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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 大唐酒徒 作者: 格魚

第151章影子與密旨(上)

蕭睿愕然,“娘娘,蕭睿不知娘娘……”

  李宜趕緊起身上前去輕輕為武惠妃捶著肩膀,笑道,“母妃啊,我家子長雖然有些錢,但還不至于讓壽王兄看在眼里吧?”

  “果然是女生外向啊,才成婚幾日就開始幫著外人說話了。”武惠妃嘆息一聲,冷冷地掃了蕭睿一眼,“蕭睿,你明知本宮所指何意,但你卻一直在跟本宮推三阻四裝迷糊,你是不是覺得有了皇上的寵信,便不把本宮放在眼里了?”

  此話一出,就連李宜都覺得有些重。不說別的,武惠妃可是李宜的親娘,總是蕭睿的丈母娘,名正言順的長輩。蕭睿到了這個時候,知道自己再也不能裝相了,他苦笑著躬身拜道,“蕭睿不敢。”

  “既然不敢,你又何必裝蒜?”武惠妃想了想,蕭睿畢竟是新女婿,他似乎也沒有理由跟自己對著干,面色便有些和緩下來。

  “娘娘啊,以蕭睿之見,皇上春秋鼎盛,目前尚無立儲之心----蕭睿建議娘娘還是暫時擱置了此念……否則,就怕皇上會不高興----至于蕭睿,蕭睿自始至終都是天子門生,蕭睿已經答應皇上,不參與皇子之間的任何事情……”蕭睿小聲道。他心說,這個暗示夠明顯了吧?如果武惠妃還是“听不明白”,那只能說明她太過走火入魔了。

  但武惠妃從十幾歲進宮,在宮里呼風喚雨20年,寵愛始終不衰。又豈是等閑人物。蕭睿這話可謂是一言驚醒夢中人,想起自己侍奉的這位皇帝那視皇權如命、心機深沉的性子,她不禁暗暗冒了一身冷汗。華麗的宮袖揮舞間。掩面定了定神,她才緩緩道,“蕭睿,你言之有理。是本宮太過執著了。”

  敢情,敢情皇帝壓根就沒有立儲之心。敢情他想大權獨攬一直霸佔著皇位----難道他還想長生不老不成?武惠妃不甘心地想著,忍不住還是道,“蕭睿,話雖如此,但你與宜兒總是與壽王乃是兄妹一體。你必須要答應本宮,無論如何將來你都要站在壽王一邊。”

  蕭睿笑了笑。打了一個擦邊球,他躬身道,“娘娘請放心,蕭睿此生絕不會做任何對不起宜兒地事情。宜兒……”

  想起這些日子的恩愛纏綿,想起李宜以公主之尊對自己百般柔順和迎合侍奉,蕭睿心里一暖,一股子濃濃的柔情從他地眼中泛出,不由向站在武惠妃身後的李宜望去。而李宜,也感同身受地以柔情的眸子回望過來,四道充滿愛戀的目光交匯。瞬間便糾纏在一起。久久不能自已。武惠妃干咳了一聲,欣慰地笑了起來。她覺得自己不需要再問下去了。但見蕭睿跟宜兒這幅恩愛無比猶勝她跟李隆基地神態,就足以說明一切了。是啊,蕭睿不可能做對不起宜兒的事情,宜兒是壽王地妹妹,蕭睿將來不幫壽王還能幫誰?這是武惠妃的邏輯。

  可在蕭睿看來,玉環和宜兒是自己的愛妻,自己需要百般的疼愛呵護,需要竭力保護到她們的安全,不讓她們受一點委屈,可這並不代表自己會陷入皇子爭權奪利地漩渦中去。沒錯,李瑁確實是宜兒的親生兄長,可李宜還是李隆基地親生女兒呢---既然李隆基不喜歡自己站在任何皇子的一邊,那就如此吧。跟皇帝唱對台戲,自己沒那個資本也沒那個必要。

  至于將來,將來誰做皇帝,那還是再說吧。蕭睿想起李隆基起碼還有十多年的皇帝可做,就更加堅定了永遠做皇帝嫡系不參與任何權力紛爭的決心。

  在武惠妃宮里宴罷,蕭睿和李宜正準備離開,突然高力士來了。高力士笑吟吟地拜了下去,“力士拜見惠妃娘娘!”

  高力士是李隆基身邊的紅人和無人可以替代的寵臣,幾乎是他的影子和傳聲筒,即便是武惠妃也不敢太過怠慢于他,見高力士行禮完畢,武惠妃也笑著起身擺了擺手,“大將軍多禮了----怎麼大將軍今日不侍奉皇上,有空來我這宮里?”

  高力士溫和的目光在蕭睿身上轉了一轉,“皇上知道蕭大人在娘娘這里,特來讓力士過來召蕭大人過去御書房,皇上有些話要囑咐蕭大人----蕭大人,還不隨我一起去御書房見駕?”

  “是。”蕭睿只得松開李宜的手,跟在高力士的身後出了武惠妃地寢宮向李隆基地御書房行去。

  兩人的身影出了寢宮,武惠妃嫵媚地臉上頓時陰沉了下來。良久,她才幽幽一嘆,“宜兒,你已經出嫁,娘親盼你能過得好----對了,蕭睿對你可好?”

  “母妃,子長對我很好很好。”李宜面上浮起淡淡的幸福神光,“母妃,宜兒就要跟著子長離京了,宜兒不在身邊,母妃要多保重身子……”

  武惠妃長出了一口氣,“宜兒,娘親可真是羨慕你哦,你這一走,在這深宮之中,娘親連個說話的貼心人也沒有了。”

  頓了頓,她又有些惱火地道,“就連你父皇也靠不住,哼,他竟然----否則,你跟蕭睿進宮來你父皇怎麼會知道?”

  溫熱的風淡淡地吹著,宮道上幽靜非常。蕭睿正跟在高力士的身後走著,突然高力士停下腳步,低低說了一句,“蕭老弟,你做得很好,皇上很滿意……看在你頗知某之心的份上,某再囑咐你兩句︰大唐是皇上的大唐,天下是皇上的天下,這大唐皇宮更是皇上的皇宮……某這些話,你可是要記牢了!”

  蕭睿陡然一驚,躬身下去,“蕭睿明白。”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舒心。”高力士高興地拍了拍蕭睿的肩膀,卻又見少年悄然又遞過來一摞飛票,不由皺眉奇道,“蕭老弟,你不是說過,某不是那種貪財之人乎?你今日之所為,可是言行不一哦。”

  “錢財乃是身外之物,這些錢財在蕭睿手里閑著也是閑著,送與大將軍能做更大的事情,豈不是更好?”蕭睿不由分說,順手就將飛票塞入了高力士的衣袖。

  高力士哈哈大笑,“果然是妙人兒,蕭老弟,憑你的這份玲瓏心思和謹慎性情,他日飛黃騰達又有何難哉?也罷,既然蕭老弟如此厚情,某就卻之不恭了。不過,你可不要指望某能為你做什麼。”

  “呵呵,蕭睿如若真要有事求到大將軍門下,又何需送這黃白之物?”蕭睿笑了笑。

  這話讓高力士听得心花怒放,眼角都笑得眯成了一條縫。他固然喜歡施舍,但作為一個位高權重的大人物,他的府邸他的家人他的僕從用度,一切的一切,都是需要錢財支撐的。不貪財的人也需要用錢,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果單單指望他那點俸祿,他大將軍的威風氣派怎麼支撐下來?

  難得蕭睿送錢還送的這麼冠冕堂皇,這麼讓高力士心里歡喜。明明是受賄,但卻還被戴上了一頂義士的光環,高力士心里這個舒暢就不用提了。當然,他並不缺錢。

  高力士心情高興便後退了幾步,跟蕭睿一邊並肩而行,一邊說著些朝廷和宮里的“閑話”,其實是借著閑談之際,有意無意地教了蕭睿一些為臣為官之道。

  李隆基端坐在龍椅之上,看著蕭睿進來跪拜完畢,這才笑著擺了擺手,“平身吧。”你去南詔?”李隆基手中把玩著一個精美的玉匣子。

  “臣不知。”

  “那麼,你又可知朕為什麼會厚封厚賞皮邏閣為雲南王?”

  “……臣以為,皇上冊封皮邏閣為雲南王,扶持南詔之意在于,讓南詔在大唐西南邊境為大唐抵御吐蕃人的進犯。南詔恰恰正處在大唐與吐蕃之間,有南詔作為緩沖,對于大唐來說意義重大。”蕭睿低低回道。

  “眼光不錯,朕果然沒有看錯你。蕭睿,難得你小小年紀便有這份見識。朕登基以來,大力扶持南詔統一六詔,以六詔蠻人牽制吐蕃人,可是,可是朕又有些擔憂啊……”李隆基突然話音一頓,神色頗有些玩味地掃了蕭睿一眼,“蕭睿,你可知朕在擔心什麼?”

  蕭睿一怔,突然想起了這個大唐皇帝所擅長和崇尚的什麼“制衡之道”,想了想便回道,“皇上定然是在擔憂那皮邏閣做大,南詔統一六詔勢力空前增強,將來必將對大唐構成威脅。”

  李隆基哈哈一笑,“難得,難得,不錯,不錯!”

  李隆基笑聲一停,便又淡淡道,“蕭睿,這種擔憂不僅朕有,滿朝文武大臣也都上奏于朕,要朕提防南詔獨霸西南,大唐養虎為患。”

  “這回讓朕意外的是,李林甫張九齡這些平日政見不合的人此番出奇的意見一致,群臣都一致要求朕在西南陳設重兵,除現有的姚州都護府與戎州都護府等之外,再在太和設立都護府,直接將南詔納入管轄……朕心里正在猶豫,你的意見如何?說來讓朕听听。”

  蕭睿沉吟著,心里雖有一些看法,但他卻躬身回道,“皇上,臣年輕才疏學淺,這等軍國大事,臣不敢妄言!”
第152章影子與密旨(下)

“朕讓你講。你是朕的門生,在朕面前,你何需如此?”李隆基淡淡一笑,“有不對、不通之處,朕自當教你。”

  “臣以為,在蠻夷地區運用強權武力治理並非上策。皇上,大唐疆域何止萬里,安西、北庭、安南……這些廣闊的蠻夷地區,如果都需要朝廷派駐重兵管理,又該耗費多少兵馬錢糧?所以,臣覺得,對于蠻人,還是施以教化為主,武力震懾為輔,只要朝廷和皇上多施仁德,以蠻夷來治蠻夷,實行蠻夷自治同歸朝廷,才是上策。”蕭睿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上述這番話。

  李隆基眼前一亮,蕭睿這些見解並不出奇,但卻說在了他的心坎里。大唐擁有無盡的蠻夷地區,如果都要武力強行鎮壓使之畏懼臣服,只能是飲鴆止渴。倘若各地蠻夷群起而抗衡,大唐朝廷有多少軍隊也不夠使的。

  “那麼,難道朕就眼睜睜地看著皮邏閣做大不成?”李隆基微微一笑。

  “皇上----”看著李隆基那神秘莫測的笑容,蕭睿突然醒悟過來,這皇帝定然又是在想玩那老掉牙的“制衡”之術了,一定是想要扶植六詔境內的另外一股勢力來挾制日益強大起來的南詔。見蕭睿又猜中了他地心思。李隆基越加的興奮。他的確是越來越喜歡蕭睿了,不是因為李宜和玉真,也不是因為蕭睿的才學和膽識,而是因為蕭睿說話屢屢說到他的心坎里,觀點往往與他“不謀而合”。這讓皇帝很是高興,越加地覺得。自己這個門生收得沒有錯。

  對于李隆基這個強勢的皇帝而言,臣子其實不過是他縱橫天下地棋子----既然如此,他更願意使用那些能懂他的心意的棋子,因為這樣執行起他的旨意政令來更加徹底。不需要浪費精神。

  “蕭睿,說地好。”李隆基大聲道。“六詔境內,昆州、南寧州一帶有一股強大的勢力,那便是爨人。據朕所知,這爨人目前正在南詔地武力強逼下步步潰逃……蕭睿,朕命你。到了南詔之後見機行事……朕這里有兩道密旨,你且拿去。關鍵時刻,你持朕的金牌和密旨可以全權調動指揮劍南道以及西南各都督府的兵馬……”

  頓了頓,李隆基見蕭睿的神色有些震驚,便將手里把玩的那個精美地玉匣子扔了下來,“朕會派人潛藏在你的身邊,不僅可以保護你地安全,你如果有決斷不了的事情也可以通過他來上達天听!”

  “影子!”李隆基突然淡淡喝道。

  蕭睿陡然一驚,面色變得漲紅起來,因為他看到一道黑影猶如幽靈一般地從御書房的屏風後面閃了出來,就那麼一閃。就憑空出現在他的面前。就跟從地底下冒出來一樣,非常的詭異陰森。此人身材瘦小。一身黑衣,就連面上都蒙著一層厚厚的黑紗,而頭上則帶著一頂黑色的斗笠。

  一股淡淡的肅殺之氣從黑衣人的身上散發出來,蕭睿情不自禁地皺了皺眉,這種感覺讓他很不舒服。

  李隆基的聲音低沉了下去,“朕管他叫影子,你就叫他影子吧。影子地存在,就連高力士那老奴才都不知道,朕今日將他交給你,希望你不要讓朕失望。好好將南詔地事情處理好……而這,就算是朕對你的第一次考驗。”

  殺手?死士?專屬于皇帝地秘密特務高手?蕭睿正在胡思亂想,可就在他眼皮底下,那黑衣人影子什麼時候消失不見的,他竟然沒有察覺。來無影去無蹤----呃,這身手比令狐大俠客又高上不少了。

  李隆基笑了笑,“你不要擔心,朕既然說讓影子隨在你的身邊,他定然就會跟隨在你的身邊,在你需要他的時候,他便會出現。”

  蕭睿苦笑一聲,趕緊躬身道,“是,臣遵旨。”

  “其實,這一次朕本來想讓慶王去南詔,然後讓章仇兼瓊舉兵遙相呼應……但是,朕轉念又一想,就干脆讓你去歷練一番,經此一事,將來朕也好委以重任,為朕分憂。”

  蕭睿嘴上雖然再三謝恩感謝皇帝的看重厚愛栽培雲雲,但其實心里卻暗暗腹誹李隆基︰這老小子明明是生怕慶王因此而再次生出“繼承皇位”的心思,卻美其名曰“鍛煉自己”,真是虛偽之極。不過,蕭睿轉念又一想,作為一個帝王,而且是一個目前來看還算有所作為的帝王,賣弄些帝王心術也正常。

  “去吧,三日後離京,朕會讓李林甫替朕為你送行。”李隆基有些疲倦地擺了擺手,“去吧,朕累了----對了,告訴宜兒,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

  南寧州的刺史府里,爨人刺史爨歸王大刺刺地坐在那里,順手在添酒的蠻女豐滿的屁股蛋上捏了一把,哈哈一笑,眼神中卻有一絲厲芒一閃而逝。蠻女穿著袒胸露腰的超短皮裙,豐滿而火爆的腰肢扭動著,讓爨歸王對面那幾個爨人貴族看得眼中冒火。

  昆州刺史爨日進單手撫胸,朗聲道,“大哥,那唐人不僅在爨區修建官道還派兵駐守,這擺明了是要聯合那皮邏閣吞並我們爨部!大哥,我們不能再等了,干脆出兵去佔了那安寧城,殺了那竹靈清算湫!免得等唐人站穩腳跟,再跟那南詔一起將我們爨人包圍在其中。”

  爨歸王搖了搖頭,“阿進,你懂甚?殺唐兵?你莫不是瘋了不成?不要說大唐了,就算是如今的南詔也兵強馬壯非我等爨人能敵。如果攻殺唐兵佔了安寧城,一旦大唐皇帝怪罪下來,派重兵來攻,我們豈不是要死無葬身之地。”

  “可是,我們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南詔和大唐活活吞並了我們爨部?不,不成,我手下數千兄弟絕不答應。”爨日進怒吼了一聲,一把將眼前的粗陶酒尊推倒,“大哥,你如此膽怯,早晚會後悔!”

