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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 大唐酒徒 作者: 格魚

第181章 三顧蕭府

在蕭睿的再三「解釋」下。玉真最終還是沒有去李林甫家。進了皇宮去見李隆基。卻聽說李隆基帶著武惠妃去了驪山別宮。撲了個空的玉真自然是悵然回返。

    而蕭睿與玉真別後。便去了位於朱雀大街東部的萬年縣衙。他可是新任的萬年縣令。回到京師有幾日了。還沒顧上去縣衙到任。萬年縣在天子腳下。屬關內道京兆府。縣令的級別比一般的縣令要高兩級。大抵是京畿事務較為重要的緣故。

    其實。因為是京師帝都。作奸犯科者甚少。而真要出了事就是大事。一般都由京兆府甚至是朝廷各部衙門處置。所以萬年縣幾乎就是一個擺設。蕭睿去縣衙熟悉了熟悉官務情況。跟萬年縣丞張昭及以及縣尉蒙固陽碰了碰頭。這才算明白過來。李隆基冊封自己的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閒職。不過。這也正合他意。

    平日裡的縣務有張昭及和蒙固陽料理。他正好樂的逍遙自在。

    至於那中書舍人一職。就更加清閒了。此刻已經不是貞觀年間和武朝時期。中書門下的中書舍人有好幾個。輪流在政事堂當值。一般四五天才輪一次。可以不用每日去點卯。

    蕭睿回到家裡剛剛坐在書房裡喝了幾口茶。突然聽下人來報。說是慶王李琮來訪。了皺眉。這已經是李琮第三次登門拜訪了。李琮的來意蕭睿那是心知肚明。但不要說李隆基的「警告」言猶在耳。就算是蕭睿自己的本意。也是不願意跟這些皇子有任何的糾葛。

    稍一猶豫。蕭睿淡淡道。「你就說我去了萬年縣衙。還未歸來。」

    下人一驚。但也不敢說什麼。趕緊匆匆出去通稟。

    李琮昂昂然站在蕭家門口。倒背雙手。仰首望著血紅的落日殘陽。儘管心裡有些不耐煩。但他臉上還是浮起了淡淡而溫和的笑容。他接受了裴寬的建議。決定禮賢下士延攬蕭睿於自己麾下。將來也好成為自己的巨大助力。

    他第一次來。蕭睿不在。第二次來。蕭睿還是不在。這一次。他可是聽王府的下人報說蕭睿從萬年縣衙趕回。這才匆匆趕來。在他看來。他作為一個皇子親王。能如此折節下交。已經給夠了蕭睿面子。

    劉備拜訪諸葛亮不過是三顧茅廬。自己堂堂大唐親王三顧蕭府。蕭睿還待咋的?

    李琮正等待著蕭睿親自出府迎接。卻聽蕭府的下人回報說。他家大人去萬年縣衙還未歸來。

    李琮面色一變。勃然大怒。手指著蕭家洞開的大門大聲怒斥道。「蕭睿。你好放你竟然敢接連將本王拒之門外!好。好。你很好!」

    李琮帶著一眾侍衛氣勢洶洶的拂袖而走。蕭家的下人心頭惶恐。趕緊又去回報蕭睿。蕭睿其實此時就站在外院的一個角落裡。李琮那惱羞成怒的嘶啞怒吼。全部都落入他的耳中。

    蕭睿狠狠的跺了跺腳。心頭說不出的煩躁。連番閉門不見李琮。定然是的罪了這位大皇子。可不的罪李琮就要引起李隆基的猜忌--如果不是李隆基那赤裸裸的「警告」。蕭睿即便是不願投向任何一個皇子。但起碼在面子上還要與之虛與委蛇一番。不至於連見都不見。但李隆基已經有言在先。他如果再跟李琮會面。必然會讓那個多疑的皇帝心中不滿。

    正在煩躁間。方纔那個下人又來報。「大人。有一些蠻人求見。領頭的一個叫那「趕緊讓他們進來!」

    那刃披散著烏黑的長髮。身上穿著襤褸的皮衣。手中握著一根木棍。背著弓箭。一臉的風塵。他帶著數十個雄壯的人漢子一起走進院中。見蕭睿已經笑著迎了上來。不由都紛紛跪滿了一的。「那刃等見過大人!」

    這些人都是曾經跟隨蕭睿攻殺安寧城的人戰士。出身姆瑪山寨。姆瑪山寨老幼淨。這些人已經無家可歸。離開南詔的時候。那刃就再三懇求蕭睿。要帶著這數十個人跟隨蕭睿。一來有個落腳的的兒。二來將來也好謀個出身。

    蕭睿也沒推辭。囑咐他們回寨處理完後事後。即刻到益州去找他。然而。到了益州沒幾天。蕭睿就被李隆基召回了京。那刃帶著一眾人戰士趕到益州。聽說蕭睿已經回長安任職。便又星夜兼程趕往長安而來。

    蕭睿笑吟吟的扶起那刃。「那刃。諸位兄弟。許久不見。你們可好?」

    那刃髒兮兮黝黑的臉上閃爍著激動之色。他帶著一眾人漢子站起身來。躬身道。「回大人的話。小的們很好。聽說大人已經回京。小的們便趕了來……」

    蕭睿挨個拍了拍人漢子的肩膀。親切的道。「兄弟們暫且在府裡住下。暫時隨我做個護衛可好?兄弟們放心。將來只要蕭睿但有寸進。必將給大伙謀個出身!」

    人漢子們轟然躬身道。「多謝大人!」

    安祿山的次子安慶緒是一個瘦高的青年。長的文文弱弱。面色還有些蒼白。表面上看去。一絲胡人氣息也沒有。根本就不像是安祿山的兒子。據說。這是安祿山跟一個漢人緒出生後沒幾天。他的母親便被安祿山活活蹂躪致死。

    按理。這樣一個兒子原本不該的到安祿山的寵愛。但豈料。這安慶緒自小聰穎過人。雖沒有習武。卻讀書習字在平盧頗有幾分才名。漸漸的到了安祿山的另眼相看。而長成。從十七歲起便為安祿山打理名下的眾多產業。長居長安。沒幾年的功夫。便將安祿山的產業買賣越做越大。安氏商號的實力在長安乃至整個大唐來說。也算是中上了。

    而這些年。安祿山上下打點四處行賄的財力來源。正是出自安慶緒手下的安氏商號。或者可以這麼說。對於安祿山來說。這個次子就是他的財政部長。這樣一個兒子。在安祿山心目中的的位可想而知。

    那日。安慶緒去城外的承平寺逛廟會。無意中看到了李林甫家的六小姐李騰空。便驚為天人。回來後茶飯不思相思成疾。安祿山進京來經營活動。聞聽後便備下了一份重禮。親自登門去求親。但一直沒有的到李林甫的同意。

    這些日子。已經走火入魔的安慶緒帶著幾個隨從日日徘徊躑躅在李相府門外。一等就是一整天。期望能見佳人一面。可惜。他在此癡等了數日。也沒見到李騰空的身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這一向好動在府中呆不住的李府六小天出奇的沒有出門郊遊。也沒有出門訪客。

    夕陽西下。染紅了這一片貴族府邸的連綿院牆和飛簷。安慶緒見已無望。不由鬱悶的帶著幾個隨從。沿著一條長街向自己的府邸而回。路過崇仁坊一間酒肆門口。他的目光突然變的凝滯起來:天。那明媚的李府六小姐豈不是就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眼前?

