不然,若是他躲了,榮軍農場的幾千傷兵指望誰去?陣亡將士的上萬孤兒寡母指望誰去?南方兩省的士紳指望誰去?南方兩省的百姓又指望誰去?

    更不要說石敢、石猛、石勇、沈冰、鐵鷹、沈青這些與自己休戚與共的兄弟,還能指望誰去?

    君不見千古江山,只有數不清的成王敗寇,卻沒有瀟灑抽身、安享餘生的諸侯,不是因為不捨,實在是不能爾!

     “原來我早已沒有退路了……”良久,秦雷才長嘆口氣道:“那我該怎麼辦呢?你總聽說過,狡兔死、走狗烹;飛鳥藏、良弓盡的典故吧?自古功高震主者,不是取而代之,便是慘遭戮之!”

     “可夫君你是走狗、良弓嗎?”雲裳忽閃著美麗的大眼睛,嬌聲道:“你是個大英雄,全天下都敬仰的大英雄,誰敢動你一下!”說著還緊緊攥起粉嫩的小拳頭,示威似的比劃一下。

     “但皇帝不是我而是我的二哥。”搖搖頭,秦雷終於把埋在心底的糾結說出來,沉聲道:“我又學不來唐太宗,你說我該怎麼辦吧?”

    雲裳也傻了眼,呵呵笑道:“夫君是天下最聰明的人,一定會有辦法的。”

     :“要是有辦法,我就不用急得掉淚了。”秦雷翻翻白眼,望著遠處仍在忙碌的人群,苦笑一聲道:“聽天由命吧。”
第十卷【腥風血雨】第五九八章百勝公的陰謀

    凌晨時分,趙無咎醒來了,他感覺自己腦袋裡彷彿有一千隻馬蜂在嗡嗡直叫,讓他頭暈目眩、煩悶欲嘔。這種滋味似曾相識,記得幾個月前在牧野原上便有一次,那回就差點要了他的老命,想不到今天又來了一下。

    見老元帥醒來,帳子裡的將軍們呼啦一聲圍上來,連聲關切道:“大帥,您沒事吧……”

    趙無咎的眼皮微微垂下,武之隆趕緊分開眾人,將爐上溫著的米湯端過來,又把老元帥扶起來,要餵他喝湯。

    趙無咎緩緩搖頭,伸手接過大碗,顫抖著送到嘴邊,自己吃力的喝起來,雖然不免有米湯順著嘴角留下,掛在花白的鬍鬚上,顯得頗為狼狽,但他仍然拒絕任何人的幫助。

    吃過一碗米湯,他感到身上終於有些力量了,便沉聲問道:“幾時了?”

     “回恩師,寅時中了。”武之隆接過他手中的瓷碗,輕聲答道。

     “已經寅時了?”趙無咎神色一緊,便劇烈的咳嗽起來,武之隆趕緊上撫其背,口中道:“恩師身體要緊,還是先歇息調養一番吧。”眾將也紛紛稱是。

    趙無咎狐疑的抬起頭,如負傷雄獅般望著眾人,幽幽問道:“已經事不可為了嗎?”眾將默然,沒人敢接這岔。

    趙無咎的目光最終落在武之隆身上,便不再移動。武之隆暗叫一聲晦氣,便硬著頭皮道:“恩師容秉,眼看著煮熟的鴨子飛了,孩兒們的士氣大受挫折。”說著偷瞧一眼老元帥,見他面色古井不波,這才接著道:“學生和幾位將軍合計著,先讓大家歇一宿,一切等恩師醒來再行定奪。”

    趙無咎聞言陷入了沉默。許久才嘶聲問道:“秦人甚麼動靜?也歇了嗎?”

     “秦國人倒沒有,”武之隆低垂著頭,艱難道:“他們在徹夜往城牆上澆水。”

    趙無咎聞言緊閉上眼睛。嘶聲道:“都歇了吧。好好歇歇吧……”說著轉身朝里躺下。把被子往頭上一蒙。再也不看任何人一眼。

    眾將心中惴惴。又等了一會。見老公爺鼾聲漸起。只好魚貫退了出去。

    等腳步聲漸漸遠去。鼾聲也戛然而止。帥帳中立刻恢復了安靜。

    趙無咎一把掀開被子。雙目定定望著帳頂。他有種強烈地預感。自己今生再也過不去潼關口了。一想到那如旭日初升地秦雨田。他便有強烈地日薄西山之感。有道是天無二日。一個絕世名將地崛起。總是要以另一個絕世名將地隕落為代價……心中翻江倒海。滿是蕭蕭之意。趙無咎緩緩吟道:“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兩顆渾濁地淚珠從眼角滑下。順著他深深地皺紋一直流到嘴角……

    百勝公今生第一次嚐到了淚水地滋味。竟是那樣地苦澀。不由深深喟嘆一聲……

    這一聲卻引來了帳外侍衛隊長地關注。輕聲問道:“大帥有何吩咐?”這侍衛長乃是趙無咎地本家。在軍中也是用力過人地主。趙虎死後才過來接任地。

     “沒事……”趙無咎小聲道,帳外便沒了聲音。但過了不久,老元帥突然又道:“把那孫子給我找來。”

     “是……”衛隊長答應下來便傻眼道:“孫少爺有來出征嗎?”

