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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 權柄 作者:三戒大師 (全書完)

第一五一章 血濺襄陽湖
襄陽湖煙波浩渺六百里,乃是江北省最大的湖泊。此湖位于襄陽荊州之間,一條一百余里、東西走向的柳青河將其與西面的南運河相連。

    秦國乃是內陸國家,僅有南方大江一條水上防線。因而除了內地河湖上緝盜的水勇,大秦水師悉數歸于鎮南軍統領。鎮南元帥伯賞別離也成了實際上的大秦水師統帥。

    原本鎮南水師僅在江北水城一帶駐扎,幾乎九成兵力都用來守御西起荊州府東至三江口這段江面。但五年前,伯賞元帥命艨將軍楚落率五千水軍北上運河、再東進襄陽湖,驅逐在湖上往來營生的漁夫水匪之類,就地安營下來。

    沿湖幾府的官員自然不干,聯名上書朝廷,抗議鎮南軍這一暴行。然而朝廷下達的公文大出人們意料——襄陽湖及周邊數十里劃為水軍基地,嚴禁擅入。

    盡管鬧得民怨沸騰,但襄陽湖水師還是這樣建成了,安營下寨之後,整日里巡邏戒備,森嚴無比。有明眼人見隔三岔五便有滿載物料的船隊從北方南下,再從柳青河駛入襄陽湖中,便對湖中勾當猜個八九不離十。

    漸漸地,這事情就變成了半公開的秘密,連湖邊的放羊老頭都知道,襄陽湖水師在造船呢。

    對于這種狀況,現任襄陽湖水師統領的楚落也只能無奈苦笑。造船這麼大的動作,自然瞞不了有心人。何況還是年復一年地建造呢。

    但楚統領也沒有太過在意,畢竟這船的玄機在內部漿輪的聯動與傳輸上,而這部分機械並不在襄陽湖生產。要不是怕到時候內瓤與外皮不配套,這里連那些機械的設計圖都不會存放。

    所以他對奉命前來支援的車胤國拍胸脯道︰“只要設計圖不泄露出去,賊人就是把那些空殼子看遍了也沒用。”

    車胤國順一順八字胡,沉聲道︰“不知楚兄把那圖紙收在哪里,可否安全?”

    楚落見車胤國皮倨傲不恭的樣子,心中便有氣。自己從軍二十載。乃是跟著大帥經歷過江北煉獄一戰。九死一生才升到將軍餃。而這個狗屁車胤國。從軍不到十年,戰場沒上一次,便接替自己成了艨將軍不說,還兼任了鎮南水軍中營統領。

    “不就是靠那個不要臉的哥哥嗎?神氣什麼呀?”楚落牢騷滿腹,淡淡道︰“末將將其收于密室之中,胤國老弟不必擔心。”

    車胤國仿佛沒听出對方語氣中的不耐之意,仍然揪著小胡子道︰“勞煩楚兄帶本人去過目一下才好放心。”說著。無意識地摸一下腰間地小金魚。那是伯賞元帥地令牌,可節制諸將。

    楚落面色陰沉下來,拳頭攥了攥又放下,伸手道︰“請……”

    車胤國見目的達到,又換上一副親近面孔,笑道︰“老哥哥勿怪,您是不知大帥多麼著緊此事啊,小弟例行完公務定然擺酒謝罪。求老哥哥勿怪啊。”

    听他如此說。楚落的面色才漸漸緩和。擠出一絲笑容道︰“老哥我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臭脾氣,兄弟莫怪啊。”既然對方服軟,他也不好強撐著。畢竟人家是上官啊。

    楚落帶著車胤國到了自己的臥室,把鋪蓋一掀,再搬起床板,露出下面一個大鐵櫃子。他指著鐵櫃微微得意道︰“這是宮廷高手匠人特制,若是不用鑰匙打開,便會引燃里面的藥粉,一下子就能把里面的東西燒成灰燼。”

    車胤國不動聲色道︰“果然保險,不過老哥還是打開讓兄弟看看吧,不然兄弟我會睡不著覺地。”

    楚落點點頭,從懷里掏出一把黃銅鑰匙,插入鑰匙孔中,向左扭三圈,再向右扭兩圈,便听到 吧一聲,這才舒口氣道︰“若是扭得方向不對,也會觸動機關的。”

    車胤國瞪大眼楮,全神貫注的盯著楚落的一舉一動。等到箱子打開,也舒口氣道︰“看的我直冒汗。”

    楚落從箱子中抱出一個尺許長的木匣。一按繃簧,匣子便彈開,露出里面幾個用綢子包著的卷軸。待車胤國看清後,又忙不迭的蓋上,解釋道︰“圖紙要干燥保存,不能露在風中太久。”說著便把木匣裝回鐵櫃中,重新鎖上。也不收拾凌亂地臥床,便與車胤國往外走去。

    車胤國看起來非常滿意,對楚落地機關贊不絕口,楚落听了自然高興。兩人又協調著把防區布置一番,感覺這近萬精兵的守護下,就是會打洞的老鼠也休想鑽進來。這才放下心來,擺酒設宴,玩樂起來。

    前兩日也確實無事,到了初六那天傍晚,兩人正在飲酒,便听道斥候來報,湖南面扎起了台子仿佛要搞什麼集會。

    車胤國一臉不解問道︰“老哥,湖邊不是禁地嗎?怎麼還能扎台子唱戲啊?”

    楚落也有些納悶道︰“雖說這二年對湖邊管地松了,也有人偷偷下水打魚。可如此大張旗鼓,還是頭一次。”轉頭對斥候道︰“再探,若是沒什麼背景,就直接驅逐了事。”

    斥候領命而去,兩人接著飲酒。在車胤國的刻意結交下,原本不太對付的兩人,已經成了酒友。又皆是善飲之輩,一下子找到對手,都有些喜不自勝,每日里除了正常公務,便湊在一起豪飲。

    說起來,襄陽湖邊的楚將軍酒量要稍遜一些,好幾次都先于大江邊的車將軍醉倒,還是車胤國把他扶回房間去的。好在差距僅在一線之間,並不影響兩人興致。

    過了半個時辰,天已經擦黑,先前那斥候又進來稟報︰“那邊乃是彌勒教徒為他們佛母慶生,已經聚集了三四萬人。還有七里八鄉的民眾往南岸趕呢。”

    楚落有些坐不住了,對車胤國沉聲道︰“這事透著邪勁,我得去看看。”

    車胤國頷首道︰“不錯,這個節骨眼上還是小心為妙。老哥只管去,這里有兄弟坐鎮,不必掛懷。”

    楚落起身拱手道︰“那就拜托哥哥了。”說著便去後堂披掛。

    等他全副武裝出現在江邊,幾千兵士正在列隊登上泊在碼頭地幾十艘‘先登’艦。

    楚落也不等登艦的兵士,先行帶著僚屬上了艨旗艦。便在幾艘‘赤馬’的護衛下駛離了軍港。

    軍船直湖面。到一彎新月浸涼了江水時。站在船頭的楚落便能看見南岸隱隱的篝火。江風送來陣陣鼎沸的人聲。他便命令艨下,換乘扁平快船赤馬,悄悄靠近湖邊。

    岸上聲響越來越清晰,伏在船頭的楚落听到岸上的幾萬人在齊聲誦念著︰“釋迦當衰,彌勒大興!極樂淨土,即在

    ”

    過了一會,便有一群著裝怪異地男子站到兩丈高地台子上。齊聲高喊道︰“恭迎佛子……”

    人群一陣騷動,然後便是哭聲一片,叩首連連。楚落有些摸不著頭腦,問一邊副將道︰“這些人怎麼了?”

    副將也拿不準道︰“應該是激動吧。”

    說話間,場中幾萬人齊齊跪倒,伏首貼地,頓時鴉雀無聲。兩人趕緊凝神靜氣,舉目四望。

    只見一群手持法杖、寶劍、錘子等各色武器地怪袍客。抬著一頂青呢小轎。從遠處迤邐而來,不一會便到了台上。怪袍客們畢恭畢敬的把那小轎落在台中央,便在四周護衛起來。

    一個渾身金光閃閃的中年人膝行著爬到轎邊。似乎與轎中人低聲交談著什麼。說了一會,他便起身對台下高聲道︰“龍華太子殿下有旨……”

    台下眾人都屏住呼吸,等著佛子的法旨。

    “大聖大能、慈悲萬狀佛母太後陛下今日萬歲華誕,太子殿下卻為萬民奔波,俗務纏身,不得回轉極樂為佛母慶生,負罪無比,愧疚無比。因而在這六百里襄陽湖畔,召集眾弟子信眾,為南方婆娑世界中的佛母陛下,遙祝……”

    台上台下眾人皆面向南面跪下,跟著喊道︰“遙祝……”

    “萬壽無疆……”

    “萬壽無疆……”

    這邊卻惹惱了偷听的楚將軍,他此生最見不得別人往南方下跪,不由火冒三丈道︰“走……”

    小船在湖上輕巧轉個彎,便消失在莽莽夜色中,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漣漪。

    過了一會,已經平復地漣漪竟又一圈圈蕩漾起來,這波動越來越激烈,最後‘嘩’地一聲,幾個腦袋從水中冒出,原來水下有人。

    這幾人浮出水面後,大口呼吸幾下新鮮空氣。再看他們的臉,都用特制的水彩涂上,根本看不出本來模樣。待氣息回復後,幾人便朝湖邊游去。進了蘆葦從中,才敢開口說話。

    左邊一個身穿鯊皮水靠的漢子低聲道︰“真險,怎麼就能踫上水師的船呢?”

    右邊那個稍瘦些的漢子輕笑道︰“這麼大的動靜,看熱鬧的自然多。”

    旁邊地人還想插嘴,中間那個首領模樣地低喝道︰“噤聲!”

    幾人趕緊閉上嘴。待他們都靜下來,中間那人低聲道︰“殿下已經親臨一線,咱們要是在發動前還救不出朱大人,就等著去榮軍農場種一輩子地吧。”竟然是隆郡王府的情報頭子、沈冰的聲音。

    听他如此說,幾人都正經起來,起先說話地那個壓低嗓門道︰“听著方才那動靜,不就在轎子嗎?”

    沈冰搖搖頭,輕聲道︰“沒照面之前,誰也說不準怎麼回事。”

    他們隨秦雷一路北上,今日後晌才到的湖邊,根本來不及了解更多情況,稍作布置,便潛到這襄陽湖邊等待機會。

    沿著他們的來路,有一只被涂成漆黑的大船,靜靜的在同樣漆黑的夜色中游弋。若不是有人掀動厚厚的棉簾,泄露出一絲燈光,這黑船就真要與這夜融為一體了。

    順著那一縷燈光,便看到一個黑衣衛,提著一個食盒。從外面進入船艙。等到簾布落下,那光也倏地不見了。

    黑衣衛把食盒放在小機邊,打開蓋子,從中間取出幾盤切牛肉、撕羊肉、鹵豆腐之類不用加熱的菜肴,再提出一小壇老燒,倒滿一盅。這才朝上首同樣黑衣地俊朗青年恭聲道︰“王爺,湊合用一些吧。”

    這青年正是秦雷,他點點頭。卻沒有動筷子。而是對一邊的石敢道︰“你說他們已經到位了嗎?”

    石敢心道。我寸步不離開您,您都不知道,我上哪知道去。話當然不能這樣說,他輕聲道︰“應該沒問題吧。”

    這時在外面望風的衛士進來稟報道︰“集會的教徒開始沿著河岸游行了。”

    秦雷听了,夾片醬牛肉慢慢咀嚼道︰“看來孤沒猜錯,這些家伙所圖非小啊。”

    石敢有些不信道︰“您說他們是沖著襄陽湖水師去的?那不是以卵擊石嗎?”

    秦雷喝口酒,舒服地眯眼道︰“確實如此。可以卵擊石還能听個響,不是嗎?”他不相信對方招呼這麼一群人,就是為了給什麼佛母慶生,定然是有所圖謀的。

    石敢不再質疑秦雷的判斷,轉而擔心道︰“用不用通知襄陽湖水師一聲?”

    秦雷搖搖頭,便認真吃起晚餐,他還真有些餓了。

    秦雷相信伯賞元帥一定有所布置,作為可以與太尉、甚至皇家叫板的一方統帥。他地眼光與手段都是自己暫時無法企及地。

    所以。管好自己就行了。

    吃地差不多時,衛士來報,發現朱貴等人被五花大綁抬著。混雜在隊伍中,應該會在游行的最高潮行刑助興。

    秦雷听了,笑道︰“這也是難得的體驗。”見侍衛面色一滯,才打哈哈道︰“讓他們準備再充分些,這樣朱貴活命的幾率便會大些……”

    …………………………………

    游行的隊伍打著火把,簇擁著青呢小轎,又唱又嚎,興奮無比的沿著湖邊浩浩蕩蕩的游行,遠遠看看去,就像一條圍著襄陽湖盤旋地火龍。

    不是每個人都這樣興奮,至少被綁起來抬著的朱貴等人就說不上有多興奮。

    正在經歷一生中最難忘體驗的朱貴,被一群瘋子似的賤民仰面朝天抬著,望著夜空中寥寥的星斗,不禁有些哀怨︰自己恐怕是最後一次見到夜空了,這老天也不多放兩顆星星出來……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踫上如此笨的追兵,自己高喊著︰“程大人,你藏好了,我給你引開追兵。”不就是告訴他們,附近還藏著一個嗎?哪知道這些人舍易求難,居然不管藏在柴火垛下的程思遠,一根筋的把他攆出八條街。要不是自己崴了腳,這些笨蛋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他若是知道感恩圖報地程思遠已經搬來了救兵,也許心中牢騷會少些。

    胡思亂想間,突然感覺隊伍停了下來。他本人也被隨便扔在了地上。顧不得感受身上地疼痛,朱貴心中哀嘆︰完了,他們要開始了。等了半天,也不見有人理他,反而無數雙臭腳從他身邊越過。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朱大人,自然免不了被踐踏幾腳,疼得他面部嚴重扭曲,若不是嘴中被塞著破布頭,定已經殺豬般的叫起來。

    偏偏為了稍後地行刑快樂,他被人灌下了一種特制藥水,無論多麼疼痛,都不會暈過去。隨著被踐踏的次數越來越多,可憐的朱

    經有些不成人形。即使是服了藥水,腦子也開始昏

    就在他快勘破紅塵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被懸空提了起來,然後被人一頭夾住脖子、一頭夾住腳脖子,快速的往後方跑去。盡管渾身火辣辣的疼,他還是很想說句︰“兄弟,松松手,你夾的我喘不動氣了……”

    但是狂奔中的衛士們,顯然忘了取下他口中那搖曳生姿的破布頭。

    有人注意到這一幕,想要上前阻止,剛一轉身便感覺身後一涼,踉蹌著沖出幾步,便摔倒在地,鮮血汨汨的從背上涌出。這樣的場景在朱貴等人四周接連出現,那些黑衣人完成狙擊後,便匯聚在朱貴等人四周,護持著他們一齊往外沖去。

    這個小插曲並沒有打斷彌勒教徒向前奔涌的步伐,因為前面地沖突已經到了白熱化……

    信徒們要完成圍湖一周的游行。自然要穿過襄陽湖水師的防區。楚統領也自然不會答應,更何況他心情無比惡劣,當即便下達了驅逐命令。

    上前全副武裝的兵士,平舉著雪亮的刀槍,一步步往前逼近。在他們印象中,那些手無寸鐵的賤民,定然會一步步的張皇後退,直至落荒而逃。

    誰知對面的彌勒教徒根本不能用常理推測。面對雪亮地刀鋒。他們夷然無懼。反而面露狂喜,高呼著‘佛子萬歲、即登彼樂!’之類地瘋言瘋語,以更快地速度沖了上來。倒把手持兵刃的兵士嚇得連連後退。

    水中艨大艦上的楚落看了,自然是火冒三丈。這個尸山血海中爬出的將軍,想來不忌憚別人的鮮血,他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冰冷的話語從牙縫中擠出︰“放箭!”

    身邊地副將猶豫道︰“會不會鬧大啊?”

    楚落面無表情重復道︰“放箭!”