    李騰空一襲青色的勁裝。披著一件大紅的棉披風。手執著馬鞭。盈盈站在冷風中。癡癡的透過酒肆的雕樑格子窗戶向裡面望著。神色迷離而狂

    安慶緒大喜。幾步就衝了過去。躬身道。「安慶緒拜見李小姐!」

    李騰空皺了皺眉。回頭掃了安慶緒一眼。「安慶緒?你來作甚?」

    「在下……」安慶緒微微蒼白的臉上漲紅起來。「在下……」

    李騰空突然格格的嬌笑起來。眼中那嘲諷的光芒一閃而逝。她咬了咬牙。低低道。「安慶緒。你不是要娶我嗎?好。只要你進去殺了那個人。我便答應嫁給你!」

    安慶緒一怔。也透過窗戶向酒肆中望去。見一個英挺飄逸的華服青年正與一個臥蠶眉、絡腮鬍、身材雄壯的男子對面趺坐著。隔著案幾暢飲。

    「那是?」安慶緒眉頭一跳。「李小姐……」

    「二公子。那是蕭來伏在他耳邊小聲道。

    安慶緒面色陡然一變。情不自禁的回退了一步。雖然心中仰慕的佳人在前。他也暗暗生出了幾分為美人赴湯蹈火的念頭。但聽到蕭睿這個名字他還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如果是一個普通人。他或許--但這蕭睿。他如何惹的起?

    「怎麼。不敢?安慶緒。你是個懦夫。」李騰空鄙夷的撇嘴一笑。「要不這樣也行。你進去給我打他一頓……」

    安慶緒面色漲紅。支支吾吾的說不住話來。頭深深的垂了下去。

    「這也不敢?那就給本小姐滾開!滾!」李騰空狠狠的跺了跺腳。尖聲喊道。這一聲喊叫。驚動了街上的過往行人。也驚動了酒肆中的一些酒客。

    蕭睿放下手中的酒盞。與對面的哥舒翰一起站了起來。向酒肆外面走去。站在酒肆門口。見李騰空面色有些扭曲的站在門口。揮舞著柔弱的手臂。手臂中的馬鞭在空中劃過。發出噼啪的炸響。而她的身前。一個黃衣青年公子哥兒正誠惶誠恐的向一側退縮而去。
第182章遇刺

    李騰空手中的馬鞭定格在淒冷的寒風中。她的俏臉上一片漲紅。瀰漫著一層似有似無的癡狂。卻見蕭睿輕歎一聲。目光清澈地投在她的身上。

    寒風如刀。拂面刺骨。在蕭睿清澈的目光注視下。李騰空的神色一陣變幻。突然掩面抽泣奔去。那精緻的馬鞭兒。就隨意撇下。

    一旁的安慶緒即便是個傻子。也能看得出。少女李騰空對於蕭睿的那份極其複雜的情感和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糾葛。而就在這個時候。他驀然感覺到徹頭徹尾的冰涼:李家的六小姐。居然。居然喜歡這蕭睿?

    他感到一陣絕望。跟蕭睿相比。他如何還有一絲希望?

    但轉念又一想。心頭卻又浮起一絲希望:這蕭睿已經有了兩位妻室。莫非李騰空這堂堂相府小姐還能為人做妾?但這個念頭旋即又變得惶然起來:可當朝公主都肯為了蕭睿與別人共事一夫。李騰空

    安慶緒退縮在背風的街角里。時而憤怒時而絕望又時而妒火熊熊燃燒。

    蕭睿與哥舒翰酒足飯飽出了酒肆的門。正要相互道別。突然眼角的餘光瞥見一個面色蒼白的文弱青年站在街角望著己。不由奇怪地掃了他一眼。哥舒翰淡淡一笑。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子長。那便是安祿山的次子安慶緒。安他來經營。」

    洛陽。

    攜閣格瑪一路疾馳趕回洛陽的令狐沖羽。終於神色激動地站在了家幽靜小院的門口。沉默良久。他側頭向乖巧地依偎在他身邊的閣格瑪柔聲道。「閣格瑪。一會見了我娘。你記得要行禮……」

    閣格瑪是南詔人。對中原的禮節很不習慣。總感覺禮數太多顯得很虛偽。但既然已經嫁給了唐人。閣格瑪又不得不習一些唐人的基本禮儀。見令狐沖羽提醒。不由笑了笑。「我知道啦。」

    令狐沖羽拉起閣格瑪的手。兩人一起走進闊別的令狐家小院。院中仍然是幽靜而乾淨利落。收拾的井井有條。但此刻正有一個豆蔻年華地貌美侍女站在院中晾曬衣裙被褥。

    侍女一怔。訝然道。「你們找誰?」

    令狐沖羽剛要說什麼。突然聽屋裡傳來那熟悉的呼喚聲:「小蓮。是誰來了?」

    令狐沖羽再也控制不住眼中的熱淚。他猛然衝了上去。站在門口高聲哽咽著喊道。「娘親。是羽兒回來

    屋中頓時一陣雜亂的聲響。令狐夫人急匆匆走出屋來。一見果然是己外出已久的兒子。不由也是淚盈滿相擁而泣。良久才分開。母子倆相依為命多年。像如今這種長期的分離還是頭一次。

    閣格瑪微微紅著臉。走過來躬身一福。「閣格瑪見過婆母大人。」

    令狐夫人眼前一亮。趕緊推開令狐沖羽。上前去一把扶起閣格瑪。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笑吟吟地道。「你就是閣格瑪公主吧。老身不敢當公主這般大禮。」

    但閣格瑪卻倔強地後退了一步。硬是拜了下去。「婆母大人。閣格瑪已經嫁給了沖羽。就是令狐家的媳婦。」

    令狐夫人贊許地掃了她一眼。點了點頭。「好孩子!你有心了。」

    長安。承平寺。

    長安每年的上元節之前。長安城外的承平寺都會舉行一次盛大地廟會。在當時的長安。佛教雖然不像道教那樣得到了官方的推崇和支持。但長安周邊的寺廟也不少。畢竟。盛世大唐是一個海納百川包容一切外來宗教的時期。承平寺就是其中較大的一座寺院。據說還供奉著佛祖地一件至高信物。香火甚是鼎盛。

    一大早。蕭睿便被楊玉環和李宜給從床榻上拽了起來。說是要他陪她們一起去承平寺蕭睿也明白。玉環和李宜並不是什麼佛教徒。只是結婚這麼久了。兩女還是都沒有身孕。心裡多少有些焦急。時不時就跑到各處寺廟或者道觀庵堂去求子。

    蕭睿苦笑著穿好衣袍。跟著兩個美貌如花的媳婦兒坐車就出了門。那刃帶著十幾個人漢子穿著唐人官員家護衛的服飾。背著弓箭。手握鐵棍。緊緊地跟在馬車後面。

    承平寺依山而建。那層層疊疊雕樑畫柱地重重廟宇掩映在深山之中。高高的山門前。有一個巨大的空場。空場四周被參天的大樹所環繞。而空場上此刻正人山人海。叫賣聲。鼓樂聲。喝彩聲。兵器的撞擊聲。混在一起喧鬧之極。

    玩雜耍賣藝的。賣小吃的。兜售各種香粉和小商品的小販。各擺攤或者推著一輛小車。攤前都圍攏著一群前來進香遊逛的香客或者士子仕女。

    蕭睿帶著兩女還有秀兒。隨著一眾香客一起進了山門。花500文錢買了幾柱香。任憑玉環和李宜貌似虔誠地跪拜進香。而他己。則淡淡然打量著宏偉大殿中金碧輝煌的一眾佛像。

    進完了香。蕭睿嫌山門裡太吵鬧。便拖著仍然在重重廟宇殿閣中流連膜拜的玉環和李宜往外走。玉環皺著眉。嘴角緊緊地抿著。顯然是對蕭睿不夠虔誠而不滿。不過李宜覺得。心到即可不必太執著。

