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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 大唐酒徒 作者: 格魚

第三卷長安風 第201章令狐母子的身世


   



    廳外隱隱傳來狂歡的喧鬧聲,不要說長安城裡了,就,很多下人也在歡度上元佳節。在這一天,楊玉環早已給全府的下人們放了假,讓他們盡情狂歡。當然,多數下人都很自覺地留在了府中,只有少數有家眷的才帶著自己的妻兒老少上街去看花燈。

    花廳中的氣氛非常壓抑和凝重。蕭睿與李林甫對案而坐,默默地飲酒。李林甫從頭至尾沒有說一句話,蕭睿只得默默地坐在那裡相伴。作為晚輩,他總不能主動挑起長輩的桃色故事來當話題。

    但蕭睿明白,今晚李林甫肯定是有話要跟自己說。而這話,肯定又是跟令狐母子有關。

    「飲!」李林甫舉杯一飲而盡。

    蕭睿皺了皺眉,「岳父大人,這酒烈,還是少喝些吧,免得傷了身子。」

    這是比五糧玉液還是烈上幾分的茅台美酒,剛剛從東運輸過來,新近在長安上市,蕭睿拿這個當禮物也送了不少人,而自家飲用的當然又是茅台系列美酒中的精品佳釀。

    「老夫……飲!」李林甫心裡懷著莫大的心事,明顯有了十足的醉意,蒼邁的臉上掛起了淡淡的紅暈。

    蕭睿歎了口氣。

    花廳門口突然傳來喧鬧的聲響,接著就是匆匆而雜亂的腳步聲。蕭睿抬頭一看,卻見李夫人帶著幾個侍女闖了進來,而李騰空卻面色尷尬地跟在後面。

    蕭睿眉頭一跳,隱隱覺得有些不妙。他趕緊起身來躬身道,「見過岳母大人。」

    李騰空神色複雜地走過來,扯了扯蕭睿的衣襟。

    李夫人長吸了一口氣。緩了緩僵硬地臉色。「賢婿不必多禮——」

    李夫人撇頭過去。見李林甫那一副黯然神傷自斟自飲地神態。不由跺了跺腳。心裡一股子酸溜溜地妒火直往上衝。也顧不得女兒女婿在場。指著李林甫就「咆哮」道。「李林甫。老娘問你。老年這些年可曾有什麼地方對不住你們李家?對不住你?你說話呀……」

    李林甫正在煩躁鬱悶間。突然見自己夫人闖進來莫名其妙地大吵大鬧。還當著女兒和女婿。不由眉頭一皺。怒道。「夫人。你胡鬧什麼?趕緊回府去!」

    對於自己地夫人。李林甫還是頗為敬重地。她出身大家。雖然有些善妒。但這些年為他生兒育女操持家務。無論是持家還是對外。都讓李林甫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李林甫。你少裝蒜。我來問你。你憑什麼在外邊養女人……」李夫人帶氣而來。豈能善罷甘休。她微帶著哭腔地呼喊了這麼一嗓子。讓蕭睿聽來心頭一個激靈:果然。果然。果然自己沒有猜錯。

    不過。這堂堂地當朝相爺家突然鬧出了「二奶事件」。多少讓人感到有些滑稽。蕭睿趕緊去廳外看了看。屏退了所有侍候在廳外地侍女和下人。

    「你胡說什麼?瞎扯淡,趕緊跟老夫回府。」李林甫怒道,起身擺了擺手。

    「你別碰我,李林甫,你不給我說清楚,我,我就不跟你過了……」李夫人這麼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鬧騰起來,相府的貴婦人此刻跟那坊間的民婦也沒有多大的區別。

    蕭睿在一旁看得暗笑。唐朝民風開放,據說離婚率還頗高。在中國歷史上的多數時期,女子一直是處於「被壓迫」地位,很多朝代婦女沒有離婚自由,男子可以任意「休妻」、「出妻」,女子卻只能忍受。同時,女子被「休」、被「出」,被認為是奇恥大辱,改嫁更是「喪失貞節」。但在盛唐不同,男女夫妻之間可以實現「好合好散」,女子離婚後照樣可以再嫁,是很正常的事情。

    這李夫人要是真急了,說不準還真跟李林甫來個「離婚」拜拜了。

    蕭睿至今還清楚地記得,前世在某雜誌上海見過出土的唐朝的所謂「放妻書」。這張在敦煌莫高窟出土的「放妻協議」這樣寫:「凡為夫婦之因,前世三生結緣,始配今生之夫婦。若結緣不合,比是怨家,故來相對……既以二心不同,難歸一意,快會及諸親,各還本道。願妻娘子相離之後,重梳嬋鬢,美婦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選聘高官之主。解怨釋結,更莫相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簡單的解釋,就是丈夫很寬容地說:如果沒有緣分,咱倆不如好合好散,離了之後,希望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再找個好人家……蕭睿正在胡思亂想,卻聽李騰空急急地扯著他的衣襟,「蕭郎,你快上去勸勸呀……」

    蕭睿這才醒過神來,見那李林甫兩口子已經不尷不尬地「撕扯」在了一起,李夫人淚流滿

    不休,拽住李林甫的衣衫不鬆手,而李林甫則面色鐵抖顫。

    「鬧大了……」蕭睿撓了撓頭,有心上前去勸解兩聲,但卻又無從說起。這種事情,外人怎麼置椽?

    突然,一個清幽的聲音響起:「你們不要鬧了……」

    李夫人鬆開手轉身望向了慢慢走進花廳來的那個身材修長面容嫵媚清秀的中年美婦人,剛要出言相斥突然面容變得煞白,僵住了:「玉蘭——你,你,怎麼是你……」

    令狐夫人苦澀地一笑,深深地望著李夫人,突然緩緩襝衽一禮,「玉蘭見過嫂子,一別多年,嫂子還是這般的美貌。」

    這一聲「嫂子」,讓蕭睿和李騰空渾身顫抖了一下。「嫂子?!」

    ……

    ……  弄清了事情的原委,蕭睿和李騰空都為自己的「八卦」感到有些羞愧。原來,令狐沖羽的母親不是李林甫的二奶,而是他的親生妹妹,李家唯一的女兒,李騰空的姑姑,李夫人的小姑子李玉蘭。

    當年,情竇初開的李玉蘭愛上了一個窮困的士子,但卻遭到了李林甫的強烈反對。當時,李林甫的父母都已故去,李家自然是由李林甫當家作主。李林甫當時剛剛踏入官場,正準備一門心思讓自己的妹妹跟世家大族中的鄭家結親,怎麼會答應李玉蘭嫁給一個窮書生。

    百般阻撓之下,甚至不惜將李玉蘭關入了後花園。書生相思成疾不久便一命嗚呼,而傷心欲絕的李玉蘭則懷著書生的骨血從李家逃了出來,一路逃到了洛陽……後來,嫁給了一個走鏢的鏢頭。

    這種老套的橋段,在蕭睿看來這根本就是毫無新意的癡男怨女的故事。但老套歸老套,令狐沖羽是李林甫外甥、李玉蘭是李家大小姐的身份,這絕不是假了。

    蕭睿跟李騰空對視一眼,不由一起上前躬身拜了拜,「原來是姑母大人,蕭睿失禮了……」

    李玉蘭歎息一聲,「蕭公子請起,是老身隱瞞在先……」

    李玉蘭那接近20年的對於李林甫和李家的憤恨之情,早已隨著時光的流逝而漸漸淡去,目前對於她來說,就是欣慰地看到自己的兒子終於有了一個光明的前途。

    「玉蘭妹妹,是李家對不住你……」李夫人緊緊拉著李玉蘭的手,「你們母子隨嫂子回府去,我看這老東西還敢說半個不字!」

    「罷了,嫂子。我們母子還是留在蕭家吧,當年我離開李家時,曾經發下誓願,此生再也不踏進李家家門半步。再者說了,蕭睿對我母子有大恩,既然羽兒願意留在蕭家,我這當娘的,也只有順從兒子的話了。」李玉蘭淡淡一笑,聲音又變得有些淡漠起來。

    李林甫破壞了她一生的幸福,她的愛郎、她兒子的生父因此而喪命九泉,這種刻骨的仇恨雖然淡去,但那種疏離感卻是怎麼也消弭不了的。要不是看在骨肉親情的份上,要不是為了自己兒子的前途,李玉蘭絕不會有李林甫夫妻相認。

    李林甫臉色蒼白,長歎一聲,「也罷,就隨你把。」

    李林甫落寞的走出廳去,李夫人猶豫了一下,「玉蘭妹妹,嫂子我也先回去了,明日再來看你。」

    「嫂子慢走。」李玉蘭淡然起身襝衽一禮。

    ……

    ……

    令狐沖羽的母親竟然是李林甫的妹妹,李騰空的姑母——這個消息旋即在蕭家傳開,蕭家的下人們暗暗吃了一驚,也暗道幾聲僥倖:好在平日裡自己對那令狐家母子沒有什麼失禮和出格之處……

    其實,最吃驚的還是閣格瑪。閣格瑪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的丈夫竟然是大唐最有權勢的李相爺的外甥,成婚這麼久了,令狐沖羽竟然瞞著她,這讓閣格瑪很是不滿,不由就使起了小性子。

    「閣格瑪,我不是要騙你,而是……」令狐沖羽本來就不善言辭,這麼一著急說話就更加沒有條理和頭緒。

    「閣格瑪,我們母子從來不以李家為榮耀……」李玉蘭歎息一聲走了進來,「羽兒有不對之處,老身替他向公主賠罪了!」

    閣格瑪見自己的婆母竟然要向自己行禮,哪裡還顧得上再耍脾氣,趕緊一把竄到李玉蘭身邊,撲入她的懷裡,「娘,我就恨他騙我,不跟我說實話……」

    「孩子,也不是騙你,是娘讓羽兒不說的。因為在此之前,娘並沒有跟李家相認的心思。」李玉蘭傷感地摸了一把眼淚,「孩子……」
第三卷長安風 第202章誅殺吐蕃使者


   



    元節第二日,大唐朝廷在皇城召開隆重的四夷宴。

    正午時分,來自西域諸國以及南詔、區、人、新羅等蠻夷之地的使臣足足有百餘人之多,絡繹不絕地沿著悠長肅穆的宮道到達四夷宴的宴會所在地,文華殿。

    大唐的繁華,大唐深宮的巍峨龐大和壯美華麗,讓蠻夷使臣們驚歎不已也凜然不已。

    按照李隆基的安排,蕭睿作為大唐皇帝四夷宴的主持人,他一大早就等候在文華殿之外,親自迎接來自蠻夷的使臣們。這些服裝各異的蠻夷使臣們,聞聽面前這個笑吟吟的青年接待大臣便是大名鼎鼎的才子酒徒蕭睿,不由都暗暗深深地打量了他幾眼。

    隨著酒徒牌系列美酒的遠銷蠻夷地區,蕭睿這個名字的知名度恐怕比如今的大唐皇帝李隆基還要高上幾分。蕭睿那些風花雪月的往事,早已在蠻夷地區傳為了美談。

    蕭睿臉上掛著程序化的微笑,一遍遍地與各國使臣寒暄見禮迎進,令他意外的是,這其中竟然還有兩個老熟人。一個是南詔王皮邏閣,另一個則是人女王阿黛。

    「哦,皮邏閣殿下!」蕭睿一怔,拱手道。他方纔已經見過了南詔國的使臣,沒成想這南詔王也來到了長安。

    皮邏閣哈哈笑著,大步走了過來,「蕭大人,南詔一別,大人風采依舊,本王甚是想念!」

    「呵呵,殿下安好。」蕭睿被皮邏閣親親熱熱地挽住胳膊,不由皺了皺眉,但也不好太過推拒,只得笑著跟他寒暄。

    「蕭大人,本王蒙受大唐皇帝陛下厚恩,理當親自來長安拜謝皇恩……」皮邏閣說著突然壓低了聲音,「蕭大人,聽說那吐蕃人也派使臣來了?」

    蕭睿點了點頭,「方纔已經進入殿中。」

    「蕭大人。那吐蕃人居心叵測啊。本王可是聞報。吐蕃人在河隴一線屯兵十萬。怕是要圖謀不軌啊!」皮邏閣皺了皺眉。「這吐蕃人甚是討厭。最近也在南詔一線屯兵數萬……」

    蕭睿哦了一聲。並沒有放在心上。

    皮邏閣說地不假。此刻地李隆基正站在御書房裡怒火熊熊地大發雷霆。吐蕃人在三個月前。突然起兵進攻小勃律。目前已經攻陷了數座城池。作為大唐地屬國。小勃律自然向大唐求救。但是。還沒等李隆基下救援小勃律地決心。吐蕃人就在河隴至瓜州一線全面佈防。擺出了一幅進攻大唐隴右和河西地架勢。

    隴右和河西地告急軍報一封連著一封。讓李隆基煩不勝煩。如果說做皇帝這些年來。讓李隆基感到不爽地就是這吐蕃人了。跟大唐朝廷戰了和。和了戰。一連折騰了上百年到現在也沒有消停。