  爨日進罵罵咧咧地揚長而去,爨歸王眼中閃出一絲陰森和狡黠。一個水靈清秀身材極其火爆的紅衣蠻女從後房走了進來,這蠻女身材高挑,容貌美艷,竟然與眾不同地穿著一身中原唐人女子的勁裝。

  更出奇的是,蠻女腰間還佩戴著一把鋒利的彎刀。而彎刀之側的腰間還系著幾個銀質小鈴鐺,走起路來,那銀質的小鈴鐺與那彎刀瓖嵌著寶石的銀質刀把互相踫撞,發出叮咚作響的悅耳聲響。

  “阿黛,你怎麼來了。”爨歸王笑吟吟地望著自己心愛的幼女爨黛萊,眼角咪成了一條細縫。

  “爹爹,阿黛覺得日進叔叔說得沒錯,就算是大唐沒有吞並我們爨部的心思,那南詔遲早也會進攻爨區,我們不能不早做防備。”阿黛柳眉兒一皺,聲音非常的清脆動听。

  “阿黛,你懂什麼?爹爹何嘗不知南詔有吞並我們爨部之心,但是,為今之計,我們又能如何?那皮邏閣雄才大略,是千百年來難得一見的可怕人物,他為了消除我們爨部的疑慮,竟然將自己的兩個女兒分別嫁給了你的哥哥和你日進叔叔的兒子。”爨歸王緩緩道,“與大唐的威脅相比,南詔才真正是我們爨部的心腹大患啊!”

  阿黛點了點頭,“既然如此,爹爹,我們何不投靠大唐,靠大唐的力量來對抗南詔的攻陷。”

  “爹爹早就有此意。可惜,當爹爹就要派人前往大唐京城拜見大唐皇帝的時候,大唐劍南道節度使章仇兼瓊突然出兵協助皮邏閣一統六詔……而之後,大唐皇帝竟然又厚封皮邏閣為雲南王,封賜之重令人嘆為觀止啊!”爨歸王嘆息道,“爹爹所以才暫緩了投唐……”

  “既然大唐也指望不上,爹爹,我們何不奮起反抗?等著被南詔吞並也是一個死,起兵反抗也是一個死,我們不能老老實實地等死!”阿黛微微有些黑紅的俏臉上浮起一層淡淡的殺氣,“女兒願意帶兵出征,先將那大唐修築的安寧城佔了,再號召全體族人起兵與那南詔決一死戰。“不,不,我們只有不到2萬爨兵,如何能與那擁兵十萬的南詔相抗?阿黛,我們爨人要想生存下去,還是要借助大唐的力量啊!或者,吐蕃也行!”爨歸王蒼老的臉上陰森森之色浮動著,“南詔想要吞並我們爨部,也不是那麼容易!”

  阿黛眉頭一皺,沉聲道,“爹爹,可是你不是說,大唐已經指望不上了嗎?”

  “那倒也未必。爹爹我就不相信,大唐朝廷會坐視南詔獨霸西南,那樣的話,對大唐有什麼好處?不要說皮邏閣了,就算是爹爹我都看得出來,那大唐皇帝何嘗是真心冊封,他不過是想要利用南詔的力量抵御吐蕃人的進犯罷了。而如果南詔一天天強大起來,這豈不是等于第二個吐蕃?爹爹想,大唐朝廷是不願意看到這種情形的。所以,大唐一定會----接受我們爨人的投順!”爨歸王淡淡一笑。

  “至于你日進叔叔要進攻安寧城,就讓他去吧----反正,以此試探一下大唐的動靜也好。”爨歸王陰險地笑了一笑,“阿黛,約束我們的部族,不許跟大唐士卒發生任何的沖突!”
第153章阿黛

真正的藍天白雲,遠眺便是天邊。站在這廣袤無邊的藍天白雲下,阿黛心里一陣寧靜,這片美麗而富饒的、生養了十多萬爨人的故土,讓她夢牽魂系。

  從刺史府高空碉樓走向通往南寧州城牆的木棧道上,棧道兩旁雲杉濃密茂盛,高大挺拔。雨仍下個不停,雲杉里濕氣很重,可能是由于雲杉是針葉樹,沒有大的樹葉,雨點敲擊細小的葉子,竟是沒聲沒響,倒是不時听見樹上落下的雨滴撞擊地面民居屋檐的聲音,  啪啪的。

  走在離地數十米的高空棧道上,阿黛向城外眺望而去,遠方高山聳立,溝壑縱橫,河谷深切,闊葉樹生長茂盛。不遠處的河谷中,混黃的河水洶涌翻滾。因為下著雨,濕氣非常非常的重,河谷之邊的山壁是灰褐色的,那是水氣長期浸潤的結果,似乎有青苔就要長出來。

  阿黛來到城樓之上,把守城樓之上的爨軍頭目安寶趕緊過來見禮,“拜見小姐!”

  阿黛和氣地擺了擺手,但明艷的少女臉上卻隱隱帶出了一絲淡淡的威勢。\\阿黛不僅是爨歸王的愛女,還是南寧州部曲事實上的統帥。她自幼跟隨一個流落爨區的唐人隱者學習中原文化、兵法謀略。擅長搏擊武技,有膽有識,在南寧州爨人心中地威望甚高。自打爨歸王將手下的萬人爨兵交給阿黛管理之後,這萬人的爨兵隊伍戰斗力就大幅提高,軍紀也相比以往以往嚴整了很多。

  城外寬闊而崎嶇的大道上,從南邊突然來了一隊數百人的隊伍,騾馬成群,隊形嚴整,打的是南詔人的旗號。那面鮮紅的三角旗幟上,用金線繡著一個類似火鳥的圖案。那便是南詔人膜拜崇敬的某種神秘圖騰。

  聲音越來越嘈雜,阿黛皺了皺眉。安寶趕緊派人去打探消息,不多時便回報說是南詔二王子誠進親自帶人來求親了。阿黛微微有些黝黑地臉上,兩條彎彎的柳眉輕輕跳了一跳。

  這南詔王皮邏閣的二王子誠進。自打見了爨歸王的愛女阿黛之後,驚為天人。一年之中已經派了四撥人來南寧州求親,但都被阿黛給驅逐回去了。不要說南詔跟爨人之間這種近乎敵對地微妙關系,就算是關系非常友好,爨歸王也不會把女兒嫁給南詔人的。

  因為,阿黛不僅是他地女兒。還是爨人的軍隊統帥。而在阿黛的身後,還隱藏著一個在爨人看來幾乎是無所不能近乎神仙一般的來自大唐中原的賢者。如果沒有了阿黛。南寧州地爨人損失可就大了。

  沒成想,此番誠進居然親自來了。

  南詔是整個西南地區的王者,已經漸漸形成了國家地體系,而爨人不過是一支相對較為強大的部落,兩者的區別不可謂不大。雖然隱隱有敵對之勢,但南詔二王子親來,爨歸王還是不得不親自帶人迎出了城去。

  誠進是一個20多歲面目黝黑個頭不高的青年,與阿黛一樣,他的身上穿著的同樣也是唐人式樣的絲綢衣衫,如果不是頭頂帶著的那一頂華麗金冠。沒有人會以為他是南詔的二王子。而更像是一個唐人貴族公子哥兒。

  誠進臉上帶著淡淡的傲氣,面對遠遠弱小于南詔地部落爨人。作為一個南詔地王族子弟,他心底里那一絲優越感和自豪感想要遮掩都遮掩不住。況且,他此次前來,帶了無數的糧食和來自中原地茶葉、絲綢錦緞。

  雖然自爨歸王以降,所有的爨人都對南詔人懷有隱隱的敵意,但誠進所帶來的那批量的糧食禮物卻讓爨人心動欣喜。爨歸王將誠進迎進了自己府里的大廳,分賓主坐下後,見誠進狂熱的眼神始終在阿黛火爆的身子上逡巡著,不由皺了皺眉,淡淡道,“不知二王子駕臨南寧州,有何貴干?”

  “爨歸王大人,誠進仰慕阿黛小姐已久,此番前來親自向大人提親了。為了表示誠進和南詔的誠意,誠進此次前來提親,帶了……”誠進緩緩而得意地將自己所帶豐厚的聘禮一點點重復敘述了一遍,爾後又道,“只要大人能答應,成婚之後,南詔還可以送給南寧州爨人糧食100車。”

  令誠進訝然的是,听完他的“誘惑”之後,爨歸王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震驚覬覦神色,只是非常淡淡地掃了一旁的阿黛一眼,“二王子,按照我們爨人的風俗,爨人的女兒出嫁,是要自己選擇夫婿的,我雖然是阿黛的父親,但卻也不能一手包辦---這,還要看看阿黛的意思。”

  “阿黛,誠進二王子親自來求親,你可有意?”爨歸王使了一個眼色。

  阿黛面無表情,明艷的臉上一片冷然,“爹爹,阿黛已經向上天發誓,此生終生不嫁,誓與爨區共存亡----要想讓阿黛嫁人,除非……”

  誠進將狂熱的目光從阿黛爆滿的胸口上收了回來,急急插話道,“除非什麼?”

  “除非南詔兵馬從此不再踏入爨區百里之內,除非二王子能保證爨區今後能永無南詔侵佔征伐之災。”阿黛冷冷道。

  “這好辦,我回去跟父王說說,將爨區永遠劃給你們爨人聚居就是了。”誠進不以為然地擺了擺手,大刺刺道。他這話其實就有些言不由衷了,他明知皮邏閣進攻兼並爨區是遲早的事情,如今這麼張嘴就來,無非是敷衍應付而已。

  “什麼叫永遠劃給我們爨人聚居?爨區本來就是我們爨人生存繁衍的故土,我們在這里已經生活了上千年,憑什麼你們南詔就要侵佔我們的土地?”阿黛有些憤怒地瞪了誠進一眼,“再說了,你不過是南詔的二王子,手中即無權力,日後也不可能登上南詔王位,你如何來保證?你又讓阿黛怎麼能相信你?”

  誠進滿臉漲紅起來,“我才是父王的親子!那閣羅鳳不過是一個雜種,將來南詔的王位肯定是由我來繼承。”

  “是嗎?怎麼我倒是听說,南詔王對于閣羅鳳大王子寵愛有加,早就立他為繼位王子了。而且,閣羅鳳文韜武略戰功卓著,而你,如何能與他相比?你又如何能爭得過他?”阿黛嘴角浮起一絲古怪的笑容,“假如你能登上南詔王位,或者成為南詔的繼位王子,阿黛不用你來迎親,自己便送上太和城。”

  “你……”誠進憤怒地霍然起身,手心都開始顫抖起來,“你拒絕南詔王子的求婚,你可不要後悔!將來南詔大軍壓境,你便是爨人的罪人!”

  阿黛淡淡一笑,“就算是阿黛嫁進太和城,南詔人便不會攻殺爨區嗎?誠進,回去轉告南詔王殿下,我們爨人寧死不降,願意用熱血和生命來保衛我們美麗的家園!”

  大唐開元二十三年夏六月十九,大唐南詔觀禮欽差蕭睿帶著一眾車馬以及自己的家眷,緩緩出了長安城,向劍南道的益州行去。此次去南詔觀禮且要暗中完成大唐皇帝秘密交給的特殊使命之後,蕭睿就要去戎州赴任,從此----起碼在數年的時間里可以遠離長安的政治風雲和險惡的權力紛爭。

  兩位如花嬌妻乘坐著玉真贈送的豪華馬車,而秀兒則帶著春蘭秋菊四女乘坐在兩外一輛車上,除此之外,孫公讓還雇佣了幾輛大車,滿載著一些家具用品,由蕭家的家丁看管著一路隨行。這一回,蕭睿等于是將整個家都從長安搬走。

  蕭睿的家眷一干人等在整個隊伍的中間,後面是大唐朝廷運輸皇帝賞賜禮物的車隊,前面是300名驍勇善戰的羽林軍騎兵,由新任的仁勇校尉令狐沖羽帶隊。而蕭睿自己卻騎馬親自率隊走在最前面,身邊是盛王李琦硬生生“塞”給他的貼身侍衛衛校。

  就在隊伍的最前面,數名士卒打著兩面高高飄揚的旗幟,這些杏黃色的大旗是李隆基所賜,上面分別寫著“天子門生”和“奉旨欽差”四個斗大的金字。蕭睿本來不願意這麼招搖,但衛校和高力士卻說這事關皇帝和大唐朝廷的禮儀威嚴,不可輕廢,也就無可奈何地讓士卒將大旗打在前面。

  至于那李隆基派來的秘密人物影子先生,自打那日在皇宮之後,蕭睿就再也沒有見到此人的蹤跡。

  隊伍剛剛過了灞橋,蕭睿便在前面的涼亭上發現了兩眼紅腫的相府小姐李騰空。昨日,在玉真為蕭睿舉行的送別宴會上,李騰空竟然當眾問他願不願意娶她過門,蕭睿當時尷尬地呆在了那里,要不是有玉真在打圓場,那宴會便被李騰空攪和掉了。

  宴後,李騰空痴呆呆地站在當場動也不動一下,無論玉真怎麼勸也不可挪動身子,固執地等候在那里,非要蕭睿給她一個答案----肯,還是不肯。

  玉環和李宜啼笑皆非之余,也有幾分被李騰空的執著感動。作為一個千金小姐,能主動低下頭來忍著羞意向一個男子示愛並暗示自己不在乎名分,大抵,也需要強烈的愛意在支撐吧。尤其是李宜,她非常了解李騰空,知道這李家的這位刁蠻活潑的六小姐,不僅是個直性子還是個牛脾氣,凡是她認準的事情,九頭牛都拉不回。

  看來,她是真的喜歡上子長了----哎,李宜幽幽一嘆。
第154章款款東南望

李騰空盈盈地站在那里,對于外界傳來的各色眼神一概無視,只是將紅腫的雙眼投射出隱隱的期待直勾勾地盯著蕭睿。蕭睿心里暗暗嘆息一聲,心道這小丫頭實在是有些太那個什麼了----自己對她雖有幾分好感,但這種好感遠遠還談不到男女感情……

  “蕭睿,你還沒有回答我。”李騰空一個健步竄了過來,擋在了蕭睿的馬前。

  蕭睿嘆息一聲,跳下馬來,輕輕扯了扯小丫頭的衣襟,兩人一起來到涼亭中。

  “騰空小姐,你何必如此執著……”蕭睿尷尬地笑了笑。

  “不,你回答我,你肯還是不肯?”李騰空倔強地抿著小嘴,面色有些蒼白。

  蕭睿騎在馬上回首望去,見那煙塵彌漫間,李騰空縱馬回城而去的麗影漸漸變得模糊起來,不由再次嘆息一聲,心道她還是一個小孩子,或許用不了多久她就忘了自己吧。作為位高權重李林甫的最寵愛的六女兒,她想必很快就有無數求婚者登門了。

  蕭睿馬鞭一揚,望了望高懸在當空的炎炎烈日,順手摸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朗聲呼道,“速速啟程!”