    蕭睿一手拉著玉環。一手拉著李宜。後面跟著秀兒。出了山門之外。又在空場上隨意看了看這廟會。便有些意興闌珊。準備離去。

    空場靠近出山官道的一側。有一個賣炸油糕的小攤。玉環眼前一亮。鬆開蕭睿的手帶著秀兒就奔了過去。「蕭郎。是油糕喲。我們吃些再走!」

    而李宜卻發現了一個明媚的麗影。就站在她的身後。李宜一怔。回身來笑道。「騰空妹妹。你怎麼也來了。」

    「見過宜兒姐姐。」李騰空嫣然一笑。擦過蕭睿的身邊。上前去拉起李宜地手來。「我來逛廟會。方才就看到你們幾個了——玉環姐姐。」

    玉環嘻嘻笑著。遞過手中的一片用油紙包裹著地油糕。「呀。是騰空妹子。這麼巧呀!來。來。宜兒姐姐。我們坐下一起吃些再走。」

    蕭睿尷尬地笑了笑。也走過去坐在了三女身邊。那刃帶著那十幾個人護衛則分散在小攤四周。將幾人隱隱地護衛起來。

    玉環和李宜見李騰空一邊跟她們說話。一邊用癡迷而微帶羞惱的眼神掃向蕭睿。心裡都不由暗暗一歎。李騰空對蕭睿的那點心思。也不是一天半天了。兩女也是心知肚。李宜嘴角浮起一絲笑容道。「騰空妹妹。聽說那安祿山為他的兒子安慶緒登門向你求親去了?」

    李騰空面色一變。突然恨恨地瞪了蕭睿一眼。「那安慶緒是個什麼東西。我就是這輩子不嫁人。也不會嫁給他。」

    李宜輕輕一笑。「騰空妹妹。你真的不想嫁人嗎?」

    悠揚而洪亮的鐘聲響起。人群頓時湧動起來。各個小攤前的香客紛紛向承平寺地山門內擁擠而去。李騰空笑了笑。「兩位姐姐。承平寺主持園空大和尚地說法大會開始了。你們不去聽聽?聽說那佛家勰語能啟人智慧。激發善根。免除一切罪惡和因果。有大功德呢。」

    楊玉環有些興奮地起身向山門內望了望。有些躍躍欲試。但她回頭來瞥見蕭睿那意興闌珊的樣子。不由幽歎一聲。「還是算了吧。我們在這裡歇歇腳。就回府去了。」

    賣炸油糕的老漢似是有些駝背。他弓著腰端過一小碟金燦燦的炸油糕來。陪笑道。「公子。夫人。小老兒奉送一碟油糕。多謝公子和夫人的惠

    李宜和玉環笑著道謝。李騰空卻聽了老漢那聲「夫人」。面色一紅。微微有些不在。轉過頭去。突然。在抬頭的瞬間她發現老漢渾濁地老眼驟然變得陰森且殺氣騰下去的背彎瞬間挺直。一把冰冷刺眼的匕首從懷中抽出。飛速向正在俯身品嚐炸油糕地蕭睿刺去。

    清冷的冬日陽光下。那把匕首刀刃上反射著一片耀眼的寒光。李騰空眼看著那張由老朽不堪突變成猙獰可怖的面孔。想也不想。下意識地尖叫著起身就像蕭睿撲了過去。

    「蕭郎!」

    「子長!」

    「大人!」

    就在眾人的驚呼聲裡。幼騎馬善射身子敏捷的李騰空已經將蕭睿撲倒在案幾一側。而那刺客手中的匕首。也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帶著森森的寒光刺入了她的後背。

    李騰空慘叫一聲。身子劇烈一抖。血花湧出濺滿了刺客一臉。刺客正要拔出匕首。一根鐵棍帶著呼呼地風聲和怒吼聲已經砸在了他的後腦勺上。瞬間。腦漿迸裂。刺客當即倒地斃命。

    蕭睿從李騰空抽搐顫抖的身下坐起。惶然地將她抱在懷裡。顫聲高呼道。「那刃。快。快。來人……」

    十多個人護衛飛速地聚攏起來。緊緊將蕭睿和三女保護在其中。而就在這個時候。一支悄無聲息地羽箭從一旁的大樹枝杈上飛射而出。向坐在地上滿身血跡和灰塵的蕭睿的後脊背射去。
第三卷長安風 第183章求親


   



    那刃怒吼一聲,「保護大人。」

    羽箭來勢太快,身邊的人護衛根本就來不及反應,甚至來不及揮舞手中的鐵棍將羽箭擊飛。一個人護衛大吼著,義無反顧地將身子一橫就擋在了蕭睿的後背之前,任憑那支來勢兇猛的羽箭生生沒入了他的小腹。

    人侍衛咬著牙,手撫著鮮血噴湧的小腹緩緩半跪了下去。

    「那曲!」那刃憤怒地喊了一聲,抽出背上的弓箭,搭箭引弓,一支人特製的羽箭向那樹上的刺客射手射去。

    「保護大人和夫人!」那刃嘶啞的嗓門在空場上迴盪著,十幾個人漢子,舉起手中的鐵棍,圍成了一圈人牆,用**當起了護盾。

    承平寺裡的僧兵手持棍棒也衝出了山門,這種大型的寺廟都是養有僧兵的。但現場似乎就只有那兩名刺客,那假扮炸油糕老漢的刺客已經腦漿迸裂死在人護衛的鐵棍之下,而那隱藏在樹上施放冷箭的刺客已經趁亂倉惶逃走,消失在茫茫深山之中。

    突發血案,承平寺主持園空大和尚的說法大會噶然而止,香客們驚慌失色地湧出山門,向山下逃去。而園空大和尚則帶著幾個寺中的執事僧侶和善醫術的醫僧,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李騰空背上全是血跡,她臉色煞白抽搐著身子伏在蕭睿的雙膝之上,蕭睿面容慘淡地吼叫著,「快叫醫者!快

    李騰空早已暈厥了過去,要不是承平寺裡的醫僧醫術高明,加上承平寺中有極上等的止血散,恐怕她早已失血過多香消玉殞了。蕭睿跪在李騰空俯臥躺著的木榻上,面色憤怒哀傷之極。玉環和李宜也趺坐在一側。慘淡的花容上驚魂稍定。

    「蕭睿,你不喜歡我,可是我喜歡你哩。」

    「蕭睿,我來送你參加科考。」

    「蕭睿。你願不願意娶我?」

    「蕭睿。我到底哪一點比不上那章仇憐兒?」情。忽而羞惱。一起在他地腦海中激盪著。此時此刻。蕭睿再也抑制不住內心巨大地心神震盪。眼圈一紅。淚花噴湧而出。

    李宜歎息了一聲。起身扯了扯玉環地衣襟。兩女一起退出了這間承平寺中地廂房。

    「你為什麼會這麼傻……」蕭睿低沉而哽咽地聲音在空曠地廂房裡迴旋著。他地雙手緊緊地攥成了拳頭。撐在了堅硬地青石地面上。

    「傻姑娘……」蕭睿顫抖著手為李騰空蓋上了厚厚地被子。「我會用一輩子來補償你……」

    「大人。萬年縣衙地差人到了。」那刃低沉地聲響在門口響起。

    蕭睿咬了咬牙。霍然起身,走出門去,眼中放射出的怒火讓那刃心頭一顫。

    萬年縣的捕快班頭孫全帶著一班差役誠惶誠恐地走了過來,躬身施禮。「小的們見過大人,大人受驚了!」

    「天子腳下。竟然有人行刺本官,孫全。這京師地面的治安……」蕭睿定了定神,接過秀兒遞過來地面巾。一點點擦拭著臉上沾染自李騰空身上的血跡。

    「大人,小的已經知會京兆府衙門……速速調動羽林軍,封鎖了承平寺通往外界地官道,將那些來沒有來得及逃下山去的香客全部羈押起來……」孫全恭謹地說著,聲音裡帶著些許的惶恐。

    天子門生、自己的頂頭上司蕭睿遇刺,而受傷地竟然是李林甫的小姐,在場地還有當朝的咸宜公主——這可是捅破天了,這讓萬年縣衙地這個捕快班頭孫全心裡惶恐到了極點。

    「大人,京兆府的人也到了。」孫全又道。

    刺殺案涉及地人身份太顯赫,這已經不是小小一個萬年縣衙所能處置的,京兆府聞報立即派出所有的差役飛速趕往承平寺。帶隊前來的是京兆府的一個長史梁鴻烈。

    「蕭大人!」梁鴻烈躬身施禮,也著實讓蕭睿的那幅狼狽樣給嚇了一跳。

    「梁大人,本官帶著家眷前來承平寺進香,突然在這寺外遭遇刺客……李相府的六小姐李騰空為本官擋了一刀,身負重傷……希望你們能盡快偵緝破案,抓住兇手!」蕭睿想起那躺在廂房中昏迷不醒的李騰空,心中沒來由地一痛,面色憤怒地近乎扭曲起來,又低低道,「孫全,有任何線索在第一時間內來報本官,知道了