    副將這才對將軍的決心確定無疑。拿起掛在脖頸上的哨子,長舒一口氣後,便三長兩短的吹了起來。

    那些一直未見的‘先登’出現在湖面,船上的兵士紛紛取下腰間長弓,彎弓搭箭、瞄準了對面的彌勒教徒……

    又一聲淒厲的哨聲響起,仿佛無常地索命尖嘯。

    緊接著,無邊地箭雨從湖面上升起,轉眼間便落在突前的彌勒教徒身上。

    黑暗中看不到血花綻放、但那噗噗地利刃入肉聲。以及那連綿不絕的慘叫聲。確切無疑地提醒著人們,一場屠殺正在進行中。

    箭雨毫不停歇地傾瀉著,硬生生把襄陽湖水軍與彌勒教徒間。隔開了一段三丈遠的死亡地帶。但血腥的殺戮不僅沒有嚇住瘋狂地彌勒教徒,反而更激發他們的狂性,高喊著‘即登彼樂’,一片片的沖進箭雨中,又一片片被射到在地。若有一雙可以看穿黑暗的眼楮,便會駭然發現,這些中箭倒下的教徒,面上的表情不是恐懼、不是痛苦、也更不是幸福,而是——解脫……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即使黑暗大大降低了血腥殺戮的觀感刺激,但那濃重的血腥味道還是提醒著湖面上的弓手們,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一時間手上慢了一些。就是這一霎那的稀疏,便被教徒們沖了過去。他們的瘋狂早已把對面的兵士嚇破了膽,刺出去的長槍也綿軟無力。

    而終于沖破箭雨的暴民們士氣大振,他們用手臂甚至是身體夾住刺過來的長槍。後面的教徒便一擁而上,把前排的兵士撲倒在地。

    後排的士兵更是干脆拋掉長槍,撒丫子往營壘中跑去,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他們身後不足兩丈處,有無數面目猙獰的彌勒教徒緊追不舍……

    守衛營壘的校尉在塔樓上看的清楚,若是等著這些人跑進來,營門也就不能及時關閉了。來不及心軟,他掄起手中大斧,狠狠的砍在右手邊一根緊繃的繩索上。

    繩索應聲而斷,一頭忽地飛了出去,幾乎同時,高懸著的營門失去了牽掛,轟然落地,把已經沖到門邊的逃兵們硬生生阻在門外。

    逃兵們拼命的拍打著堅固的營門,哀號著、祈求著、怒罵著……也有人轉過身來,痛哭流涕的磕頭,乞求彌勒教徒饒命。

    狂叫著‘殺一人者為一住菩薩、殺十人者為十住菩薩’的教徒們,已經陷入癲狂之中,根本不理會任何哀求,瘋狂地撲上去,幾人摁倒一個,惡狼一般撕咬起來。很快,營門下再沒有一個站著的兵士。

    塔樓上的校尉面色鐵青,咆哮道︰“射,射死這群畜生。”他卻忘了,自己也是幫凶。

    短暫的停頓後,船上的箭雨又劈頭蓋臉地落下來。這時候,車胤國也帶著他的弓手營上了營牆,兩方夾攻之下,威力不止大了一倍,頓時把營牆下三丈的距離肅清。

    隊伍末尾突然想起一陣嗚嗚地法螺聲響,本來狂躁急進的教民頓時回身便跑。幾萬人的隊伍眨眼間就完成了轉向,潮水般的退了回去。

    城頭上、戰艦上的弓手也停下射擊,他們面色慘白的互相望著,無從分辨今日到底是一場殺戮,還是一場噩夢。

    楚落看到出現在營牆上的車胤國,不由心中大急,但當時形勢嚴峻,也無暇他顧。此刻見敵人退去,不顧岸上車胤國的招呼,跳上一艘赤馬小艇,命令軍士全速劃回中軍寨。

    眼看著到了碼頭,不等船停穩,他便一躍而起,前沖著跳到岸上,卻因為慣性太大,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蹌幾步。他也顧不得形象,微微調整下步伐,便如那些瘋狂地教民般,沖進自己的府邸。

    穿過兩道院牆,終于到了起居的後院。見房門關著,心中的恐懼稍稍平復,拄著寶劍大口喘息一會,這才忐忑不安地走到門前,一推,他不禁傻在當地。

    屋里一片狼藉,那張干系重大的臥床也被掀去床板,床下的大鐵櫃已經被完全毀壞……

    ……………………

    秦雷站在船頭,看著散亂奔逃的彌勒教徒,輕聲道︰“發信號!”

    伴隨著一聲脆響,一團碧綠色的煙花在夜空中綻放。   
第一五二章 彌勒教反
夜中,一隊比夜更黑的騎兵,覓食黑豹一般,靜靜地奔逃的人群。

    突然,一朵綠色的煙花在夜空中綻放。

    騎兵首領放下護面,嘶啞道︰“出擊!”

    不動如山的三百余騎霎那間山崩地裂一般轟然而動。窺伺已久的黑豹狂野絕倫地撲向它的獵物——那頂裹挾在亂民之中的青呢小轎。

    在足夠的沖刺距離下,錐形突擊的騎兵們,輕易獲得了巨大的沖力。轉眼間到了亂民陣前,已經從方才的瘋癲中清醒過來的彌勒教民們,哪里還有勇氣阻擋錢塘大潮般的沖擊。他們驚叫著四散奔逃,但黑夜人多,有人接連跌倒,一旦跌倒就被無數人踐踏,然後絆倒更多的,出現更多的踐踏……

    一時間,未等黑騎殺到,彌勒教陣中已是哀嚎遍野、死傷無數了。

    逐鹿河邊走出來的黑衣衛們,早已經心如鐵石,不僅沒有被面前的慘劇動搖,反而以更暴烈的速度沖刺起來。在他們的帶領下,黑衣鐵騎毫不停頓的刺入豆腐般的敵陣。任何躲避不及的彌勒教徒,不是被打橫著撞飛出去,便是被碾落成泥。

    黑衣騎兵們一路沒遇到任何有效阻擋,甚至在突入敵群十幾丈的距離後,速度都沒有一絲減緩。此時距那青呢小轎不足五丈遠。

    拱衛轎子的怪袍客們也發現這群煞神是朝自己這邊撲過來的。他們怪叫著︰“護衛佛子!護衛佛子!”可這聲音迅速湮沒在一片鬼哭狼嚎中,已經炸了鍋地彌勒教徒們。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逃出這鬼地方,躲得越遠越好!哪還听得見別的什麼。即使有听見的,想去護衛佛子殿下,卻被四散奔逃的人流阻擋著,不能成行。

    眼見著對方越來越近了,那個金光閃閃的中年人大叫一聲︰“跑啊。”便帶頭往湖邊跑去,怪袍客們也簇擁著小轎跟在後面。

    騎兵們沖破人流,見轎子往泥濘的湖邊去了。也不追趕。反而是不緊不慢的墜在後面。倒像是圍獵的群狼在驅趕羊群。

    金袍帶著怪袍們不要命地跑了一陣。眼見著湖邊到了,心中不由一松。他們在蘆葦蕩中藏了幾條小船,只要上了船,便能趁著夜色逃之夭夭。

    突然,從蘆葦蕩中激射出一排弩箭,登時撂倒七八個怪袍,一下就止住他們前進地步伐。趴在地上地金袍。哪還不知自己中了埋伏。再回頭看看已經到近前地黑衣騎兵,他失聲干嚎道︰“俺投降、俺投降!”

    見著金袍都投降了,那些怪袍們也忙不迭的跟著跪在地上大喊饒命。怕死的樣子與先前悍不畏死的教民們形成鮮明的對比。

    騎兵首領鄙夷的望著趴在地上,如斷了脊梁癩皮狗一般的幾十個個雜碎,嘶聲道︰“都起來排成隊,雙手放在腦後,一個一個過來受縛。”

    怪袍客們乖乖地起身照做,一個個的走到騎兵陣中受縛。一刻鐘後。整個灘涂上便只剩下那頂孤零零的小轎。

    蘆葦蕩中鑽出八個手持勁弩、身穿鯊皮水靠的漢子。為首一個正是沈冰。那些怪袍見蘆葦叢中只有這麼幾個人,心道方才若是硬沖也就沖過去了,不由懊喪無比。直到看見更多的弩弓手從蘆葦蕩中現出身形。心中這才好過一些。

    沈冰接過一桿長槍,挑開青呢小轎的簾子,往里一看。面色頓時鐵青,把長槍往里面的東西上狠狠一捅,便轉身離去。

    周圍的手下听到里面噗隆地破碎聲,心中好奇無比,等到沈冰走遠,便一擁而上,看個究竟。只見一個殘破地泥偶端坐在轎子中,臉上破了個大洞,仿佛咧開地大嘴,無聲嘲笑著轎外的眾人。

    沈冰走到騎兵首領馬下,低聲說了幾句。騎兵隊長點點頭,吩咐手下為他牽過一匹戰馬。沈冰翻身上馬,往北方奔去。騎兵隊長打個哨,便有百余騎緊跟著沈冰而去。

    沈冰離去不久,騎兵隊長便命令手下發出一顆同樣是綠色的煙花。

    見到那煙花,黑船上地秦雷知道行動順利結束,但沒有逮到至善和尚,他嘆口氣,轉身回了船艙。現在只能指望去樊城的程思遠能帶回些有用的東西。

    石敢見秦雷情緒不高,輕聲道︰“已經是丑時了,王爺還是歇息吧。”

    秦雷搖了搖桌上的酒壇,听到嘩啦的聲音。便把里面的酒往盅里倒,正好倒滿一杯。捏著酒盅輕啜一口,秦雷幽幽道︰“彌勒教已經到了不得不反的地步。若不盡快捕獲其魁首,南方將被打成稀巴爛。我們所做的一切就都沒了意義。”

    石敢輕聲道︰“我們要在其發動前動手嗎?”

    秦雷自嘲意味十足的輕笑一聲道︰“抓頭頭的同時,還要讓小嘍@賜純煒炷忠懷。 蝗媚戲槳儺帳可鷥械酵戳耍 竊躉 怨蘊啊!br />
    石敢听出王爺話語中的肅殺之意,有些不忍地張張嘴,終究還是沒有說話。

    秦雷繼續品咂著杯中的冷酒,仿佛那是瓊漿玉液一般。他輕聲道︰“這次彌勒教蔓延,其實怪不得別人。若不是朝廷地方以及士紳富豪將百姓壓榨的太過,也不會給妖人作亂的土壤。”

    石敢第一次听到這種說法,奇怪道︰“難道說是官家士紳們造成今天局面的?”

    秦雷頷首道︰“不錯,他們必須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民眾的怨氣也必須得到釋放。”放下酒杯,秦雷躊躇道︰“這次弄好了,南方便是咱們的了。”轉而又嘿嘿笑道︰“若是弄不好……”

    石敢搭話道︰“那會怎樣?”

    秦雷起身哈哈笑道︰“南方就亂套了唄!”說著走到床前躺下,閉眼呢喃道︰“那老子就慘了……”便沉沉睡去。

    ……………………

    等石敢把他叫醒。船已

    .面已經天光微亮。秦雷對岸上的沈青、許田、程思遠等人微笑道︰“各位辛苦了。”

    幾人躬身施禮道︰“王爺辛苦。”

    秦雷踩著木板下到地面,笑道︰“還是地上舒服啊。在水上晃晃蕩蕩,睡都睡不踏實。”

    沈冰幾個知道王爺在隱晦表達自己地不滿,齊齊跪下道︰“讓王爺失望,請王爺責罰。”秦雷不置可否的笑道︰“起來吧。說說收獲。”

    幾人這才起身。剛要說話。秦雷打斷道︰“朱大人呢?怎麼沒見著啊?”

    負責救人的許田有些尷尬道︰“朱大人被亂民踩了一通。渾身十幾處骨折,至今昏迷不醒。已經送到城里看大夫去了。”他卻不說是自己沒輕沒重,把朱貴活活夾暈了的。

    秦雷想了想,吩咐道︰“不惜一切代價救治朱大人。”然後對程思敏道︰“你把整個事情的始末好好整理一下,尤其要突出兩個救人的片段,讓大家知道,咱們王府不會放棄每一個人。給你三天時間。寫成稿子呈上來。”

    程思敏有些摸不著頭腦的應下命令,又听秦雷問道︰“在樊城有什麼收獲啊?”

    程思敏趕緊答道︰“從他們老巢中繳獲大量的錢財,約摸八萬余兩。還有許多投誠信,其中不乏當地士紳官員。還有一具剛死不久地尸體,沈大人說他認識。”

    秦雷把視線投向沈冰,沈冰點頭道︰“是那至善和尚地徒弟,緣覺。”轉而有些奇怪道︰“這緣覺和尚衣衫襤褸、遍體鱗傷,似乎死前受到嚴重地折磨。”

    秦雷好笑道︰“至善還有虐待徒弟的愛好?”

    沈冰搖頭道︰“王爺。屬下對咱們先前的判斷有些疑問。”

    秦雷知道沈冰心思縝密。輕易不發表看法。他這樣說,往往意味著事情確實存在問題。便點點頭,等著沈冰的下文。

    沈冰沉聲道︰“屬下審訊了抓獲的一干教徒。其中有個金袍。乃是四大護法之一,他說這彌勒教乃是什麼‘佛女’一手建起來的,這個龍華太子乃是最近才出現的。雖然每次都神神秘秘,沒人見過他地臉,但是個年輕人無疑。而且,他身邊總有一個褐衣老者守護。”

    秦雷立刻想到玉帶河上那個老頭,失聲道︰“公良羽?”

    沈冰點頭道︰“很有可能。”

    “把那個什麼護法提過來,孤要親自過問。”

    …………………………………………

    不消片刻,已經被打成豬頭的金袍護法被拖到秦雷面前。這家伙已經被打怕了,見了秦雷便搗蒜般磕頭,口中道︰“別再打了,俺都說……”

    秦雷也不聒噪,劈頭問道︰“你們‘佛女’何在?”

    護法搖頭道︰“佛子說,佛女功德圓滿回極樂享福去了。”

    秦雷笑道︰“那就是被你們龍華太子滅口了?”

    護法仿佛知道不少內情,小聲道︰“反正上月二十二以後,就再沒見過佛女。”

    秦雷心中一動,追問道︰“你們佛女長什麼樣子?”

    護法目露痴迷之色道︰“雖然一直蒙著面,但一定是時間最美的女子。而且我們佛女心地善良、樂善好施,不知道救助了多少貧苦人家,不知被多少人家當觀音娘娘供奉著。若不是她,我們彌勒宗也不會發展如此之迅速。”

    秦雷又問道︰“你認不認識至善和尚?”

    護法點頭道︰“認識,那個老和尚跟我們佛女關系很好,只是這兩個月佛子來了後,不知怎麼就翻臉了。具體情況小人也說不上來,佛子只讓我們辦事,別的都不讓我們問。”

    再盤問幾句,秦雷便失去興趣,又見伯賞賽陽氣呼呼的從遠處走來,便揮手讓衛士把他帶下。

    伯賞賽陽板著臉向秦雷行禮道︰“王爺,屬下前來交差。”

    秦雷奇怪問道︰“怎麼這麼大火氣?”

    伯賞賽陽恨聲道︰“楚落把漿輪船的設計圖給弄丟了。”

    秦雷也笑不出來了,失聲道︰“怎麼回事?”

    伯賞賽陽便把自己去襄陽湖水軍營中通報情況時,得到的消息原原本本說出來。

    秦雷听了,苦笑道︰“定然是家賊,快快修書與元帥,讓他派人調查此事。”這是人家鎮南軍內部的事情,他也不好插手。再說他也沒有什麼管閑事地心情,明天就是初八了。

    秦雷一行人快馬加鞭,中間僅歇了一氣,終于在初八凌晨趕回了荊州城。

    卻在晴翠山莊地大門前踫到了匆匆趕來的卓文正。卓文正告訴他,襄陽樊城一帶的彌勒教徒起事了。

    秦雷一邊往里走,一邊奇怪道︰“怎麼這麼快?”

    卓文正解釋道︰“據兩府稟報,他們協同襄陽湖水師搜捕襲擊水寨地亂民,抓的人多了點,結果引起了恐慌。有個叫什麼龍華太子的,帶人殺了前來搜捕的官差,聚集起幾萬人,趁勢攻佔了幾個縣城。”

    進屋坐定,秦雷也讓卓文正坐下,這才問道︰“報上去了嗎?”

    卓文正恭聲道︰“還不知道王爺意思,屬下哪敢擅專?”