    「皇上。那吐蕃人著實可惡。依老奴看。還是派軍殺殺他們地囂張氣焰才好。」高力士望著李隆基鐵青地臉色。揣摩著他地心意。小心翼翼地道。

    「不錯。這吐蕃人狼子野心。朕已經決定。立即派兵迎擊吐蕃。」李隆基狠狠地拍了一下桌案。突然回頭來冷笑一聲。「力士。你說朕該讓誰帶兵為好?」

    高力士低頭沉吟了一下,「皇上,隴右節度使皇甫維明英勇善戰,應該堪為大用。」

    李隆基點了點頭,但他的嘴角馬上便又浮起一絲古怪的笑容,「力士,朕這些皇子中,慶王曾有過戰功,朕有意讓慶王充任河隴安撫使,與皇甫維明一起抗擊吐蕃,你看可好?」

    「慶王?」高力士一驚,臉上閃過一絲凜然之色,但他掩飾得很好,馬上便笑道,「慶王殿下勇武頗有皇上之風,只是貴為皇子親臨戰陣,老奴怕萬一有個閃失……」

    李隆基冷笑一聲,「朕的兒子難道就不能替朕分憂?難道就只能坐在京城之中吃喝玩樂?作為皇子,除了對朕的皇位覬覦之外,難道就不能為朝廷做點事情?——力士,傳朕的旨意,命慶王李琮為河隴安撫使,隴右節度使皇甫維明為河隴防禦使,節制兵馬十萬抗擊吐蕃!」

    李隆基臉色陰沉,聲音非常的陰森,高力士心中一顫,應了一聲,然後又提醒道,「皇上,四夷宴的時辰到了。」

    李隆基擺了擺手,「朕知道了。」

    ……

    ……

    一道詔書飛速地傳出大唐宮城,一場大唐與吐蕃之間的戰爭就這樣在李隆基的彈手一揮間即將拉開序幕。但這戰爭的風雨卻絲毫不會影響到長安的歌舞昇平,無論邊關廝殺多麼慘烈和血腥,這裡仍然是歌舞照跳飲宴繼續進行。

    蕭睿站在文華殿外,望著面容嬌媚艷麗的人女王阿黛,臉

    容讓阿黛看了覺得非常虛偽。阿黛穿戴著人華麗T裙,褐色的長髮挽成了一個高髻,腰間的彎刀因為進宮而除去,行動間渾身上下那鮮亮的金銀飾墜兒叮咚作響。

    「阿黛女王殿下,請進。」蕭睿拱了拱手。

    「蕭大人……」阿黛臉色突然一紅,停下腳步低低道,「蕭大人,今日宴後,阿黛想要去府上拜望大人,不知……」

    「呵呵,女王殿下能光臨寒舍,蕭睿不勝榮幸。」蕭睿一怔,嘴角的笑容變得更加的濃重。

    ……

    ……

    「大唐皇帝陛下駕到!」

    高力士那尖細嘶啞的嗓音在文華殿中迴盪起來,一眾蠻夷使臣包括南詔王皮邏閣在內,都起身恭謹地跪伏在地,口呼「大唐皇帝陛下萬歲」。唯有那吐蕃使者阿朗佐布傲然站立,只是微微躬身。

    李隆基袍袖飛舞神采飛揚,面對這些臣服在地的蠻夷使臣,他那被吐蕃人進犯而搞壞的心情瞬間變得興奮起來。他龍行虎步地一路穿過文華殿中央的紅地毯,目不斜視地向著中央高台上自己作為天可汗的座位上行去。

    他大步走上皇台,霍然一個轉身,剛要揮袖朗聲道句「眾卿平身」,卻瞥見了台下一側吐蕃使者阿朗佐布那微微弓著的身軀,他眉頭一皺,冷哼了一聲,緩緩坐了下來。

    大唐皇帝沒有吭聲,這些蠻夷使臣們只得繼續跪伏在地。高力士急急向蕭睿使了個眼色,蕭睿笑了笑,起身來轉向阿朗佐布,朗聲道,「吐蕃使者,見吾皇如何敢不跪拜?」

    阿朗佐布面不改色,躬身道,「蕭大人,我們吐蕃與大唐乃是兄弟之邦,非是大唐屬國,本使乃吐蕃贊普殿上臣子,自當不用跪拜大唐皇帝陛下!」

    呃?蕭睿淡淡一笑道,「吾皇在文華殿設宴招待四夷臣屬,接受四夷朝拜,既然吐蕃不肯朝拜吾皇,你來作甚?來人,將此人轟將出去,驅逐出長安!」

    ……

    ……

    吐蕃使者被羽林軍士卒驅逐出了宮城,但還沒出皇城,就被羽林軍當場格殺。緊接著,阿朗佐布的一眾隨從數十人都被羽林軍包圍在長安的驛館中,全部射殺,無一人漏網。

    旋即,吐蕃使者行刺大唐皇帝陛下的驚天消息傳遍了長安城,當黃昏日落時分參加完四夷宴的蠻夷使臣們聽聞這個消息,震驚之餘,便更加誠惶誠恐地各自回歸驛館不提。南詔王皮邏閣在回驛館的路上聽到了這個消息,心機深沉的南詔王在第一時間便醒悟過來,大唐要跟吐蕃開戰了!

    皮邏閣立即回到驛館,召集侍衛和從人,即刻匆忙離開長安城回南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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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蕃即將開戰,作為一個穿越者,蕭睿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因為根據史書的記載,唐蕃之間大大小小的戰爭貫穿了整個大唐王朝的始終,而這,不過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場罷了。只是讓蕭睿感到有些吃驚的是,此番李隆基居然啟用了慶王作為跟吐蕃開戰的主帥——李琮要去河隴了……蕭睿隱隱覺得有些心神不安。

    剛喝了兩杯清茶,蕭虎便來報,「大人,人女王殿下求見。」

    蕭睿哦了一聲,起身正了正衣冠,迎了出去。

    阿黛輕車簡從只帶了兩個侍女就來到了蕭家,在等候蕭睿出迎的當口,阿黛也不禁為蕭睿府邸的豪華敞大而感到驚歎。阿黛暗暗歎了口氣,不要說這蕭睿的府邸了,想來這長安城裡任何一個官員的宅院都比自己那女王府要豪華得多吧?

    看著長安城裡的繁盛奢華,想起自己同胞的窮困和清苦,阿黛嫵媚臉上的苦澀神色越來越深重,思緒也變得渺渺起來。直到蕭睿迎出府門,拱手呼了一聲,她才驚醒過來。

    進了蕭家的花廳入座,阿黛沒有客套,直接就道出了來意,她希望能通過蕭睿購得一批糧食。此刻是冬末春初,人儲存的糧食已經快要消耗殆盡。以往,人多是跟南詔和人交易獲得糧食,但現在,南詔王禁止了對人的糧食交易,而人也因為酒徒酒坊東分號的釀酒需求甚大,都將餘糧高價售給了酒徒酒坊。

    這樣一來,人的糧食供應就面臨著極大的困境。而阿黛來長安,其主要目的就是尋求蕭睿的幫助。畢竟,對於阿黛而言,蕭睿還算是一個老熟人。
第三卷長安風 第203章尼陀羅


   



    黛默默地盯著蕭睿,嫵媚的臉上紅光微顯,低低道,T看在昔日的情份上,幫幫我們人吧……」

    蕭睿一怔,還沒來得及說話,李騰空突然從廳外竄了進來。剛為人婦不久的李騰空,身著華麗的衣裙,梳著高高的貴婦髮髻兒,俏臉上的少女青澀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嫵媚。她雙手倒背在身後,淡淡地看著阿黛,笑道,「什麼情分?蕭郎,你跟她有什麼昔日的情分?」

    蕭睿皺了皺眉,「空兒,不要胡鬧,這是區女王殿下——殿下,這是在下的妻子李騰空……」

    阿黛有些難堪地漲紅了臉,身子微微有些顫抖。她雖是蠻女,但卻接受的是漢化的教育,剛才她那句無心之言被人家抓住話把兒,怎能不尷尬萬分?她緩緩起身一禮,「不知這位是哪位蕭夫人?阿黛有禮了。」

    李騰空嘻嘻一笑,匆匆走過來扯了扯蕭睿的衣襟,「蕭郎,我剛從娘家回來,聽說我們家裡來了一個女王殿下,便過來看看——哦,你便是區的女王殿下,我叫李騰空……」

    ……

    ……

    蕭睿沒有想到,這阿黛竟然給自己的三個媳婦兒帶了豐厚的禮物。蕭家財大氣粗,李宜更是出身皇族,李騰空也自出豪門,就算是楊玉環,這些年隨著蕭睿,一般的禮物大抵也是看不在眼裡的。

    但阿黛帶來的禮物,卻還是讓三女多少有些震驚:三十顆足足有鴿子蛋大小、放射著絢爛毫光,呈現出乳白色光暈的巨大明珠,在三個玉匣中的紅色絲緞上交相輝映五彩絢爛。

    好大的手筆!蕭睿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樣稀世罕見的明珠,不要說三十顆,就算是一顆都價值連城,這人是從何而來?居然就捨得拿出來送給自己的女人?

    女人最喜歡珠寶,楊玉環三女自然不能例外。尤其是李騰空,自打阿黛的侍女打開了裝滿明珠的匣子後,她熾熱的眼光就不肯從那閃光的珠子上挪開,要是擱以前,她早就衝上去拿起來把玩了,但如今不同以往,她已經不再是那個刁蠻的相府小姐,而是蕭家的夫人,再怎麼說也得保持幾分蕭家主母的矜持和禮儀。

    「三位夫人。這是我們人世代相傳地鎮族之寶……還請三位夫人笑納才是。」阿黛幽幽一歎。看得出來。阿黛今日送出這三十顆碩大明珠。心裡多少還是有些不捨。如果不是缺糧危機。想必人也不會拿出如此重寶來。當然。阿黛出手這般「豪放」。也不僅是出於糧食地考量。還有謀求蕭睿「庇佑」地意圖在內。

    時下。雖然在大唐朝廷地武力震懾下。皮邏閣不敢再起侵佔區之心。但相應地經濟封鎖和壓制卻越來越重。對於現在地人來說。只有背靠大唐才能獲得繼續生存下去地空間。但人要獲得大唐朝廷實質性地扶持。必須要有朝中地重臣作為「橋樑和紐帶」。阿黛思慮再三還是將「投靠」地目標瞄準了蕭睿。蕭睿當前雖然官階權力不大。但阿黛卻看中了他地潛力。而且。蕭睿地巨大財力以及在大唐社會中無與倫比地影響力。都是阿黛看重地地方。

    當然了。在潛意識裡。阿黛覺得蕭睿也值得自己倚靠和信任。

    所以。阿黛不惜拿出族中地重寶。煞費心思地想要跟蕭睿地三個老婆拉好關係。在她看來。只要跟蕭睿地女人們建立起了良好地關係。就等於是牢牢地跟蕭睿拴在了一起。

    李宜聞聽是人地鎮族之寶。不禁訝然笑了笑。「女王殿下。這種貴重地禮物。我們實在是不敢收。還請女王殿下收回吧。」

    阿黛又是一聲幽幽歎息。「三位夫人。莫不是嫌棄阿黛出身蠻夷不成?我們人雖然窮苦。但這幾顆明珠還不算什麼……」

    說著,阿黛居然放下女王的身段,向著李宜三女拜了下去。

    雖然李宜三女並沒有太把這所謂的「女王殿下」當回事兒,但阿黛畢竟也是大唐朝廷冊封的王,三女怎麼能受她的禮。

    李宜出身皇族,對阿黛的心思心知肚明,她回頭瞥了一眼笑吟吟的蕭睿,心中一動,連忙扶起阿黛笑道,「既然殿下如此盛情,我們就收下了——來人,速速設宴款待女王殿下。」

    ……

    ……

    女人就是女人,有了明珠作為引子,再加上阿黛刻意交好,四個女人湊在一起,吃吃喝喝飲酒敘談,很快便親熱地以姐妹相稱起來,唧唧喳喳地說個不停,倒是把蕭睿冷在了一旁。其實,蕭睿對阿黛的印象也不惡。在他眼裡,她以女子之身擔起人生存發展的重擔也算是不易了。

    李騰空性情直爽,說話從來是直來直去,她放下手中的酒盞,突然望了望美麗且妖艷的阿黛,吃吃一笑,「阿黛姐姐,聽

    日在東還替我家蕭郎擋了一箭呢,有這等救命恩情)E不幫你都不成了呢……」

    楊玉環矜持地笑著,沒有搭腔。但李宜卻是心中微微一動,回頭迅速地掃了蕭睿一眼,嘴角浮起一絲古怪的笑容,「騰空妹妹,你也是替子長擋了一箭哦……不知阿黛妹妹……」

    李騰空先是一怔,繼而面色一紅,狠狠地瞪了李宜一眼,垂首去再也不敢說話。

    李騰空捨身為蕭睿擋下一箭並由此讓蕭睿親自上門求婚的事兒,早就傳為了坊間口口相傳的「緋聞」,阿黛一聽李宜這曖昧的話兒還能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不由脹紅了臉輕輕道,「公主姐姐,那是意外……」

    ……

    ……

    「女王殿下,人缺糧的事兒好說,你回區之前,先去益州找酒徒酒坊的楊括,我會讓楊括幫助你們籌集糧食。同時,我會跟劍南節度使鄭攏鄭大人修書一封,看看能不能讓人跟劍南道商人自由貿易。」蕭睿沉吟了一下,緩緩道。

    阿黛大喜,柳眉兒微微跳動了一下,劍南道的商業幾乎都是蕭睿的產業,只要劍南道官方同意人跟大唐自由貿易,只要蕭睿肯關照一下,人的生計哪裡還是問題。但她馬上又定了定神,小聲道,「多謝蕭大人了,蕭大人的恩德,人世代不忘永遠銘記在心。不過,蕭大人,我們人有十幾萬族眾,需要糧食甚多……」