    孫全心裡一顫,躬身道,「是,大人!」

    蕭睿腳下踉蹌了一下,他緩緩向躺在擔架上已經被醫僧救治過來的人護衛走去,俯下身去,他顫聲道,「那曲兄弟,你的救命之恩,我永誌不忘。」

    人護衛那曲蒼白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吃力地道,「保護大人是那曲的本份……」

    長安城裡頓時驚起波瀾。天子門生、中書舍人兼萬年縣令蕭睿夫婦三人承平寺遇刺,李林甫家六小姐身負重傷,這種驚天血案朝野震動。在蕭睿和李林甫的雙重壓力逼迫下,京兆府和萬年縣的差役捕快們晝夜不停地在城裡城外偵緝查案,而足足有上千的御林軍死死封鎖住了承平寺四周。

    一晃兩日。

    蕭睿陰沉著臉坐在書房裡,一言不發。他這些天,一直在想,究竟是誰對他起了殺心。穿越至大唐之後,如果說要有仇家,蕭睿真正結怨的也就是楊洄、魏明倫父子以及那已經被滿門抄斬的鮮於仲通。

    楊洄已死,魏明倫父子似乎不太可能有膽量向自己下手。那麼。究竟是誰?

    難道是——蕭睿突然想起了一個人,慶王李琮?好像也不太可能。

    正在心念百轉,突然那刃來報,「大人,萬年縣捕快班頭孫全求見。」

    蕭睿緩緩起身,擺了擺手,「讓他進來!」

    孫全小心翼翼地走進蕭睿的書房。趕緊拜了下去。「屬下孫全,拜見大人!」

    「孫全,案情可有線索?刺客查到了沒有?」蕭睿也不願意跟這麼一個小捕快班頭說什麼廢話,直截了當地沉聲問道。

    「回大人的話,屬下帶人和京兆府的差役們一起查辦,但到現在也沒有一個頭緒。」孫全恭謹地道。

    蕭睿沒有說什麼,只是靜靜地望著孫全,等著他的下文。

    「但是。屬下卻發現了一點……也不知道是不是線索,特來稟報大人。」孫全猶豫了一下,還是低低道。「那名死在大人護衛手下地刺客雖然已經面目全非,但屬下經過仔細查驗,發現他並不是長安人。而且,屬下在他懷中發現了這樣一張飛票。」

    孫全將那張血跡斑斑的飛票遞了過去。蕭睿掃了一眼。見是一張尋常的飛票,自己也常用的那一種。長安城裡最大的錢莊——達利錢莊開出的飛票。只是面額有些龐大,足足有百貫之多。蕭睿知道。這種面額巨大的飛票開出,錢莊肯定有賬目記錄。他心頭一動,淡淡道,「我明白了,你速速去達利錢莊查驗,這飛票究竟是何人所開出。」

    孫全尷尬地一笑,「大人,屬下已經去查過了,但錢莊管事以為主顧保密為由,拒絕我們查驗。」

    蕭睿怒道,「官府查驗,他們焉敢阻攔!」

    「大人,達利錢莊屬玉真殿下所有,我們……」孫全支支吾吾道,搓了搓手。

    蕭睿哦了一聲,沉吟一會,順手從書案上拿起自己地一張名刺來,冷笑道,「孫全,你拿我地名刺去錢莊查,如果他們還敢阻攔,一概法辦!」

    孫全喜出望外,接過名刺躬身匆匆離去。他來的意圖就是要蕭睿出面,自家這位大人跟玉真殿下的關係朝野皆知,有了他的名刺在,達利錢莊哪裡還敢推三阻四。

    孫全走後,李宜和楊玉環並肩走了進來,望著蕭睿臉上那一抹遮掩不住的憤怒,李宜歎息了一聲,「子長,刺客的事兒先擱一擱吧,我跟玉環妹妹商量了一下,覺得子長你該去李府提親了。」

    蕭睿默然半響,這才黯然道,「對不起,宜兒,玉環,騰空對我用情如此,如果我再……」

    李宜和楊玉環一左一右地依偎過來,李宜更是柔聲道,「子長,我們知道。不要再猶豫了,趕緊去李府看騰空妹子吧。子長,騰空妹子捨命為你擋下了這一刀,我們姐妹兩個心裡也是感激得很……」

    蕭睿長歎一聲,「只是不知那李相肯不肯……」

    「子長,你且放心。那李林甫寵愛女兒之名朝野皆知,騰空妹妹對你一往情深,他又不是不知——至於名分——子長,我隨你一起去。完了,我再去求父皇為你們賜婚。」李宜俏臉上閃過一絲堅定,「咱們給足李家面

    李騰空臥房之外,李林甫恨恨地瞪了蕭睿一眼,也沒搭理他,只跟李宜見了禮。李宜向蕭睿使了個眼色,蕭睿尷尬地向李林甫躬身一禮,匆匆跟著一個侍女進了李騰空地閨房。

    李騰空傷的不輕,人雖然已經清醒無礙,但因為傷口在背部,只能一動不動地伏在榻上,身上蓋著厚厚的錦緞。蕭睿跟在侍女後面進了閨房,迎面就看見了一幅張旭地草書,書寫的正是那首《問世間情為何物》。
第三卷長安風 第184章可憐天下父母心


   



    李騰空自然是發現了進入自己閨房的蕭睿,她眼中一喜,但口上卻冷冷道,「蕭大人可是稀客了,居然有空來我們李府……」

    房中侍奉著的侍女,趕緊給蕭睿搬了個錦墩過來,蕭睿微笑著坐在了床榻前,「騰空,你身體還好吧?」

    「我很好,煩勞蕭大人掛念了。」李騰空長出了一口氣,想要活動一下僵硬的身子,又怕動到背上的傷口,只得輕輕轉了轉頭。

    「你來作甚?就為了看我?」李騰空突然低低問道。

    蕭睿深深地望著李騰空那張微微發白的俏臉,長出了一口氣,「我來,向騰空跟李相求親。」

    李騰空聞言一震,俏臉上頓時漲紅了一片,她有些火熱的眼神在蕭睿的臉上轉了一轉,旋即落寞地垂下頭去,幽幽道,「我不要你可憐我,我替你擋那一刀也是無意……你犯不上為了這個勉強自己,我李騰空也絕不接受施捨。」

    蕭睿長歎一聲,也沒再說什麼,只是緩緩地伸出手去,輕輕地撫在了李騰空柔弱的肩頭上,毅然道,「我會用一輩子來補償你……騰空,給我一個機會。」

    「給我一個機會!」蕭睿又喃喃重複了一遍。

    李騰空眼圈一紅,淚如雨下。她等這一刻已經很久了,在無數個落寞的白晝和無數個失眠的夜晚。她無時不刻不在期盼著,總有一天。自己心中地愛郎能縱馬而來將自己擁在懷裡然後又縱馬而去……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但這一天,似乎又太遲

    假如,假如自己當日沒有為他擋下那一刀,他。他還會坐在這裡當面跟自己求親嗎?一念及此,李騰空的臉色瞬間由嫣紅變得慘白起來,她搖了搖頭,「蕭睿,你不需要這樣,我不需要你地補償……」