     “沒有。”趙無咎淡淡道:“那孫子是秦國六皇子。”

     “哦。請問公爺,那小子在哪裡?”衛隊長喋喋不休的問道。

     “如果趙虎在,他就不會這麼問。”老趙淡淡道。

     “卑職知道了。”衛隊長趕緊告罪退下,順著別人的指點,找到大營南面,那裡是齊軍地馬營,近五萬匹戰馬都吃喝拉撒於此,即便是天寒地凍,也依然騷臭刺鼻、令人無法忍受。

    衛隊長自認身份高貴。當然不會進這種骯髒之地。隨便打發個手下進去找人。那部下暗叫倒霉,只好緊緊掩住鼻子。悶頭走了進去。

    此時仍未天明,雪也越下越大,天地間已經一片銀裝,整個馬營裡靜悄悄的,連個人影都沒有。

    親衛在裡面轉一圈,終於碰見個早起餵馬的髒小子,沒好氣的問道:“知不知道秦國那個賤種王子在什麼地方?”

    那臟小子聞言擱下手上的木桶,起身抬頭道:“我就是。”聲音十分的平靜,聽不出一絲情緒。

     “你……”親衛張大嘴巴,望著這個頭戴氈帽、身披破襖、腰繫麻繩,腳穿草鞋的髒小子,不由哈哈大笑道:“你要是千歲殿下,我就是萬歲陛下。”

    說著面色一變,反手一掌狠狠抽在那小子臉上,把他打倒在雪地之中,聲色俱厲道:“臭小子,想消遣老子嗎?我看你是活膩了!”說著又狠狠踹上兩腳,這才憤憤離去,找別人問去了。

    終於找到馬場管事的住處,一見是元帥親衛來找,那管事忙不迭的將其請進溫暖的帳中。

    親衛一臉不耐煩道:“不必了,我身上有差事,奉上諭,請秦國六皇子跟我們走一趟。”

    那管事面色一變,乾笑道:“上差帳內稍等,小地這就去把他找來。”

     “不必了,我跟你一道去吧。”這親衛是個急脾氣,早就不耐煩了,哪有閒情逸致喝茶等候?

    那管事頓時支支吾吾起來。親衛兩眼一瞪,便把他嚇唬住,乖乖說了實話:“這會兒那秦國皇子應該在餵馬。”

    親衛吃了一驚,心道:不會就是那小子吧?趕緊催促道:“快帶我去。”

    跟著管事原路返回,親衛見那小子仍躺在地上緊緊閉著雙眼,口鼻中都有血跡,一動也不動。又見那管事的呆若木雞,親衛有些喘不動氣了。嘶聲問道:“是他麼?”這冰天雪地的,萬一要是凍死了,讓他可怎麼交差啊!

     “是……”管事也失魂落魄道:“祖宗啊。你可千萬別死了……”說著便與那親衛一邊一個,架起那落魄皇子,一溜煙跑回營帳,又是掐人中、又是灌薑湯,終於把秦從鬼門關上拖回來。

    一見他醒了,那親衛鬆口氣道:“你給我找輛大車,我把他拉回去交差。”管事地巴不得甩脫這個大麻煩。痛痛快快答應下來,轉眼便喚了一輛馬車過來。

    拉著秦出了馬營,少不得要挨大人一頓埋怨,親衛哭著臉道:“誰想到馬營拿著他這麼不當人,不說誰知道是個金枝玉葉啊。”

    侍衛長急著回去複命,罵幾句也就算了,便讓人把大車拉回中軍帳中。趙無咎卻沒有傻等在帳中,他早已起床著裝,但沒有穿那身顯眼的元帥戰袍。而是著了身普通的青布棉袍。也沒有帶扈從,披上蓑衣便離了大帳。

    雪落無聲、天色漸漸發白,但被疲憊沮喪深深打擊的官兵仍在沉沉入睡。沒有誰注意到孤獨的老元帥。他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到了營地外,凝望著遠處地潼關城樓。

    雖然早有準備,但當他看清那城現在的樣子時,還是倒吸一口冷氣,只見那昨日還是一片殘垣斷壁、黑漆燎火地潼關城牆,已是銀裝素裹。變成了冰雕般的瓊樓玉宇。

     “果然如此……”最後一絲幻想破滅,讓趙無咎挺直的脊背頓時彎曲下來,一下彷彿老了十歲。

    原來秦雷料到,連天大雪之後,夜晚必定滴水成冰。於是他讓人連夜往城池上不斷澆水,如變戲法一般,竟在一夜之間,將潼關城變成了一座巨型冰雕。這玩意兒上連個搭手的地方都沒有,別說攻城了。就連看看都覺著暈。除瞭望城興嘆,百勝公還能做點什麼呢?

