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列表 回復 發帖

[歷史] 大唐酒徒 作者: 格魚

第三卷長安風 第211章李林甫吐血
    李隆基坐在那裡,也有些沒反應過來。他深深地望著蕭睿你難道不知,此事的始作俑者乃是你的老丈人李林甫?

    見蕭睿的面色淡定自若,李隆基便又瞧向了李林甫。其實不僅李隆基,幾乎朝堂之上的所有官員都在用不可思議地眼神在蕭睿和李林甫兩人的身上來回逡巡,試圖要從中「找」出點什麼來。

    李林甫面色有些蒼白,微微垂著頭,默然不語。但站在他身邊的幾個同僚,清楚地發現,他探出寬大袍袖的一隻手,微微有些顫抖。

    李隆基沉吟了一會,淡淡一笑,「蕭睿所言有理,朕也覺得此刻立儲不太適宜。諸位愛卿,你等意下如何?」

    眾臣「咀嚼」著皇帝口氣中的「意味深長」,這些政客們心裡大抵明白了過來,不得不一起躬身下去,朗聲呼了幾聲「皇上聖明,臣等遵旨」,包括李林甫。

    李隆基有些玩味地看著李林甫,又是淡淡一笑,「李相,你執意要朕立儲,如今怎生就改了主意?」

    「臣,臣慮事不周,誠如蕭大人所言--請皇上懲處。」李林甫顫巍巍地抬起頭來,官帽下的兩鬢角上的一抹蒼發分外扎眼,滿是皺紋的額頭上輕輕跳動著,他說完這話,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

    咳嗽聲越來越猛烈,在這靜寂無聲的朝堂上,顯得非常刺耳。

    李隆基以下眾人皆轉首看著這此時此刻分明老態畢現的第一權臣李林甫,見他微顯老朽的身軀在咳嗽聲中晃顫著,不禁心中都生出一絲感歎︰這大權獨攬的李林甫,老了。

    李林甫最後一聲咳嗽噶然而止,只見他頭一揚,一口鮮血噴出,恰恰全部噴在距離他最近的章仇兼瓊身上。殿中驚呼聲四起,章仇兼瓊一把扶住李林甫,疾呼道,「李相,你怎麼了?」

    李隆基也霍然站起身來,急急問道,「李愛卿……」

    李林甫長出了一口氣。摸去了嘴角地一絲血跡。躬身無力地道。「皇上。臣無礙。可能是這幾日有些上火……皇上。臣身體不適。請准許臣回府休養。」

    李隆基臉上浮起一絲擔憂之色。急急擺了擺手。「朕准了。來人。傳朕地旨意。召兩名御醫來送李相回府診治。」

    蕭睿在一旁看得心中一顫︰怎麼會?

    蕭睿上前去要攙扶李林甫一把。李林甫憤憤地一甩袍袖。轉身緩緩離開大殿。愣是看也沒看蕭睿一眼。只剩下蕭睿尷尬地伸著手站在那裡。置身於群臣古怪而複雜地目光中。

    李隆基搖了搖頭。心裡瞬間明白。這蕭睿跟李林甫之間地關係想必已經惡化很深了。

    「李相操勞國事成疾。朕心甚不安……既然如此。這立儲之事暫且休矣。退朝吧。」李隆基擺了擺手。帶著高力士揚長而去。

    ……

    ……

    長安城某酒肆的包間內。

    李林甫神色從容地坐在那裡,一反在朝堂之上的老邁之態,見蕭睿悄然而入,不由笑了笑,「賢婿,這場戲演的好,依老夫看,皇上已經信了九成。」

    蕭睿皺了皺眉,上前去一把抓住李林甫微微有些冰冷的手,「岳父大人,你今日……你的身體?」

    李林甫笑著搖了搖頭,「老夫無礙,只是一點小把戲而已。老夫操勞國事,吐一次血,也讓皇上和滿朝文武明白,老夫雖然專權,但殫精竭慮絲毫不敢懈怠……」

    蕭睿緩緩鬆開李林甫的手,坐了下去,苦笑道,「岳父大人的小把戲,倒是連蕭睿也吃了一驚。這樣一來,恐怕滿朝文武大臣都會將蕭睿視為……」

    蕭睿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李林甫打斷了,李林甫沉聲道,「正是要如此。朝堂之上無父子,你要想在這朝堂之上站得更靠前、更穩當,就必須要心狠手辣。否則,你遲早會成為別人的下酒菜。」

    李林甫端起一盞酒輕輕小啜了一口,「世家大族綿延數百年,根深蒂固,這些年雖然被老夫打壓,但勢力還是不能小覷。你跟老夫不同,你乃是士子領袖……所以,藉著跟老夫決裂的機會,你趁機修好跟世家大族的關係。」

    「可是……」蕭睿皺了皺眉,苦笑了一聲,「我跟那崔家早已水火不容……」

    「崔家算什麼?世家大族不僅是崔家--你不是跟鄭家關係甚好嘛,聽老夫的話,以鄭家為階石,跟世家大族多走動走動。須知,依你如今的地位,世家大族巴結還來不及。以前有老夫在,他們猶豫不絕,如今,蕭李兩家徹底決裂--蕭睿,你的機會來了。」李林甫嘴角一曬,「至於崔家不必放在心上,如果崔家還不死心,下一回,老夫就給個更深刻的教訓。」

    蕭睿默然點頭,「蕭睿謹記岳父大人教誨。」

    「孩子,老夫老了,歲月不饒人,不服老不行嘍。他日,李家還有空兒,都需要你來照顧了。記住老夫今天的話,不管怎麼樣,都要保得李家周全!」李林甫聲音陰沉起來,「從今往後,老夫會逐漸安排李家的後代退出官場,將來,他們的榮華富貴,都要靠你了。」

    蕭睿心裡一顫,總覺得這李林甫有些交代後事的不好感覺,他起身躬身下去,「蕭睿明白。岳父大人放心,只要蕭睿還有一口氣在,一定會護得李家周全。」

    「既如此,老夫就放心了。」李林甫長歎一聲,「老夫欲罷不能,身後事只能靠你了。」

    *****************************

    果然不出蕭睿的意料之外,幾日後,李隆基的冊封詔書就下來,任命蕭睿為禮部侍郎、翰林學士,但同時也免去了蕭睿的盛王「教習」一職。

    得到消息的盛王李琦自然是心裡很是惶恐,這意味著什麼?難道,是皇帝明確表示李琦不在立儲名單之列?其實何止是李琦,很多人都在猜測。

    蕭睿下朝回到家裡,坐在書房裡等待著李琦的來訪。但等了一個下午,也沒見李琦的蹤跡,不由有些奇怪。心道,這李琦還能沉得住氣?

    一連數日,李琦都出人意料地沒來蕭家,蕭睿心裡越來越好奇。不僅是蕭睿,李宜也覺得有些不太對勁,雖然兩人都希望李琦能夠沉穩起來,能夠「沉得住氣」,但李琦畢竟還是個青澀的少年,聽到這個非常不利於他的消息一點「動靜」都沒有,這也有些忒反常了。

    在李隆基的眾多子女中,李宜和李琦的感情甚好,李宜擔心李琦,最終還是忍不住拖著蕭睿去了一趟盛王府。令蕭睿和李宜意外的是,盛王府裡一片平靜,失去了往日的歌舞樂聲,而李琦正在書房裡靜靜地讀書。

    「琦弟,你……」讀書是好事,但李琦在這個時候安靜留在府中讀書,就不能不讓李宜感覺有些怪怪的。

    李琦抬起頭來,放下手中的書卷,向蕭睿和李宜躬身一禮,「見過姐姐,姐夫。」

    蕭睿嘴角浮起一絲玩味的笑容,淡淡道,「盛王,何以如此安枕無憂乎?」

    「呵呵,姐夫,你大概是說父皇不讓你給我做先生的事吧?不瞞姐夫說,一開始,我也感到非常慌亂,但過後我就想開了,姐夫你不當我的先生難道就能跟我撇開關係?你不始終還是我的姐夫?」李琦微微一笑,「這些日子,我也想清楚了,如果姐夫願意幫我,這個先生做不做,實在是無關緊要;而如果父皇無意立我為儲,我就是爭又有何用?所以,我不如老老實實呆在府裡,該幹啥幹啥,免得讓父皇、讓朝中的大人們看我的笑話。」

    李琦這番話,讓蕭睿不得不刮目相看,當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

    蕭睿笑了笑,「盛王有此胸懷,我跟宜兒也就放心了。」

    李宜也在一旁笑了起來。

    在李琦府上隨意坐了一會,蕭睿跟李宜便告辭離去。當蕭睿和李宜的腳步即將跨出李琦書房門檻的瞬間,李琦還是忍不住紅著臉顫聲問了一句,「姐夫,你跟我說句實話,我究竟有沒有希望?」

    「不知道。」蕭睿一怔,但旋即斬釘截鐵地道,「你只要記住,只要有一絲希望,我會幫你爭取便是了。」

    雖然是意料之中的話,雖然李琦已經熄決心要保持「冷靜」,但這少年還是有些失望地哦了一聲,躬身一禮,「我繼續讀書了,姐姐姐夫慢走。」

    蕭睿和李宜回府的當口,宮裡的御書房裡,李隆基也正在和高力士談論著李琦。

    「力士,這幾日,盛王有何動靜?」李隆基沉吟著道。

    「回皇上的話,盛王這幾日閉門讀書,連府門都沒有出過。」高力士低低道,順手為李隆基遞過一盞貢茶。

    「哦?他還能沉得住氣?這個毛頭小子,竟然能沉得住氣?」李隆基有些好奇地霍然起身,「力士,你說這怪不怪?」

    「皇上,大概是盛王殿下跟蕭睿接觸多了的關係吧,也或許--」高力士略一猶豫,想起他一直支持的壽王李瑁,笑著道,「或許是蕭睿事先囑咐的也說不定。」
第三卷長安風 第212章禁酒令
    禮部尚書仍然是李林甫在兼任著。所以,蕭睿這新任侍郎本上就是一個擺設,太重要的事由李林甫決斷處置,而一般的事由中下級官僚署理,最清閒的就是蕭睿了。他樂得悠閒自在,整日裡除了勉強湊夠一個時辰的「坐班」之外,基本上不在禮部衙門面。當然,在外人眼裡,這也是李林甫刻意打壓的結果。

    李琮監督、皇甫維明率領的唐軍在河隴一線跟吐蕃人進行了幾場小型的戰役,都取得了勝利。而伴隨著唐軍的步步緊逼,吐蕃人的防線已經往吐蕃境內龜縮了數十里,一場更大規模的唐蕃之間的正面決戰一觸即發。

    而就在長安城裡不斷接到捷報的時候,李隆基卻非常不爽。嗯,很不爽。甚至可以說,惱火之極也頭疼之極。何以?大唐的財政--即經濟狀況出問題了。

    前面說過,開元年間土地兼併風行,很多農民變成流民,統治階層聲色犬馬縱情奢侈,單是皇族一年的消費就數以千萬貫,一邊是賦稅減少,一邊是揮霍浪費,大唐國庫日漸空虛。而戰爭是最消耗錢財的,幾個月來,十萬唐軍在河隴一線,可是分分秒秒都是錢呀。

    是故,隨著捷報一起進京的,還有雪片一般的錢糧催報。目前,前線十萬軍馬的糧草匱乏,而目前的大唐國庫已經無力承擔如此規模的大型戰爭了。所以,戶部尚書裴寬連續數日上奏,李隆基這才醒過神來︰大唐,居然沒有錢了?

    軍糧告急,軍餉告急。

    此刻唐蕃之間的戰爭已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倘若……李隆基無法想像,如果因為糧草補給不繼,會出現什麼嚴重的後果。

    但李隆基卻怎麼也想不明白,繁榮強大的大唐,歌舞生平的盛世大唐,怎麼就會沒有錢了!

    但裴寬的奏表不是虛言,對於國庫的盤點更不是虛報。事實擺在李隆基面前,這位一向熱衷於玩弄權術的強勢皇帝,一時間竟然有些慌了神。

    其實,大唐國庫早就空虛了,只不過之前有李林甫的「遮掩」,這戍並沒有捅到皇帝跟前去,皇帝一直還陶在盛世繁榮的虛幻景象中。這些日子,李林甫不知出於何意,突然撒手不管,任由裴寬接連告急。

    御書房裡的氣氛非常壓抑和沉悶,李隆基面色鐵青地望著裴寬,沉沉道,「裴寬,國庫當真無力承擔軍費錢糧了?」

    「回皇上地話。單以戰爭而言。國庫可以勉強支撐下去。但是。我大唐國務龐大。朝廷運轉耗資巨大。如果再不……」裴寬低低回道。

    這些話不用裴寬解釋多言。李隆基不是傻子。他自然明白。龐大地大唐帝國需要大量地錢財來開支運度。他沉吟良久。突然望著李林甫和章仇兼瓊冷笑道。「兩位愛卿。你們意下如何?」

    李林甫沉吟不語。章仇兼瓊起身緩緩道。「皇上。當今之計。只有加稅一法了。」

    裴寬急急接話道。「皇上。加稅萬萬不可。」

    目前我大唐百姓稅賦已經頗重。再要加稅。恐怕會導致民間動亂。農人流離失所。釀成大禍。」

    章仇兼瓊淡淡一笑。回身道。「依裴大人地意思。目前該如何?」

    裴寬眼中閃出一絲陰沉,向李隆基躬身下去,「皇上,臣建議即刻在大唐施行禁酒令。」

    此言一出,包括李隆基在內,眾人皆大吃一驚。大唐是酒的王朝,這酒已經不僅是一種消費品,而是與大唐社會生活緊密相關的一種必需品,一如人要吃飯穿衣睡覺一樣。倘若要是沒有了酒,大唐人還怎麼活?