    「不。你需要,我也需要。」蕭睿心中湧起一陣柔情,他輕輕探進溫暖的被窩中,抓住了李騰空那滑膩而抖顫的一隻小手,「給我一個機會!」

    幸福總是來得太突然。

    李騰空任憑蕭睿握著自己地手。眼中地柔情越來越重。臉上地嫣紅越來越深。她緊緊地抿著嘴唇。「蕭睿。我是在做夢嗎?」

    李林甫面色陰沉地望著蕭睿。冷笑道。「蕭睿。我李林甫地女兒。怎能嫁與你做妾室?你想娶就娶?」

    蕭睿緩緩從錦墩上起身。向羞紅了臉地李騰空笑了笑。然後又向李林甫躬身一禮。「李相爺。蕭睿只有妻子沒有妾室——在我心裡。無論是玉環、宜兒。還是騰空。都是需要我這一生好好珍惜、竭盡全力保護地人。沒有什麼高低貴賤上下尊卑之分。」

    「你說得好聽。騰空地名分何在?我堂堂相府小姐。就這樣不明不白地嫁進蕭家。我李林甫地顏面何存?」李林甫怒斥一聲。但臉上卻還是一片淡然。

    「蕭睿素聞李相是胸有風骨之人。一向清雅而不流俗。沒成想李相也與那世人一般地媚俗——請問李相。是騰空地幸福重要還是李相地面子重要?」蕭睿朗聲道。

    蕭睿的這話在這盛唐王權社會聽起來多少有些滑稽。不過,他此刻面對的也是一個另類,一個視女兒幸福高於一切的李林甫,那個自己會客卻讓六個女兒躲在屏風後面擇婿的李林甫,那個獨立特行在史書上留下千古罵名卻是一個開明父親地李林甫。

    「只有你才能帶給騰空幸福嗎?」李林甫嘴角浮起一絲嘲諷,「你也太高看自己了,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中書舍人,在我李林甫眼裡,你什麼都不是。」

    「我一定會讓騰空幸福。」蕭睿淡淡道,「在蕭睿眼裡,李相此刻也不過是騰空的父親,而不是朝中的重臣;而我要娶地是李騰空,而不是李相府的千金!」

    「這有分別嗎?」李林甫撇了撇嘴。

    「當然有區別。假如蕭睿娶得是相府地千金,看重的是李相手中地權力,而蕭睿要娶得就是一個李騰空,與相府無關。」蕭睿說著緩緩蹲下身子,又輕輕地握住了李騰空的手,柔聲一笑,「騰空,你說是不是這樣?」

    李林甫望著自己女兒投向蕭睿身上地那一抹遮掩不住的深情和眷戀,情不自禁地一聲長歎,「空兒,你真的要嫁給蕭睿嗎?你跟爹爹說說,你不後悔?」

    李騰空紅著臉點了點頭,「爹爹,我不後悔!只要能跟蕭睿在一起,我什麼名分都不要,什麼都不計較!」

    李林甫默然良久,背轉身去,落寞地向李騰空的閨房外走去。但沒走兩步,他突然轉身厲聲道,「蕭睿,我李林甫女兒的婚事都是自己做主,空兒當然也不例外。蕭睿,你如果不好好待空兒,讓她受一點委屈,我絕饒不了你!」

    蕭睿默然躬身,「李相請放心,蕭睿既然娶了騰空,就絕不會辜負她。」

    李林甫冷笑一聲,「你叫我什麼?」

    蕭睿一怔,見李騰空焦急地向他眨巴著眼,不由臉色一紅,略一猶豫,這才躬身下去,「是,岳父大人。」

    李林甫答應婚事本是情理之中。他一向溺愛女兒,李家的女兒從來都是自己選擇夫婿,他從不干涉。李騰空對於蕭睿的近乎癡狂一般的情愫,李林甫如何不知,為了女兒地幸福他也就顧不得那些所謂的顏面了。

    但李林甫畢竟是李林甫。李騰空畢竟也還是堂堂李相地千金。李林甫還是跟李宜提出,要蕭家操辦一個非常隆重的婚禮。要蕭睿宴請滿朝文武風風光光地將李騰空迎進門去。

    李宜笑了笑,「李相放心,這事還是讓玉真皇姑出面操持吧——這婚禮,一定會讓李相滿意就是。此外,我還會進宮去求母妃。到時候為騰空妹妹跟子長主婚。」

    李林甫深吸了一口氣,拱了拱手,「公主有心了,李林甫感激不盡。」

    李宜嬌媚的臉上浮動著一層淡淡的紅暈,她擺了擺手,「子長於大唐朝廷而言。不過是一個臣子,但對於我跟玉環妹妹來說,子長卻是我們的全部。騰空妹妹捨命為子長擋下了這一刀,李宜這心裡會感激她一輩子。李相,我會拿騰空妹妹當親妹妹一般看待,你且寬心。」

    「多謝公主。」李林甫眼中射出一絲欣喜,竟然破天荒地躬身拜了下去。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出了李家地門。在回府去的馬車上,李宜感歎著,「這李林甫位高權重,一向霸道傲氣得緊。可今兒——卻,卻對我行了全禮……子長。你先回府去吧,我去煙羅谷裡找找玉真皇姑。還是讓她來操辦你跟騰空的婚事。」

    蕭睿點了點頭,「好。我剛好也要去萬年縣衙一趟。」

    蕭睿下了馬車,帶著那刃步行去了萬年縣衙。剛走到縣衙門口,正好遇到匆匆忙忙出衙門向街上行去的萬年縣捕快班頭孫全。孫全見是蕭睿不由大喜,急急上前道,「大人,屬下正要去大人府上去稟報大人,那飛票的出處查出來道,「是何人所出?」

    孫全左右看了一看,見四下無人便小聲道,「大人,是安氏商號的東主安慶緒。對了,他就是那新任劍南道節度使安祿山地兒子。」

    「安慶緒?」蕭睿訝然,但旋即臉上的那一抹訝然就被淡淡的陰森取代,他咬了咬牙,冷笑了一聲,「孫全,你派人給本官盯住那安慶緒,有什麼動靜立即報告本官,暫且先別驚動安家。」

    「是。」孫全躬身應道。

    蕭睿霍然轉身離去。

    是安慶緒?說實話,蕭睿著實有些意外。此時的安祿山雖有些權勢,但還處在剛剛起步的階段,蕭睿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安祿山的兒子竟敢如此瘋狂,派人行刺自己。難道——蕭睿冷冷一笑,「是為了騰空?」

    一路漫步行去,一路思緒如飛,在如血的殘陽下,蕭睿不知不覺間帶著那刃穿過大半個長安城,信步來到了多日不曾去地酒徒酒坊長安總號。

    「子長!我正要找你。」孫公讓剛出了酒坊的大門,看見蕭睿,立即拉著蕭睿的手匆匆進了酒坊,進了一間偏房,掩住了門,低低道,「子長,你讓我查的事情有眉

    「呃?」蕭睿眼前一亮,「公讓兄請講。」

    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天底下似乎就沒有花錢辦不到地事情。官府的差人查不到地事情,未必別人就查不到。蕭睿知道,孫公讓跟市井間的「黑社會」有著密切地來往,畢竟開門做買賣,而且是這麼大的買賣,黑白兩道都要吃得開才成。所以,蕭睿才暗暗派人通知孫公讓,讓他用他地方式去查。

    「子長,據我得到的消息,那安慶緒這兩日非常惶恐不安,竟然破天荒地帶著一些侍從去了城外的莊園居住……而這些天,安祿山派來保護他的軍漢中有兩人最近銷聲匿跡,再也沒有出現過……」孫公讓狠狠地攥緊了拳頭,「子長,定然是那安慶緒了。他看上李相的千金,而李家的六小姐又對子長你一往情深,那小子妒火之下鋌而走險也不是不可能的。」

    蕭睿面色完全地陰沉下來。

    「子長,讓官府查起來費時費力,還未必就能將安慶緒繩之於法,某可是聽說那安祿山四處活動,向朝中重臣大肆行賄,與很多朝臣關係匪淺……子長,不如讓某來出面,一了百了。」孫公讓沉聲道,做了一個斬首的動作。

    蕭睿沉默半響,眼中的厲芒閃爍著,「還是交給官府來處理吧——不過,在此之前,我要見見那安慶緒,給他一點教訓。
第三卷長安風 第185章裸奔事件


   