    秦雷滿意的點點頭,沉吟道︰“就說彌勒教蓄謀已久,沖擊各大州府,形勢岌岌可危,若等朝廷回復,恐將無法收拾。所以只能上書的同時就展開行動。詳細情況容後再報。”  
第一五三章 荊州軍討餉記

文正還沒走,延武又來了。這位江北總督大人今日站在堂下拱手道:「殿下,要求荊州衛北上剿匪的命令已經發出。」

秦雷起身道:「好。」轉而對一邊侍立的伯賞賽陽問道:「元帥那裡都佈置好了嗎?」

伯賞賽陽拱手朗聲道:「方纔收到消息,步軍東營統領秦有德率本部兩萬步軍,已經到達北面五里處的山谷,隨時可以發動。其餘三位將軍各帶本部,共計五萬水步軍,已經沿運河北上,兩日內可到達襄陽樊城一帶。」

秦雷點點頭,對一臉震驚的延武笑道:「去吧,大人。為大戲開始敲第一下鑼吧。」

說著起身往後堂走去,伯賞賽陽好奇問道:「王爺,您要去幹什麼?」

「洗個澡,換身衣服,再睡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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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北衛軍分十二衛所,在各個州府分別駐紮,負責一方守禦。按編制應有三萬餘人,但實際上只有不到一萬五。荊州作為江北首府所在,本應有個一萬人的大衛所,但誰都知道,荊州衛把廚子營妓算進去,兩條腿會喘氣的也只有五千剛出頭。

胡洛文就是這個衛所的頭頭,又叫荊州校尉。他家裡是本地的富戶,年前四處舉債,湊了十萬兩白花花的銀子,買下了這個缺。他現在還清晰記得前任離任時,光金銀就拉了足足八大車。所以當時他對自己三年之內收回成本。五年之內再賺十萬的計劃,可謂是信心滿滿。

然而天不遂人願,等他剛剛明白如何將衛所地花名冊填滿,弄清楚到底拿多少份額出來孝敬上官合適時,胡洛文駭然發現,每月十五必到的餉銀開始有些拖後,而且數量越來越少。直到三個月前,甚至只有一半數目了。

這讓胡洛文異常惱火。去將軍府找。可當時收禮的馬光田已經拍拍屁股走人了。新來的顧將軍又沒收他銀子。當然不會給他好臉,劈頭蓋臉一頓臭罵,便把他罵了回來。

自知理虧的胡洛文只能忍著,回來忍痛把銀子全發下去,那個月就沒賺到一個空額。誰知更過分的還在後頭,這兩個月,乾脆停了餉。再去找顧將軍。他便沒有那麼硬起了,能躲就躲、不能躲就哼哼哈哈敷衍了事。

那群老爺兵們不幹了,你們當官的吃空額不算,現在又打起俺們這些實實在在大頭兵的主意了。在胡洛文地有意縱容、甚至是煽動之下,這才有了大鬧望江樓那一出。

當時顧沛答應十日內發清欠餉,如今已是第十日。一大早,荊州衛地大大小小十幾個軍官,便齊聚胡洛文地帳中。吵吵嚷嚷。

其實胡洛文叫他們。是為總督下達的剿匪令。那群軍官一見不是發餉的文書,便炸了鍋。一個軍曹嚷嚷道:「不給飯吃還讓幹活?天底下哪有這種好事?不去不去!」

馬上就有人附和道:「對,不去不去!!」

甚至還有人擼著袖子吼道:「今日再不發餉。就去把將軍府拆了賣錢!」

「不光是將軍府,還有那作保的王爺,聽說他住在晴翠山莊,那裡面的東西老值錢了,咱們去搬幾件出來就夠了。」

「對,就這樣幹!」

一時間,胡洛文彷彿置身於土匪窩,那群手下也變成了即將出去打劫的山大王。置身其中,他也逐漸有了嘯聚山林、殺人越貨的感覺,心中狂叫道,老子還差八萬四千兩才能收回本錢呢。

想到這,他一拍桌子,把手下目光吸引過來後,才嘶聲道:「今日再不給錢,咱們就親自去拿!」

手下望著平日裡窩窩囊囊,只知道撈錢地校尉大人終於拿出幾分氣概,不由齊齊狼嚎起來。

等到日頭偏西,總督府的文書又來了。一個隊率一把躲過傳令兵手中的信封,忐忑地雙手遞給屋裡唯一一位識字的,端坐在上首的校尉大人。

胡洛文抽出信瓤便仔細的看了起來,反覆幾遍都沒看到一個錢字。反而是對他們遲遲不動提出了異常嚴厲的斥責。

胡洛文已經完全沉浸在破產的痛苦中,哪裡還管什麼總督命令,把信)+.弟們,抄傢伙。咱們去說理去!」

手下見校尉大人一臉晦氣,便知道徹底沒戲了。便各自叫罵著回去,把同樣憤怒無比地軍卒們集合到校場上,不需要動員,他們便嗷嗷叫著扛起刀槍,衝出營寨,跟著校尉大人往晴川湖方向跑去。

荊州衛營地距離晴翠山莊並不太遠,一個時辰後,這群兵匪已經出現在山莊敞開地大門前。

胡洛文幾個一商量,畢竟這裡現在是王府,還是先禮後兵的好。於是讓屬下先在外面等著。他們僅帶著七八個護衛,大喇喇的往大門走去。

離大門還有三丈遠,一個年輕地戎裝將軍巍然出現在門口,緊接著兩排持戈衛士從左右奔出,眨眼間封鎖的正門。

胡洛文幾個被這個陣勢嚇了一跳,轉身就要回頭,卻想到背後還有幾千弟兄看著呢,又硬氣起來。胡洛文朝著對面的小將打個千,粗聲道:「這位小將軍,末將胡洛文,乃是荊州衛的領兵校尉。今日代表咱們荊州衛的一萬兄弟,求見王爺。還請小將軍通稟一下。」

那年輕的將軍正是伯賞賽陽,他睥睨地望著幾人,冷哼一聲道:「等著。」便徑直轉身去了。

伯賞賽陽來到後院的葡萄架下,那裡放著兩張躺椅,上面各有一老一少,都穿著寬鬆的便服,彷彿是在納涼。只不過那個老的一副坐臥不寧地樣子,彷彿坐在火爐上一般。根本看不出是在享受。再看那個少的,卻舒舒服服靠在躺椅之上,邊上還有一個透著成熟韻味的美麗姑娘,不時往他嘴中送一顆鮮紅的草莓。

見伯賞賽陽過來,那個老的立馬直起身子,急切問道:「他們真的來了?」

伯賞賽見老者慌神的樣子,心中鄙夷道,這老傢伙歲數都活到狗

。還總督呢。怎麼這麼經不住事?好在秦雷就在一敢太過放肆,勉強行個禮道:「五千多人都在門外,全副武裝,看樣子要踏平山莊。」

:=.|雷道:「殿下神機妙算,他們果然是來了啊。」

見大人們要談事情。伺候秦雷地若蘭起身施禮告退,秦雷偷偷攥了下她地小手,把姑娘羞紅了臉蛋,逃也似地離了現場。

望著若蘭遠去的背影,秦雷才輕笑道:「那信寫得那麼難聽,他們怕是要恨死大人了。」

.:.:什麼都不怕了。」說著。從盤中拿起一顆草莓。狠狠的咬一口,彷彿在咬外面衛軍一般。

秦雷招呼伯賞賽陽也坐下,指著桌上大盤的草莓。笑道:「吃些果子耍耍,過半個時辰再出去。」

伯賞賽陽依言坐下,拿起一顆草莓,定定的望著,卻不吃下。秦雷和延武面面相覷,不知道他要幹什麼。過了好一會,伯賞賽陽才一拍腦袋,面露恍然之色。這才神情愉快的啖下那顆草莓。

秦雷好奇問道:「賽陽,你想通了什麼?」

伯賞賽陽嚥下那顆草莓,一臉崇拜的望向秦雷,朗聲道:「兵法雲,一鼓作氣再而衰。原來殿下用地是疲兵之計啊。」

秦雷打個哈哈道:「確實如此。」便轉頭不再離他。其實秦雷只想拖到秦有才他們佈置完成,卻沒想到什麼一鼓作氣之類的。

過了小半個時辰,吃了一肚子草莓的伯賞賽陽才出現在胡洛文幾人面前。

胡洛文幾個早就等的不耐煩了,若不是王府其他人態度還不錯,甚至還推了幾大桶酸梅湯出來給軍士們飲用。他們定已經衝進府中了。此時見那小將出來,趕緊上前問道:「王爺怎麼說?」

伯賞賽陽拍拍肚子,笑道:「進去吧。」

胡洛文等人聽了,便要往裡進。但那攔路的長戈仍不撤下。胡洛文氣憤道:「你莫非要耍人?」

伯賞賽陽倨傲道:「解下武器,這點規矩都不懂。」

胡洛文幾個早已等的心焦,不想跟這個愣頭青多費口舌。心到,老子外面這麼多軍隊,料他們玩不出什麼花樣來,解就解吧。

於是紛紛解下佩劍,遞給王府衛士。那長戈這才收起,幾人氣呼呼的跟著愣頭青進了王府。

一路走著,晴翠山莊那美不勝收的景色,把幾個沒見過市面地土包子看得目瞪口呆,只覺得九轉十八回,人在畫中游。走著走著,便跟著進了段漆黑地走廊,一下子什麼都看不到了。

一個軍曹惋惜道:「怎麼會有這麼一段煞風景的黑窟窿呢?就好像好好的一個美人兒,鼻子上卻長了大子似地。」

胡洛文在荊州軍中也算才子,聞言嗤笑道:「老何,不懂了吧,這叫曲徑通幽,出了這段就是仙境般的美景,你信不?」

旁邊人卻是聽懂了,恍然道:「就像那窯姐,先蒙上你的眼睛不讓看,等你一睜眼,我地娘來,大白羊啊!」頓時引來浪笑一片,看來都有同感。

幾個人懷著激動的心情往前走,卻怎麼都找不到出口,這時有人發現不對勁了,失聲叫道:「那愣頭青不見了!」

話音未落,一陣濃煙灌了進來,聞到那刺鼻的味道,幾個人便感到昏昏沉沉,不一會便悉數倒在地上。

………………

迴廊外面的伯賞賽陽望著臨時掛上的黑色帷幕,瞪大眼睛問道:「王爺,這些人怎麼不知道撞破帷幕出來呢?」

秦雷笑道:「可能是怕賠不起吧。」轉而對邊上的石敢道:「記下來,氣味過於刺鼻,效果太差,必須在密閉的環境中才能發揮作用,建議提純。」

看著好奇寶寶似的伯賞賽陽,秦雷微笑道:「手下研究了點小玩意,今天才找到機會試驗,效果不好。」

伯賞賽陽瞠目結舌道:「聞了就倒還不好?」

秦雷不想跟他說太多,轉移話題道:「現在就可以關閉大門了,讓衛士們都上牆,可不能讓人家真打進來了。」

伯賞賽陽意外道:「殿下,難道不要三而竭了嗎?」

秦雷一時沒反應過來,伯賞賽陽又解釋道:「一鼓作氣啊?」

秦雷笑著拍拍伯賞賽陽的腦瓜,一臉睿智道:「兵無常形,不要死讀兵書,要知道變化,懂嗎

伯賞賽陽鄭重的點頭道:「我知道了,王爺您太厲害了。」

秦雷心中哀歎,這到底是誰在耍誰啊?

……………………

坐在樹蔭下納涼的荊州衛軍士們,突然發現晴翠山莊的大門轟然關閉,緊接著數百手持勁弩的黑衣人出現在牆頭。

就是傻子也知道進去談判的校尉大人被黑了,亂糟糟就要起身,誰知坐著還不要緊,一起身便感到腹中一陣絞痛。起初是一兩個人,緊接著彷彿傳染一般,都嗨嗨呦呦地抱著肚子叫了起了。

留守的軍官這才知道,方纔那些酸梅湯是加了料的。其實當時他們也是留了心眼子的,讓送水的小太監先喝,眼見著這小子喝了一大瓢,半天也沒事。這才放心大膽取用,誰知道人家放的是慢性瀉藥,到這個時辰才發作。

…………………………

王府內,黃召自從送完酸梅湯回來,便一屁股坐在馬桶上,等了足足半個時辰,終於開始懷疑這藥是否有效,又等了一會,還是沒有動靜。他這才一邊嘟囔著:「得去告訴王爺……」一邊提著褲子站了起來……
第一五四章 好可憐的大和尚

到秦有才帶著兩萬全副武裝的步兵出現在翠微山下,陣臭氣,他這才明白王爺讓他們每人準備一條濕毛巾作甚。

風景如畫的晴川湖邊,如今已是一片狼藉,當然明年的花草定然格外茂盛。秦有才遠遠看著數千人出恭的勝景,忙不迭的把毛巾圍在鼻子上。轉頭看身邊的副將,原來人家早就捂上了。

兩人對視一眼,秦有才伸手指了指前方,示意副將去抓人。副將又朝一邊的一個統領指了指,示意統領去抓人。統領又朝一邊的副統領指了指,示意他去……

就這樣一層層下去,最後竟是個隊率,領著整整一個營的軍士,不情不願的下去,先把兵刃繳了,再兩人一組,把已經癱軟在地的荊州衛兵士拖出來綁了。

看著兒郎們抓病雞一樣,秦有才對副將伸出大拇指,意思是這主意夠絕。副將作出副苦笑狀,意思是也夠臭。

而想出這個夠絕夠臭主意的罪魁禍首,此時也不好過。那陣陣味道從遠處傳來,到葡萄架下已經很淡了。但你若知道有無數人在外面出恭,想必不會再有食慾。秦雷望著滿桌子嬌艷欲滴的時鮮水果,鬱悶道:「吃不下了,下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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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翻個白眼,沒好氣道:「載入『屎』策還差不多。」心道,你們不知道吳用怎麼截的生辰綱。自然覺得新鮮。但比起人家智多星來,老子這主意可夠臭地。

兩個人便轉到書房,關門閉窗,焚上檀香,這才在榻上盤腿坐下,擺開棋局,對弈起來。

秦雷猜到了白棋,延武恭維道:「金烏升、天下白。好兆頭啊。殿下。」

秦雷玩味的捏著白色的棋子。似笑非笑道:「誰又知道。若干年後會不會執黑先行呢?」

.i|.沉,早是成了精的人物,哪還能聽不出秦雷的弦外之音。恭恭敬敬的把黑色棋盒推到秦雷面前,一字一句道:「若干年後,當以黑色為尊。」

秦雷哈哈笑道:「那孤就卻之不恭了。」說著把白色棋子投入棋盒,重新拿起一顆黑子在左上角的星位落下。

待兩人把四個星位對角佔滿。秦雷這才落下第一顆黑子。毫無意外的,這顆子落在了天元位置上。

.=.:多,但是棋風迥異。延武乃是遵循古風,講究勢,秦雷卻另闢蹊徑,講究實。所以延武下地瀟灑飄逸、不計得失,頗有魏晉名士之風;秦雷卻下地沉穩厚重、錙銖必較。盡得三國精髓。

.::.考。這時石敢自外面進來,伏在秦雷耳邊小聲言語道:「石猛哥來了。」

秦雷點點頭,放下手中的棋子。對延武笑道:「大人繼續琢磨著,孤有些事情要處理。」

=卻是種折磨。」

秦雷哈哈笑道:「習慣就好了。」說著下地穿鞋出了書房。

秦雷走後,延武竟真的盯著棋盤一動不動,彷彿老僧入定一般。至於心裡想的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

秦雷剛走到廂房門口,一個渾身花裡胡哨的虯髯大漢便衝了出來,口中嚷著:「可想死俺了,王爺。」

這種熱情奔放的問候方式,乃是石猛獨有。秦雷作勢虛踹,那花蝴蝶似的大漢便在秦雷身前跪下磕頭。見了石猛,秦雷也格外高興,叫他起來,使勁拍拍他地肩膀,卻發現他的著裝實在怪異,笑罵道:「媳婦不在身邊就不知道怎麼穿衣服了?你看你這一片片的碎布條,跟個墩布似的。」

石猛卻得意道:「這是俺身份的象徵。」說著解釋道:「俺現在是羅漢弟子,只要過了半年觀察期,俺就可以正式行走鄉里,招搖撞騙了。」

秦雷知道這傢伙說起廢話沒個夠,板起臉道:「既然在彌勒教中混的那麼舒坦,那你還回來作甚?」

石猛嘿嘿笑道:「俺給王爺送個人來,據說沈冰找他都快找瘋了。」

秦雷意外道:「至善?」

「沒缺胳膊沒少腿,就是折了些份量,受了些驚嚇。」石猛賊笑道。

………………

當秦雷看到端著大碗猛往口中扒飯的那個落魄和尚時,無論如何也不能與那位圓面重頤、大腹便便的胖大師聯繫起來。

秦雷試探道:「至善大師?」

那和尚聽人如是叫,頓時感覺一股酸楚湧上心頭,不只沒了食慾,連口中地東西都沒法嚥下。等抬起頭時,那因為塞滿食物而鼓鼓囊囊地嘴巴微微翕動著,一雙無神的眼睛也溢滿了淚水。