    而李林甫卻眉梢一跳,心裡暗暗冷笑了一聲。

    「皇上,墨子《辭過篇》言︰『君實欲天下治而惡其亂,當為食飲,不可不節。』東晉葛洪《酒誡》專文,臚陳歷史事實,發出國家政事的敗亡『謂非酒禍,禍其安出』的喟歎。酗酒敗壞政事,擾亂民風,助長人性之惡,『州縣刑獄與夫淫亂殺傷,皆因酒而致。』」裴寬似乎早有準備,侃侃而談,大講了飲酒之風的不良影響。

    李隆基以及眾臣子的臉色有些陰沉,雖然沒有說什麼,但都對裴寬的話不以為然。酒鬧事,其罪在人,不能怪酒,如果按照這種邏輯,這世間的娼妓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助長民風為惡嘛。

    裴寬從不飲酒,對飲酒之人尤其是酗酒之人深惡痛疾,所以他講起禁酒令來滔滔不絕,聯繫古今,甚至連周朝的禁酒令也搬了出來,說到激動處,他連呼「酗酒可亡國,不得不禁也」。

    李隆基皺了皺眉,「裴寬,酒乃民之根本,禁酒絕不可行酒令一下,國庫就有錢了嗎?」

    裴寬定了定神,突然朗聲道,「皇上,更重要的是,釀酒需耗費大量糧食,假如天下酒坊皆關閉,該能為朝廷省相少錢糧?」

    李隆基一呆,章仇兼瓊等人也暗暗點頭,裴寬這話確實是說到點子上了。

    釀酒耗費糧食巨多,假如要是全國禁酒,那倒是能省出不少糧食來。

    李隆基沉吟著,低下的臣子也在小聲議論紛紛。趁眾人不注意,李林甫與蕭睿交換了一個眼神。蕭睿心裡淡淡一笑,這裴寬的用意怕是翁之意不在酒了。大唐國庫雖然空虛,但還不至於連這一場戰爭都支撐不下來,他不過是藉機發難,所謂禁酒,無非是沖蕭家來的。

    眾所周知,蕭睿的酒徒酒坊出產,已經佔據了大唐酒業市場的半壁江山,倘若施行禁酒令,損失最大的只能是蕭家。

    但裴寬不知道的是,蕭睿如今的產業龐大,酒徒酒坊不過是其中之一了,如果酒坊關閉,固然損失不小,但還不至於傷到元氣。憑借巨大的銷售網絡和財力,蕭家仍然會在最短的時間內重新崛起。所以,蕭睿並不害怕。

    只是在他看來,在全國範圍內施行禁酒令,根本就不可行,也不可能,這太理想主義了。

    李隆基猶豫不決,禁酒是絕不可行的,但裴寬所言又並非沒有道理--如果不禁酒,拿什麼來充盈國庫?

    他緩緩抬頭,瞥了一眼站在眾臣後面默然不語的蕭睿一眼,歎息一聲,「蕭睿,你意如何?」

    蕭睿微微一笑,上前一步,朗聲道,「皇上,臣以為禁酒絕不可行,酒是民生之必需品,倘若禁酒,定然浮蕩民心動搖國本,萬萬不可。」

    李隆基還沒有說話,裴寬在一側冷笑一聲,「蕭大人之所以反對禁酒,怕是出自自利考量吧。誰人不知,蕭大人名下的酒徒酒坊遍佈大唐,產量巨大獲利巨大,倘若朝廷要禁酒,蕭大人怕是就無錢可賺了……」

    對於裴寬的嘲諷,蕭睿並沒有上火。在他眼裡,這裴寬是一個干臣能吏,就算他是李琮一黨,出於某種政治動機打自己的主意,蕭睿也對他保持著應有的寬容。畢竟,是這些能臣幹吏清正廉潔的官僚,支撐著大唐帝國的運轉。而且,禁酒之說,古有先例,後世也有「踐行」,雖然過於理想主義,但裴寬能想到這一招,也算有些眼光。

    蕭睿笑了笑,溫和道,「裴大人,蕭某並非是愛財之人,經營酒業牟利無非也是想做點事情。蕭家雖然日進斗金,但蕭家同樣也是日出斗金,蕭某將所有家財都用在救濟和賑濟上上,長安城外那三座賑濟院,以及洛陽、益州、揚州等地的酒徒賑濟分號,耗費錢糧無數,眾目所睹,天日昭昭,蕭某人問心無愧。」

    裴寬聞言一怔,頓時啞口無言。蕭睿的慈善大名日漸高漲,外地的賑濟活動尚不可知,但長安城外的三座賑濟院卻是組織得熱火朝天,獲得蕭睿資助救濟的長安百姓不計其數,裴寬想否認也否認不了。

    李林甫垂首坐在那裡,心裡暗笑了一聲。要說蕭睿為行慈善花費不少他是相信的,但要說蕭睿傾盡所有進行慈善,李林甫根本不信。

    蕭睿又淡淡道,「既然蕭某的錢財來自於民又惠濟於民,禁酒令不禁酒令的,對蕭某來說有何損失?」

    看裴寬的臉色有些漲紅,說不出話來,蕭睿嘴角浮起一絲淡淡的笑容,「皇上,臣以為,禁酒令絕不可行,請皇上三思。」

    李隆基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如何不可行?你倒是跟朕說說。」

    「皇上,釀酒的確是耗糧,但是,這民間釀酒耗糧乃是民間之糧,就算是推行禁酒令,節省下的糧食也不歸朝廷所有,如何能充盈國庫?如果朝廷強行徵收,與加重賦稅有何區別?」蕭睿躬身下去。

    又道,「皇上,諸位大人,天下酒坊無數,酒工也數以十萬計,如果再加上靠酒業維持生計的商賈,人數就更眾。這些人沒有土地,靠酒坊做工為生,倘若酒坊關門,這些人的生計又該如何維持?還有,那些妓館、酒肆,如果沒有酒,何以存在?是故,禁酒令推行,不僅是『禁酒』,還會讓無數大唐百姓失去飯碗,會讓大唐商業遭受重創,所帶來的後果不堪設想,請皇上三思。」
第三卷長安風 第213章5萬貫買了個啥
    李隆基沉吟良久,方才長歎一聲,「諸位愛卿,蕭睿所言理,推行禁酒令不妥。蕭睿,但如今朝廷國庫空虛,你又有何良策?」

    蕭睿心頭一動,猶豫道,「皇上,臣……」

    李隆基擺了擺手,「你不妨大膽直言,朕恕你無罪。」

    蕭睿定了定神,沉聲道,「臣就斗膽直言了。在臣看來,如今朝廷國力維艱,其因有二。其一,民間奢侈揮霍之風甚重,導致無數財力無謂浪費;其二,逃稅現象嚴重。據臣所知,有眾多流民因為失去土地而淪為權貴莊園的家奴……隱匿人口現象比比皆是,所以,臣建議皇上下詔,舉國上下倡行節儉,杜絕奢靡;同時戶部要盡快對大唐人口進行清查,嚴控土地兼併,讓流民安居,恢復被隱匿人口的稅賦。」

    「皇上,雙管齊下,徐徐圖之,必可在兩年之中讓國庫充盈起來。」蕭睿緩緩又道,「為了社稷江山,為了大唐的世久安,臣認為皇上應早下決斷!」

    李隆基眉頭一皺,慢慢點了點頭。

    裴寬眼前一亮,投向蕭睿的目光微微透出一絲讚賞,蕭睿大膽說出了他想說而沒有說出來的話,作為大唐朝廷的戶部尚書,作為熟知大唐社情民意的高級官僚,他深知大唐如今的一切弊端就在於蕭睿所言的兩個方面︰奢侈過度和土地兼併。

    裴寬一直想要上奏李隆基,推行「新政」,將被地方官僚和各級權貴們瓜分侵佔去的社會財富「撈」回來,重新歸於國庫,也紓緩一下艱難的民生。但老謀深算的裴寬深知,這樣做的結果勢必要觸犯到大唐權貴們的利益,引起強烈的牴觸甚至是仇視,所以他一直在猶豫。

    「蕭大人所言固然有理,但是就怕推行起來不易啊。」裴寬歎了口氣。

    「皇上,臣贊同蕭大人的建言。只是當務之急的是,倡行節儉也好,清查人口加強稅賦也罷,都費時日久不可能一蹴而就;但龐大的軍費開支卻迫在眉睫……」章仇兼瓊上前躬身道。

    「……」李隆基緩緩站起身來,「蕭睿,你的建言,朕准了。章仇兼瓊,傳朕的旨意,自即日起,自朕以下,杜絕奢華倡行節儉,有違反律令者嚴懲不貸--李林甫!」

    「臣在。」李林甫一怔。起身應道。

    「朕命你為大唐田產人口清查使。裴寬為副使。從現在開始。由你二人負責推行『田產人口清查令』。不論涉及到誰。不論是皇親國戚還是文武大臣。如有隱匿人口、侵佔百姓土地者。朕准他們三日內自行上報。否則。一旦查出。律法無情!」李隆基陰森森地話音在御書房裡迴盪著。

    大唐權貴地利益當然需要保護。李隆基便是這一利益群體地最大代表。但是。現在權貴們地貪婪已經威脅到大唐江山地根基。李隆基哪裡還會手軟。其實。這些問題李隆基早就心知肚明。只是他之前以為這不過是「小疥癬」。不足以影響到他地統治。現在突然發現自己這已經讓他地皇位坐不穩。他焉能不狠狠出手。

    李林甫眼中放射出一絲狂熱。他緩緩躬身下去。「臣遵旨。」

    裴寬也大喜過望。激動之下竟然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呼喊道。「皇上英明。臣遵旨!」

    裴寬當然要興奮了。由李林甫主導參與進來。這事就好辦多了。憑借李林甫地權勢和雷令風行地鐵腕手段。再加上皇帝地詔書。恐怕就是皇族中人也不敢抗拒。

    蕭睿站在那裡,心裡也暗讚了一聲︰李隆基的確不是一個昏君,從他讓李林甫主導裴寬配合的思路上看,這皇帝不僅會識人,也很會用人,政治手段高人一等。李林甫素以鐵腕專權著稱,由李林甫主持,遭遇到的阻力很降低到最低限度,而即便是遭遇抗拒,李林甫也不會手軟;但如果僅僅讓李林甫主事,最後的結果也未必,還需要裴寬這樣的精明強幹的業務官員從中協調和操辦具體事務。

    李隆基不會用章仇兼瓊,更不會用蕭睿。只有李林甫和裴寬,才是最合適的人選。

    「但戰事在即……」李隆基又是長歎一聲,「朕從沒有想到,朝廷也會有缺錢的一天。」

    眾臣都微微垂下頭去,不敢再看李隆基那凜然的目光。

    李隆基微微有些煩躁的眼神落在蕭睿的身上,淡淡道,「諸位愛卿,難道你們都不能為朕分憂嗎?」

    「蕭侍郎,你呢?」李隆基又追問了一句。

    蕭睿正在沉吟著,突然皇帝問話,匆匆抬起頭來恰好看見高力士傳來的一抹溫和的笑容,不由也還以微笑,上前走了兩步道,「皇上,軍糧軍餉之事,臣以為並不難解決。」

    李隆基目光一凝,眉頭一跳,急聲道,「呃?有何良策,速速給朕講來!」

    「捐款!」蕭睿朗聲道。

    「捐款?」李隆基一怔,「何意?」

    眾臣包括李林甫在內,也都將疑惑的目光投射在蕭睿身上。

    蕭睿玩味的目光從眾人身上掃了一圈,躬身毅然道,「皇上,如今戰事在即,大唐將士在前線奮勇殺敵,捍衛我大唐疆土和朝廷的無上榮光……為了大唐,所有大唐高官厚祿者,理應捐獻出一點家財來,以解朝廷之急。皇上,臣想,湊齊數百萬石糧食以及軍餉應該不成問題。」

    眾人一驚,李隆基也有些驚訝。不過,他略一沉吟,便發現蕭睿的提議很符合他的心意,長安城裡權貴成群,就算是每人捐出一百貫錢,也不是一個小數目。他有些興奮的點了點頭,「蕭睿所言有理,諸位愛卿,爾等以為如何?」

    眾臣無奈躬身下去,齊聲呼道,「臣等遵旨。」

    從自己身上割肉當然是心疼的,但皇帝已經說了,又帶著一頂為朝廷和皇上分憂的帽子,誰還敢說半個不字。

    蕭睿驀然拜了下去,「皇上,臣蒙受皇恩深重,自當竭盡全力為皇上分憂。皇上,臣願意竭盡全力捐出5萬貫錢!」

    貫?!眾臣倒吸了一口涼氣,心道這蕭睿也他***忒大方了,有錢也不是這麼個花的。就算是李隆基也呆了一下,因為這5萬貫即便是對皇帝來說,也不是個小數字。

    不過他瞬間便回過神來,見蕭睿目光清澈地站在自己身前,不由心裡頗有些感慨,連說了三個好字,「好好好,蕭睿,你能如此,朕很欣慰。諸位愛卿,倘若大唐臣民都如蕭睿一般,朕這大唐江山何愁不興盛萬年?來人,傳朕的旨意,賜朕之親筆忠義金字牌匾於蕭家,詔令天下,今後,不論庶民還是文武百官,都當以蕭侍郎為楷模!」

    「皇上英明!」以李林甫和章仇兼瓊為首,眾臣都跪拜了下去。

    貫買了一塊金字牌匾?李林甫悄然瞥了蕭睿一眼,見自己的女婿嘴角的笑容越來越重,不由暗暗笑了起來,心道,有了蕭睿這5萬貫打頭,恐怕大唐權貴們這一回要狠狠地放放血了。

    蕭睿默然跪伏在那裡,心念百轉。如果這5萬貫錢,能讓自己在軍中產生一點威望的話,也值了。

    李隆基擺了擺手,「都下去吧,裴寬,這捐款之事由你來操辦,速速去吧。」

    ……

    ……

    李隆基回頭來瞥了高力士一眼,眉開眼笑地道,「老東西,看看,還是朕的女婿肯為朕出力分憂哪。」

    高力士長出了一口氣,「皇上,老奴素知蕭大人視金錢如糞土,但沒想到蕭大人竟然會如此--皇上哪,那可是5萬貫啊,蕭家雖有些錢,但也擱不住蕭大人這般折騰……嘖嘖,依老奴看來,恐怕沒有多久,蕭家就會家財散盡……」

    李隆基呵呵一笑,「有朕在,還能讓他們吃了虧去?無論如何,蕭睿在群臣面前,為朕大大地長了顏面,朕心甚慰。老東西,你去蕭家一趟吧,跟宜兒說一聲,朕明日便昭行天下,恢復了她咸宜公主的爵位。」