  馬鞭炸響,車馬粼粼。旌旗招展,長安通往蜀中地官道上煙塵四起,奔騰的馬蹄聲如泣如訴。

  益州城里。

  章仇兼瓊家的後花園里,章仇憐兒痴痴地站在閣樓之上,眼望著東南方向的天際雲端,耳邊傳來那些蟬蟲不知疲倦歇斯底里的鳴叫,心頭越來越煩躁不安。

  那個人啊,那個讓他夢牽魂系的男子啊,他不僅在長安一舉成名天下知,還娶了兩房如花似玉的嬌妻。其中之一竟然還是當朝的咸宜公主。

  這些日子以來,蕭睿在長安的那些或悲愴的或激昂地事跡逐漸也傳入了蜀中,听到他竟然為了玉環妹妹而不惜抗婚抗旨寧死不從,還寫下了“問世間情為何物”的千古絕唱。章仇憐兒每次吟誦起那句“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生死相許”。都忍不住心中顫抖淚盈滿面。

  他對玉環妹妹用情如此之深,可他對自己,是不是毫無感覺?章仇憐兒淚花兒飛舞間,每每念及此,都有一種幾近暈眩之感。

  又想起那當朝的咸宜公主拋棄了爵位。拋棄了公主的榮寵,義無反顧地嫁進了蕭家。章仇憐兒心里也暗暗問自己︰假如是自己,能不能、會不會這般舍棄一切不顧世俗地眼光而投入自己心愛男子的懷抱?

  然而,人家是兩情相悅,而自己,頂多是單相思罷了。章仇憐兒幽幽一嘆,面色漲紅了起來,心底里顫抖起來。

  她依舊望著,直到一個侍女悄然而入,輕輕喚了一聲,“小姐。老婦人和老爺有請小姐去前廳說話。”去可不得了,自打那蕭睿離去之後。她日漸消瘦形銷骨立,著實令人心痛啊!”章仇兼瓊痛心地攥緊了拳頭,“可惜那蕭睿已經娶親成婚,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章仇老婦人嘆息著,“我兒,實在不行,讓老身厚著臉皮出面試探一下那蕭睿地口風,既然當朝公主都肯與楊玉環共事一夫,我家憐兒也……”

  章仇兼瓊猶豫了一下,他心里也有些活動。如果沒有李宜這麼一檔子事情,或許他還不會考慮此事,可既然人家當朝公主都舍掉爵位下嫁了,自己一個節度使的妹妹又何必要斤斤計較于什麼名分?況且,自家妹妹已經將那蕭睿愛入骨髓,再這般單相思下去,依她那清高孤傲的性情,非香消玉殞不可。

  “娘親,蕭睿還有幾日便可達到益州,然後從益州折向南詔,等他來了,我試探一下他的口風。哎,現在不僅是蕭睿的問題,還要看看人家兩位夫人、尤其是咸宜公主點頭不點頭呢。”章仇兼瓊皺了皺眉,突然話音一頓,和聲道,“小妹!”

  自家兄長和母親地對話,章仇憐兒已經全部听進了耳朵。她蒼白的俏臉上有些漲紅,而那柔弱地身子隱隱有些抖顫似是要隨風而倒。她盈盈前進了幾步,緩緩坐在章仇老夫人的身邊,任憑娘親緊緊地握著她冰涼的小手,鮮紅的櫻唇被緊緊地咬出一絲絲鮮血來,她淡淡道,“娘親,兄長,不用你們費心了,憐兒自己的事情,讓憐兒自己去問!”

  章仇兼瓊嘆息一聲,急急岔開話去,“憐兒,蕭睿奉旨去南詔,還有兩日便要到達益州,你不是跟那玉環小姐甚是相好嘛,到時候你們相聚幾日了----哦,對了,蕭睿做了那戎州縣令,我听說他要將家眷安置在益州。”

  “是嗎?”章仇憐兒笑了笑,“我跟玉環妹妹也多時不見了,此番也好相聚幾日。”

  “我兒,你不是說皇上對蕭睿恩寵交加嗎?怎麼偏偏就放了他一個戎州縣令?那戎州地處蠻荒……”章仇老夫人皺了皺眉頭,“就是在益州屬下做個縣令,也比那戎州強上百倍。”

  “據我猜測,皇上刻意將自己器重的蕭睿安排在戎州,必然是為了南詔。皇上生怕那南詔做大……蕭睿雖然職位較低,但他卻是天子門生又是玉真殿下的義子,天下間無人不知他乃是皇上有意培植的心腹之人,由他坐鎮戎州,完全可以充當皇上在西南的代言人。而且,恐怕皇上對我這劍南道節度使也頗有幾分忌憚……”章仇兼瓊嘆息著,頓了頓,又道。

  “皇上雖然冊封我為尚書右僕射兼任劍南道節度使,但卻不讓我進京……又簡拔鮮于仲通充任節度副使,無非又是為了牽制我。而鮮于仲通是慶王李琮一系的人,皇上又擔心鮮于仲通,所以才將蕭睿安插進劍南道來。那戎州都督府都督空缺多日,但皇上遲遲不肯任命戎州都督府都督,恐怕就是為了日後讓蕭睿接管戎州都督府乃至南詔境內地姚州都督府。如果不出意外地話,蕭睿此番順利完成使命,皇上任命他兼任戎州都督府都督的聖旨就會下來。”

  “娘親,小妹,你們看看吧,一個剛剛登科地狀元公,在短短一年之間就要坐上正五品下階的官職,手握實權,這種恩寵當可謂無與倫比了。”章仇兼瓊笑了笑,“蕭睿前途無量,這一點我早在一年前就這麼認為。此子性情沉穩,滿腹才華,更難得可貴的是,他行事即守禮卻又不迂腐,他能有今天其實也在情理之中。更何況,他還是咸宜公主的駙馬爺,雖然沒有真正的駙馬名號,但事實上誰又敢小覷他?”“小小一個劍南道,值得皇上如此看重……”章仇憐兒輕輕將手從自己娘親的手里抽出,幽幽道,“蕭睿畢竟年輕,如此重任……”

  “不要小看了我們劍南道。”章仇兼瓊眉頭一揚,“目前,皇上最看重的就是劍南道。不僅因為劍南道富庶,是朝廷賦稅的重鎮,還因為劍南道遙指西南,牽制吐蕃和南詔,萬一劍南道失守,讓南詔和吐蕃人長驅直入,大唐危矣。”

  章仇憐兒哦了一聲,便不再問。她對這些軍國大事沒有太大的興趣,她滿腹心思如今都因為蕭睿激將到來益州而變得緊張和惶然起來。她即恨不能蕭睿立即出現在她的面前,又害怕蕭睿當面----因為,她不知道她該如何面對蕭睿,這一切的一切,這幾天後的再次重逢,對于自己而言,說不定又將是一場情感的煉獄。

  她正在幽怨地想著自己的心事,卻听章仇兼瓊又道,“蕭睿奉旨出巡南詔,觀禮南詔王的登位大典,我也會讓節度副使鮮于仲通帶1000士卒前去作為我的特使觀禮,也順路保護蕭睿去南詔。”

  章仇憐兒一驚,顫聲道,“兄長,那鮮于仲通跟蕭睿素有嫌隙,你讓鮮于仲通跟蕭睿一同前往南詔,會不會……”

  章仇兼瓊不屑一顧地撇了撇嘴,“那鮮于仲通雖然陰險狡詐,又投靠了慶王李琮,但他不過是一條走狗而已……此一時彼一時也,當日蕭睿不過是一個平民百姓,而如今的蕭睿已經是天子心腹、公主的駙馬、奉旨的欽差,他逢迎巴結還來不及,怎麼敢心生歹意?怕是給他兩個膽子,他也不敢。除非,他不想要他鮮于家的數百口的身家性命。”

  章仇憐兒皺了皺眉,對自己兄長的話她頗不以為然。鮮于仲通固然是個小人,善于逢迎巴結;但正因為他是一個陰險的小人,才更危險。而且,他還是一個無利不起早的商賈,為了利益,他可是什麼都干得出來。

  母子兄妹三人正在廳中閑談,話題漸漸從蕭睿身上跳了過去,又說起了一些家長里短的事情,卻見一個家人來報,“回老爺的話,鮮于仲通大人到訪求見老爺!”

  “他來做什麼?”章仇兼瓊皺了皺眉,雖然有些厭倦,但鮮于仲通畢竟是朝廷任命的劍南道節度副使兼益州刺史,是他的副職,副手登門求見,作為主官他如果不見還是有些說不過去的。
第155章一曲鳳求凰

 所謂蜀道難,難于上青天。李白的詩句雖然有些狂放和夸張,但這進蜀之路崎嶇難行,倒也不是虛言。因為馬車眾多,攜帶著大量的“物資”,蕭睿的隊伍行進非常緩慢。一路行來,蕭睿和玉環是輕車熟路,故路重走,但李宜卻可是生平第一遭入蜀。嚴格說起來,這也是她生平第一次出這麼遠的門。

  一開始對于蜀中古道奇險景致的驚嘆瀏覽興奮勁頭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車馬勞頓之苦。她從小生長在皇家,出行則依仗前呼後擁,哪里吃過如此苦頭。在蜀道上行進的第三天,她便有些吃不消,鬧起病來。

  雖然李宜沒有了公主的爵位封號,但卻還是公主。公主病了,沿途的郡縣官員惶恐不安地派醫送藥,恭謹問安。或許是慢慢習慣了這種顛簸,也或許是蕭睿陪在她身邊的緣故,李宜服了兩服藥之後,便慢慢好轉起來。

  蕭睿與玉環和李宜共乘一輛馬車,一路上與玉環親自照顧李宜服藥飲食,就在這車馬行進間,夫妻三人的感情其實又加深了一層。

  “宜兒,益州城快要到了,等進了益州城便好了。”蕭睿笑了笑,“我們在益州城中有產業,還有一座大宅院目前還空著----我看這樣吧,就依皇上的吩咐,我們把家安在益州吧。你跟玉環兩人留在益州。我獨自一人去南詔和戎州赴任便是。”

  李宜幽幽一嘆,“子長,都是宜兒這文弱地身子拖累了你,要不,宜兒留在益州,讓玉環跟你去南詔吧,你身邊也好有人照料起居。”

  蕭睿心頭一動,他也有這個念想,但又怕李宜一個人留在益州孤單,所以才猶豫著沒有說出口來。

  玉環搖了搖頭。“不,宜兒姐姐,我們一起留下,蕭郎要去為朝廷公干。我們去了也是累贅。再說了,我娘也在益州。我留下也可照顧一下我娘。”

  李宜深深地望著玉環,眼中閃出一絲感動之色,她明白,玉環這不過是隨便找了一個借口準備留下來陪她罷了。她緊緊抓住玉環的手,眼圈有些紅潤。“玉環,姐姐謝謝你。”

  玉環柔聲道。“宜兒姐姐,我們夫妻三人一體,還這麼客套作甚?我雖然擔心蕭郎,但我更擔心你啊,你身體不好,如果將你一個人撇在益州,我這心里又怎能放得下心?”

  日頭漸漸西斜,隨著烈日的隱去,不僅西邊的天際鍍上了一層漫天的紅光,成就了一片美輪美奐的火燒雲。這天地間的熱氣也消散了幾分。夕陽的余暉中。車馬隊伍緩緩到了益州城外數里處。蕭睿將李宜抱在懷里,玉環正在給她喂著一碗清涼的酸梅湯。突然听見耳邊隱隱傳來一陣悠揚婉轉的琴聲。隨著婉轉地琴聲,一曲清幽的歌兒唱了起來。

  雲淡柳青水盈盈

  淺草綠堤笑春風

  莫憶往事無限恨

  道是無情最有情容顏上浮起一絲淡淡的感慨,幽幽道,“蕭郎,是憐兒姐姐,憐兒姐姐來迎接我們了----這曲歌兒,豈不就是當日你寫給她地?”