秦雷抑制住想笑的衝動,坐在至善對面,讓石敢給他倒碗水。

就著水,至善和尚把最終地東西勉強嚥下去。這才噗通給秦雷跪下,打嗝道:「貧僧參見王爺……」心中卻湧起無限悲涼,想到那時在上京,這位殿下還是止戈公的時候,對自己這位國師首徒是畢恭畢敬,小心應付。然而僅僅過了一年時間,兩人的地位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人家晉位郡王、貴不可言。而自己卻落魄到連飯都吃不上的地步。

對這種變化。秦雷心中也小有感慨,但他沒有落井下石的惡趣味。溫言道:「大師請起。」

至善和尚謝恩後,小心翼翼坐在胡凳上。低眉順目的望著秦雷。

秦雷微笑道:「大師,你我也算故交,不必如此拘謹。再說小王還沒謝過你千里還書地美意呢。」

至善老臉一紅,囁喏道:「貧僧輕狂了。」

秦雷擺手道:「過去的事情便過去了。只要大師

待、幫孤解決幾個疑問,孤會盡力幫你的。」

至善雙手合十道:「貧僧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秦雷點頭道:「先請大師為孤解說貴宗與那彌勒邪教有何關係,孤好奇的緊。」

至善聽到『彌勒邪教』後,面露憤恨之色,咬牙切齒道:「那是一群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哪裡還有一點出家人的與人為善。

說著他便為秦雷說起兩者的恩怨:這還要從那無處不在的公良羽說起。公良羽在齊國時。便與至善交好。兩人都是附庸風雅之輩。喜歡吟詩作對、字畫古玩,漸漸地成了無話不說地好朋友。

後來至善因為國師侄子被秦雷擄去,差點壞了性命。而被攆出上京,來到秦國傳教。離了上京繁華之地,到敵國受苦,至善自然心情抑鬱。那公良羽竟然辭別齊國公卿,隻身相隨。伴他來了秦國。又對他道:在秦國開宗立派、成家作祖,將來定可與齊國那位分庭抗禮,平起平坐,也不失為人生一件快事。至善聽了,也覺得在理。又感動於公良羽千里相伴地友情,終於把他視為摯友,言聽計從。

禪宗已經建立二百多年,在三國信徒甚廣。只是秦楚兩國不允許其公開傳教。所以一直在民間流傳。此次秦國恩准其可以在南方兩省開宗立派。自然很快便形成規模。但至善哪裡懂什麼組織規劃,到教派初具規模時,便感覺有些老虎吃天、無從下口。乾脆

把大權交到公良羽手中。委託他全權負責禪宗的發展。自己則在公良羽贈送的園林中開開心心納福。

後來公良羽應召去了中都,又把權力轉給他的師妹喬雲裳。儘管緣覺表示過好幾次異議,但相信公良羽為人的至善只當自己徒弟嫉妒公良羽師兄妹手中的權利,還嚴厲斥責過他幾次。

等到他終於被徒弟打動,決定出去看看喬雲裳到底把自己的禪宗帶成什麼樣子時,才駭然發現,人家根本沒玩禪宗那一套,而是宣揚『釋迦當衰、彌勒當興』之類地『妖言』。原來人家不知不覺間便把原本禪宗的信徒轉化成了彌勒教的人,甚至還有了更大的發展。不僅這樣,他們還搗毀佛像、焚燒寺廟、殺戮僧侶,把那些不肯歸降的重視禪宗信徒,盡數抹殺。

等他怒不可遏去找喬雲裳算賬,卻在半路上遭到了彌勒教徒的截殺,幸虧武功高強的緣覺拚死護衛,他才得以脫身。之後便是長達數月的躲藏,這期間地辛苦可以從他跌掉地五十多斤份量上清晰可見。

前些日子,聽說秦雷來了南方,他便想來找秦雷幫忙,無奈被彌勒教徒追的緊,若不是前幾日被石猛和馬南撞見,恐怕他現在還在鄉間地頭流浪呢。

講完了,至善又重新給秦雷下跪道:「求王爺救救我那可憐的徒兒。至善欠他太多啊。」

秦雷想起樊城那具飽受折磨地屍體,輕聲道:「緣覺大師已經圓寂了……」

至善終於哭了出來,兩行老淚撲撲簌簌,幾乎癱軟在地上。秦雷讓石猛把他扶起,聞言安慰道:「緣覺大師忠義兩全,定然已經投生於好人家了。大師乃是方外之人,更應該看開一些。」

至善止住哭聲,才問道:「是誰害死我那徒兒的?」

秦雷輕聲道:「公良羽。」

聽到這個名字,至善有些頹然道:「這個人心機太深、又冷血無情,現在又掌握著兩省幾十萬教民。貧僧連報仇的心都有些提不起來。」

秦雷微笑道:「孤卻不覺得這個人有什麼可怕的。他看上去智計一流,實則愚蠢之極,根本不足為懼。」

至善只當他在放狠話,慘然笑笑,沒有答話。

秦雷也不惱,悠悠道:「為上者,不需要勇冠三軍、也不需要智計絕倫,甚至長的難看些也不要緊。」

這個說法非常新鮮,一下子把屋裡幾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特別是至善這個失敗領導者的典範,更是支起了耳朵。

秦雷接著道道:「為上者只要能做到聚人、服人、得人、用人就可以了。」

至善好奇道:「如何做到呢

「輕財則可聚人、律己則可服人、量寬則可得人、不偏則可用人。大師不妨想想,那公良雲辭能佔其中幾條?」

至善默然。那公良羽喜好收集珍玩,因而斂財無度,有進無出,乃是地地道道的『重財』;其又放浪形骸、特立獨行,與『律己』沾不上邊;若是量寬也不會據說在玉帶河邊被這位爺氣的吐血了。就是最後一條,他也知道公良羽自縛天縱之才,視手下人為走狗,一切任用全憑個人喜好,哪裡算得上『不偏』。想到這,他也不得不承認:「這樣的人搞陰謀詭計在行,但實在上不得檯面。」

秦雷哈哈笑道:「大師所言甚是,這種人便如螞蚱一般,只能驕橫一時,等到秋風一起,便蹦躂不了幾天了?」其實公良羽遠沒有他說的這麼簡單,只是為了把這個還有大用處的老和尚鼓起勁來,秦雷才這樣刻意貶低自己的大敵。

果然至善恢復了鬥志,慨然道:「王爺,只要能殺了公良羽,為我那徒弟報仇,貧僧便豁上了,您儘管吩咐吧。」

秦雷高興道:「看到大師鬥志重燃,孤王很是欣慰。」轉而神秘笑笑:「現在就有件事情要大師幫忙。」

至善點頭道:「但憑殿下吩咐。」

「您見過那佛女的真面目吧?」
第一五五章 江北遍地狼煙起

院中傳來婉轉的歌聲,唱的是西施姑娘浣紗沉魚的故

石敢有些沉重的望向一邊歌唱一邊晾曬被單的雲依姑娘,有些不知道怎樣開口。他與這位江上漂來的絕色姑娘乃是舊識,秦雷每次拿人家姑娘開涮他都在一邊伺候著。

雲依看到了他,便用圍裙擦乾手,攏了攏耳邊的秀髮,走了過來。石敢挺直胸脯,沉聲道:「王爺有請。」

雲依點點頭,解下圍裙,遞給身邊的女伴,便跟著他出了小院,只留下一群八婆在議論紛紛。

兩人一前一後默默走著,直到進了廂房都沒有開口。這讓一直心中打鼓若是雲依姑娘開口,自己要不要回答的石敢放下心來,卻也有些歉疚。

屋裡只有秦雷一人,他正悠哉游哉的半靠在太師椅上哼著難聽的小曲。石敢輕聲道:「王爺,雲依姑娘來了。」

秦雷抬起頭,朝雲依笑笑。這笑容落在雲依眼中,是那樣的可惡。秦雷笑瞇瞇道:「雲依啊,在洗衣處做得還開心?」

雲依面無表情道:「勞王爺掛心,雲依很開心。」

秦雷點點頭,笑道:「那就好,省得別人說孤王照顧不周。」

雲依身體一顫,沒有接話。

秦雷一臉鬱悶道:「你為什麼不說話呢?是不是怪我從來不聽你說話啊?」

雲依緊抿著嘴唇,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人的瘋言瘋語。

秦雷抬起頭,望著那張宜喜宜嗔地俏臉。輕聲道:「講講你的過去吧?」

雲依雙手交錯攥著,用力的地方已經有些發青。她低頭尋思了很長時間才抬起頭勇敢的直視秦雷,堅定道:「想知道什麼王爺就問吧,奴家不瞞你就是。」

秦雷有些意外雲依的態度,也不再怪腔怪調,正色道:「能告訴本王,你到底叫什麼嗎?」

「喬雲裳。」雲依坦然的望向秦雷。

秦雷頷首道:「彌勒教有個佛女,好像也叫這個名字。」

「正是奴家。」喬雲裳神色沒有一絲波動。

秦雷又問道:「你跟公良羽什麼關係?」

「他是奴家師兄。」喬雲裳有些淒然道。

「能告訴我他的真實來歷嗎?」秦雷瞇眼問道。

「楚國人。與奴家同出鬼谷門下。」

秦雷輕聲道:「我要更詳細的。」

「奴家也不知。師兄神秘地很。從來不說這些事情。但他在楚國想必有很大勢力。」

秦雷瞇眼道:「這麼說你也是南楚密諜?」

雲裳搖頭道:「不是。奴家乃是秦國人,怎麼會成為南楚地走狗。」

「那怎麼會為公良羽做事呢?」

「半年多前,師兄找到奴家,說他做了個善事,可以幫助很多窮苦百姓。但是他要應召入京了,便托奴家照看一下。奴家這才從鬼谷出來,作了彌勒教地佛女。」

秦雷不置可否道:「後來呢?」

雲裳面露緬懷之色道:「起初還是很好的。奴家把貧苦百姓組織起來,每人都拿出一小部分錢物放到寺裡,誰家有災有難便可以用這個錢抵擋過去。」

秦雷好奇道:「這個法子是你想出來的?看來你們鬼谷門還是很厲害的。」

雲裳有些慚愧道:「奴家學的是醫術,這個法子是恩師早年提及的。」

秦雷讚道:「令師確有大智慧。」

雲裳有些驕傲道:「世上智謀之士,有誰不知南鬼谷北神機的。」

秦雷哈哈笑道:「說得本王有些神往了。不過雲裳你還是說正題吧。」

雲裳撅撅嘴,把話題轉回彌勒教身上道:「但是後來師兄回來了,他讓奴家宣揚什麼『釋迦將死、彌勒當立』、『為佛捨身、即登彼樂』之類地,奴家自然不會答應。也就起了衝突。」

雲裳神色憤恨道:「他假意講和。在奴家酒水中下了蒙汗藥,卻不知奴家自幼浸淫湯藥,身體抵抗力比一般人要強很多。雖然一時不查。著了他的道,但還是強撐著逃出魔窟。他那柴叔一路追殺奴家到江邊,奴家又藥力發作,眼看著要暈厥過去,便投了江,想一死以衛清白。」

轉而有些無奈道:「卻被王爺救了。」

秦雷聽她如是說,不禁樂了:「好似被孤王救了,你很不樂意啊?」

雲裳有些悲哀道:「奴家知道被師兄這樣一弄,彌勒教定然變得危險至極,早晚會禍及大秦。雲裳做了這助紂為虐之事,怎麼還有臉面對家鄉父老?」

秦雷笑道:「所以你就改了名?而且還自願當上了洗衣婦?」

雲裳小嘴微張,心道,怎有如此無恥之徒?明明是你作弄我,把我發配到洗衣處的?怎又成我自願了?

秦雷毫無所覺道:「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罰。你不許太過自責。而且你還有挽回自己錯誤的機會……」

雲裳雙目第一次露出漣漣異彩,欣喜道:「真的?」

秦雷笑著點點頭,道:「到時候孤會教你怎樣做的。」然後又問道:「雲裳,還有一件事,你們把孤的小宮女弄到哪裡去了?」

雲裳不好意思道:「師兄帶走了,他不說,奴家也不知。」

秦雷氣悶道:「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怪不得讓人家耍得團團轉呢。」

雲裳委屈道:「人家覺得好玩才跟師兄下山的,哪懂你們這些門門道道?」

秦雷揮手道:「好了好了,回去洗你地衣服吧,等用著你地時候我就叫你了。」

雲裳想過自己表露身份後,也許被秦雷五花大綁起來,也許被秦雷奉為上賓。就是沒想過自己會哪來哪回。

她吞吞吐吐道:「王爺,能給奴家換個差事嗎?」

秦雷奇怪道:「人說喜而歌

不是見你幹的蠻開心嗎?」

這下輪到雲裳好奇了:「王爺,您什麼時候去看過奴家幹活啊?」

說露了嘴地秦雷尷尬道:「聽說地,聽說的。」趕緊問道:「你怎麼想換差事了?」

雲裳伸出那雙瑩白的的小手,放在秦雷面前,輕聲道:「手都皸了……」

秦雷揪過姑娘一隻小手,放在手中捏一捏。又仔細觀察道:「還是很細膩的。」

雲裳羞紅了臉蛋。使勁抽回小手。泫然欲泣道:「那等奴家真的粗糙了再來找您。」

秦雷心道,乖乖受不了,這小可憐樣,真是我見猶憐啊。克制克制,都是孽障啊。不能對不起詩韻啊……

雲裳偷偷瞧秦雷,見他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還以為沒戲了。便要告退。誰知秦雷怪聲道:「等孤讓黃召換個差事……」

………………………………

既然雲裳大大方方承認了,也就沒有讓至善出來認人地必要。秦雷便晃晃悠悠回到書房,想繼續未完地棋局。

但這盤棋顯然一時半會是沒法下了。書房中多了兩個人,伯賞賽陽和秦有才。兩人正與總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見秦雷進來,趕緊起身見禮。

裝作不熟地與秦有才寒暄一番,兩人很快相見恨晚,大有稱兄道弟之勢。讓伯賞賽陽與延武眼熱不已。

廢話說完。秦雷才開始正題。對秦有才道:「麴總督已經為貴軍籌到二十萬兩白銀,剩下的十萬也不難,孤保管在江北平定後一分不少的交給你們就是。」

秦有才自然表示滿意。然後恭聲問道:「王爺。那些荊州軍怎麼處理?」

秦雷笑道:「還要養他們幾天,到時孤自有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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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一本正經道:「大人這樣說,孤會驕傲的。」

聽的一邊伯賞賽陽渾身雞皮疙瘩,心道,莫非這老頭子專靠溜鬚拍馬當上的總督?