    蕭睿淡淡一笑,擺了擺手傲然道,「這個你無需擔心,我既然能答應你,就一定能做到。只是,我能幫你們一時卻幫不了你們一世,區土地貧瘠,日後你們還是要圖長久之計才是。」

    阿黛見蕭睿打了保票,心中的心事終於放了下來,她笑了笑,「阿黛明白,既如此,阿黛就告辭了。」

    蕭睿將阿黛送到門口。

    阿黛剛要上車,突然面色憋得通紅,劇烈地咳嗽起來。她一邊撫住胸口,一邊顫抖著手從懷中掏出一個乾癟癟紅棗一般大小的乾果來,放入口中大口大口地咀嚼起來,好半天,才慢慢平靜下來。

    回頭見蕭睿一臉訝然的關切,不由心中一暖紅著臉低低道,「蕭大人,阿黛患有胸悶之疾……突然病發,讓大人見笑了。」

    蕭睿微微上前一步,聲音都有些抖顫,「女王殿下,能不能將你剛才吃的那東西給我看看?」

    阿黛一呆,從懷裡掏出一枚相同的乾果來遞了過去,「這叫尼陀羅,生長在區的高山之中……阿黛按醫的說法,最近都是靠它來鎮痛和順氣的。」

    橢圓且淡褐色的果殼,蕭睿握著這枚乾果的手一陣顫抖,他面上浮起一片震驚的神色,顫聲道,「尼陀羅?」

    「是啊。」阿黛驚訝地看著蕭睿近乎失態的神色,回了一聲。

    這不就是罌粟殼嗎?大唐時期就有了這玩意?蕭睿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前世的時候,他偶爾會從一些流動小攤販手裡買一些這種非法的「調料」用來燉排骨吃,對這個能讓肉味變得鮮美卻又會讓人上癮的東西,他太熟悉了。

    他卻不知,在這個時候,中醫就開始以罌粟殼入藥,處方名「御米殼」。罌粟殼性平味酸澀,有毒,內含嗎啡、可待因、那可汀、罌粟鹼等30多種生物鹼,為鎮痛、止咳、止瀉藥,用於肺虛久咳不止、胸腹筋骨各種疼痛、久常瀉不止;也用於腎虛引起的遺精、滑精等症。

    蕭睿的神色變幻了起來,心思漸漸飄遠。

    阿黛等候了良久,見他還是站在原地握著那枚尼陀**果沉吟不語,不由呼道,「蕭大人,阿黛要回去了。」

    蕭睿如夢初醒,他暗暗咬了咬牙,低低道,「女王殿下,這尼陀羅對我很是重要……」

    阿黛微微一笑,「這種東西我們區山中到處都是,等到夏日,阿黛派人大量採摘下晾乾送到長安來就是。只是阿黛不明白,這種東西對大人有何用喲。」

    蕭睿長出了一口氣,「呃,這個我還沒有想好。只是,在下奉勸女王殿下不要再服用這種玩意了,這東西雖有短時間鎮痛順氣之療效,但卻——但卻對身子不好。」

    阿黛哦了一聲,並沒有放在心上。但卻見蕭睿又上前一步,忽的抓住她的手臂,鄭重其事地再次道,「一定不要再服用了,千萬要記住我的話。」

    阿黛輕輕掙了掙被蕭睿抓緊的手臂,沒有掙脫,頓時霞飛雙頰,「阿黛知道了,你先放開我的手。」
第三卷長安風 第204章柳夢妍的負心漢


   


    寒料峭。在冷風如割的長安城裡,上元節狂歡的節完全散去,一年一度的春闈即將拉開序幕。今年的春闈與往年不同,主持春的主考官由李林甫換成了禮部侍郎崔渙。

    上元節宴上,崔渙因為站錯了隊,在李隆基心裡的位置直線下降,而隨著李隆基對蕭睿的寵信再起,崔渙的作用就顯得無足輕重。明顯感受到皇帝的冷淡,崔渙這些日子鬱悶之極。但正在他鬱悶的當口,卻又接到了聖旨,雲今年的科考由他主持。

    這讓崔渙又勃生了幾分希望:或許,自己還沒有完全失寵。

    滿朝文武皆看不懂李隆基的「八卦太極拳」,蕭睿也是在心裡暗暗盤算著:這大唐皇帝是有意借崔渙的手,在今年的科舉中引入一些出身世家大族的子弟入朝,增強世家大族的力量,還是另有企圖……

    想來想去,也沒有個頭緒,索性就不再想。不管這隻老狐狸想要玩什麼花樣,自己把持住本心和「原則」,愛怎麼滴就怎麼滴吧。反正,這朝政大事暫時跟自己離得太遠,自己不需要操這種閒心。

    這些日子,除了在盛王府「督促」李琦讀書之外,除了每日雷打不動的聽孫公讓關於蕭家龐大產業的運作報告之外,蕭睿把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自己新近開創的「慈善事業」上。

    他在長安開設了一所免費入學的學堂——酒徒書院,聘請了一些寒門士子作為教授,所有窮人家的孩子可以免試免費入學。除了酒徒書院,還開設了一所酒徒養老院和一所酒徒賑濟院,凡是年邁沒有子女依靠的窮苦老人,都可以免費入住,由養老院負責照顧和衣食供養。而酒徒賑濟院,則主要是為一些窮苦者提供基本的生存保障。

    這三所運作理念超前這個時代一千多年的福利機構,建在長安城外的北側的曠野上,一反大唐奢華的建築之風,三座青磚綠瓦非常簡樸的巨大院落各自圈起,相鄰而設。這些土地,本來是李宜的封地,雖然李宜的公主爵位被裁撤,但她的封地還是被李隆基有意無意地留下了這一塊。

    其實,這個構思早在蕭睿跟李宜和楊玉環兩女成婚之前便有了。而成婚後,則在徵得了李宜的同意後,立即進入了建設,由玉真派人打理。經過大半年的建設,在蕭睿龐大財力源源不斷地注入下,數百間房舍在這座曠野上拔地而起,成為一片讓長安人詫異不已的神秘建築群。

    在不久前,一個驚人的消息便傳遍了長安城裡城外。酒徒書院、酒徒養老院、酒徒賑濟院正式開張,免費招收學童入學和孤寡清苦老者入住養老,還可以對窮苦百姓定期發放米糧。

    天哪!長安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然有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而這又該是多麼巨大的手筆?不要說長期運營耗費巨大,單單是這三所福利機構中僱傭人工的「薪水」就是一個天文數字。

    一時間。申請入學、入住者和尋求賑濟者紛至沓來。幾乎人滿為患。成為長安城裡最大地新鮮事兒。就連很多來長安趕考地寒門士子。也有些厚著面皮趕去賑濟院申請救濟。

    蕭睿雖然一向有仗義疏財之名。但那種小打小鬧地「救濟」行為。哪如這般大手筆來得震撼人心。兩日之中。蕭睿地名望在最短地時間內飆升到頂點。成為長安百姓口中讚不絕口地大善人。

    蕭睿絕不是為了什麼虛名。前世地時候。他就是一個熱心公益地誌願者。但因為財力和能力有限。很多想做地事情無法做到;但如今不同了。穿越到盛唐。陰差陽錯之下獲得了巨大地財富。他就有了能力做他想做地事情。

    他其實覺得。憑借自己現有地力量。為大唐地百姓做些實實在在地事情。遠遠比那所謂地改變歷史進程更實在。更加符合他人生地準則。

    也有不少大唐地貴族們腹誹蕭睿有意沽名釣譽。只是他這沽名釣譽地手段。太過猛烈。太過豪邁。不是什麼人都可以學地。對於這些非議。蕭睿根本就沒放在心上。在他地心裡。一個真正屬於他這個穿越者地大唐烏托邦計劃正在漸漸成型。他正在朝這個宏偉地目標一點點邁進。

    當然。這並不是他人生地全部。而更像是一種充實地點綴。

    後來他發現,自己的三個妻子對做這些事情有著超乎常人的熱情,索性便將三所福利機構交給了三個妻子打理,玉環細心負責養老院,李宜沉靜滿腹才學就主持書院,李騰空心性開朗外向,賑濟院就交給了她。

    雖然不用三女親自幹什麼,但這三所福利機構正處在運轉的初期,事務繁雜,三女索性就出城住了進去,親自帶人操持院務,忙得團團亂轉,以致於讓蕭睿一連幾天都看不到人影。

    ************************

    蕭睿站在賑濟院門口,望了望清朗的天空,不禁輕笑了一聲,回頭瞥了一眼令狐沖羽,「沖羽,我們回吧。」

    正在這時,「少爺!」秀兒從院中跑了出來,紅撲撲的小臉上掛著淡淡的興奮,這小丫頭自打跟著楊玉環來到城外的福利機構做事,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而在她的身後,一個衣裙樸素蓬頭垢面的小丫頭垂頭喪氣地走了出來。

    那小丫頭突然抬起頭來,眼中含著熱淚,一把抓住秀兒的胳膊,哽咽道,「姐姐,求求你了,幫幫我家小姐吧,再沒有錢看病,她會死的……」

    秀兒皺了皺眉,小丫頭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哀哀哭泣起來。

    秀兒歎息一聲,俯身浮起小丫頭,柔聲道,「妹子,我也沒有辦法。我家夫人說了,這賑濟院裡有規矩,作奸犯科以及娼妓等沒有資格接受救濟,你還是回吧。」

    小丫頭一聽,絕望地垂下頭去,泣不成聲。

    秀兒所說的規矩,就是李騰空設立的規矩。具體蕭睿也沒有問,反正李騰空跟賑濟院的管事人等明確列出了幾條規矩,其中之一,就是

    游手好閒作奸犯科等之類「流民」和「賤人」皆不得T錢。這也沒有什麼錯,慈善事業也需要有制度規範,蕭家雖然財大氣粗,但也不是鑄銅錢的工廠,不該浪費的錢那是一文也不能浪費。

    李騰空性情直爽,她生平最討厭市井流氓和娼妓,所以對這兩類人,賑濟院有著嚴格的「審查」。

    小丫頭哭了一會,失望的跌跌撞撞地離開,在從蕭睿面前走過的瞬間,那張似曾相識的臉龐讓蕭睿心裡一動,急呼道,「寶慶?」

    小丫頭一怔,抬頭瞥了蕭睿一眼,不由目露狂喜之色,立即跪倒在蕭睿身前,呼喊道,「是蕭公子啊,蕭公子,求你救救我家小姐吧……」

    對於蕭睿今日的飛黃騰達,當初對他嗤之以鼻的小丫頭寶慶也想不通是為什麼,但對此刻的寶慶來說,蕭睿無論如何也算是一個老熟人,一根急需要抓住的救命稻草——好歹當初他也天天去糾纏柳夢妍,今日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費了好大的勁兒,蕭睿總算弄明白了狀況。原來,柳夢妍靠著多年的積蓄自己給自己贖了身,她是那種不錄樂籍的民間藝伎,自然可以自由來去。為了尋找自己心中始終放不下的情郎,她帶著寶慶來到了長安……

    聽著寶慶斷斷續續毫無條理的講述,蕭睿心裡歎息一聲,好一個癡心不改的青樓女子啊。當初,他寄身在柳夢妍胸前的玉墜兒中也渡過了好一段日子,直到柳夢妍一時絕望將那情郎所贈的玉墜兒扔落青樓之下摔成兩半。

    即便是到現在,蕭睿也非常好奇,到底是哪個負心漢辜負了這嬌滴滴的花魁美人,讓她長期鬱鬱寡歡傷心欲絕,而如今更是又追到了長安。

    「寶慶,你不要哭了,夢妍姑娘於我有恩,我是不會見死不救的。但我想問問,夢妍姑娘找到意中人了嗎?」蕭睿忍不住還是問了一句。

    寶慶顧不上去想柳夢妍何時對蕭睿有恩,她旋即想起了那個無情無義將她們主僕趕出府來的負心漢,不由憤憤地跺了跺腳,「找是找到了,可他是一個無情無義的畜生……可憐我家小姐,多年癡心化為泡影,如今奄奄一息不知還能不能挨過去呀……」

    寶慶說著又痛哭了起來。

    「這人是誰?」蕭睿見柳夢妍果然是遇到了薄倖人,不免也有些唏噓。

    「公子一定認得他,他家有權有勢,他叫崔渙。」寶慶咬牙切齒地小聲道。

    「崔渙?難道是崔家的崔渙、當今的禮部侍郎崔渙?」蕭睿陡然一震,「竟然是他?」

    寶慶微微有些骯髒的臉上投射出遮掩不住的憤怒,恨聲道,「就是他!」

    寶慶來自北地,很小便被無賴父親賣到青樓當丫鬟,幸運的是,她遇到了心地善良的柳夢妍。兩人相依為命很多年,見柳夢妍被負心人玩弄至此,如今淪落長安面臨絕境,她心裡對崔渙的憤恨已經深入骨髓。

    ************************

    唐朝的花街柳巷,跟其他歷朝歷代的花街柳巷一樣,似乎總少不了點綴進去幾個有著鮮明個性的女子。她們並非是通過出賣**的方式以換取物質回報,她們大抵上應當稱呼做「藝妓」。通琴棋書畫,曉百家文章,雖桀驁卻孤僻,既清高又不得不媚俗。

    柳夢妍大抵就是這樣一個另類的女子。妓女中的另類,其實也意味著才情。而正是因為有才,她們才會為生存的境況而感到不平和憤懣,竭盡所能地想要脫離青樓的滾滾紅塵。而要做到這一點,一般的結局是遇到一個肯娶她們的如意郎君。