  李宜一怔,玉環俯身下去在她的耳邊輕輕講述著章仇憐兒跟蕭睿地一切過往,就在兩女復雜的神色中,蕭睿心中感慨著,慢騰騰地下了馬車,站在塵土飛揚的官道上向益州城牆的方向望去。

  城門一側的草地上,靜靜地停著章仇家地那輛黑色馬車,依舊是那匹棗紅馬。而那個依稀可辨的俏麗身影,正趺坐在綠草幽幽之上,聚精會神地撫著琴弦。

  蕭睿擺了擺手,車馬停止前行。令狐沖羽在馬上掃了蕭睿一眼,便垂下頭去。此時此刻,他也想起了一個已經深深鐫刻在他心底地女子。

  蕭睿緩緩前行,任憑清風吹拂起自己額前的亂發。

  悠揚婉轉的琴聲突然變得纏綿悱惻起來,章仇憐兒那傷感落寞的心聲透過無聲的琴弦在蔥白一般粉嫩的指尖上跳躍著,舞動著,傾訴著。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游四海求其凰。

  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旁徨。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一曲鳳求凰在章仇憐兒的指尖下如同高山流水一般地流淌著,那漫天飄飛的煙塵似乎都為這淒婉落寞的琴聲所感染,一點點地飄飛著,一點點地嗚咽著,一點點地圍著心情復雜的蕭睿纏繞著。

  益州地護城河水無聲地流淌,章仇憐兒的心事隨著琴聲而靜靜地訴說。借著這首曲兒,她義無反顧地表達著自己地情愫,刻骨的相思。她沒有抬頭,她的心在顫抖,她已經感覺到了意中人的到來。

  所有的士卒和馬夫雜役們,都被章仇憐兒那淒婉如泣如訴的琴聲揪住了心神,這些不懂音律的粗人,只知道他們的心很痛,他們的心弦被那空靈的琴聲糾結起來,都一起投射在那個俏麗的背影之上。

  淡淡的余暉下,這個麗影是那麼的落寞。

  “相遇是緣,相思漸纏,相見卻難。山高路遠,惟有千里共嬋娟。因不滿,鴛夢成空泛,故攝形相,托鴻雁,快捎傳。喜開封,捧玉照,細端詳。但見櫻唇紅,柳眉黛,星眸水汪汪,情深意更長。無限愛慕怎生訴?款款東南望,一曲鳳求凰。”

  隨著章仇憐兒一聲撥動眾人心弦地幽幽嘆息,她的指下,她的琴弦旋即變得堅定和淒清起來,就在眾人心弦為之震懾共鳴的同時,突听崩然一聲,琴聲戛然而止。三根琴弦陡然蹦斷。\\章仇憐兒黯然地垂下頭去,粉白的指尖下滾落幾顆晶瑩飽滿的血珠,在余暉的反射下發出淒清的光芒。

  章仇憐兒在表達自己的決心。如果表白得不到回應,她的歸宿便是弦斷人亡曲終人散。從此化為一捧荒草覆蓋地泥塵。

  蕭睿的心神重重地一顫。

  “好一個性情剛烈的痴情女子。”李宜在玉環的攙扶下也緩緩下了馬車,就在琴弦蹦斷地瞬間。玉環俏臉上兩行清淚津然而下,她再也控制不住激動的心情,松開李宜地手,手提裙腳向默然趺坐在草地上的章仇憐兒奔去。

  “憐兒姐姐,玉環來了。”玉環定了定神。徑自坐在了草地上,面對面地望著章仇憐兒那張淚痕密布的顫抖著的臉。

  章仇憐兒心里一顫。

  “憐兒姐姐。苦了你了,你竟然消瘦至斯。”玉環嘆息著,輕輕抓起章仇憐兒冰涼的手來。

  章仇憐兒幽幽一嘆,不敢再看玉環憐惜地眼神,低低道,“玉環妹妹,姐姐恭喜你好事成雙了……”

  玉環笑了笑,卻見李宜已經在秀兒的攙扶下緩緩也走了過來。

  章仇憐兒心神一斂,心情復雜地盈盈起身拜了下去,“民女章仇憐兒。拜見咸宜公主殿下。”

  李宜搖了搖頭。示意秀兒扶起章仇憐兒,而她自己也學著玉環地樣子趺坐在了草地上。淡淡笑道,“章仇小姐,我如今早已不是公主,你不必多禮。”

  盡管如此,章仇憐兒作為官宦家出身的小姐,即便不是為了自己,為了自己的兄長和家族,她也不敢失禮,而默默地站在了玉環和李宜的一側。

  李宜和玉環交換了一個會心的眼神,玉環又回頭瞥了一眼站在不遠處靜靜望著天幕的蕭睿,心里嘆息一聲,但臉上卻浮起柔和的笑意,她起身拉起章仇憐兒的手,見她淒清的臉上浮動著淡淡的孤苦羞憤,知道今天這一番表達,已經是這個清高自傲地章仇家才女最後地一線希望,也是她能做到的最後極限。

  “憐兒姐姐,你且放寬心神,一切都有玉環在呢。只要你不嫌棄玉環和宜兒姐姐,改日我便與宜兒姐姐一起去府上向老夫人提親……”玉環這話低不可聞,幾乎是伏在章仇憐兒耳邊而說。

  章仇憐兒心神一陣悸動,喜悅、激動、難堪、羞澀等情緒一起紛至沓來,她再也控制不住悸動地心弦,眼前一陣發黑只覺天旋地轉,當即就暈厥在玉環懷里。

  蕭睿雖然只是一個六品的朝議郎兼縣令,官職低微,不要說在京城,就算是在這劍南道的權力中樞益州,比他品級高的官員都比比皆是。但他卻是奉旨欽差,又是事實上的當朝駙馬爺,還是天子門生,玉真義子,頭頂上帶著一系列耀眼的光環。

  任憑哪一個身份,益州的官僚們都不敢怠慢。不多時,章仇兼瓊與鮮于仲通兩人帶著數十位益州官員,大開城門,步行緩緩迎了出來。

  蕭睿緊走了兩步,笑道,“章仇大人,鮮于大人,下官怎敢勞駕諸位大人出城相迎?”

  章仇兼瓊朗聲一笑,拱了拱手,“益州一別,如今再見蕭公子已經成為蕭大人。蕭大人如今是奉旨欽差,又持有御賜金牌,猶如皇上當面,本官等豈敢怠慢?”

  鮮于仲通臉上全是世故的笑容,他似乎早已忘記了兩人之前在益州發生的一切不快,拱手上前,“蕭大人別來無恙乎?城中館驛已經安排妥當,請蕭大人進城安歇。”

  蕭睿笑了笑,“鮮于大人費心了,不過,蕭睿在城中尚有宅院一座,我自回去安歇便是。”
第156章奸情與斷臂

 蕭睿進城去了自家宅子,很快便安頓下來。楊括早就知道蕭睿要來,提前將這座宅院裝修一新,又添置了很多新家具器皿,還買了幾個侍女和下人。

  聞听蕭睿到了益州,很多益州的楊氏族人們都來拜望。蕭睿耐著性子一一會面寒暄,直到晚上才抽空帶著玉環去楊母家里,拜見自己的丈母娘。

  楊三姐兒正在燈下跟楊母說著些閑話,卻見蕭睿和玉環推門而入,不由呆在了那里,嫵媚的臉上浮現著一絲狂喜。而就是這絲狂喜,讓玉環心里感到很不舒服,她明白自己三姐還是沒有放棄對蕭睿的那點心思。

  四人正坐在燈下說著別來的情形,一個男童蹭地一聲竄進屋來,噗通一聲跪倒在蕭睿面前,大哭道,“姑父大人,請為楊煉做主!”

  蕭睿一怔,打量著這個孩子。哦,原來是楊釗的兒子楊煉。當日在楊家,楊煉那仇視楊釗的眼神至今還深深地刻在蕭睿的記憶深處。這個一心護母的孩子,當時給蕭睿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孩子,起來,你哭什麼?”蕭睿扶起了楊煉,見楊三姐兒突然幽幽一嘆,不由奇道,“楊煉,你有話趕緊說來。”

  “我爹死了……”楊煉慟哭起來。

  蕭睿大驚,“楊釗死了?怎麼會?”

  楊三姐兒嘆息著,“好妹夫,那楊釗三個月前不知怎麼地突然暴病而亡……如今,尸首都埋了……可楊煉這孩子偏說楊釗是被人毒死的,小小年紀還跑到刺史衙門去告狀……被刺史衙門的人給趕了出來!”

  楊煉憤憤地吼道,“我爹就是被人毒死的……我親眼看見那畜生在我爹的茶里下了毒……”

  楊煉稚嫩的臉上浮動著陰沉和仇恨,這種來自于幼小心靈的仇恨情緒宣泄。\\/\讓蕭睿看得皺了皺眉,他低低道。“楊煉,你仔細給我說說,你憑什麼說你爹是被人毒死的?”

  “姑父大人,我……”楊煉突然似是想起了什麼。突然臉色變得漲紅起來,支支吾吾地再也說不出話來。

  楊三姐兒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楊煉,你爹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暴病而死也是上天給他的懲罰,你趕緊回去好好守著你娘過日子。別吃飽了撐地……你倒是忘了,他之前天天毒打你們娘三個……”

  楊煉不忿地咬著嘴唇,“他,他總歸是我爹!”

  “姑父大人,自打我爹臥床不起之後,我家就來了一個畜生……他,他勾引我娘,跟我娘……那日,我從鄰家回來。見他偷偷往我爹茶里下了毒……”從楊煉斷斷續續的講述中。蕭睿總算是明白過來,大抵是那孫氏熬不住跟其他男人有了奸情。而那個男人又為了跟她長期相好,便給礙眼地楊釗下了毒。

  這種老掉牙的情節。在他前世看過的那些無聊的電視劇里不知道出現了多少次。

  其實,蕭睿也覺得孫氏挺可憐地。\\丈夫這個德行,她跟別的男人相好上也是情有可原。可是,下毒殺人似乎就有些過了。

  楊三姐兒應該早就知道了這些,雖然她並不知道孫氏的奸夫是誰,但她一向覺得孫氏可憐,就算是下毒殺了那天殺的楊釗,也不過分。所以,她其實是心知肚明,但是裝著糊涂。此時她見蕭睿沉吟著,不由急道,“好妹夫,孫家嫂子也挺可憐的,一個女子帶著兩個孩子……”

  蕭睿笑了笑,“楊煉,你先回去。三姐兒,明日我們一起去看看孫氏。”

  楊釗的家其實跟楊母地家隔得並不遠,就是隔著兩條弄堂而已。

  蕭睿跟三姐兒帶著秀兒進了楊釗家的門,倒是吃了一驚,這楊釗家沒有他想象中的“清苦”,反而看上去像是一個殷實小康之家。蕭睿嘆了口氣,看來這孫氏的相好是個有錢人,難怪昨日看楊煉那孩子都穿上了綢緞汗衫兒。

  孫氏迎出門來,蕭睿見了這婦人穿著華麗的衣裙,清秀的眉眼間隱隱蘊含著淡淡的春情,不由又是一番嗟嘆。此時的孫氏過得非常滋潤,氣質神色與之前相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在來得路上,蕭睿就暗暗決定,如果孫氏那相好對她真的不錯,他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畢竟孫氏也有追求幸福地權利。那楊釗幾近禽獸,死就死了吧。雖然死得有些冤枉,但如果真要計較起來,他之所以慘死自己也有幾分干系。

  孫氏見蕭睿有意無意地提起了往事和“相好”地事情,不由面色大變,跪倒在楊三姐跟前慟哭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著自己的諸般苦楚。\//\三姐兒輕聲安慰著她,蕭睿見此情景,心里暗暗嘆息一聲,便囑咐三姐兒和秀兒好好勸慰孫氏,而自己拉著楊煉地手出了楊釗家的院落,回了自己地宅院。

  一路上,蕭睿苦口婆心地“開導”著這早熟的楊煉。當楊煉聞听如果再繼續糾纏下去,他地娘親也難逃死罪的時候,十二歲的楊煉面色變了,抖顫著身子問道,“姑父大人,我娘……”

  “孩子,你娘也不容易---看在你娘的份上,咱們……”蕭睿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楊煉使勁咬著嘴唇,良久才黯然點頭,“姑父大人,楊煉不告了,楊煉為了娘……”

  十二歲的男童在蕭睿懷里哭成了一個淚人,這種復雜的倫理關系和親情糾纏,又豈是這個孩子所能承受和梳理清楚的?蕭睿暗暗嘆息著,心情變得很糟糕,也很復雜。他不知道,自己這麼做。到底是對還是錯?

  安撫下楊煉,不大功夫。卻見蘭兒跌跌撞撞地來報,說楊三姐兒和秀兒受人欺辱了。蕭睿勃然大怒,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在這益州城里。竟然有人敢欺辱楊家的人和自己的人。

  等他沖出屋去,見到楊三姐兒和秀兒那驚慌失措花容慘淡的模樣,心里更是一驚,急急上前去一把擁住秀兒,問道,“三姐。怎麼回事?”

  秀兒抽泣不語,李宜和玉環聞訊也從屋里出來,見秀兒這幅模樣,也一起皺了皺眉,“秀兒,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秀兒剛要說什麼,突然孫氏跌跌撞撞面色慘白地闖了進來,噗通一聲跪在蕭睿的面前,慟哭失聲。\///\\“三姐兒。是嫂子對不住你啊!”

  蕭睿眉頭緊皺,怒道。“孫氏,到底是怎麼回事?快說!”兒正在楊釗家寬慰孫氏,突然那孫氏的相好闖了進來帶著一身酒氣。他見到美艷動人地三姐和秀兒,心生歹意,不顧孫氏的阻攔上前去調戲秀兒,被秀兒斥罵了幾句便惱羞成怒上前就要動手動腳,秀兒和三姐倉惶躲避,孫氏惶急之下,上前去死死抱住那人,秀兒和三姐這才哭著脫了身。

  蕭睿地臉色變得漲紅和陰森起來。盡管三姐和秀兒只是受了一場驚嚇,並沒有真正受到欺辱,但蕭睿心里的怒火已經燃燒到了極點。三姐且不說,可秀兒卻是自己的貼身侍女----蕭睿越想越是暴怒,幾乎要暴走了。

  “孫氏,你說,那人叫什麼名字?”蕭睿冷笑著,咆哮起來,“快說,究竟是誰?”

  孫氏猶豫著,全身抖顫著,面色煞白。

  “快說!”蕭睿又是一聲怒吼。

  “他,他叫鮮于景。”孫氏畏懼地掃了蕭睿一眼。

  “鮮于景?”蕭睿一呆,突然憤怒地冷笑起來,“好一個鮮于仲通!孫氏,我且來問你,那鮮于景如今何在?”

  “他已經回府去了……”孫氏說完這句話,眼前一黑便暈厥了過去。\\\\\

  鮮于景是如何跟孫氏勾搭上的,蕭睿已經沒有興趣去了解了。他帶著心神稍定地秀兒立即趕去了鮮于仲通的府邸。李宜怕蕭睿有失,趕緊讓衛校和令狐沖羽帶著幾個羽林軍的士卒帶著李隆基的御賜金牌,也跟了上去。李宜想了想,還是覺得有些不放心,索性自己也坐著轎子帶著武惠妃派在她身邊保護她和玉環的宮里侍衛,也趕去了鮮于府。

  見蕭睿來勢不善,還帶著一些個羽林軍的士卒,鮮于仲通也有些奇怪,這蕭睿到底是吃錯了什麼藥?自己好歹也是劍南道地第二號人物,有權有勢的劍南道節度副使,他怎麼就敢這樣闖上門來?難道是為了往日那些事兒來報復?

  不,不會,他不會這麼弱智。鮮于仲通立即否認了這個念頭,上前去拱了拱手,強笑道,“蕭大人光臨寒舍,有何貴干?”

  蕭睿冷冷一笑,“鮮于大人,你養的好兒子!”

  鮮于仲通臉色一變,突听門外有下人報道,“老爺,蕭家的李夫人來訪!”

  這蕭家的李夫人豈不就是當朝的咸宜公主李宜,鮮于仲通心里噗通一聲,心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蕭家滿門都跑到自己家里來了。他趕緊整了整衣衫,迎了出去,見李宜被幾個宮里侍衛打扮的人護衛在其中,不由惶然拜去,“臣鮮于仲通拜見公主殿下!”

  李宜淡淡一笑,擺了擺手,盈盈走到蕭睿跟前,“鮮于大人免禮,我此刻是蕭家的李夫人,不是當朝的咸宜公主了。”

  鮮于仲通苦笑一聲,心道這有什麼差別?

