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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 權柄 作者:三戒大師 (全書完)

第一六一章 送給時代的禮物

 襄陽湖煙波浩渺六百里,乃是江北省最大的湖泊。此湖位於襄陽荊州之間,一條一百餘里、東西走向的柳青河將其與西面的南運河相連。

    秦國乃是內陸國家,僅有南方大江一條水上防線。因而除了內地河湖上緝盜的水勇,大秦水師悉數歸於鎮南軍統領。鎮南元帥伯賞別離也成了實際上的大秦水師統帥。

    原本鎮南水師僅在江北水城一帶駐紮,幾乎九成兵力都用來守禦西起荊州府東至三江口這段江面。但五年前,伯賞元帥命艨將軍楚落率五千水軍北上運河、再東進襄陽湖,驅逐在湖上往來營生的漁夫水匪之類,就地安營下來。

    沿湖幾府的官員自然不幹,聯名上書朝廷,抗議鎮南軍這一暴行。然而朝廷下達的公文大出人們意料——襄陽湖及周邊數十里劃為水軍基地,嚴禁擅入。

    儘管鬧得民怨沸騰,但襄陽湖水師還是這樣建成了,安營下寨之後,整日裡巡邏戒備,森嚴無比。有明眼人見隔三岔五便有滿載物料的船隊從北方南下,再從柳青河駛入襄陽湖中,便對湖中勾當猜個八九不離十。

    漸漸地,這事情就變成了半公開的秘密,連湖邊的放羊老頭都知道,襄陽湖水師在造船呢。

    對於這種狀況,現任襄陽湖水師統領的楚落也只能無奈苦笑。造船這麼大的動作,自然瞞不了有心人。何況還是年復一年地建造呢。

    但楚統領也沒有太過在意,畢竟這船的玄機在內部漿輪的聯動與傳輸上,而這部分機械並不在襄陽湖生產。要不是怕到時候內瓤與外皮不配套,這裡連那些機械的設計圖都不會存放。

    所以他對奉命前來支援的車胤國拍胸脯道︰「只要設計圖不洩露出去,賊人就是把那些空殼子看遍了也沒用。」

    車胤國順一順八字鬍,沉聲道︰「不知楚兄把那圖紙收在哪裡,可否安全?」

    楚落見車胤國皮倨傲不恭的樣子,心中便有氣。自己從軍二十載。乃是跟著大帥經歷過江北煉獄一戰。九死一生才升到將軍餃。而這個狗屁車胤國。從軍不到十年,戰場沒上一次,便接替自己成了艨將軍不說,還兼任了鎮南水軍中營統領。

    「不就是靠那個不要臉的哥哥嗎?神氣什麼呀?」楚落牢騷滿腹,淡淡道︰「末將將其收於密室之中,胤國老弟不必擔心。」

    車胤國彷彿沒聽出對方語氣中的不耐之意,仍然揪著小鬍子道︰「勞煩楚兄帶本人去過目一下才好放心。」說著。無意識地摸一下腰間地小金魚。那是伯賞元帥地令牌,可節制諸將。

    楚落面色陰沉下來,拳頭攥了攥又放下,伸手道︰「請……」

    車胤國見目的達到,又換上一副親近面孔,笑道︰「老哥哥勿怪,您是不知大帥多麼著緊此事啊,小弟例行完公務定然擺酒謝罪。求老哥哥勿怪啊。」

    聽他如此說。楚落的面色才漸漸緩和。擠出一絲笑容道︰「老哥我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臭脾氣,兄弟莫怪啊。」既然對方服軟,他也不好強撐著。畢竟人家是上官啊。

    楚落帶著車胤國到了自己的臥室,把鋪蓋一掀,再搬起床板,露出下面一個大鐵櫃子。他指著鐵櫃微微得意道︰「這是宮廷高手匠人特製,若是不用鑰匙打開,便會引燃裡面的藥粉,一下子就能把裡面的東西燒成灰燼。」

    車胤國不動聲色道︰「果然保險,不過老哥還是打開讓兄弟看看吧,不然兄弟我會睡不著覺地。」

    楚落點點頭,從懷裡掏出一把黃銅鑰匙,插入鑰匙孔中,向左扭三圈,再向右扭兩圈,便聽到 吧一聲,這才舒口氣道︰「若是扭得方向不對,也會觸動機關的。」

    車胤國瞪大眼楮,全神貫注的盯著楚落的一舉一動。等到箱子打開,也舒口氣道︰「看的我直冒汗。」

    楚落從箱子中抱出一個尺許長的木匣。一按繃簧,匣子便彈開,露出裡面幾個用綢子包著的卷軸。待車胤國看清後,又忙不迭的蓋上,解釋道︰「圖紙要乾燥保存,不能露在風中太久。」說著便把木匣裝回鐵櫃中,重新鎖上。也不收拾凌亂地臥床,便與車胤國往外走去。

    車胤國看起來非常滿意,對楚落地機關讚不絕口,楚落聽了自然高興。兩人又協調著把防區佈置一番,感覺這近萬精兵的守護下,就是會打洞的老鼠也休想鑽進來。這才放下心來,擺酒設宴,玩樂起來。

    前兩日也確實無事,到了初六那天傍晚,兩人正在飲酒,便聽道斥候來報,湖南面紮起了檯子彷彿要搞什麼集會。

    車胤國一臉不解問道︰「老哥,湖邊不是禁地嗎?怎麼還能扎檯子唱戲啊?」

    楚落也有些納悶道︰「雖說這二年對湖邊管地鬆了,也有人偷偷下水打魚。可如此大張旗鼓,還是頭一次。」轉頭對斥候道︰「再探,若是沒什麼背景,就直接驅逐了事。」

    斥候領命而去,兩人接著飲酒。在車胤國的刻意結交下,原本不太對付的兩人,已經成了酒友。又皆是善飲之輩,一下子找到對手,都有些喜不自勝,每日裡除了正常公務,便湊在一起豪飲。

    說起來,襄陽湖邊的楚將軍酒量要稍遜一些,好幾次都先於大江邊的車將軍醉倒,還是車胤國把他扶回房間去的。好在差距僅在一線之間,並不影響兩人興致。

    過了半個時辰,天已經擦黑,先前那斥候又進來稟報︰「那邊乃是彌勒教徒為他們佛母慶生,已經聚集了三四萬人。還有七里八鄉的民眾往南岸趕呢。」

    楚落有些坐不住了,對車胤國沉聲道︰「這事透著邪勁,我得去看看。」

    車胤國頷首道︰「不錯,這個節骨眼上還是小心為妙。老哥只管去,這裡有兄弟坐鎮,不必掛懷。」

    楚落起身拱手道︰「那就拜託哥哥了。」說著便去後堂披掛。

    等他全副武裝出現在江邊,幾千兵士正在列隊登上泊在碼頭地幾十艘『先登』艦。

    楚落也不等登艦的兵士,先行帶著僚屬上了艨旗艦。便在幾艘『赤馬』的護衛下駛離了軍港。

    軍船直湖面。到一彎新月浸涼了江水時。站在船頭的楚落便能看見南岸隱隱的篝火。江風送來陣陣鼎沸的人聲。他便命令艨下,換乘扁平快船赤馬,悄悄靠近湖邊。

    岸上聲響越來越清晰,伏在船頭的楚落聽到岸上的幾萬人在齊聲誦念著︰「釋迦當衰,彌勒大興!極樂淨土,即在

    」

    過了一會,便有一群著裝怪異地男子站到兩丈高地檯子上。齊聲高喊道︰「恭迎佛子……」

    人群一陣騷動,然後便是哭聲一片,叩首連連。楚落有些摸不著頭腦,問一邊副將道︰「這些人怎麼了?」

    副將也拿不準道︰「應該是激動吧。」

    說話間,場中幾萬人齊齊跪倒,伏首貼地,頓時鴉雀無聲。兩人趕緊凝神靜氣,舉目四望。

    只見一群手持法杖、寶劍、錘子等各色武器地怪袍客。抬著一頂青呢小轎。從遠處迤邐而來,不一會便到了台上。怪袍客們畢恭畢敬的把那小轎落在台中央,便在四周護衛起來。

    一個渾身金光閃閃的中年人膝行著爬到轎邊。似乎與轎中人低聲交談著什麼。說了一會,他便起身對台下高聲道︰「龍華太子殿下有旨……」

    台下眾人都屏住呼吸,等著佛子的法旨。

    「大聖大能、慈悲萬狀佛母太后陛下今日萬歲華誕,太子殿下卻為萬民奔波,俗務纏身,不得回轉極樂為佛母慶生,負罪無比,愧疚無比。因而在這六百里襄陽湖畔,召集眾弟子信眾,為南方婆娑世界中的佛母陛下,遙祝……」

    台上台下眾人皆面向南面跪下,跟著喊道︰「遙祝……」

    「萬壽無疆……」

    「萬壽無疆……」

    這邊卻惹惱了偷聽的楚將軍,他此生最見不得別人往南方下跪,不由火冒三丈道︰「走……」

    小船在湖上輕巧轉個彎,便消失在莽莽夜色中,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漣漪。

    過了一會,已經平復地漣漪竟又一圈圈蕩漾起來,這波動越來越激烈,最後『嘩』地一聲,幾個腦袋從水中冒出,原來水下有人。

    這幾人浮出水面後,大口呼吸幾下新鮮空氣。再看他們的臉,都用特製的水彩塗上,根本看不出本來模樣。待氣息回復後,幾人便朝湖邊游去。進了蘆葦從中,才敢開口說話。

    左邊一個身穿鯊皮水靠的漢子低聲道︰「真險,怎麼就能踫上水師的船呢?」

    右邊那個稍瘦些的漢子輕笑道︰「這麼大的動靜,看熱鬧的自然多。」

    旁邊地人還想插嘴,中間那個首領模樣地低喝道︰「噤聲!」

    幾人趕緊閉上嘴。待他們都靜下來,中間那人低聲道︰「殿下已經親臨一線,咱們要是在發動前還救不出朱大人,就等著去榮軍農場種一輩子地吧。」竟然是隆郡王府的情報頭子、沈冰的聲音。

    聽他如此說,幾人都正經起來,起先說話地那個壓低嗓門道︰「聽著方纔那動靜,不就在轎子嗎?」

    沈冰搖搖頭,輕聲道︰「沒照面之前,誰也說不準怎麼回事。」

    他們隨秦雷一路北上,今日後晌才到的湖邊,根本來不及瞭解更多情況,稍作佈置,便潛到這襄陽湖邊等待機會。

    沿著他們的來路,有一隻被塗成漆黑的大船,靜靜的在同樣漆黑的夜色中游弋。若不是有人掀動厚厚的棉簾,洩露出一絲燈光,這黑船就真要與這夜融為一體了。

    順著那一縷燈光,便看到一個黑衣衛,提著一個食盒。從外面進入船艙。等到簾布落下,那光也倏地不見了。

    黑衣衛把食盒放在小機邊,打開蓋子,從中間取出幾盤切牛肉、撕羊肉、鹵豆腐之類不用加熱的菜餚,再提出一小壇老燒,倒滿一盅。這才朝上首同樣黑衣地俊朗青年恭聲道︰「王爺,湊合用一些吧。」

    這青年正是秦雷,他點點頭。卻沒有動筷子。而是對一邊的石敢道︰「你說他們已經到位了嗎?」

    石敢心道。我寸步不離開您,您都不知道,我上哪知道去。話當然不能這樣說,他輕聲道︰「應該沒問題吧。」

    這時在外面望風的衛士進來稟報道︰「集會的教徒開始沿著河岸遊行了。」

    秦雷聽了,夾片醬牛肉慢慢咀嚼道︰「看來孤沒猜錯,這些傢伙所圖非小啊。」

    石敢有些不信道︰「您說他們是衝著襄陽湖水師去的?那不是以卵擊石嗎?」

    秦雷喝口酒,舒服地瞇眼道︰「確實如此。可以卵擊石還能聽個響,不是嗎?」他不相信對方招呼這麼一群人,就是為了給什麼佛母慶生,定然是有所圖謀的。

    石敢不再質疑秦雷的判斷,轉而擔心道︰「用不用通知襄陽湖水師一聲?」

    秦雷搖搖頭,便認真吃起晚餐,他還真有些餓了。

    秦雷相信伯賞元帥一定有所佈置,作為可以與太尉、甚至皇家叫板的一方統帥。他地眼光與手段都是自己暫時無法企及地。

    所以。管好自己就行了。

    吃地差不多時,衛士來報,發現朱貴等人被五花大綁抬著。混雜在隊伍中,應該會在遊行的最高潮行刑助興。

    秦雷聽了,笑道︰「這也是難得的體驗。」見侍衛面色一滯,才打哈哈道︰「讓他們準備再充分些,這樣朱貴活命的幾率便會大些……」

    …………………………………

    遊行的隊伍打著火把,簇擁著青呢小轎,又唱又嚎,興奮無比的沿著湖邊浩浩蕩蕩的遊行,遠遠看看去,就像一條圍著襄陽湖盤旋地火龍。

    不是每個人都這樣興奮,至少被綁起來抬著的朱貴等人就說不上有多興奮。

    正在經歷一生中最難忘體驗的朱貴,被一群瘋子似的賤民仰面朝天抬著,望著夜空中寥寥的星斗,不禁有些哀怨︰自己恐怕是最後一次見到夜空了,這老天也不多放兩顆星星出來……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踫上如此笨的追兵,自己高喊著︰「程大人,你藏好了,我給你引開追兵。」不就是告訴他們,附近還藏著一個嗎?哪知道這些人捨易求難,居然不管藏在柴火垛下的程思遠,一根筋的把他攆出八條街。要不是自己崴了腳,這些笨蛋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他若是知道感恩圖報地程思遠已經搬來了救兵,也許心中牢騷會少些。

    胡思亂想間,突然感覺隊伍停了下來。他本人也被隨便扔在了地上。顧不得感受身上地疼痛,朱貴心中哀嘆︰完了,他們要開始了。等了半天,也不見有人理他,反而無數雙臭腳從他身邊越過。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朱大人,自然免不了被踐踏幾腳,疼得他面部嚴重扭曲,若不是嘴中被塞著破布頭,定已經殺豬般的叫起來。

    偏偏為了稍後地行刑快樂,他被人灌下了一種特製藥水,無論多麼疼痛,都不會暈過去。隨著被踐踏的次數越來越多,可憐的朱

    經有些不成人形。即使是服了藥水,腦子也開始昏

    就在他快勘破紅塵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被懸空提了起來,然後被人一頭夾住脖子、一頭夾住腳脖子,快速的往後方跑去。儘管渾身火辣辣的疼,他還是很想說句︰「兄弟,鬆鬆手,你夾的我喘不動氣了……」

    但是狂奔中的衛士們,顯然忘了取下他口中那搖曳生姿的破布頭。

    有人注意到這一幕,想要上前阻止,剛一轉身便感覺身後一涼,踉蹌著衝出幾步,便摔倒在地,鮮血汨汨的從背上湧出。這樣的場景在朱貴等人四周接連出現,那些黑衣人完成狙擊後,便匯聚在朱貴等人四周,護持著他們一齊往外衝去。

    這個小插曲並沒有打斷彌勒教徒向前奔湧的步伐,因為前面地衝突已經到了白熱化……

    信徒們要完成圍湖一周的遊行。自然要穿過襄陽湖水師的防區。楚統領也自然不會答應,更何況他心情無比惡劣,當即便下達了驅逐命令。

    上前全副武裝的兵士,平舉著雪亮的刀槍,一步步往前逼近。在他們印象中,那些手無寸鐵的賤民,定然會一步步的張皇后退,直至落荒而逃。

    誰知對面的彌勒教徒根本不能用常理推測。面對雪亮地刀鋒。他們夷然無懼。反而面露狂喜,高呼著『佛子萬歲、即登彼樂!』之類地瘋言瘋語,以更快地速度衝了上來。倒把手持兵刃的兵士嚇得連連後退。

    水中艨大艦上的楚落看了,自然是火冒三丈。這個屍山血海中爬出的將軍,想來不忌憚別人的鮮血,他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冰冷的話語從牙縫中擠出︰「放箭!」