    高力士一驚,「皇上……」

    「去吧,誰要不服氣,讓他拿出5貫來捐獻國庫,朕……」李隆基心情甚好,笑著擺了擺手。

    「是,老奴這就去。」高力士不敢再說什麼,只是匆匆離宮而去。

    就在高力士趕往蕭家的時候,長安城外有兩匹快馬也奔馳了進來,一陣風地衝向了章仇兼瓊的府邸。

    章仇兼瓊手中的茶盞嘩啦一聲跌落在地,摔成片片碎片,他身子抖顫起來面色煞白,「你說什麼?」

    「回大人的話,小的們無能……我等護衛小姐從蜀中趕來長安,不料在利州外圍的荒谷中遭遇了吐蕃人的強盜,小姐被--被吐蕃人給掠奪去了……」章仇家的下人跪在地上,顫聲說著。

    「憐兒!」章仇兼瓊煞白的臉龐抽搐著,兩隻手晃顫著,咬牙厲聲道,「孫虎何在?」

    「回--回大人的話,孫頭兒不見蹤跡,怕是……」下人惶然回了一聲。

    「滾下去!」章仇兼瓊咆哮了起來,「滾!」
第三卷長安風 214章給燒刀子裡加一把火
   子長,你先不要著急,我已經飛速派人趕往蜀中,讓)6和軍馬在利州一線展開搜捕……」

    「蕭郎,你冷靜一點……」

    「蕭郎,憐兒姐姐一定會沒事的……」

    楊玉環、李宜兩女環繞在蕭睿的身旁,眼看著蕭睿面色越來越鐵青,身子還微微有些抖顫,不由都擔憂得不得了,輕輕拉住他的手,柔聲安慰著。章仇兼瓊本來是來蕭家報信,心急如焚的章仇兼瓊見蕭睿反應太過激烈,反倒過來安慰起了蕭睿。

    蕭睿默然無語,心情激盪如潮。李宜被恢復公主爵位的喜訊,馬上被章仇憐兒「失蹤」的噩耗衝散。

    章仇憐兒如果真被吐蕃人擄去,那後果……蕭睿根本不敢往下去想,眼前浮現起憐兒那張柔弱哀怨的嬌美臉龐,蕭睿直覺心裡如針扎一般的刺痛。

    「吐蕃……」蕭睿長出了一口氣,聲音異常的低沉,「兄長,那護衛憐兒的侍衛長孫虎下落可知?」

    「孫虎下落不明……」章仇兼瓊悲從中來,幾乎要掉下淚來。章仇憐兒是章仇家這一代唯一的女兒,是整個章仇家的掌上明珠,多年以來,自幼喪父的章仇憐兒視兄如父,兄妹兩人的感情非常深,突聞這一消息,章仇兼瓊差點沒當場暈厥過去。

    ……

    ……

    蕭睿知道自己什麼也做不了。面對章仇憐兒失蹤的消息,他只能等待,只能寄希望於上天的眷顧,期待奇跡發生--「或許,憐兒沒有被吐蕃人擄去,只是被衝散了……」蕭睿強行用這種虛幻的理由來安慰著自己惶然失措的神經,緩緩站起身來。

    他跌跌撞撞地走進了書房。楊玉環和李宜面面相覷。見他心情煩躁低落到了極點。也沒跟上去打擾他。但蕭睿緊接著就讓那刃去孫家把孫公讓叫了過來。孫公讓急急前來。兩人在書房裡說了老半天地話。倒是讓房外地三女心神稍定。

    良久。孫公讓才面色複雜地走了出來。看到楊玉環兩女焦急地站在書房門外。不由笑了笑。躬身道。「三位夫人。孫某告辭了。」

    對於這個蕭家產業地「經理人」。兩女跟孫公讓也挺熟悉。李宜勉強一笑。擺了擺手。「孫東家慢走。我家子長……」

    孫公讓歎息一聲。「子長心情不好。兩位夫人還是好好寬慰他吧……」

    孫公讓抬腿剛要離開。卻聽蕭睿冷森森地聲音從書房裡傳了出來。「公讓兄。好好給燒刀子裡加一把火。但一定要切記。此事除了你我之外。不得透半點風聲。否則……」

    孫公讓心裡一顫。點頭應道。「子長放心。孫某明白。」

    孫公讓懷著沉重的心情匆匆離去。兩人相交以來,他還從未見蕭睿流出如此這般的陰沉和冷厲之色,今日的蕭睿--孫公讓耳邊迴盪著蕭睿那一番話,心頭越來越凜然。

    蕭睿讓孫公讓做什麼,楊玉環兩女並不感興趣,當然,在這個時候,她們也沒有什麼心情去考慮別的。

    兩女正在猶豫著是不是進書房去繼續勸解蕭睿,卻見蕭睿面色淡然地走了出來。看到兩女擔心的神色,蕭睿深深吸氣,微微一笑道,「你們不要擔憂--我相信,憐兒會沒事的……」

    ***************************

    章仇憐兒的事情是章仇家和蕭家的私事,由於兩家的克制,這戍並沒有太過擴散出去。而這個時候,在皇帝的詔書推行下,長安城裡的權貴們都開始向戶部繳納起「軍費捐款」。蕭睿帶頭捐了5萬貫,這讓貴族們即震驚又鬱悶,有了這樣一個「榜樣」在前面,有皇帝那雙居高臨下的眼神在看著,他們不得不要放血了。

    從一開始的觀望,到壽王咬牙第一個捐了3000,貴族們紛紛開始不情不願地從腰包裡往外掏錢,繳納一千貫者也還不少,起碼也是幾百貫,少了即沒面子,也會引得皇帝不滿,等於是斷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這筆賬權貴們還是會算的。

    總之,在不捐就等於是跟皇帝唱對台戲、不捐就是等於是不忠於大唐朝廷的大旗下,短短兩日間,大唐官僚權貴和皇族中人,就湊集了30萬貫,只有李林甫和裴寬等少數幾個官員只拿了百貫錢。當然了,那些中下層官僚拿得更少,只是象徵性的。

    李林甫雖然權勢沖天,但卻不像其他權貴們那樣,家中都經營著產業,所以家底甚薄,能拿出百貫錢來,也算是不錯了。而這,還是仍然「賭氣」留在煙羅谷中的李騰空悄悄地「贊助」的。

    而裴寬就更不用說了,他是一個徹徹底底的清官,幾乎是兩袖清風,長安的府邸還是慶王所贈,這百貫錢幾乎是他的全部積蓄。

    長安是一座當時世界上商業最繁榮的大都市,在長安城裡,幾乎每一座大商行的背後,都有大唐權貴們的影子,所以大唐權貴們的家財之豐盈,出乎了裴寬的想像。

    望著手下主簿們統計上來的報表和賬目數字,裴寬簡直不信自己的眼楮。由此,他才恍然明白,朝堂之上、權貴們隨便哪一個都是家財萬貫,可有錢歸有錢,卻沒有一個人能像蕭睿那樣慷慨,肯拿出錢來做善事。

    裴寬長歎一聲,心道,「慶王殿下,假如不是……這蕭睿完全可以成為殿下治理天下的有力膀臂,這等心胸遠大超然於功名富貴之人,大唐罕見哪。可惜,可惜了,蕭睿注定要成為殿下你前進道路的敵人和障礙……哎!」

    其實何止是裴寬吃驚,就連李隆基在得知消息後,驚喜之餘也有些「憤恨」。「原來,這幫狗東西是這般有錢,比朕還要闊綽……哼,我說國庫這麼空虛,錢都跑到他們囊中了……」李隆基眉頭緊皺著,衝著高力士嘟嘟塴。
    高力士笑了笑,「皇上,不管怎樣,王公貴族們能為國捐獻,也算是不易了。」

    李隆基旋即想起了蕭睿,冷笑道,「哼,傳朕的旨意,讓他們繼續向蕭睿看齊!朕倒是要看看,他們還能不能再拿一些錢出來。」

    高力士一怔,心裡卻笑了起來,心道,皇帝是財迷心竅了,這回肯定要狠狠地剝一剝權貴們身上的皮了。

    高力士離開李隆基的御書房去戶部宣旨,繼續「號召」大唐權貴們進行「二次捐獻。」

    高力士走了不多時,李隆基正在御書房裡飲茶,心頭琢磨著能不能再從貴族們手裡盤剝出幾百萬貫錢來充入國庫,突聽一個小太監恭謹地低聲稟報,「皇上,翰林學士、禮部侍郎蕭睿蕭大人求見!」

    李隆基一怔,「蕭睿?他來作甚?難道……傳!」

    「臣蕭睿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呃?蕭睿,你今日著實有些反常……怎的突然想起進宮來要見朕?」李隆基嘴角浮起淡淡的笑容,「不要拜了,朕知道,朕活不了一萬年,萬歲是騙人的鬼話。」

    「皇上,臣想請旨去河隴前線犒軍。」

    「犒軍?」李隆基笑了笑,「犒賞三軍之事,自然有戶部署理,你是禮部侍郎,還是留在長安隨君伴駕吧。」

    蕭睿默然地拜伏在地,「求皇上成全!」

    李隆基緩緩起身,深深地掃了蕭睿一眼,淡淡一笑,「蕭睿,朕知道你想去河隴前線是為什麼。據說章仇家的那個丫頭出事了?這些可恨的吐蕃人……也罷,看在你一向忠心為國的份上,朕就破例冊封你為--」

    李隆基說到這裡突然停頓了一下,略一猶豫便又道,「乾脆借犒賞三軍之機,你就去軍中替朕做個監軍吧,朕明日便下旨冊封你為河隴安撫使,順道監察和參贊軍機。」

    蕭睿咬了咬牙,「多謝皇上隆恩,臣感激不盡。」

    大唐王朝素有往軍隊中派監軍的傳統,一般都是宮裡的太監,皇帝的奴才。無他,監視掌握軍權的將軍,生怕其起兵謀反。

    此番唐蕃在河隴開戰,因為有慶王李琮監軍,李隆基便沒有派出「太監監察使」,如今讓蕭睿奉旨犒賞三軍,順便留在軍中參贊監察軍務,也算是李隆基對於蕭睿的一種額外的「獎賞」。說起來,這仍然還是那「5萬貫」的輻射效應。

    從目前的戰爭狀況來看,這場戰爭的獲勝者必將是大唐王朝,因為唐軍已經佔據了決定性的優勢,佔據正在逐漸呈現出一邊倒的態勢。之所以如此,不僅是因為唐軍調集了整個西北地區的精銳兵馬,不打垮吐蕃誓不罷休;還在於,南詔、西域、吐谷渾等大唐藩屬在吐蕃人的外圍揮眈眈,對吐蕃兵力形成了有效的牽制。

    更重要的是,吐蕃國內目前正面臨著內亂的危機。

    執掌吐蕃權柄數十年的國相淪欽陵突患重病垂危不起,淪欽陵是吐蕃前國相祿東讚的兒子,父子兩人幾乎架空了吐蕃兩代贊普,掌控著吐蕃軍政大權。淪欽陵這一病危,一向被祿東贊父子架空的吐蕃贊普都松芒布結,便開始逐步「回收」權力,打壓祿東贊家族。

    吐蕃皇族的行動非常正常,沒有一個國家的皇族能縱任一個臣下家族連續把持朝政,但祿東贊父子在吐蕃經營數十年根深蒂固,吐蕃贊普都松芒布結雖然有心回收權力,但卻無能為力。如果欽陵不是突患重病,吐蕃皇室根本就沒有任何機會。

    吐蕃贊普接連撤換軍中將領,祿東贊家族出身的臣子漸漸在吐蕃朝野失勢,即便是傻子也看得出,吐蕃皇室要收拾祿東贊家族了。

    然而,祿東贊家族在吐蕃,自松贊干布朝代就是吐蕃一等一的大貴族,位高權重,吐蕃皇室想要徹底根除祿東贊家族,怕也不是那麼容易。所以,吐蕃贊普都松芒布結對於祿東贊家族的「手術」,引起了祿東贊另外一個兒子,也是吐蕃一大勢力首領多干的強烈反彈。

    臨陣換將是兵家大忌,而君臣不合更是亂之開始。內憂外患之下,吐蕃軍心不穩,敗亡是遲早的事情。而在這樣一場即將勝利的戰爭中擔任「監軍」,無疑是李隆基送給蕭睿的一筆「軍功」和資歷。

    了這一筆軍功,將來蕭睿要想像李林甫那樣入相、為7人之上的大人物,軍功和資歷至關重要。

    ……

    ……

    蕭睿飄然準備出宮,在路上卻遇到了高力士。

    蕭睿心情不好,也就是匆匆一禮,寒暄兩聲,然後就準備離開。高力士知道他憂心於章仇憐兒的事情,不由笑著勸了他兩句,「子長啊,一切要想開些才好,吉人自有天相,章仇小姐不會有事的,且寬心!」

    「多謝大將軍,蕭睿明白。」

    「對了,某聽說你向皇上請旨,要去河隴前線做監軍?這一戰,吐蕃人必敗無疑,你這一去倒也不錯……可是,某有幾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大將軍有話請講,蕭睿洗耳恭聽。」雖然有些不耐煩,但蕭睿還是耐著性子躬身一禮。畢竟,這高力士對皇帝的影響力太大,是一個絕對不能得罪之人。起碼,目前不能。而且,兩人關係一向甚好,蕭睿也沒有必要得罪高力士。而事實上,高力士在大多數時候,對蕭睿還是比較關照的,起碼,沒在李隆基面前說蕭睿的「壞話」。

    這一點,即便是李林甫,也沒有這個待遇。畢竟,高力士要在皇帝心中樹立自己的形象和地位,一味「迎合」絕不明智。

    「這樣,呵呵。」高力士微微一猶豫,壓低聲音道,「目前前線雖然是皇甫維明在領軍,但實際上的主事者卻是慶王殿下,某素知子長小老弟跟慶王殿下頗有不合……前線之上,軍旅之中,危險重重,你可千萬要小心謹慎,不要吃了暗虧才好。」