秦有才卻毫無所覺,繼續問道:「敢問王爺,屬下下一步如何行動?」

秦雷望了望延武,麴總督會意笑道:「休息。」

「休息?」秦有才不解道。

秦雷頷首道:「不錯,就是休息,歇個十天八天再說。」

秦有才雖然不懂其中機巧,但既然秦雷如是說,他便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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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真的把鎮南軍按在山裡水中整整八天。

這八天裡南方局勢急劇爛。彌勒教在襄陽樊城一帶起事,那龍華太子打出了彌勒佛國地旗號,號召各地教徒起事,建立一個人人富足的人間極樂淨土。這一舉動得到了兩省、甚至是周邊省份教徒的呼應。他們打著「釋迦佛衰,彌勒佛當持世」的旗號,揭竿而起,打殺官吏、搶劫富戶、攻擊州府、掠奪官倉。而各地衛軍偏偏按兵不動,一時間沒有州府不遭殃、沒有大族不挨搶。整個南方一片狼藉,大有江山變色之勢。

告急的文書雪片般的飛到中都,把御書房的龍案堆得滿滿當當。昭武帝自然大發雷霆,李渾也面色陰沉,就連平日裡不露聲色的文丞相,都有些怒不可遏。

三人發了一通脾氣,卻還要商討出個對策。這種事情當然是丞相最有發言權,文彥博沉聲道:「此時不宜追究兩省官員責任,平亂乃是重中之重。微臣以為首先要迅速封鎖兩省邊境,以免這股毒火蔓延到其他省份。然後才能派兵剿匪,至於派什麼兵,就不是微臣地主意了。」

意思很明顯,你們二位吵吵吧,我看著。果然昭武帝想讓李渾地人去、李渾想讓昭武帝的人去,兩不相讓間,外面一聲「報……隆郡王殿下、江北總督、江北巡撫聯名八百里加急。」

李渾呵呵笑道:「咱們看看這三位如何說。」

昭武帝眼皮一耷拉,沉聲道:「宣!」

便有一個小太監捧著個加蓋多重印信的木匣,進了御書房。卓老太監接過木匣,奉到昭武帝面前。昭武帝拿過御案上地精緻小刀,親手割開封條,這才打開木匣,拿出裡面的奏章看了起來。

待他看完,那陰沉的臉上便浮起一絲難以捉摸的笑容,把信箋遞給卓老太監,卓老太監便嘶聲讀了起來。

兩位大佬聽了,也面色怪異起來。原來江北那三位居然打包票兩個月內平定江東,還要把吏治兵制順勢解決。作為條件,便是賦予他們,或者準確的說,是賦予秦雷兩省軍政全權兩個月。若是到時沒有將這三點悉數解決,任憑處置。

李渾撇嘴道:「這是立下軍令狀了。」

文丞相也笑道:「五殿下真有些銳氣啊。」

兩人說的不鹹不淡,但誰都深以為若是秦雷能把南方的爛攤子攬下來,那是再好不過。即使搞砸了,也能給朝廷一段緩衝的時間,等夏稅收上來以後再發兵平叛。若是僥倖平亂成功,正好可以順勢解決兩省的軍政問題。

兩位大人物都不認為秦雷真的可以把積重難返的兩省軍政問題解決。他們相信這個愣小子定然會亂殺亂抓、把南方搞得烏煙瘴氣,怨聲載道。這樣他們先責罰秦雷、安撫地方,再行改革時,阻力就小得多了。

既做了好人、又能解決問題。這才是兩人把秦雷弄到江北的真實目的。
第一五六章 氣數一盡 渾噩昏沉

相和太尉大人既然存了這種想法,自然要給足秦雷權一把大刀交到個三歲孩子手裡,他一定會把周圍砍得稀爛,最後以傷到自己告終。

歸根結底,秦雷在兩人心裡,並不值得重視。更何況,他的前邊有佔了正統的太子殿下、有勇冠三軍的大皇子、甚至是老三老四,也有白之才、陶朱之能。與這幾位哥哥相比,秦雷除了臉皮厚、傻大膽之外,似乎差了很多。

作為可以與昭武帝抗衡的兩大巨頭,確實只把秦雷當作一顆棋子。而還算瞭解秦雷本事的昭武帝又存心要把他淬煉成一把捍衛皇權的利劍,所以對兩人的提議只皺了皺眉,卻沒有表示反對。

於是,對秦雷的任命便定下來了——權督江北山南二省軍政機要務欽差王,節制兩省軍機要務,事畢還朝。另賜天子佩劍,三品以下先斬後奏。

等兩位大佬離去,卓老太監便把詔書擬好,請皇帝行璽。昭武帝摩挲著手中的玉璽,有些拿不定主意道:「第一次就掌這麼大的權利,會不會苗助長了?」

卓言輕笑道:「別的殿下不敢說,但是老奴對五殿下還是很有信心的。」

昭武帝想起卓言昔日對秦雷的評價,「不是大賢就是大奸」,無論是其中那一種,都會具備一種特質——大能。他想到與秦雷接觸的點點滴滴,哈哈笑道:「說不定這孩子能讓他們大吃一驚呢。」

………………

距離彌勒教起事已經七天了,晴翠山莊已經快被人踏破門檻了。江北甚至是整個南方的官員望族。從沒像今天一樣,對哪個人物產生如此強烈地依賴感。

為何?無他,只因為總督大人告訴他們,隆郡王殿下已經向鎮南元帥求援,借兵鎮壓彌勒教起事。

晴翠山莊門外不知有多少探子暗哨,鎮南軍繳械荊州衛這麼大的場面,自然瞞不了人。現在的江北首府,竟然沒有一支軍隊守護。彷彿抱著金磚上街的小娃娃一般。隨時都可能被人搶劫蹂躪一番。

之所以現在還沒有被搶劫蹂躪。那是因為翠微山上駐紮著一支兩萬人的鎮南軍,這讓彌勒教徒們十分畏懼,反正周圍那麼多府城可以攻佔,先放過荊州府,等以後實力強大了再打也可以。

再加上兩省通往北方的道路已經被禁軍封鎖,一時間荊州府竟變成了南方士紳百姓心中的庇護所。不止是江北,山南的門閥豪族也競相來投。都希望能夠得到那位殿下和鎮南軍地保護。

整個南方一片混亂,除了磨牙打屁,這些老爺們也實在找不到什麼事作。人家王府也著實好氣度,大開四門招待著,而且每日裡茶水吃食伺候著,到了飯點還有酒席吃。倒是讓這些平日裡難得一聚地老爺們真真找到了樂子。於是乎每日裡成群結隊,早早來到晴翠山莊,名為等候消息。實則消磨時光。眼看便有形成慣例地趨勢。

這日巳時不到,王府前花廳裡又已經坐滿了人。大傢伙在這裡待了些日子,自然就形成了規矩。能在大秦數得上的門閥。便可以坐在內圈上首的四把椅子上。而下首的八把椅子,則屬於南方數得上的大族。

至於那些一省聞名、甚至是只在一府有影響的家族,就只能在外圈依次坐著,湊個熱鬧罷了,是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地。

此時上首三位還空著,只有胥家老頭坐著最末一個,他有些忐忑地看著對面的空位,有些心不在焉的聽著周圍人的高談闊論。

據說王爺與鎮南元帥的談判很不順利,上次為了彈壓荊州衛,便被獅子大開口的伯賞別離要去二十萬兩,此次情況不知複雜多少倍,還不知道會被敲詐成什麼樣呢。

胥老爺子倒不怕花錢,胥家乃是與沈家齊名的漕運大家,等閒百八十萬兩銀子是根本看不到眼中的。上次那二十萬兩勞軍銀子,便是胥家一力承擔地。

他擔心地是另一樁,自己那個蠢貨小兒子也鬼迷心竅的加入了彌勒教,還前前後後拿出了一百多萬兩銀子,換了個勞什子護法的位子。那時胥老爺子只當是這個敗家小子地又一荒唐之舉,除了狠狠斥責一頓,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後來彌勒教竟然反了,自己那兒子每日裡叫囂著什麼『彌勒當立』,發瘋一般要去樊城入伙。胥老爺子看著彌勒教勢大,雖然把小瘋子鎖在家裡,卻有意縱容家中人與彌勒教互相來往,竟然生出了腳踩兩條船的愚蠢念頭。

這時旁人又議論起彌勒教的暴行,說他們將逮到的富戶官員剝皮抽筋、油煎火烤、分而食之,還把他們的女眷輪番姦淫、有不堪受辱自盡的,便扒光衣服掛在城頭,極盡羞辱之能。至於家園財產,能搬動的自然被洗劫一空,不能搬動便一把火燒了了事。整個南方已經變成一片人間地獄,被那些彌勒

魔肆意蹂躪著。

想到自己家裡與彌勒教千絲萬縷的聯繫,胥老爺子怎麼還能做得住,也不等上首三家,便要起身告辭。

這時候,外面一聲:「欽差隆郡王殿下到……」

已經起身的胥老爺子卻是走不成了,只好隨著眾人跪下。

只見一位身穿黑色繡金五爪五龍王袍的俊朗青年、腰挎一柄金燦燦的寶劍,在眾人的簇擁下大步邁進了花廳。

「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在恭迎聲中,秦雷在正沖大門的王座上坐定,江北總督延武、江北巡撫卓文正分列左右站定,在他們的下首,還站著徐家家主徐昶、喬家閥主喬岐佩、以及卓家的掌門卓秉宸。

趴在地上地胥老爺子胥北青,自從見到三位本應該坐他上首的家主跟著秦雷出現在大廳。便止不住的心臟狂跳,不知不覺間、汗水已經順著面頰流了下來。

王座上的秦雷只是淡淡道:「諸位老請起身。」便不再言語。

等眾人謝恩起身後,卓文正便上前道:「諸位老,半個時辰前,王爺已經接到朝廷聖旨,任命王爺為欽差權督兩省軍政王,並賜尚方寶劍。」

話音一落,屋裡一片嘩然。眾人本來只是指望秦雷借來鎮南軍、守住荊州府一方平安。沒想到他竟然搖身一變。成了南方王。雖然是『權督』。要事畢還朝的。但縣官不如現管,人家現在可實實在在掌握了這兩省上下的生殺大權啊。

一時間無論心中怎麼想,眾人皆老老實實跪伏於地,齊聲高呼道:「實乃我南方百姓之福……」

但秦雷今天分明是想考驗考驗屋裡眾人的心臟。延武又出列洪聲道:「再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王爺與伯賞元帥達成協議,已經接來八萬鎮南軍平叛了……」

這下眾人無不興奮起來,雖說每日在這聊天說話挺過癮。但鎮南軍一日不答應幫忙,他們便一日不能踏實。此時聽說鎮南軍終於出兵了,屋裡氣氛一下子鼎沸起來。

看著眾人歡實的樣子,秦雷心中暗罵,老子地魅力還是不如鎮南軍啊。便看了看邊上站著地徐,徐會意地點點頭,站出來高聲道:「大家靜靜……」

徐家乃是赫赫有名的一門三國公,北有安國公徐續、中有肅國公徐繼、南邊便是這位荊國公徐昶。徐續乃是征東軍的南路元帥、徐繼掌著禁軍八大軍之一的鐵甲軍、作為徐家族長的徐昶說話自然硬氣無比。

屋裡馬上安靜下來。只見徐向秦雷恭敬地一拱手。然後才對場中眾人道:「王爺與兩位大人為了我南方局勢殫精竭慮,嘔心瀝血。如今終於請來了鎮南軍,我等光復家園、指日可待。實在是可喜可賀!」

眾人知道這是引子。心中對話)+道:「對呀對呀、是啊是啊。」心裡卻飛速盤算起來。

果然,徐昶話鋒一轉,朗聲道:「大家都是明白人,自然知道打仗打的便是錢糧,鎮南軍日子也不好過,出人還可以,錢糧只能由我們自己籌備了。」

下面便有暗托接話道:「公爺給個數吧,咱們按照在坐的次序分一分,好歹也要湊齊這個銀子不是?」

邊上卻鮮有答話地,這些人皆以成精,蝕本買賣是不做的。這八萬大軍的銀兩供給可不是個小數,更何況還不知供到哪天是個頭。別看這些人家大業大,可張口吃飯的也多呀,哪能隨隨便便就跟著瞎起哄。

這種情況卓文正和延武早就遇到過,講與秦雷聽。秦雷卻拿出個怪法子,與兩人參詳。這法子初看有些荒唐,但仔細尋思一番,簡直是神來之筆,兩人對秦雷的信心又增加許多。

見下面反應並不熱烈,卓文正不緊不慢道:「各位,王爺知道你們也不容易,咱們這次不要任何捐助了。而是換個法子,眾位看行不行。」

眾人聽說不要捐助,卻也沒有多興奮,心道不過是換個名目罷了。只是面上恭謹道:「願聞其詳……」

沒想到卓文正竟拿出個無比新鮮的法子——由欽差行轅、兩省督撫共同出面,組建一個名為『兩省戰後復興統籌衙門』的機構,全面統籌負責江北山南戰後的重建、復興事宜。當然,這個衙門地首要任務便是,籌措到光復兩省地錢糧。這個簡稱『復興衙門』的機構帶有明顯的商社性質,允許在座各位出資襄理,將來地主事權也採用按出資份額表決。

卓文正最後道:「至於具體細節,稍後會發到在座的手中,三日後,在總督衙門中將舉行招標會,希望大家到時參加。」

這個法子實在太過新鮮,這兩省基本上被彌勒教糟蹋了個稀巴爛。戰後的重建、乃至復興,雖然朝廷、兩省衙門肯定要佔大頭,但餘下部分也不知含有多大機遇



這是一直沉默不語的秦雷開口了:「諸位……」

屋裡馬上鴉雀無聲下來,眾人齊刷刷望向這位權柄滔天地南方王。當秦雷威嚴的目光掃過他們每一個人。他們甚至感覺連呼吸都帶著一股燥熱,恨不得將自己的心都掏出來,奉獻在王爺面前,以換來王爺對自己家族的垂青,這就是權勢的奇特魅力。

秦雷見眾人都雌伏在自己的目光之下,這才緩緩道:「彌勒教肆虐、南方百姓正處於阿鼻地獄之中,等待我等搭救。」

說著秦雷按著寶劍起身,緩緩走到大廳中。沉聲道:「此時此刻。國難當頭。爾等切莫只顧著私心,卻忘了你們的財富地位因何而來、是誰奉養?」聲音逐漸冷峻道:「不要總是問這個國家能給你什麼.想想自己給了這個國家什麼!誰在這個時候算計,孤王饒不了他。」

誅心的字句彷彿一股冷冽秋雨,澆熄了眾人胸中地蠅營狗芶。

秦雷攥緊劍柄,稍微緩和道:「至於戰後,你們應得地,一分也少不了。」

就在眾人以為雷霆已過時。秦雷突然抽出腰間華麗地寶劍,劈手斬斷一張木桌,聲音無比嚴厲道:「但是誰要是還敢首鼠兩端,存了什麼鬼想法的話,這張桌子,就是他的下場。」

說完,插劍回鞘、徑直出了大廳。

靜悄悄的大廳,有滴滴答答聲。

眾人循著聲音望去。只見面色慘白的胥老爺子捂著被劃傷的面頰。無力的跪在地上。

原來秦雷那一劍,還傷到一個人。

不知情地皆以為這位老爺子倒霉透頂,而延武卻知道。胥家危矣。

自從初八日到今天,延武除了拉撒睡覺,寸步都沒有離開秦雷。不是兩人關係好到令人悚然,而是秦雷不放他走。延武知道了秦雷對鎮南軍的影響力,自然也明白了在彌勒教與秦雷這兩邊,胥家應該怎麼選擇。

但是秦雷這樣做,就是很明顯告訴他,不准通知胥家。果然胥老爺子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看著彌勒教勢大,居然敢去勾勾搭搭,妄圖兩頭討好,正中了秦雷下懷。

若不是秦雷住著人家的園子,又看在他延武的那點面子上,早就發兵抄家了事了,斷不會有今日這一出的。他上前扶起淒淒慘慘的胥老爺子,把他攙到後堂上藥。

簡單的止血包紮之後,延武望著昏昏沉沉的胥老爺子,沉聲道:「王爺已經確切掌握你家與彌勒教來往地證據了。」

胥老爺子慘笑道:「兩省之內,與彌勒教沒有瓜葛地怕不多吧。」

^什麼時候了?現在是平亂時期,重典治之!問罪只需莫須有啊!」

胥北青猶自強撐道:「我胥家百年豪門,我兒耽誠還是山南巡撫呢,他還能拿封疆大吏如何?」

:.:斬後奏!你說如何?」他心道,要不怎麼說氣數一盡、渾噩昏沉,也不知我這番人事還有用否。

轉念又想到,罷了罷了,王爺怕我心生彆扭,才給了這個機會,我這也算是仁至義盡了,他若還不開竅,便也怪不得我了。

果然胥北青猶自絮叨道:「老夫先是把園子獻出來給他住,上次你們籌款二十萬借兵,也是我胥家一力承擔。怎麼能說翻臉就翻臉呢?走到哪都說不通這理啊?」說著又硬氣道:「老夫要與他對質,看看他為什麼要如此不公?為什麼要針對我胥家!!」

=...:起身拱手道:「年兄再考慮考慮,以免釀成千古禍。小弟還有差事,就不奉陪了。」說著,起身離了後堂。只留下胥北青兀自生著悶氣。

生了半天氣,胥北青便想見秦雷,說個明白,但護衛說:「王爺正在與大人們議事,吩咐不得任何人打擾。」

他看到那三家的下人待在外面等候,又氣憤無比,呼喝道:「為何他們三家可以進去,我們胥家就不行?這不公平!不公平!」家裡地下人實在看不下去,便把他扶到轎中,逃跑似的回了城裡的家中。

到了府門口,卻見到有一頂八抬官轎停在那裡。憋了一肚子氣的胥老爺子頓時喜上眉梢。
第一五七章 四大家

時規矩,三品以上大員才可以乘坐八抬大轎。

胥老爺子頓時來了精神,甩開下人攙扶的手,一邊院裡奔去,一邊顫聲叫道:「可是耽誠回來了?」

早有人進去通報。不一會,一個身穿紫色官袍的中年人從內堂出來,迎上老者。剛要行禮,便看到他半邊臉上的繃帶,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道:「爹,你這是?」