    身邊地副將猶豫道︰「會不會鬧大啊?」

    楚落面無表情重複道︰「放箭!」

    副將這才對將軍的決心確定無疑。拿起掛在脖頸上的哨子,長舒一口氣後,便三長兩短的吹了起來。

    那些一直未見的『先登』出現在湖面,船上的兵士紛紛取下腰間長弓,彎弓搭箭、瞄準了對面的彌勒教徒……

    又一聲淒厲的哨聲響起,彷彿無常地索命尖嘯。

    緊接著,無邊地箭雨從湖面上升起,轉眼間便落在突前的彌勒教徒身上。

    黑暗中看不到血花綻放、但那噗噗地利刃入肉聲。以及那連綿不絕的慘叫聲。確切無疑地提醒著人們,一場屠殺正在進行中。

    箭雨毫不停歇地傾瀉著,硬生生把襄陽湖水軍與彌勒教徒間。隔開了一段三丈遠的死亡地帶。但血腥的殺戮不僅沒有嚇住瘋狂地彌勒教徒,反而更激發他們的狂性,高喊著『即登彼樂』,一片片的衝進箭雨中,又一片片被射到在地。若有一雙可以看穿黑暗的眼楮,便會駭然發現,這些中箭倒下的教徒,面上的表情不是恐懼、不是痛苦、也更不是幸福,而是——解脫……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即使黑暗大大降低了血腥殺戮的觀感刺激,但那濃重的血腥味道還是提醒著湖面上的弓手們,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一時間手上慢了一些。就是這一霎那的稀疏,便被教徒們衝了過去。他們的瘋狂早已把對面的兵士嚇破了膽,刺出去的長槍也綿軟無力。

    而終於衝破箭雨的暴民們士氣大振,他們用手臂甚至是身體夾住刺過來的長槍。後面的教徒便一擁而上,把前排的兵士撲倒在地。

    後排的士兵更是乾脆拋掉長槍,撒丫子往營壘中跑去,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他們身後不足兩丈處,有無數面目猙獰的彌勒教徒緊追不捨……

    守衛營壘的校尉在塔樓上看的清楚,若是等著這些人跑進來,營門也就不能及時關閉了。來不及心軟,他掄起手中大斧,狠狠的砍在右手邊一根緊繃的繩索上。

    繩索應聲而斷,一頭忽地飛了出去,幾乎同時,高懸著的營門失去了牽掛,轟然落地,把已經衝到門邊的逃兵們硬生生阻在門外。

    逃兵們拚命的拍打著堅固的營門,哀號著、祈求著、怒罵著……也有人轉過身來,痛哭流涕的磕頭,乞求彌勒教徒饒命。

    狂叫著『殺一人者為一住菩薩、殺十人者為十住菩薩』的教徒們,已經陷入癲狂之中,根本不理會任何哀求,瘋狂地撲上去,幾人摁倒一個,惡狼一般撕咬起來。很快,營門下再沒有一個站著的兵士。

    塔樓上的校尉面色鐵青,咆哮道︰「射,射死這群畜生。」他卻忘了,自己也是幫兇。

    短暫的停頓後,船上的箭雨又劈頭蓋臉地落下來。這時候,車胤國也帶著他的弓手營上了營牆,兩方夾攻之下,威力不止大了一倍,頓時把營牆下三丈的距離肅清。

    隊伍末尾突然想起一陣嗚嗚地法螺聲響,本來狂躁急進的教民頓時回身便跑。幾萬人的隊伍眨眼間就完成了轉向,潮水般的退了回去。

    城頭上、戰艦上的弓手也停下射擊,他們面色慘白的互相望著,無從分辨今日到底是一場殺戮,還是一場噩夢。

    楚落看到出現在營牆上的車胤國,不由心中大急,但當時形勢嚴峻,也無暇他顧。此刻見敵人退去,不顧岸上車胤國的招呼,跳上一艘赤馬小艇,命令軍士全速劃回中軍寨。

    眼看著到了碼頭,不等船停穩,他便一躍而起,前衝著跳到岸上,卻因為慣性太大,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蹌幾步。他也顧不得形象,微微調整下步伐,便如那些瘋狂地教民般,衝進自己的府邸。

    穿過兩道院牆,終於到了起居的後院。見房門關著,心中的恐懼稍稍平復,拄著寶劍大口喘息一會,這才忐忑不安地走到門前,一推,他不禁傻在當地。

    屋裡一片狼藉,那張干係重大的臥床也被掀去床板,床下的大鐵櫃已經被完全毀壞……

    ……………………

    秦雷站在船頭,看著散亂奔逃的彌勒教徒,輕聲道︰「發信號!」

    伴隨著一聲脆響,一團碧綠色的煙花在夜空中綻放。   
本帖最後由 chj 於 2009-8-24 15:09 編輯

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六二章 競標

昭武十七年五月二十二,相信所有南方士紳都不會忘記這一天。

夜裡下了一場大雨,直到卯時才漸漸停了。這場雨把荊州城的晦氣和血污沖刷的乾乾淨淨。早上人們一開門,一個陽光明媚房舍新、花草嬌艷翠欲滴的嶄新天地便映入眼簾。

呼吸著清晨的新鮮空氣,身穿嶄新青衣的漢子正站在一輛簇金銀頂綠呢大轎邊,拿著一塊乾淨的抹布用心擦拭著已經珵亮的轎桿。這頂轎子後面還有十幾頂小轎,也都有人在擦拭。後院傳來一陣密集的腳步聲,漢子忙收起抹布,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

一個紫色公爵服飾的白髮老者,在十幾個男子的簇擁下,從後院踱步而出。這些男子衣著華貴、有老有少,俱是一臉的緊張興奮。

老者正是大秦荊國公徐昶,他身邊的乃是徐氏宗族的男丁。此時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正在低聲稟報著:「京裡二爺的二百萬兩的寶鈔已經送到,再加上頭些日子東面三爺送來的四百萬兩,咱們手頭現銀寶鈔加起來一共是九百萬兩。」

徐昶沉吟道:「按說是差不多,可你沒見昨天那一幕,實在是激動人心啊。我怕那些本打算拿個議事資格的傢伙,會聯合起來,去爭一個常議啊。」

被叫做國昌的心中腹誹道:你昨天回來怎麼不說,這不臨上轎現扎耳朵眼嗎?但人家是家主,他也只能思索一番。輕聲道:「咱們不比胥家,沒有那麼多活錢。若是再從賬面上抽的話,咱們那些營生就都難以為繼了。」

徐昶乃是標準地甩手掌櫃,他搖頭道:「老夫不信,憑咱們徐家還湊不出個幾百萬兩?」

國昌心中暗罵這老頭自我感覺太過良好,你以為咱們也有一條運河啊?嘴上無奈道:「若是把咱們的銀洞溝拿出來,還是可以頂個五百萬兩的。」

徐昶不捨道:「你確定那地方沒有多少礦了?」

邊上一個老頭輕笑道:「這兩年統共都沒開出一百萬兩,只是別人不知道而已。」

徐昶點頭笑道:「那正好趁機把它高價抵出去。」邊上人便齊聲大讚家主英明。

說話間。一行人分別上了自己的轎子。地上跪著的領班才起身唱一聲:「起轎……」轎夫們便穩穩的抬起轎子。往前院去了。出了正門,轎子又與一隊護衛匯合,浩浩蕩蕩的往總督府方向行去。

這種場景在荊州府的東西城頻繁上演著。昨夜地二百家士紳,乘車坐轎,帶著隨從伴當,從各自地府邸往總督府趕去。又有無數士農工商跟著一起去看熱鬧。

荊州府把總督府邊地大校場空出來,給這些老爺們落轎停車。離辰時會場開門還有小半個時辰。偌大的校場已經被各家的車馬塞得滿滿當當。那些為擺架子而姍姍來遲的,轉了一圈也沒有找到空位,只好先下轎,讓轎夫把轎子抬到臨近街上去。

徐昶這樣的身份當然不用在外面的大校場下轎。門衛見了他的公爵大轎,便畢恭畢敬地把正門大開,請荊國公提前入場。外面熙熙攘攘地人群除了羨慕,倒也沒有別的情緒。這本來就是人家那個層次該享受的。

當然,出府時二百多人的隊伍不可能一股腦都進去。招標會規定。每家除了家主。只能帶一人入場。徐國昌作為徐府的外府大管事,專門負責府中銀錢,自然跟著進了會場。其餘人送別了老公爺後。便到總督府對面,提前包下的酒樓中吃酒等候。

一大一小兩頂轎子落下後,徐國昌先下來,跑到前面給老爺子掀開轎簾,再恭敬的伸手扶出徐昶。他這份面子功夫幾十年如一日的一絲不芶,甚至滿腹牢騷時也是如此。若非這樣,他一個旁支,怎麼能在外府大管事這個人人眼紅地位子上,一坐二十年呢。

身著嶄新官服地荊州府知府前來迎接,對於這種四品的知府,徐昶自然只是淡淡笑笑,便任徐國昌去拉攏感情了。

荊州知府把二人引到會場門口,一個面無表情的黑衣衛攔路道:「請出示請柬。」徐微笑道:「老夫親自帶著呢。」說著從袖中掏出一張藍絨封面地精緻請柬,遞給他。黑衣衛士將請柬打開,取出其中一張紅紙,遞於一邊的文書案上。這才雙手奉還給徐昶,恭聲道:「請公爺二樓甲一房就坐。」

見秦雷給足面子,老頭子不由心情大好,點頭笑道:「謝謝這位小哥。國昌,打賞。」

後面的徐國昌心道,老頭子,莫非你瘋了?今天來競標,我身上就沒帶一兩碎銀子啊。但老頭子的面子要緊,趕緊在袖中摸了摸,找到一張面值最小的寶鈔,一臉肉痛的遞給黑衣衛。

面色冷峻的黑衣衛向徐昶抱拳道:「謝老公

),便收到了袖子中。

徐國昌一邊跟著徐昶進去,心道還哀號道,菩薩啊,一千兩銀子都沒換來個笑臉啊。

他卻是冤枉這名衛士了。其實,等下崗後,這名衛士第一件事便是,到個沒人的地方。把寶鈔從袖子中抽出,看了看面額,嘴巴一下子張得老大。倒抽涼氣道:「***就是有錢,等於老子掙三年啊……」條例裡對打賞銀子有明確的規定,誰收到就算誰的,但超過一百兩必須向侍衛長報告。所以他只要跟石敢報個備,便能將其收入囊中,根本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

這邊心如刀割的徐國昌,跟著徐昶進了會場。會場有兩層,高大寬敝。下面一層擺著十幾排長桌,上面鋪著綠色呢子桌布。桌子上隔一段距離。便放著一個黃銅名牌,上面刻著諸如「棗陽趙家」、「余州馬家」之類的字樣,看來是標示身份地。每個銘牌後都有一個典雅的雕花木盒,邊上還有茶杯水果之類的吃食,整整齊齊的擺放著。桌後則是一把把舒適的太師椅,看來組織者考慮到與會者老人及養尊處優者居多,確實心細無比。

徐國昌也忘了心疼,只覺得彷彿置身異國。明明還是那些東西。但被這樣一規整。就顯得整齊幹練,給人以積極進取的感覺,不由對主事人心中的機杼大為讚賞。

他們來的算晚地,會場中已經基本上坐滿了山南江北地士紳們,見徐進來,都忙不迭起來請安問好。徐昶一邊含笑回應著,一邊跟著引路地衛士往裡走去。

徐家的位子在二樓。兩人拾級而上,便見到樓上一面儘是些分隔開來的包間。徐國昌數了數,除了中間那個明顯大很多、也華麗很多的房間,一共十二個,也就是說,一共十三家,可以享受到這種高人一等的待遇。

樓上的侍應把二人領進那個大房間左邊的一個,果然上面掛著甲一號地牌子。原來那個大房間乃是王爺的。兩人心道。

進得房來。只見這個丈許見方的小房間裝飾極是古樸高雅,靠前些的地方擺著一套梨花木桌椅,上面同樣擺著木盒茶水吃食之類。只是更高檔些而已。最讓老頭子滿意的是,在桌椅後面的還有一把安樂椅,可以讓自己的老骨頭少受些罪。

走了這一路,七十好幾的老頭子也有些累了,便在安樂椅上坐下,調整個舒服地姿勢,瞇眼道:「別看咱們王爺年紀小,辦事情卻老道得很,讓你一點毛病都挑不出來。」

徐國昌跪在地上一邊給老頭捏腳,一邊陪笑道:「確實讓人覺得物有所值,從心眼裡舒坦。」

兩人說話間,便聽到又有人上樓來。徐昶朝門口努努嘴,徐國昌會意起身從門縫中往外瞧去。看了半天,才回身輕聲道:「是胥家地。」

老頭子點點頭,又問道:「他們進了哪一間?」

「甲七。」徐國昌有些幸災樂禍笑道,「看來他們的銀彈也沒讓王爺多給點面子。」

沒等多長時間,辰時便到了。從包廂往下看,所有的桌子已經坐滿,而江北巡撫卓文正也已經站在台上,看來終於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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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文正今日也換了身簇新地三品禮服,精神百倍的站在台上,望著座無虛席的台下,看到那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也期盼的望著自己。他心中不禁感慨萬千,往日裡想要見見在座的這些大佬們都非常困難,更別說把他們召集起來。當日他與麴總督吃閉門羹、坐冷板凳的場景還歷歷在目。沒想到王爺來了後,輕而易舉的就把這些狡似狐、奸似鬼,架子又大的驚人的門閥老們調的溜溜轉。

他說要開會,居然有人寧肯冒死穿過彌勒教控制的地帶也要趕過來、生怕錯過了。

他說要交一萬兩報名押金,頓時有三百多萬兩銀子進賬。按說你就痛痛快快的收下吧,他不,他還要搞個初選,直接淘汰掉一百多家,把銀子原封不動的再退回去。

雖然搞不懂王爺這樣做的用意,但見這些老老實實坐在長桌後的傢伙,都是一臉的滿足得意,看來那次選拔至少滿足了在座士紳們的虛榮心——只要能進這個屋子,就代表你是南方二百強之一啊。

帷幕後傳來延武輕微的咳嗽聲,把卓文正從感慨中拉回。他清了清嗓子,視線掃過台下,等到眾人都安靜下來,才朗聲宣佈兩省戰後復興統籌衙門招標會開始,首先當然是要請隆郡王殿下訓話。

秦雷微笑著上台,他望著台下的眾人,心中充滿了自豪,也有一些忐忑。過了一會才微笑道:「各位心情是不是很激動啊?」

台下的眾人笑著點頭。

秦雷也笑道:「孤的激動不亞於在座各位一絲一毫啊,咱們這個衙門從孤王開始構思、到與四位督撫大人論證,不知道費去了多少精力。大人的頭髮都熬白了一大片呢。」

台下傳來一陣善意地輕笑。台後的延武也只能搖頭苦笑。這事自始至終他就沒摻和過,但誰讓那三位大人都沒有白頭髮,他也只有腆顏領了這一功。

秦雷接著道:「而且這個衙門能通過朝議、在吏部登記造冊、在少府掛靠,不用說大家也能明白,其中滲透著太后、陛下,以及孤王多少的心血吧?」

眾人都一臉深以為然,若不是聖旨和吏部的行文都到了,他們還是會以為自己在做夢。。

「孤想問問在座各位。這樣做值不值?」

眾人拚命點頭。怎麼會不值?這種原本做夢都覺得奢侈的事情。今天竟然真的美夢成真了。這其中不少人都是一夜未眠,有的是因為興奮、有的卻是因為要連夜謀劃更大地投入

「為什麼值?因為自今天起,南方終於團結起來了,擰成一根繩、攥成一個拳,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了!終於可以讓那些北佬聽聽南方地聲音了。」秦雷猛地一揮手,大聲道:「別想再欺負人了!」

在坐地士紳們,無論年紀。都感覺胸中有什麼情緒在膨脹,若是不發洩出來,一定會撐破胸膛。

不知道誰終於忍不住使勁拍起了雙手,這種表達熱情的方式含蓄又不張揚,很快得到了邊上人的認同與共鳴。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掌聲由稀到密、漸漸連成一片,當樓上包廂裡也響起掌聲時,終於匯成共鳴。

秦雷滿面笑容的望著台下的幾個托兒,心中無限欣慰。自己原本講話總覺得差點掌聲、很不過癮。終於通過這個機會把它傳授出去了。

只是台下的人還不懂得如何鼓掌,拚命的互相敲擊手掌不說,還不知道停下來。秦雷相信這些士族老爺們。回頭就能整出一套複雜地規矩來。所以他並沒有做什麼糾正,只是抬手示意大家停一下。

台下的士紳們這才停下擊掌,雖然雙手紅腫發動,但是感覺心情舒暢很多,那種積蓄的情緒竟然全發洩出去,就連精神似乎也旺健了些。

等到掌聲稀落,秦雷便朗聲道:「孤宣佈,上午的競標正式開始。希望大家都能進入議事大會。」

又是一片掌聲……

往樓上包間去的秦雷心中不由感歎,這些人的學習能力可真強啊。

等到秦雷和三位督撫在各自包廂中坐定,競標便開始了。充當主持的卓文正先重複下規則道:「正如大家早先得到的規則寫地,此次競標會有不止一家得標。具體方法是,大家只要把自己想要購買地議事權份額數和您願意為每一份議事權支付的最高金額放進桌上的木匣裡。」