    蕭睿跟李騰空訂婚的消息,悄然在長安城裡傳播了開去。不需誰去有意的擴散,這種事情本來就極為引人矚目。一個是平步青雲前途無量的天子門生,一個是當朝位高權重的李相之女,兩人即將結為伉儷,在最短的時間內成為長安城裡的熱門話題。

    去年剛娶了兩位如花美眷,其中一位還是當朝公主,今年又要將相府千金納入懷中,蕭睿這等讓世人不敢想像的超級艷福,一時間引起驚歎聲無數。

    安慶緒知道自己永遠沒有了機會,天天喝得爛醉如泥,不省人事。

    安祿山生性狡詐多疑,從來不在一處地方長期留宿。他在長安城裡有多處宅院,就連安慶緒也不知道,安祿山今天會留宿何處。但安祿山今天面目陰沉地跨進了安慶緒居住的宅院,聞聽僕人報說,安慶緒還在沉醉不起,不由怒沖沖地衝進屋去,一把掀開了安慶緒熱乎乎臭烘烘的被窩,狠狠地扇了他一個耳光。

    「父親……」安慶緒捂著臉頰,低低道。

    「沒出息的東西!不就是一個女人嗎?有什麼大不了的,弄成這個樣子,真丟老子的臉。能跟李林甫聯姻,當然是好事,但那李騰空看上的是蕭睿,你爹爹我也沒有辦法,那李騰空居然肯捨命為蕭睿擋刀……你就死了這條心吧。」安祿山低吼道,「憑我們安家現在地財富和地位。什麼樣的女人你找不上……」

    安慶緒慘淡地一笑,垂下頭去。

    「老子來問你。那兩個行刺蕭睿地刺客是不是你派出去的?」安祿山陰森森地道,「給我說實話!」

    「不,我怎麼會……」安慶緒一怔,回道,「我沒有。」

    「真的沒有?」

    「真沒有啊。我怎麼會去惹那蕭睿……」安慶緒幽幽一歎,「我又怎麼敢?」

    安祿山長出了一口氣。如釋重負地道。「沒有就好。沒有就好呀。」

    安祿山放心地離去。

    而安慶緒卻癱倒在床榻上歇斯底里地慟哭起來。哭得是那麼得淒慘。此時此刻。安慶緒覺得自己真是一個可憐蟲。自己喜歡地女人就在眼前。可他連表達地勇氣都沒有。更遑論是跟蕭睿爭搶了。

    「刺殺蕭睿?我有哪個膽量嗎?如果真是我。爹爹怕是為了自己地前程會大義滅親將我送官吧?哈哈哈哈!嗚嗚嗚!」安慶緒在床榻上又哭又笑。折騰了好半天。才緩緩穿好衣衫。跌跌撞撞地出了臥房。

    夜幕低垂。暗月星空。長安城平康坊裡地數百妓館紅燈高掛。曖昧而昏暗地燈光下。醉意朦朧地酒客們來來往往。那一個個花枝招展濃妝艷抹地妓女倚門而立。酥胸半露。舉手投足間蕩意盡顯。到處投射出勾人地眼眸。

    伴隨著格格地嬌笑或者是攝人心魄地旖旎之聲。一個個酒客被妓女牽著袖兒拉進了妓館。而妓館地座座紅樓之上。絲竹之聲隱隱靡靡。在這淒冷地夜空中遠遠地飄蕩了開去。

    在這一眾嫖客中,有囊中羞澀的販夫走卒,他們只能跟那些年老色衰的流鶯匆匆歡好一度,然後肉疼地拋下幾十文錢,戀戀不捨地出門而去。要想留宿在妓館之中,要想讓那些多才多藝能歌善舞的妙人兒相伴整個良宵,沒有幾貫錢是做不到地。

    華春閣是平康裡一間較大的妓館,往來者大抵都是長安城裡的有錢人士。華春閣二樓的一間閨房裡,華春閣頭牌歌姬沈燕燕嬌媚地臉上浮動著無盡的春意,她只著一件粉紅色地小衫,媚笑著依偎在一個華服貴公子的懷裡,有意無意地用那豐滿挺翹地豐盈去摩挲著青年有些僵硬的胸膛。

    這貴公子人生得極其俊美,出手又極為闊綽,一大早過來出手就是50貫包下了她。憑借數年在煙花叢中打滾地經驗,敏銳地感覺告訴沈燕燕,這是一個大有來歷的貴人,沒準這便是她的機會。假如要是能討得這公子的歡心,自己說不定就可以像很多姐妹那樣嫁入豪門,哪怕是做個侍妾,也強似在這妓館天天被男人玩

    沈燕燕放開心胸極盡風流手段,但那公子哥兒似是不怎麼上道。沈燕燕明明感覺他已經慾火中燒,但他卻還是忍著不動自己一個手指頭。

    莫非,是嫌棄自己髒?沈燕燕哀哀地想著,但轉念又一想,既然嫌棄,他又來妓館作甚?

    沈燕燕的纖纖玉指輕輕在眼前這男人的胸膛上畫著圈圈,媚聲道,「公子莫不是嫌棄奴家?奴家雖然深陷風塵,但這身子還是……」

    沈燕燕俏臉一紅不知是真害羞還是出於偽裝,她坐起身來伏在這男人的耳邊幽幽道,「公子要了奴吧,你是奴的第二個男人……奴希望公子是奴最後一個男人喲……」

    那青年怕真是被這沈燕燕勾起了熊熊的慾火,他略一猶豫,那雙手就撫在了沈燕燕的豐乳之上,狠狠地揉搓了幾下,沈燕燕格格媚笑著,「公子輕點,奴好痛的。」

    沈燕燕突覺胸前的充實感和腫脹感消失,不由睜開微閉的含春杏眼,正要喚一聲親親熱熱的公子爺甜哥哥,卻見青年的面色陰沉下來,眼中的一抹肅殺和陰冷勃然散發出來。沈燕燕渾身一個激靈,硬生生地閉住了嘴,驚駭地望著青年大步走向了門口。

    「怎麼樣了,招了沒有?」

    門外傳來一聲低低的回答,「回公子的話,沒有,他拒不承認。」

    青年皺了皺眉,狠狠地一拳擊打在門楣上,「再問他一遍……」

    安慶緒赤條條地蜷縮在華春閣妓女華蓉蓉閨房的床榻之上,面無血色,用手臂遮擋住自己的羞處,恐懼地望著房中的那個兇惡的壯漢。那壯漢使了個眼色,兩個嬌滴滴的妓女居然手持著寒光閃閃的匕首,笑吟吟地向他走去。

    安慶緒身子一陣哆嗦,顫聲道,「你,你們,你們要幹什麼?」

    壯漢低沉地一笑,「安慶緒,老子最後再問你一遍,那個逃離的刺客在何處?」

    安慶緒面色煞白顫聲回道,「大爺啊,小的已經說了好幾遍了,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廢了他。」壯漢怒視著安慶緒,厭惡地撇了撇嘴,擺了擺手。那兩個手持匕首的妓女越逼越近,那森森的寒光在安慶緒眼前晃閃著,安慶緒心驚膽戰地蜷縮起身子,「我不知道啊,不知道……我不知道什麼刺客……」話音剛落,他居然活活嚇暈了過去。

    兩個妓女嘻嘻笑著,將手中的匕首交還給壯漢。壯漢冷冷一笑,推門出去,卻見那華服青年貴公子正面蒙輕紗默默站在門外的迴廊上,眼望著暗月星空。

    「公子,他還是不承認……是不是真的不是他所為……」壯漢躬身小聲道。

    「……」華服青年默然半響,突然擺了擺手,「也罷,你看著處理吧,我去了。」

    華服青年慢騰騰地走過燈光昏暗的迴廊,沿著樓梯向華春閣的大門外行去,門外,一輛豪華的馬車等候著。沈燕燕披著棉披風倚在迴廊的欄杆上,手中捏著一張足足有十貫的飛票,幽幽一歎,眼望著那青年上了馬車,絕塵而去。