    終於了放棄攻城的打算。趙無咎卻沒有失魂落魄,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直到侍衛長滿營大喊大帥、大帥……才回過神來,沉聲道:“吵什麼吵,怎麼一點規矩都不懂?”

    侍衛長尋聲望來,這才找到已經成了雪人的百勝公,趕緊跑過來禀報導:“那孫子給您帶來了。”

     “唔。”趙無咎點點頭,便緩緩向中軍帳走去,一邊走一邊輕聲問道:“那小子過得怎樣?”

    侍衛長害怕地看他一眼,想要組織下措辭,卻又引得趙無咎一陣不快道:“實話實說……趙虎就不會想你這樣。”

    侍衛長快要被這句話給摧殘成二百五了,只好悶聲道:“不是很好,馬營地人讓他餵馬,還給他吃糠。”說完一咬牙,擔憂的望向百勝公,請罪道:“我們去地侍衛沒想到他會那麼慘,還打了他。都是屬下管教無方,請公爺責罰。”

    趙無咎卻渾不在意道:“讓秦去馬營是我授意的,但你的人打他是不對的。”侍衛長立刻伏跪於雪地之上,叩首沉聲道:“請公爺責罰卑職。”

    趙無咎的表情終於鬆動了些,只聽他淡淡道:“總算還有點像趙虎的地方。”說著便輕輕踢他一腳道:“起來帶路吧。”

     “謝公爺寬恕!”侍衛長如聞仙音,一骨碌爬起來,滿臉感激的頭前帶路。當秦醒來,第一眼便看到自己躺在溫暖地大床上,第二眼便看到了掌中讀書的百勝公。

    閉眼尋思一會,他便忍著渾身刺痛翻滾下床,跪在趙無咎的面前,泣聲叩首道:“爺爺……孫兒終於又見到您了。”

    趙無咎彷彿耳背一般,這才像是聽到他地聲音,一邊摘下玳瑁眼鏡,一邊慈祥笑道:“乖孫,你醒了。”說著招招手道:“來。爺爺身邊坐。 ”

    秦趕緊起身,艱難的挪到趙無咎身邊的錦墩上,將四分之一的屁股擱下。一臉委屈的望向他爺爺。

    趙無咎嘆口氣,擱下手中地線裝書。那書頁嘩嘩合上,封面便露了出來,秦用余光一掃,原來是本《孟子》,心中頓時升起一股荒謬之感,一個殺人盈野地屠夫。竟然也會讀孔孟?

    胡思亂想間,只聽老公爺呵呵笑道:“餓了吧,咱們先吃飯吧。”說著拍拍手,帳外便進來那親兵隊長,提著個碩大的食盒。向兩人行禮之後,便將盒中冒著熱氣地肉餅、稀粥、雞蛋、臘腸,還有幾樣小菜擱在桌上,再行一禮,弓身退下了。

    親手捲起張肉餅,遞到秦手中。趙無咎滿臉慈愛道:“吃吧,孩子。”秦顫抖著結果大餅,輕聲道:“謝謝爺爺。”見趙無咎又做個請吃的動作。他這才大口大口吃起來。

    見他狼吞虎咽的樣子,趙無咎淡淡笑道:“這段日子可苦了你。”

    秦趕緊搖頭,但淚珠子卻吧嗒吧嗒掉下來了,樣子十分的可憐。

    趙無咎呵呵一笑,將潔白的手巾遞給他,讓他擦擦淚。輕聲問道:“皇家子弟都讀誰的書?”

    秦穩定下情緒,不好意思道:“孔子、韓非子為主,老莊也讀一些,但先生說他們太消極,要去其糟粕。”

     “不讀《孟子》嗎?”趙無咎頗為意外道。

     “不讀。”秦輕聲答道:“孟子向來列為禁書,不在書塾中出現。”

    趙無咎失聲笑道:“看來老孟是惹到你們這些皇家人了。”

    秦點頭道:“他說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實在是大逆不道,怨不得歷代皇帝都不待見。”

     “你這不也看過嗎?”說著趙無咎啞然失笑道:“是了是了,越是不讓看的東西,人就越是要看地。”

    秦羞澀地點點頭。小聲道:“確實偷偷看過。但沒有先生講解精要,只能算是囫圇吞棗罷了。”

    趙無咎呵呵笑道:“老夫也是個半瓶醋。不知道這些官司上誰是誰非,但孟軻有句話,老夫認為是至理。”

    秦趕緊正襟危坐道:“爺爺請講。”

     “他說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趙無咎沉聲道:”只有這樣才可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哦……”秦一臉受教道:“原來爺爺是要磨練孫兒啊。”

     “不要心生怨懟。”趙無咎微微皺眉道:“與你的對手相比,你差地足有十萬八千里。”說著語氣嚴厲道:“既然決定要裝,就要一裝到底,半途而廢、止增笑耳。”

    秦頓時面色蒼白,他也知道自己方才心裡發堵,一時失控,竟然說出了真心話。

    雪一直下,氣氛不算融洽。

    趙無咎不再擺出刻意的慈祥,沉聲道:“你雖然裝,但老夫自始至終都沒有裝,我是真心實意想讓你變得更強,更狠,更有力量!”