「等木匣全部收集起來後,由在座各位推舉代表監督,本府地書吏會將所有價格按從高到低的順序,寫在本官背後的這塊白牆上。出價最高的,會得到他需要的所有份額;次高的會得到剩餘份額中他所需要的,以此類推,直到四千份全部全部分完。」

這時有人問道:「那豈不是一樣的東西價格不一?」邊上有人輕笑道:「兄台,是不是沒看規則啊?等四千份全部中的,所有得標者都按最低成功出價成交,公平著呢。」

那位提問的仁兄不好意思道:「俺就打算中個五分,也就沒仔細看。」

在座各位可都是明白人,對這個巧妙地法子也是心服口服。這法子首先公平、公開,白紙黑字做不得偽,價高者得唄。胥家徐家這樣的大家族很滿意,這種一口價、容不得反悔的競拍,杜絕了惡意抬價。像他們這樣目標動輒上千份額的,最怕競拍中有人哄抬價格,逼得他們不得不大放血,白白浪費了錢財不說。有時還得忍痛割肉,放棄一部分。而現在所有人都要量力而行,不敢漫天喊價,他們只要把自己能接受的最高價格報上去,結果便不會太差。

這種比單價不必總價的做法,對於那些小些家族來說更是福音,反正他們要的份數少,只要把價格開得高些,總會拿到的。

場中竟無人對這種方法提出異議。
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六三章 奪標

文正在案台上擺上個香爐,裡面插上一柱線香,等這就是封盒上交的時候。

在座各位早就知道這個規則。因而來之前,對自己要購買的份數、以及最高出價都心中有數。但是真正到了落筆往紙上寫時,卻又犯了嘀咕:萬一別人要是都出的特別高怎麼辦?這種一口價,也沒反悔的機會。

還是把自己的報價再提高點吧,雖然這樣一來家裡日子就緊巴了,但熬一熬總能過得去。

這種想法普遍的很,事到臨頭,幾乎所有人都盡最大可能加了碼。

即使是樓上的大家主們,也犯了嘀咕。

徐國昌只見徐昶一會從安樂椅上坐起來念咕道:「你說他們的出價要是超過都兩萬兩怎麼辦?不行、咱們得再加點。」一會又坐下冷哼道:「除了咱們幾家,誰還有那麼大財力?整個南方的百萬之家也不超過二十個,能拿出百萬現銀來的更不會超過十個。對不對?」

徐國昌真的快被老頭玩瘋了。他記不清短短一會功夫,自己已經是第幾遍回答這個問題了。嚥一口唾液,他機械的回答道:「老爺不用擔心,胥家有運河、我們有礦山、喬家有鹽引、卓家掌鐵器,所以才能稱得上千萬之家。其餘的都是小打小鬧翻不起風浪的……」

徐昶聽了他的答覆,這才有些放下心,把背靠在椅子上,想要歇會。沒過幾息時間。心裡又煩躁開了,他再次直起身子道:「可他們買的也少啊?十萬兩總是出得起吧?……」

徐國昌往樓下那柱線香上看了看,心中哀嚎道,這香怎麼如此耐燒,這半天了還有一般?

……………………

所有參加競標地世家中,恐怕只有胥家不擔心。一來人家富甲天下,就是財大氣粗。二來人家就準備要一成份額,也不貪多。實力擺在那。胃口又不大。自然心中不慌。

一個模樣端莊的青年提起毛筆。根據老頭子口述,在紙上寫了個「胥家求購一千份,每份出價四萬兩。」胥北青料定隔壁三家出到兩萬就撐了天,寫四萬除了為保險之外,當然也少不了磕磣磕磣三家、小小出口惡氣的成分。

這時候,胥耽誠從外面悄悄進來。看見老爹寫得數字,他也沒有異議。望了望寫字的青年,他沉聲問道:「爹爹,您真要千山當那個常議嗎?」

胥北青有些無奈笑道:「這種大事又不能委給外人。誰讓你兩個弟弟都不爭氣呢?你若不是這個身份,當然你最合適。」

胥耽成還想勸幾句,胥北青呵呵笑道:「你放心,為父會看緊點的,壞不了你的寶貝兒子。聽王爺這意思,咱們胥家將來是要大用的。為父尋思著早些把千山教出來。讓他將來好去那邊擔綱。」

胥耽誠苦笑道:「這小子還不到二十,是不是小了點?」

胥北青捋著鬍子笑道:「不小了。你二十歲已經當上知縣,為一方父母了。」然後朝隆郡王房間努努嘴。輕聲道:「這位爺下個月才十八,可你這行事,跟八十老賊似的。所以全靠歷練啊。」

被兩人談論地主角、胥耽誠地長子胥千山,自從寫完字後,便一直不聲不響地坐在桌邊,眼觀鼻、鼻觀心,彷彿父親與爺爺談的根本不是自己一樣。只有聽爺爺提到秦雷的時候,他才眼前一亮,讓人知道他還有感興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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鐺地一聲鑼響,告訴人們還有二十息的時間。

人總是要逼一逼才有會效率的。見時間快到了,本來還在猶豫的家主們也終於放下包袱,咬牙寫下了自己能承受地最高報價。再小心的把墨吹乾,將這一張張承載著家族希望的紙片,小心的放入木匣之中。再鄭重的貼上封條,用上印。知道不能再改了,這才長舒一口氣,放下心來。

隨著線香終於燃盡,又一聲鑼響。便有十個黑衣衛兩人一組,抬著一個大木箱子,依次將每張桌上的木匣收入箱子裡。

待到全部木匣都被收集起來,整齊的堆放在台上後。卓文正便請每一排推舉出一個公證,代表那一排到台上監督。至於樓上的大戶,每一家都可以派出一個。

這個過程又用了一刻鐘。等到二十個公正上台後,便在分成兩組,監督著總督府地書吏們,把一個個匣子上地封條去了,取出其中的小紙片,整齊的貼在一張大紙上。

足足用了五張大紙才貼完。書吏們再把紙條地內容,按照單價的高低依次記錄在另一張大紙上。這個過程是五個書吏分別進行的。等各自記完後,再放到一起對照,結果五份上的順序一模一樣。

這時,負責監

證們才滿意的點頭,並推舉一位出來宣佈結果無誤。

公證們並不下台,繼續監督著把大紙上的名單再一次謄到白牆上。

兩個書吏舉著大紙,還有一個捧著毛筆硯台,請卓文正親筆謄寫。卓文正當仁不讓的提起筆、蘸蘸模,深吸口氣,便在雪白的牆上寫下了第一筆,那是一橫。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著第一高價出現。

那是一個十字。此字一出,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十萬兩買一份,可真夠瘋狂的。這僅僅一份的價格,已經遠遠超過有人五份的報價了。要知道即使是在民生凋敝的江北,戰前一兩銀子也可以買八石大米,足夠一個五口之家吃半年的了。而整個江北省去年一年上繳國庫的秋稅也不過區區九十萬兩而已。

卓文正把數字寫完,果然是『十萬兩』。然後再後面寫了個五份。好在才五份,還多得很呢。眾人才把吸進來的涼氣又呼出去。

認購人地名字也出現在同一行,唐州柴世芳。眾人的目光在屋中搜尋,最終悉數絡在昨日壓軸、今日又先拔頭籌的那位黑炭頭身上。把他看的很不好意思,微羞著向四面頻頻點頭示意。

好在下一個報價很快出現在第二行,把眾人的目光又吸引回卓文正那邊,這才算為柴黑子解了圍。

第二個還是十萬兩、五份,認購人乃是同樣來自唐州的德家。

緊接著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統統都來自唐州。也統統都是十萬兩、五份。

看的下面的眾人議論紛紛。一時間,唐州五門名氣大振。讓二樓觀看地秦雷微微訝異道:「這個柴世芳不簡單啊。」一邊陪著地延武頷首道:「確實,若光他自己出個最高價,卻只買可憐地五份,別人只會一笑了之。但是五家一起出價的話,就會讓人震撼之餘,記住同氣連枝的唐州五家。」

這時候。卓文正已經把第六個數額寫在牆上了。秦雷輕笑道:「這家主人有點虧,出九萬買十份,其實比柴世芳有錢多了。」

?|乃是防止二樓這幾位包圓啊。」

秦雷撇嘴道:「孤只不過想更多的人一起玩罷了,若是就他們幾家,故就不必費心勞神的操辦這招標會了。」

.=.

秦雷淡淡一笑,剛要說句:「其實我也沒那麼好。」之類的調侃一下。卻被樓下一陣嘩然。將注意力引回卓文正那。

只見在第二十幾行地位置。寫著四萬兩,一千份,胥家。

士族皆以重諾守信為本。越是大門閥越珍視自己的信譽。一旦有什麼毀諾失信的事情發生,定會遭到所有門閥的唾棄,再無信譽可言。所以即使奸猾如文相爺,答應過的事也不會反悔。所以胥家說自己能拿出四千萬兩白銀,他就一定可以拿出這筆錢。在這種場合下,萬不會有什麼虛張聲勢之舉。

秦雷咂舌道:「今天才算見識什麼叫富可敵國,這恐怕要頂秦齊楚三國全年的稅收了吧。」

.+甲,也不算什麼太出格的。」

秦雷彷彿突然失去了談話的興致,轉過頭去繼續看卓文正往下寫。

:=<著幾十行地地方,寫著:兩萬兩、七百份、徐家。

令人意外的是,與徐家並列兩萬兩的居然有一百家之多。看來這個數字也是大伙心目中地合理價位。

隔壁房間中,幾家歡喜幾家愁。能少花費一半,胥家自然歡喜。能順利拿到七百份額,徐昶也鬆了口氣。

而喬家和卓家卻陷入了恐慌中。到目前為止,只剩下一千二百份議事權。即是說,兩家中必有一家會拿不到足夠的份額。雖然三家是合作關係,但那也是拿到份額之後的事情,現在可是在直接不過的競爭了。

喬岐佩和卓秉宸都坐不住了,起身站在窗口緊盯著下面的卓文正。卓秉宸還唸唸有詞道:「兒啊,先寫你爹吧,一定要先寫你爹啊。」

彷彿聽到了自己老爹的禱告。在幾十個五份十份的中標者之後,卓文正終於寫下了自家的份額,一萬七千五百兩、七百份。

頓時,如釋重負的卓老爺子一蹦三尺高,若不是有欄杆擋著,說不定便會直接跳下二樓。

與此同時,如喪考妣的喬老爺子卻手腳一陣麻木,若不是邊上人扶著,說不定會癱在那裡。

突然,原本已經安靜下來的屋裡一片嘩然。

就在緊挨著卓家的下

卓文正寫下了這樣的一串文字:

一萬七千五百兩、七百份、喬家。

這時候,喬老爺子才如夢初醒,不顧體面的高喊道:「對啊,我們也是一萬七千五百兩!」

打平。

眾人齊刷刷的望向卓文正,他一邊揉著發酸地手腕。一邊解釋道:「按規則,有兩種法子備選,其一是,兩家均分這剩下的一千份話事權,其二是,雙方重新進行一次競標,價高者得,但不影響別家已經得到的份額。而且每家依舊以七百份為限。」

這很公平。作為出價最低的兩個得標者。自然不能要求得到別人的份額。換言之。他們兩個一起標得一千份話事權,怎麼分配是兩人的事情,與別人無關。

其餘三千份話事權的成交價格便已經產生,一萬七千五百兩一份。胥家取得其中一千份,花費一千七百五十萬兩白銀。徐家取得其中七百份,花費一千二百二十五萬。其餘一千三百份議事權分別被一百八十家拿到,雖然沒有任何一家超過五十份。但好歹都過了五份,算是順利進入了議事大會。」

至於剩下的十六家,只能空手而歸了。沒有人去關注失敗者地表情,所有人地注意力都被馬上要進行地單挑所吸引。

兩家出人意料的沒有選擇均分,這在徐昶看來是愚不可及的。在他的立場上,兩人均分即不影響三家掌握的總數,又不會與自己平起平坐,乃是最好的選擇。

但兩家可都想與徐家平起平坐呢。所以單挑不可避免。

卓秉宸和喬岐佩又要進行一次出價了。這次的價格不能低於一萬七千五百兩,而且將分別作為兩家購買議事份額地價格。這在事先印發的規則中也有明確提及,還有個學名叫懲罰性措施。乃是對不利於團結協作行為的懲罰。

喬家掌握南方的鹽引。若是沒有這小小的鹽引,任何在南方買賣食鹽的行為都是違法的。卓家掌握著南方的鐵器,所有鐵製品必須通過他家才能購買,任何私自買賣鐵器地行為都將被視為謀反。

任何人每天都要吃鹽,身體若缺了鹽便會浮腫乏力;任何人家裡都要有鐵器,或是下地幹活,或是切菜劈柴。所以這兩家不可能不富有,雖然不及掌握南北通衢地胥家來錢快,但勝在穩定持久。

所以這兩家一上來就出了一千二百二十五萬兩銀子,他們認定了沒有鹽鐵之利通衢之便的徐家,就是三位公爺綁在一塊,也拿不出一千萬兩銀子來。

怎樣算都有徐家墊底,輪不到兩家割肉,所以兩家在第一次競標時,也就沒有改變自己的報價。誰知徐昶那個老狐狸早早就嗅到味道不對,竟然把族裡地銀礦拿出來頂款子,把兩人閃了個大跟頭。

屋漏偏遭連陰天,被徐昶閃了不說,兩人的出價竟然又一樣,還都是最低出標價格,又都不願意被徐昶壓在頭上,最終竟要進行兩敗俱傷的二次投標。

喬岐佩經過方才一番刺激,暗暗發誓不能再丟一次人了,命令一邊的管事仔細盤算下族裡財產,除了維持正常生活和經營的,統統拿出來,填在新送來的單子上。

那邊卓秉宸已經當眾撒過歡了,若是最終鎩羽而歸,那人可丟到姥姥家了,他也沒臉在南方地面上混了。咬牙吩咐管事把家中每一個銅板都算上,即使是斷個把月流水也在所不惜。

這兩人都有不能輸的理由,竟然硬生生又都多填上了幾百萬兩。不得不讓人感歎,這些大家閥主的面子,竟然值好幾百萬兩白銀呢。

黑衣衛從兩人房中捧出木匣,就要往樓下去。路過中間秦雷房間時,石敢出來把兩個匣子都要去了。然後吩咐兩個衛士去請兩人來王爺房間。

雖然殺紅了眼,但畢竟還沒瘋掉,聽到秦雷召喚,兩人趕緊來到中間的大房間內。

秦雷命人關上窗,又讓所有人都退下,屋中僅留下他們三人。讓鬥雞一樣對峙的兩人坐下,秦雷拍了拍桌上的盒子,輕咳一聲道:「二位知道這兩個盒子打開後會有什麼樣的結果嗎?」

兩人一個道:「老朽贏了。」另一個嗤笑道:「他輸了。」
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六囧章 落幕

秦雷也不說話,含笑望著兩個鬥氣的老頭,一時間屋裡無聲

喬岐佩和卓秉宸兩個,皆是南方地面數得著的人傑。哪還不明白王爺的用意——若是這兩個木匣打開,雙方確實可以分出雌雄,但這梁子也就結下了。

見兩人表情不那麼激動,秦雷才開口道:「你們三家都是有抱負的。希望能在復興衙門中發揮更大的作用,為南方百姓多做點好事,對不對?」

兩人點點頭,心道,王爺說話好委婉啊。

只要點了頭就好,最怕兩人挺著脖子硬撐。秦雷微笑道:「孤對八天前的青苗宴,記得還是很清楚。當時就想,有三位良弼眾志成城,南方還有何事難得倒本王?」

兩人心裡的火氣漸漸下去,也知道自己有些過了。但還是默不作聲,他們知道秦雷想和稀泥,最終讓兩人平分了事。但他們都認為自己有能力壓倒對方,奪得七百份,至少與徐昶平起平坐。

秦雷也不急,還是溫言細語道:「看兩位火氣也消了,那咱們就心平氣和的議一議這一成話事權吧?」

兩人眼前一亮,光想著怎麼從中搶到七百份了,卻忽略了這竟是正好是一成話事權。

見兩人有些開竅,秦雷趁熱打鐵道:「兩位所求的不過是與徐家平等。在孤王看來你們已經具備這個條件了。」

秦雷這段時間表現出來的戰略眼光、運籌帷幄地能力,都令兩人佩服不已。現在聽到秦雷如是說。自然恭敬道:「請王爺賜教。」

秦雷笑道:「你們三家原本打算爭得兩個常議席位,而現在二位相當於已經拿到一個。而徐家卻還差了三百份,必須要你們支持,才能得到足夠多議事們的委託,拿到另一個常議資格。顯然,只要兩位團結起來,徐家反而要看你們的臉色。」