    黎明悄悄來臨。平康坊通往西市的十字路口上,寒冷的晨風中,一個**裸的男子腰間裹著一件女子的披風,披頭散髮口中尖叫著狂奔而過。一大早起來的店舖商賈以及那些走街串巷的小販,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旋即反應過來。

    眾人鼓噪著,放下手下的活計,紛紛也奔跑著跟在這裸奔男子的身後,一起向城南的一座府邸跑去。沿途早起的行人越來越多,而跟隨在裸奔男子後面看熱鬧的人也越來越多。

    安慶緒滿心都是恐懼,以至於掩蓋了那當街裸奔的羞恥感。他剛剛清醒過來,便看見那惡狠狠的壯漢手持著鋒利的匕首要凶狠地刺向自己傳宗接代的傢伙,不由驚恐中奮起全力推開壯漢,順手撿起華蓉蓉的披風裹在腰間,慌不迭地逃出了華春閣,一路向自己的府邸跑去,渾然不覺身後傳來那壯漢陰沉沉的笑聲。

    唐人民風雖然開放,但這大冷的天,當街裸奔的事兒,還真是沒有人幹過。這種驚世駭俗的消息迅速在長安城裡傳播開去,遠遠比蕭睿跟李騰空訂婚的事情更讓長安的百姓感興趣。紅日高懸,聚集在安慶緒府邸之外的圍觀人群越來越多,人聲鼎沸。

    突然,一隊凶狠高大的胡兵縱馬奔馳過來,大聲呵斥著驅趕著圍觀的人群,見有軍漢出面,看熱鬧的人群這才戀戀不捨地議論著離去。

    安祿山面沉似水地一腳踹開安慶緒的房門,見他面色蒼白地坐在房裡發愣,不由怒火中燒,上前去就扇了他一個耳光,跺了跺腳咆哮著,「不知羞恥的東西,老子的顏面都讓你給丟盡了……」
第三卷長安風 第186章三司會審


   



    安祿山也不是什麼善茬。

    不過,就在他手下的胡兵憤憤地準備去將那華春閣踏為平地之時,安祿山卻一聲怒吼斥退了他們。安祿山陰沉著臉坐在寒風徐徐的院中的石凳上,心念電閃。

    「好一趟渾水。」安祿山恨恨地咬著牙,「是誰,是誰!」

    他不是傻子,他雖然不知道昨夜「消遣」安慶緒的人具體是誰,但隱隱也猜出了幾分。他知道,那惹不起的人已經將他們安家列為了最大的嫌疑對象,如果這個時候,他再有些什麼風吹草動,怕真是就真正陷入了絕境。

    一個搞不好,自己剛剛謀得的前程和身家性命就要葬送。

    門口傳來喧嘩聲。十幾個京兆府的差役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安祿山眉頭一跳,臃腫的身子緩緩站起,淡淡道,「你們這是作甚?本官是新任劍南道節度副使安祿山……」

    領頭的一個捕快班頭冷冷一笑,「安大人,在下奉三司大人之命,傳安大人、安公子去京兆府衙門,有一件公案涉及到安大人和安公子。」

    安祿山猛然一震,「三司會審……」

    天子門生、中書舍人兼萬年縣令蕭睿遇刺一案,涉及到朝廷從四品的地方大員,這就不是萬年縣或者是京兆府所能署理的。經過以李林甫為首地政事堂商議並急報驪山過冬的皇帝李隆基批准。本案交由三司會審——便是大理寺卿會同刑部尚書和御史中丞一起署理查辦。

    大理寺卿孟陽居左,中書門下平章事兼刑部尚書張九齡居中。御史中丞張利貞居右,佔據了京兆府地大堂。兩行肅立著的衙役,大堂正中的那一塊「執法如山」的金字匾額,將堂中森嚴的威勢反襯得淋漓盡致。

    堂下一側,端坐著一身官袍地李林甫和蕭睿。兩人作為本案的重要當事人和證人。坐堂觀審也不悖於法理。

    「三位大人。安祿山和安慶緒帶到!」一個差役上前去躬身道。

    孟陽三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張九齡猛然一拍驚堂木。喝道。「傳!」

    安祿山大搖大擺地就走了進來。安慶緒面容微微有些慘白。但神色看上去還算平靜。安祿山心裡很淡定。因為他能百分百地確定。自己安家跟承平寺外地行刺案毫無一點干係。至於何以牽扯到安家。他雖然還不知所以然。但所謂問心無愧也不怕什麼。哪怕是在這三司會審地大堂之

    安祿山掃了一眼堂上地情形。若無其事地躬身見禮道。「三位大人。李相。蕭大人。不知。三位大人將下官傳到京兆府大堂上是所為何事?」

    張九齡冷聲道。「安祿山。蕭大人在承平寺外遇刺。刺客一死一逃。經過京兆府和萬年縣地偵緝查訪。有證據表明。你們父子涉嫌此案。」

    「我父子涉嫌此案?」安祿山胸有成竹。朗聲笑道。「三位大人。下官雖然出自胡夷。但為官多年也深知大唐律法。豈能派凶行刺朝廷命官?再者說了。我們安家跟蕭大人無冤無仇。又怎麼會下此毒

    大理寺卿孟陽嘴角一曬,「安祿山,你倒是口齒伶俐。本官聽說你曾經去李相府上為安慶緒向李家六小姐提親,而據本官所知,李家六小姐鍾情之人乃是蕭大人且兩人如今已有婚約……想那安慶緒妒火之下鋌而走險也不無可能……」

    只有御史中丞張利貞默然不語。

    安祿山淡然一笑,「孟大人此話差矣。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李相府上六小姐花容月貌,犬子仰慕乃是常理。是,下官承認,當日下官是曾親往李相府上求親,但李相拒絕之後,安某也就教訓犬子死了這份心思。以此就懷疑下官父子刺殺蕭大人,是不是太草率了一些?」

    張九齡冷笑一聲,「看來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來人,取證據來。」

    差役取來了當日萬年縣捕快班頭孫全查到的線索物證,那張由安慶緒親自開出的面額巨大的飛票以及達利錢莊管事的供詞和相關賬冊。

    「安祿山,據京兆府和萬年縣查訪,在死去刺客懷中發現的這張飛票,乃是由安慶緒親自開出,有達利錢莊的賬目為證,這便是你父子合謀買兇行刺蕭大人地罪證,你如何能夠抵賴?再者,安慶緒的護衛中何以又失蹤了兩名侍衛,這兩名侍衛在承平寺行刺案之後失蹤,是不是也忒巧合了一些?」

    張九齡猛然又一拍驚堂木,「目下是三司奉旨會審,你還不從實招來!」

    安祿山一怔,接過那張飛票仔細看了看飛票上的安氏印記,面色一緩,突然朗聲大笑起來。直到此刻,安祿山才恍然大悟,何以蕭睿和官府會懷疑到安家頭上,想起昨夜安慶緒受到的「消遣」和今早地裸奔出醜,他牙關一咬,心裡暗暗冷笑道,「你們這些狼心狗肺的東西,拿了老子地錢財還要構陷安家,將這麼大的一個黑鍋栽贓給老子,簡直是豈有此理!」

    安祿山有恃無恐地大笑著,「三位大人,這就是證據?這不過是安家開出地眾多飛票中的一張,因此就說安家是嫌犯,那麼,恐怕……」

    安祿山嘲諷地目光在張利貞和李林甫的身上滑過,突然向張九齡躬身道,「尚書大人,請屏退差役,下官有幾句話說。」

    安祿山笑了笑,揚了揚手中的飛票。「三位大人,下官多次去朝中幾位大人府上拜謁。這安氏商號開出地飛票,在下官手頭上一共送出了三十五張……如果這張飛票可以作證,那麼,豈不是說很多朝中大臣都有嫌疑?至於犬子那兩位侍衛,不過是奉下官之命回平廬公幹去了。不日即會回返。」