    可她們中的多數,都面臨著淒慘的結局。就如同一死以酬情郎的霍小玉,為人始亂而終棄,哀怨故事也只能留與後人知。如今的柳夢妍,無疑就是這般。

    柳夢妍的母親本是洛陽某豪門家的歌舞妓,因容貌秀美被家主納為侍妾。就在其身懷六甲之時,該豪門突然觸犯皇家被誅殺,家人作鳥獸散。柳母帶著柳夢妍流落民間,過著貧苦的生活。在柳夢妍十二歲時,已經長得和她母親當年一樣明麗可人,通詩文、善歌舞,為了維持生活,柳夢妍只好干了歌舞妓這個行當,賣藝不賣身。因她才貌俱佳,在洛陽頗有聲譽。

    而曾經的浪蕩子蕭睿,也是仰慕柳夢妍的眾多「粉絲」中一員。

    柳夢妍是個閱歷滄桑的女子,尋常男子根本就不放在她的眼裡,遑論是當日的洛陽浪蕩子蕭睿了。出賣才藝無非是她賴以生存的工具,這注定了她性格孤僻而抑鬱。但她在遇見崔渙後卻對他一見傾心。

    當時的崔渙年少登科外放洛陽為官,頗有才名,出身世家大族,儀容又是非常俊美,自然很容易成為青樓女子的夢中情人。跟在長安的鄭鞅一樣,崔渙見到柳夢妍以後,也驚為天人,交談了幾句話後彼此都感到情投意合,談論詩文,更加難捨難分。於是他們以紅燭為媒,以美酒為約,起下了「海枯石爛不變心」的盟誓。

    但崔渙是世家子弟,在暫時的情熱之後,他馬上就醒過神來,柳夢妍是絕對不可能嫁入崔家的,哪怕是作為妾室。與前途命運和榮華富貴相比,崔公子毫不猶豫地放棄了剛剛萌生不久的愛情,離開青樓後便杳無音訊。

    可憐柳夢妍一片癡心,日日在等待她的崔郎來用花轎將她抬出這煙花之地。然而,後來的事實證明,她陷入了一場虛幻的自我編織的夢境。

    就在蕭睿穿越後的不久,柳夢妍在絕望之中扔掉了那枚定情的玉墜兒,無意中造就了一個之後赫赫有名的大唐酒徒。但前不久,柳夢妍突然從一個酒客口中聽到了崔渙回京升任禮部侍郎的消息。

    懷著最後一絲希望,癡情的女子傾盡所有為自己和寶慶贖身,千里迢迢來到長安。但當她們主僕兩人鼓起勇氣踏進崔家的門檻求見崔渙時,卻被崔渙一句「無恥的淫婦」輕輕就給打發了,而且,還讓家人將她們轟出

    。

    傷心欲絕之下,柳夢妍病倒不起。盤纏花盡,苦苦挨在長安城裡一間賃來的房裡奄奄一息等待著死神的來臨。

    ……

    ……

    望著眼前那情容憔悴已經不成樣子的柳夢妍,蕭睿心裡的歎息越加的深重。對於柳夢妍,他雖然沒有男女間的情愫,但對這個自己穿越至大唐的「介紹人」,他心裡還是頗有幾分好感的。

    「柳姑娘,多時不見了,沒想到我們會在長安相見。」蕭睿拱了拱手。

    柳夢妍睜開無力而渾濁的雙眼,迷茫而絕望的眼神一陣閃爍,也認出了蕭睿,不過此時,她已經沒有了跟蕭睿敘舊的心神。她微微閉上眼睛,無語地流下兩行羞憤的淚水。

    「寶慶,這張飛票你拿去,趕緊給你家小姐療病。」蕭睿歎了口氣,再也在這間陰暗潮濕陰冷的屋子裡呆不住,從懷裡掏出一張十貫錢的飛票來遞給了寶慶,然後不顧寶慶的再三感激的道謝,匆匆離去。

    「這崔渙是個混賬。」令狐沖羽憤憤地道。

    蕭睿又是一歎,「沖羽,柳姑娘好歹也是我在洛陽的故人,你留心些幫幫她們,別讓她們就這麼……」

    行走在長安城繁華喧鬧的街市上,蕭睿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只是因為柳夢妍,崔渙在他心裡的印象更加惡劣了幾分。路過一間酒肆,蕭睿抬步便走了進去,令狐沖羽默然緊隨其後。

    跟令狐沖羽對案而坐,隨意要了些酒菜,蕭睿將頭撇了過去,眼望著街市上來來往往形色匆匆的唐人,以及那時不時出現的奇裝異服的異族商客,淡淡一笑,「沖羽,長安城中總是這麼熱鬧,比洛陽可是熱鬧多了。」

    「是啊,大人。」令狐沖羽回著。自從成婚之後,這個一向沉默寡言的令狐大俠客,也漸漸變得開朗起來,不再像以前那樣「三腳也踹不出一個屁來」了。

    「這世上可憐人無數,我們能幫幾個?」蕭睿回過頭來,平空生出幾分感慨。

    令狐沖羽臉上浮起一片崇敬之色,「大人大德大善,已經幫了很多可憐人了……」

    ……

    ……

    幾個華服少年士子昂然走進酒肆中,團團趺坐在一起,點上酒菜然後就開始痛飲敘談起來。那話題自然是離不開馬上就要開始的春闈,這些充滿傲氣的交談聲飄飄渺渺地就傳進蕭睿的耳朵。

    「諸位,我等出身世家大族,此番春闈由我崔家的崔渙崔大人主考,想必我等登科的希望很大了。」

    「那是,崔大人主考,嘿嘿,我們的機會來了……」

    「哎,你們說,我們要不要去崔府拜會一下崔大人?」

    「……你們難道不知道嘛,聽說今科的考題……」

    幾個華服少年議論的聲音越來越低,蕭睿的眉頭也越皺越深。

    有人販賣考題??!

    如果說崔渙會對世家大族的考生放水,蕭睿相信,但如果要說崔渙會膽大包天到提前洩露考題,蕭睿絕不會相信。這可是掉腦袋的重罪,也會給崔家帶來滅頂之災,崔渙也不是一個蠢貨,應該還沒有利令智昏到如此程度。想了想,蕭睿便覺得這純屬謠言,或許是一些騙子打著崔家的旗號在坑蒙拐騙罷了,也就沒再放在心上。

    隨意喝了幾盞酒,蕭睿就跟令狐沖羽離開了酒肆回府而去。

    回到家裡,還沒進書房,李騰空就從書房裡竄了出來,一把扯住他的衣襟來,急急問道,「蕭郎,那洛陽來的歌姬當真是被崔渙始亂終棄的可憐人?」

    李騰空出身高貴,雖然鄙夷煙花女子,但她畢竟也是女子,聽秀兒說了柳夢妍的悲慘遭遇之後,她很快就同情起柳夢妍來,心裡就憋著一股子火——這崔渙怎麼能這樣?畜生不如啊!

    崔渙之前攪鬧了她跟蕭睿的婚禮,她認為崔渙是妒火中燒、因為愛自己甚深的緣故,事情過了也就不再跟他計較;但如今聽說他竟然有這樣負心薄倖的劣行,她心裡的憤怒就無法遏制。

    從蕭睿口中得到確定的答案之後,李騰空跺了跺腳,「這狗才這般無恥!」

    見忿忿不平的李騰空有去當面斥罵崔渙的跡象,早有防備的蕭睿一把就拉住了她,笑了笑,「空兒,你這一點火就著的性子什麼時候才能改改?崔渙雖然可惡,但他做負心漢實在是與我們無關哪!」

    「蕭郎,我實在是氣不過……那崔渙以前還欺騙我,說對我……」李騰空說到這裡突然感覺當著蕭睿的面說這些有些「那個」,不由臉色微紅,垂下頭去,「蕭郎,你不要誤會,我是說……」

    蕭睿呵呵一笑,一把將李騰空擁入懷中,輕輕拍了拍她嬌柔的後背,「空兒,這人家的事情我們還是不要管了。對了,我聽說你立了個規矩……空兒,你自幼生長在大富大貴之家,你卻不知,這些煙花女子其實都是一些可憐人——想想看,如果不是走投無路,誰能去出賣自己?所以啊,我說空兒,今後如果有煙花女子求到賑濟院,還是酌情給予她們一些幫助才好。」

    李騰空伏在蕭睿懷裡點了點頭,「成,我聽蕭郎的。」

    秀兒送茶送到門口,突然瞥見兩人親親熱熱地抱在一起,不由想起了自己,心裡便著實有些幽怨。雖然蕭睿已經明確答應收她入房,但這麼久了,蕭睿卻連碰都沒有碰過她一次,就連她有時刻意「引誘」他都沒有反應。

    心裡這樣幽幽怨怨的,腳下不免就出了一點動靜。李騰空抬頭望見秀兒紅著臉端著茶站在門口,趕緊一把推開蕭睿,剛要招呼秀兒,突然聽到哐啷一聲,秀兒被一個急匆匆闖進來的人撞了個趔趄,手中的茶盞摔在了地上。

    秀兒發出一聲尖叫,蕭睿驚訝地掃了一眼一陣風一般闖進來的盛王李琦,皺了皺眉,「盛王,你慌慌張張地做什麼?」
第三卷長安風 第205章誰要當駙馬?


   


    即,李琦喘著粗氣冒出了一句讓蕭睿和李騰空都感到的話:「姐夫,有人要當駙馬了……」

    「呃?誰要當駙馬?」蕭睿一怔。

    「是那崔渙啊。也不知道父皇是怎麼搞的,我剛剛得到消息,父皇要把高都姐姐指婚給那崔渙呢……」李琦一屁股坐下,有些不屑一顧的道,「那崔渙是個什麼東西,竟然也要做駙馬了。如果讓他做了駙馬,他們崔家還不蹦到天上去呀。」

    其實李琦原本對崔渙並沒有什麼惡感。只是當初那上元節宴會上,崔公開表態站在了慶王李琮一邊,那就是他的敵人了。

    「哦。」蕭睿笑了笑,也沒說什麼。這消息的確是有些出人意料,不過,崔渙做不做駙馬原本也跟他沒有多大的關係,只是蕭睿卻不得不想,這崔渙突然又要魚躍龍門,到底是為什麼?李隆基到底是要做什麼?而這一切,又會不會對自己構成某種威脅?

    蕭睿沉吟著,心道,難怪李隆基能讓崔渙主持春闈,原來是早就有心要將一位公主許配給他了。看起來,在李隆基的心裡,這崔渙還是有些位置的。

    高都公主跟李琮是一母所出,很顯然,李隆基是想要將崔渙以及崔背後的世家大族跟李琮捆綁在一起了。蕭睿是越來越厭惡,李隆基這種「東一鎯頭西一棒槌」、所謂的權謀制衡之術了。

    為了打壓世家大族鞏固皇權,起用了李林甫;接下來又擔心李林甫做大,又扶植另外一支力量對李林甫形成掣肘,譬如蕭睿的受寵,譬如章仇兼瓊的進入內閣;而佈置完這一切,他同時又擔心蕭睿等人過於強勢將來難以控制,就一反常態給慢慢淪落下去的世家大族打開了一道向上的大門,這就有了崔渙的崛起。

    一如他對皇子的態度。他打壓李琮,但又不想李琮徹底淪喪下去,讓李琦一騎絕塵,於是就給予了李琮一個領軍立功的機會,還將崔代表的世家大族推向了李琮一邊;而同樣的道理,又害怕李琮重新佔據絕對強勢地位,又公開表示恢復了對蕭睿的寵信;而接下來,想必這老扒灰又該開始扶持壽王李瑁了吧?

    壽王-慶王-盛王,李林甫-蕭睿-崔,李隆基把這樣三方力量當成了自己手底下的棋子,他想要怎麼出招就怎麼出招,看看哪邊強勢就敲打一下子,看看哪邊弱勢就伸一把手給個甜棗吃——而他自己,則高高在上地俯視著主宰著這場棋局。

    想到這裡,蕭睿心裡冷笑一聲,「老子就偏偏不當你的棋子,你想要玩遊戲,我就攪亂你這盤棋。」

    蕭睿抬起頭來。望著一臉憤憤之色地李琦。不由笑道。「盛王。你又氣個什麼勁兒。人家崔渙要做駙馬。只要皇上恩准。高都公主願意。我們這些做外人地。又何必去多管閒事呢?」

    李琦一反往日那嬉鬧刁鑽地性情。默然苦笑道。「姐夫。你可不要揣著明白裝糊塗哦。我地慶王兄本來就有軍功在身。如今又率軍去征討吐蕃。他日再立下軍功。皇子之中還有誰能跟他相比?……而朝廷之中。世家大族出身地臣子雖然位居高位者不多。但勝在人多。且世家大族在朝野之中地影響力甚大。假如讓慶王和世家大族聯合在一起。我們還怎麼跟他們爭?」

    蕭睿嘴角浮起一絲古怪地笑容。淡淡道。「盛王。你地眼光不錯。假如——假如慶王真正獲得了世家大族地全力支持。不僅在朝堂上佔據了優勢。還會為他贏得不菲地民望。到那個時候。形勢對你地確是非常不利。」

    李琦皺了皺眉。「既然這樣地話。姐夫你為何……」

    「可是。盛王。皇上賜婚。我們又能怎樣?難道。我們要去跟皇上說。反對崔渙當高都公主地駙馬?這。這恐怕是不成吧。」蕭睿淡淡一笑。

    李琦啞然無語。鬱悶地垂下頭去。

    「盛王,如今非比往日,你既然有心要參與這儲君之爭——從那一刻起,你就不再是往日那個嬉游終日的頑劣盛王殿下了……最起碼,你凡事要沉穩,不能聽風就是雨,就像方纔,慌慌張張——不要說皇上還沒有正式賜婚,就算是崔渙成了高都公主的駙馬又能如何呢?你慌又有什麼用?」蕭睿說著眉頭微微一皺,李琦自打知道自己有了奪嫡的希望,表現得太過於急切,這讓蕭睿心裡很不舒服。