兩位老者光想著互相爭個高下了,卻沒想到合則兩利這簡單的道理。這倒不是兩人智慧不夠。而是利益相關下。人們都想著自己能不吃虧。但是對方也不願意吃虧啊?各不相讓之下,往往便是兩敗俱傷,為他人所趁。

現在一聽,不由茅塞頓開。卓秉宸拍下大腿道:「若是我們真的爭出個高下,損失慘重不說,那敗了的一方,也一定會倒向徐家。這樣勝了的還是不能與徐家平起平坐、敗了的也要仰人鼻息。實在是兩敗俱傷啊。」

喬岐佩也喟歎道:「退一步海闊天空啊。什麼事情讓王爺一分析。就讓人覺得通透,一點都不憋屈了。老朽徹底服了。」服軟地同時還不忘拍馬屁,怪不得可以教出個總督兒子來。

說著對卓秉宸笑道:「岐佩給老哥賠不是了,您可不能與我一般見識啊。」卓秉宸也一臉歉意道:「是哥哥地錯啊,還要岐佩老弟不見怪才是。」

「不見怪、不見怪……」兩人既然想明白了合則兩利、分則兩害地道理,自然和好如初,甚至更親密了些。

秦雷也含笑望著兩人,表情很是欣慰。

等到兩人客套完了。又問秦雷具體的處理方法。秦雷微笑道:「孤以為你們兩家聯合控制。輪流坐莊就行。這樣一來,什麼事情都可以商量著來,而且輪流上台也逼得坐莊的不敢偏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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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木匣沒有下樓。下來的卻是兩個滿面笑容的糟老頭子。一見他們滿臉賤笑、緊密無間的樣子,周圍一心等著看熱鬧的人們不由大感掃興。

他們只是掃興,有一位卻像吃了蒼蠅一樣敗興。已經反應過味兒來地徐.廂內對徐國昌低聲咆哮道:「他們居然不爭了?真是地地道道的兩個蠢貨!」

一臉無辜的徐國昌腹誹道:「方纔人家爭,你罵人家蠢貨。現在人家不爭了,你還罵人家蠢貨?那你到底怎樣才滿意啊?」

這時候,台下的卓文正宣佈,卓喬兩家最終達成諒解,平分了五百份話事權。至此,上午的招標大會全部結束。午飯後休息一個時辰,將進行議事大會第一次全體會議。

按照小冊子上的流程表,主辦方將為進入議事大會的一百八十四家提供午膳。在散會前,便有青衣打扮的僕役將一張張精美地菜單送到每位與會者地手中。

緊張了一上午,這些新鮮出爐的大小議事們還真有些餓了。紛紛打開淡藍色的菜單,便看到這個四折頁上有八種菜式可供選擇。第一面是荊襄菜、背面是大秦最流行地西秦菜、再往後是什麼淮揚菜、南楚菜、東齊菜、中都菜之類,幾乎囊括了三國最有名的菜系。每個菜系又有二三十道經典的菜品任君品嚐。

飲食有地域之分,但這些生活在社會頂層的

,是不受這個限制的。嘗遍天下美食後,往往會偏較合自己口味的菜系。此時見到主辦方準備如此充分,這些家主們自然心中舒坦。找到自己喜歡的幾道菜餚,填在菜單後面的空白處。

等斟酌著把自己的菜譜定下來後,再選擇完酒水後,便是七八個小問題,譬如口味上是重還是淡,吃不吃辣,微辣還是重辣,又沒有忌口的東西等等。等把這些問題答完,下面還有一處空白,若是誰有什麼特別的要求,便可以寫在上面。

眾人興致勃勃的把單子填完,交還給青衣侍者,便可以隨意走動走動,透透氣,也可以去隔壁的茶室吃些點心喝點茶水等待一刻鐘後的午膳。

二樓包廂裡的大議事們,自然可以享受更高的待遇,但是他們無一例外的放棄了,都抓緊時間下樓。走到小議事們中去,拉一拉感情、話一話家常,就連四位督撫大人都不例外。

畢竟日後採取多數通過制,而且沒有哪方獲得絕對優勢。到時候很可能會出現大議事相持不下,反而要靠小議事地支持才能過半數的局面。所以能多得到一些議事的支持,就會多一些勝算。

望著他們下去的身影,包廂中的秦雷有些欣慰,雖然改變不了少數人決定衙門走向的局面。但是這些大議事們卻也不得不俯下身子。聽一聽小議事們的呼聲。考慮一下他們的感受。

「幹得不錯,比一言堂強多了。」秦雷輕聲自我誇獎道,還斟上一杯來自西域地葡萄美酒,舉杯敬了自己一下。

身為站在南方各階層最頂端地那個人,他深知在下層面前保持神秘感地重要性。館陶在幾乎每日一封的信件中提過好幾次,與身邊人太過密切會導致輕慢之心,與下層人太過熟識會難以建立威嚴。雖然沒有直說。秦雷也能明白,館陶是對自己從前不分尊卑的武夫作風提出了委婉的批評。

所以現在很多時候,他都在靜靜的品嚐寂寞。寧肯在晴翠山莊那吊腳樓上整天整天的待著,也不會像以前一樣走到黑衣衛的營區,與他們比武拼酒、胡吹海侃。

秦雷也不知道自己這種變化到底對不對,但是他相信館陶,更相信性格決定命運。如果不想自己星般出場,又彗星般消失。他就必須改變。無論這個過程有多痛苦。

輕輕地敲門聲打斷秦雷的思緒,他仰脖把月光杯中血色美酒一飲而盡,這才低聲道:「什麼事?」

石敢的聲音傳來:「王爺。用膳時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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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結束後有一個時辰的休息時間,等到會場中重新坐滿人,已經是未時末了。

此時會場的格局發生了小小改變,檯子上的大案被撤走,取而代之的是一排鋪了藍絨桌布的長桌。看桌上地銘牌便知道,王爺將攜眾位大議事參加此次會議。

果然不一會兒,一聲「隆郡王殿下到……」響起,眾人跪拜見禮。神采奕奕地秦雷在幾位督撫大佬的簇擁下,出現在大門口。

一番簡短的訓話後,復興衙門第一次議事大會終於開始了。這次會議主要是為了表決產生議事局地十位常議,監事局的五位監事。然後對議事局、監事局的權限進行表決。還有最重要的,關於平叛和戰後重建計劃的審核。

當然在這些主要問題表決前,會就議事大會的舉行時間、復興衙門的總部地點等相較而言不那麼重要的問題進行一番表決。

其實只要台上就坐的大議事們沒有什麼分歧出現,每項議案都可以很快通過,而且是絕對多數。

而且因為是第一次會議,所以幾乎所有提案都是秦雷親自或者授意其他大議事提出的,哪個不開眼的敢投反對票。所以行雲流水般一連通過了八項決定。

關於議事大會的召開時間,會議決定每年舉行兩次,一次在六月初一、一次在臘月初一,如果議事局、監事局,或者有半成以上的議事認為有必要,議事局應當在收到申請之日起,一個月內召開臨時議事大會,效力與例行議事大會等同。

復興衙門的總部暫定在江北的荊州府,但規定只要哪個府的綜合考核指標連續五年冠居南方二十八府之首,便可以申請將復興衙門總部迎回本府。

等到這些瑣碎的問題都表決完,便迎來了今日的重頭戲——議事局常議選舉。

按照之前通過的決議,議事們只要能湊起一成話事權,便有資格推舉一名候選,再經過全體表決半數通過,便可以進入議事局、成為十名常議之一。

像秦雷、兩省官府這樣擁有兩成話事權的,便可以一共推舉六名常議。胥

也可以推舉一名,喬卓兩家可以聯合推舉一名。

因為必須產生十名常議,若是剩下的常議不能達成共識,湊不齊一成話事權,將會由這些人中,份額排前兩位的議事或議事聯盟推選兩名。這也是為什麼徐見到卓家和胥家聯合,沒有太擔心的原因。一共兩千份。他自己沾了七百份,所以無論如何都不會有兩個比他份額還多地了。所以他們家也拿定了一個常議位子。

但是這種不足額推舉,總讓人感到有些底氣不足。久負盛名的南方第一家,豈能受人恩惠一般進議事會。所以徐昶在午間休息時,還是請卓秉宸和喬岐佩幫忙,找到那些附庸的、親近的議事,湊齊了整整一千份。

與前九個比起來,最後一個常議名額的產生就要費勁多了。原因無他。這整整一百四十位議事。沒有一人的話事權超過五十份。好在經過昨夜許多人的串聯溝通。有兩方已經優勢明顯。一個是荊州府的戲志家,他們自己便擁有五十份話事權,再聯繫幾家荊州府地議事,湊出了一百份話事權。

另一個便是上午大出風頭地唐州府五門,他們聯合起來也有五十份話事權,再加上唐州地其他議事,也湊齊一百份話事權。

而這些議事們也不願意代表自己這些人的常議才獲得一百份的支持。便提請大會,進行一次預選。獲勝者將得到全部一千份的支持。

於是這兩方都提名了一個候選,戲志家推舉的是他們的家主戲志恭德,唐門五家推舉的卻是那位黑黑地柴世芳。

也許是荊州府太出風頭,別的府有些不服氣,也許是柴世芳給大家印象比較深刻。最終選舉結果竟是一邊倒,柴世芳足足獲得了七百七十五份的支持,遠遠超過戲志恭德的二百二十五份。

柴世芳成為了這一百四十位常議、一千份話事權的代表。

各自推舉出來之後。全體表決只不過走個過場。十個候選悉數通過。接著便是議事局正的選舉,按照議程是由當選的十人常議當場選舉,並經大會過三分之二同意才能任命的。

秦雷選擇了薛乃營和襄陽公車家地家主公車商書作為代表皇家地常議。公車家乃是沈家的姻親。是沈老爺子給的名單上提及地。

秦雷既然已經承諾了三家在南方的地位,也就不好爭奪這個局正的位子。而只要秦雷在南方一天,整個復興衙門都要聽他的。所以未來的議事局局正只會產生在徐喬卓三家。

徐昶推舉的是徐國昌、喬卓兩家推舉的是喬遠山的弟弟喬遠河。因為喬卓兩家與南方官府太過密切,因而秦雷選擇了徐國昌。

兩省督撫的代表乃是各自的屬官,這些人哪敢違逆頂頭上司的上司的意思,再加上老老實實的胥千山,秦雷的話就是最終意見。

那位腹黑的徐家外管事,便成為了議事局首位局正。

接下來便是監事局五位監事,這五人原則上不能由已經當選常議的議事兼任,所以這些大議事們就沒份了。

監事的責任包括監督衙門日常運轉、監督衙門財務狀況、監督議事局代行議事大會權利的狀況。自然可以列席議事局會議、隨意檢查衙門賬目,這對佔人數絕大多數、份額卻很小的小議事們無疑是個福音。

秦雷設置監事局的初衷,也是為了制衡大議事們隻手遮天,保護小議事利益。

這個選舉頗費時間,足足一個時辰才完成。

這個完了,便是第一次議事大會的最後三項。不得不說,因為秦雷的存在,會議幾乎沒有任何爭執,一切都在快速有序的進行著,氣氛還很和諧呢。

一項是關於議事局監事局議事大會的權利和義務,一項是議事的權利和義務,還有一項是南方光復和復興計劃。

這些東西在午間休息時,都發到各位議事手中,秦雷也寫得比較淺顯。再加上開了一天會,把這些養尊處優的老爺們都累壞了,所以此時只是走個過場,便統統全票通過了。

等到會議全部結束,議事們走出會場時,西面還能看到絢麗的火燒雲呢。

只是不知中午剛慶賀完『不是一言堂』的隆郡王殿下,晚上會不會再自罰一杯。
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六五章 全是頂級的享受

六月鳴蟬七月流火。

剛進六月,新鮮出土的知了便藏在樹蔭裡沒日沒夜的嘶鳴,彷彿要把埋在土裡大半年的憋屈全部發洩出來。這種叫蟲幾乎無處不在,而且整個夏天都不停歇,著實惱人。

但晴翠山莊中,那個已經被隆郡王命名為『紅樓』、並由喬大人親筆題匾額寫的吊腳畫樓四周,卻很少能聽到這種蟲的鳴叫。不久之後,荊州府便開始流傳隆郡王威稜四射,眾知了望風而逃之類的荒謬故事。

真相其實很簡單,大病初癒的黃召,每天都帶著十幾個下人,用粘桿把紅樓四周大樹上的知了掃蕩許多遍。因為他發現,王爺非常討厭知了叫。但你要問秦雷原因,他也說不上來,討厭就是討厭,沒有原因。

好在沒有人敢問秦雷什麼,往往都是他問別人。此刻,山南總督喬遠山便在等待著秦雷的問話。還是那次的位置,還是那次的時辰,只不過距上次談話,已經過去半個月了。

秦雷兩隻腳全收在躺椅上,望著微微發福的喬總督,打趣道:「看來最近日子不錯,你比來的時候面色好多了,也胖了些。」

喬遠山拍拍微微凸起的小肚子,呵呵笑道:「最近全是好消息,心情自然舒暢,不知不覺就多吃了幾碗。」

秦雷身體放鬆的靠在躺椅上,笑道:「看來喬督要給本王報喜了。說吧。」

喬遠山有些抑制不住地激動道:「方纔收到鎮南軍地通報,他們已經基本上將山南境內的暴民全部驅逐,山南光復了!」作為山南總督,他無時無刻不在盼著這一刻的到來。

秦雷聽了也很高興,一下從躺椅上蹦起來,叫道:「真的?一個月光復全境,看來這個楊文宇還真有一套!」說著高聲道:「石敢,把那罈子狀元紅取來!孤要與幾位大人慶賀慶賀。」門外的石敢趕緊應下。去後院找若蘭姑娘要酒去了。

看著喬遠山還在那杵著。秦雷揮手道:「快去叫他們三個過來。再囑咐小廚房搞點小菜。快去。」

堂堂的一省總督、二品大員,被秦雷像個小夥計一樣支使起來。而且這位喬總督還一臉興奮的答應下來,痛痛快快的下樓去了。讓人不得不感歎官大一級壓死人啊。

喬遠山下樓後,秦雷又赤著腳在屋裡轉了幾個***,一會哈哈大笑,一會摩拳擦掌,往日地沉穩冷靜全部拋去了九霄雲外。

上書立下軍令狀。承諾兩月平定兩省,將二十八府一千七百萬黎民安危繫於一身。確實很威風,很勇敢,但壓力之大也可想而知。

而且在他擬定地戰役計劃第一階段中,因為要同時處理復興衙門地事情,分身無術的秦雷,只能把指揮權交給了鎮南軍的步軍將軍楊文宇。

將命運交到別人手中的滋味,著實不怎麼地。這一個月來。秦雷每一夜是如何度過的。只有他和若蘭兩個人清楚。

此時此刻,第一階段終於按時完成,也令他著實鬆了口氣。接下來戰場將轉移到江北。他也將隨一萬鎮南軍北上,與楊文宇部匯合。無論結果怎樣,他都可以親身參與,再也不用受這種煎熬了。

樓梯口傳來腳步聲,秦雷這才注意腳上沒有鞋子,正彎腰尋找間,就瞥見四位督撫大人每人端著兩個盤子。一臉喜色的走了進來。

四位端著盤子的大人看見王爺光腳彎著腰地樣子,不由一愣。雙方對視一會,然後一起爆發出痛快的笑聲。這五位對南方負總責的大人物,確實非常高興。

秦雷拉過桌子,讓四人把盤子放下,口中打趣道:「別看這一桌都是些冷切拼盤,但規格卻是天下最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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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伸手指了指幾人,調侃道:「總督跑堂、巡撫傳菜,還有王爺擺桌子,這個檔次是國宴也比不了的。」

幾人點頭稱是,若不是一時性起,這些大老爺們一輩子也碰不著碟碗。胥耽誠笑道:「看來咱們是沾了王爺的光啊……」

這時候卓文正要彎

椅地下給秦雷掏鞋子,秦雷擺手道:「不穿了,光著著便大喇喇的坐在上首,等四人坐下,石敢也把酒取回來了。

秦雷讓他放在桌上,對四人笑道:「這是二十年的狀元紅,上次有個酒店老闆送了我一壇,沒想到這半年一直沒什麼喜慶事,今天好不容易逮到由頭,今天咱們把它喝了。」

這狀元紅、女兒紅,雖然稍微富裕點地人家都會釀,但此時人講究多,不到那一天是不會取出來。到時候賓客多,又不興留,每每卻喝個精光。而且怕把自己兒女地福氣送走,這酒也不興送人。