     “為什麼?”秦也不再裝孫子了,他恢復了一個天潢貴冑該有的自持,淡淡道:“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

     “好處?不錯。”趙無咎哈哈笑道:“確實,沒有好處的事,老夫是不做的。”

     “孤洗耳恭聽。”秦輕聲道。

     “還是先說說對你的好處吧,”趙無咎定定望著秦道:“我送你一份大禮,秦國的皇位怎麼樣?”
第十卷【腥風血雨】第五九九章無恥的勾結

    聽著趙無咎話,秦沾的心臟先是猛地一收,轉而又失聲笑道:“如果您把我找來,是為了請我吃飯,那小王這就告辭了,還有很多馬要餵呢。”

    趙無咎搖頭笑道:“老夫從不說笑,我真有把握助你當上秦國皇帝。”

     “笑話,”秦沾也笑道:“我大秦的皇統什麼時候輪到一個異國元帥定奪了?”

     “你不信就算了。”趙無咎閉上眼睛,輕撫一下桌上的包袱,淡淡道:“回去餵馬吧。”

    秦沾的面色一下子變幻不定,緩緩起身道:“小王告辭。”便慢慢出了營帳。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趙無咎也不著急,而是在心裡默數一二三,當他數到三時,果然聽到秦沾在帳外道:“你有什麼辦法才能幫到我?”

    就知道你是個沒骨氣的小人。趙無咎暗自冷笑道,面上卻呵呵笑道:“不妨進來慢慢談。”

    秦沾果然大步進來,沒有一點不好意思的表情。

     “識時務者為俊傑。”趙無咎也不知是褒是貶的讚一句道:“你果然有長進。”

    秦沾板著臉道:“說吧,可甭想糊弄我。”

    點點頭,趙無咎把手邊的小盒子推到秦沾面前,微笑道:“先看看這個。”

    秦沾打開木盒。便見到一件似曾相識地東西。將那東西取出一看。原來是昭武帝傳位給秦雷地衣帶詔。頓時雙眉緊皺道:“這有什麼用。你讓我把它送給五哥。得個擁立之功嗎?”

     “年輕人就是毛躁啊。”趙無咎微微搖頭道:“為什麼不看仔細些呢?”

    狐疑地看他一眼。秦沾還是逐字逐句地默讀起了那詔書。真是不讀不知道。一讀嚇一跳。他地心臟簡直要跳出來了。原來那傳位詔書上地五皇子秦雷。已經全部變成六皇子秦沾了!

    秦沾以為自己眼花。使勁揉搓雙眼。直到真地眼花了。那六皇子秦沾五個字也沒有再變回去。費勁地嚥口吐沫。秦沾劇烈喘息道:“若非當初是我親手交給你地。恐怕也要相信本來就是傳位給我地。”

    趙無咎略微得意道:“這是我大齊偽造書信地第一高手所為。但我不會告訴你他是誰。”

    秦沾面色一僵。知道趙無咎是要攥自己把柄地。可至尊皇位地企圖心。已經超過一切了。但經過這些天地屈辱折磨。他好歹有了些長進。不會被區區一個畫餅打動。只聽他不動聲色道:“就算誰也看不出端倪。那又有什麼用呢?我二哥已經登基了。難道他會把皇位拱手讓出不成?”

     “確實是長進了。”趙無咎拊掌笑道:“這東西對你來說,確實有害無益。”

     “莫非你在消遣於我?”秦沾憤憤道:“大可不必如此。”

     “年輕人。稍安勿躁。”趙無咎搖搖頭道:“如果秦雨田也像你這樣沉不住氣,你早就變成亡國奴了。”

    秦沾悶哼一聲,撇嘴道:“那你給我這東西有什麼用?”

     “當然有大用處!”趙無咎的雙眼突然精光四射道:“對你沒用的東西。不代表對別人沒用,”說著看他一眼,幽幽道:“老夫相信貴國太尉大人,會十分喜歡這東西地。”

     “說下去。”秦沾的呼吸都快要停滯,唯恐漏掉一個字。

     “老夫接到情報,”趙無咎不再賣關子。沉聲道:“李渾自歸國以來,趁著國中無人,掌握了中都的防務,並以抗齊為名,大肆擴充實力。還恬不知恥的以救時英雄居,日益飛揚跋扈、對群僚呼來喝去,甚至連貴國皇帝也不放在眼裡。”

    說著好笑道:“據說有一次,他站在天佑帝身後觀其寫字,竟突然伸手拍著皇帝的背。唏噓道:想不到你小子也能有今天……”說著便哈哈大笑起來。彷彿這樣可以對沖掉秦雷給他的屈辱之感。

    秦沾卻不覺著好笑,咬牙道:“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有什麼好顯擺的?”

     “但他不敢。”趙無咎笑容頓斂,淡淡道:“因為君臣名分這座大山壓著,他就算殺盡你秦家人,也脫不了篡字。”說著一字一句道: “聖人說,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有我齊楚兩國虎狼環伺,他哪敢輕舉妄動?”