    不說別的,單單從這浮躁的性情來看,盛王跟壽王都沒有太大的區別,比起城府深沉的李琮來差得太多。好在他

    小,也許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他漸漸長成,會變得)7吧。

    「盛王,你先回府去,沉住氣。記住我的話,這些日子,你盡量不要出府,留在府中讀書習文,不要參與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蕭睿霍然站起身來,「你要相信,一切有我在。」

    李琦緩緩站起身來,深深地望了蕭睿一眼,突地躬身一禮,「姐夫,我回去了。」

    李琦匆匆離去,一如他匆匆的來。

    蕭睿歎息一聲,回頭望著李騰空,「空兒,這高都公主是……」

    李騰空從小就出入深宮,對李隆基的這些女兒自然是非常熟稔。她猶豫了一下才道,「蕭郎,這高都公主是華妃娘娘的小女兒,人生得貌美如花,就是脾氣有些怪癬。」

    「哦?」

    「她生有潔癬,從不跟任何人有密切的接觸來往——就算是華妃娘娘坐了她的軟榻,她也會讓侍女立即將軟榻全部清洗一遍……皇上賜了她一座府邸,就在皇城之中,她獨居府中很少出府,據說自己在府中耕種菜蔬,自己下廚烹調,性情怪異的緊,比太華公主有過之而無不及——不信你可以問問宜兒姐姐……我看,就算是皇上賜婚,她也未必肯嫁給崔吧,或者她壓根就看不起天下男子。」李騰空的聲音越來越古怪,她掃了一眼聚精會神聽著的蕭睿,笑了起來,「或許蕭郎你可能會讓高都公主高看一眼吧。」

    潔癬?蕭睿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一個人愛乾淨是好事,但過了分就是潔癬,就是一種心理疾病。穿越到盛唐,竟然遇到了一個潔癬患者,還是當朝的公主。不過,蕭睿也明白,潔癬一般都是極端的完美主義者。中國古代文化就是一種極端完美主義的文化,所以古代文人中就產生了大量的潔癬。比如唐朝的格律詩,容不得半點韻律上的異端。

    ……

    ……

    明日便是春闈開考之日了。街市上、酒肆中雖然照舊繁華喧鬧,但往日那流連在這些場所的文人士子們卻消失了蹤影。這個時候,想必所有參考的士子都在做著最後的衝刺,所謂臨陣磨槍不快也光,自打考試這個東西在中國問世之後,讀書人都患上了這個通病。

    蕭睿行走在人流如織的街市上,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他竟然有意無意地來到了高都公主李嵐的府邸門外。在李嵐的府邸之外躑躅了好半天,他才咬了咬牙,上前去遞上名剌求見。

    李嵐正在院中指揮著侍女們清掃院落。她的府邸中,不管是居室還是天井,每日都要定時清掃一遍,每一個角落都要灑水清掃到,不許放過一個死角。侍女們幹完,她一定要親自檢查一遍才能放心。反正,她府裡的數十個侍女,每天主要的工作就是衛生保潔。

    由於沒有外客到訪,她這府邸根本就沒有外院內院之分。

    聽說蕭睿來訪,李嵐倒是呆住了。這些年來,蕭睿還是頭一個訪客。

    竟然有人來拜見自己,李嵐不由笑了起來,以至於讓她手下的那些侍女們看得一呆:到底是多久沒有看見自家這位怪異公主笑了?一年,兩年,還是三年?反正這些侍女中有的從進府服侍她開始,就沒見這主子笑過。

    「讓他進來。」李嵐擺了擺手,逕自走到院中的一個角落裡,拿起自己那把明晃晃包著銀套手柄的鋤頭,在院中一側的「自留地」中有模有樣地刨了起來。

    蕭睿跟在一個侍女背後進了這座在外人看起來非常神秘怪異的府邸,心裡暗暗叫絕,果然是潔癬之人,這院中乾淨整齊得近乎變態,簡直讓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沒法用語言來形容。

    更讓蕭睿訝然的是,這高都公主竟然穿得跟那長安城外的村姑一樣,衣著不僅樸素而且土得掉渣。淡藍色的寬大布裙,遮住了修長婀娜的身子,黑色的頭巾包裹住如雲的青絲,只有那微帶蒼白之色的俏麗臉龐隱隱投射出幾分華貴之氣。

    看她拄著鋤頭站在田地間回頭望來的神態和姿勢,蕭睿無法相信,這竟然是一個皇家的公主,當今玄宗皇帝的親生女兒,高都公主李嵐。

    他在好奇得打量李嵐,而李嵐又何嘗不是在打量著他。對於這個名噪一時名動長安的才子酒徒,對於這個昔日在宮中抗旨抗婚表演了一場癡情大戲的蕭大公子,她還是有幾分好奇的。
第三卷長安風 第206章潔癖的故事
   蕭睿剛剛往前行進了幾步,李嵐便陡然輕呼一聲,「好過來,就站在那裡--蕭大人來本宮這裡作甚?」

    蕭睿愕然,霍然想起眼前這是一個身有潔癬的另類女貴族,不由苦笑一聲,躬身一禮,「蕭睿拜見高都公主殿下.」

    「罷了,如果你是來給我行禮拜見的,那麼,請你哪裡來回哪裡去,趁早離開,也省得你這一身的俗氣沾染了我這乾淨的院落。」高都擺了擺手,一個侍女趕緊搬過一個繡墩來,放在了田地邊上。

    李嵐俯身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這包裹著一層紅毯的繡墩,直到確信沒有任何灰塵的時候,才緩緩坐了下去,「說吧,到我這裡來,何事?」

    「呵呵,聽聞皇上要為公主殿下賜婚,蕭睿特來賀喜。」

    「哦?」李嵐嘴角一曬,「我大婚與你何干?雖然你娶了咸宜姐姐,但你卻沒有駙馬的身份。真要說起來,你連皇族都不是,你又有什麼資格來給本宮道喜?」

    「呵呵。」蕭睿不由一怔,這不過是他的一句托詞罷了。

    「說實話,我沒有時間跟你廢話,否則請離開。」李嵐彎彎的柳眉兒皺的更加宛如彎月,兩隻保養得近乎完美的粉白細嫩的手縮入了寬大的裙袖之中。

    「呵呵。」蕭睿突然一笑,「既然如此,蕭睿就實話實說了。蕭睿昨日聽聞公主殿下甚是愛潔,心裡多少有些好奇,於是就來看看。」

    「好奇?」李嵐驀然笑了起來,「你很有意思,這些年來,眾人望我如蛇蠍怪物,唯有你倒是有膽量來--」

    「蕭睿,你好大的膽子!」李嵐陡然色變,斥道,「竟然敢跑到本宮這裡來出言不遜!」

    「公主殿下檄。不是殿下讓蕭睿實話實說地嗎?」蕭睿微微退後了一步。「蕭睿有兩句話說。說完便走。」

    「你不要說了。你當本宮還真是閉門不知長安戍呢?本宮知道。你是替盛王那小子來做說客來地。你大概是要在本宮面前說那崔渙地壞話吧--實話跟你說。本宮也知那崔渙徒有虛名。只是他是真才子也好。假才子也罷。都與本宮無關。賜婚?駙馬。於本宮而言。不過是跟這座府邸一樣、跟父皇賜予地任何一件賞賜一樣。都是一件物束已。我怎麼會放在心上?」李嵐冷笑了一聲。「你可是聽明白了?」

    蕭睿心裡暗歎。果然跟自己想像中地一般無二。李嵐不會抗拒這門婚姻。更不會在乎結婚對象是誰。因為在她眼裡。崔渙還是李渙都沒有太大地區別。她都始終是她。這個「潔癬」地李嵐。

    蕭睿拱了拱手。「也罷。蕭睿告辭。」

    「等等。」看蕭睿轉身離去。李嵐突然喊住了他。

    「蕭睿。本宮也喜飲酒。尤其是你所釀之清香玉液。我甚是喜歡。但是……」李嵐溫吞吞地說著。蕭睿恍然大悟。原來。這患有潔癬地公主即喜歡清香玉液。又不放心酒坊地「衛生狀況」。想要讓蕭睿傳她一個釀酒地法子。然後她自己在府中自釀自飲。

    蕭睿微微一笑,「些許粗淺釀酒之法,何入公主法眼,既然公主有意,蕭睿又豈敢藏私?」

    李嵐大喜,「那好,你趕緊給本宮寫出一個方子來。」

    李嵐生生嚥下了自己的後半句,「你寫完趕緊離開。」

    蕭睿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酒方好說,不過,在寫酒方之前,蕭睿有一個小段子想要說給公主聽聽。」

    「呃?」李嵐強行忍住不耐煩,勉強笑了笑,「你且說來,本宮洗耳恭聽。」

    ……

    ……

    「……他愛潔成癬,連自己的文房四寶--筆、墨、紙、硯都有兩個傭人專門負責清理,隨時擦洗。院裡的梧桐樹,也要命人每日早晚挑水揩洗乾淨。」

    「一日,一個好友來訪,夜宿家中。

    因怕友不乾淨,一夜之間,他竟親起視察三四次。忽聽友人咳嗽一聲,於是擔心得一宿未眠。及至天亮,便命傭人尋找友人吐的痰在哪裡。傭人找遍每個角落也沒見痰的痕跡,又怕挨罵,只好找了一片樹葉,稍微有點髒的痕跡,送到他面前,說就在這裡……」

    「他斜睨了一眼,便厭惡地閉上眼楮,摀住鼻子,叫傭人送到三里外丟掉……」

    蕭睿原地站在那裡,半真半假地說著後世一個有名潔癬畫家的「潔癖故事」,渾然不顧李嵐已經微微漲紅的臉龐,繼續不緊不慢地道。

    「因他太愛乾淨,所以少近女色。但有一次,他忽然看中了一姓趙的歌姬,於是帶回府中留宿。但又怕她不清潔,先叫她好好洗個澡,洗畢上床,用手從頭摸到腳,邊摸邊聞,始終覺得不乾淨,要她再洗,洗了再摸再聞,還不放心,又洗去,天已亮了,只好做罷……」

    李嵐面紅耳赤地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住怒斥了一聲,「放肆,住嘴!蕭睿,你敢在本宮面前胡言亂語!」

    蕭睿微微一笑,「殿下,難道蕭睿講的不對嗎?這世間哪裡有絕對的潔淨,就如殿下這府邸,處在長安城之中,這天空氣息流動,殿下如何在這一團污濁之氣中獨善其身?就如殿下要自釀酒,可殿下可知那釀酒所需之糧食乃是農人用大糞澆灌培育而出?……再如殿下清高絕世,但如果嫁了一個不堪的駙馬,又如何去獨善其身?」

    蕭睿一連串的「污言穢語」,讓李嵐聽得目瞪口呆,她惱羞成怒地霍然站起,手指著蕭睿,怒道,「蕭睿,你莫不是故意到本宮這裡來挑釁不成?」

    蕭睿好整以暇地拱了拱手,「殿下何出此言?」

    李嵐氣得身子都哆嗦起來,「蕭睿,你不要以為你娶了咸宜姐姐,又得父皇寵信,就可以在本宮面前仗勢欺人……」

    「既然殿下要遠離這世間的濁氣,蕭睿奉勸殿下還是慎重擇選駙馬才是,否則,定會讓那浪蕩之徒玷污了公主的聲名。那崔渙德行不修,玩弄女子情感……殿下自以為與己無關,可這世間的悠悠眾口,又如何將公主跟他撇開?怎麼能撇開?那被崔渙始亂終棄的煙花女子如今就在長安……蕭睿言盡於此,告辭了。」蕭睿淡淡說著,中規中矩地施了一禮,大步離去。

    出了李嵐的府邸,蕭睿回頭來瞥了一眼那府門上的金字牌匾,不由長出了一口氣。

    這是一個潔身自好性格異常孤僻的女人,她或許會不在乎嫁給真才子還是假才子,但她卻絕不會忍受跟一個「壞種」聯繫在一起被人暗暗戳脊樑骨。

    但如果一開始蕭睿就在她的面前講崔渙品行如何如何不堪,她一定不以為然也不會放在心上,因為崔渙畢竟是崔家子弟,素無不良的「前科」。可蕭睿這麼一「插科打」,看似激起了她的怒火,實際上是刺激起了她那根對自己婚姻漠不關心的冷漠神經--這崔渙是不是真像蕭睿所言的這樣不堪?