所以在座幾位對這酒也稀罕著呢,延武對秦雷笑道:「這開封有個講究,要已經有子有孫的才能開。」見秦雷點頭,他便抱過來拍去泥封,那股久違的醇香又瀰漫在空氣中,秦雷貪婪地聳聳鼻子道:「薑是老的辣、酒是陳的香,此話不假啊。」

幾塊老薑也連連點頭,卓文正笑道:「百年陳酒十里香,這酒二十年,足以香飄二里啊。」這話又引來一陣笑,延武先給秦雷滿上道:「那位老闆確實有眼光有魄力,把自己兒子的一份福送給王爺,定然能換到十倍百倍的福氣啊。」

秦雷心中暗笑,自家的祖傳老店被改成了窯子,福氣確實不小。

待幾人把酒滿上,秦雷舉起碗道:「為收復山南透一個。」把這些大佬整治的徹底服帖之後,秦雷也漸漸露出本來的匪相。只是這時候,四人已對秦雷佩服的五體投地,自然會忽略掉那些負面的東西,只覺得王爺豪爽不羈,魅力非凡。

飲罷這香醇的美酒,秦雷咂嘴道:「這酒真不孬……」什麼酒放二十年也孬不了啊。秦雷見幾人也是頻頻點頭,唯獨喬遠山神色有些蕭索。秦雷好奇道:「喬督,可是睹物思人啊?」

喬遠山回過神來,喟然道:「王爺明鑒,下官喝到別人的狀元紅,卻想起自家的最後一批女兒紅也埋了十七年了。」

秦雷有些訝異,此時女子十六歲及,便意味著已經到了結婚年齡,父母往往會在這一年為其張羅婚事。詩韻便是這一年及,因著在宮裡有差事才有些耽誤了,前些日子永福來信還說,不少人家到李家提親,李光地已經有些眼花了。若不是昭武帝為了永福的身子,特地下詔將詩韻的婚事延後一年,這才讓秦雷沒有抓狂。

但不是誰都有陛下明詔保護的。聽說喬遠山的小女兒十七歲還沒結婚,他自然有些奇怪。胥耽誠為自己上司解釋道:「喬督的女兒自幼身子不好,送到一位世外高人處才救治過來,後來便跟著他修行,學些岐黃之術,所以有些非凡。」

秦雷使勁嚥下吐沫,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喬遠山苦笑道:「耽成不必為老夫掩飾,」說著對秦雷道:「不是老臣自誇,我那姑娘人長得天仙一般,就是主意正了點。老大不小了還在山裡住著,伺候她那師傅,家裡叫了好幾回都不聽。去年想給她張羅門親事,又想著她主意正,怕不願意,便派人去叫她回來瞧瞧。沒想到卻撲了個空,她師父說這丫頭跟著她師兄下山,說是行善去了。」

起初還有些氣憤,說到後面卻心酸起來:「這一去就快一年了,除了中間捎信報了幾次平安,竟然連個人影都沒見著。」這事情也不算什麼秘辛,除了秦雷,在座幾人都知道,所以喬遠山才會為他講一遍。

秦雷心中狂叫,老子竟讓一省總督的女兒每天早上倒夜壺,老子太奢侈了吧。原來黃召自以為體會上意,將雲裳安排在秦雷身邊伺候。既然來了,秦雷也不好再把她攆走,便讓她做了外間的丫鬟,每日裡打掃服侍,確實比原來輕鬆許多。

只是有一樣,每天早上內間的夜壺、也歸外間倒。
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六六章 北伐

閒扯幾句,秦雷便把話題引回到兩省兵事上,他笑瞇問道:「山南平定以後,你們也該回去了。對孤的重建方略可有什麼想法?」

胥耽誠連忙放下筷子,恭敬道:「王爺的方略高屋建瓴、深謀遠慮,屬下佩服的緊。」

秦雷哈哈笑道:「胥撫有什麼話最好現在就問,等回到山南再犯躊躇就不好了。」

胥耽誠有些不好意思道:「確實有幾個問題要請教一下王爺。」

「講。」

胥耽誠尋思一下,沉吟道:「重建方略上說,復興衙門將分五年撥出一千萬兩用於山南重建。而作為對價山南要取消境內稅卡和各種名目的攤牌稅費。遵循復興衙門統一釐定的工農商稅。微臣擔心這個實施起來有些困難啊。」

秦雷見另外三人也點頭,知道他們對手下官吏都沒什麼信心。視線掃過四人,緩緩問道:「復興衙門的撥款是什麼名目啊?」

需誕辰恭聲答道:「借款。」

秦雷點點頭,微笑道:「既然是借,就要有還,各位準備怎麼還?」

四人面色一滯,卓文正訕訕道:「還要還?」

秦雷一臉好笑道:「憑什麼不還?」

喬遠山道:「這復興衙門不是咱們自家開得嗎?幹嘛還要還?」

秦雷前些日子便意識到在復興衙門這件事上。自己百密一疏,忽略了四位督撫對這個衙門的感覺。在他們眼中。既然是衙門,就屬於兩省政務體系,所以復興衙門地錢就是官府的錢,哪有還的道理。

若是一直沒發現這個問題,等著秦雷回了中都,佔了四成話事權的兩省官府定然會把復興衙門當成自己的錢袋子,任意索取,不給回報。這樣的事情不用多。只需一次。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復興衙門就會轟然瓦解。畢竟議事們不會傻到被人當成肥羊還要苦苦堅持。

秦雷依舊笑咪咪的望著喬遠山,不急不躁道:「喬老爺能答應嗎?」

然後問卓文正:「令尊能答應嗎?」當然胥耽誠也不會逃過如是追問。

本以為沒自己什麼事地延武也被秦雷一句:「你想徹底惹惱南方所有門閥嗎?」

四人被秦雷問地啞口無言,是呀,誰也不會拿自家地錢給官府白用,再說規程上說的很清楚,人家復興衙門也不是那七千萬兩白銀的所有者,只不過是替所有議事共同保管著罷了。

見四人陷入沉思。秦雷語重心長道:「孤以為這個復興衙門最大的妙處,便是給官府和士族間提供了一個溝通的平台,使雙方可能發生的誤會隔閡有了提前協調的可能。」

頓了頓,他嚴肅道:「但這一切都要建立在公平互信地基礎上,你們既是兩省父母官,又是復興衙門的大議事,必須衡量好雙方的關係,否則這個衙門便會成為擺設。你們與士族的關係也會更加惡化。」

四人凜然稱是。延武試探問道:「所以我們要嚴格執行那些條件?」

秦雷點頭道:「不僅如此,復興衙門還會監督每一筆款項的支出、以及具體的條款執行情況。只要認為官府的支出不合理、甚至有貪瀆行為,他們就有權拒絕支付下一期的款項。」

看著四人面色發緊。秦雷知道這些向來乾綱獨斷地封疆大吏們,對受到復興衙門地監督,定然有些不自在。

秦雷依舊耐著性子道:「每省都有御史道的監察御史,為什麼你們能接受呢?原因無他,是他們不能干涉你們行使權力。這個復興衙門也是如此,他們只能監督,不能對你們指手畫腳。若是連這個條件都不能滿足,人家不會當那個冤大頭的。」

頓了頓,秦雷有些嚴厲道:「跟你們明說吧,若不是孤王提出了這個條件,各大家是不會出這個錢地!人家憑什麼白拿出錢來給你們糟蹋?」

幾人一想,確實是這個理。再說他們自己家就是大議事,沒道理不心疼自家的錢。相互看了看,喬遠山對秦雷訕訕笑道:「王爺教訓的是,是屬下等考慮的欠妥了。」

對於自己的左右臂膀,秦雷還是要給予安撫的,他朝四人笑笑,溫言道:「咱們這一桌子就佔據六成話事權,對復興衙門有絕對控制權。所以這個衙門不是與你們爭權,而要賦予了你們更大的權力,最起碼,可以號令兩省士紳了。四位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四位督撫這才轉憂為喜,說了些『茅塞頓開』、『屬下愚鈍』之類的話,算是認了錯。秦雷只是想通過這個衙門把南方牢牢抓在手中,至於其他的,順其自然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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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喬遠山和胥耽誠便帶著自

下趕回山南去了。還有五天就是芒種了,若是不能姓、組織夏收,這一季的收成就全完了。

與他們一同上路的,還有復興衙門的觀察團,他們將負責把山南的情況回饋給議事局,以決定何時撥付第一期借款。

等他們走後不久,秦雷也要上路了。戰役的第二階段已經展開,楊文宇部的鎮南軍全線壓過了山南,把彌勒教往襄陽樊城一帶驅逐,而他將和秦有才一道,率領一萬步軍北上,驅逐盤踞各地的彌勒教徒之後,再解除襄陽湖水軍之圍,最後會同楊文宇部在襄樊一帶,對彌勒教實現合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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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征前夜,若蘭自是萬般不捨,將秦雷的隨身行裝打點了一遍又一遍,足足裝了七口大箱子。

看的秦雷哀歎道:「若蘭。我是去打仗,又不是搬家。這個馬桶就沒必要帶了吧?」

若蘭聽了,認真思考一會,堅決搖頭道:「不行,不然半夜裡起來怎麼辦?外面更深露重,爺會著涼地。」

秦雷『哦』一聲,又問道:「那這個木桶呢?這麼大傢伙帶著多麻煩?」

若蘭認真道:「一天奔波下來,爺定然渾身疲乏。洗個熱水澡。夜裡睡得也能踏實些。」說著又有些興奮道:「其實不佔地方的。奴婢把您的面盆、腳盆、還有水桶,一個套一個,都塞著這個浴桶裡了……」

再看秦雷一臉呆滯的樣子,若蘭停下手中的活計,秀目通紅道:「奴婢不跟在身邊,您可不能不拿自個身子當回事啊。」

秦雷輕輕拉起若蘭柔若無骨的身子,摟在懷裡。輕聲安慰道:「怎麼會呢?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再說不是還有雲裳跟著嗎?」

他不說還不要緊,一提起這事,若蘭的心中便湧起無限地酸楚,本來就水汽氤氳地雙目,終於落下淚來。

兩人一路南下,日日同眠,感情早已非比從前。見到若蘭落淚。秦雷從懷中掏出手絹。細心地為她拭去臉上的淚水,柔聲問道:「是誰惹我的小若蘭不高興了?」

若蘭心道,除了你這個冤家還有誰。強撐著從秦雷懷裡起來。擦乾眼角的淚水,小聲道:「奴婢就是捨不得殿下,不為了別的。」

秦雷轉念一想,知道問題出在什麼地方,不由暗罵自己說話不經大腦。把姑娘重新拉到懷裡,溫言道:「小若蘭莫多想,行軍打仗不能帶女人,這是鐵律,孤不能違反的。」

若蘭終究忍不住,聲若蚊鳴道:「那雲裳……」

秦雷哈哈大笑著拍了拍若蘭挺翹的小屁股,惹得姑娘一陣面紅耳赤,鑽在秦雷懷裡只是不依,那點小小地彆扭也就煙消雲散了。秦雷這才緊緊的把她摟在懷裡,膩聲道:「小蘭蘭……」

這麼噁心的稱呼,只有被秦雷迷得神魂顛倒的若蘭,才能安之若素的接受,而不起雞皮疙瘩。她在秦雷懷裡換個舒服的姿勢,小鼻子哼哼道:「嗯……」

秦雷揪揪她小鼻子,柔聲道:「告訴你個天大的秘密,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你可要幫我保守住啊。」

若蘭把頭深埋在秦雷懷裡,悶聲道:「不要告訴若蘭了,爺的話若蘭記得太牢,怕夜裡說夢話走漏了。」

想到當初那個恭謹地小宮女,現在也會說些甜膩膩地情話了,秦雷不由得意的嘿嘿笑起來。半天沒等到秦雷下文,卻聽到他淫賤的笑聲。若蘭終於忍不住抬起瓊首,目含春水地望向秦雷。

夏衫單薄,姑娘那惹火的身子在秦雷懷裡膩了半天,早就弄得秦雷心裡長草。此時被若蘭含情脈脈的一望,便如一點火星投入滾油中,騰地燃燒起來。

秦雷低吼一聲,攔腰橫抱起若蘭,甩手扔到柔軟的大床上,未等姑娘修長的身子落下,他便惡狼般撲了上去。

這正是:燭影搖曳,為是久別任君憐;被浪翻紅,交頸鴛鴦抵死眠。

若蘭早已不知昏天黑地。只覺得生生死死無數次,直到香汗津津的臥在秦雷懷裡,連手指都不想動一下。無限滿足的秦雷撫摸著若蘭光滑的手臂,有些歉意道:「小寶貝,我跟你說下雲……」

沒等『裳』字出來,若蘭便輕輕摀住秦雷的嘴巴,她不想在這種時候還聽到別的女人的名字。良久才幽幽道:「奴婢越來越不知足了。」

秦雷心中一緊,柔聲安慰道:「天下漂亮女人多了,孤不能都娶回家。放心,我對雲裳沒有別的意思。」他本來想說,我不會對不起你和詩韻的,但自己都覺得無恥,便強行嚥了下去。

若蘭癟癟嘴,強忍住又要留下的眼淚,呢喃道:「奴婢知道,這世上只有爺這樣的好人兒,才會對一個婢

呵護在意,奴婢也發誓一輩子小心伺候,不惹您生氣婢越好,奴婢越把心撲在王爺身上,就越不知足……」

說著費力的抬起頭,淚眼婆娑道:「爺,您別對若蘭這樣好了。興許您對奴婢凶些、冷淡些。奴婢便知道好歹了……」

秦雷把胡思亂想的小丫頭重新摟在懷裡,溫聲道:「知道孤最喜歡若蘭什麼嗎?」

雖然沒抬起頭,但姑娘那晶瑩圓潤地小耳朵,卻豎了起來。

「孤最喜歡若蘭的善良、單純、有什麼事情都不會瞞著我。跟你在一起沒有一點負擔,只有在你這裡,孤才不用小心算計、百般提放、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你就是我的避風港,知道嗎?」秦雷很認真的說著。

若蘭沉浸在一股巨大的幸福感中,緊緊反抱住秦雷。呢喃道:「殿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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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

最終若蘭也沒有問秦雷為何帶著雲裳北上。但長久盤踞在心頭的陰靈卻已不翼而飛。輕鬆的心情讓她整個人更加明艷照人。讓聽她一條條囑咐的雲裳偷偷發笑。

深通醫理地雲裳怎會不知,若蘭臉上地紅潤嬌艷是因何而來。這種瞭然,讓她不大敢看秦雷那同樣神采奕奕地俊臉。

卻也有些忍不住想看。

好說歹說,最終裝上車的箱子數縮減到五個,但那個大木桶,還是被若蘭強硬的塞了上去。

等到親眼看著裝好車,若蘭又親手為秦雷穿上黑色鑲金的威武戰甲。再掛上竹著一條巨大金龍的黑色披風。姑娘的動作是那樣的虔誠仔細,彷彿一位送夫出征地小妻子,唯恐丈夫的盔甲沒有穿好,抵不住敵人的利劍;生怕丈夫的戰袍沒有繫好,擋不住深夜逼人的寒氣。

雖然是萬般不捨,但若蘭仍然強忍住淚水,給了秦雷一個臨別的微笑。

他便帶著這個飽含深情的微笑離開了晴翠山莊,也帶走了姑娘的全部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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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州城大校場。

這次沒有車水馬龍。只有刀槍林立;這次沒有車來人往地熱鬧。只有沙場點兵地肅殺。

一身戎裝的秦雷,手按著那柄金燦燦的天子劍,站在土台上。平靜地望著台下上萬名整裝待發的兵士。土台的另一側,是好幾千前來送行的江北父老。其中有兵士們的妻兒父母,但更多的,是江北省的百姓士紳。他們日夜期盼著江北能重新恢復安寧,一聽到鎮南軍要北伐的消息,便從四面八方趕來,為王師送行。