    秦沾終於相信這老傢伙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了,便住嘴聽他繼續道:“對一直覬覦九鼎的李渾來說,這衣帶詔便是一個天賜良機。可以讓他名正言順的發動政變,將天佑帝攆下龍椅。”說著深深盯著他道:“但既然是奉召,就必須與你合作,將你推上龍椅!”

    秦沾地心扉怦怦直跳,急促的呼吸幾下,艱難道:“推下一個皇帝,再換上一個皇帝,這有什麼意義呢?”

     “你畢竟還是年輕啊。”趙無咎呵呵笑道:“知道三國時的董卓嗎?”

     “他廢過皇帝。”秦沾忙不迭地搶答道,似乎想證明自己沒那麼差勁,又有些不屑道:“雖然也有問鼎之心,但還是被朝中大臣所殺。”

     “那是因為他幹的太蠻橫了。”趙無咎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趕緊用手絹摀住嘴。待咳嗽完了,他看一眼那手絹,便不動聲色的收進懷裡,喝口水繼續道:“但他的方向是對的,一個皇權樹立百年之後,會讓人形成一種根深蒂固地錯覺,以為皇家有上天庇佑,坐南稱帝是天經地義的。”

     “若不改變這一點。那些謀篡會遇到難以想像的阻力,就算僥倖成功,也會導致國家元氣大損。被異族或是鄰國吃掉。”趙無咎一字一句道:“要想打破這種幻覺,沒有什麼比親手換一個皇帝,效果來的更好、更直接!”

    說著他輕巧下桌面道:“其實董卓地目的也算達到了,從他把劉協按在寶座之上時,這天下就沒有人再將漢王室當回事兒,錯覺便消失了。最後被曹丕摘了桃子。”

     “給李太尉一個名正言順的機會,他一定不會拒絕。你也一定會當上皇帝地!”終於說完一段,趙無咎長舒口氣,大口喝著茶水,以壓抑肺腑中的心火。

     “你想要我作漢獻帝?”尋思良久,秦沾終於品過味來,不無諷刺道:“然後被不知哪來地曹操玩死?”

     “你不會是漢獻帝,只是看起來有些類似罷了。”百勝公循循善誘道:“這就是我們計劃地第二步了。”

     “請講。”秦沾也不信他會拿這麼個東西糊弄自己。

     “你雖然不是漢獻帝,但李渾一定是想學曹操的。”趙無咎呵呵笑道:“知不知道獨攬大權後,曹操畢生都在幹什麼?”

     “……打仗,東征西討。”《三國志》是秦沾最愛地一本史書。對魏王殿下的生平自然耳熟能詳。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趙無咎呵呵笑道:“直接推翻了獻帝那傀儡不就成了?何必多此一舉呢?”

    秦沾搖搖頭,聽百勝公解說道:“他是為了樹立自己地威名……雖然漢王室已經威名盡喪,但瘦死駱駝比馬大。仍不是他一個臣子可以比擬的。所以他需要一場場的勝利、一件件的政績,來增加自己的威信,直到有一天,天下人只知有丞相,而不知有陛下,才能實現政權的平穩交接。不會使這個國家陷入無休止的戰亂之中,到頭來給別人做了嫁衣。”

    說著趙無咎有感而發道:“自古都說篡位難啊……”

    秦沾表情怪異的看趙無咎一眼,暗道:這也是你的心聲吧。其實他猜對了,手掌百萬兵的百勝公,何嘗把那和尚皇帝放在眼裡?何嘗沒想過黃袍加身地滋味?可是每次反復權衡之後,老傢伙都會受不了將來遇到的困難,最終打了退堂鼓。

     “而千載難逢的機會擺在李渾面前,他一定會動心地,只要踏上這條篡位之路,他就一定會籌劃一次東征。”趙無咎的自信不知從何而來。彷彿對李渾無比了解。對他的行為也無比篤定。 “想要樹立威名,沒有比打敗我趙無咎更好的辦法了。”這話也是有感而發……

    秦沾終於明白他的意思了。幽幽接著道:“然後我們裡應外合,將李渾徹底消滅在這場戰爭中?”

     “不錯。”趙無咎拊掌道:“只要你想讓他死,他就一定不會活著回去了。”

     “然後你們再滅掉我秦國,這亡國之君有意思嗎?”秦沾的表情無比僵硬,顯然是又生氣了。

    趙無咎一臉嚴肅道:“老夫可以與你簽訂互不侵犯條約。”

     “沒有實力作保證,不過是廢紙一張。”秦沾哂笑道:“到現在你還想糊弄我,那我還是去餵馬吧。”說著作勢要走,這次他真地要走了,因為他發現自己奇貨可居,不好好談一談價格,怎能就這樣輕易把大秦的軍隊賣了呢?