    挑動起李嵐心裡這一絲好奇或者說是疑惑,蕭睿今日的目的就達到了。

    他暗暗笑了一聲,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用不了多久,李嵐就會派人按照他留下的地址去尋訪柳夢妍了。只要李嵐查實柳夢妍跟崔渙的戍屬實,想必她定然會自己去向李隆基「請辭」吧。即便是李隆基強行賜婚,想必這另類的李嵐也不會老老實實就這麼嫁進崔家。

    熱鬧了。蕭睿心情舒暢的大步離去。

    *************************

    長安城外一座莊園。

    一個身著衙門雜役服色的中年男子恭恭敬敬地站在一個黑衣人面前,低低道,「老爺,戍小的都辦妥了,目前這考題已經在很多世家大族的士子中間傳開……」

    黑衣人淡淡一笑,「你做的好。這差事你就別幹了,拿著老夫給你的錢速速離開長安,回老家買座宅子娶個媳婦兒,安安靜靜地過日子吧。」

    「是。小的這就離開長安,從此再不踏進長安半步,老爺放心。」

    「好。記住老夫的話,此事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得洩半個字,否則,老夫的手段你也知曉。」

    「是。」

    黑衣人擺了擺手,男子躬身一禮,匆匆離去。然而,就在他剛剛跨出這間別院的拱門,行走在莊園幽靜的小徑上,懷揣著那張巨額的飛票和對未來幸福生活的巨大憧憬時,卻不料一把冰冷而反射著寒光的匕首已經毫不猶豫地從他的身後狠狠地刺入了他的身子。

    血花噴濺,一刀致命,男子連慘叫都沒來得發出,就斃命當場。

    「處理乾淨了……」黑衣人飄渺冷漠的聲音傳了過來。

    「屬下明白。」一個頭蒙面紗的瘦小黑衣人躬身應著。

    「對了,這消下是在長安城裡不是秘密了吧……春闈之前,考題洩密,這等大事……」黑衣人淡淡道。

    「傳是傳開了,但卻沒有幾個人相信,都以為是謠言或者是有人行騙……」瘦小黑衣人聲音同樣的冷漠。

    「恐怕就連崔渙自己也不相信吧,呵呵。蕭睿那邊有什麼動靜?」

    「他好似也不信。不過,他今日去了一趟高都公主府。」

    「哦。你去吧。」黑衣人突地幽幽一歎,「老夫又何嘗希望如此?」
第三卷長安風 第207章對質
    唐朝的科考,採用的是考試與推薦相結合的錄取制度。]7只是考評的一個方面,主考官更要照顧到舉薦者的人情和面子。應試舉人為了增加及第的「砝碼」,便將自己的詩文加以編輯,寫成卷軸,在考前托關係呈送給社會上有地位的人,以求推薦,即「行卷」。

    可今年的主考官崔渙,基本上沒有照顧到長安貴族們的面子。據說就連他的直接上司李林甫薦舉的人選名額,都被他束之高閣。崔渙擺出這麼一副態度,不但不合多年來的官場潛規則,還大大傷了貴族們的面子,不由引起了很多權貴的憤怒。

    只是當權貴們聽說崔渙是奉旨而為時,便不得不消了火氣。

    而正因如此,今年的春闈的卷面成績就顯得格外重要。相應地,那所謂提前洩的考題就得到了一些富家士子的特別青睞。當然,多數人只是抱著有備無患的心思,按照高價買來的考題做了準備。

    聽到這個消息,不要說別人了,就算是崔渙自己,也只是淡淡一笑,根本不作理會。考題就掌握在他一個人的手裡,如今還在禮部衙門重重封鎖著,他沒有外洩,外面的考題當然就是假的。更可笑的是,聽說販賣考題的人還提供了一篇文辭俱佳的範文。

    為了保持本期春闈的安定和平穩,崔渙裝作不知道這戍,他準備等科考一結束,就上奏皇帝,對此進行嚴查,將打著他旗號的騙子繩之以法。

    只是,後來發生的一系列事情,讓崔渙始料未及也是措手不及了。暫且略過不提。

    春闈開考後的當天上午,李嵐的一個侍女從柳夢妍主僕居住的「貧民窟」裡匆匆離去,在回到府邸中後,趕緊先去廂房換了一身潔淨的布裙,生怕那從柳夢妍那裡沾染上的一身「臭氣」引得自己的主子發火。

    站在李嵐書房的門口,侍女輕輕用放在門口的一根竹棍挑開了書房厚厚的簾子,恭謹地小聲道,「殿下,婢子回來了。」

    李嵐放下手中的書卷,盈盈站了起來,走出書房突然眉頭輕輕一皺,鼻孔裡深深地一嗅,「你身上這是什麼味道?」

    侍女紅著臉退後了一步,「婢子去那歌姬那裡……」

    李嵐眉梢間閃過一絲期待。低低問道。「情況如何。那蕭睿所言是否屬實?」

    侍女點了點頭。「殿下。蕭大人所言是真地。那歌姬從洛陽來。據說跟崔渙崔大人有白首之約。只是她來長安找到崔渙崔大人。卻被崔渙趕出府去……這歌姬傷心絕望之下。一病不起。差點一命嗚呼……」

    侍女說起來也有幾分義憤之色。畢竟她也是女子。也為柳夢妍地遭遇而感到不平和同情。

    李嵐面色陰沉下來。良久沒有說話。

    好半天。她才轉身回了書房。親自放下了門簾。她地書房和臥房。都是親自料理地。就算是她地貼身侍女。都不能亂進。

    一個煙塵女子地死活如何。並不能激起高貴地高都公主心底裡任何一絲地漣漪。不要說她遭遇了負心漢。就算是慘死當街。想必李嵐也不會翻翻眼皮正眼瞧一下。只是這女子如今涉及到了自己。

    高都公主的駙馬是負心漢,跟一個煙花女子糾纏不清--將來這戍一旦傳開,她的顏面往哪兒擱?要知道,李嵐的潔癬不僅是生理上的,還是心理上的。

    所謂事不關己關己則亂,李嵐在書房裡便再也看不進書去,煩躁地站起身來在房中走來走去。

    **

    第二日,長安城外,高都公主的一座莊園的後花園中。

    這座莊園自打建成之後就沒有外人來過,但今日上午卻一連來了多位陌生人,這讓看守莊園的下人們感到異樣的驚訝。

    先到的是蕭睿。蕭睿隱隱猜出了李嵐的用意,倒也大大方方地來了,一個人來,沒有帶令狐沖羽。但那刃最終還是不放心,暗暗派了幾位護衛跟著他來到城外。


    「殿下。」蕭睿拱手施禮,「不知公主殿下召見,是……」

    李嵐今兒個一反常態,不再是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樣子,雖然她的座位距離客座還是甚遠。她淡淡一笑,擺了擺手,「蕭大人稍安勿躁,我們再等一個人來。」

    絢爛而溫暖的春日下,蕭睿跟距離他數米遠處的李嵐對坐而飲,隨意說著些無聊的閒話,眼楮都望著涼亭之外通往後花園來處的青石小徑。

    後花園中的各種草木花卉已經或者萌發春芽,或者含苞欲放,在暖洋洋春日的照射下,一股子淡

    意氣息籠罩在天地之間。蕭睿暗暗點頭,這李嵐真T癖的雅人,就連這城外莊園的後花園也都佈置得清幽出塵,一塵不染。

    蕭睿望著自己剛剛走來的青石小徑,以及身處涼亭的柱子和圍欄,甚至都懷疑這些也已經被李嵐的人用抹布擦洗了一遍,蕭睿不經意地用手一撫身邊的地板,果然光滑如鏡猶如女子的肌膚。

    而涼亭背後,卻停著一輛豪華的軟轎,想必那便是這李嵐的行頭了,蕭睿掃了一眼便沒再多想。

    一個青衣便袍的青年匆匆進了後花園,蕭睿眉頭一跳︰果然,果然是那崔渙。

    崔渙昨日主持完春闈,今日禮部衙門的官員雜役們正在對考生的考卷進行分類整理,準備在兩日後展開評卷。一大早,他剛要趕去禮部衙門,卻聽聞高都公主傳召,心裡暗暗有些竊喜。

    他對李騰空的確是有幾分情愫在,但對於這個功名心深重的世家青年來說,他更看重的是李林甫的權勢。李騰空已經嫁給了蕭睿,可與李嵐相比,李騰空就不值一提了。相府千金跟皇帝女兒根本就不是一個檔次,聽皇帝暗示他,不久後要將高都公主賜婚給他,他心裡並沒有因為李嵐的怪癬而感到鬱悶,而是非常的興奮。

    怪癬又如何?只要她能帶給自己皇族的高貴身份,只要能引起皇帝的重用,這些都不是問題。大唐的駙馬本來是沒有多少實權的,只要做了駙馬,就只能任一些閒職,但崔渙卻覺得,自己將是大唐歷史上第一個即有駙馬身份又擁有實權高位的第一人。

    崔渙剛剛躬身下去,卻又看到了蕭睿,不由滿腹的歡喜盡去,他皺了皺眉卻又掩飾了起來,繼續笑著躬身道,「臣崔渙拜見高都公主殿下!」

    李嵐面無表情地擺了擺手,「崔大人請坐吧。」

    ……

    ……

    春天來了。坐在這暖洋洋的春光裡,望著李嵐莊園後花園的勃發春色,蕭睿明顯感到渾身舒暢,要不是身邊還坐著一個令他非常憎惡的崔渙,想必心情會更好。

    園中沉默著,只有和煦的春風輕輕拂過。蕭睿心中淡定,眼望著相鄰花圃裡的那些即將奼紫嫣紅的花木默然不語,而李嵐則抬頭望天,面容幽靜,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只有崔渙心中多少有些迷惑和忐忑,他越來越搞不明白,今日李嵐到底是要搞什麼鬼。

    「崔大人,聽說崔大人在洛陽有一個紅顏知己,名叫柳夢妍,對也不對?」李嵐突然回過頭來,淡淡一笑,問道。

    「啊?!」崔渙大驚,他跟柳夢妍的戍雖然不是什麼高度機密,但也不至於也傳進李嵐耳朵裡。他心中一顫,突然憤憤地掃了蕭睿一眼,「又是他,蕭睿,我跟你勢不兩立!」

    對於柳夢妍找到長安來,崔渙並沒有太放在心上。不就是一個煙花女子嘛,在這個時代,貴族文人們狎妓乃是尋常事,沒什麼大不了的。但在皇帝即將賜婚之前,這事傳到了李嵐這裡,就有些不太妙了。

    崔渙趕緊起身矢口否認,「殿下,不知殿下這話時從何說起,臣至今未曾婚配,何來紅顏知己?」

    李嵐深深地望著崔渙,又是淡淡道,「當真沒有?」

    崔渙毫不遲疑,斷然道,「沒有。」

    李嵐突然嫣然一笑,看得崔渙心神一蕩。李嵐抬起手臂撫了撫額頭被春風吹亂的一縷髮絲,「不知什麼樣的女子,才能成為崔大人的紅顏知己呢?」

    崔渙一怔,還沒反應過來,卻又聽李嵐笑道,「不會是像本宮這種患有怪癬與人格格不入的人吧?」

    崔渙面色一紅,雖然聽出了李嵐口中的嘲諷之意,但還是硬著頭皮起身一禮,「公主風姿出眾,人品華貴,自然是崔渙心目中的佳偶了,只是崔渙高攀了……」

    李嵐嘴角一曬,「崔大人人中俊彥,又出身世家大族,怕是本宮高攀不起。」

    崔渙還要說什麼,李嵐馬上打斷了他,擺了擺手,長袖輕舞,「崔大人,洛陽名妓柳夢妍,你當真是忘記得一乾二淨?」

    崔渙身子一顫,定了定神道,「公主殿下,不過是一個娼妓而已,崔在洛陽時與人飲宴,席間曾招其陪酒而已。」

    「是嗎?」李嵐反問道。

    「自然。」

    「呵呵,既然如此,本宮就讓你們見上一見。」李嵐輕輕地拍了拍手,她身後那輛軟轎的門簾一掀,寶慶攙扶著臉色蒼白的柳夢妍走了出來。
第三卷長安風 第208章絕情吟

    崔渙面色陡然一變,在柳夢妍半是憤怒半是絕望痛楚的身形一顫,緩緩坐了回去,頭扭向了別處。

    柳夢妍在寶慶的攙扶下慢慢跪倒在李嵐跟前,低低道,「小女子柳夢妍,叩見公主殿下。」

    李嵐見她花容慘淡哀傷欲絕的摸樣,心裡也頗有幾分唏噓,畢竟同為女子。昔日海誓山盟的愛郎,如今視自己形同陌路恩斷義絕,即便是生性怪癬如李嵐,也能體會到柳夢妍此時此刻的心情。

    「起來吧,站著說話。」李嵐歎息一聲,再次用嘲諷的語氣道,「崔大人,你可是要仔細看清楚了,你當真不認識她?」

    「不過是一個娼妓而已。」崔咬了咬牙,手心緊緊地攥緊。

    「不過是一個娼妓而已。」這一句輕飄飄絕情的話兒聽在柳夢妍耳中,不亞於驚天霹靂。這些日子,她的心兒早已絕望,眼淚早已流乾。但這樣一句話兒,還是直指心腑,生生擊碎了她最後一縷生機。

    蒼白的臉色瞬間變得漲紅起來,柳夢妍輕輕扯開了寶慶的手,身子踉蹌了一下,吃力地抬起手指著崔渙顫聲道,「一載恩愛盡化泡影,多少山盟終歸泥塵……好一個不過是一個娼妓而已!崔渙,崔大人,當初是誰在我的閣樓中流連不去?當初是誰為我寫下詩詞華章無數?當初又是誰對明月盟誓非我不娶?」

    柳夢妍淚盈滿眶,顫抖著手從懷中掏出那枚蕭睿剛剛歸還於她的玉墜兒,手心一鬆,那被蕭睿粘合起來的墜兒再次崩裂。

    柳夢妍癡癡地望著地上碎成數片的玉墜兒,慘然一笑,「柳夢妍不過是一個娼妓,怎敢奢望匹配崔大人……」

    「柳夢妍雖然淪落風塵,一生潔身自好,守身如玉,這清白的身子卻被你這負心薄倖人玷污……崔渙,你好絕情,好絕情!」

    「崔渙,你污我身,傷我心,將我推向絕路--我縱使做鬼,也不會放過你。」柳夢妍雙腿一軟,撲通一聲栽倒在地。寶慶驚呼一聲,「小姐!」

    ……

    ……

    柳夢妍輕輕推開寶慶。跌跌撞撞地走下了涼亭地台階。抬頭望向了春色明媚地天宇。良久。她慘然一歎。低下頭來悵然吟道--

    三秋枯葉待乘風。三春繁花終作塵。經年事皆塵與土。塵骸消盡只剩魂。

    豈是男子皆薄倖。只是人世太無情。臘梅初春寒中落。秋遠黃花亦飄零。

    昨日並蒂今獨死。今朝雨點浮萍。既自遭遇薄倖人。何須淒淒兩淚盈……

    淒婉絕望的吟唱在幽靜的後花園中迴盪著,李嵐不忍地掃了柳夢妍一眼,蕭睿心裡也很不好受,恨恨得攥緊了拳頭,恨不能一拳將那崔渙揍成豬頭,然後再狠狠踹上三腳。

    寶慶哀哀的哽咽著,「小姐,為這種負心人不值啊……」

    柳夢妍又是幽幽一歎,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已經面容變得非常平靜,只是臉上的那兩道淚痕見證著她的痛苦。