    蕭睿咬了咬牙,默然點頭,「多謝大將軍提點,蕭睿謹記在心,容許後報,蕭睿告辭了。」

    跟高力士分別,行走在宮中幽靜的小道上,蕭睿心頭也暗暗增加了幾分警惕。當日在長安城外刺殺自己的刺客,幾乎可以肯定是慶王所派,雖然這事被李隆基強行「壓制」了下去,但作為當事人的蕭睿和李琮,已經不可避免地成為勢不兩立的「仇人」,儘管這「仇人」還要打個引號,還沒有完全推到台前,沒有真正撕破臉皮。

    前線軍中,保不準李琮會找機會對他下手,這一點蕭睿心知肚明,但他此刻已經顧不得這些了。他要前往河隴前線,看看能不能有章仇憐兒的消息。當然,他也明白,自己這可能純屬幻想。

    「盡人事聽天命吧。」蕭睿忍不住歎息一聲,眼前又浮現起章仇憐兒那嬌媚的容顏,心裡又是針刺一般的痛楚。

    ********************************

    夕陽西下。

    在利州通往河隴之間的某座隱秘的山谷中,夕陽的餘暉籠罩著茂密的山林,一群縱馬狂野的吐蕃人轟然而至。隨意卸下馬鞍上掠奪來的金銀財帛,他們的首領,一個粗壯滿臉鬍鬚的吐蕃漢子,擺了擺手,喝道,「帶下那些娘們來!」

    其中一個馬賊媚笑著,將捆綁在一匹馬上、早已暈厥過去的幾個唐人女子給鬆綁,粗野地順手掀翻在地。

    馬賊首領俯下身去,仔仔細細地打量著。

    好半天,他才命人將其中一個穿著華貴的女子用涼水噴醒,然後用生硬的漢話嘿嘿笑道,「章仇小姐!章仇小姐!」

    女子慢慢睜開眼楮,一看面前全是劫掠自己的吐蕃馬賊,惶恐得哆嗦著身子,顫聲道,「你們,你們要做什麼?」

    「嘿嘿,章仇小姐,咱們不做什麼,只是咱們的主人要見見章仇小姐,所以,就委屈章仇小姐了!」

    「這位大爺,奴不是章仇小姐,奴是章仇小姐的侍女秋菊呀。」

    「什麼?」馬賊首領大驚,霍然起身喝道,「拿圖像來!」

    馬賊首領對照著絹帛上的「圖像」左看右看,終於無奈的確定,他們的確是抓錯人了,這坐在馬車中一身貴族小姐裝扮的女子,並不是大唐貴族章仇兼瓊的妹妹、蕭睿的未婚妻章仇憐兒。

    馬賊首領憤怒地咆哮起來,狠狠地跺著腳,「娘的,上當了!」

    ……

    ……

    其實這不是一群馬賊,但他們確實是衝著章仇憐兒來的。這幫人是吐蕃大商客圖郎贊僕的從人,圖郎贊僕一直跟酒徒酒坊做生意,獲得了酒徒酒坊燒刀子酒在吐蕃的獨家銷售權。可酒徒酒坊自打被頗有經商天分的章仇小姐接管之後,認為跟一家合作不能獲得最大的利潤,便更改了楊括的做法,公開「招標」,跟好幾個有實力的吐蕃商客達成了合作協議。

    圖郎贊僕惱羞成怒之下,便打起了章仇憐兒的主意。藉著吐蕃跟大唐在河隴的戰事正酣,河隴通往蜀中的防線空虛,圖郎贊僕暗暗命自己的從人偽裝成吐蕃強盜,打聽到章仇憐兒經利州去長安,便派人埋伏在利州外圍的荒谷中,將章仇憐兒「逮」了來,不料卻弄了個西貝貨。
第三卷長安風 第215章軍中之交鋒
   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

    三月三日為上巳日。長安士女多於此日到城外春遊踏青。和煦的春日下。李宜和楊玉環手牽著手。同樣穿著淡青色的華麗衣裙。癡癡地站在城外的曠野上。眼望著:迤而去的大唐朝蛻往河隴前線去賞三軍的隊伍。默然不語。任憑淡淡的春風吹拂起她們額前的一縷亂髮。

    兩女眉目如畫。身姿婀娜。以春色無邊的長安城為背景。如同置身於一副絕美畫卷之中。

    她們的身後。是一群蕭家年輕貌美的侍女。

    玉真盈盈而來。幽幽一歎。「這小冤家非要跑到那戰火連天的前線去。真是讓人擔心喲。」

    玉環也自是一歎。向玉真行了一禮。再不多言。

    而李宜則深深地望著玉真。淡淡一笑。「玉真皇姑。不知空兒妹妹為什麼不來送別子長?難道事隔這麼久。空兒妹妹還是不肯回來?」

    玉真一。下意識地瞥了一眼自己的華麗黑色馬車。嘴角浮起一絲古怪的笑容。「恐怕。在一年之中。空兒都不會回蕭家了……」

    三女笑吟吟地說著體己話兒。向馬車這邊走來。遠遠看去。倒像是傾國傾城的三姐妹。出城踏春的長士子仕女們。多有識的三女者。不由都暗暗躲在一側仰慕地望著三女華貴艷麗的姿容。竊竊私語著。

    玉真的豪華寬大馬車裡。李騰空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兒。她用蔥白一般細嫩的手輕輕佻開厚厚的轎簾。迷濛的雙眼望向了蕭睿率領車馬遠去的漫漫煙塵。喃喃自語著。「蕭郎。空兒等你回來……」

    李宜和楊玉環自然是回府而去。玉真回到自己的馬車上。見李騰空那幅淚漣漣的模樣。不由歎息道。「空兒。委屈你了--你爹爹和那小冤家搞了這麼一出。無非是做戲給皇上看。你還是要忍耐一些才好。」

    李騰空哭著撲入玉真懷裡。「殿下。空兒明白。可是空兒心裡很難受。」

    「好孩子……」玉真安慰了一句。突然想起了什麼。嘴角一曬。臉上浮起一朵紅暈。「行了。莫哭了。

    你還當我不知道呢。昨日那小冤家急匆匆來到谷裡。說是探望我這個娘親。其實還不是跟你告別?你們兩個小東西在房裡折騰了一個多時辰。還沒有……」

    「殿下!」李騰空面色漲紅起來。垂下頭去。輕輕嗔道。「殿下……」

    ……

    ……

    正午時分。一輛簡陋的馬車緩緩駛進長安城裡。直入章仇兼瓊的府邸。不多時。章仇家的兩個下人飛馬了蕭家。報了一個大大的喜訊︰章仇憐兒平安回到長安!

    「你說什麼?」楊玉環和李宜幾乎是同時霍然站起身來。不可思議地盯著章仇兼瓊派來報信的家人。

    「回兩位夫人的話。是我家小姐平安回來了。我家老爺怕兩位擔心。特派小的前來報信。」

    李宜和楊玉環互相交換了一個喜悅的眼神。李宜大聲道。「好。我們知道了。你回去告訴憐兒姐姐。我們即刻去貴府探望她。」

    ……

    ……

    剛剛洗去了一路風塵換上了一身嶄新衣裙的章仇憐兒。聞聽蕭家兩位夫人趕來探望。心裡感動。急急帶著一個侍女迎出了府門之外。見蕭家的車馬緩緩駛來。趕緊笑著迎上前去。跟下馬車來的兩女緊緊地擁抱在了一起。

    雖然平安回來。但也算是經歷了一場驚險風波。對於章仇憐兒來說。這一趟行程頗有幾分劫後餘生的感覺。

    在利州城外。章仇家的侍衛長孫虎本著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的方針。讓章仇家的一個侍女穿上了章仇憐兒的衣裙。坐上了章仇憐兒的馬車。而孫虎則保護著章仇憐兒化裝成普通旅人。混在一隊商客當中提前過了荒谷。就在兩人在谷外等候車馬到來時候。傳來了車馬被吐蕃流寇打劫眾女被劫掠的消息。

    孫虎暗暗出了一身冷汗。連道了幾聲好險。為了章仇憐兒的安全。孫虎顧不上通報當地官府衙門。也顧不上收攏被衝散的章仇家下人。急急雇了一輛馬車。一路護衛她飛速向長安趕來。

    聽完章仇憐兒的遭遇。楊玉環和李宜也不禁為她捏了一把汗。

    李宜歎了口氣。「憐兒姐姐。可惜子長不知道這個好消息--子長這些日子。可是為了你這事寢食難安……」

    章仇憐兒臉色一紅。欲言又止。她正想問問。蕭睿何以不見人影。

    楊玉環看出了章仇憐兒的心思。不由笑了笑。「憐兒姐姐。真是不巧呀。蕭郎剛剛奉旨出京去河隴前線監軍了。今日上午才走。你要是早進長安半天就好了。」

    章仇憐兒失望地哦了一聲。但旋即又回過神來。「玉環妹妹。子長去軍中了?他一個文官。去軍中……」

    後面的話雖然章仇憐兒沒有說出口來。但臉上的擔憂之色已經說明了一切。

    ******************************

    唐歷開元二十四年三月十九。就在蕭睿率隊離開長安的半個月後。李琮和皇甫維明所部唐軍十萬人。收復被吐蕃人攻佔的州。殲0人。緊接著。皇甫維明部下中郎將居奇襲渭州。奪的吐蕃人的大批軍馬而還。

    左羽林將軍隴右防禦使薛鈉與 驍衛將軍郭知運兵分兩路。直指吐蕃在河隴九曲一帶據點武街。皇甫維明則親5萬兵馬正面逼近武街之外的大來谷口。將蕃大將`達延乞力徐率領的6萬吐蕃精銳圍控在武街。

    四月初一。皇甫維明選勇士700人著吐蕃服裝-為前後兩隊。乘夜偷襲蕃軍營地。其前隊殺至營中大喊。裡外的後隊則擂鼓吹號角助威。吐蕃軍以為唐軍主力趕到。驚恐中。自相殘殺。死者萬餘。

    四月初二。薛鈉跟郭知運率軍兩路揮兵武街與皇甫維明的正面大軍一起向吐蕃軍隊發起總攻。經過一個晝夜的鏖戰。大敗吐蕃軍。唐軍乘勝追殺至水。復戰於長城堡。連敗吐蕃軍。斬首17萬。獲牛羊10萬頭。

    武街大捷。大大振奮了唐軍士氣。

    聞聽唐軍武街大捷的消媳。蕭睿一行剛剛趕到天水外圍。初春的河一線。在乍暖還寒的季節裡。河隴的古道平川之上。到處瀰漫著血腥的氣息。

    眼不到邊的曠野之上。隱隱可見裊裊硝煙升起。一隊騎兵人馬突然遠遠地從渭州方向飛速向這邊馳來。馬蹄聲如雷鳴。煙塵四起。令狐沖羽率領的三百羽林軍戒備森嚴地將蕭睿的車馬護衛在其中。而那刃等數十個人護衛更警惕地弓箭上手。隨時保持著戒備。

    蕭睿淡淡一笑。擺了擺手。「不要緊張。那是我軍。」

    一面殘而染血的唐軍戰旗倔強地隨著持者的奔馳而飄揚在空中。百餘騎瞬間來到近前。一個手持冷森森雙刃陌刀的校尉打扮的軍官陡然止住馬蹄。手中的陌刀高高揚起。

    到訊號的騎兵小方隊整齊劃一地原地肅立列隊。陌刀橫在馬背上。黝黑的臉色上一片凜然。淡淡的殺氣從這些唐軍騎兵身上擴散開來。

    這是一支剛剛從戰場上下來的騎兵隊。蕭睿暗暗道。抬眼掃了那領頭的校尉打扮的軍官。只見他身材雄壯。膚色古銅。面部的五官不僅工整|如同經過雕刻一般。整個人發散著一股子肅殺和威武之氣。

    軍官較常人要長出許多的雙臂一頓。將手中的陌刀扣在馬背上。然後翻身轟然下馬。上前走了幾步。肅然躬身行了一個軍禮。「隴右軍皇甫維明大帥標下昭武校尉李嗣業奉命前來迎接蕭大人!」

    由於蕭睿此行先是賞三軍。押運來了軍糧和軍餉。所以戶部也派來了處置的官員。作為新任的正六品部主事鄭。此刻也算是蕭睿的隨員。鄭眉頭一皺。蕭睿是禮部侍又是賞三軍的欽差以及欽命的河監軍安撫使。怎麼皇甫維明這麼不懂規矩。只派了一個小小的軍中校尉來迎接?不要說親自來迎接。就算是看在蕭睿送錢糧而來。起碼也派個副將吧。

    不要說鄭。蕭睿隊伍中的很多中低級文武官吏也多覺的很詫異。很沒有面子。

    鄭冷哼了一聲。「李校尉。你們大帥好大的架子。蕭侍郎是朝中大員。又是皇上欽命河隴監軍安撫使。負有賞三軍和監軍重任。竟然只派爾一個小小的校尉前來迎接……」

    李嗣業古銅色的臉龐上眉梢微微一跳。掃了鄭一眼。淡淡一笑。「李|業職位雖低。但也能代表皇甫大帥!」

    蕭睿深深地望著眼前這個雄壯的軍漢。眼中投射出一抹異色。別人不知這尚未發跡的李嗣業。但作為一個穿越者。蕭睿焉能不知這個後來名垂青史的中唐名將。號稱勇猛萬人敵的陌刀將李嗣業!