胥老爺子見真的是大兒子回來,立馬感到有了主心骨,拉著兒子的手哆哆嗦嗦說不出話。胥耽成趕緊把老爹迎進屋裡,又端茶倒水,好一個安撫,老爺子這才回過勁來,長歎一聲道:「爹爹交了一群白眼狼啊……」於是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個遍。

坐在下首的胥耽誠捻著鬍鬚聽著,越聽越是膽戰心驚,等老爹說完,這才硬著頭皮問道:「爹爹,別的先不說,就說這結交匪人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吧?」

老頭子撇嘴道:「那又怎樣?兒啊,咱們這荊州府有幾家沒有給那些佛爺上過孝敬的?就是昨兒,還有兩家托為父與那邊說項,要是有個萬一,求他們能手下留情呢。」說著還有些不屑道:「兩個老摳一人才出了兩萬兩,這不是自找不痛快嗎?」

胥耽誠摸了摸額頭,已經滿是汗水。他想笑一下,卻發現自己面部僵硬無比。只能嘶聲道:「爹爹,胥家大禍臨頭了……」

胥北青見自己最大的依靠如是說。這才慌了神,忐忑道:「兒啊。不會吧,你可別嚇爹爹啊?」

胥耽誠畢竟是督撫大員、一方諸侯,很快恢復了鎮靜,思索一下家族地處境,對胥北青道:「爹爹,孩兒前日便收到朝廷行文,隆郡王殿下掌尚方寶劍、督兩省軍政,卻不是唬人的。」

胥北青有些失神的望著兒子。等著他的下文。

「當前兩省最根本的問題、便是平亂。人家只要給咱們扣上頂通敵的帽子。便可以反手將咱們滅掉。只要這位王爺能把彌勒教給平了。莫說鏟了咱們一家、就是把南方大族悉數剷平,京裡那些首腦說不定暗地裡還要額手相慶呢。」他畢竟也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對京裡的態度或多或少是有些瞭解地。

胥北青呼吸已經有些急促,心懷僥倖道:「不至於吧,咱們納了那麼多供奉……」

胥耽誠有些驚訝地望著父親,不知道一向精明地老頭子,為何變得如此可笑。但再可笑那也是自己的老爹。他盡量保持語氣上的尊敬道:「咱家掌著南運河,父親難道不知五萬鎮南軍、二百艘運兵船,兩天以前便在運河上飄著了嗎?」

胥北青訝然道:「一打仗,航運也斷了。為父也就沒管運河上的事情。」轉而氣憤道:「我還囑咐你二弟緊盯著點,有問題趕緊稟報,」

胥耽誠搖頭道:「先不說這些,孩兒的意思是,算時間。這五萬人正好與那兩萬步軍同時出發。這說明了什麼?」

胥北青終於洩氣了。癱坐在椅子上,是呀,這說明當時隆郡王早就預料到彌勒教會造反。第一次去鎮南軍大營時便已經與伯賞元帥談好了,根本用不著再跑第二趟。之所以又裝模作樣去了一趟,分明是為了拖時間,拖到局勢惡化、拖到只有他能解決問題、拖到所有官紳不得不仰他鼻息、拖到他想對付的人犯錯誤……

想通這個關節,往日的清明又回到老家主身上。他攏了攏額前散落地白髮,苦笑道:「一個『拖』字,就輕而易舉的將事情引導向他希望的方向。這份老辣沉穩不是少年人能有的。隆郡王背後有高人啊……」他真說對了,秦雷用飛鴿問計於館陶,便只得到這一個字的答覆——拖。

胥耽誠見父親恢復正常,便把話說得跟直接:「不管背後有什麼高人指點,最後拿注意的也是他自己。眼看著整個南方陷入一片暴亂、每日都有幾千人死亡、幾萬人流離失所,還能沉得住氣,單單這份毒辣的心性、這種視人命如草芥的態度,就不是咱們可以幻想可以網開一面地。」

也不管父親蒼白地臉色,胥耽誠繼續危言聳聽道:「而且孩兒猜測,那位王爺布這個局,就有取咱們胥家而代之的題中之意。」

胥北青咽口唾液道:「那怎麼辦?聽你這意思是咱們在劫難逃了?」他終於開始慌了,上百年的家族若是一夜之間灰飛煙滅,他就是死,都沒臉見地下地祖宗。

胥耽誠不忍看父親臉上的惶恐,安慰道:「既然今日麴世叔跟您說了那番話,就說明王爺知道圍三闕一的道理,沒有趕盡殺絕的意思。而且孩兒好歹還是山南撫台,他若想掌握山南也離不了孩兒的幫助。所以爹爹不必太過焦急。」

老頭子

心放下來,嗔怪道:「你這孩子,幹嘛說得那麼嚴重父老了,受不得驚嚇了?」

胥耽誠陪笑道:「是孩兒的不是。」

胥北青欣慰的望向大兒子,自豪道:「我胥北青雖然有三個兒子,但只有你才讓為父覺得,我胥家後繼有人啊……」然後面色決絕道:「耽誠啊,你說該怎麼辦吧,。只要能保下咱們胥家的根基,為父都聽你的。」

胥耽誠沉聲道:「交出運河、帶著小弟負荊請罪。」

胥北青『哎呦』一聲,叫道:「真是要了為父的老命啊!不行不行!」

胥耽誠也不著急,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對老爹分析一遍,這才讓老頭子勉強點頭。

…………………………

晴翠山莊荷花湖上有一小亭曰『凝翠』,飛簷四望、碧瓦朱欄,於亭中環視、蓮葉接天。倘有微風拂過,便會一片碧波蕩漾,令人如在瑤池之中。

此刻亭中支起一張圓桌,上面擺著黃瓜蘿蔔、甜蔥青豆等十幾樣時蔬,竟是一桌道道地地的農家青苗宴。

卓文正正陪著徐喬卓三位閥主說話,此時桌邊還有兩個空位,四人也就只喝些茶水等候那二位到來。

趁著秦雷還沒來,喬岐佩對卓秉宸笑道:「秉宸賢弟。你快問問咱們撫台大人。到底咱們幾家該怎麼個分配法?」

徐昶也笑道:「理應如此。」

卓秉宸苦笑一聲:「岐佩兄專找麻煩。」轉頭對卓文正道:「文正啊,你就說於幾位叔叔與為父聽吧。」

卓文正也朝自己老子苦笑一聲:「父親大人莫要強求孩兒,具體怎麼個章程,只有王爺自己知道,孩兒也知之不詳啊。」看到自己老子有些沒面子,他無奈地小聲道:「反正陛下、王爺各一成、兩省衙門各佔二成這是定數,除此之外就看諸位本事了。」

「四成。也不少啊?」卓秉宸沉吟道。另外兩人也頷首贊同。何止不少,簡直是個恐怖地數字。江北山南都是大省,江北有十五個府、山南有十三個府。即使這三家聯手,也吃不下其中兩成。但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總沒有嫌自己碗裡飯少的。

正當幾人各自算計,拿下多少才是極限時,遠處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四人趕緊起身。恭候隆郡王殿下大駕。

秦雷換了身湖藍長衫。更顯得俊逸不凡,在延武的陪伴下,來到了亭中。拱手道:「俗務纏身,幾位久等了,恕罪恕罪啊。」如果與若蘭蜜裡調油、卿卿我我也算俗物的話,他倒沒有誑人。

幾人重新入席,望著滿桌子的菜蔬,秦雷笑道:「國難時期,一切從簡,各位老莫怪啊。」

徐昶笑道:「哪裡哪裡,王爺公忠體國,實在令人佩服。」

喬岐佩也道:「見王爺如此簡樸、確實令人慚愧啊」

卓秉宸因著兒子的關係,感覺上與秦雷要近些,他捋著鬍子詼諧道:「人上了年紀,沾不得葷腥,王爺這是照顧咱們三個老東西呢。」

兩人贊同道:「確實對胃口,難得難得,多謝王爺。」

秦雷面上微笑道:「那好那好,幾位請用。」說著拿起一條切好的黃瓜,也不沾面前地黃豆醬,便卡哧卡哧地吃了起來。

三個老頭見秦雷開動,也紛紛動手,跟著吃了起來,果然一副吃得很香地樣子。看得秦雷那個氣呀,不禁暗罵三人老狐狸。他擺下這桌青苗宴,自然是為了哭窮,希望三人在競標前湊出個十萬兩銀子,補上給鎮南軍地第一筆銀子的差額。無奈幾人連消帶打,就把他的話頭憋了回去,讓他無從提起。

十萬兩銀子不多,但也足夠闔府開銷一年了。這幾家可與彌勒教沒有聯繫,知道秦雷還得靠他們撐場面,是以不願意當那個沒意義的冤大頭。而且雙方在這次談判中,本來就不平等,若是不殺殺秦雷的威風,待會怎麼跟他談條件。

他們卻也不敢太過,小挫了秦雷一下,便趕緊拋出個紅棗給他吃。徐拔幾個毛豆放在盤中,用手捻著送到嘴中,品咂一會,才悠悠道:「煮豆持作羹,漉以為汁。這同樣是豆子,既可以這樣趁鮮食之,亦可以做成豆醬調味。不知王爺準備把這復興衙門趁鮮呢?還是過濾煮熟發^|

秦雷微笑道:「不知趁鮮如何、過濾煮熟發酵又如何?」

喬岐佩笑道:「趁鮮吃著痛快,吃過卻沒有了。而且吃豆也吃不飽,吃多了還會鬧肚子的。」

卓秉宸也笑道:「若是過濾煮熟發酵、做成調味。雖然麻煩些但是可以儲藏很久,想什麼時候用就什麼時候用。想怎麼用就怎麼用,勝在久遠隨意。

秦雷心中暗罵,這些老東西就不能痛痛快快說話?非要拐彎抹角。不就是問老子想用這衙門救燃眉之急還是想維持下去,長期受用嗎?

雖然如此,秦雷也知道,沒有三家的全力支持,是不可能達到後一個目地地。畢竟自己這個督兩省軍政欽差王的前面還掛著『權』字,早晚有回朝一天。可以想像。只要自己前腳回朝,無數覬這盤美食地饕餮們,便會伸出他們的巨手,把秦雷定下的秩序砸的粉碎,把秦雷分好的大餅搶過來重新瓜分。

什麼是強權?無視弱者的秩序就是強權。

如何對抗這種強權?建立一個更強地權就行。

這三個老頭背後地門閥,無疑具備這種能力。徐家不必贅述,喬家有山南總督喬遠山。卓家明著有江北巡撫卓文正,暗裡還有一個天子近人。都不容小覷。這三家若是站到秦雷這邊、再加延武。他確實可以跟任何覬覦南方地勢力掰一掰腕子。然後豎起中指不屑道:「從老子地地盤滾出去……」

若是沒有這三家,秦雷還是撈一票走人來地實惠些。若想常占南方,那無異於癡人說夢。而此時,三位老者已經把希望的窗戶給他打開了,就看秦雷能不能滿足他們的要價了。

如此誘人的提議,那要價也絕對不會太低。對於無比渴望力量的秦雷,他無論如何也不會錯過這個機會。但倘若因此受制於人或者得不償失,又是他不願意的。心念電轉間,飛速盤算著可能的得失,連手中黃瓜已經被捏出水都不自知。

三個老頭悠哉游哉地嚼著黃瓜蘿蔔,發出『卡哧卡哧』惱人的聲音。他們根本不擔心秦雷會不答應。

就在這時,石敢從外面進來,伏在秦雷耳邊低聲幾句。秦雷點點頭,輕聲道:「叫他們先候著吧。」石敢便退出亭子。

看著三人探究的目光。秦雷裝作隨意道:「胥北青父子帶著那個敗興兒子來府上請罪了。」

.需要托了。再加上他與胥北青關係密切,自然出聲問道:「他家老大回來了?」

秦雷點點頭道:「正是。」

_|..啊。」雖然當時賭氣不管胥北青,但見死不救總歸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見到世交一家能夠保全,他自然開心。

.]+;聽了秦雷對復興衙門的描述,便隱約看到秦雷背後的目地,這個建立在共同利益基礎上地同盟若是真能成為現實,那麼整個南方地勢力將被統合,不知道會迸發出多大的力量,不知道會對秦國的未來造成多大地影響。到那時,南方的資源將更有效的被調配,也能抱成團面對北方豪強控制的朝廷。到那時,官府也只是這個系統中的一份子,整個南方將會只有一個聲音——那就是復興衙門。三人心中對秦雷佩服的五體投地之餘,便立刻開始籌劃,看如可才能從中獲得最大的好處。雖然聽了卓文正一番解說,知道秦雷為了保持國家、或者說是皇家對南方的控制,把其中六成話事權強制給了皇家和地方官府。這樣一旦南方有什麼不好的傾向,皇家和朝廷便可以通過對兩省官員的任免,完全控制這六成,而不必擔心地方做大後,不聽從於中央。

但三人何其老辣,眉來眼去間便達成默契——要秦雷把歸屬於皇家的那兩成股份的話事權委託給三家。三家再在競標中奪下兩成,便有了四成話事權,而且三家各有附庸,到時候再拉攏些佔小頭的家族,便很有希望拿到五成以上話事權。這樣即使官場出現什麼變動,三家沒有什麼人在兩省主事了,也不怕大權旁落。

他們的如意算盤打得精,知道秦雷怕地方分裂,也知道皇家與朝廷的矛盾,所以只要委託權,一旦皇家感覺不好,隨時可以收回嘛,這樣就免除了皇家的擔憂。但是皇家還需要他們與北方豪強控制的朝廷對抗,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不會收回這個委託。可謂是既照顧了皇家的面子,又照顧了皇家的裡子。他們也得到南方的控制權。兩全齊美的好法子。

但是本來以死胥家又活了,對三支老狐狸來說事情便不好玩了。
第一五八章 制衡

因無他,胥家富甲天下,胥耽誠是山南巡撫,胥北青是至交。

三家原本以為,因著南運河,胥家定然要被秦雷剷除,即使僥倖不死也要脫層皮,失了與三家對抗的本錢。誰想到胥耽誠來了,還擺出一副負荊請罪的架勢,想必是被秦雷嚇破了膽,生出了投靠之心。

一旦胥家淪為隆郡王的鷹犬,拿下一成的話事權那是絕無問題。到時候的南方的三巨頭,就要變成四個了。而三家自視高門大閥、歷史悠久,向來對胥家這種靠著運河迅速崛起的新晉,又是不屑又是眼熱。因而往日幾多嘲諷、幾多排擠,說勢成水火也不為過。

幾人交換下眼神,便決定改變計劃,在秦雷見胥家之前便把事情敲定。哪怕出點血、多做些讓步,也不能讓胥家摻和進決策圈。

席上的形勢立刻逆轉,原本老神在在的變成了急不可耐的;原來別無選擇的變成了游刃有餘的。只是一桌人都已成精,面上自然不會表現出來。

一時間,所有人都在吭哧吭哧地啃食桌上的菜蔬,氣氛沉悶極了。原本最沉不住氣的秦雷,也因為恨三人方纔的戲弄,而有意閉口不語。

好在席上還有別人,卓文正既是秦雷的下官,又是卓家的長子,自然要出來調節下氣氛。他自己老爹笑道:「父親,這滿桌子菜蔬雖然清口,但大多屬寒、不宜腸胃。還是莫貪口的好。」他地意思很明顯,大家都鬆鬆口,讓讓步,別傷著情分。

此話一出,他老爺子哪有不跟著下台的道理,放下手中的白蘿蔔條,用毛巾擦乾淨手。笑道:「文正說的對。越是年紀大,還越管不住自己的嘴。這樣不好啊。」

喬岐佩也放下手中的東西。笑道:「不好不好。要改啊。」

徐昶早就不吃了,在那裡頷首笑道:「王爺年少體壯,倒還可以多吃些。」

秦雷見人家都如此表態了,便也不再悶頭大啖。也拿起手邊的毛巾擦乾淨嘴,微笑道:「三位長者停箸了,孤再食就是不禮貌了。也不食了、不食了。」

見他不吃了,兩位督撫自然跟著停箸。吩咐下人撤下宴席,奉上清茶開始說話。

秦雷向來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性子,這次不等三人開口,便直接道:「三位老地提議孤很是心動,既然誠意有了,若還是與小販買賣一般,一個漫天要價一個坐地還錢,就讓人笑話了不是?」