  想了想,鮮于仲通還是躬身問道,“不知蕭大人賢伉儷駕臨寒舍是……”

  蕭睿此刻地心情已經漸漸冷靜下來,他向令狐沖羽擺了擺手。令狐沖羽當即上前,向鮮于仲通將前因後果細細講了一遍。等令狐沖羽把話說完,鮮于仲通地面色已經變得跟宣紙一般蒼白,他抖顫著身子,無言地垂首望著鋪著青石的地板。

  孽子啊孽子!你勾人良家女子且不說,就算是投毒殺人,有老子在,在這益州也絕沒有人敢動你。可你卻偏偏惹上了蕭睿,居然還要調戲他地貼身侍女----混帳東西!鮮于仲通心里咆哮著,抬起頭來他看見蕭睿臉上那陰沉的模樣,李宜也面沉似水地望著他,心里蹦然一顫。

  “將那小畜生給本官拖來!”鮮于仲通咬了咬牙,吼道。

  鮮于景正在房中熟睡醒酒,突然被下人喚了起來,聞听蕭睿帶人找上了門來,還有一個公主相隨,這鮮于家地公子哥兒頓時惶然萬分酒意全無。

  幾個月前,他那日無意中遇到了孫氏,見她還有幾分姿色,便花言巧語用了些錢搞上了手。一來二去,他又覺得這婦人著實不錯,尤其是那床第間的天生嬌媚,幾乎讓人銷魂欲死。兩人情濃之際,後來嫌楊釗礙眼,便跟孫氏商量著,用砒霜毒死了楊釗。他是鮮于家地公子哥,在益州可謂是一手遮天,有他在幕後“遮掩”和操作,楊釗也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了,還沒有人去懷疑。而今日酒後便想去找孫氏弄上一弄,沒成想卻一時間惹到了不該惹的人了。

  當時,他听孫氏說那女子是蕭睿的侍女,本來還不覺得有什麼。他認為,蕭睿不會為了一個侍女找上門來,更何況,他也沒有佔到任何便宜呢。但誰知蕭睿卻真的來了。

  畏畏縮縮地躲在家人後面去了前廳的空場上,見自己老爹面色陰森,就知道有些不妙。

  “爹,孩兒知道錯了……”

  “畜生,你這小畜生!”鮮于仲通怒斥道,“你如何敢對蕭大人的侍女無禮?”

  蕭睿冷笑道,“鮮于大人,調戲我的侍女事小,我可以不計較;但勾引他人妻子、投毒謀殺這可是重罪,國法難容。”

  鮮于仲通面色慘白,面部的肌肉顫抖著,驀然,他怒吼一聲,刷地一聲拔出隨身的佩劍,狠狠地向鮮于景斬去。刀光一閃,鮮血四濺,在李宜和秀兒掩面驚呼聲中,鮮于景的左臂被鮮于仲通生生斬斷,慘叫了一聲便倒在地上暈厥了過去。

  “蕭大人,這等孽子,任由蕭大人處置了。”鮮于仲通顫聲道,面上毫無血色。

  蕭睿掃了鮮于仲通一眼,為他的狠勁兒感到吃驚。他竟然能下得去手,生生砍斷了自己兒子的一條手臂!這樣一來,自己反倒是不好再繼續糾纏下去。鮮于景斷臂,卻保住了性命。

  蕭睿長出了一口氣,“這種事情應該由刺史衙門處置……鮮于大人大義滅親,維護國法,蕭睿心中佩服之至!告辭!”
第157章人釀酒

鮮于仲通這麼狠厲,倒是讓蕭睿和李宜有些意外。他斷了鮮于景的一條胳膊,卻避免了自己陷入更危險的境地,也算是給了蕭睿一個交代。

  目前的情況是,如果蕭睿想要將此事的“來龍去脈”全部公之于眾弄到衙門里去,還是需要由刺史衙門來辦理。真要較真起來,楊釗已經死了好幾個月,又是鮮于仲通的人去辦案,必然會無限期地將案情拖下去,而蕭睿又不可能長久停留在益州---如果蕭睿離開益州,這案子還辦不辦,還不是鮮于仲通說了算。

  其實,有了楊母和楊三姐等人的說情,蕭睿壓根也沒有打算將這件事鬧大,如果不是因為出了三姐和秀兒這檔子事,他或許就裝作看不見了。畢竟一旦鬧到官面上去,孫氏也難逃其罪。她要伏了法,她那兩個可憐的孩子又該怎麼辦?

  在蕭睿看來,這孫氏即可恨又可憐。頂著與人通奸的惡名,卻找了一個花花公子。事到如今,孫氏焉能還不明白,鮮于景只是拿她當個玩物而已---蕭睿暗暗跟玉環嗟嘆,孫氏莫非是少了一根筋不成,你也不想想看,鮮于景無論如何也算是官宦家的公子,他爹還是朝廷的地方大員,他豈能娶你一個年齡又大還帶兩個孩子的再婚婦人?那些話不過是為了貪圖她的身子而說出的花言巧語,豈能當真哦,真是愚蠢!

  雖然此事準備就此了結,但因此卻與鮮于仲通又結上了一層梁子。鮮于仲通畢竟是在益州呼風喚雨的人物,蕭睿擔心李宜和玉環留在益州會有危險,就改變主意,提出要李宜和玉環跟自己南下。現在的蕭睿,可謂是步步小心事事謹慎,對于任何危險和隱患都考慮得非常周全。因為他覺得他已經輸不起,大意不起。

  章仇憐兒將蕭睿的事兒告訴了章仇兼瓊。章仇兼瓊特地趕了來,勸說蕭睿還是不要帶家眷的好。其實,憐兒是有私心的,只要玉環和李宜留在益州。只要蕭睿將家安在益州,她不僅可以時時與兩女來往聯絡感情,還可以定期見到蕭睿。

  可章仇兼瓊說得也有道理,相對于益州而言,南詔的形勢更加不確定更加危險,兩相權衡之下。蕭睿在得到章仇兼瓊的保證承諾之後,終于還是決定讓李宜和玉環留下。無論怎麼說,章仇兼瓊在益州可謂是一手遮天,他如果說要護得兩女安全,那必然就能做到萬無一失。

  “多謝章仇大人,蕭睿感激不盡。”蕭睿躬身道。

  “蕭大人,跟本官還客套什麼?”章仇兼瓊玩味地目光從章仇憐兒身上撇過,笑了笑。

  章仇憐兒與玉環和李宜一起從內室盈盈走出,玉環笑吟吟地道。“蕭郎。我跟憐兒姐姐和宜兒姐姐商量過了,你不在益州的時候。我們一起住到章仇大人府上去,也好跟憐兒姐姐做個伴。嘻嘻。”

  蕭睿聞言大喜,“如此甚好。甚好。只是要打擾章仇大人了,蕭睿實在是汗顏……”

  章仇兼瓊面對李宜不敢失禮,趕緊向李宜躬身一禮,這才轉身笑道,“兩位夫人能到寒舍跟舍妹同住,那是我們章仇家地福分----來人哪,速速回府通知總管,全府上下張燈結彩,迎接兩位夫人!”

  雖然距離南詔王登位大典還有2月之久,要到九月底,可蕭睿卻一心想要先去戎州看看,打個前站。畢竟李隆基交給他的任務可不僅是觀禮皮邏閣的登位大典,還有找機會聯絡爨人的使命。

  促使蕭睿準備提前趕往南詔一線,還有一個比較私人性地因素︰蕭睿早就在古籍中讀到,這長期生活在戎州一帶的人是一個非常神秘的蠻夷民族,他們不但創造了懸崖懸棺這種千古不解之謎,還是一個擅長釀酒的民族。據說,他們用當地土產的青稞經過秘法釀制,可以獲得一種非常獨特的美酒︰其味甘苦,其酒火烈,人仗著此酒生活在陰暗潮濕地叢林山崖間而身強體健。

  而且,此酒據稱還有一個妙用︰可以作為戰斗的火器。每逢與敵作戰或者狩獵之時,人會用木桶將此酒潑向敵人或者獵物,然後用火箭射擊,引起熊熊大火,往往有奇妙制敵之功效。

  實話實說,對于古籍的這種記載,蕭睿是不太相信的。酒要是烈到能點燃的程度,起碼說明酒精含量非常之高,而以人簡陋的釀酒工藝,他們如何能釀制出酒精度如此之高的烈酒來?

  蕭睿覺得這似乎有些夸大其詞了,但夸大歸夸大,蕭睿還是對人釀酒的本事感到很好奇,如今有機會親臨其地看一看,倒也不錯。

  由于距離南詔王登位大典還早,劍南道節度使章仇兼瓊派出的觀禮隊伍尚不成行。章仇兼瓊擔心蕭睿地安全,便派了500軍士由一個校尉公孫召率領,跟隨欽差隊伍沿途護送。處地茫茫山脈之中,依山而居,多居住茅屋和竹樓,以部落為單位形成山寨村落,部落與部落之間互通信息,各部部落長老更是定期召開部落聯盟會議。此時的人,社會結構應該是停留在非常原始地部落氏族形態。遠遠落後于與人相鄰的南詔人和爨人,更遑論是漢人了。

  人沒有文字,更沒有什麼文化,只是因為與劍南地漢人相鄰,又常常將獵物拿去漢人城池中換取一些生活必需品,故而通漢話者也不在少數。其實,戎州一帶的人和普通地漢人百姓相處是很融洽的,倒是那離此不遠的爨人對人虎視眈眈,時常有吞並之意。

  要知道,人雖然沒有什麼油水可榨。但人天生驍勇善射,人口也不少。數十個部落加起來起碼也有十幾萬人口,如果能並入爨部,必將讓爨人勢力大增。

  章仇兼瓊派來的劍南軍校尉公孫召是土生土長的蜀人,對這一帶的地形非常熟悉。他恭謹地站在蕭睿身邊,指著左側那一條崎嶇不平地官道小聲道,“欽差大人,這條道通往戎州,由此而進還有百里就可達到戎州城。而這一條道,則通往人聚居點之一的姆瑪寨。大人。我們……”

  蕭睿前行了兩步,向遠端雄峙險峻地山崖上望去,隱隱可見峭壁上那型羅密布的棺樁、數不清的樁孔以及具具棺木。他的心里有些激動,這個古老而神秘地民族,他們把自己的歷史賦予高岩,卻突然沉于歷史的長河消逝在故紙堆中,只把這奇特的葬制和眾多悲壯感人的民間傳說遺留下來,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民族?

  “儀仗隊暫且在此處地山坡上扎營。公孫召。帶上你的100士卒隨本官進人的聚居山寨一訪。”蕭睿擺了擺手。

  公孫召一怔,令狐沖羽皺了皺眉。“大人,這萬萬不可。我听說蠻人嗜血野蠻。大人輕易入這蠻人山寨,太危險了……”

  蕭睿笑了笑。“令狐沖羽,你過慮了。誰說蠻人嗜血的?本官倒是听聞蠻人熱情好客,呵呵。本官作為朝廷特使,路過此地,訪訪這人山寨的風土人情又有何不可?況且,人生活在大唐境內,他們焉能對我這個朝廷命官……”

  其實,蕭睿早就讓公孫召打探清楚了,這個姆瑪山寨只有不到數千人口,屬于人部落中的小部落,而且,他們距離戎州最近,與官府和漢人打交道最多,與漢人相處的最友善最和睦,漢化程度也最深。

  令狐沖羽猶豫了一會,突然上前低低道,“大人,你即便要去,要帶我們自己的人吧,我不放心公孫召這些人。”

  蕭睿點了點頭,“也好。公孫召,你找幾個熟悉地形的士卒隨我一行,其他人等原地護衛儀仗車隊。令狐沖羽,你帶300羽林軍隨我進山寨。”姆瑪山寨坐落在山腳下一座寬大地平原上,背靠深山,只有兩個方向通往外界。一側通向蕭睿這三百多人地來路,即戎州的方向;而另一側,還有一條寬闊地棧道通往爨區。說是山寨,其實更像是一個大型的城堡,高高築起了五六米高地土牆。

  一路行進了半個多時辰,當蕭睿一行人看得見姆瑪山寨設置在土牆之內的高高碉樓時,整個姆瑪山寨中突然響起嗚嗚咽咽地牛角號聲。

  公孫召苦笑一聲,“大人,人一看我等人數眾多,又是官軍打扮,恐怕要……大人,這人的山寨非請不能入,否則就要引起人的群起而抗----”

  蕭睿哦了一聲,打斷了他的話,“公孫召,速速派一個懂人話的士卒前去跟人說說,本官沒有惡意,只是想進寨看看----”

  正說話間,突然嗖地一聲,一支羽箭當空落下,插入蕭睿身邊的空地上。那羽箭上還帶著一縷血紅的布條,正在溫熱的風里顫巍巍地晃動著。

  令狐沖羽面色一變,身子一縱持劍擋在蕭睿身前,急急呼道,“保護大人!”

  300多羽林軍士卒不敢怠慢,立即操起長槍戈矛團團將蕭睿保護在其中,面色凜然地望向了那低矮的人城堡城牆。只見人聲鼎沸,無數赤裸著上身的人漢子手執弓箭和木棍,擁擠在城牆上,口中發出嗷嗷的叫喊。

  蕭睿皺了皺眉,向公孫召望了一眼。

  公孫召趕緊躬身道,“大人,屬下這就親自帶人去跟人交涉,讓他們出來迎接大人。”

  蕭睿點了點頭,突然又指了指那幾車糧食,“你且將這些禮物帶上,就跟人說,如果他們不許,本官就此回轉也罷了。”

  公孫召帶著幾個懂話的士卒過去在城牆下跟人交涉了好半天,人這才遲疑著打開狹窄的城門,將那幾車糧食推進寨去。然後,不多時。一個老邁的人首領手里拄著一根黑漆漆的木棍,脖子上戴著一圈骨質的項鏈,在幾個人漢子的護持下,緩緩向蕭睿一行人走來。

  讓蕭睿意外的是。這老朽的人首領竟然漢話說得很是流利,帶有濃濃地蜀中腔調,他單手撫胸躬身道,“貴人來到我們人寨子,我等敢不歡迎?只是,貴人的屬下……”

  蕭睿躬身還禮。笑了笑,“也罷。令狐沖羽,你帶十個士卒隨我入寨,其他人等就在寨外等候!”

  進得姆瑪寨子,蕭睿大吃一驚。這竟然是一座全封閉四方形地城堡,城堡的後方和左側就是陡峭的山壁,等于是這個寨子只築起了兩道城牆就將整個寨子包圍起來。而寨子里面,也並非蕭睿想象中的野蠻不開化,一座座土石結構地小屋按照一定的布局整齊地排列著。一眼望不到邊。而城堡正中的廣場上,高高佇立著一座全部用青石砌成的石屋。或者應該說叫石殿。石殿前,一堆熊熊的巨大篝火正在燃燒著。發出  啪啪的聲響。

  城堡中看不到一個女人和孩子,放眼全是赤裸著上身、而下身只穿著獸皮裙地人漢子。手里握著的弓箭微微顫抖,顯然還是沒有完全喪失警惕之心。也難怪人警惕,突然有數百漢人軍士來到山寨之外,他們心里驚慌戒備那也是必然的。

  人首領名叫達仁,達仁微微喘了一口氣,見蕭睿正好奇地打量著城堡中的情形,不由笑了笑,“貴人,我們寨窮苦,倒是讓貴人見笑了。”

  “達仁長老,怎麼城堡中全是……”公孫召忍不住問了一句。

  達仁嘆息一聲,“貴人莫要見怪,我們寨子已經經常有爨人強盜來打劫,所以……”說到這里,達仁低頭吩咐了站在他身後的一個漢子幾句。那漢子點頭仰首吹響了嗚嗚咽咽的牛角號。

  蒼涼的牛角號聲回蕩在山壁間,絢爛的陽光投射在那被綠色藤蔓和灌木布滿的山壁上,突然人聲喧鬧起來,無數個黑壓壓地人頭像是憑空出現一般,從那陡峭地山壁間探出頭來。

  蕭睿驚訝地注視著,原來那峭壁上除了有無數的懸棺之外,還有無數個小洞穴,城堡中地女人和孩子都躲藏在其中。一條條繩索飄蕩著垂下,一個個黝黑的人婦人背著或者是懷抱著人幼童手持繩索腳蹬峭壁,攀援而下。

  不多時,數百人婦女就帶著自己地孩子亂哄哄地奔向了城堡中的居住區。

  達仁嘿嘿干笑了兩聲,蕭睿也是淡淡一笑,“達仁長老,本官奉大唐皇帝旨意前往南詔,路過人地寨子,所以才來拜訪,並沒有惡意,更不會侵犯你們的寨子,還請放心才是。”

  “貴人不要放在心上。我們人防的是那豺狼一般的爨人強盜……”達仁擺了擺手,“來人哪,烤肉上酒招待貴賓客!”