    至今。蕭睿已經前前後後遇到了三個大唐名將。哥舒翰。王忠嗣。再加上面前的這個李嗣業。

    蕭睿朗聲一笑。跳下馬來。一把扶起李嗣業。「李將軍免禮!」

    對於這個大名鼎鼎的才子酒徒蕭睿。李嗣業早已聞名已久。而最近。軍中更是流傳起他捐5萬貫傢俬資助軍糧的消息。這個消息。讓一向不懂風花雪月不喜詩詞歌賦的大唐軍士們。個個心中都對蕭睿產生了一種感激。

    釀酒奇才才播大唐。酒徒蕭睿就算是天子門生榮耀無比。在戰場上拼生死的士卒們心裡也不會太當回事。但作為大慈善家的蕭睿肯拿5貫巨資來為前線將士補償軍餉和糧草的蕭睿。卻獲了大唐士卒強烈好感。

    李嗣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朗聲道。「蕭大人請上馬。我等前面引路!兄弟們。變陣。為蕭大人開路!」

    李嗣業標下的百餘騎兵向蕭睿投過感激的一瞥。旋即齊齊斷喝一聲。馬頭調轉。率先緩緩馳去。能讓士真心敬佩的朝中官員權貴不多。能文能武的裴寬算是一個。以皇子之尊敢上戰陣的慶王殿下算是一個。如今肯為軍糧軍餉慷慨解囊的蕭睿也算是一個。

    蕭睿望著眼前那號令統一動作井然有序的唐軍騎兵。不禁暗暗讚了一聲。「李嗣業果然是一代名將。此刻雖然才是一個低級軍官。但領軍的才能已經遮掩不住了。」

    ……

    ……

    禮部侍郎欽命河隴監軍安撫使蕭睿帶領朝廷賞三軍隊伍的到來。讓剛剛打了一場大勝仗的唐軍士卒們奔走相告。興奮不已。要知道。蕭睿不僅帶來了朝廷的褒獎。還帶來了大量的糧草給養和軍餉。對於普通的將士來說。還有比這更讓人興奮的事-

    沒有。

    十萬唐軍經過連番大戰。傷亡已2萬。如今8軍馬在渭州外圍的平川上紮營。一座座營帳綿延數里不絕。獵獵的軍旗在春寒的風裡迎風招展。無盡的肅殺之氣籠罩著這方圓數里的大唐軍營。

    鄭帶著戶部的一些人員跟唐軍的後勤人員一起。準備交接糧食和軍餉以及朝廷的賞賜。而蕭睿則一身官袍淡然跟在李嗣業身後。穿過一條寬闊的營中大道。向中軍帥帳慢慢行去。身後。緊緊跟著那刃和令狐沖羽。

    大道兩旁。一排排士卒全副鎧甲。手中的陌刀林立。在絢爛的陽光下。陌刀上的寒鋒閃閃與著士卒們眼中混合了狂熱好奇和敬佩等複雜情緒的眼神一起。落在蕭睿淡定自若的身上。

    蕭睿微笑著。時時向兩側的士卒點頭示意。但心裡卻著實是怒火一點點滋生起來。

    結果皇甫維明派李嗣業一個小小的昭武校尉去迎接。他還沒有放在心上的話。如今作為欽差和河隴大軍監軍的他。已經來到軍營轅門之外。皇甫維明竟然還是大刺刺地沒有出帳迎接。這簡直就是豈有此理。

    前頭領路的李嗣業心裡也頗覺有些奇怪和不自然。蕭睿都到了營中了。皇甫大帥居然還是安坐帳中等候。這。這也不免有些太失禮了。

    想到裡。李嗣業回頭用眼角的餘光掃了蕭睿一眼。見蕭睿依舊淡笑著隨自己前行。沒有任何的不渝之色。倒是他身後的羽林軍校尉令狐沖羽和隨身護衛那刃面不滿憤憤之色。

    李嗣業心裡一動。對蕭睿的好感又加深了一層。要是換成其他的京官。遭遇皇甫維明的這般冷遇。不當場發作才怪。可這蕭睿。竟然若無其地竟然就同意跟自己一起去大帳拜見皇甫大帥……此人很不簡單。這是李|業心裡對蕭睿下的第一判斷。

    其實。他卻不知。隨著一點點的前進。隨著皇甫維明中軍大帳的越來越近。蕭睿心裡的火氣越來越重。

    而這個時候。營帳中的皇甫維明卻是坐立不安。皇帝欽差來到軍中。還是要接替慶王殿下的監軍。自己這般失禮會不會……

    皇甫維明心裡暗歎了一口氣。掃了一眼坐在自己身側那眼觀鼻鼻觀心的李琮。自己剛剛投靠不多時的主子。暗道。「也罷。既然殿下執意要跟蕭睿彆扭。那就這樣吧。反正捅破天都有殿下在頂著。」

    一個親兵面色複雜的進帳來稟報。「大帥。蕭大人到!」

    皇甫維明剛要起身出帳迎接。卻聽李琮淡然道。「皇甫大帥。你乃朝廷封疆大吏。又是軍功赫赫的唐軍統帥。怎麼。還要屈尊去迎接一個小小的禮部侍郎嗎?」

    皇甫維明一怔。起身苦笑道。「殿下。蕭大人乃是欽差……」

    數月的軍中生涯。連番的勝仗大捷。讓自負的李琮越加的自負。他的自信心和傲氣極度膨脹。認為憑借自己這不世戰功在身。父皇無論如何也會將皇位傳給自己--不立太子便罷。要立便是慶王!

    此刻已未來大唐儲君自居的他。對於蕭睿這個「對手」和「障礙」。心裡的怨恨積攢已久。藉機煞煞蕭睿的「威風」幾乎成了下意識。因而。聽到蕭睿前來的消息後。早早地就來到了皇甫維明的帥帳中。

    「皇甫大帥。本王在此。讓蕭睿報名拜見吧。」李琮輕飄飄地擺了擺手。

    皇甫維明面色一變。但還是點了點頭。緩緩坐了回去。

    「慶王殿下皇甫大帥命蕭大人報名拜見!」皇甫維明的親兵有些尷尬的低聲說著。心裡暗暗打鼓。這個跟隨皇甫維明南征北戰多年的親兵搞不明白。自家這大帥今兒個是吃錯了什麼藥。

    「報名拜見?」蕭睿倒是一怔。他雖然不太明白這軍中的規矩。但也清楚皇甫維明和李琮是準備將他這個欽差和監軍的尊嚴踐踏到腳底下了。

    他面色緩緩漲紅起來。微微後退了兩步。

    略微定神。他面不改色地轉過身去。向令狐沖羽和那刃淡然道。「走。我們回去。」

    李嗣業搓了搓手。汗顏道。「蕭大人請留步!」

    「不了。李將軍去轉告皇甫大帥。本官就此回京去了。至於這些軍糧和軍餉。本官也要一起帶回京去。待皇上再令派他人前來吧。走!」蕭睿腳步不停。冷笑著向後揮了揮手。

    李嗣業和兩旁的唐軍士卒們目瞪口呆地看著蕭睿原路返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第三卷長安風 216章兵變
    蕭睿行走的速度很快,以至於令狐沖羽和那刃兩人不得步。

    令狐沖羽緊走幾步,在蕭睿耳邊小聲道,「大人,我們當真要就此離開返京?」

    蕭睿眉梢一跳,突地止住腳步,淡淡道,「沖羽,你覺得我們該如何?」

    令狐沖羽一怔,想了想,脹紅了臉,無語地垂下頭去。他不是那種衝動的「憤青」,不會煽動蕭睿因此就跟皇甫維明和李琮撕破臉皮--但是,皇甫維明和李琮如此霸道無禮,以蕭睿今天的身份地位,也絕不會就任人欺辱。所以,蕭睿該如何、蕭睿會如何,這個問題超出了令狐沖羽的「判斷」範圍。

    「沖羽,我當然不會返京。我奉旨出京,如此置氣原路返回,豈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難看……不過,我這一走,別人或許不信,但慶王一定會信……」蕭睿嘴角浮起一絲冷笑,「只要他相信就足夠了。」

    蕭睿負氣而走,皇甫維明自然當是蕭睿在「耍脾氣」,但自認為非常瞭解蕭睿的慶王李琮心裡卻是一緊︰他不會真走了吧?想起蕭睿在京中的**特行,想起那晚長安某宅院中悄無人知的一場血腥屠殺和一場莫名大火,李琮長出了一口氣,狠狠地咬了咬牙,「皇甫大帥,還是出去看看吧,他走不打緊,軍糧軍餉和朝廷的賞賜必須要留下!」

    皇甫維明聽到這話,心裡一鬆,急急對李琮拱手一禮,然後追出了帳外。

    蕭睿沒有回頭,輕輕向令狐沖羽道,「來了。」

    令狐沖羽回頭瞥了一眼,見一身鎧甲威風凜凜的唐軍主帥皇甫維明帶著兩個親兵急匆匆地追了上來,遠遠地呼道,「蕭大人,蕭大人請留步!」

    蕭睿面上閃過一絲冷笑,緩緩轉過身來,靜靜地等候在那裡。

    清涼的風在軍營裡漫卷而過,鱗次櫛比的大唐軍旗獵獵作響,而皇甫維明那鎖子連環甲發出低沉而嗚咽的聲響,他旋即來到蕭睿面前,拱了拱手,「本帥迎接來遲,蕭大人莫要見怪才是。」

    「本官奉旨來軍營。犒賞為大唐英勇奮戰地三軍將士。卻不料一直見不到皇甫大帥。所以。本官只好原路返回回京交旨了。」蕭睿淡淡一笑。回了一禮。

    皇甫維明尷尬地笑著。「蕭大人莫要見怪。請到大帳敘話。」

    ……

    ……

    李琮大刺刺地坐在那裡。見到蕭睿進來。微微發出一聲冷哼。蕭睿裝作什麼都沒聽見。只是微微一拱手。「蕭睿見過慶王殿下!」

    「不敢當。蕭大人如今青雲得意。又是父皇地寵臣。本王哪裡敢受蕭大人地禮?」李琮擺了擺手。

    蕭睿心裡冷笑一聲,突地從懷中掏出李隆基的聖旨和御賜金牌,高舉起來,朗聲道,「慶王殿下、隴右節度使皇甫維明接旨!」

    李琮和皇甫維明一驚,沒有辦法,只得躬身拜了下去。

    聽蕭睿念完聖旨,李琮面上浮起一絲笑容。李隆基的聖旨上,對他和皇甫維明頗多讚譽褒獎,宣他回京由蕭睿代替他留在河隴軍中繼續監軍。李琮明白,此番戰局已定,吐蕃潰敗已成定局,他如今榮歸長安,必將獲得一身榮耀和威望。換言之,在諸多皇子中,擁有如此戰功的他,絕對是毫無爭議的第一人。

    除了他之外,還有誰有資格繼承皇位?

    李琮緩緩起身,心情大好,竟然沖蕭睿笑了笑,「既然父皇宣本王回京,本王明日便啟程返回長安了。只是,此刻吐蕃人已經潰敗,蕭大人來到軍中,雖有監軍之名,但怕是無事可做了,哈哈!」

    蕭睿淡然一笑,「慶王殿下戰功赫赫,皇上必有封賞,蕭睿就提前賀喜殿下了。」

    「好說。」李琮傲然擺了擺手,大步離去。

    ***************************

    「發餉錢了……」

    「還有皇上賜下的上等美酒……」

    軍營中,士卒們奔走相告,個個臉上掛著濃濃的笑容。興奮和喜慶氣氛,終於衝散了那因為數次大戰廝殺而積聚起來的血腥和肅殺之氣。

    狂歡慶祝的軍令已下。

    士卒們排著隊從底層軍官手裡領過被拖欠了多時的餉錢,以十人為一個單位的「戰鬥小組」甚至還從軍中的給養官那裡領來了美酒和烤肉。雖然才是黃昏時分,一堆堆篝火就次第燃起,除了有職守的士卒之外,所有大唐士卒們都團團圍坐在營帳外的篝火堆前,一邊高呼皇上萬歲大唐萬歲,一邊準備痛飲狂歡。

    但在這個勝利大捷後的狂歡日子裡,卻是有人歡喜有人鬱悶,甚至是憤怒。

    這支唐軍其實是一支聯軍,以皇甫維明標下的隴右軍為主,但其中也有2的河東軍--右驍衛將軍郭知運的部曲,同歸皇甫維明指揮。

    駐紮在右營中的河東軍士卒,忿忿不平地望著左營中升騰起的篝火和隱隱傳過來的歡呼聲,暗暗嚥了一口唾沫的同時也咒罵了起來。

    「娘的,憑什麼他們隴右軍就有酒肉吃,我們就沒有!」

    「衝殺的時候,我們河東軍衝鋒在前,如今2萬兄弟只剩下1萬不到……」

    「憑什麼?!」

    「這些狗東西。」「小點聲,別讓那邊聽見。誰讓人家是隴右軍呢,皇甫大帥可是隴右節度使……」

    右營營地裡,河東軍士卒們小聲嘀咕著,而右營中軍大帳中,郭知運面色鐵青地坐在那裡,幾個裨將不滿地在帳中七嘴八舌地抱怨著。

    「好了,都給我住嘴!」郭知運冷哼一聲,「些許酒肉算得了什麼?都給我回去。」

    一個裨將攥緊了拳頭,「將軍,些許酒肉當然算不了什麼,可是,我們的士卒心裡寒心哪!同樣是大唐士卒,同樣是為朝廷效力,憑什麼我們得不到皇上的恩賜?蕭侍郎來軍中犒賞三軍,難道就只是犒賞他們隴右軍馬?」

    「將軍,想想看,我們2萬人馬離開河東,如今半數戰死沙場,武街驛大捷,如果沒有我們河東將士誓死血戰,皇甫大帥如今還能安坐帳中慶祝大捷嗎?」

    郭知運咬了咬牙,其實他心裡也滿懷憤懣。皇甫維明不僅在戰中屢屢將河東軍當「炮灰」使用,這事後的封賞中還有意無意地漏掉了河東軍,這擺明了就是……不錯,些許酒肉封賞不算什麼,但這代表著朝廷的肯定褒獎和軍人的榮耀,河東士卒們浴血奮戰,難道不該得到這些嗎?