    「蕭大人,夢妍這裡有一封信和一包東西……」柳夢妍向寶慶看去,寶慶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包來,上前去遞給了蕭睿。

    蕭睿茫然接了過來,正要想問上一問,卻聽見柳夢妍淒涼的笑聲響了起來,在那淒涼的笑聲中,誰都沒有想到,嬌嬌柔柔的柳夢妍飛速地從懷中掏出一柄匕首,義無反顧地用力插進了自己的胸口。

    噗嗤!血花噴濺,柳夢妍慘叫一聲,仰頭噴出一口殷紅的鮮血,噴濺出的血珠在絢爛陽光下反射著淒迷的光芒,她身子抖顫著抽搐著,仰面倒了下去。

    「不要,小姐!」寶慶發出一聲驚惶的尖叫。

    柳夢妍在即將倒地的瞬間,突然又奮盡全力嘶喊了一聲,「崔渙,縱做鬼,我也不會放過你!」

    ……

    ……

    柳夢妍淒涼的去了,她的下場一如她的命運一樣淒涼。

    這樣一個歌姬的死亡,在大唐煩惱的花街柳巷之中,似乎並不是什麼稀罕事。

    正如每天都有良家女子墮入風塵一樣,每天都會有煙花女子歸於泥塵。但是,柳夢妍的死,卻跟如今的吏部侍郎崔渙聯繫在了一起,因而她的死,就在長安城裡激起了一股波瀾。

    事出突然,等蕭睿和李嵐喚來大夫展開急救時,柳夢妍早已嚥下了最後一口氣。蕭睿心中苦澀,或許,對於這個苦命的女子來說,死亡或許是一種解脫吧。

    打開柳夢妍的包裹,裡面竟然全是當日在洛陽,崔渙寫給柳夢妍的情詩。字字句句深情款款,誰又能料,那海誓山盟竟然全都是空?

    這個畜生!蕭睿一怒之下,讓人抄寫了很多份,暗暗在長安城裡發放開去。

    於是,在柳夢妍自盡後的當天晚上,崔渙跟柳夢妍不得不說的風流故事,以及柳夢妍的絕望和剛烈、崔渙的負心薄倖,旋即在長安城中的大街小巷迅速傳播開去,當然也傳進了宮裡,據說聞聽消息的李隆基氣得摔爛了一個精美的茶盞。

    而這個時候的崔渙,已經變成了長安城裡萬女所指的負心薄倖人,被釘上了道德恥辱柱上。幾乎每一個女子,無論是貴族還是百姓,都在心裡暗暗地唾罵了崔渙無數遍。不要說賜婚公主了,就算是平民家如今也不肯再願意將女兒嫁給這種人吧。

    蕭睿一念及此,又想起柳夢妍絕情濺血的一幕,心頭一陣悲哀,柳夢妍死得太不值了。

    柳夢妍死在李嵐的莊園裡,李嵐也有些淒然傷感。徵得了寶慶的同意之後,李嵐做主將柳夢妍埋葬在了後花園之中,從此,這座莊園徹底關閉,成為一代洛陽名妓柳夢妍的葬花之所。數年過去,這個地方成了長安城歌姬騷客們拜祭的場所,而柳夢妍濺血自盡的這一天,則成為長安城煙花女子的「默哀日」,在這一天,所有的煙花女子皆不接客閉門不出。此是後話不提。

    *

    名聲雖然狼籍,雖然戴上了一頂負心漢的帽子,但崔渙還是得硬著頭皮主持禮部的閱卷工作。第三天,禮部的一些中下層官僚就在崔渙的監督下,立即展開閱卷和評卷。令這些評卷者震驚的是,其中有相當一部分考卷具有雷同的特徵,而更有甚者,很多考生的文章幾乎隻字不差。

    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春闈開考前的傳聞是真的了︰考題外洩了。

    天!禮部的這些官員們想起主考官崔渙,不由都呆在了當場。

    而狼狽的崔渙更加目瞪口呆︰明明考題封存起來,外有無數官兵把守,內有重重鐵鎖,除了他之外,無人能夠開啟,考題如何洩?

    ……

    ……

    李隆基雷霆大怒,近乎咆哮一般的怒吼迴盪在御書房裡,所有被傳召進來的朝中大臣皆惶然不語。

    「崔渙,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私自洩考題兜售牟利,朕要誅你滿門!」李隆基憤怒的猛然一拍桌案。

    跪在書案下的崔渙一個激靈,急急辯解道,「皇上,臣絕不敢洩,在開考之前,考題都在禮部封存從無開啟,如何洩?這些,禮部眾人可以為臣作證……」

    「既然考題沒有洩,你又如何解釋這些?」李隆基一把將書案上那厚厚一摞雷同的考卷扔了下來。

    崔渙惶然垂下頭去,「臣實在不知……」

    李隆基長出了一口氣,突然掃了一眼坐在旁邊眼觀鼻鼻觀心的李林甫一眼,「李愛卿,你可知這是怎麼回事?」

    李林甫緩緩起身,默然躬身道,「回皇上的話,臣這些日子忙於大唐跟吐蕃之間的軍務,對春闈之事從無過問……」

    李隆基哦了一聲,也沒再說什麼。良久才淡淡問了一句,「戰事如何了?」

    「我大軍逼近甘隴,想來不久後將有一戰。」李林甫低低回道。

    ……

    ……

    將科考是否洩題之事交給剛剛趕到長安的尚書右僕射章仇兼瓊負責查處,李隆基非常煩躁地屏退了一眾臣子,喝完高力士送上的一杯參茶,忍不住忿忿地哼了一聲,「好一個狡猾的老狐狸!」

    高力士眉頭一跳,「皇上……」

    「不要跟朕裝傻……你難道還不明白,這事除了李林甫之外,還能有誰做得如此滴水不漏,讓朕查都沒法查,就算是懷疑也不能說出口來。」李隆基冷笑著,「他主持禮部多年,崔渙不過是一個毛頭小子,焉能是他的對手--朕道李林甫這些日子何以這般安穩,原來早就埋下了一個陷阱,就等著讓崔渙往裡跳。」

    「皇上英明。只是這崔渙雖然無辜,但……」高力士沉吟了一下,「世家大族要是起來,這種情形想必李林甫是不願意看到的。」

    「好一個老賊,竟然在朕的眼皮底下來了一刀--可是朕已經離不開李林甫了,哼,他便是知道朕倚重他,所以才肆無忌憚地陰了崔渙一次……也罷,跟李林甫相比,這崔渙捨棄也罷。」李隆基搖了搖頭,「不是朕不給他們崔家機會,只是這崔渙實在是不爭氣……這些日子,華妃可沒少在朕這裡嘮叨,怪朕差點把高都賜婚給一個無情無義的薄倖人……」
第三卷長安風 第209章四不可「靠」
   李隆基從來就不按常理出牌,這一點誰都知道.

    他剛將查處禮部考題洩的事交給章仇兼瓊查處,但章仇兼瓊剛剛回到府邸,就又接到了皇帝的一道聖旨︰所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言下之意很明顯,此事就既往不咎了,至於是不是崔渙洩題都不重要了。

    崔渙惶恐地從宮裡回去後,便臥床不起。第二日一早,這春闈的一應事務就在皇帝的默許下,全部交給了李林甫來處理。掌控禮部多年的李林甫用雷霆一般的手段,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此事引起的「風波」化為無形,在他的震懾下,所有知曉一點「內情」的禮部官員全部封起了口,此次科考閱卷工作很快恢復了正常。

    所有雷同卷全部被「銷毀」,權當這些考生沒有參加考試,所有的痕跡化為四散的煙塵,了無痕跡。而長安城裡,京兆府的差役們也在全城中公開搜捕「造謠」者,並站出來以正視聽,雲春闈考題從無洩。

    這樣一來,沒有購買或者沒有錢去購買洩考題的士子都鬆了一口氣,就說嘛,春闈之重關乎社稷,怎麼可能洩題?而那些購買了考題的士子不禁大失所望暗暗咒罵起來,但咒罵歸咒罵,他們可不敢吐半點風聲。不登科明年可以再考,要是被官府緝拿起來,吃上了官司,這一輩子就完蛋鳥。

    見李隆基居然這樣處置,蕭睿不禁微微有些失望,那混蛋崔渙難道就這樣逃過一劫?

    不過接下來,又傳來了一個令人驚訝的消息︰崔渙瘋了。據說在府中見人就喊「有鬼」,這一日早上竟然披散頭髮在長安城裡狂奔了一圈,要不是崔家的下人死死將他綁住帶回了崔家,不定會搞出什麼亂子來。

    旋即,一個洛陽名妓柳夢妍化為厲鬼索命的八卦消息又開始在長安城裡傳播開去。瘋了?蕭睿皺了皺眉,有些不太相信,難道?

    可不管怎麼說,不管崔渙是真瘋還是假瘋,這戍目前來說總算是告一段落了。

    柳夢妍的侍女寶慶無家可歸,蕭睿憐她孤苦,就讓她進了蕭家。蕭睿帶著寶慶和秀兒從城外拜祭柳夢妍回來,還沒進門,就被李林甫的人召到了李家。

    李林甫仍舊在他那間另類的書房裡,接見他的女婿。說他這間書房另類,是因為李林甫府中的陳設都非常簡樸,唯有這間書房佈置華美奢侈。不要說大的物件,就是那案几上的一枚鎮紙,都是名貴的雞血石所製。

    「坐吧。」李林甫淡淡一笑。

    「是。岳父大人。」蕭睿也不客氣。一屁股坐了下去。清澈地眼神在李林甫身上稍一打量。然後默然不語。等候著他說話。李林甫專門把他叫來。當然不會是閒聊。

    「我今日叫你來。有兩句話要囑咐你。」李林甫突然歎息一聲。

    「岳父大人請講。」

    「第一。崔渙出了這檔子事。想必那禮部侍郎地缺就空出來了。老夫想。皇上肯定是有意要讓你來充任。不知你意下如何?」李林甫深深地望著蕭睿。微微有些凜然地眼神投射在他身上。眨也不眨一下。

    蕭睿心裡暗罵了一聲老狐狸。但臉上卻一片淡然。笑了笑。「小婿恭聽岳父大人教誨。」

    李林甫哈哈一笑,站起身來,手指著蕭睿,「你這個孩子,年紀不大,但心思卻異常沉穩,幾乎讓人找不出一絲破綻來--也罷,老夫就跟你說句實話,皇上肯定會專門召見你,而且也肯定會以禮部侍郎的名缺來試探於你……」

    「皇上本心裡,是絕不想讓你進禮部的。你是我的女婿,皇上提防的就是你我翁婿聯手把持朝政。但是,放眼朝廷,適合接替崔渙的,能符合皇上心意的,卻就只有你一人了。」李林甫淡淡道。

    「呵呵,哪裡的話,岳父大人謬讚了,這大唐朝廷人才濟濟,蕭睿不過是一介小子……何德何能……」

    「謙虛謹慎很好,但也不要妄自菲薄,過度妄自菲薄,就給人感覺你很假。」李林甫笑了起來,「皇上的意思是要扶植一個將來能牽制老夫的人,除了你之外,這大唐朝廷的後起之秀中別人還沒有這個資格和能力!你有極大的才名,又有巨大的財力,還在民間擁有無與倫比的威望聲名,同時你背後還有李宜和玉真,這些,都是其他年輕人無法比的優勢……」

    蕭睿眉梢一跳,沒有說話。

    李林甫又道,「你這禮部侍郎可以做,但是,你我翁婿必須要做出一個態度來。」

    蕭睿心中一動,「岳父大人的意思是我們兩家要……」

    「然也。」李林甫聲音低沉起來,「你是空兒的夫婿,也就是我的孩子。我李林甫從政數十年,一到了這權力的巔峰,誰要想從我的手裡奪去這權力,哼!哪怕是皇上也不行。你或許也猜到了,崔渙一事乃是老夫所為……皇上明知是我所為,也無可奈何。你不要懷疑,道理很簡單,皇上也好大唐朝廷也罷,都已經離不開老夫了。」

    李林甫眼中投射出的狂熱和陰森讓蕭睿看了心裡暗暗歎息。

    「但是,伴君如伴虎,老夫也知道,我在玩一場瘋狂的遊戲……最終的結果,要麼兩敗俱傷,要麼我會死的很慘--所以,老夫要為你們這些孩子想一想後路……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李林甫長出了一口氣。

    「我這些年一直公開支持李瑁,而你如今又站在了李琦一邊,既然如此,你我翁婿就分道揚鑣吧,就這幾日的功夫,我們做一場戲來給皇上看看。」李林甫低低道,「讓空兒先回來……」