  人還是非常好客的,在確定了蕭睿一行並無惡意且送了不少糧食給他們,人將從山間獵來的野獸肉穿起來烤在了火上,而一罐罐的自釀酒也被人送了上來。蕭睿對那沒有加什麼調料的烤肉並不感興趣,他感興趣的是那人釀制的酒。

  令狐沖羽用陶碗盛了一碗過來,遞給了蕭睿。蕭睿微微閉上了眼楮,嗅了一嗅,不由眉頭一皺,酒氣倒是很重,可惜有一股子濃濃的騷臭味,非常的嗆鼻子。他猶豫了一會,才緩緩小飲了一小口,入口火辣辣的,喉間瞬間就跟吃了特別辣的辣椒一樣火熱生疼,蕭睿張大了嘴,呼呼喘了兩口粗氣,公孫召趕緊遞過一個水袋來。

  咕咚咕咚灌了半袋子清水,喉嚨里還是火熱難耐。

  見蕭睿這幅模樣,席地而坐在蕭睿對面的達仁微微笑了起來,“貴人,我們人這酒,一般漢人是經受不住的。不過,初喝起來是很火辣,喝多了也就習慣了。”

  蕭睿咳嗽了兩聲,苦笑起來,他沒想到這世間竟然還有這樣的烈酒。單是這淺淺一品,蕭睿就明白,此酒的酒精含量超過了他所認知的所有酒品,哪怕是前世經過機器流水線釀制提成出來的烈酒。他嘆息一聲,這哪里是酒,分明就是酒精。

  蕭睿向公孫召使了個眼色,公孫召跟達仁小聲說了幾句,達仁哈哈一笑,口中噴出一口酒來正噴在烤肉的火堆上,頓時間,火勢暴漲,燃燒著烤肉上的油脂轟地一聲,火苗竄起老高,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酒香。

  蕭睿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這還是酒嗎?

  蕭睿詢問起人釀酒的法子,達仁遲疑起來。這釀酒之法也不是什麼秘密,是人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可這大唐的貴人為什麼會對人這種粗鄙的酒感興趣?在達仁看來,漢人釀制的那些美酒可比人釀的酒好喝多了,以至于寨子里的人經常會拿山貨去戎州城里換酒喝。

  蕭睿急切想要知道人是如何釀制出這種烈酒來的,他淡淡道,“達仁長老,本官也擅長釀酒,對貴族釀制的這種土酒非常好奇,呵呵----這樣吧,如果達仁長老肯將法子跟本官說一說,本官再奉贈姆瑪山寨十車糧食如何?”

  公孫召趕緊上前去擺了擺手,“達仁長老,這是大唐皇帝的欽差大人,從長安來的大貴人,絕不會食言的。”

  達仁猶豫著站起身來,“其實這也沒有什麼,既然貴人想知道,就隨達仁來吧。”

  蕭睿帶著令狐沖羽和公孫召跟著達仁,繞過山寨中的居住區,沿著一條崎嶇的小徑攀向了山壁間的一座凸起處。
第158章燃燒吧,烈焰

蕭睿一怔,這凸起在山壁間的平台之後,竟然是一個幽深垂直向下人工開鑿出來的坑穴,長寬相等,約有數米大小,坑穴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稻草墊子。達仁俯身用木棍翹起墊子,一股子騷臭濃烈的酒氣沖天而起。

  蕭睿還好些,公孫召和令狐沖羽都一起掩住口鼻,皺了皺眉。

  蕭睿忍著沖天酒氣對于鼻子的沖擊,向這坑穴里打量著,只見深約5米左右的深坑其實就是一個天然的酒窖,里面全是濃稠的近乎青黑色的酒液,這是不知道多少年沉積下來的酒母原漿,而酒液下則是一層厚厚的酒糟。坑穴靠近山壁的一側有一道小槽,槽口處正淅淅瀝瀝的流淌著山泉水,不斷滴入坑穴中。而繞過平台走向而另一側,坑穴的底部被人開鑿了一個圓形的孔洞,用竹管接了出來,竹管處正用木塞緊緊的堵住。

  一邊听達仁說著人釀酒的一些基本方法,一邊沉吟著打量著人的天然酒窖,蕭睿漸漸明白了人這種嚴重與釀酒原理不相符的奇怪的釀酒路子。

  嚴格說起來,這不是釀酒,而是“糟酒”。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人的祖先意外發現,儲存在山壁坑穴中的糧食因為山泉水的浸濕而發霉變質,最終流淌出一種可以飲用的奇妙液體。于是,這原本儲存糧食的坑穴就變成了天然的酒窖,一邊是山泉水的滲入。一邊是可以流淌出地美酒竹管,千百年來,人只需要定期往這天然酒窖里放些發霉的糧食,然後就可以坐等土酒析出了。

  天!這種簡單到不能再簡單。沒有一點技術含量的原始釀酒法子,竟然析出如此烈酒,實在是讓蕭睿感到匪夷所思。他百思不得其解,想來想去。直覺頭昏腦脹索性也不再“研究”了。或許,是天長日久,這天然的酒窖里存儲了酒精含量驚人地酒母,雖然經過了山泉水的溶解和分析,得到的仍然是令人咂舌的烈酒。

  大自然地鬼斧神工啊!蕭睿自嘲的嘆了口氣,最終也確定。這種酒無法復制,大概永遠只能屬于野蠻的人了。

  太陽終于完全沉了下去。

  姆瑪山寨里燃起了無數的火把,人們放開心胸在首領達仁的帶領下,用烤肉和自釀的土酒來款待這來自長安地貴人一行。寨子外面的300御林軍也被人迎進了寨子里,寨子用來祭祖的“聖殿”廣場上,一堆堆篝火 啪 啪的燃燒著,烤肉的香氣以及那濃烈帶著騷臭的酒氣混合在一起,彌漫在沉沉的夜色里。

  人天性好客豪爽,確定了這是一群友善的大唐人。還要繼續送給他們糧食和鹽巴。人們盛情款待著。但這300御林軍士卒都是京師御林軍中精選出來的骨干精英分子,負有保護欽差大人地重任。雖然人殷勤地勸酒,士卒們在喝了幾口酒之後也紛紛婉言謝絕。只是用人慣用地匕首切割著烤肉,填飽肚腹之後。士卒們便靜靜地趺坐在地上,保持著大唐精銳軍人所應有的警惕和警覺。

  蕭睿與達仁還有人寨子里其他幾個有地位有話語權地長老團團圍坐在篝火周圍,觀賞著人女子跳起了專用迎接貴客的火把舞。這些膚色黝黑體態豐滿且有力量地人女子扭腰擺臀,雙腳交替跳躍,手中的火把上火光呼呼搖曳作響,倒是別有一番異族地風情。

  蕭睿笑吟吟地看著,偶爾與達仁說上幾句。達仁目下已經知道,蕭睿不僅是大唐皇帝派往南詔的欽差,還是戎州將來的父母官。能跟這位戎州的官長坐在一起飲酒吃肉,達仁和幾個人長老們感到異樣的興奮和榮寵。

  畢竟,就算是人部落聯盟的大首領那沙,去戎州拜見官府首腦,也不是說見就能見到的。可如今這大唐朝廷的大人物就活生生地坐在自己跟前,而且還沒有一點官威和架子。

  朗月當空。

  正當歡樂的氣氛籠罩著整個寨子的時候,突然,一個名叫那刃的人漢子伏在地上側耳傾听著。良久,他面色一變,匆匆打著火把沖上了寨子的城牆。遠遠向西南望去,隱隱見西南方向通往爨區的棧道上,漫天的塵沙裹卷著清冷的月光,似是黑壓壓的狼群向寨子這邊涌來。

  不好!又是那可惡的爨人強盜!那刃狠狠地跺了跺腳,從腰間抽出斑駁的牛角號,仰天吹了起來。嗚嗚咽咽的牛角號聲在夜空中飄蕩著,喧嘩的寨子里頓時安靜下來,旋即,在達仁等人首領的呵斥號令下,人漢子們放棄手中的酒肉,手持弓箭和火把,跺腳吼叫著沖上了城牆。

  令狐沖羽面色陡然一變,指揮著30名士卒原地圍成了一個保護圈,手持長槍和戈矛,將蕭睿團團保護在其中。蕭睿皺了皺眉,“沖羽,不要亂,隨我上城牆上看看。”

  月光如華。月光下,奔騰的馬蹄聲如雷。

  達仁老朽的臉上一片煞白,倒吸了一口涼氣,“那刃,那刃,召集所有戰士弓箭準備,竟然,竟然是爨人的騎兵!”

  轟隆隆!

  黑壓壓的爨人騎兵隊伍足足有千人,黑色的藤甲,手中揮舞著鋒利的彎刀。當頭一個粗獷的爨人將領手中的彎刀一揮,在月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寒光,一陣輕微的騷亂過後,爨人騎兵迅速列成陣型,在距離城牆數十米外的空地上列隊完畢。

  爨人騎兵無語而肅立。單手持著馬韁,而另一手中的彎刀全部高舉在空中,黑色藤甲隱在沉沉夜幕中,只有那如林的彎刀鋒芒寒光四射。

  “達仁長老。這是怎麼回事?”蕭睿眉頭越加地深皺。

  “蕭大人,達仁也納悶的緊。往日里,我們寨子雖有爨人強盜前來劫掠,但都是小股的馬賊。可現在可是爨人的騎兵啊!難道,爨人軍隊想要攻佔我們地寨子?”達仁憂心忡忡地回頭道。

  蕭睿長出了一口氣,低低問道,“達仁長老。你們是準備?”

  達仁蒼老黝黑的臉頰一片肅然,咬了咬牙,“蕭大人,你們既然在我們寨子里做客,就受我們人的保護。如果爨人想要攻佔我們的寨子,說不得。我們要跟他們死拼到底。哼,爨人想要攻佔我們地寨子,我們手里的弓箭絕不答應!”

  蕭睿勉強笑了笑,也沒再說什麼,他注視著寨子外面那列隊肅然而立殺氣騰騰的爨人騎兵方隊,心里被揪得緊緊的。

  人雖然驍勇,但姆瑪山寨是個很小的人部落,除去老弱婦孺能戰斗的頂多也就是500人,可城外卻有一支看上去戰斗力頗為強悍地正規騎兵。正規軍對民兵。且裝備數量遠遠佔優。這仗還怎麼打?

  令狐沖羽一個箭步竄了過來,“大人。屬下率這300士卒打開寨門保護大人突出去……”

  蕭睿還沒有回話,人漢子那刃手中弓箭的弓弦滄浪一聲作響。他生硬而冷冷道,“貴人。敵人當前,我們的寨門不能打開!”

  令狐沖羽怒視了那刃一眼,手中的寶劍唰地一聲出鞘,“此地非常危險,大人,我們走!”

  那刃毫不畏懼地冷笑著,抬起手中的弓箭慢慢拉起,瞄準了令狐沖羽。

  “那刃!放肆!”達仁跺了跺腳,“豈能對蕭大人無禮!”

  那刃咬了咬牙,蕭睿看到他嘴唇上已經咬出了紅紅的血跡。蕭睿擺了擺手,“沖羽,稍安勿躁。達仁長老,你先問問這爨人騎兵,到底是想要干什麼?”

  達仁無語地轉過頭去,蒼老的頭顱探出城牆去,周遭人的火把將他那張滿是皺紋的老臉映照地有些陰森猙獰,他嘶啞地聲音吼了起來,“可惡的爨人,你們,到底要做什麼?”

  爨人騎兵地將領,仰天狂笑著,打馬過來,朗聲喊道,“姆瑪山寨的人兄弟,我們爨人與人向來是兄弟之族……只要你們將寨子里地唐人官員交出,我等即刻退走,絕不侵犯姆瑪山寨的一草一木。否則,英勇無敵地爨人勇士將踏平姆瑪山寨,殺光你們的戰士,搶走你們的女人和糧食!”

  蕭睿倒吸一口涼氣,沖自己來的?令狐沖羽面色陡然一變,趕緊帶著幾個御林軍士卒將蕭睿護在其中,緩緩向城牆下退去。

  城牆上的人包括達仁在內,都呆在了那里。他們沒有想到,這些爨人騎兵竟然是沖蕭睿等人來的。一個人的長老猶豫了一下,掃了一眼緩緩退下去的蕭睿等人,低低伏在達仁耳邊道,“大長老,為了寨子的安全,我們……”

  達仁還沒有完全醒過神來,但站在他身後的那刃聞言卻不滿地狠狠跺了跺腳,“達赤長老,這些唐人是我們寨子的客人,我們怎麼能把客人交給那些凶狠的爨人強盜?難道,我們為了自己,就可以出賣人的朋友嗎?不,不能,我們不能這樣!”

  “對,那刃說得對,我們人沒有貪生怕死的懦夫----我的戰士們,拿起你們的弓箭和長矛,保護我們的寨子和人的客人!”達仁蒼老的臉上漲紅起來,他揮動著自己手中那根黝黑的木棍,身子晃動在夜空當中,老邁嘶啞的聲音在城頭上激蕩著。

  蕭睿和令狐沖羽站在城樓的台階上听到了那刃和達仁的話語,蕭睿心中一動向那刃望去,只見那膚色黝黑的人漢子手中的弓箭弓弦已經拉起滿月,羽箭搭設其上,作勢欲發。那拉弓的手臂繃緊而有力,青筋暴跳。

  令狐沖羽松了一口氣,但還是迅速將300名士卒召集起來,列隊站在山寨的城牆下,長槍外指,隨時準備保護蕭睿沖出姆瑪山寨。

  爨人騎兵將領怒吼著,咆哮著。手中的彎刀揮舞著,一隊隊爨人騎兵縱馬前沖,向姆瑪山寨低矮地城牆低下沖去。月光下,爨人騎兵臉上的那一抹嗜血和猙獰清晰可辨。手中的彎刀掄起一道道寒光的圓弧,達仁明白,只要讓這些勇猛地爨人騎兵沖到了城牆之下,人的城牆是土坯建成。才只有五六米高,即便是沒有攻寨的雲梯之類軍械,爨人騎兵也能站在馬背上借助彎刀攀上山寨的城頭。

  震天地喊殺聲中,達仁高呼著,“射箭,射箭!”