    但郭知運還是不能發作。皇甫維明位高權重,還是慶王殿下的鐵桿心腹,自己一個小小的右驍衛將軍如何能招惹得起。

    他歎息了一聲,「你們回去吧,回去安撫下兄弟們,等我們回了河東,節度使大人想必是會為我們慶功的!」

    ……

    ……

    也不知道是不是右營的中層軍官故意放縱的結果,數百名河東軍士卒在幾個校尉的帶領下,聚集在皇甫維明的大帳外,呼喊著鼓噪著,宣稱要見欽差大人云云。

    皇甫維明正在跟蕭睿說著些京中的閒話,突然聽到帳外異常嘈雜,不由皺了皺眉,喝道,「怎麼回事?」

    他手下的中軍官歐陽亭匆匆進帳躬身道,「大帥,是河東軍那些混賬跑來帥帳鬧事……」

    歐陽亭這麼一說,皇甫維明便明白了怎麼回事。不用說了,分配朝廷賞賜的後勤軍需官出自隴右軍,自然是本著皇甫維明一貫的「宗旨」,有意無意地忽視了河東軍那一萬人,將酒肉等賞賜都分發給了隴右軍。

    他們竟敢來鬧?皇甫維明面色一沉,冷聲道,「傳本帥的命令,鞭打驅逐,再有聚眾鬧事者,軍法無情!」

    蕭睿一怔,但這是人家的軍務,他也插不上手,只得在一旁冷眼旁觀著。

    歐陽亭出帳去,帶著皇甫維明那些一貫趾高氣揚的親兵們,甩著馬鞭,狠狠地鞭打驅逐著那些聚眾而來的河東軍士卒。一時間,鞭花的炸響、皇甫維明親兵的怒斥和河東軍士卒的慘叫聲連成一片,蕭睿聽著不禁皺起了眉頭。

    「不管他們,來人,設宴為蕭大人接風洗塵。」皇甫維明不以為意的擺了擺手。不要說這些普通的河東士卒,就算是郭知運來鬧,他也不當回事。當然,他諒郭知運也沒有這個膽子。

    帳外的喧嘩聲越來越重,甚至還起了刀兵之聲。那長長陌刀碰撞擊打的聲音驟然響起,蕭睿再也坐不住,「大帥,我們出去看看。」

    夜幕已經低垂。在周邊層層疊疊篝火火光和朗月星光的照射下,一群河東士卒們面色憤然猙獰地聚集在一起,人人手中的陌刀外迎,與皇甫維明的親兵對峙著。

    歐陽亭怒吼著,「該死的,你們要造反嗎?大帥帳前聚眾鬧事,是死罪一條!」

    一個年輕的校尉怒火熊熊地揮動著手中的陌刀,厲聲道,「歐陽亭,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等只是要求見大帥和欽差大人,你們憑什麼鞭打驅逐我們!」

    「李光弼,你小小一個校尉,好大的膽子,竟然聚眾滋事,哼,你不服嗎,這是大帥的命令!」歐陽亭面色傲然地向著大帳拱了拱手。
第三卷長安風 217章哼哈二將
    「李光弼?」蕭睿眼前一亮,望向了那個膚色白皙面如白身黑色鎧甲的青年校尉。

    大唐名將,第四個了。蕭睿心裡暗暗道。

    皇甫維明緩緩上前了一步,畢竟是位高權重的軍中統帥,他還沒有說什麼,那種率軍征戰的威勢和居上位者的氣勢就散發出來,場上,不論是河東軍還是隴右軍,都安靜下來,沒有一個人再敢喧鬧。

    場上的氣氛由異常嘈雜變得異常安靜,陰森。

    皇甫維明冷笑一聲,手指著河東軍士卒,「你們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在本帥面前聚眾滋事--來人,將這些狗才給本帥拖出去鞭打100。」

    這是在戰爭之中,軍中統帥具有至高無上的權威和權力。作為唐軍主帥,不要說鞭打,皇甫維明就算是要斬殺了這些河東軍士卒,也就斬了。對這幾個帶頭的校尉,他也擁有絕對的處置權,可以先斬後奏。

    隴右軍士卒興奮而低沉地吼了一聲,「是!」

    而那些個河東軍士卒本來是熱血一***就不顧後果跑來「遊行示威」,但此刻在皇甫維明的巨大威勢和帥權之下,他們那股子膽氣和滿腹的怨氣早就化為了泡影。

    李光弼將手中的陌刀插在地上,走出河東軍士卒的行列,單膝跪倒在皇甫維明面前,「大帥,我等並非聚眾鬧事,而是求見大帥和欽差大人有話說!」

    皇甫維明眼中的厲芒在李光弼身上一閃而逝,他焉能叫李光弼說出什麼來,冷哼一聲,「給本帥拖下去!」

    蕭睿淡淡一笑上前一步,「大帥,既然這些士卒想要見本官,不妨讓他們說一說吧。」

    皇甫維明皺了皺眉。「蕭大人。這些狗才地話不必理會……」

    蕭睿笑而不語。只是靜靜地看著皇甫維明。

    皇甫維明長出了一口氣。冷哼了一聲。

    李光弼起身向蕭睿躬身一禮。「欽差大人。請問大人因何而來?」

    蕭睿一怔。掃了李光弼一眼。不顧皇甫維明那越來越難看地臉色。有些玩味道。「本官奉旨來軍中犒賞三軍。監察軍務。」

    「既然大人奉皇上旨意來軍中犒賞三軍。那麼。何以厚此薄彼?」李光弼此刻也豁出去了。他知道自己今日無論如何也不會脫了皇甫維明地「怒火」。索性就拚死為河東軍地兄弟說幾句話。道道這胸中地不平和憤怒。

    蕭睿這回是真愣住了,半響無語。

    他心道,這李光弼也算是赫赫有名的大唐名將,怎麼說話跟半吊子一樣……」

    李光弼見皇甫維明眼中的凶光越來越盛,知道自己機會不多了,趕緊急聲道,「蕭大人,我河東軍2萬人奉旨歸於大帥帳下聽命,經過連番大戰,已經有半數兄弟死在了疆場之上……那麼,何以左營的兄弟們可以得到朝廷和皇上的賞賜,可以飲酒吃肉狂歡,而我們右營的兄弟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蕭睿聽了這番話,立即醒悟過來。

    但他回頭瞥了一眼皇甫維明難看的臉色,不由笑了笑,「無論河東軍還是隴右軍,都是朝廷的軍隊,同樣為朝廷浴血奮戰,朝廷豈能厚此薄彼?爾等心急了,這賞賜應該是還沒來得及發放下去,呵呵,是不是這樣,大帥?」

    皇甫維明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擺了擺手,「當然是這樣,來人,傳本帥的命令,速速……」

    ……

    ……

    不管皇甫維明領情不領情,蕭睿都是給他留了一個台階。而不管皇甫維明心裡怎麼憤怒,當著皇帝的欽差和監軍,他也不好明目張膽的無視河東軍的「合法權益」和「正當訴求」。營中的軍需官們得到命令,連夜開始給右營的河東軍發放給養和賞賜。

    皇甫維明望著這一群河東軍士卒冷笑著,「爾等無視軍法,擅自在本帥帳前聚眾,雖有蕭大人求情,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饒!來人,將這些狗才給本帥拖了下去,鞭打示眾!--李光弼,你作為軍中校尉,擅自煽動士卒起事,本帥奪去你的軍職,你服也不服?」

    李光弼咬了咬牙,單膝跪倒,「李光弼任憑大帥軍法處置!」

    「來人,將李光弼拖下去,杖責50,然後充入伙夫營做雜役!」皇甫維明陰森森的聲音響起,一眾如狼似虎的親兵旋即上前將李光弼拖了下去。

    *************************

    夜已經深了。但唐營中的士卒狂歡還正當緊,夜幕籠罩之下,蕭睿站在自己的營帳外面,眼光從層層疊疊連綿不絕的篝火之上拂過,投向了浩瀚無垠的星空。

    這軍營之中,也如朝堂之上一般骯髒。蕭睿微覺有些失望。來到這大唐

    中,他沒有見到希望見到的熱血和激情,見到的仍然朋系黨爭。

    「大人。」令狐沖羽悄然出現在蕭睿的身後。

    「沖羽,那校尉怎樣了?」蕭睿淡淡道。

    「大人,李光弼被打了一個半死,如今被打入了伙夫營……」令狐沖羽小聲道。

    「哦,皇甫維明動用軍法,他能留下一條性命,也算是僥倖了。」蕭睿長出了一口氣。

    「大人……」

    「有話就說,何必這般吞吞吐吐?你我又不是外人,嚴格說起來,我還要稱你一聲兄長……」

    「大人,聽說這皇甫維明心胸狹隘非常記仇,李光弼這番已經得罪了他,恐怕是必死無疑了,今晚皇甫維明看在大人的面上,沒有當場打死李光弼,可保不準日後會下黑手。」

    「你說的沒錯。皇甫維明作為軍中統帥,想要弄死李光弼這一個小小的校尉,跟踩死一隻螞蟻差不多吧。」蕭睿歎了口氣,「明日我想辦法跟皇甫維明要幾個人做親兵,順便把這李光弼要過來吧。」

    蕭睿說到這裡,眼前又浮現起另一張黝黑堅毅的臉龐--假如要把李嗣業和李光弼這二李名將弄到自己身邊,做個哼哈二將,該是一件多麼美妙的事情。

    蕭睿微微笑了起來,笑的是那麼的莫名其妙。起碼,讓身後的令狐沖羽看得莫名其妙。

    在夜幕下,蕭睿打著李光弼和李嗣業這兩位還未冒尖的大唐名將的主意,而在李琮的帳幕中,皇甫維明和李琮也在進行著一場密謀。

    皇甫維明本來就是李琮的嫡系,藉著這一場戰爭,李琮將自己在隴右軍中的影響力擴大到了一個頂點。如今李琮即將回京「述職」,自然是跟皇甫維明有著不少話要交代。

    「皇甫維明,本王回京之後,定然會參河東節度使王錘一本,你大可放心。我會想盡一切辦法,讓河東軍也納入你的標下,讓你身兼河東與隴右兩鎮!」李琮緩緩道,手中的茶盞輕輕搖了一搖。

    「父皇命河東軍側面支援我們作戰,但王錘派出的那兩萬人因為作戰不力、不聽號令……」李琮陰陰一笑。

    皇甫維明眼中閃出一絲狂熱,躬身道,「殿下的意思是……」

    「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就是了,有些話不要說出來。」李琮冷哼了一聲,「王錘竟敢不聽本王號令,本王就讓他知道,本王可不是李瑁那蠢材!」

    「是。」皇甫維明嘿嘿笑了笑,手指著帳幕壁上的軍用地圖,食指落在一個地方,「就是這兒了……殿下,吐蕃軍馬雖然潰敗逃回吐蕃,但在此,我軍還與吐蕃殘部有最後一戰!殿下放心,我會讓河東軍在這一戰中……」

    「軍中之事,你看著辦。」李琮陰沉沉地抬起頭來,「還有他--你最好也給本王把這個麻煩給除了。哼,本王實在沒有想到,他竟然會主動送上門來。」

    「這?」皇甫維明猶豫了一下,「殿下,他是皇上欽差,又是咸宜公主的丈夫,怕是……」

    「你怕什麼?」李琮霍然起身,冷聲道,「有本王在京裡……而在這軍中,8萬大軍都在你的掌控下……戰場之中,什麼事情不可能發生?不要說他,就算是本王為朝廷捐軀,也是平常事。」

    皇甫維明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點了點頭,「我記下了,殿下。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讓他永遠留在河隴。」

    李琮嘴角浮起一絲古怪的笑容,擺了擺手,「錯,是為國捐軀!」

    李琮陰沉沉地大笑起來。

    皇甫維明也笑著,但心裡卻是冷笑著,心道,「慶王啊慶王,你還是太嫩了一些。你想的太簡單了--假如蕭睿要死在河隴前線,皇上馬上就會懷疑到你,繼而懷疑到我。況且,這小子背後還有咸宜和玉真,那兩女人可不是好惹的。對不起,我不能做得太絕,我不能……」

    李琮突然深深地望著皇甫維明,「皇甫維明,你跟本王是一根繩上的蚱蜢,你只要一心支持本王,等本王坐上皇位,必不負你!否則,本王可不是李瑁和李瑛那種慫包,你可是要想清楚!」

    皇甫維明心裡暗罵,但臉上卻浮起誠惶誠恐地神色,趕緊躬身下去,「皇甫維明誓死追隨殿下,絕無二心!」

    「那就好。」李琮淡淡一笑,「本王回京後,會向父皇為你請功。想必,有了這連番的赫赫軍功,你在諸節度使中必將脫穎而出,成為大唐第一個兩鎮節度使也沒準。」
第三卷長安風 218章石堡城
    軍營一夜狂歡。

    黎明時分,陰沉沉的天幕壓著,呼嘯的狂風席捲著天地。不多時,蒼邁的軍號聲在風中嗚咽作響,一陣短促的騷亂之後,一眾唐軍將領披掛整齊面色凜然地列隊走進皇甫維明的大帳。

    帳中,皇甫維明一如往日那般沉穩地端坐在帥案之後,而將領們則自發地按照品階和既往的次序站立在了兩側。帳中的氣氛一如往日那般莊嚴肅殺,但皇甫維明的左側,卻坐著監軍蕭睿。

    蕭睿幾乎一夜沒有合眼,營帳外的狂歡聲響如同浪潮,就是想睡也睡不著。估計這些將領們也大抵如此,蕭睿掃了他們一眼,嘴角浮起一絲淡淡的笑容。

    「諸位!」皇甫維明緩緩起身,「禮部侍郎蕭大人奉旨充任我軍中監軍安撫使,諸位將軍且上前見過蕭大人!」

    眾將默然齊齊向蕭睿拱手道,「見過蕭大人!」

    蕭睿笑吟吟地起身還禮道,「諸位將軍客氣了。」

    「諸位,我軍連番在河隴一線聚殲吐蕃大軍,吐蕃主力已經被殲滅,只有少量殘部逃竄回了吐蕃境內。多年來,吐蕃與大唐時戰時停,大小戰役無數,互有輸贏,但從未像今次一般,重創了吐蕃軍隊的元氣。依本帥看來,起碼在5之內,吐蕃軍是無力再進犯我邊線了……十萬大唐將士的功績必將彪炳史冊!」皇甫維明朗聲道,「諸位辛苦了!」

    「末將等不敢!」眾將躬身。

    皇甫維明緩緩走出案幾背後,站定在營帳中高高懸掛的軍事地圖下,手指著一個地方,沉聲道,「此地為石堡城,是連通我大唐與吐蕃之間的一個重要堡壘……吐蕃人在此駐紮有不到千人,諸位將軍,誰願意去為本帥拿下這座小城?」

    石堡城背靠華石山,面臨藥水河,坐落在一座褐紅色的懸崖峭壁上面。正面崖壁陡峭,兩側山巒迤多姿,如蒼鷹展翅,令人生畏。城堡沿著三面斷崖壘建而成,城牆是用長條形巨石堆砌起來的,非常堅固。城堡對外,只有一條山脊小徑,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石堡城以懸崖為城。有金湯之固。不怕敵人架雲梯、打隧道。沒有一般城池所具有地顧慮。大型攻城器械也因為道路地不便而失去作用。它居高臨下。扼守著軍事要道。易守難攻。