     “可以把函谷關還給你!”看來糊弄不了這小子了,趙無咎便咬牙道。

    秦沾這才把屁股坐下,閉目道:“這還有的談。”只要有了壺關函谷關,就可以安心一隅了。想到這,他忍不住一陣陣竊喜。

     “痛快,那我們就締約吧。”見他這麼容易滿足,趙無咎也鬆口氣,其實他的底線是虎牢關……

     “你準備將來以此要挾我打開國門?”秦沾的心眼還比較夠使。

     “沒聽過狡兔死、走狗烹嗎?老夫不過是一國臣子而已,江山一統對我沒有任何好處。所以你大可放心,我不會用這個東西的,不過是防個萬一,讓大家都誠信履約罷了。”但怎能鬥得過趙無咎這老狐狸呢?

    將信將疑的點點頭,秦沾伸出三根手指道:“最後三個問題,我父皇怎麼辦?我大哥怎麼辦?我五哥怎麼辦?你好像自始至終都沒提他們三個。”

     “你父皇已經過時了,老夫會將其一具用藥物控制的行屍走肉,相信你會用好這個活死人的。”趙無咎地眼中寒光閃閃道:“至於你家老大和老五,都不是善茬子,讓他們先跟皇帝鬥,等到狗咬狗一嘴毛,三敗俱傷地時候,你就可以和李渾將其一鍋端了。”
第十卷【腥風血雨】第六零零章普天之下,舍我其誰!

    秦沾何嘗不知自己是在與魔鬼進行交易,何嘗不知自己可能終身受制於此人,甚至有可能因此身敗名裂、亡國滅族!

    其實這根本算不得一場交易,這分明是趙無咎以自己為棋子,在佈置一場削弱甚至滅亡秦國的驚天陰謀。然而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他有的選擇嗎?沒有。

    一個徹頭徹尾、自私自利的傢伙,什麼時候最先考慮的都是自己。連自己的父皇都會出賣,至於出賣自己的家國就更不在話下了。

    我不想再當階下之囚、朝不保夕;我不想再抱冰臥雪、當牛做馬!我要我要自由;我要作人上人!

    無君無父、無國無家!這就是大秦英郡王殿下的為人。

    但就算把自己賣了,也要賣個好價錢不是?考慮良久,秦沾終於點頭道:“我答應你,但還有幾個條件。”

     “說。”趙無咎沉聲道。

     “第一,我現在就要函谷關,”秦沾咬字清晰道:“而不是若干年以後。”

     “這個嘛……”趙無咎面色一沉,緩緩道:“急了點吧。”

     “不,正合適!”秦沾“此戰之後,我五哥必將取得巨大聲譽,如果我沒有與之匹敵的功績,會被湮沒在他的陰影之下。”但函谷關不是小貓小狗,隨隨便便就可以送人。趙無咎尋思片刻,終究還是搖搖頭道:“不行,老夫還要用它堵住國人的嘴呢。受阻於潼關城下,對老夫的聲譽就是個極大的打擊,如果現在連函谷關也丟了,老夫非要毀於悠悠眾口,被政敵連根拔起啊。”

     “那你還是耍我!”秦沾憤憤道:“我去餵馬了!”

     “怎麼是耍你呢?”趙無咎耐著性子道:“老夫現在需要函谷關。但不代表一直需要。待過個兩三年。老夫避過了風頭。你盡可以請個旨意。自己來取就是。”

     “不是騙我?”秦沾將信將疑地望著百勝公。

     “當然不是。”趙無咎搖頭笑道:“我沒給你函谷關。你就不必將這衣帶詔交給李渾。一輩子當你地安樂王公如何?”

     “立字為據!”秦沾這才咬牙切齒道。

     “白紙黑字!”趙無咎頷首道。

     “我還要娶齊國公主為正妃。你趙家嫡女為側妃!”秦沾得寸進尺道。

     “可以……”趙無咎也咬牙切齒道:“三年之內辦到。”

     “哦對了,還得把那個馬場的所有人都殺掉。冒犯我的人,一個都不能放過,包括早晨打我地侍衛,也不能放過!”秦沾撣撣破棉襖上的灰塵,站起身來道。這沒問題。 ”趙無咎淡淡道。

     “那就締約吧……”

    所謂締約,不是他秦沾的賣身契罷了。等他在足以令自己身敗名裂、萬劫不復地條約上簽字畫押後,趙無咎便命他回去照舊餵馬,以待時機。

    正如秦雷所料,這冰天雪地澆滅了齊軍的進攻熱情,從他築起冰城之後。趙無咎就沒有再派哪怕一個小兵,到潼關城前來晃悠。但他卻不敢怠慢,一面命人日夜往城上澆水;一面讓部下好生修整。以備不測。

    兩天后的早晨,大雪未霽、天明未明,潼關城的西門打開,三五百騎悄然出城。

    這些人都披著白色的大氅,在雪地幾乎看不出身形,須得離著進了。卻是在黑衣衛和千牛衛的隨扈之下的武成親王殿下。

    秦雷在雪中地北方莽原上策馬狂奔,只見連日大雪以致周天寒徹,把蒼茫天地都改變了容顏,放眼望去千山鳥絕、萬徑人滅,白茫茫的一片了無生機,就連滔滔大河也被雪凍冰封,不再奔流。大秦的東疆彷彿進入了死寂狀態,讓人窒息、讓人恐懼。

    隊伍來到一個高聳的山塬之上,正要辨明方向繼續前行。突然北面刮起了一陣刺骨寒風。激蕩起漫天飛雪。剎那間,群山起舞。靈動如無數銀蛇;高原奔馳,威猛如漫野蠟像……只在霎那一刻,整個世界由死寂變成了歡騰,天地之間充盈著無窮的生機!