  那刃噗地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液。右手猛然一松,一道羽箭飛射而出,生生穿過了一個爨人騎兵的喉嚨帶起一道暗紅的血花四濺在夜空里,而那爨人騎兵連慘叫聲都沒有來得及發出,便一頭栽倒在地,被後續沖殺過來的爨人騎兵馬蹄踩成了肉泥。

  刷刷刷!

  人的羽箭飛射如雨,善射地人血性沸騰,在這個原本非常歡快的夜晚盡情發泄著熊熊的怒火。然而,訓練有素的爨人騎兵雖然不斷有人被射死射傷栽落馬下。但大多數的爨兵還是沖到了城牆之下。

  蕭睿和令狐沖羽帶著300名御林軍士卒也沖上了牆頭。手中的長槍向下捅殺著借助彎刀向上攀援的爨兵。人擅長和主要用的武器就是弓箭和一些木質的長矛,盡管他們拼命射箭和用長矛擊打。但顧頭不顧尾,顧東顧不了西。混亂中還是讓一些爨兵攀上了城頭。

  一個爨兵惡狠狠地揮舞著彎刀,將沖上來地一個人漢子生生砍去了頭顱。飛濺的鮮血濺滿了旁邊地那刃一身。那刃弓弦怒拉但他的羽箭還未離弦,另一個爨兵已經站在他地身後高高舉起了沾染著血跡的彎刀。

  剛才那個人地長老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一個爨兵獰笑著從他的胸口抽出了血紅的彎刀,然後一腳就踢飛了他的尸體。

  哈哈哈!爨兵狂笑著,手中的彎刀嗡嗡作響。

  那刃猛然回頭,見那柄彎刀已經劈了下來。冰冷的充滿了血腥味的刀風已經接近了他的脖頸。那刃怒吼一聲,但想閃避卻已經來不及了。

  噗!

  令狐沖羽手中的寶劍飛射而出,將那高舉著彎刀的爨兵射了個透心涼。如暴雨一般突然噴灑出的血雨讓置于爨兵彎刀下的那刃變成了一個血人,他一腳踢開爨兵的尸體,從實體上拔出令狐沖羽的寶劍,掃了令狐沖羽一眼,將寶劍扔了過去。然後那刃扔掉手中的弓箭,從地上撿起爨兵失落在城頭上的彎刀,喉嚨里發出野獸一般的咆哮,向攀上城頭的爨兵撲了過去。上百具爨兵的尸體被扔下城牆,山寨外的爨兵將領面色漲紅,牙咬得格格作響。他本來以為這人山寨在爨兵的鐵蹄下,是手到擒來之物,沒成想卻遭遇了人如此慘烈的阻擊。

  人也有數十人死在爨兵的彎刀下,如果沒有令狐沖羽手下羽林軍士卒的來回沖殺,想必人的傷亡會更大。畢竟,正規軍跟民兵的戰斗力差距,那可不是一般的大。而單是令狐沖羽一人,就生生斬殺了十余個爨兵。

  蕭睿身上也滿是血跡,雖然達仁和令狐沖羽一直勸他到寨子里去,但蕭睿又怎能如此?他雖然只是一個文弱的書生,但在這充滿血腥和廝殺的氣氛中,他骨子里那股潛藏的屬于男人的血性也被完全地釋放出來。

  他望著那些一具具被人女子哀傷著抬下去的人尸體,以及那被扔下城頭的爨兵尸體,心頭充滿了無盡的憤怒----為什麼?難道是自己的到來給這個平靜的山寨帶來了血與火的災難?

  人們握著手中的弓箭,在那刃的帶領下死死的盯著山寨外面的爨兵,黝黑的臉上沒有過多的哀傷,只是眼神里放射著熊熊的仇恨之火。

  爨兵為什麼會攻打人的山寨?為什麼會沖自己等人而來?自己來到人山寨的消息爨人是如何得知的?這一切地一切,都讓蕭睿迷惘。為什麼?!蕭睿狠狠的一拳擊打在城牆的土垛子上。旋即痛得皺了皺眉。

  “大人,這樣不行,爨兵人多,他們遲早會攻進寨子里來!大人。還是讓我們保護大人沖出寨子去吧……”令狐沖羽憂心忡忡地掃了一眼寨子外面蠢蠢欲動似是準備第二次進攻的爨兵,低低道。

  “不,沖出去純屬自尋死路,沖羽。我們只有300人,且沉沉黑夜之中,我們路徑不熟,必然會被爨兵擊潰……”蕭睿沉吟著,突然朗聲大喝道,“那刃。將你們寨子里儲存地酒罐全部取來!”

  就在人婦女急匆匆往城頭上運送酒罐的同時,山寨外的爨兵又發起了第二輪更猛烈的進攻。看得出來,爨兵將領這回是下定決心要拿下姆瑪山寨了,他地彎刀揮舞間,幾乎所有的爨兵都咆哮著縱馬沖向了山寨的城牆下。

  畢竟距離太近了,黑壓壓的爨兵轟然而至,粗野的怒吼聲,嘶嘶的喘息聲,彎刀地撞擊聲。一時間激蕩震天。

  蕭睿面色慘白。他半靠在城牆上,令狐沖羽緊緊地持劍護衛在他的身側。

  “放酒罐!”蕭睿陡然大喝一聲。

  所有的唐軍士卒端起一個個酒罐狠狠地向城樓下擁擠的爨兵以及攀援而上的爨兵身上扔去。瞬間,陶制酒罐粉碎和被撞擊或者被爨兵彎刀斬破的聲響不絕于耳。漫天的酒氣頓時彌漫在夜空之中,眾多爨兵以及他們的坐騎上都沾染上了烈酒的酒液。

  “火把。火把,射箭!”蕭睿揮舞著手中地一支火把,拼盡全身力氣向爨兵扔了過去。火紅地火把在夜空中劃過一道詭異的軌跡,四濺地火星呼地一聲點燃了一個踩在馬背上正在借助彎刀向上攀援的爨兵身上。

  爨兵慘叫著,手中地彎刀一松,從城牆壁上劃過,帶著一團火球向下墜下。

  “放!放火!”那刃率先扔下了自己手中的火把。

  燃燒吧,烈焰!

  蕭睿不顧危險,與士卒們一起向城樓下扔著裝滿烈酒地酒罐,心底里那根血性中帶些狂野的心弦,歇斯底里的撥動著。

  一支支火把和一支支火箭、一罐罐人自釀的土酒,如若暴風驟雨一般的落下飛揚,城樓下漫天的火光四起,爨兵們哭爹叫娘豕突狼奔,遠遠望去,夜空下的城牆之下,一團團耀眼的火球來回逃竄,爨兵受驚的坐騎發出一聲聲淒厲的嘶喊,帶著身上的火苗開始沒命的逃竄狂奔橫沖直撞,狂亂的馬蹄下不知道踩死了多少藤甲被點燃的爨兵。

  火光映紅了夜空,漫天的酒氣混雜著那尸體燃燒的焦臭味道,充斥在空中,久久不能散去。突如其來的大火,讓爨兵亂了陣腳,被火燒死的、被火箭射死的、被驚馬踩踏而死的爨兵不計其數,等爨兵將領驚慌失措地重新集合起驚魂稍定的殘兵時,這才發現,短短不到兩個時辰之中,自己率領而來的千余爨兵,竟然只剩下不到300人。

  蕭睿站在城頭上,眼前突覺陣陣眩暈。這種慘烈的、人命如草芥的屠戮廝殺場面,著實讓這個來自現代社會的穿越者心靈戰栗。他回過頭來,見令狐沖羽向他投過關心的一瞥,不由長長吸了一口氣,緩緩道,“沖羽,派幾個士卒騎馬沖出山寨去,調公孫召的500軍士過來!”

  黎明的天際透出了魚肚白。蕭睿站在城樓上,雙腿有些發軟,他望著那緩緩退去的數百爨人殘兵,心里長出了一口氣,突然喉管涌動,想要嘔吐。

  他的身子踉蹌了一下,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扶住。令狐沖羽擔心地低低道,“大人,你不要緊吧。”

  “呃,我,我沒事。就是生平頭一回遭遇這種場面,有些,有些不太適應。”蕭睿強行咽下已經沖到喉管的一團火熱,眼前一陣暈眩。

  那刃已經成了一個血人,這個粗獷的人漢子摸了摸臉上的血跡,大步走過來向令狐沖羽張開了雙臂,黝黑的臉上浮起一絲笑容,“兄弟,多謝你的救命之恩,那刃永遠會記在心上!”

  令狐沖羽淡淡笑了笑,與那刃緊緊地擁抱了一下,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不錯!”

  蕭睿看著兩人,嘴角浮起一絲笑容。但這絲笑容,旋即因為寨子里傳來的那一聲聲撕心裂肺的人女子哭喊聲而消散得無影無蹤。他嘆息著扭頭望去,寨子“聖殿”前的廣場上,一具具人漢子的尸體擺在當場,圍了一圈悲傷欲絕的人女子和幼童。那其中,就有她們的丈夫。
第159章萬黑叢中一點紅

  蕭睿黯然地攥緊了拳頭。他大步向城樓下奔去,令狐沖羽急忙帶著一群羽林軍士卒緊隨其後。

  按照人的風俗,這些死難的人很快就要被裝入懸棺吊上峭壁了。蕭睿心里那點對于人葬禮的好奇心早已被無盡的哀傷沖散,他帶著令狐沖羽緩緩站在尸體堆外圍,深深地躬身行禮。

  不管爨人為什麼會突然起兵試圖劫殺大唐欽差,但這些人畢竟是因自己而喪命。而這個小小的姆瑪山寨,也因為自己的到來染上了無盡的血腥和殺戮。

  蕭睿緩緩回過頭去,向令狐沖羽朗聲道,“沖羽,傳信給楊括,從益州購買一百車糧食送到姆瑪山寨來,算是我個人對于山寨的一點心意。”

  蕭睿緩緩向達仁走去,躬身一禮,“達仁長老,姆瑪山寨和人對本官的情誼,本官記住了。請達仁長老傳話下去,今後這些失去丈夫的人婦孺,由本官個人出資奉養。這是我的名刺,請達仁長老收好,今後姆瑪山寨凡是缺糧,請派人持我的名刺到益州去找酒徒酒坊的楊東主。”

  達仁眼角滑落兩顆渾濁的老淚,慌不迭地避了開去,“讓蕭大人在姆瑪山寨受驚,我們人心中實在是惶恐得緊,豈敢……”

  蕭睿嘆息一聲,心情復雜地仰首看著那已經噴薄而出的紅日,“達仁長老,死了這麼多兄弟。本官很是難過。”

  公孫召匆匆奔了過來,恭謹地道,“大人,屬下那500兵士已經趕來。屬下讓他們呆在寨子外面,大人----我們是不是該回返了……”

  蕭睿淡淡一笑,突然轉首用清冷的目光緊緊地盯著公孫召,“公孫校尉。本官倒是想問問你,本官前往戎州,中途轉來姆瑪山寨不過是一時興起,爨人如何得知?還來得這般迅速?你倒是跟本官說個清楚才好。”

  令狐沖羽擺了擺手,一群羽林軍士卒殺氣騰騰地包圍了過來。

  公孫召面色大變,急急向後退了兩步。躬身道,“大人,大人,這與屬下無關啊!屬下從始至終一直追隨在大人身邊,爨人如何得知大人趕來姆瑪山寨地消息,屬下著實不知啊!”

  蕭睿冷笑一聲。

  令狐沖羽身子一躍就到了公孫召的身側,公孫召還沒反應過來,一把冰涼鋒利且帶著血腥味的寶劍就橫在了他的脖頸處,“公孫召。你無需狡辯。大人趕來姆瑪山寨並非事先計劃,而是臨時起意。爨人如何得知?定然是你通風報信,速速從實招來……”

  公孫召面色煞白。顫聲道,“大人。屬下實在是不知啊。”

  蕭睿默然站在那里,心念電閃。拋開誰通風報信不說,蕭睿死活也想不明白,爨人為什麼要對他下手?他是大唐皇帝派來南詔地一個觀禮欽差,對自己下手等于是挑釁大唐皇帝的尊嚴,向大唐宣戰----爨人雖然是西南地區一個較為強大的部族,但要跟大唐正面為敵那只能是自不量力。蕭睿不相信,爨人的首領會愚蠢到這種程度。

  究竟是為什麼?難道----蕭睿突然心中一沉,難道是那鮮于仲通勾結爨人圖謀自己?不過,他轉念又覺得不太可能,不要說鮮于仲通會不會這麼瘋狂,就算是鮮于仲通鋌而走險,爨人也斷然不肯為了鮮于仲通地私仇而不惜觸怒大唐皇帝。

  蕭睿慢慢向前行去,才走了幾步,他突然看見姆瑪山寨的城牆碉樓上高高懸掛著兩顆頭顱。\//\他吃了一驚,趕緊讓達仁派人去碉樓上將兩個血淋淋的人頭取了下來。不僅是人頭,還有一封寫給蕭睿的信函。信函上只有草草幾行字,字跡很是潦草,大意是說通風報信的人已經被他斬殺,與公孫召無關雲雲。

  信函上還向蕭睿通報了一個驚人的消息︰爨人一部首領、昆州刺史爨日進率軍攻陷安寧城,殺了大唐築城使竹靈清。

  蕭睿心中一顫,莫非爨人真是吃了豹子膽要向大唐宣戰?

  是影子啊,是李隆基身邊地那個神秘的影子!蕭睿感嘆道,讓令狐沖羽放開了公孫召。突然,他的眉頭又是一皺,他將信函湊近鼻孔邊深深地嗅了一嗅,若有所思地站在那里,臉上的那絲疑惑閃動著。

  但神秘的影子並沒有告訴蕭睿,這通風報信之人到底是誰的手下。蕭睿皺了皺眉,緩緩道,“沖羽,傳本官的命令,儀仗隊全速趕往戎州縣城,之後將爨人攻陷安寧城的消息急報益州節度使章仇兼瓊。”

  話音未落,突然那刃又站在碉樓里吹響了嗚咽的牛角號,“爨兵又來襲!”