    蕭睿霍然站起,毅然道,「岳父大人,那絕不可能。我絕不能為了這所謂的做戲,傷害空兒或者是讓空兒離開我的身邊,絕不可能。」

    李林甫一怔,繼而欣慰地一笑,「好,很好,老夫果然沒有看錯你。空兒交給你,老夫也放心了……」

    ……

    ……「蕭睿,人生如夢,很多東西看似牢不可破,其實不堪一擊。就像老夫現在擁有的權力,還有你如今的名望……春寒料峭,秋暖如春,老來體健,這些都長久不了,我們能夠做的就是,在可以掌控一切的時候,安排好每一步退路……」李林甫長歎一聲,「這世間還有一種東西最靠不住,你可知道是什麼?」

    蕭睿微微一笑,「應該是君寵吧。」

    李林甫眼前一亮,讚了一聲,「果然是我李林甫的女婿,目光獨到。皇上的恩寵能讓你上天,但也能你赴死--所謂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這世間最難測的就是君王的心思,所以,孩子,千萬不要太拿皇上的恩寵太當回事……尤其是我們這個皇帝陛下……」

    蕭睿躬身一禮,「小婿明白。」

    見蕭睿臉上浮起一絲凜然之色,李林甫又不由笑道,「你也不必太過擔憂……皇上也是人不是神,他也是跟我們一樣的人,沒什麼好怕的……走,我們翁婿今日好好一場,錯開今日,這李家的大門可是要徹底對你關閉了,哈哈哈!」

    **************************

    利州外圍。

    利州是益州或者說是蜀中通往長安的必由之路,位居蜀地和河隴的分界點上。章仇憐兒的車馬一行在利州稍作停留打尖,便急匆匆地要繼續趕路了。

    章仇兼瓊進京的時候,章仇憐兒本來該與他一起進京,但章仇憐兒手頭上關於蕭家產業的事情還沒有完全處理完,考慮再三,還是自己先留在了益州。畢竟,在章仇憐兒看來,這是愛郎交給自己的事情,要是做不好,自己在楊玉環和李宜面前也沒有面子。

    沒日沒夜地處理完蕭家的商業事務,安排將蕭家產業的重心逐漸往長安轉移,章仇憐兒這才離開益州前往長安。

    到達利州之後,章仇家的護衛見利州城裡湧來來很多難民,一打聽才知道,大唐和進犯河隴的吐蕃大軍大戰在即,很多河隴百姓放棄家園逃到蜀中來避戰禍。聽說前面的荒谷中偶爾有吐蕃的流寇侵擾,章仇家的護衛本來想勸章仇憐兒暫且在利州避避風頭,但著急進京的章仇憐兒卻一口回絕了。

    紅日當頭,平坦的官道到此便轉化為一條較為狹窄的小徑,前面是一座半開放的深谷,章仇家的護衛孫虎翻身下馬,來到章仇憐兒的車轎前躬身道,「小姐,前面地形險峻,小的擔心……」

    章仇憐兒從馬車裡探出頭來,柔聲笑了笑,「孫虎,我又不是什麼大人物,哪裡會有吐蕃的強盜惦記著我……再說了,這在咱們大唐的疆土上,吐蕃人哪裡敢這麼放肆,光天化日之下……」

    孫虎苦笑一聲,作為章仇家的忠心護衛,他被章仇兼瓊留下來貼身保護章仇憐兒。他也覺得就算是最近利州一帶鬧騰吐蕃流寇,也未必就會讓他們趕上,但是自打來到利州之後,他的眼皮跳動得厲害,晝夜難安,生怕出點什麼岔子。

    章仇憐兒要是在這裡出點什麼亂子,不要說章仇兼瓊饒不了他,就是那蕭睿,也會剝了他的皮啊。

    見孫虎還是堅持著,章仇憐兒只得歎了口氣,「也罷,就按你說的辦吧。」

    孫虎長出了一口氣,躬身道,「多謝小姐,小的這就去準備。」
第三卷長安風 第210章反目成仇
    一天天地過去,就在這種平淡的日子讓天子腳下的日子無聊透頂的時候,一個驚人的消息又傳了開去--蕭睿跟李騰空「分居」了。

    據說是李騰空去崔家看望瘋了的崔渙,被等候在崔家門口的蕭睿狠狠地扇了一個巴掌。而李騰空則哭著回到蕭家帶著自己的貼身侍女收拾了一個小包裹,不顧李宜和楊玉環的再三勸阻,出城去了煙羅谷,換上了一身道袍,擺出了一副跟蕭睿恩斷義絕的面孔。

    這事€聽起來是這麼的滑稽,一開始,很多人並不相信。但李騰空掩面哭泣狂奔著穿過了大半個長安城,當日親眼目睹的人不在少數。

    緊接著,是李夫人闖到蕭家去大鬧了一場,而一向疼愛愛女的李林甫居然也不顧體面,親自帶人闖進了一場酒宴之中,當時蕭睿正在跟朝中的幾個年輕官員飲宴,李林甫就當著眾人之面不僅狠狠地斥罵了蕭睿一通,還扇了蕭睿一個耳光。有數名朝中官僚作證,這也假不了。

    於是乎,從不相信到相信,很多人便接受了這個突如其來的事情,蕭睿的確是因為某種不明的原因,跟李家有了裂痕。以至於王維、張旭等一些跟蕭睿相善的長安名人和一些大唐權貴們,還上門去做「和事老」,但都不了了之。

    巧合的是,李騰空跑到煙羅谷裡的時候,正逢李隆基和武惠妃在。玉真又排演了幾場大型的歌舞,邀請皇帝來谷中觀賞,也順帶踏春散心。

    聽到這個消息的李隆基一怔,繼而笑了起來,回顧武惠妃和玉真道,「愛妃,玉真,這怎麼可能呢?蕭睿一向重情,李騰空畢竟是他的妻子,就算是那小丫頭做了什麼錯事,也不至於鬧到這個份上……」

    武惠妃自然也是不信,笑了笑,也沒吭聲。

    只是玉真卻皺了皺眉,擺了擺手,「讓空兒進來吧。」

    「皇上,娘娘,殿下……」李騰空哭喊著跑進來跪倒在地。

    「空兒,你且起來說話,別哭了,有什麼委屈給我說說,看我怎麼收拾那個小冤家……」玉真說著突然看見李騰空淚盈盈的臉上,有五個殷紅清晰的手印,不由呆了一下,驚道,「空兒,他,他竟然真打了你?」

    不僅玉真吃驚。就算是李隆基和武惠妃也感到有些意外了。李騰空臉上那五個鮮紅地手指印。顯然是狠狠一巴掌留下地痕跡。這怎麼能作假。

    「哼。這小冤家瘋了……」玉真憐惜地將李騰空擁在懷裡。安慰著。

    「小空兒。告訴朕。蕭睿為什麼會下手這麼狠毒?」李隆基沉吟著。問了一句。

    李騰空羞憤地哭了起來。「皇上。他。他懷疑我跟崔渙有私……」

    「混賬東西!」武惠妃狠狠拍了一下桌案。起身罵道。「傳蕭睿來。本宮要問問他。是不是瘋了。」

    李隆基突地一笑。「愛妃。問什麼哦。這年輕人火氣大。鬧點小彆扭也正常……蕭睿雖然沉穩。但也畢竟還是個孩子……算了。小空兒現在玉真這裡住上一段日子。等過些時候蕭睿肯定會來接你回去地。」

    回宮的路上,武惠妃在李隆基身邊依舊在絮絮叨叨地嘟囓著,李隆基微笑不語,心裡卻還是在琢磨著這小兩口吵架的真實性來。
    ……
    就在長安城將這事傳得沸沸揚揚的時候,朝中又發生了一件大事。

    李林甫出人意料地上書皇帝,要求皇帝立儲君。李林甫一黨有不少位居高位者,他的上書旋即引起了眾人的附和。而即便是跟李林甫對立的「士族黨」人,也出奇的贊同李林甫的這一主張,也有不少人附議上奏。一時間,呼籲李隆基新立太子的呼聲一日高過一日,讓李隆基煩不勝煩。

    自古立儲乃是朝廷大事,就算是李隆基心裡不願意立儲,但也不能在這關乎社稷江山的大事上跟群臣對著幹。萬般無奈之下,他見拖是拖不過去了,只好順應呼聲,公開在朝堂上商討這立儲之事。

    而既然皇帝恩准又開了這個口子,這立誰為儲君的問題就擺在了桌面上。

    不出蕭睿的意外,朝中臣子們分成了兩派,一派支持李瑁,一派支持李琮,而盛王李琦,因為「出頭」的日子尚短,站在他身後的其實就只有蕭睿一人。

    群臣鼎沸,都義無反顧地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李林甫一黨因為李林甫公開表示支持李瑁,便毫無爭議地倒向了李瑁一系,而剩餘的群臣都在戶部尚書裴寬的帶領下,公開上奏要求皇帝立李琮為東宮太子。兩派人爭執不下,幾天的朝會幾乎什麼國始沒有處理,全部都在爭論該立李還是李琮。

    就算是章仇兼瓊,猶豫了幾天後,還是表態支持李瑁。畢竟,他一直都,如今從劍南道卸任歸朝時日尚短,摸不透京中的局面,思量之下,還是暫時選擇李瑁,免得落下一個「背主」的不良名聲。

    真正沒有參與進來的大概就只有蕭睿等一群低級官僚了。作為翰林學士,作為皇子的先生,蕭睿當然是有資格站在這朝廷之上,只是他一直在旁觀,保持著異樣的沉默。

    這樣的爭吵已經持續了幾天,李隆基坐在高高在上的皇台上,心裡越來越煩躁和惱火。他望著腳下那一群群爭執得面紅耳赤的臣子和貴族,不由暗暗狠狠地跺了跺腳,讓站在他身後的高力士微微有些心驚。

    高力士這幾天陪伴著李隆基看了幾天的辯論大會,心裡也在暗暗奇怪,既然是商討立儲人選,那蕭睿何以保持沉默,難道他並不是真心要支持李琦?如果在這個時候不提,李琦就怕是沒有了任何機會。

    不要說高力士納悶,就算是大殿之外的李琦也鬱悶和焦急不已。這立儲之爭好幾天了,竟然沒有一個人上書提議立李琦為太子,就算是他倚仗的好姐夫蕭睿也沒有提。殿中傳出的消息,爭議還在繼續,而蕭睿繼續保持沉默。

    年輕的盛王失望地跺了跺腳,出宮而去,直奔蕭家。

    見到李宜,不由又發了一通牢騷。

    「琦弟,你莫要著急,子長既然不提,就說明他自有他的想法。」李宜眼中閃出一絲狡黠,低低道,「你放心就是。姐姐可以答應你,你姐夫只會跟你站在一起……」

    李琦站在那裡呆了半天,突然自己打了自己的腦袋一下,汗顏道,「該死,姐,我又沉不住氣了……算了,不說了,我趕緊回府去讀書--姐,你千萬不要跟姐夫說我來過哦。」

    「臭小子。」李宜笑了笑,「去吧。」

    楊玉環見李琦走了,便從屏風後面閃了出來,笑道,「宜兒姐姐,盛王可是心急哦。」

    李宜歎息一聲,「妹妹,自古權力動人心。這至高無上的皇位,誰不想坐?琦弟畢竟還是個孩子,他心急一些也情有可原--罷了,玉環妹妹,我們還是不要管這些破事了,我們去煙羅谷中再去勸勸空兒妹妹吧。」

    楊玉環歎息一聲,「蕭郎也不知道怎麼搞的,竟然下了空兒妹妹--他也不想想,空兒妹妹怎麼會跟那崔渙……」

    李宜呵呵一笑,「玉環妹妹,別想那麼多了,我們還是去煙羅谷中住上幾日,陪陪空兒妹妹。」

    李隆基煩躁的目光透過那一群高官貴族的身影,落在了班次非常靠後的蕭睿身上,大聲呼道,「蕭睿!」

    蕭睿心裡一笑,心道這老扒灰終於還是忍不住了。他肅然上前跪倒在地,「臣在。」

    「平身。」李隆基擺了擺手,「這立儲之事,你有什麼意見?說來給朕聽聽?」

    蕭睿緩緩起身,處在眾臣子的目光漩渦中淡然自若,他微微甩了甩袍袖,朗聲道,「皇上,臣堅決反對此刻立儲。」

    眾人一驚,朝堂上頓時喧鬧起來。李隆基眼前一亮,沉聲道,「喧嘩什麼,閉嘴。」

    「蕭睿,立儲乃國之大事,事關大唐社稷,你何出此言?」見眾臣在他的威勢下安靜下來,李隆基冷冷又道。

    「皇上,臣之所以反對此刻立儲,原因有二。一來,皇上春秋鼎盛,朝政一攬江山永固,這立儲之事暫且急不得,而前太子李瑛謀逆之事在前,臣以為這太子人選需要從長計議,倉促不得。」蕭睿朗聲而言。

    頓了頓,蕭睿回身掃了一眼神態各異的群臣,又緩緩道,「更重要的是,慶王殿下如今正在領軍出征,大唐與吐蕃人的戰事正酣,如果在這個時候立儲,勢必會引起軍中震盪……」

    李隆基心裡樂開了花,但面上還是陰沉似水。他身後的高力士深深的望著蕭睿,暗暗翹起了大拇指,「畢竟還是蕭睿明白皇帝的心思,替皇帝提出了一個暫時不立儲的光明正大的理由。不過,李琮正在領軍打仗,這個時候確實不宜立儲的。」

    高力士正在讚歎間,卻又聽蕭睿朗聲道,「皇上,在這個時候提議立儲居心可鄙,皇上應該對提議立儲之人予以嚴懲。」

    眾臣一驚,這提議立儲之人便是李林甫,這蕭睿不會不知,他這義正詞嚴的一句話就將李林甫套了進來--李林甫可是他的老丈人啊,難道兩家反目成仇之事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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