良久,他才高聲道:「鎮南軍的將士們!」

「在!」在伯賞賽陽和秦有才的帶領下,一萬多條漢子同時回應著秦雷。

亮的聲音直入雲霄,讓送行的士紳百姓精神一振。

秦雷滿意的點點頭,伸出右手,筆直的指向右側送行的人群,高聲吼道:「你們知道這是些什麼人

不等有人回答,秦雷便接著吼道:「他們便是十七年前,省下每一粒糧食、掏出每一個銅板。僅憑一省之力,支持你們的父兄抵禦南寇九個月的那些人。」

秦人尚武,軍中多是子承父業,因而這支鎮南軍中,幾乎每人都有父兄親人,陣亡於那場可歌可泣的戰役中。而在送別的人群中,更是有無數經歷過當年那一幕的長者。

秦雷此言一出,一種子弟兵般的感覺頓時縈繞在每一個人的心頭。送行的和出征的之間,多了些血脈相連的感覺。

「但現在,我們共同的敵人——南楚。用心險惡的又在大秦境內挑起了場紛亂。他們假托彌勒教之名,妖言惑眾,煽動教民叛亂,把我們共同的家園變成了人間地獄!我們該怎麼辦?」

「平叛!平叛!平叛!」第一次聽說彌勒教背後竟有南寇的影子,對南楚恨之入骨的鎮南軍將士和江北百姓同時發出了怒吼。

「對!平叛!用敵人的血祭奠枉死的親人!喚醒迷途的百姓!」說著用最大的力氣高喊道:「拔旗!」

一身銀甲的伯賞賽陽聞言,大喝一聲:「得令!」雙手牢牢抱住兩張高的旗桿。一抬腰,便把那面鎮南軍的禺疆軍旗從木樁上拔了起來,扛在肩上。

「出發!蕩平北寇!」
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六七章 草頭王

陽位於漢水中游南岸。三面環水,一面靠山,易守襄陽便可隔斷大秦南北交通,將江北省攔腰截斷。自古便是兵家必爭之地

襄陽城城高三丈,北面是漢水天然屏障,其餘三面是闊若湖面的護城河,可謂江北第一雄城,之前也曾一直是江北的首府。即使是二十年前,銳意進取的先帝將首府南遷到荊州府,這裡也還是江北最大最繁華的一個府。

當然這指的是一個月前,彌勒教還沒有作亂的時候。現在這裡已經變成整個大秦最大的匪窩。在龍華太子的號召下,無數或是虔誠、或是瘋狂的教徒,從四面八方匯聚在彌勒佛國的大旗下。短短半個月時間,便彙集了五十多萬信徒。

那位龍華太子也在六月初一日,正式登基稱帝,國號華,年號神武、定都襄陽,又將護法分封為諸王,護教羅漢奉為國公,又有各種將軍丞相、烏七八糟。

既然稱帝,那定然也有早朝。而且不同於三國的五日一朝,這個華國乃是每日一朝,看上去異常勤勉。

每日寅時一到,就有人站在原來的襄陽府衙、現在的大華皇宮門前,扯著嗓子大喊道:「上朝嘍……」

這個聲音每每把在後堂整理冠冕的『神武皇帝』公良羽氣的面皮發青,狠狠咒罵幾句,便會問一邊內官打扮的柴叔道:「你訓練的那批太監什麼時候可用?再讓這個破落嗓子喊下去,朕會活活氣死的。」

褐衣老者面皮微微扯動。他邊上地一個中年人趕緊解釋道:「回稟陛下,這內官從去勢到能正常下地,至少要兩個月,現在那五百個還都在床上躺著呢。」

一個眉目如畫的宮女,為公良羽戴上帝王冕,再將他烏黑的長髮仔細的披散在背後。又細心的檢查了一遍,這才輕聲道:「陛下,可以上朝了。」

公良羽『嗯』一聲。那柴叔便上前伸出手臂。公良羽將手搭上。便在柴叔的牽引下,踱著方正的步子,緩緩出了後堂。那一絲不芶的樣子,竟還真透著點一代君王地味道。

後面地宮女和官員對視一眼,面色怪異地跟了上去。

到了前廳,還沒有一個上朝的呢,總不能讓皇帝等臣下吧。只得先不出去。坐在屏風後等著。

公良羽不悅的對那個中年官員道:「你這個宰相怎麼當的?這都已經寅時一刻了,怎麼還沒有人來早朝?」

果然人不可貌相,那位胖掌櫃似的中年人,居然就是華國的宰相大人。他面色尷尬的解釋道:「可能是連著早朝,都有些乏了。微臣這就派人去叫……」

公良羽面色陰沉地能滴出水來,良久,才輕嗯了一聲。宰相大人如蒙大赦,屁顛屁顛的跑了出去。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公良羽憤恨道:「本來好好的。這群山南土鱉一來,就把整個朝綱給弄亂套了。」

那位美麗的宮女柔聲安慰道:「陛下,他們都是草莽出身。自然不懂規矩,日後慢慢教就是了,切莫氣壞了龍體。」

想到剛立國時,那滿滿一屋子的文武百官、那山呼海嘯的『萬歲萬歲萬萬歲『,公良羽長吁口氣道:「怎麼會搞成這個樣子呢?」事情搞成這樣還得怪他,當初聽說山南十幾萬護教軍被趕到了江北境內,以為憑著自己的崇高威信,這些人還不哭著喊著前來歸附。

他卻忽略了一點,自己當初舉起大旗,號召各地信徒齊聚襄樊,若是這些人肯歸附,怎麼會等到被鎮南軍攆得走投無路才來江北?其實這些人根本不是彌勒教徒,乃是各地地土匪流氓,藉著彌勒教地名頭趁機起來生事而已。

本來這些人已經被鎮南軍殺草雞了,想躲進景山荊山落草為寇,但經不住公良羽巧舌如簧的勸說,便來了襄樊。起初幾天還規矩些,但不久便原形畢露,開始胡作非為起來,自己不上朝不說,還不許別人上朝。別的大臣本來就快受不了每日丑時起身地痛苦,乾脆就坡下驢,也不來了。

就這樣,來的人越來越少,終於在今天完成了零的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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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足足半個時辰,才聽到外面嘈雜的說話聲響起……

有個粗豪的聲音道:「老胡,你***還讓不讓人睡覺?這他娘的天還黑著呢

個球啊?」

又有個尖細的聲音跟上道:「咱們兄弟要不是看在你的胖臉上,是決計不會來的,記住、你又欠了兄弟們個情。怎麼還吧?還是照舊?」

那丞相的聲音訕訕道:「能不能換個地方,飄香樓太貴了,兄弟的荷包都快掏空了……」

這話立刻引來一陣反對聲:「不行、不行……」「你要是敢換地方,咱兄弟們立馬回去睡回籠覺。」

直到進了屋,才稍稍安靜些,但也沒有完全住嘴,有人道:「我這把椅子四根腿不一樣齊,老胡,你給換一個去。」

還有人道:「起這麼早還沒吃早飯呢,老胡,你給叫點吃的。」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一片共鳴,有人要吃荷包蛋、雙黃的那種,有人要吃蔥油餅、蔥多油多那種,還有人要吃紅燒肉,全瘦的那種……

那位可憐的胡宰相又不敢說不,生怕這些人跑了。不得不掏出毛筆,在那象牙笏板後記下了一道道菜名,頓時從一國宰輔淪為了飯館跑堂……

這些胡言亂語聽得幕後的神武帝七竅生煙,他緊緊攥住拳頭,咬牙切齒道:「這群草寇,把這裡當飯館子了,還吃得這麼沒品,那全瘦的紅燒肉中吃嗎?」

柴叔和宮女對視一眼,意思是這位陛下氣糊塗了。

這時候就聽著外間的胡宰相陪笑道:「現在就吩咐御膳房做,等開完會就開飯,可以了吧?」

那些或是粗豪、或是粗俗、或是粗鄙的聲音這才急切道:「快開快開!」「就是,咱們都來了半天了,皇帝怎麼還不出來,是不是太不把咱兄弟當回事了?」「就是就是,是不是不想幹了?」

公良羽終於忍不住,重重咳嗽聲,便起身從幕後轉出,等他一屁股坐在龍椅上時,邊上喊話的才反應過來,高叫道:「皇上駕到……」

這時候,柴叔和那個宮女正好從後面轉出,就好像是說他們駕到一樣。

喊話的自知失言,想挽救一下,對下面稀稀拉拉的十幾個人道:「快跪下啊……」

下面那些人,個個身穿綾羅綢緞、個個面向兇惡、不似善類。聞言嗤笑道:「當初可說好了,咱們都是王爺,不用拜的。皇帝,你說話不算數?」

公良羽面色鐵青,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道:「朕金口玉言,怎會不算數?」

下面的王爺們這才滿意道:「那你有事就快說,說完了咱們還要吃飯呢。」

公良羽臉色已經陰沉的快滴下水來,但仍穩穩的坐在那張金燦燦龍椅上,可見皇帝癮之大。見邊上喊話的遲遲不張嘴,他只好澀聲道:「有事報來……」不敢說下一句,若是說了,恐怕這些傢伙會立馬一哄而散。

那邊丞相趕緊道:「啟稟陛下,為臣有本要奏。」

公良羽面色這才緩和了點,點頭道:「宰相大人請講。」

胡丞相拿出笏板,開始念道:「蛋炒飯一份,多放蛋……」

等到『金殿』上傳來哄堂大笑,他才訕訕道:「反了反了。」

不敢看神武帝吃人的目光,胡丞相翻過笏板大聲讀到:「平南王錢大魁來報,十萬鎮南軍大舉犯邊,我南方將士殊死抵抗,無奈寡不敵眾,只得戰略性轉移,現在已經到了麥城一帶,他發誓與麥城共存亡。」

話音一落,屋裡頓時炸了鍋,那些方纔還耀武揚威的『王爺們』一下子慌了神,他們卻是已經被鎮南軍嚇破膽了。

這個消息公良羽昨日就知道,之所以一直忍氣吞聲,很大一個原因,就是想看這些人的笑話。

見這些人一個個如喪考妣,他不由心頭大爽,直想大笑三聲。但那樣的話,也許這些傢伙會惱羞成怒的。為了自身安全考慮,他還是強忍著舒爽的感覺,沉聲道:「眾位愛卿有何高見啊?」
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六八章 雲想衣裳花想容

雷的平亂軍已經出發半個月了,他並沒有急著北上,了荊州府西面的西陵府、夷陵府等地,將幾府的彌勒教徒悉數往北驅逐。

他選的進攻時間非常刁鑽,正好在麥收前,青黃不接的時候。彌勒教搶來的東西早已被十幾萬教徒吃得精光,而經過彌勒教徒一番蹂躪,不堪其苦的百姓們大多逃到荊州府以東,鎮南軍控制下的幾個府中,想再搶些糧食都沒有地方。

那些『王爺』、『公爺』們也曾經組織過幾次『東征』,想從鎮南軍控制區掃蕩些糧食,但秦雷早已嚴令秦有才不得放一個彌勒教徒通過荊州防線,又寫信給伯賞元帥,請鎮南軍的西大營協防保護逃難百姓。

胥家已經倒向秦雷,秦雷只要再把南運河沿線的水匪關卡徹底掃除,便可以掌握南運河。預料中胥家的魚死網破並沒有出現,在運河一事上,鎮南軍只起了震懾作用,並沒有真的動刀動槍。但秦雷還是把胥家奉獻的一百萬兩,提前支付給了伯賞元帥。雖然裡面有獎賞楊文宇部在山南良好表現的成分,但還是令伯賞元帥對他的重諾守信大加讚賞。對那個隨著一百萬兩白銀而來的小小要求,伯賞元帥自然爽快答應下來。

在兩部鎮南軍的守護下,戰鬥力低下的彌勒教徒自然討不到好,嘗試幾次,丟下上萬具屍體,便不得不縮了回去,不敢再越雷池半步。

當護教軍的糧食開始難以為繼時。就要求教民奉獻,可是人就要吃飯啊?俺們跟著你們是為了過好日子啊,不說什麼極樂,最起碼得讓俺吃上飯吧?俺自己吃都不夠,憑什麼給你們?

於是對護教軍地號召應者寥寥。那些王爺公爺們一看,好啊,敬酒不吃吃罰酒,也不看看刀把子在誰手裡攥著。小的們。抄傢伙。把這群不開眼的苦哈哈給搶光了。一粒糧食都別給他們留下……

這種搶劫一旦開始,就不會是只搶個糧食那麼簡單。教民中為數不多的錢財和姿色平平的婦女都成了護教軍的獵物。昔日的守護神搖身變為搶奪自己一切的魔鬼。教徒們崩潰了,不止是生活、還包括信仰。

不堪忍受地教民發生了大面積地逃逸。等護教軍反應過來時,十停已經去了六停,大規模地封鎖與搜捕開始了,自然也激起了教徒的反抗。這種反抗又導致護教軍更殘酷的鎮壓……未等大秦的軍隊有何動向,彌勒教內部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秦雷的攻擊便在這種情況下展開。大軍每到一處,只需擺出攻擊姿態,內鬥不休的彌勒教眾便望風而逃。平叛軍一路上都沒有遇到什麼像樣的抵抗。三日之內,便滾湯潑雪般地光復了西陵夷陵、以及當陽府昭丘縣以南,把近十萬彌勒教徒趕進了八百年前關帝老爺走麥城的麥城中。

秦雷便命令隊伍城下紮營,稍稍休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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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軍帳中,換了身寬鬆的袍子,坐在剛從大車上卸下的躺椅上。秦雷舒服的扭扭脖子。對正在收拾衣物的雲裳道:「當初若蘭非讓帶,我還笑話她整得跟搬家似的。現在才知道不費上那番事,就享不了這般福啊。」

雲裳彷彿沒有聽到他這蘊含著狗屁道理的名言。依舊低著頭,把秦雷換下來地衣裳一件件疊起來,整齊地堆在一起。直到秦雷說完了,她才『啊』一聲,抬頭望向秦雷,雙目中充滿了迷茫。

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已經持續三天了。自從出了荊州城,進入彌勒教控制區,她駭然發現,原本風景如畫的田園鄉村,已經變得十室九空、餓琈遍地,到處是殘垣斷壁、殘肢斷體,那些露著白骨地屍體,彷彿被人用利刃將身上的肉都剔掉了一般……

已經在民間行走過半年的喬雲裳,怎會不知其中的慘劇,越是有了這種覺悟,莫大的悔恨與歉疚便越蝕骨,那雙原本流光溢彩、顧盼生姿的大眼睛也徹底失去了光澤,枯井般了無生趣。

秦雷搖搖頭,輕歎道:「你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

雲裳並沒有被秦雷新奇的說法所打動,依舊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秦雷卻看到她手上的動作已經停下,知道她在聽,便雙目炯炯的盯著她,微笑道:「大秦積弊重重,百姓生活苦不堪言,自然對現實極端不滿,這才給了彌勒教趁機興風作浪的機會。換句話說,只要這些問題不解決,百姓心中依然有怨氣,即使沒有彌勒教、也會有個獼猴教、麋鹿教出來作亂的。」

本來姑娘已經聽得入神了,卻聽到秦雷後來獼猴麋鹿的亂說一氣,不由嫣然一笑,頓時如曇花盛開、暗室生輝,看的秦雷有些呆了。

注意到秦雷發直的眼神,雲裳羞得垂下修長的玉頸,連心也跟著噗噗跳起來。帳篷中頓時安靜下來,空氣中瀰散著一種叫曖昧的味道。

秦雷見雲裳羞怯的樣子,不由心中暗笑,這姑娘果然就怕這個。收回色狼般的目光,秦雷繼續道:「同樣道理,既然公良羽已經制定計劃,想挑起我大秦內亂。他就一定會找人來當這個佛女,即使沒有你喬雲裳,他也會找到別人來代替的。」

雲裳聽了,默默思酌片刻,終於輕啟朱唇道:「罪過終究是罪過,如何自我開脫,都不能挽回江北十幾萬無辜民眾的生命。」

秦雷見女孩眼中那份決絕,知道他們原來是兩種人。秦雷可以找到各種理由寬恕自己,比如這次南方的叛亂,雖然看起來與他無關,但若是他早日發兵,便可以讓百姓少受幾分煎熬。但秦雷從不這樣想。他理直

告訴自己,彌勒教起事伊始,定會有幾分銳氣,若是必然損失不小。不如等敵人自亂陣腳,再奮力一擊,便是個事半功倍地局面,何樂而不為?