    秦雷完全沉浸在這天地造化的一幕中,他張開雙臂,感受著造物的神奇;他睜開雙眼,俯瞰著壯美的河山。

    數日以來,糾結在他心頭的陰霾,在這一刻煙消雲散。他突然明白了,風雪是蒼天之所賜,困境乃人生之必然!但真正的強者要打破冰封、戰勝苦難,與這賊老天一決高下!

     “能結束這亂世地,只有我秦雨田!給萬民帶來福祉的,只有我秦雨田!能讓華夏一族既壽永昌的,只有我秦雨田!”秦雷緊緊攥著雙拳,在大雪中高聲吶喊道:“普天之下,舍我其誰!”

    這就是一個強者在痛苦地思索躊躇之後,對命運的最終回答!

    但與天意對抗,與世俗抗衡,需要怎樣的力量、勇氣和智慧呢?秦雷知道這不是僅憑一己之力便可以辦到的,他需要讓靜默的群山起舞,讓沉睡的高原覺醒,讓這天地間地沉睡的英才,化為他的千軍萬馬,在神州大地上縱橫馳騁!

    群山在他手中成了戰鬥的武器,高原在他眼裡就是勝利的階梯。其雄心所在,實難用語言來形容了!定定的望著地平線上緩緩移動而來的小點,秦雷頭也不回道:“吾欲上青天,諸君可願同往否?”

    左右衛士齊齊下馬、單膝跪於雪地之中,高聲吼道:“我等誓死追隨王爺!”聲震雪原,連綿不絕。

    吐出胸中的塊壘,秦雷哈哈大笑起來,歪頭看向望向眾人道:“上馬吧,樂先生來了……”說著便一抽馬鞭。一馬當先沖下了去。

    眾人緊緊相隨,緊跟著他們的王爺,他們地希望。

    白茫茫地天地間。孤零零的白馬白衣,樂布衣隻身一人,從遠處飄然而至。

    秦雷親自迎出五里,在冰天雪地中迎候樂先生地到來……當前線佔據一定,他便命人加急傳書樂布衣,請他不要等待大部隊,火速前來潼關城。為自己答疑解惑。

    兩人看到對方地身影,都催快了戰馬,不一會兒便相距不到數丈,先是相視而笑,緊接著又哈哈大笑起來。

     “先生久違了……”秦雷一躬到底道。

     “王爺多禮了……”樂布衣也恭恭敬敬給秦雷行了個禮:“戰事未結,您不該貿然出城的。”

     “先生請起。”秦雷笑瞇瞇道:“孤王知道,但想念先生得緊,這才按捺不住的。”

     “多謝王爺。”樂布衣便笑吟吟直起身子,但見他這冷地天仍然僅著一身布衣,即使奔馳趕路。也仍然美髯飄飄、吳帶當風,清矍的不沾人間煙火。

    樂布衣也在看著秦雷,幾個月不見。這位年輕的王爺消瘦了許多,雖然已精心收拾過面容,卻難掩神色間的疲憊。但他腰桿挺直如槍,雙目亮如晨星,整個人的精氣神前所未有的強大。尤其是舉止間的浮躁冒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地是洗盡鉛華後的深沉內斂。歷遍滄桑後的從容淡定。

    只有化為天地,方能吞食天地。秦雷的進步讓樂布衣心中狂喜,竟然伏跪在地,叩首道:“吾等這一天苦矣……”

    秦雷淡淡一笑,上前扶起樂布衣道:“孤說過,你不必跪拜我的。”

     “向古乃是狂人,確實不願跪拜原本的稚嫩王爺,”樂布衣搖頭笑道:“但現在我面對的是大秦的英雄,必然一統八方的未來帝王。這一跪還是要的。”要是讓他知道。就在一刻鐘以前,秦雷還在糾結難過。不知會做何感想。

    秦雷不禁失聲笑道:“一統八方地帝王,我怎麼覺著難於上青天呢?”說著將樂布衣扶了起來。 “事在人為嘛,”樂布衣一邊起身,一邊笑道:“有難度才有意思。”

     “上馬再說。”秦雷微微笑道。兩人便各自上馬,並騎而行,一眾侍衛環伺左右,警惕的注視著四周。

     “連續高強度的行軍,那些新兵蛋子吃得消嗎?”秦雷輕聲問道。

     “習慣就好了。”樂布衣微微笑道:“玉不琢不成器嘛。”

    點點頭,秦雷繼續問道:“中都城裡呢?”