  爨兵又來了,只不過這一回爨兵只有數百騎兵。令蕭睿感到好奇地是,帶兵地是一個身材火爆的身著唐人紅衣勁裝地艷麗女子,腰間佩著一把彎刀。此女騎著一匹紅馬,又加上一身紅衣,被一群黑色藤甲的爨兵簇擁在其中,就像是那黑土地里孤零零地一朵盛開牡丹,萬黑叢中一點紅。

  紅衣女子縱馬而出,來到城樓下十數米的位置,大聲呼道,“山寨里是哪位大唐官府地大人?請出來與爨黛萊見上一見。”

  公孫召帶著其手下的500軍士,令狐沖羽帶著他手下的300羽林軍士卒,緩緩將數百爨兵包圍起來。可爨兵一點都沒慌亂,只是靜靜地列隊在那里,默然垂首,手握彎刀。

  紅衣女子爨黛萊從馬上一躍而下,向山寨大門的方向望去。只見在兩個士卒的護衛下,一個身著青衫身材修長英挺的唐人男子飄然而出,慢慢向這廂走來。爨黛萊心中一動,心道好俊秀的唐人男子,只是身形飄忽太過文弱了。

  蕭睿仍舊是那種不緊不慢的腳步,面上淡然其實心里思緒如潮水。

  蕭睿那不緊不慢的步履,飄飄忽忽的身形,淡然的面部神態,讓性子頗急躁的爨黛萊看了有些不耐,皺了皺柳眉兒,暗暗嘀咕了一句,“好大的架子,看這架勢,似乎官職還不少。”

  直到蕭睿的身形越來越近,爨黛萊這才驚訝地發現,他的青衫之上赫然有一團團的血漬。爨黛萊心中一驚,正要說什麼,卻听已經走到她對面來的蕭睿淡然道,“你是誰?要見本官作甚?”

  爨黛萊微微一笑,躬身行了一個標準的唐人女子禮,“小女子爨黛萊,南寧州刺史爨歸王之女。請問大人是……”

  蕭睿嘴角一抿,爨歸王的女兒?這就是那個爨區有名的女英雄爨黛萊?他深深地打量著不遠處美艷如花的爨黛萊,目光從她高聳的胸部,挺翹的豐臀,修長的玉腿,最後落在了她腰間那華麗的彎刀上。

  令狐沖羽從馬上翻身而下,手握寶劍身形一閃就到了蕭睿的身側,朗聲回道,“這是天子門生、奉旨欽差、南詔觀禮使蕭睿蕭大人!”

  爨黛萊身形一顫,明顯有些震驚。爨黛萊對蕭睿這個名字並不陌生,蕭睿的那些“英雄事跡”和才子大名都隨著酒徒酒坊美酒的進入爨區而廣為流傳。

  此人便是那娶了大唐公主的新科狀元公蕭睿?此人便是那號稱大唐第一才子、當今大唐皇帝的寵臣蕭睿?爨黛萊深深地瞥了蕭睿一眼,眼中的震驚之色越來越重,甚至還帶出了一絲惶然。

  爨黛萊萬萬沒有料到,她的叔父爨日進舉重兵攻陷了安寧城,殺了大唐的築城使竹靈清,昨日又突然派兵前來姆瑪山寨劫掠唐朝官員。她還以為是大唐派往安寧城的一個普通官員,誰知竟然是大唐皇帝的欽差!

  片刻間,她猛然醒悟了自家叔叔的真實心思︰定然是想要挾持大唐欽差,通過這個在大唐頗有能量的蕭睿跟大唐皇帝談判。想到這里,爨黛萊心里冷笑,暗暗鄙夷爨日進的愚蠢和魯莽。

  既然想要倚仗大唐之力抗衡南詔,卻又一時意氣用事攻陷安寧城誅殺了大唐官員;可攻陷安寧城之後,又時刻擔心大唐大軍的圍剿報復。

  爨黛萊定了定神,嫣然一笑道,“原來是欽差蕭大人,阿黛久仰大人大名了蕭睿淡淡一笑,“這些客套話再也休提。本官只想弄清楚兩個問題︰第一,爨兵何以要來劫殺本官?第二,你帶兵到此又是意欲何為?莫非,你們爨人要向大唐朝廷宣戰嗎?”

  爨黛萊苦笑著躬身拜道,“欽差大人,我們爨人一向對大唐朝廷忠心耿耿,怎麼敢跟大唐宣戰?來姆瑪山寨劫掠大人者,是昆州刺史爨日進,同樣也是他率軍攻陷了安寧城,殺害了大唐命官。我爹爹得到消息後,速速派小女子來姆瑪山寨保護大人,沒成想爨日進的人馬已經被大人擊潰敗逃了。”

  “爨日進?”蕭睿嘴角一曬,“爨黛萊,爨日進,爨歸王,這些名字真夠古怪的。”

  蕭睿本是自言自語,但卻被爨黛萊听進了耳朵去,她笑了笑道,“大人喚小女子阿黛便是。”

  “大人,我爹爹願意率領十幾萬爨人歸順大唐朝廷,如果大人……”阿黛微微上前一步,隨著腳步前移,她的胸前一陣波濤起伏。

  “呃?歸順大唐?”蕭睿淡淡一笑,“待本官奏明皇上再說吧。沖羽,我們走!”
第160章寨血

蕭睿剛剛上得馬去,阿黛追了幾步大聲道,“欽差大人,阿黛還有事情要稟報大人。”

  蕭睿緩緩撥轉馬頭,在馬上擺了擺手淡淡道,“有話請講。”

  “大人,爨日進犯下滔天罪行,攻陷安寧城,不知大唐……”阿黛咬了咬牙,“如果大唐軍隊進剿爨日進所部,我們南寧州所部萬人爨兵原為先鋒!”

  蕭睿玩味的掃了阿黛一眼,沒有說什麼,雙腿夾了夾馬腹,縱馬馳去。撂下阿黛一個人站在那里,皺著眉頭退了幾步,避過了那馬匹揚起的煙塵。

  “小姐,我們……”一個爨兵躬身道。

  “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阿黛黑紅的俏臉上神光湛然,“他似乎對我們有很深的疑忌,又似是不太願意管閑事……哼,南詔的人快要來了,我就不信,大唐能眼睜睜地看著南詔人將爨日進吃掉,佔據安寧城。”

  爨日進率兵殺進安寧城,大唐來沒有來得及做出反應,但那南詔的皮邏閣卻發現這是一個將勢力安插進爨區的絕佳機會,故而,他派軍1萬,打著為大唐將軍報仇的旗號迅速從太和城出發,向安寧城而來。

  此刻安寧城里的爨日進已經如那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憂心忡忡。一時沖動之下,他率軍攻陷了安寧城,誅殺大唐築城使以下百余人;但事後。他又陷入了深深地恐慌之中,擔心大唐的瘋狂報復。

  令人感到惶然的是,他地大哥爨歸王已經率領其他爨人各部,明確跟他劃清了界限。斬殺了他派去南寧州求援的信使。暴躁的爨日進此時方才明白,他已經變成孤家寡人,成為爨歸王統一爨區獨掌大權道路上的一個犧牲品。

  但爨日進不願意坐以待斃。他仍然試圖跟大唐緩和關系,謀求一條出路。是故。在得到消息之後,爨日進立即派1000爨兵疾馳姆瑪山寨,試圖將大唐欽差擄掠回來,以此作為跟大唐朝廷談判地砝碼。因為他探知,這位大唐欽差雖然職位不高,但卻是長安城里深有背景之人。深得大唐皇帝的寵信。

  然而,卻失敗了。面對失敗逃回去的爨兵,爨日進暴戾地咆哮著,揮舞著彎刀,當場就格殺了數人。如果不是心腹將領的阻攔,他沒準會將這數百人全部斬殺泄憤。他明白,在他地罪狀上又多加了一條“謀害大唐欽差”的罪名----如果落入大唐手中,自己連一絲活路的希望都沒有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得到了南詔人進軍的消息。投靠南詔---這已經成為爨日進最後的出路。但是南詔人肯不肯、會不會收留他。卻還是一個未知數。爨日進陷入了無休止的恐慌、疑懼和惶然中,情緒極度暴戾和敏感。以致于侍候他地蠻女一夜之間被他斬殺了四人。

  走投無路之下的野獸往往會拼死一搏,現在的爨日進就是這樣一只走投無路的野獸。

  爨區有爨人起事攻陷安寧城、殺害大唐將士。這當然是一件大事,可事兒再大。也歸劍南道節度使管轄,自己這個臨時的欽差似乎不必操這份閑心。可自己卻偏偏負有李隆基的另一重使命︰聯絡爨人,扶植爨人,制衡南詔。

  派去益州通報章仇兼瓊的人走了好幾天了,但益州的消息還沒有傳回來。是繼續等待旁觀,還是有所作為?這幾日,蕭睿一直在猶豫和徘徊----如果自己一旦插手,就完全陷入了這爨區的動亂漩渦中去,且還有可能會引起章仇兼瓊地不滿;可如果自己不插手,南詔人已經派兵往安寧城而去,其意圖非常明顯。假如爨區再橫插進南詔地一股勢力來,局面怕就更難收拾,自己肩負的使命如何完成?

  戎州縣衙地後院,蕭睿站在院中的那棵老樹下,眼望著西南方向那蔚藍色地雲端天際,默然無語。令狐沖羽匆匆走了進來,站在院中向蕭睿躬身一禮,急急道,“大人,不好了,姆瑪山寨昨夜被爨兵血洗,全寨除那刃帶200名漢子進山捕獵僥幸生還外,自達仁長老以下無論老幼婦孺2000多口全部被屠殺。還有,還……”

  蕭睿陡然一震,腦袋里轟地一聲,“還有什麼?”

  “姆瑪山寨的糧食被搶光,酒徒酒坊派去為姆瑪山寨運送糧食地車夫100多人也均被殺死在寨中……”令狐沖羽咬了咬牙,低低道。

  那刃以及那刃率領的姆瑪山寨的200幸存的人漢子,猶如石雕一般跪在寨子外面,眼淚早已流干,眼眶中流淌著無與倫比的仇恨和憤怒。

  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彌漫在空中,而在烈日的暴曬下,整個死氣沉沉的姆瑪山寨中升騰起若有若無的尸臭和縷縷硝煙。蕭睿慢慢靠近已經被焚毀的寨門,透過寨門那麼一瞥,眼前那極其慘烈血腥的一幕讓他幾乎暈厥在地。

  到處是斷頭、斷手、斷臂和尸體的殘塊,遍地都是干涸的血跡,姆瑪山寨“聖殿”前的廣場上,幾乎是一片尸體的海洋,間或能清楚地辨認出婦女和幼童。寨子的牆壁上,以及那陡峭的山壁上,都觸目可見模糊而醒目的血肉痕跡,一縷縷還未散盡的硝煙正在山寨內居民區里飄散著。

  蕭睿身子踉蹌了一下,突然腳下一滑,他幾乎一頭栽倒在地。就在令狐沖羽伸手扶住他的瞬間,他分明看到了一個生生被砍為兩截的人幼童地尸體。前半截向前沖,兩只手臂深深地扣入地面之上。惶然的臉上還凝結著死前的巨大恐懼,而後半截卻血肉模糊。這顯然是幼童在逃跑過程中,被人一刀攔腰斬斷。

  蕭睿雙腿一軟,再也站立不住。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無力地坐在地上,眼淚橫流,面部的肌肉都有些痙攣。

  “大人。我們還是先回吧。”令狐沖羽嘆息著扶起蕭睿。

  蕭睿默然半響,搖了搖頭,“不,速速派人協助那刃他們掩埋尸首,否則,時間久了會生成瘟疫……”

  姆瑪山寨不復存在了。一把熊熊地烈火將曾經存在了上千年的寨子化為了灰燼。那刃帶著200人懷著滿腔的仇恨去了人部落聯盟的盟主寨子----吉黃山寨。

  騎在馬上,在如血地殘陽下回頭望著姆瑪山寨處熊熊的火光,蕭睿心里的憤怒、壓抑、震驚等情緒越來越積聚著,2000多條活生生的人命就這麼沒了,就在他眼皮底下走向了地獄的屠宰場。還有從益州來的100多名車夫……蕭睿牙咬得格格作響,面部地表情幾近猙獰。

  他緩緩停下馬,回頭來望著令狐沖羽,“沖羽,隨我去戎州都督府衙門。”

  就說了這麼簡短的一句。蕭睿便縱馬前馳。令狐沖羽趕緊回身號令300御林軍士卒。一起縱馬揚鞭追趕而去。馬蹄聲驚如奔雷,漫天的煙塵漫卷而起。

  戎州都督府在戎州城外。是大唐設立在劍南道靠近南詔一帶的軍事統轄“機關”,直接受劍南道節度使的節制指揮。屯兵約5000人。自打戎州都督府都督張壽因病暴卒後,朝廷一直沒有委派新的都督上任。目前都督府的軍務一直由副都督孟霍統管主持。

  300御林軍護衛著蕭睿突然而至,這讓都督府的士卒們吃了一驚,趕緊去稟告主事的副都督孟霍。孟霍聞報,趕緊迎了出來,見蕭睿飄然站在幾個御林軍士卒地護衛中,不由笑著緊走幾步躬身道,“本將孟霍,忝任戎州都督府副都督,不知欽差大人駕到,迎接來遲,還望蕭大人恕罪!”

  蕭睿微微一笑,還了一禮,隨意說了幾句客套地話。孟霍是章仇兼瓊的嫡系,原先是章仇家地一個下人,後來受到章仇兼瓊的看重保舉,從軍後從一個普通士卒一路擢升到從七品地副都督。當蕭睿將來意道明之後,孟霍面色一變,擺了擺手,冷冷道,“蕭大人,調兵之事萬萬不可。戎州都督府受劍南道節度使衙門的節制,沒有節度使章仇兼瓊大人地命令,一兵一卒也不能調出軍營去,還請蕭大人見諒!”

  蕭睿淡淡一笑,“本官受皇上欽差,持御賜金牌和密旨前來西南----令狐校尉,將皇上的金牌和密旨給孟都督看看。”

  孟霍面色變得漲紅起來,面對皇帝御賜金牌和密旨,不要說他一個小小的副都督,就是章仇兼瓊和鮮于仲通,也不敢說半個不字。

  第二日一早,戎州都督府大營的5000軍馬幾乎是傾巢而出,在副都督孟霍的率領下向爨區境內的安寧城開拔而去。而幾乎是與此同時,人的部落聯盟也派出了2000名精壯的人戰士,手持弓箭長矛加入了唐軍的隊伍。

  主力是孟霍手下的5000正規軍,再加上令狐沖羽手下的300御林軍、公孫召屬下的500劍南軍,以及人的2000名戰士,8000人的軍隊一路聲勢浩大地向已經被爨日進佔據的安寧城挺進。

  爨日進聞听消息,驚慌失措,要不是手下人的強力阻攔,他沒準就要棄城而逃了。唐軍的戰斗力他心知肚明,就單憑他手下那5000多爨兵,哪里是唐軍的對手。

  消息傳到南寧州,爨歸王興奮地當即就要點兵出城,聲援唐軍,但卻被他的女兒阿黛攔住了,“爹爹,日進叔叔雖然謀叛,但他的兵馬畢竟也是我們的同胞,如果我軍與唐軍一起征伐日進叔叔,恐日後爹爹難以面對族人……”

  爨歸王深深吸了一口氣,“爹爹是想趁機收攏日進部下的人口和兵馬……”

  阿黛冷森森地一笑,“安寧城所部都是日進叔叔的心腹,留下也是我們的心頭大患,不如讓唐軍全部干掉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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