    所以。儘管吐蕃軍只有數百人防守石堡城。這也是一塊硬骨頭。非常難啃。

    隴右軍標下。一眾將領啞然無語。

    對於石堡城地險要和易守難攻。他們都是心知肚明。誰也不願意去啃這種吃力不討好地硬骨頭。

    皇甫維明向蕭睿笑了笑。「蕭大人。石堡城是連通唐蕃之間地要塞。可以說控制了石堡城就等於是掐住了吐蕃人地脖子。在此派兵駐守。可以震懾吐蕃人……」

    蕭睿微微一笑。「大帥言之有理。」

    對於這石堡城,他其實是聞名已久的。聽到皇甫維明嘴裡的石堡城,他耳邊立即迴盪起李白的那首千古絕唱:「君不能學哥舒,橫行青海夜帶刀,西屠石堡取紫袍。」

    「石堡城易守難攻,哪位將軍肯為本帥拿下它?」皇甫維明又沉聲道。

    見眾將還是無語,皇甫維明眼中閃出一絲厲芒,卻落在了河東軍首領右嶢衛將軍郭知運身上。

    郭知運心裡一顫,知道一場禍事即將降臨到河東軍身上了。而坐在一旁的蕭睿,此刻也隱隱猜出了幾分皇甫維明的用意:無非還是想讓河東軍去當炮灰,保存自己隴右軍的實力罷了。

    但皇甫維明是一軍之統帥,這種軍事行動純屬他一個人說了算。再說了,無論是河東軍還是隴右軍,都是大唐軍隊,攻打石堡城總得有人去,明知皇甫維明又在陰河東軍,蕭睿也無可奈何。

    「郭將軍,你可願意率軍為朝廷拿下石堡城?」果然不出蕭睿的所料,皇甫維明緩緩說道,目光凜然而奪人。

    郭知運咬了咬牙,躬身道,「大帥軍令,末將不敢不從。」

    皇甫維明朗聲一笑,「郭將軍,你率本部一萬人即刻起兵攻下石堡城。功成之日,本帥親自為郭將軍向皇上報功!」

    ……

    ……

    充當炮灰的河東軍一萬人匆匆起兵奇襲石堡城。蕭睿心裡暗暗一歎,如果史書的記載沒有太大的出入,這石堡城險峻難攻,這一萬河東軍怕是要全部在石堡城下埋葬了。按照歷史的軌跡,哥舒翰以傷亡數萬人的代價才拿下了石堡城,俘虜吐蕃軍不過區區四百人。

    「蕭大人,你我就在營中靜候郭將軍的捷報了。」皇甫維明淡淡一笑,對於李琮臨走前的「囑托」,他暫時還沒有「落實」。雖然他已經跟李琮死死地捆綁在了一起,但在他的「敵人」卻未必就一定是他的敵人,最起碼,在沒有百分百的把握之前,他絕對不會對蕭睿下手。

    蕭睿不是河東軍,他的背景太複雜、太深厚,一旦蕭睿在軍中出了岔子,他皇甫維明擔待不起。李琮說得好聽,等真要是出了問題,李琮也未必能保得住他。這一點,皇甫維明心裡明鏡兒似的。

    「大帥,下官有一個請求,還望大帥……」蕭睿裝作不經意地說出了自己要幾個親隨士卒的要求,點名要了兩個人,一個是昨晚被鞭打充入伙夫營的校尉李光弼,一個則是皇甫維明軍中的校尉李嗣業。

    李嗣業目前還是一個籍籍無名的軍中低級軍官,李光弼就更不用說了,更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小人物。所以,皇甫維明眉頭一皺,但也不好馬上拒絕,想了想還是應了下來。只是他感到很奇怪,蕭睿何以會點名要這兩人。

    雖然好奇,但皇甫維明並沒有放在心上。想了想,覺得為了兩個小人物得罪蕭睿這個「大人物」,不值。李光弼自不待言,已經被革去了軍職,而李嗣業嘛——皇甫維明沉吟了一下,「李嗣業不過是一個小小校尉,能追隨蕭大人也是他的福分,本帥這就革去他的軍職罷了……」

    蕭睿大喜,躬身向皇甫維明行了一禮,「多謝大帥的成全!」

    皇甫維明笑了笑,「些許小事,蕭大人何必放在心上。」

    蕭睿點了點頭,「大帥的厚情,蕭睿記在心中了。他日若是大帥有用到蕭睿之處,不妨直言。」

    蕭睿飄然向營帳外行去,但在即將跨出營帳門口之時,突然回頭來向皇甫維明淡淡一笑,「大帥,蕭睿有幾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皇甫維明心中一驚,急急拱手道,「蕭大人請講。」

    蕭睿嘴角浮起古怪的笑容,「大帥,在蕭睿出京之前,李相曾經上奏皇上,要求皇上立儲……朝廷之中,分成了兩派,一派以李相為首,主張冊臨王,而另一派則以戶部尚書裴寬為首,主張立慶王殿下為太子。雙方爭執不下,但最終還是不了了之,大帥可知是為何?」

    皇甫維明深深吸了一口氣,低低問道,「蕭大人請明言。」

    「大帥,原因其實很簡單。皇上春秋鼎盛,如今這大唐都還是皇上之大唐,有沒有儲君暫時還不打緊……蕭睿的意思是,我們始終還是皇上的臣子,而諸皇子,無論是壽王還是慶王亦或是盛王,其實也都是皇上的臣子……」蕭睿笑了笑,說完拱手離去。

    點到為止,皇甫維明是聰明人,自然會明白自己的意思。蕭睿心裡冷笑著,今日說出這番話,無非是警告皇甫維明,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為了自己的安全,他必須要「提醒」皇甫維明,千萬不要做蠢事。

    ************************

    李光弼被令狐沖羽派人為其敷上了金瘡藥,並請來軍醫為其治傷。

    這是一個非常儒雅而有風度的大唐青年軍人,即便是有傷在身,面對蕭睿他還是保持著一定的姿容和風度,見他強行站立著向自己行禮,蕭睿不禁暗暗讚了一聲。李光弼跟李嗣業不同,不是那種上陣勇猛的萬人敵勇士,而是擅長運用韜略兵法的儒將。

    「李將軍不要多禮,躺下休養。」蕭睿讓令狐沖羽扶著李光弼又躺了下去。

    李光弼眼中閃出一抹感激。他心裡很明白,如果不是蕭睿將他要到了自己的帳下,皇甫維明肯定不會放過他,小命難保了。他感激地一笑,「大人的救命之恩,李光弼沒齒難忘。」

    蕭睿微微一笑,也沒說什麼,就離開帳幕而去。

    帳外,李嗣業神色複雜地手持陌刀站在那裡。他投軍而來,剛剛嶄頭角,試圖想要通過戰功獲得更高的進身,一來報效朝廷,二來一展心中的宏圖大志,但不成想卻被蕭睿一句話,他就被皇甫維明「廢去」了校尉軍職,被「蜂」到蕭睿身邊做了個什麼親隨。

    見李嗣業的神色,蕭睿焉能不知他心裡在想些什麼。拍了拍李嗣業雄壯寬厚的肩膀,蕭睿笑了笑,「李嗣業,本官也不跟你客套了……隨在我身邊,他日我必會為你謀個前程……我的話,你可明白?」

    李嗣業長出了一口氣,默默道,「李嗣業明白!」

    正說著,那刃遠遠地奔跑過來,老遠就大聲喊道,「大人,大喜,大喜呀!」
第三卷長安風 219章跪拜、祭文
    蕭睿一怔,心中沒來由地一跳。

    那刃喘息著奔跑過來,大聲道,「大人,兩位夫人從京中傳來消息,章仇小姐安然無恙,讓大人安心。」

    蕭睿狂喜,一把抓住那刃的胳膊,竟然將那刃的胳膊抓得生疼,「此話當真?」

    「大人,那刃怎敢騙大人……這是兩位夫人和章仇小姐寫給大人的家信。」那刃忍住疼,從懷裡掏出信函,遞給了蕭睿。

    蕭睿抖顫著手讀完了楊玉環三女聯袂寫來的家信,知道了章仇憐兒有驚無險,心裡一塊大石頭總算是落了地。就像是一塊失去的珍寶突然失而復得,心中的歡喜可想而知。他將信函匆匆裝入懷中,興奮地仰天吼了一聲,然後,竟然撩起衣襟,飛速地奔跑了出去。

    蕭睿所在的這片軍營駐紮在一個土坡之下,蕭睿呼呼地跑出了營門,又一口氣竄上了那座土坡。

    李嗣業有些吃驚地望著蕭睿飛奔而去的身影,不禁向令狐沖羽歎道,「令狐校尉,蕭大人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怎麼……」

    令狐沖羽嘿嘿笑了一聲,眼前頓時想起蕭睿那堅持了將近2的晨練,天天早起跑步兼100俯臥撐,雷打不動。這兩年下來,昔日洛陽浪蕩子被酒色淘空的身子,早就變得身輕體健,間或還跟令狐沖羽學了一點「搏擊之術」。雖然比不上令狐沖羽這種「武林高手」,但比起一般的士子文人來,蕭睿的身體素質可是要強上太多了。

    「大人不是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士子,日子久了,李兄就明白了。」令狐沖羽笑了笑,手指著蕭睿那朗然站立在土坡上的身影。令狐沖羽跟隨蕭睿多時,知道蕭睿對李光弼和李嗣業甚是看重,對李嗣業很是客氣。

    「哦。」李嗣業手中的陌刀輕輕一點,也沒再說什麼。

    *******************

    石堡城山下。

    渾濁地藥水河滔滔繞著山腳流過。空氣中瀰漫著無盡地血腥氣。鮮紅地烈日高懸在當空。明媚地陽光驅逐著厚重地戰場硝煙。

    附近山間地吐蕃農戶早已棄家而逃。倚靠在山間而居地農舍和順著山氣下地肥美牧場。也因為唐軍地馬蹄掃過而化為廢墟和烏有。裊裊地狼煙在山間隱隱升騰而起。而間或有幾隻僥倖生存下來地牛羊牲畜發出淒惶地慘叫聲。

    望著通往山上石堡城地山路上。那層層疊疊被滾石檑木砸死、被吐蕃飛箭射死、密密麻麻地河東軍士卒屍體。郭知運面色煞白。握著佩劍地手劇烈地顫抖著。

    由於石堡城三面臨山。均為懸巖峭壁。無法攀登。河東軍只有通過唯一地山路進攻。兵力無法展開。而吐蕃守軍雖只有數百人。但在此卻貯有大量糧餉憑險據守。以檑木、滾石牢牢封鎖通往城中地唯一山道。河東軍進攻數日。傷亡慘重。仍無法破城。

    一萬河東士卒已經有近半折損在這狹窄地山徑上。雖然對易守難攻地石堡城有著充分地思想準備。但郭知運還是沒有想到。攻城竟然這麼慘烈和艱難。

    他的嘴唇已經因為憤怒和焦灼而咬破,淡淡的血跡滲透了出來。

    「將軍,不能再去送死了,我們——我們退軍吧。」郭知運手下一個心腹校尉滿身血跡,匆匆跪倒在郭知運身前,呼喊道,「將軍,不能再讓兄弟們白白送死了!」

    郭知運的身子猛然一顫,歎息了一聲,「怎麼退?大帥軍令在前,如果我們拿不下小小一個石堡城,就算是芶全了性命,也難逃軍法的處置!」

    郭知運頓了頓,突然厲聲喝道,「兄弟們,區區一個石堡城裡只有數百吐蕃軍,難道我們這一萬人還拿不下它?……為了河東軍的榮耀,為了大唐的榮耀,衝啊!」

    沖也是死,但戰死是為國捐軀;而退也是死,死於軍法處置。該何去何從,不難判斷。

    郭知運帶頭冒著密集的「滾石彈雨」衝了上去,而剩下的數千名河東軍士卒也都毫無猶豫地怒吼著,在絕望中、踏著戰友兄弟的屍體血肉義無反顧地沿著山徑衝鋒了上去。

    滾石如雨,慘叫聲不絕於耳。身邊的戰友被從天而降的滾石砸成肉泥,但旋即會有後繼者含淚踩著血肉繼續前行,在這一段不到千米遠的山路上,河東軍士卒的屍體在好幾處拐角彎道上堆積成山,幾成**堡壘。

    血腥的味道濃烈的幾近讓人窒息。郭知運的頭盔早已被砸落,而肩膀上被飛箭射中,那箭簇還在肩膀上簇簇跳動,鮮血流滿了他的右半身。他劇烈的喘息著,眼中一片血紅,發出野獸一般的咆哮,手中的陌刀奮力揮舞著,「兄弟們,衝啊,衝啊

    ……

    ……

    河東軍郭知運標下一萬人,以陣亡近9000的沉痛代價,終於攻克了號稱鐵臂堡壘的石堡城。消息傳到唐軍營中,蕭睿忍不住長歎一聲,一萬人只剩下千人啊!還多有傷殘,這種慘烈的戰事讓人聽了心中戰慄。

    即便是皇甫維明有意要那河東軍做炮灰使用,但這種慘烈的結果也還是讓他心裡有些沉重。讓他沉重的,還有蕭睿的一句冷笑,「皇甫大帥,傷亡如此慘重,即便是拿下了石堡城,怕是皇上也要怪罪下來。」

    ……

    ……

        蕭睿帶著自己的三百羽林軍士卒和那刃等僰人護衛,緩緩沿著從藥水河通往石堡城的山道向上行去。他的身後,緊緊跟著令狐沖羽、李嗣業、李光弼三人。。李光弼的腳步,還是微微有些踉蹌。