     “唉,情況很不好。”樂布衣緩緩搖頭道:“天佑帝斯文柔弱,李太尉飛揚跋扈,主弱臣強之勢成矣。”說著輕聲道:“京都有童諺云:吾君如羊,太尉如虎;君臣同朝,羊入虎口。這還是大敵當前呢,一旦齊國退去,還不知李三軍會狂成什麼樣子!”

    秦雷微微皺眉道:“等我把函谷關拿回來,便回師清君側,殺了這禍國殃民地老畜生!”

     “萬萬不可,王爺豈不聞秦家天下李家兵的說法?”樂布衣連連搖頭道:“李太尉奪了城防,手下擁兵十萬,在我大秦軍中更是蟻附者甚重,一旦打起了就是個玉石俱焚啊……”

     “哼,”秦雷冷哼一聲道:百勝公都沒能奈我何,他李三軍不過土雞瓦狗爾! ”

     “此次大戰雖有王爺力挽狂瀾,算是沒有大敗虧輸,可對我大秦的創傷卻沒有絲毫減少,二十萬將士馬革裹屍,兩千萬白銀付之東流,我大秦已經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樂布衣苦笑連連道:“您覺著大秦還能再亂嗎?”

     “先亂而後治!不亂怎麼治?”秦雷悶哼一聲道,他其實已經被說動了,但仍不想放棄快刀斬亂麻的計劃。

     “算了,我是說服不了王爺了。”樂布衣搖頭笑道。說著從袖中掏出一封書簡道:“太后有信給你。”

    秦雷雙手接過來,向著中都方向拜一拜,這才恭敬的打開。便見信紙上寫著幾行歪歪扭扭地字,不由面色一沉道:“皇祖母的身子越發不好了。”

     “是啊,從入秋時起便起居飲食不周,長夜無夢無眠,有油盡燈枯之象。”樂布衣面色複雜道。

    緩緩點下頭,秦雷認真看信,不再說話。只見上面言簡意賅的寫道:雨田吾孫見字如晤。你為大秦所做地一切,祖母和大秦諸位都看在眼裡,奶奶老懷甚為,諸公銘感五內。然所憾京都事急,爾不得歸,以致帝位歸于乃兄,實乃迫不得已,事從權宜。奶奶有負于你。

    但雨田須知我大秦前路撲朔,國運叵測,能率我大秦披荊斬棘、國運昌隆者。非你莫屬。切不可自暴自棄,亦不可肆意妄為,切記切記。即便你已心如鐵石。也要先暫且壓下,待歸京與祖母一晤,再行操持,可否?你大可放心,見面之後,你的一切行動祖母都不會阻攔。

    值此家國危難、大廈將傾之際。爾身為皇室子孫,國之神劍!務必要以大秦為慮,慎重慎重再慎重!

    讀完老太后的信,秦雷沉默良久才長嘆一聲道:“就依皇祖母地吧……”說完閉上雙眼,將那信塞回懷中,調整情緒道:“京山城可安好?”

     “都好。”樂布衣呵呵笑道:“王爺回去就可以當爹了。”他原本不打算說這事兒的,但為了沖淡凝重的氣氛,這才臨時起意。

     “哦,是誰地?”秦雷大吃一驚道。

    乐布衣笑道:“是四王妃地……”

     “啊……”秦雷沉默一會。他本以為自己會激動。結果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只好咂咂嘴道:“她們都沒告訴我。”

     “這是幾位王妃地意思。”樂布衣呵呵笑道:“大概是想給您個驚喜吧。”說著很嚴肅地對秦雷道:“王爺最好在回家之前。好好醞釀一下情緒,您現在這個反應會讓四王妃傷心的。”

     “哦,”苦笑著撓撓頭,秦雷瞥他一眼道:“你現在頗懂女人心啊。”

     “啊……”樂布衣竟難得一見的臉紅了,訕訕道:“也許吧……”

    見他忸怩起來,秦雷頓時瞪大了眼睛,伸手指著他道:“莫非你要病樹前頭萬木春?”

     “什麼病樹?”樂布衣氣哼哼道:“以樹齡而論,我還是個青年哩。”

    聽了著不服老的話,秦雷再沒了什麼方才的半死不活,笑趴在馬背上直喘氣,嘎嘎怪笑道:“我知道了,你戀愛了!”

    樂布衣目瞪口呆,滿臉漲得通紅,秦雷以為他一定會矢口否認,卻沒想到他竟然艱難的點頭道:“是……又怎麼地。”

    秦雷兩眼瞇成一條線,表情淫蕩無比道:“似乎是老牛吃嫩草哦……”

     “是……又怎麼地。”樂布衣咬牙道:“年齡不是問題。”便閉上眼睛,等待秦雷的奚落。

    誰知等了半天,卻聽秦雷一本正經道:“先生有心來一段超越世俗的戀情,孤王真是身不能至,心之嚮往啊……”說著胸脯拍得山響道:“說吧,是哪家姑娘,我去給你提親!”

    一直表現的大義凜然的樂布衣突然忸怩起來,垂首搖頭道:“時候不到,而且還不知道人家女方是怎麼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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