他還會告訴自己。為了解決南方『漕運』、『空額』、『吏治』三大難題。這些人的犧牲是值得的。所以沒有一絲心理負擔。至少看起來是這樣的。這種人說好聽點是高屋建瓴,顧全大局,其實就是自私冷血罷了。

短暫的安靜後,秦雷有些無奈的問道:「那你想怎麼辦?自裁以謝天下?」

雲裳平靜道:「那是不負責任的懦弱行為,雲裳不會去做。我要恕罪,用一生去償還我欠下的。」

秦雷聽了,頓了頓。面色怪異道:「如果孤沒有帶你出來,你會不會一直逃避呢?」

雲裳抬手輕捋了下額前垂下地秀髮,有些懷念道:「也許吧,雲裳當時真地想窩在晴翠山莊,一輩子都不出去。」說著輕笑道:「要不奴家也不會求您換份舒服些地差事。」不知不覺間,自從江上見面起,她刻意斂去的光華,又重新出現在那絕美的面龐上。「若是沒有見到。還可以自我欺騙。但是出來便是出來了。見到便是見到了,這是無法更改的,也不能再自欺欺人了。」那種堅定率真。是秦雷前所未見的。

看到雲裳氣質上的變化,秦雷心中擊節讚道:這才是佔盡人間嫵媚、獨得天地青睞的人間精靈。原來地雲裳,美則美矣,但是無神,彷彿世間最精緻的瓷器,卻沒有傳世的神韻點綴。現在她終於不再逃避現實、逃避過去的自己,那故意隱去的芳華也大大方方的展露在秦雷面前。

秦雷品咂著世上僅有的美景,摩挲著下巴道:「孤王有些後悔把你帶出來了。」

雲裳美目彎月般微瞇,柔聲道:「王爺正人君子,卻總是口花花。」這意思是,你口花花可以,但不要辜負了『正人君子』的美名。

男人在美人面前都是要犯賤地,這種犯賤程度與美色程度是成正比地。秦雷看上去對那時還叫雲依的雲裳不理不睬、甚至是故意折辱,那也是一種犯賤,還是比較變態的犯賤——無非是怕自己陷入脂粉陣、中了美人計,誤了大事不說,還對不起遠在中都地詩韻,所以才對她敬謝不敏。但又心裡發癢,忍不住要折騰下這傾國傾城的女孩,獲得些另類的快感。

當然,若是當時雲裳沒有收斂氣質,而是以現在的樣子面對秦雷,他九成九是下不去這個黑手的。

秦雷望著越來越真實,卻越來越遙遠的女孩,剛想問問她將來的打算,外面卻傳來腳步聲。雲裳低下頭,又把那種絕世的芳華收斂起來,重新變回了艷麗無雙的小宮女。

來的是沈冰,通稟之後,便進了大帳。秦雷揮手讓雲裳退出去,等她走遠後,沈冰才低聲道:「剛剛聯繫上,他們竟然成了南門的守將。」

秦雷點點頭,輕聲問道:「他倆有多大把握控制南門?」

沈冰道:「他們自加入彌勒教起,便被派到麥城傳教。等造反後便順理成章當上了南門的正副守將,屬下派去支援的小隊也被安排在南門守軍中,應該問題不大。。」

秦雷低垂雙目,尋思片刻,對沈冰道:「你去通知他們,四更天,三聲叫為號,打開城門,迎大軍入城。」

沈冰點頭應下,便悄無聲息的退去。秦雷這才對石敢吩咐道:「把秦有才找來。」

等秦有才到了,秦雷也不寒暄,直接問道:「軍士們安頓的怎樣了?」

秦有才拱手道:「回王爺的話,小的們全部安營下寨,半個時辰後埋鍋做飯。」

秦雷笑道:「今晚把江北士紳送來的豬羊宰上一批,犒勞下他們。」

秦有才趕緊應下,又感歎道:「跟著王爺就是好,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愜意的緊。哪像往年行軍打仗,吃的是冷硬幹糧、喝的是雨水泥湯,真是沒法比呀。」

秦雷哈哈笑道:「咱們離著荊州府才兩天的路程,當然供給得上,若是將來帶你們南下楚國,還不一樣吃江水泡干饃?」說著吩咐道:「在營中顯眼的空地支上烤架,再把那批酒倒出來灌上水。待會孤去訓話。」

秦有才聽了,一臉愁苦道:「王爺開恩啊,那可是暴殄天物啊。再說有肉沒酒,好比女人不叫一般,沒味的勁。」

秦雷翻白眼道:「你是豬啊?不會把酒先倒在水缸裡?」說著作勢欲踢道:「趕緊滾蛋,半個時辰後孤去訓話。」

秦有才趕緊告退道:「俺這就滾。」

沒到半個時辰,整個營地中便瀰漫著誘人的烤肉香氣,把秦雷的饞蟲勾了起來。他再也坐不住了,便喚雲裳進來,為自己換上戰袍,尋著肉香就到了營前空地上。

只見空地上支起了百十個烤肉架子,熊熊燃燒的篝火把架上的整隻豬羊炙烤得吱吱冒油。火頭軍們提著大桶,用手中的木刷將其中的作料反覆刷在烤肉上,更讓那香氣馥郁撲鼻……

秦雷發現不止自己,在一邊列隊等候的兵士們也顧盼連連,一副垂涎欲滴的樣子。
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六九章 酒不醉人用藥催

有才見到秦雷的身影,連忙呵斥兵士們肅靜,亂哄哄子安靜了。

秦有才又大喝一聲:「請王爺訓話。」兵士們轟然應諾。

秦雷示意秦有才在外圍佈防,這才笑吟吟的走到隊伍前面,視線在一張張年輕的臉上劃過,大聲道:「夥計們,幹得不錯!」

兵士們嘿嘿笑著,對秦雷的肯定得意極了。這位殿下沒有架子、對行伍的事情又不陌生,總能照顧到官兵的情緒。尤其是他來之後,剋扣伙食費的現象再也沒發生過,且每天都能吃上肉,比在軍營裡駐防時都強多了。總之,士兵們對這個年青而充滿熱情的王爺非常滿意。

待他們得意完了,秦雷問道:「你們之中,誰的兵齡最長?」

士兵們互相看看,小聲討論著,最後把一個滿臉胡茬的中年軍士推了出來,他有些侷促的對秦雷施禮道:「回王爺的話,小人張四狗,當兵二十三年了,比他們都長。」

秦雷藉著火光看了看這個模樣有四十許、身材魁梧、滿面風霜的老傢伙,發現他才是隊率服色,不禁有些感歎。

大秦軍制,五人一伍、由伍長帶領,十人一什、由什長帶領,五十到一百人為一隊,由隊率帶領,這三級兵頭算不得軍官,仍按軍士領俸,不過是能拿的多些罷了。再往上才是軍官序列,五百人為一部,由裨尉率領;千人以上為營。營通常有兩三千人,但有些比較重要的崗位,不滿千人也稱營,由校尉率領。

營也是大秦地基本軍事單位。幾個營組成軍,像虎賁天策,還有秦有才的鎮南軍東路步軍,軍是大秦的戰略軍事單位,由統領率領。這些統領乃是大秦軍官的領軍人物。也是獨當一面的戰場指揮。能號令他們的。只有各自的方面元帥。

雖然在沒有戰爭的年代,平民軍官能爬到校尉地都寥寥無幾,但一個當了二十三年兵、經歷過水城保衛戰地老傢伙,竟然才是個隊率,這讓秦雷不禁有些好奇。

當然,現在不是探究地時候,他指了指遠處黑洞洞的麥城。問道:「孤來問你,你看這城牆有多高?」

張四狗看也沒看那城牆,乾脆道:「俺白日裡看過,這城寬四十四丈、高卻有八丈,比那荊州城還高了一倍有餘。」

秦雷滿意的點點頭,道:「現在十幾萬邪教徒已經躲進這個城裡,意圖憑堅城頑抗,」說著又問道:「老張。你說這城難攻不?」

張四狗想了想。小聲道:「這城太高,箭跺、女牆、角樓又一應俱全,只要上面備齊滾石檑木、箭矢熱油。再有個幾萬人分三班輪流上陣。在咱們沒有攻城器械的情況下,是沒什麼指望的……」

有年青的裨校不愛聽了,對秦雷拱手道:「王爺莫聽這廝胡言亂語,他是有名的『膽比針眼小』,專說喪氣話。只要今個吃飽喝足了,趕明兄弟們就把那城給您拿下來。」

秦雷轉頭望著說話地青年,面色陰沉道:「你準備用多少人給孤拿下來?又準備死多少人?」

裨尉一時語塞,他就是聽不慣張四狗的軟蛋腔調才開口的,卻沒想過更多。低頭喃喃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秦雷見他低下頭,嚴厲道:「抬起頭來!」

年青的裨尉趕緊把頭抬起來,一臉不知所措的望著秦雷,一時間場上靜極了。秦雷望著這張年青細嫩的小臉,知道這小子九成九的蔭補進階,剛離了奶瓶,就成了軍官。連上官說話時,下屬不准插嘴地簡單道理都不懂。

秦雷指著對面一排排兵士,語氣凜然道:「他們是大秦最勇敢、最忠誠地士兵,他們不怕犧牲。但是你個新兵蛋子有什麼資格去命令他們白白犧牲?憑你那將軍爹?」

說著語氣尖酸地問道:「你爹叫什麼?」

小裨尉喃喃道:「楚破。」

秦雷對那位楚將軍印象不錯,輕聲道:「真給你爹丟臉。」又對秦有才吩咐道:「把這小子頭盔上的瓔穗去了,發派到張四狗隊伍裡去。」

秦有才心中哀歎,這是什麼事啊?他與楚破乃是生死兄弟,此次自己出來,楚落便把兒子托付給他,希望能把心比天高的臭小子歷練一番。沒想到還沒明白打仗是怎麼一回事,這小子就先忤逆了王爺。也不敢求情,親自上前把小楚頭盔上代表裨尉地鑲銀瓔穗扯了下來,然後指了指隊伍,把如喪考妣的小孩子打發進去。

這一幕落在兵士們眼中卻是極為解氣,這個小屁孩不知天高地厚,總是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根本不把他們放在眼裡。現在見到秦雷沒有袒護出身高貴的楚公

而為士兵說話,頓時望向秦雷的眼光就不一樣了,原激,現在卻有了擁戴之意。

秦雷把目光重新投向軍士們,立刻感受到了這種情感上的變化,他滿意的點點頭,對軍士們笑道:「話說回來,你們都沒活夠吧?」

這話問的有趣,誰會嫌自己命長?軍士們轟然笑答道:「沒有……」

秦雷頷首道:「那孤王有個讓你們毫髮無傷,就能奪下這個高城的法子,你們願不願意照做?」

還有這種好事?軍士們都興奮道:「俺們聽王爺的。」

秦雷指著已經烤得金黃的豬羊道:「你們待會把那些架子上掛的吃了,再把那些罈子裡盛的喝了,孤王就帶你們去奪城!」

兵士們聽了哈哈大笑,這麼輕鬆的法子,確實沒聽說過。

秦雷待他們笑夠了,神秘的眨眨眼道:「不過半個時辰前,你們的統領大人。把罈子裡地酒都換成水了。」

巨大的失望聲剛剛響起,便被秦雷壓住,他指著遠處的幾個大水缸,笑道:「那些水缸裡的水倒是被換成酒了。」

兵士們頓時安靜下來,不知道王爺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秦雷不緊不慢道:「只要你們把那些水當成酒痛飲,再假裝喝醉。孤保證,明日與你們在城頭上共飲缸中美酒。」

兵士們這才知道,王爺是要麻痺城裡的敵人。這種有趣的事情立刻激起了他們的熱情。高叫著答應下來。

秦雷滿意地點點頭。揮揮手道:「去盡情享用吧……」

兵士們有些擔心地望著秦雷,倒把秦雷看地有些糊塗,最終還是一直沒有歸隊的張四狗說出了大伙心中的疑惑:「王爺,這肉不會也是假的吧?」

秦雷笑罵道:「滾蛋,自己去嘗去!」

兵士們這才解散,在各自隊率的帶領下,到一個個烤架邊坐下。看著那泛著金燦燦光澤的整隻豬羊,再聞著那撲鼻的肉香,他們終於發出一陣如釋重負地狼嚎,圍坐成團,等待著隊率將其分而食之。

只是在分麾下炙之前,隊率們先把一個個貼著酒字的罈子端了起來,給他們一人倒上滿滿一碗,滿懷無奈的兵士們只得作出陶醉欲死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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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下的狂歡越來越熱烈。雖然沒有酒。但是能大口大口的吃到油孜孜的烤肉,也足以令這群大兵們歡樂開懷了。歌聲不知從何處響起,很快引起所有人的共鳴。跟著大聲合起來……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

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

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

慷慨高亢地歌聲在夜空中激盪,驚起夜宿地倦鳥,也把彌勒教頭頭們吸引到城頭。

一個身穿綢大褂,頭戴五角巾的大胖子,在一群著裝各異的漢子簇擁下,正透過箭跺,往城下張望。他原先是夷陵府地富戶信徒,等彌勒教起事後,便被推舉為首領。這人膽子特別小,要不也不會靠彌勒教自我麻醉,起初死活不敢答應,但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一嚇唬,便乖乖答應下來,不情不願當上了夷陵府的大頭領。

三天前,一聽到朝廷討伐大軍掃蕩過來,他便忙不迭的帶著手下逃離了夷陵,一路北竄。直到見了城高牆厚的麥城,心中才生出些許安全感。便一頭扎進城中,稍作喘息。

後來另外兩府的教徒也被秦雷一路追擊著,陸續逃進麥城。雖然人數不見得少,但是已經被打亂打散,自然沒法跟全須全尾的夷陵教眾抗衡。於是這位趕鴨子上架的『夷陵王』、竟又成了城中近十萬彌勒教眾的總頭領。

每當回想起這一個多月來的經歷,這位前富戶總會感歎造化捉弄,以至於望著遠處敵營中的熱鬧景象,都會產生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一陣激烈的爭吵打斷了他觸景生情的感懷,茫然的回頭,才發現自己的手下和新來的那些首領發生了衝突。凝神聽了片刻,才發現他們為是否出城偷襲展開了激烈的爭吵。

想出城偷襲的是他的手下,這些人沒有見識鎮南軍的恐怖,還妄想著趁敵人酒醉,去把那些酒肉搶回來……

作為曾經的富戶,他當然對那些粗鄙的肉食不感興趣。心中狠狠鄙夷下沒出息的手下,腹誹道:「至於嘛,又不是吃的燕窩……」

然後再聽新來的意見,那些人已經疲累欲死、又擔驚受怕好幾天,早已經沒了鬥志。看到對面放假

也想踏踏實實睡個難得的安穩覺。

他內心深處對這個主意大點其頭,便對自己手下瞪眼道:「你們知道對面是誰嗎?那是有八個腦袋的隆魔王,點子比天上星星還多。你們能想到的問題,他怎會想不到?定是看著咱們城高牆厚、不好進攻。這才故意設下圈套,暗中埋伏著等我們殺出去呢。」

他手下全是些潑皮閒漢出身,哪懂什麼兵法?聽他說得彷彿有些道理。便心中自責道:「若不是大王神機妙算,差點就害了自己的性命。」望向大胖子地眼神也就更崇拜了。

那些新來的正巴不得他這麼說呢,一時間諂諛之言齊出,把大胖子吹得找不到東西南北,直以為自己乃是超重版的孔明,哈哈笑道:「咱們也去喝酒去,喝完了好好睡一覺。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嘛!」

「大王太有才華了,比那什麼李白都強……」如潮的諂媚之言隨即跟進。

這讓大胖子的感覺好極了。他伸出肉嘟嘟的胖手。指著一個黑衣虯髯漢子大聲道:「寇平。就麻煩你這個地主為弟兄們準備好酒好菜了。」那被叫做寇平的憨厚笑笑,便下去準備了。

那些本打算出城搶奪酒食地,也立刻被大王口中地好酒好菜所吸引,再也不提出城事宜。

那叫寇平地人雖然木訥,做事卻非常麻利。不消半個時辰,就在原先的縣衙、現在的王府裡擺下了十幾個大盤大碗,有大塊的燉肉、大碗的燉菜、整條整條的鹹魚。還有大塊的疙瘩頭鹹菜。

等這十幾個頭領坐下,寇平又變戲法似地帶人搬上十幾個酒罈,頭領們一見到酒水,登時大喜過望。一人抱過一壇,拍去泥封,劣質酒水的味道便瀰漫全屋。但這些人全不在意,反而哈哈笑道:「好酒好酒。」便開始就著菜餚狂飲起來。