    腳下的土路雖然已經被清理乾淨,那9000慘不忍睹的河東軍屍體或者**碎塊已經被掩埋在石堡城外的一塊平坡上,但隱隱還可見殷紅色的斑斑血跡。

    春風吹過臉頰,蕭睿卻很難感覺到暖意。在西風中,遠處褐紅色的懸崖峭壁上的石堡城似犛牛雄峙,巋然不動。

    慘烈的呼喊,刀兵的碰撞,生命的消亡,一起消散在風中。但這一切,卻似乎又歷歷在目。

    石堡城外。

    郭知運赤著上半身,裸著傷痕纍纍的上體,手中的陌刀血跡斑斑插在地上。面色慘淡站在他身後的千餘殘兵,或站立或坐在地上,或被戰友攙扶著。

    「蕭大人!」郭知運躬身行了一禮,凌亂的頭髮在俯身下來的當口,被鋒利的陌刀鋒芒削斷了一縷,碎發旋即在絢爛的陽光下被風沸沸揚揚地吹散。

    「郭將軍,請起!」蕭睿歎息一聲,扶起了郭知運。

    ……

    ……

    面對那那高高凸起的埋葬了9000河東軍士卒的巨大土墳頭,祭奠儀式即將開始。蕭睿默默地站在那裡,任憑風吹拂著額前的亂髮。突然,他緩緩跪倒了下去。

    身後的郭知運一驚,急急呼道,「蕭大人身份尊貴,豈能跪拜這些士卒,蕭大人能代表朝廷來此祭拜,已經是兄弟們的福分了。」

    蕭睿回頭沉聲道,「9000將士為國捐軀,我這一跪不代表朝廷,不代表皇上,只代表我蕭睿個人——令狐校尉,宣讀我的祭文。」

    李嗣業古銅色的臉上浮動著熱血漲紅之色,他投向蕭睿的目光變得感佩起來,跟李光弼對視了一眼,一起撩衣跪拜了下去。這樣一來,自蕭睿以下,石堡城外跪倒了密密麻麻的一大片。

    「悠悠甘涼,煌煌河隴;湯湯藥水,巍巍赤山。江山蘊人文,肇於秦漢;時勢造英雄,熊熊烈火石原……野火燒不盡,血沃黃土肥勁草;春風吹又生,風捲軍旗入石堡。英雄起於蓬,壯士奔赴狼煙。血流成河,前赴後繼,屍骨如山……壯哉9000勇士,萬代銘記敬仰。」

    「壺山蒼蒼,煌水泱泱;英烈功德,無量無疆。大禮告成,伏維尚!」

    令狐沖羽朗朗而低沉的聲音在石堡城外迴盪著,河東軍的殘兵們面色痛苦的抽搐著,也不知道是誰帶頭,哽咽聲此起彼伏,而旋即,震耳欲聾的痛哭聲呼喊聲響成一片,震動著這血腥尚未完全散去的山野。

    蕭睿抹去了眼角那一抹眼淚,此情此景之下,他也忍不住流下了激盪之淚。他回頭來瞥了令狐沖羽一眼,朗聲道,「令狐校尉,速速派人將我的祭文和為9000勇士請功立碑紀念的奏表送往京城!」

    ***********************

    前面說過,執掌吐蕃權柄數十年的國相淪欽陵突患重病垂危不起,淪欽陵是吐蕃前國相祿東讚的兒子,父子兩人幾乎架空了吐蕃兩代贊普,掌控著吐蕃軍政大權。淪欽陵的病危,一向被祿東贊父子架空的吐蕃贊普都松芒布結,便開始「回收」權力打壓祿東贊家族。

    祿東讚的另外一個兒子多干率6000兵叛亂。此刻,吐蕃軍剛剛大敗於大唐,國內人心軍心不穩。在這種緊急關頭,還不到20歲的吐蕃贊普都松芒布結不敢怠慢,一邊派人安撫從河隴潰逃下來的殘兵,一邊親率5000人馬追擊剿殺向大唐邊境線逃竄的多干兵馬。

    就在唐軍攻克石堡城的當日,都松芒布結以雷霆手段平息了多干叛亂,在青海湖畔全殲多干叛軍,戰場距離石堡城不過是隔著一條赤嶺。
大唐酒徒220章絕境

    石堡城之戰後。河東軍雖然只剩下千餘人。但河東軍漢烈之名已經遠播了開去。

    這些日子。蕭睿一直留在石堡城。偶爾也下山到鄰近的地域中遊覽一下地的風土人情。赤嶺以西的廣地域。數十年來一直處在吐蕃的統治下。頭一次完全落入大唐的掌控中。

    只是可惜的是。這一地域內的土著人都已經拖家帶口撤離到吐蕃境內。這一帶荒無人煙。滔滔不絕的藥河環繞著赤嶺。一直流向東邊的一個大湖。蕭睿知道。那大概便是後世名為青海湖的超級淡水湖了。

    章仇憐兒安然無恙的消息讓蕭睿的心情完全的放鬆了下來。他流連在青甘藏交界的壯美風光之中。等待著朝廷的旨意。戰事已經結束。想必用不了多久。皇甫維明就會率領他的隴右軍返回隴右。或者自行進京接受皇帝的褒獎冊封了。

    按照蕭睿的猜測。大唐朝廷肯定會在這赤嶺以西建設關城。與這石堡城形成犄角。屯兵守衛這一大片疆土。如果不屯兵。只要大唐軍隊一撤。吐蕃軍隊就會捲土重來。這場戰爭的戰略意義就會化為泡影。數萬大唐將士的鮮血就會白流。

    然而。結果卻令蕭睿意外。十日,大唐皇帝的詔書下來了。命令皇甫維明立即率軍返回隴右。只在渭州屯300而對於新佔領的赤嶺以西廣大地域隻字不提。大概。是準備放棄了。

    這個結果。不僅蕭睿意外。唐軍將領也沒幾個能理解的。包括皇甫維明。但聖旨就是聖旨。皇帝就是皇。不理解歸不理解。皇甫維明還是不敢抗命。速速率領大軍即刻拔營返回隴右。在離開渭州的時候。皇甫維明眼望著石堡城的方向。面色陰沉著沉吟良久。才命令傳令兵晚一天去下達石堡城河東軍撤軍的軍令。

    後來蕭睿才知道。就在唐軍取的武街大捷的時候。吐蕃贊普的稱臣納貢和求婚使臣就趕到了長安。李基屬於那種吃軟不吃硬的強勢君王。又一向以「天可汗」自居。見吐蕃贊普「服軟」。又送來大量的貢品表世代向大唐稱臣。還要求皇帝賜婚公主。要與大唐重新結為翁婿之親。李隆基便漸漸息了繼續推進佔領吐蕃疆土的念頭。

    這便大軍放棄赤嶺以西地域的主要原因。當然了。大唐財政吃緊。無力西顧也是原因之一。在李隆看來。這赤嶺以西不過是窮山惡水之地。的之也沒有什麼價值。為了麼一塊蠻荒之地耗費錢糧。不如放棄以表大唐皇帝和大唐朝廷的博大胸懷。

    他從來沒有考慮過。大唐將士為此付出了多麼沉痛的代價。數萬大唐軍士永遠地留在了這片土地上。

    從渭州唐軍大營到石堡城。快馬疾馳也要一天多的路程。當晚去一日的傳令兵趕到石堡城傳達完大唐皇帝和大唐統帥關於放棄石堡城撤軍的軍令時。已經是皇甫維明撤軍後的第三天下午。

    蕭睿憤怒地站在石堡城寬闊的平台城牆上。眼望著遠處高聳入雲端連綿不斷的青藏交界處的蒼茫山脈。手緊緊地攥成了拳頭。這麼廣大的一塊地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放棄了……如果唐軍牢牢控制住這片地區。就等於扼住了吐蕃人的喉嚨。以後再也沒有了吐蕃人犯邊之憂。大唐王朝起碼可以獲的數十年的安寧。

    可惜啊。可歎!短視愚蠢的老扒灰!蕭睿在心裡咒罵著。

    「大人。我們還是趕緊撤離石堡城吧……」李光弼不知在何時來到了蕭睿的身後。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說道。「大人。朝廷跟吐蕃已經議和。這一帶都已經交回給吐蕃人。光弼擔心。吐蕃軍即刻就會重返赤嶺以西。到那個時候……」

    李光弼心裡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他在擔心。陰險的皇甫維明如此急匆匆的撇下河東軍和蕭睿撤軍離開。怕是居心叵測。

    「你說的對。光弼。通知郭將軍。我們即刻就撤離石堡城吧。只是可惜了這座戰略要塞。又將落入吐蕃人之手了。」蕭睿歎息著擺了擺手。

    ……

    ……

    大地。遠端傳來雷鳴般低沉的馬蹄聲和人聲鼎沸。蕭睿面色驟變。抬眼向山下藥水河方向望去。密密麻|黑壓壓的吐蕃騎兵。揮舞著雪亮的彎刀。在河岸邊上來回馳騁吶喊。而那妖異的吐蕃軍旗隨風搖曳著。一隊隊|牛輜重隊伍正源源不斷地從吐蕃境內綿延而來。

    李嗣業手持陌刀一個箭步竄上平台來。面色鐵青。沉聲道。「大人。來不及了。吐蕃軍隊已經翻過赤嶺。重新佔據了藥水河對岸的哈城。」

    ……

    ……

    雖然大唐跟吐蕃已經議和。但這支吐蕃軍隊卻並沒有讓駐守在石堡城的唐軍從容撤離的友好態度。

    吐蕃人的攻城戰在血紅血紅的殘陽即將落下的時候打

    漫山遍野的吐蕃士卒揮舞著如同林一般的彎刀。聚集以西藥水河畔。馬嘶人語刀戈轟鳴。殺氣騰騰。

    起碼有2萬吐蕃軍將孤零零位於山之巔的石堡城封鎖了個水洩不通。一如之前的河東軍封鎖石堡城的吐蕃守軍。戰鬥異常的慘烈。所幸受地形的束縛。吐蕃軍隊大陣型施展不開。攻城器械無法使用。吐蕃騎兵更是沒有用武之地。吐蕃士卒只能像之前的河東軍一樣。冒著從太空墜落從山道上滾落的滾木石。用血肉之軀衝擊著崎嶇的山道。

    除去有傷在身的。斷胳膊斷腿的。真正還有戰鬥力的河東軍只有不00人。甚至更少。加上蕭睿的30林軍。統不過千人。衝出重圍是不可能的了。唯一的路徑被吐蕃軍隊層層封堵。只有死守待援。

    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血腥氣。河東軍的士卒們面色慘白地在郭知運的率領下。用石堡城中儲存極多的滾木石和飛箭阻擋著吐蕃士卒的進攻。雖然吐蕃軍人的慘叫聲震徹天宇不遠處的山道上。被滾木石砸死被飛箭射死的吐蕃士卒屍體堆積如山。但河東軍士卒們的臉上卻毫無喜色。

    他們都明白。如果吐蕃人不計傷亡非要拿下石堡城。破城是遲早的事情。不久之前。河東軍士卒就是這破城的。

    這下火把匯成海洋。朗月高懸當空。漫天的星斗閃爍著。對人間這一幕鏖戰正酣的生命慘劇無動於衷。

    蕭睿被一眾士卒護衛著。遠遠地站在城牆上。

    身後。李光弼也好。李嗣業也罷。亦或是令狐沖羽。都面色凝重。

    「大人。看起來。吐蕃人不僅是要拿下石堡城。還要幹掉我們……」李光弼沉聲道。

    蕭睿皺著眉頭。低低道。「是吧。」

    「嗣業。城中的糧食和滾木石還能堅持多久?」蕭睿面沉似水。

    「大人。糧食和輜重堅持一月也沒有問題。只是……」李嗣業咬著牙。手中的陌刀狠狠地摩擦著腳下堅硬的青石。欲言又止。

    蕭睿何嘗不明白他的意思。糧食沒有問題。可問題是:他們還能堅守幾天?一天。兩天。還是三天?

    唐軍主力剛剛撤離。不要說沒有的到消息。就算是的到消息。等援軍趕來。這石堡城或許早就被吐蕃人攻破了。而自己千餘人。恐怕都難逃一死。

    石堡城背靠大山。兩側皆是萬丈深崖。正面的這一條道路正遭遇著吐蕃人猛烈的進攻。除非是飛鳥。或許才能逃脫吧?

    陷入絕境了?陷入絕境了!

    此時此刻。蕭睿才真正意識到。自己這一次或許真的是陷入絕境了。

    「大人。趁著夜色。還是由嗣業等人保護大人衝下山去。或許還有一條生路。」李|業揮舞著手中的陌凜然道。

    李光弼搖了搖頭。「那是送死。即便是我們不從正面山道下。而是從這山崖上攀援而下。也難逃吐蕃人的圍殺。」

    蕭睿長歎一聲。耳邊傳來的慘叫聲廝殺聲越來越重。默然望著夜空心中一片煩躁。

    「即便是送死。也要試一試。」李嗣業哼了一聲。

    「算了。這或許是我的命。我怎麼能拋下這一千弟兄自行逃命。來人。傳本官的命令。死守。與來犯的吐蕃人決一死戰!!!」蕭睿先是幽幽一歎。繼而大聲喝道。

    蕭睿轉身望著月光下山道上那越來越厚的吐蕃軍屍體。眼中的火熱閃動著。心中激盪著一股子濃烈的火焰。他俯身抓起不知被誰扔在地上的長長陌刀。高高揮舞起來。「兄弟們。為了大唐軍人的榮耀。跟吐蕃人死戰到底!」

    「為了大唐的榮耀!」

    「為了河東軍的榮耀!」

    河東軍士卒們慘烈地一起呼喊起來。但手中的動作卻沒有停下。滾木石飛落如雨。那是吐蕃軍士卒的夢魘。而即便有一些吐蕃士卒衝到了石堡城下。也旋即300|林軍擲下的巨砸成肉泥。

    ……

    ……

    夜已經深了。吐蕃人的攻勢漸漸緩了下去。空氣中的血腥味越來越重。河東軍士卒們見吐蕃人慢慢停住了不要命的衝鋒。不由都長出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城牆上。呼呼地喘著粗氣。

    蕭睿背靠在冰涼的城頭上。坐在青石地面上。雙臂因為持久的運動而變僵硬和麻木。他明白。隨著時的一點點流逝。他穿越人生的終點即將到來。

    媚可人的楊玉環。端莊秀美的李宜。活潑開朗的李騰空。文弱柔美的章仇憐兒。四女如花的嬌顏在他眼前交相浮現著。他眼前一陣暈眩。感到了撕心裂肺的痛。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