三人微笑點頭。等待秦雷下文。

秦雷清聲道:「既然三位也這樣認為。那孤王給個條件,三位老看看夠不夠誠意。」

「願聞其詳。」三位異口同聲道。

秦雷微笑道:「孤保證,胥家不會拿到超過一成地話事權。而且孤也不會將皇家地兩成委託與他家。」

徐昶沉吟道:「那會委託給誰呢?」

秦雷笑道:「孤還沒想好、但是這樣胥家就肯定不會對諸位構成威脅了。而且咱們有著共同的對手,所以無論孤把話事權委託給誰,都會唯三位馬首是瞻的。」

三人不得不沉吟起來。秦雷看問題確實老辣,給的價錢也的確公道。知道三方怕將來胥家頂牛,把胥家卡死在一成話事權上,這樣一來,胥家便構不成威脅了。也看出三家想要未來南方的主事權,也大大方的給了。尤其又是在三人張口要委託權之前說出來地,也沒有損三人面皮。

於情於理,三人都該滿意了。但三人年老成精,哪能看不出秦雷將話事權委託給別家,再讓其聽命於三家。而不是直接委託給三家。看起來像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但實際上卻斷絕了三家對南方形成絕對支配的可能。

說起來很複雜,但道理其實很簡單。秦雷若是把兩成話事權也給了他們,他們便是絕對的第一大掌門。日後他們發號施令久了,威望日隆後,人們便會淡忘他們其實是靠著皇家的兩成才有了那個地位,絕對的權威便會形成,限制他們的制度便會虛設。

而秦雷這樣把兩成話事權獨立出來,雖然不影響他們決策。但任何時候都會提醒旁人,三家是靠著另外兩成話事權才完成控制的,自然也無法形成絕對的控制。

三人相視苦笑,不得不歎服於秦雷地氣度和手腕。這樣一來,三人若是再得寸進尺,便是非分了。不過他們地基本目地還是都達到了。三人俱是人傑,便把那一絲惋惜壓到心底,皆爽朗笑道:「王爺厚待,我等非常滿意。」

協議達成,氣氛一下子緩和過來,三人再雲淡風輕的閒扯幾句,知道秦雷還要見胥家的,便起身告辭。

秦雷親自將三人送到大門口,等三人車隊看不見了,才回轉進院。走了一會,他見身邊延武欲言又止地樣子,便對卓文正吩咐道:「文正,將招標會的章程整理一份,一會送到我書房來,咱們再討論討論。」卓文正知道他們有事要談,便領命而去。

等他走遠,延武才輕聲道:「王爺,不知您要如何處置胥家?」

秦雷不動聲色道:「大人有什麼好主意?」

].其心服口服、徹底收為己用,還是懷柔一些好。」

秦雷『哦』一聲,淡淡道:「我看胥北青很有些吃硬不吃軟啊。」他確實有把胥家打入地獄的想法,方才說什麼『胥家不會超過一成』云云,只是為了讓三家忌憚,實際上並不打算分其一杯羹。」

+;=好歹。」

兩人一邊往

延武一邊解釋道:「依微臣看,徐喬卓三家所謀不其做大,難免養虎為患。而殿下預備扶植的人選,在明面上還要以三人為尊,這樣鉗制效果不見得有多理想。所以……」

他頓了頓,見秦雷面色不變。才繼續道:「屬下以為。王爺有必要在明處為三家樹立一個既構不成致命威脅、又不能輕易剷除地對手。而胥家,最合適。」

館陶對秦雷講過,制衡之道乃是大道。大到一國、小到一家,絕對的權威都不是最穩定、最持久的狀態。唯有制衡,才能保持當權者的警醒,才能長治久安下去。秦雷雖然有著自己的想法,但對制衡的重要性卻從未忽略過。

他沉吟道:「一明一暗。給三家按上籠頭,確實有必要。」說著,摩挲著越來越剌手的下巴,隨意問道:「麴公,你這是出於公心還是私心啊?」

|>代之的是一種欽佩、服從,乃至於崇拜。他不敢想像再過十年。這位王爺會權傾天下還是身敗名裂。但無疑不會平庸就是了。倘若將來大事可諧,無論是繼續守牧一方、還是入主部院,都再也抹不掉隆郡王一派地烙印了。

他無疑已經清醒認識到。自己地身家榮辱將繫於這位只有十八歲地王爺身上,因而坦然道:「屬下以為憑自己與胥家的關係,他們斷不會倒向他方,所以才有此一說。」

兩人說話間,已經到了胥家三口等待的房間外。秦雷停下腳步,微笑道:「孤沒記錯的話,大人已過知命之年了吧?」

.=.

秦雷笑道:「我朝七十致仕,你還有十七年的宦途。」說著,雙目直視著他,輕聲道「大人只要能始終如一,孤保證,最多十年,讓你也過過宰輔朝綱的癮。」

滿朝只有那兩人敢說是宰輔朝綱。秦雷如是說,許願拉攏的意思還在其次,更重要地是,第一次向延武表露了自己挑戰霸權的意圖和決心。

說完,也不管延武驚訝的目光,秦雷便大步進了房間。延武趕緊壓下心頭的悸動,跟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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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故意在外面小聲說話,為的便是提醒屋裡的人,自己來了,別失了儀。

果然他一進來,便看到胥家老少三口,按年齒依次面朝北面跪著。秦雷面無表情的走到他們三個面前的八仙桌前坐下,望著中間三品服飾地胥耽誠。只見他四十許地年紀,美丰姿。那雙丹鳳眼中儘是從容不迫,確實不是一般人物。

胥耽誠見秦雷先看自己,便知道事情有門,心中不禁對跟進來的延武暗暗感激。帶著老爹和弟給秦雷磕頭後,胥耽誠依舊跪在地上,對秦雷拱手道:「耽誠因私廢公,請王爺責罰。」

秦雷不置可否道:「胥大人有什麼私事?」

胥耽誠面不變色,微笑道:「其實也是公事。微臣投案來了。」

秦雷淡淡道:「何罪之有?」

胥耽誠看了看自己左面的老爹,又看了看右邊地小弟,叩首道:「寒家有三大罪,其一:吾弟胥耽梓誤信邪教,至今執迷不悟,甚至有資敵行為。其二:吾父因溺愛幼弟,知情不報,有包庇之罪。其三:下官胥耽誠膽敢子告父,有不孝之罪。」

秦雷對一邊坐著的延武微笑道:「果然不愧是一省巡撫,深得面面俱到、輕描淡寫的刑名之道啊。」

..:

秦雷回過頭,目光掃向一臉認命的胥北青,笑道:「胥老爺子請起,孤赦了你的包庇之罪。」

胥北青沒想到秦雷如此輕鬆的放過自己,忙磕頭謝恩道:「謝王爺開恩、謝王爺開恩……」

+.你的傷勢呢?」

秦雷一臉愧疚道:「是啊,本王后來才知道誤傷了老爺子,確實抱歉的緊啊。」

聽到秦雷親口道歉,胥老爺子頓時感覺心中淤積的悶氣消了不少。他訕訕道:「老朽卻是老糊塗了,虧著老大回來把我好一個說,這才迷途知返。還要多謝王爺寬宏啊。」像他們這種大家主,面子比什麼都重要,秦雷當時削了他的面子,他便要死要活,甚至準備拚個魚死網破。此時秦雷還了他面子,老頭沒有什麼怨氣了。

仍然跪著的胥耽誠知道,自己的低姿態得到了秦雷善意的回應。

秦雷先放過自己老爺子,便是告訴自己,他可以不損胥家面皮。但是仍讓自己跪著,意思是,若自己不知進退,他依舊可以把胥家打落塵埃。

他向已經在右首落座的父親遞個眼色,胥北青會意的點點頭,對秦雷拱手道:「王爺如此厚愛,我胥家也要拿出誠意才是。」他的意思是,我們出個大價錢,你就連我兒子的罪也免了吧。

秦雷看了看一臉肉痛的胥老爺子,點頭爽朗道:「好說好說。」

胥北青咬牙道:「寒家願用南運河運營權並兩百萬兩黃金換得復興衙門一成干股!」

秦雷再也保持不住面上的從容,呲牙道:「什麼?」
第一五九章 三缺一

老爺子曾經告訴過秦雷,若是不算運河的價值,胥家起來,也就是四千萬兩白銀上下。而那條通衢南北的運河,即使是在最不好的年景,也能為胥家帶來兩百萬兩白銀的淨入。

而在秦雷心中,那四成話事權,若是能賣個三四千萬兩銀子,也就燒高香了。現在胥北青說,要把這條運河加上一半的家產拿出來,換個最多值一千萬兩白銀的一成話事權,由不得秦雷不驚訝。

胥北青也算了得,話一出口,也不再後悔。他呵呵笑道:「老朽通過此事明白一個道理:這運河雖好,但若是後人不肖,定會被人覬覦,甚至帶來滅族之禍。到那時反而成了禍害。」

秦雷聽了,老臉難得一紅,自己可不就是那覬覦之人嗎?他乾笑道:「老爺子看問題確實透徹,佩服佩服。」他畢竟是中都臉皮排前三的高手,轉眼間就恢復正常,朝胥北青笑道:「老爺子好氣度,不知還有什麼別的要求?」

胥北青見秦雷臉紅,心中暗爽,卻也不敢太過,恭謹道:「寒家別無所求,只願王爺能感到寒家痛改前非地決心,以及……」

他看了看胥耽誠,見他點頭,這才一撩下襟,重新跪下道:「寒家卑謙歸附的誠心。」

秦雷不得不佩服這些門閥間的默契,延武一聽說胥耽誠回來,便知道他一定會投誠;而胥耽誠一見延武跟著進來,便知道秦雷有接納之心。這種共同進退的默契才是這些門閥最可怕地地方。

秦雷大笑著起身攙起老爺子。又對胥耽誠笑道:「胥大人也起來吧。」至於那個被縛了手腳,塞住嘴巴的傢伙,秦雷不追究便是最大的恩典了,所以沒有人對他仍跪在那裡表示異議。

這時候也到了掌燈時分。秦雷便留二人用飯,這正是兩人巴不得的,跟著秦雷去了前院的飯廳。這次秦雷沒有擺什麼青苗宴磕磣兩人,而是吩咐府上廚子用心整治了一桌荊襄菜出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白日裡的那些尷尷尬尬也就煙消雲散了。秦雷放下手中湯碗。對胥老爺子笑道:「自從來了荊州府。承蒙老爺子又借宅子、又給銀子。本王實在很過意不去啊。」

正在品湯的胥北青眼淚差點下來。心道:你還知道啊?

胥耽誠趕緊接道:「這都是寒家應盡的本分,更何況王爺也接納了寒家,就更不應該見外了。」

秦雷擺手道:「錯了,胥大人錯了啊!」

胥耽誠俯身誠懇道:「請王爺教誨。」

秦雷伸出食指晃了晃道:「孤王是從不讓自己人吃虧地。」說著對延武笑道:「哪有老讓外人佔便宜、讓自己人吃虧地道理,是不是?」

;n福啊?」

秦雷哈哈笑道:「大人說地不錯。胥老,這運河不要算進復興衙門了。就用那二百萬兩黃金競標吧,想來也是綽綽有餘哇。」

胥家乃是靠運河起家,對運河的感情是外人無法想像的。若不是面臨滅頂之災,他們是萬萬不會獻出來的。現在聽到秦雷語氣中的鬆動之意,就連胥耽誠也緊張起來。

秦雷微笑的望著胥家兩個主事的,笑道:「孤有個主意,說出來大家參詳一下。」

父子兩人點頭道:「願聞其詳。」

秦雷面色逐漸正經道:「明人不做暗事。孤王當初確實存了從你們手中收回運河地想法。」

他如此坦誠。胥家父子除了呵呵傻笑,也不能做什麼表示。

秦雷繼續道:「但孤並不是眼紅你們那點銀子。孤雖然手頭並不闊綽,但還不屑於用那種巧取豪奪的下三濫手段。」

他自說自話。甘苦自知的胥家父子繼續傻笑中。

秦雷面色漸漸陰沉:「朝廷有兩患,一曰空額、二曰貪墨。吃空額是軍方的事情,咱們不說。單說這貪墨,幾位乃是局中之人,自然知道這貪墨的對象在哪裡。」

四千里大運河,在座的幾位都知道。可那是文丞相所編官員網的主幹啊,誰敢動它,誰就是與大秦滿朝的官員過不去。

秦雷見三人面色緊張,自嘲道:「你們看孤有那種刑天般地勇氣嗎?」

三人輕舒口氣,齊齊搖頭。

秦雷不由小小感歎下自己地形象缺乏正義感,他沉聲道:「但你們也知道,竭澤而漁使得運河已經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貪無可貪的官員們甚至敢把賑災地款子吞掉。」

幾人深有感觸的點點頭,尤其是胥氏父子,昭武初年時,僅靠正當運輸,胥家每年便可以淨收五百萬兩白銀。而去年,昭武十六年,依仗壟斷,提高了數倍運費,再加上各種名目的費用,也只不過收入兩百萬兩銀子。原因很簡單,河道淤塞日益嚴重,航道日窄不說,不少河段還必需靠拉縴才能通過。這加大了航運成本不說,還嚴重延長了航行的時間。十幾年前跑兩趟的時間,現在一趟都不夠用。原本盤剝就重,每趟便掙不到幾個錢,現在趟數又下來了,實在沒有賺頭。商人們何苦平白做些無用功,還不如換個法子掙錢來的輕鬆。

朝廷也知道這個問題,不是把河稅都坐支了清淤銀子嗎?但清淤乃是四千里運河的整體工程,不是哪個府哪個省清了變成的。這就給了沿河州府推諉扯皮的借口,一來二去,那銀子又全落入那群蟲們的囊中。

秦雷雙目炯炯的望著三人,緩緩道:「孤王要倣傚復興衙門,再建個清河衙門,負責運河的稅賦釐定、清淤統籌。」

胥氏父子暗自咂舌。最後

耽誠道:「王爺設想恢弘,若是真能成行,必然可以死不活地局面。但是……」

秦雷笑道:「但是全國九省一府,大運河便貫穿了六個。若不把六省督撫都打通,是無法做成此事的,對不對?」

胥耽誠呵呵笑道:「王爺明鑒。看來早已智珠在握,下官確實杞人憂天了。」

秦雷點頭道:「此事孤王心中已經有個章程,還須從長計議。今日給你們起個頭。不過是怕老爺子回去心疼的睡不著覺罷了。」

果然。胥老爺子已經笑瞇了眼。幾人也不再說正事,盡揀些春花秋月的說了,一時間賓主盡歡。

宴席後,心滿意足的胥老爺子帶著小兒子回去了,胥耽誠卻留了下來。他除了是胥家的大少爺,還是山南省的巡撫。

私事辦完再辦公事的好處,便是雙方不必再重複一遍那些虛頭巴腦地東西。

知道胥耽誠趕了一天路。身子骨乏了,秦雷讓他把山南地匪亂情況簡單一匯報,便打發他去洗澡睡覺。胥耽誠感激之餘,還是要盡職問一句:「下一步我省應該怎樣配合王爺平亂呢?」

秦雷笑道:「給喬督發信,讓他來晴翠山莊度假。」

胥耽誠有些發傻道:「還有呢?」

秦雷揮手道:「還有就是趕緊去洗澡睡覺。」這才把還有些糊塗地胥耽誠攆走。

秦雷沒有開玩笑,南方的戰亂給了他在此豎立絕對權威的機會,

而把兩省督撫繫在褲腰帶上,乃是題中應有之意。所以延武和卓文正幾乎日夜不離左右。現在就差山南總督喬遠山。便可湊齊這桌督撫馬吊了。

忙了一天。秦雷也乏了,回到房中草草洗漱便摟著若蘭睡下了。

…………………………

就在秦雷在夢中與詩韻幽會的時候,泊在運河上已經兩天多的鎮南軍。終於拔錨起航了,他們沒有直撲匪患最重的襄陽樊城一帶,而是調轉船頭,往山南省駛去。

而駐紮在翠微山上的秦有才部,也打起火把,浩浩蕩蕩地下了山,兵分四路往荊州城中開去。守城門的軍士早得到命令,見到江北將軍顧沛也在其中,便打開城門,放這支虎狼之師入城。