大胖子眉頭皺了皺,寇平的兄弟寇定便湊了上來。從懷裡掏出個小酒罐。嘿嘿笑道:「杜康陳釀,孝敬大王的。」

大胖子這才眉開眼笑道:「還是你們寇氏兄弟會做事,來來。一起坐下喝。」

寇平憨厚笑道:「大伙都喝酒,總得有個把門的。俺們兄弟倆去城門盯著吧。」

那個寇定不樂意道:「哥,你自己去就行了,俺還沒吃飯呢。」

寇平勃然作色道:「你敢跟老子頂?俺要揍死你個狗娘養的。」

寇定也火了,反嘴道:「俺娘也是你娘,俺要是狗娘養的,那你也是。」

寇平大怒,就要上來打寇定,旁人連忙拉住。大胖子勸解道:「就讓寇定留在這吧,你也快去快回。」

寇平這才狠狠瞪了寇定一眼,對大胖子拱拱手憤憤離了大廳。

等他一走,這群人又開始胡吃海塞起來,十幾壇劣酒很快就被喝光。意猶未盡的頭領們朝末座地寇定大聲呼喝著:「酒!酒!」

寇定趕緊起身,點頭哈腰道:「諸位王爺公爺莫急,小地這就去取。」說完,小跑著出了大廳。

離開大廳,寇定叫上門口伺候的衛士,轉到後院的酒窖。留下兩個望風地,其餘人都鑽了進去。

寇定讓人搬出十幾個酒罈,幾個衛士上前,掏出特製的小鑽,在泥封上鑽個小眼,又把一些白色粉末順著小眼倒進了酒裡,最後再用紅色綢布把灌口一裹,這才收工了事。

等一切做完,寇定對重新集結的衛士低聲道:「外面亂起來了,咱們才能撤,若是他們發現什麼異樣,不要猶豫,格殺勿論。」

衛士頭領點頭道:「解大人放心,咱們弟兄全聽你的。」

那被稱為解大人的『寇定』,正是最早離開南下船隊的解無憂,那寇平自然是石勇無疑。他兩人一下船就趕上一次彌勒教集會,兩人一商量,便化名寇氏兄弟,投了彌勒教。這彌勒教管理混亂、不問忠奸,只要是人就要。兩人很順利的成為彌勒教的見習羅漢,幾次行賄、一番輾轉,終於成為了麥城南門守將。唯一鬱悶的是,連大胖子那樣的人都能成為城中的總頭領,他們兩個也沒什麼好誇口的。
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七零章 火中城

泗水雖然現在貴為民情司匠作科六品主事,有了更多的支持,但也不能在短時間內將秦雷的創意變成現實。比如說這次的蒙汗藥,即使混在劣酒裡,還有一股澀味,只有等那些人已經喝得分不清酒和尿了,解無憂他們才敢投放。

那些人果然已經分不清酒和尿了,接過酒罈就繼續狂飲,沒有一個察覺到有異味的。這也讓心提到嗓子眼的解無憂他們著實鬆了口氣,緊攢著腰間刀柄的手也慢慢放開。

同樣是飲酒,城外的酒量明顯小多了。等把分到的豬羊肉吃光,兵士們便一個個醉態可掬,不久就陸續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來。

看的秦雷和秦有才直抹汗,秦有才有些拿不準的問道:「不是有個詞叫醉態百出嗎?這幫臭小子卻一個做派,能行嗎?」

秦雷望著遠處黑洞洞的城牆,輕笑道:「放心,孤已經將營外一里都布上了警戒,除非那些人長了千里眼,否則看不了這麼仔細。」

秦有才這才放下心。與秦雷就著花生米、豬頭肉、油豆腐、醃筍絲幾樣小菜,對酌起來。至於他們喝的是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過一會,秦有才的副將過來,一臉意外的向秦雷稟報道:「啟稟王爺,有十五支隊伍報名參加先鋒隊。」說著有些不可思議道:「張四狗也報名了。」

秦雷笑瞇瞇問道:「他報名有什麼稀奇的

副將為秦雷解釋道:「這老張就是個兵油子,向來是衝鋒在後。撤退在前。若不是當年參加過水城保衛戰,是大帥明令優待地老人,只要他不想走,咱們就不能趕他。一早就把他踢回家抱孫子去了。」

秦雷終於被勾起了好奇心,吩咐道:「把老張叫過來,孤要跟他聊聊。」

不一會,張四狗便被副將帶過來了,秦雷對他招招手。讓他在邊上坐下。幽暗的風燈下。那張刻滿歲月的臉。顯得更加富有歷史的滄桑。

秦雷玩味地望著他,輕聲問道:「老張,你怎麼想起跟年青人搶風頭了?」

張四狗面色突然有些黯淡,嘶聲道:「俺也開始後悔了。」

一邊的秦有才聽了,低聲罵道:「你給我收起那副兵痞做派,老實回答王爺問話。」

秦雷早就發現這位秦將軍喜歡吹鬍子瞪眼,著實有些簡單粗暴。像張四狗這樣的老兵。幾十年都不肯離開鎮南軍那潮濕簡陋的大營,就一定有他自己的堅持。若是不給於足夠地尊重,他是不會輕易吐露心曲地。

秦雷輕咳一聲,制止住發飆地秦有才,對張四狗溫言道:「可是孤有什麼做得不周?讓老張你反感了?」

張四狗撓了撓面頰,還是那樣不緊不慢道:「求王爺賞口酒喝,俺就是饞蟲上來了,用酒打下去就好了。」

原來這老兵賊看到案上的酒壺。心理不平衡了。秦雷與秦有才對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倒把張四狗弄得莫名其妙。秦有才拿起酒壺,放在張四狗面前。嗤笑道:「這一壺都賞你了,除了饞蟲,最好也把別的花花腸子一併打下去。」

張四狗面色漲的通紅,一手拿起酒壺,一手掀開壺蓋,送到鼻前一聞,頓時傻了。又把酒壺送到嘴邊,嘗了嘗壺中之物,入口有些發苦,但不一會便唇齒留香,竟然是一酒壺茶水……

他放下酒壺,撲通一聲,雙膝給兩人跪下道:「俺錯怪王爺和將軍了,俺給你們賠不是了。」說著,梆梆梆,連磕三個響頭。

秦雷笑罵道:「要不人家說,老兵油、老兵油,光棍心黑臉皮厚。四狗啊,你可真夠光棍的。」

秦有才也笑道:「三個響頭就想把忤逆上官的罪責抹掉,沒那麼容易。」

張四狗直起身子陪笑道:「將軍大人好比參天大樹,俺好比樹下小草,您怎麼能跟俺一般見識呢?」

秦有才面色一板,問道:「你把本將軍比喻成大樹,那王爺呢?」

張四狗一臉無辜道:「太陽啊!」

秦雷二人笑得前仰後合,眼中濺淚。良久,秦雷才用袖口擦擦眼角,仍帶著笑意問道:「四狗,你進衝鋒隊的事,是不是有人陷害?是誰?說出來,孤給你做主!」

秦有才也哈哈笑道:「打死我都不相信你能主動要求進衝鋒隊。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張四狗臉又漲地通紅,有些羞惱道:「就不興俺浪子回頭啊。」

秦雷擺擺手,止住秦有才的笑聲,對仍跪在地上的張四狗道:「說說你心裡怎麼想的,只要是說得在理,孤和秦將軍給你道歉。」

張四狗抬頭道:「真格的?」

秦雷點點頭,微笑道:「孤王從不用打誑語。」

張四狗思量半天,向秦雷磕頭道:「求王爺讓俺打完這一仗再說。」

秦雷奇怪道:「這有什麼區別嗎?」

張四狗憨憨一笑,道:「若是俺死在這一場,說了也沒啥意

:=崽子們都是些嫩雞,要囑咐的東西多著呢。」

秦雷點點頭,便放他離去。秦雷一直目送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回頭對秦有才道:「有才啊,一個老兵就是一部書,雖然書上有很多糟,但更多的是財富。你若想自己地麾下更有力,自己也輕鬆些,就善待這些老兵吧,」

秦有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便陷入沉思之中。

秦雷見他開始思考,欣慰的點點頭。倘若秦雷知道,秦有才滿腦子都是張四狗到底會怎麼說,對他的話卻一句都沒聽進去。不知會作何感想?多半會把盛油豆腐地盤子拍到他的臉上……

兩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等到酒冷盤清時,黑暗中走出沈冰,在秦雷面前單膝跪下道:「王爺,那邊已經準備好了。」

秦雷點點頭,問道:「什麼時辰了?」

「三更三點了。」沈冰道。

秦雷轉過臉,對已經抖擻精神的秦有才道:「悄悄地集合隊伍吧。」

秦有才拱手應下,便去招呼副將校尉們集合了。軍士們早知道今夜有事,說枕戈待旦有些誇張。但躺在地上卻沒一個睡的。隨著校尉輕聲呼喚裨尉、裨尉呼喚隊率、隊率呼叫伍什長、伍什長呼喚自己的兵卒。不消一刻鐘。一萬多兵士便肅然列隊。靜靜等待統帥的命令。

秦雷已經披掛整齊的站在隊伍面前,黑暗中只能看到無數雙閃著興奮光芒地眼睛,聽到一陣陣急促地呼吸聲,秦雷知道他們有些緊張。他覺得有必要緩和一下這種因為黑暗而人為造成地緊張。他壓低聲音笑道:「夥計們,聽得出來孤是誰嗎?」

回答他的是一陣輕笑,和整齊的低聲問好:「王爺千歲!」

秦雷嘿嘿笑道:「看來孤王人緣還不錯。你們酒足飯飽了嗎?」

又是一陣輕笑,仗著黑暗。有人膽大道:「水足肉飽了。」笑聲便更大了。

秦有才一瞪眼,便要出言呵斥,秦雷拉了拉他的肩膀,示意他噤聲。秦雷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繼續響起:「孤想問問你們,鎮南軍的口號是什麼?」

「南下!南下!南下!」一萬人異口同聲道,雖然都壓低了聲音,卻更平添一份震撼人心的力量。

秦雷接著道:「對,你們是以消滅南楚為目標地鐵軍。不管對別人來說。這次北上有多大意義。但對你們來說,這只不過是一次小小的練兵。」

在秦雷將更高的目標提出來之後,這些兵士們自然而然的想到。我們是要跟強大的南楚作戰的軍隊,這些流寇算什麼東西。緊張情緒一掃而光,卻有些鬆懈下來。

秦雷當然不會就此結束,他繼續道:「但敵人的刀槍可不在乎你們的目標有多宏偉。只要你們有一絲掉以輕心,他們那生了銹地鈍劍就會砍進你地脖子了,切斷你們的氣管,鮮血噴湧而出,不知要嘶嘶的喘息多久,等血流乾了才能解脫。你們就要永遠倒在這條臭不可聞地下水道裡,沒有任何人會記起。」

「而那些全神貫注活下來的,將有資格追尋屬於他們的輝煌。要是我,死也要死的轟轟烈烈!」

終於,這種戰鬥中應該有的穩重,取代了剛剛生成的鬆懈。

「夥計們,為了將來能死在輝煌中,安靜的出發吧……」

一萬多人沉默著轉身,原先的右排變成了前排,在各自隊率的帶領下,一列列快步地向營門走去。

秦有才站在秦雷身邊,難言心中欽佩之意。雖然已經知道王爺對行軍打仗很有一套,卻萬萬沒想到,他竟然已經可以根據不同的對手,調節屬下兵士的心態了。這次的對手只是一群武裝農民,又是有心算無心,只要能發揮出正常戰力,根本沒有任何懸念。這種情況下,若是將隊伍調動的過於興奮,往往便會造成很多不必要的損失。而若是不言不語,任由兵士們自己發揮,肯定會因為不夠興奮而不能很好的完成戰鬥目標。

秦雷將兵士的高傲激發了出來,又打消他們的輕慢之心,讓他們以一種適度興奮、適度保守的心態投入戰鬥,這才是這種一面倒的戰鬥該有的狀態。要知道這些兵士才跟了他不到四天,這種對人心的把握能力,秦有才只在上一代人身上見過。

他也明白了秦雷為什麼要當眾羞辱小楚,無非是為了方纔這番話更有人聽罷了。

秦雷無從得知在秦有才心中,自己已經有了可以與文莊伯賞這樣的老妖精比試風騷的資格。他全神貫注的注視著黑暗中的隊伍,頭也不回的對秦有才道:「讓隊伍以隊為單位散開,現在走的太齊了,會驚動敵人的。」

秦有才趕緊去照做,秦雷又對身邊的斥候隊長許田吩咐道:「帶一百黑衣衛在前面引路。孤已經吩咐過那些軍官,一切聽你們地。」

許田領命而去

隊伍在黑暗中沉默前行四里左右,即使在黑暗中也已經可以清晰看到高大城牆的輪廓了。在前面引路的黑衣衛抬起了手。這時候隊形鬆散的好處便顯現出來,後面銜枚的鎮南軍很快停了下來,沒有發生任何碰撞、從而產生噪音。

許田帶著幾個人輕手輕腳走到城下,連續三聲『咕嘎嘎嘎咕嘎』的叫聲響起,緊接著城門內也響起一聲叫。不一會,便傳來吱呦的門軸轉動聲。

這聲音在寂靜的夜空中異常刺耳。但對城外等候突襲地隊伍。就是催人奮進地戰鼓。兵士們紛紛抽出刀劍,舉起長槍,都望向隊伍中間,那裡是隆郡王地中軍,整支隊伍的大腦和靈魂所在。

咒罵一聲石勇兩個平日裡不知道給門軸多打點油,秦雷便狠狠的揮下手,他身邊張四狗帶領的敢死隊便沉默的衝刺起來。楚破的兒子也在其中。

這隊先頭部隊衝出之後,兩翼也緊跟著朝縫隙越來越大的城門口撲去。

城門開啟地聲音還是驚動了附近巡夜的護教軍,有些摸不著頭腦的循著聲音到了城門樓前。這才看見,應當緊閉的大門,已經張開五指寬的縫隙。

黑暗中突然亮起幾個火把,還沒等他們的雙目適應這亮光。火把便倏地熄滅了,緊接著一陣密集的破風聲傳來,下一刻便是噗噗的弩箭入肉聲和滿地地哀號聲……

淒厲地哀號聲彷彿一個信號。引燃了城裡幾十處建築。大火兇猛地著了起來。在夜裡南風的攛掇下,迅速連成片,把偌大的城池變成了一個大火盆。

城裡亮如白晝了。

許多人在睡夢中便被活活燒死。或者被濃煙窒息而死。當然,十萬教眾不可能都那麼倒霉,還是更多地人逃了出來。人們套出火海,跑到街上,稍微從驚恐中會過神來,卻駭然發現,自己正置身於一個更大的火海中。

這種覺悟令所有人都嚇壞了,他們哭著叫著喊著,又找不到平日裡耀武揚威的頭領們,只好無頭蒼蠅般的亂跑,不少人慌不擇路間,重新被火海包圍,再也沒有出來。

這時城南又傳來喊殺聲,無數潰兵倉皇的從南門逃了過來。他們大喊著:「不好了,隆魔王殺過來了,快跑啊……」

那些頭領的衛士和手下們,紛紛衝進縣衙中,卻看見所有人都醉成爛泥一般。這時寇定對手足無措的人們大喊道:「你們還等個球,等著大火把大王們燒死,還是隆魔王把王爺們吃掉!還不背起人來跟我走。」

說著背起一個便往門外跑去。眾人見他動了,來不及細想,便各自背起各自的頭目,跟著寇定出了縣衙。

一路狂奔,到了北門,寇定把北上的人往旁邊一個不認識的身上一擱,大聲道:「兄弟們先撤,哥哥給你們斷後!」

這些人都聽到越來越近的喊殺聲,巴不得有人緩一緩敵人的攻勢呢。於是留下一片『忠義啊!』『漢子啊!』的讚美聲,一溜煙離了麥城。

只剩下寇定和他的十幾個親近手下,這些人相視一笑,便在城門下大喊道:「大王有令,所有人從北門撤退,兄弟們,快跟上啊!」

這聲音如同救命的仙音,把焦頭爛額的教眾,六神無主的潰兵,全部引的往北城跑。果然,往北城的路上火勢稍小些,雖然仍烤的人難受,但不至於沒有出路。

很快就有人跑到北門口,見那些人還在喊,不由感激道:「兄弟,不用再喊了。大家都聽到了,快走吧。」

十幾個喊話的卻毫不理睬,仍然拿著個紙筒子,放在嘴邊大喊道:「王爺有令……」

這種精神打動了不少淳樸的教民,便要留下來和他們一起喊。

喊話的這才停下,一個領頭模樣的對要留下幫忙的慨然道:「不用再喊了,大家都聽到了。兄弟們先撤,我們斷後。」

幫忙的卻不肯走,非要陪他們一起斷後。領頭的明顯有抓狂的趨勢,若不是邊上有同伴大聲道:「我們是大王的親兵,大王把我們留下為大家斷後,他老人家卻沒有保護,兄弟們,你們替我們保護大王去吧,拜託了!」十幾個喊話的差點給幫忙的跪下。

幫忙的人們終於感動於喊話的忠義,義無反顧的順著喊話的指的方向,往城外狂奔而去。跑出老遠,喊話的還能聽到斷斷續續的聲音:「好兄弟,我們等你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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