午夜時分,整個荊州城已經完全處於鎮南軍的掌控之中了。

城門樓上,秦有才、伯賞賽陽與石猛聚在火把下,開始分派任務。

石猛已經換下那身花裡胡哨的學徒羅漢服,穿上了久違的黑衣輕甲。對於關乎性命的黑衣衛,秦雷自然不會吝嗇,光這身從匠作府定做的輕便鎧甲,每套就要一千二百兩銀子,頂五套騎兵連身鎧的價格。雖然不排除秦雷被當成冤大頭猛宰地可能,但這身重量僅及一般盔甲五分之一地輕鎧,防禦強度卻是一般盔甲的兩倍。而且這身經過秦雷親自改進設計的盔甲,不僅防護範圍大增,行動起來也基本不受影響。

還有一點,這身盔甲穿起來威風凜凜,讓人羨慕不已。不理伯賞賽陽和秦有才羨慕地目光,石猛粗聲道:「王爺有旨,這名單上的一千三百人務必在天亮前一網打盡。」這份得來不易的名單便是他與馬南混入彌勒教的最大收穫,甚至至善和尚都比不了。

兩人這才收攝心神,各自接過一份裝訂成冊的名單,分頭行動去了。落在後頭的石猛撇撇嘴,輕聲嘟囓道:「也不知老子將來生兒子會不會沒屁眼。」想到李渾幹了那麼多壞事還有四個大兒子,這才放下心來,也下了城門樓。

沒過多久,火光點點分散到荊州城的大街小巷,那是一隊隊前去抓人的軍士手中的火把。他們按著分到的名單,挨家挨戶搜查。找到了名單上的地址,也不敲門,飛起一腳便將大門踹開,如狼似虎的衝進去,不分青紅皂白的把被窩裡的人拖出來,不管你是白髮蒼蒼的老人,還是大門不出的小姐,統統綁了拉到大街上去。

這其中自然少不了有敗類見到被窩中的美貌女子,便趁機上前狠揩油水,大加非禮的;也少不了有趁機翻箱倒櫃,搶劫珠寶銀錢的。若是有人膽敢抵抗,幾桿鋒利的長槍便毫不猶豫的刺出,將其捅翻在地。

這一夜,凡是跟彌勒教有過瓜葛的人家,只要不是豪門大族,不論貧富,悉數遭劫。

這一夜,不知有多少無辜人家跟著遭劫、不知有多少貞潔烈婦含恨自盡。

這種貌似正義的行為,背後總有數不清的骯髒。但是歷史由勝利者書寫,只有失敗者的行為才會被冠上『獸行』、『強盜』之類的字眼。

好在還是沒有遭殃的人家居多。但這些人家也同樣度過了一個膽戰心驚的不眠之夜。人們從睡夢中驚醒,全家人蜷縮在一起,聽著外面連綿不絕的慘呼聲、喊殺聲、咒罵聲,甚至是女子的呻吟聲。直到快五更天,聲音才漸漸小些。卻又緊接上水龍往地上噴水的沖刷聲,一直到天亮,外面才重新恢復安靜。一種令人髮指的平靜。

無論如何,天亮了。

當戰戰兢兢的人們透過門縫往外看,還是可以清晰地看到街上來不及沖洗的地方,還有新鮮的血污痕跡。

微風帶來一陣五月的花香,卻裹挾著淡淡的血腥味道……
第一六零章 令人印象深刻的亮相

雷提起燈罩,把手中薄薄的信箋放在燭火上點著,橘騰地起來,不消片刻便吞噬了這張記載昨夜真實情況的紙片。感受著指尖傳來的灼熱感,他輕歎口氣。

誰也不知道荊州城這一夜消失了多少人,估計將來的史書中也只會語焉不詳的提一筆鎮南軍連夜大捕全城,搜索彌勒教徒的事情。甚至都不會提,因為在血色五月中,這一夜並不突出。整個五月的基調就是殺戮,前半月是彌勒教在殺,後半月是鎮南軍在殺。

鎮南軍登陸山南的當天,就與手持刀槍棍棒、身著皮甲草鞋的『彌勒教護教勇士』戰在一處。由於兄弟部隊已經與這群狂熱教徒交手過兩次,他們對敵人在戰陣中表現出來的悍不畏死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並沒有像前兩次一樣手足無措,自廢了武功。

一千比一萬七,這就是大秦鎮南雄獅與彌勒教徒首日交鋒的陣亡比。其實在適應了彌勒教徒那種亡命之後,在大秦軍隊中排前列的鎮南軍,還是很有辦法對付這群武裝農民的。

擊潰這群意圖攔截的彌勒教徒,鎮南軍進駐了已經空無一人的棗陽縣城。按照事先的要求,兩份同樣內容的戰況匯報發向了大江邊的鎮南軍營和翠微山下的晴翠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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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荊州已經有些炎熱,但秀麗的翠微山擋住了南方吹來地濕熱之氣,明鏡般的晴川湖又為山下的莊院送來陣陣清涼。哪怕是三伏夏日居住在綠樹掩映、流水潺潺的山莊中也不會感到一絲燥熱。

順著正門往裡。穿過三層院落,就能看到那一波碧水環繞中的『凝翠』小亭,順著小亭往東看,便能看到座一半立在水上、一半落在岸上的三層吊角畫樓。紅色的小樓並不高、在宏麗軒敞的山莊中也不顯眼。

但這座並不出奇地小樓,在山南總督喬遠山趕到之後,卻徹底成為整個南方地軍政首腦之地。原因無他,只因隆郡王與兩省督撫皆在其中辦公爾。

軍政民情流水般地彙集到晴翠山莊,由在第一層幾個大房間內辦公的屬官幕僚們整理匯總。揀出比較重要的事務送上二樓各自長官處。不重要的便直接答覆。僅將結果存檔備查。

二樓則被四位督撫佔據。延武和喬遠山在臨湖朝陽的兩個套房中,卓文正和胥耽誠則只好委屈的在背面套房中將就。一樓送上來的文書便分別進入四人房間,由分管兩省軍政地四位大員決斷這些重要事宜。除了不敢擅專的大事,基本上事情到他們這個層面都可以得到最終答覆了。他們只需要每日申時依次到三樓匯報結果就成了。

整個三樓都是秦雷的地盤,即使是如此放權,他依然忙的無法抽身:鎮南軍的平叛進度他要日夜關注、兩省各方勢力的動作他也必須時刻緊盯、復興衙門的招標會他也得反覆斟酌,甚至是戰後的南方佈局他也必須提前規劃。這些東西都需要海量地情報資料支持。也需要日益繼續地研究思考才能理出個頭緒。最近幾天,除了每日例行的鍛煉,他甚至連睡覺都是在這個地方。

仗著年青,又鍛煉刻苦,他竟沒有顯出一絲疲態,這讓上來匯報的喬遠山羨慕不已。

秦雷對這個昭武帝命令必保地中年官員印象很不錯。風度翩翩不說,還很詼諧,而且沒見過自己的手腕。也不像其他三人那麼怕自己。兩人很快熟悉。相處起來也很得宜。

喬遠山坐在逍遙椅上,一邊喝著茶水,一邊慢條斯理向秦雷報告道:「按照王爺的意思。山南衛軍也已經全部從府城中開出,加入到鎮南軍剿匪的行列。只是這些老爺兵訓練鬆弛、軍紀敗壞,實在是不堪大用,下官怕他們反而會阻礙鎮南軍的步伐。」

在露台邊的安樂椅上,秦雷輕笑道:「喬公這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征伐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明日復興衙門的招標會一過,議事局就要第一次會議了。你們山南可是有兩成話事權的,你和胥大人選出代表了嗎?」

南方現在最大的事情,除了剿匪,就是這個復興衙門了。自從七天前卓文正宣佈招標開始,越來越多的門閥意識到其中蘊含的巨大能量,報名參加的越來越多,甚至很多逃到別境的閥主也冒死穿過彌勒教的控制區,往荊州府趕來。為了讓這些人也能參加,秦雷特地把開始的時間推遲了四天。

每個省的官府天然擁有兩成話事權,若是能將其掌握,再配合上家族爭得的部分,很有可能就會當選為議事局局正,雖然具體權利還沒有通過議事局表決,但成為這個龐大機構的第一人,那是一定的。

作為喬家長子的喬遠山,在這件事情上,自然要和胥耽誠爭一爭。

喬遠山呵呵笑道:「下官和胥大人都很謙讓,讓來讓去,到現在也沒讓出個所以然來。」

秦雷淡淡笑道:「最晚明天中午報到議事局,不然就算你們缺席了。」

喬遠山訕笑著點頭,然後有些憂慮道:「等到兩省平定,咱們這個戰時衙門會何去何從呢?丞相大人會眼睜睜看著咱們南方和他分庭抗禮嗎?」

秦雷望向喬遠山,堅定道:「朝廷裡的事情交給孤,你們要做的就是,團結起來,給孤撐腰。至少在這個衙門沒有合法續存前,不許內鬥。」

喬遠山知道王爺在藉機敲打自己不要因私廢公,忙直起身子正色道:「下官遵命。」

秦雷知道響鼓不用重錘,起身笑道:「走,陪孤一起進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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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勒教造反以來,因為翠微山兩萬鎮南軍的緣故。荊州府成了兩省唯一地一塊樂土。四面八方的百姓士紳紛紛來投,客棧旅店、酒肆茶社、青樓楚館生意興隆無比,讓本有些蕭條了的荊州府日益繁華起來,甚至要超過十幾年前運河興盛的時候。

隨便走進一家茶鋪或者酒館,都會看到滿滿噹噹的客人坐在那喝茶聊天。兵荒馬亂的沒有什麼事做,坐在一起靠磨牙打發時間,實在是不錯的選擇。

聊天就要有話題,好在這些人來自四面八方。每人都有每人的故事。也就從不缺話題。但這幾日。人們無論開始談地什麼,說不了幾句便都會繞到一件事情上,那就是復興衙門招標會。

無論是到時候那四成話事權會籌集到多少銀子,還是有哪些門閥能有資格進入議事局,還是這些門閥到底誰地實力更強勁,都會被廣泛而熱烈地討論。

當然,那位倡議建立復興衙門的隆郡王殿下。也被人無數次議論。人們這才發現,這位下個月才滿十八歲的年青王爺,就是為大秦出質十六年的那位悲情殿下,不由對他好感頓生。漸漸的,秦雷代兄受過北山牧場、當街斬殺天策弓軍、大殿戟射天

,甚至許多半真半假的事跡也被暗中的有心人散佈出塑造成了一個善良勇敢,機智忠誠。要挽狂瀾於既倒地少年英雄形象。隨著知道秦雷的事跡越來越多。人們對他的感覺也越來越親切,不由自主的把他當成了偶像般的人物。

所以當人們知道今天上午,王爺要進城親自召開招標會前最後一次籌備會議時。終於坐不住了。紛紛湧上街頭,把從城門口到總督府衙門那段三里長的大道,圍了個水洩不通,想要親眼目睹這位據說是天神下凡的隆郡王殿下的風姿。

一陣喧嘩聲從城門口傳來,人們以為是王爺地隊伍來了,你推我攘地往前擠了起來。但是不一會,擁擠的人群卻又安靜下來,因為他們看到兩隊全副武裝的鎮南軍從城門口跑了進來。雖然好了傷疤忘了疼是人們地天性,但現在距離那個噩夢般的夜晚不過七天而已,街頭巷尾隱約還能看到零星血跡呢。

四千鎮南軍兵士分作兩隊列在大道左右,把圍觀的人群與大街隔了起來。還有無數石敢手下的衛士,混在人群中,機警的注視著任何神色有異者、只要他們感到稍有不妥,便會悄無聲息的靠上去,將其清除掉。

過了一刻鐘左右,一隊黑甲黑馬的黑衣騎士出現在城門口,他們嫻熟的一手控著身下的駿馬,另一支握著連弩的手收在黑色的披風中,看上去冷峻無比,也威風極了。立刻把兩邊的鎮南軍兵士比了下去。

兩邊圍觀的百姓立刻被這隊奪目之極的黑衣衛吸引住了心神,議論紛紛起來,有大媽道:「還帶著黑色面具,真嚇人啊!」此言一出。立刻引來邊上男人的駁斥:「老太太不懂別亂說,那叫護面,多威風啊!」還有熱血上頭的立刻打聽起來:「這是什麼部隊?怎麼招人,俺要報名去。」有懂行的嗤笑道:「此乃王爺的黑衣衛,哪個不是生撕虎豹、忠勇無敵的猛士,就你這小身板,還是乖乖回去給你娘打醬油吧。」

那被嘲笑的後生剛要反駁,卻發現周圍靜了下來,忙朝城門方向望去,只見一隊同樣黑騎的衛士手持著金瓜、斧鋮等欽差儀仗緩緩行來。等這隊過去後,又有一隊手持寶蓋羅傘郡王儀仗的黑騎過來。

所有的儀仗過完,人們便看到一位身著黑色繡金王袍的俊逸青年,坐在四匹純黑駿馬拉的戰車上,在黑衣騎士簇擁之下,出現在城門口。

隆郡王終於來了,大道兩旁的官員百姓轟然跪下,高聲道:「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王車上的秦雷微笑著朗聲道:「大家起來吧……」洪亮的聲音立刻傳遍全場,讓人聞之如沐春風。

一聲「謝殿下……」官員百姓謝恩而起,不由對秦雷好感大增。以前就是巡撫大人過街,百姓也要一直跪到沒了人影才行。但是這位貴不可言的欽差王爺居然如此隨和,立刻就讓起身了。再加上秦雷不似其他達官貴人一般藏頭露臉,他平易近人的親民形象立刻在百姓心中建立起來。

當然,秦雷的衛士們免不了要在心中埋怨幾句,王爺太過孟浪,簡直想把我們嚇死。其實何止他們,就是秦雷也是心中惴惴。隨著久居高位,他是越來越怕死了,輕易不肯露面不說,就是出門也要處在嚴密保護下才行。像這種把自己公然暴露在空氣中的事情,他是盡量不做的。

但有的時候還是要冒險的。為了在南方百姓心中形成不容置疑的權威,他有一系列計劃要執行。而這次的形象工程就是其中不可缺少的一個環節。畢竟這麼好的形象不利用起來,實在對不起生自己的瑾妃娘娘。

衛士們不停變換著隊形,用身體把各個可能射來弓弩暗器的方向擋住,直到戰車駛入總督府才算鬆口氣。

秦雷也鬆了口氣,延武早在下面等著,把他迎到後堂休息。到了後堂,有衛士端來水盆請秦雷擦臉。秦雷一邊擦臉,一邊對面露責怪之色的延武含糊道:「麴公、麴公,本王錯了還不成,下不為例、下不為例。」

):了。」

秦雷把毛巾遞給衛士,笑道:「為了這次露面,孤的手下準備了三天,把每一個細節都反覆推敲過。」說著又有些獻寶似的道:「別看孤王把身子露在外面,可我的衛士卻把所有可能被攻擊的路線都堵死了。」他沒說,其實那夜的清洗,也有為今日之行拔除釘子之意。

=.嗎?」

秦雷瞪大眼睛道:「這還不重要嗎?孤王來了二十多天,江北百姓卻愣是沒一個見過。孤王覺得很遺憾啊。」秦雷初來乍道,又是深居不出,在百姓心中自然沒有那些百年門閥的家主、守牧一方的大員形象清晰。眼看著復興衙門一成立,各方大佬都要登台唱戲了,再加上接下來的剿匪。他要是還不聲不響地光在上頭瞎搗鼓,那是無法成為百姓和下層官員心中力挽狂瀾的英雄的。

而這樣一番造作,就是為了讓百姓感到,他秦雷才是整個南方的老大,今後南方取得的一切成績,都是與他分不開的。再加上後續的一番設計,秦雷希望自己離開時,頭上已經有了『南方百姓救世主』、『兩省未來規劃者』等數頂光環。這些東西就是人望,積攢多了便是人心向背。若是想把南方作為自己的大後方,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是必不可少的。

+<.題道:「人都到齊了,隨時恭候王爺駕臨。」

秦雷點點頭,笑道:「那就過去吧,別讓大家久等了。」

……………………

今日是復興衙門招標前的最後一次籌備會議,報名參加競標,並經過初選,又繳納了一萬兩押金的二百家都被通知參加此次會議。其實不用通知也沒有人會缺席,因為今天,一切的始作俑者,兩省軍政欽差王,秦雷要來親自為在座競標者答疑解惑。

總督府的正廳今天卸下了所有的隔段,把大廳和兩個偏廳連通起來,這才讓這個南方菁英盡集的房間,看起來不那麼侷促。

雖然人多,但都沒有高聲喧嘩的,人們端著架子,輕聲細語互相問候攀談著,唯恐失了體面。

伴隨著一聲:「隆郡王殿下到……」人們停下交談,起身恭迎南方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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