    張利貞面色陡然一變。開元二十年,御史中丞張利貞為河北採訪使,安祿山百計諛媚又多出金錢賄賂其手下人,以結私恩。於是,張利貞入朝後極力為他美言,因授任營州都督、平盧軍使、順化州刺史。而此番安祿山進京拜謁。又更是送了他兩張面額巨大的飛票,一如安祿山所言,他們這些接受安祿山行賄地朝中大臣也難逃嫌疑。

    張九齡面色陰沉下來,怒喝道,「安祿山,你竟敢公開大肆行賄朝廷大臣,本官一定稟報皇上。治你一個死罪!」

    安祿山嘴角浮起一絲冷笑,不語。

    張利貞長出了一口氣,淡淡道,「張相。孟大人,本官看本案確實頗有疑點。單以這飛票佐證,也顯得草率了一些。安家開出飛票。不能代表安家買兇行刺……本案還是要從長計較的好。」

    李林甫面色陰沉著緩緩站起,卻從懷中掏出了一張飛票來。「三位大人,本相日前也受了安祿山一張飛票……依本相看,本案還是要順籐摸瓜,一點點地查下去……張大人,你也坦白了吧,拿安祿山幾貫錢是小事,但這涉案的嫌疑……」

    李林甫此舉讓堂上眾人大吃一驚。其實,在這盛唐時代,地方官進京向有權勢的京官進貢乃是約定俗成的官場潛規則,安祿山行賄也不出奇。這事兒說大可大說小可小,涉及到李林甫等重臣,恐怕李隆基也就是斥責幾聲了事罷了。

    看得出來,李林甫今天有備而來,是早就做好了思想準備。

    但,這已經不單純是官場潛規則地問題了。誰接受了安祿山的賄賂,就有可能是主使行刺蕭睿的幕後黑手。行刺朝廷命官,又差點危及當朝公主的安全,這可是重罪。

    蕭睿心裡一驚,李林甫的行為讓他也有些意外。他向李林甫投過深深的一瞥,見他眼中閃出一絲若有若無地陰險,不由心裡暗暗生出了幾分警惕。其實,早在昨夜,蕭睿便已經明白,安慶緒絕不可能是行刺自己的兇手。

    究竟是誰?這趟水越來越混了。蕭睿看著站在堂上有恃無恐的安祿山,心裡一陣沒來由的厭惡,「安祿山啊安祿山,就算是本案與你無關,我也會將你拖進這趟渾水裡——劍南道,你怕是去不成

    張九齡面沉似水,孟陽保持沉默。只有那張利貞猶豫了一會,臉一陣紅一陣白地緩緩起身走到堂下拱手道,「張相,孟大人,本官因家中修繕房屋,也向安祿山借了些錢財,呵呵,不過,這純屬私人交往,呵呵。」

    張九齡面色瞬間漲紅起來,此時此刻,他這個主審官再也壓制不住內心巨大的難堪和憤怒,三司主官奉旨會審,但案子沒有審出一點眉目來,反而冒出了安祿山行賄這檔子事。不僅如此,作為主審官之一的御史中丞張利貞,居然也是受賄人之一。

    這案子還怎麼審?張九齡怒火中燒,顫聲斥道,「安祿山,速速將你拜謁行賄的名單寫下!」

    安祿山神色複雜地掃了李林甫一眼。他原本以為,李林甫會成為他最大地庇佑,會因此動用手中的權勢將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起碼,會將安家撇清出來。但李林甫卻坦然自承受了他的賄賂,還聲稱繼續查下去。

    他卻不知,李騰空因此受了重傷,這已經讓愛女如命的李林甫心中地怒火燃燒到了極點。他寧肯自承受賄,拼著被朝野鄙視和被皇上懲處,也要將幕後的黑手揪出來,為自己女兒好好地出這口氣。

    安祿山提筆寫著名單,當他寫到一個名字時,不由嘴角浮起一絲淡淡地嘲諷。
第三卷長安風 第187章行動


   



    祿山笑吟吟俯身寫著他拜謁的名單,看他的名單越寫^L上三位主官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到了此刻,堂上的任何一個人,包括那些站在兩側不敢吭聲的衙役差役,都大抵明白,安祿山根本與這起行刺案沒有什麼關係。

    行刺蕭睿的幕後主謀,必然是這名單之上的其中一個。而至於他是無意使用了安祿山奉送的飛票還是有意栽贓,還待查證。但這案子還要不要查下去,孟陽、張九齡和張利貞三人都打起了鼓。

    安祿山將名單奉上。

    張九齡三人接過名單略一打量,面色都陡然色變。張九齡神色變幻良久,才緩緩起身道,「案情重大,我等不敢擅專,只好待皇上回京來由皇上決斷了。」

    ……

    ……

    .名單上的人,有一大長.串。蕭睿雖然沒有看到名單,但也不得不驚歎於安祿山行賄的魄力和手腕,難怪安祿山後來興風作浪左右了一個帝國的命運。看起來,這安祿山屬下產業的盈利基本上全部用來行賄了。

    案件的審.理告一段落,安祿山大搖大擺地離去。

    李林.甫緩緩出了京兆府衙門,在即將上轎的瞬間,突然停下腳步,回頭來瞥了蕭睿一眼,「蕭睿,聽老夫的話,稍安勿躁,一切待皇上歸來再說。」

    蕭.睿淡淡一笑,拱了拱手,眼中流露出一絲不滿,「岳父大人說的是。不過,蕭睿看岳父大人似是已經胸有成竹了……」

    李林甫微.微一笑,「老夫為官幾十年,這些蠅營狗芶一眼洞穿……安祿山的名單,老夫雖未親見,但也猜個**不離十。你只需記住,老夫絕不會是頭一個就是了。」

    蕭.睿皺了皺眉。他隱隱有一種感覺。李林甫拿這起案件、甚至是拿他本人當起了棋子。就是不知道他要玩一出什麼遊戲。蕭睿很不喜歡這種被人利用和操控地感覺。

    蕭睿地神態變化落在李林甫眼裡。李林甫默然拍了拍他地肩膀。「放心吧。事情沒有你想像中地那麼複雜。但也沒有你想地那麼簡單。」

    ……

    ……

    蕭家大院地左右鄰近。原本有兩個富商地宅院。但前幾天。這兩所宅院都被孫公讓以極高地價格買下了。目下正有上百工匠正在忙著打通這三座宅院。重新進行裝修。按孫公讓地話來說。依蕭睿目前地身份和財力。蕭家地確是有些太寒酸了。

    蕭睿回到府中。到「工地」上掃了幾眼。又見孫公讓帶著數十個黑衣人走進外院。知道這是孫公讓為蕭家僱傭地護院。只笑吟吟地站在一旁。看著孫公讓訓話。自打出了行刺事件之後。孫公讓就提出加強蕭家地防衛力量。蕭睿也沒有反對。畢竟。他如今家大業大。府中養幾個護院也純屬情理之中。

    護院們各就各位,由那刃統一管理。

    孫公讓匆匆走了過來,見蕭睿倚在院中的那棵老槐樹下,神色微微有些疲倦,不由笑著問了一句,「子長,案子怎麼樣了?」

    蕭睿歎息一聲,「據我估計,與安祿山無關。

    恐怕,這事兒不像我們想的那麼簡單。」

    說著,蕭睿便把三司會審的情形大體給孫公讓說了一遍。孫公讓越聽眉頭越是緊皺,他扯了扯蕭睿的衣襟,「子長,官場黑暗,仕途難走,你可一定要小心謹慎啊!」

    蕭睿默然點了點頭,「我知道。」

    突然,蕭睿低低道,「公讓兄,我們的買賣越做越大,想必也越來越惹人注意……這樣啊,我想我們不妨可以……」

    孫公讓點了點頭,「一切就聽子長你的……」

    兩人正在款款細語交談,一個家人懷抱厚厚的一摞名帖和文稿匆匆走了進來,見了蕭睿苦笑著拜了一拜,「大人,按照大人說的,所有來拜謁的士子一概拒之門外,可是,還是有很多人將名刺和文稿放在咱們家的門口……」

    蕭睿皺了皺眉,「我一概不看,統統毀了吧。」

    來年的春闈即將來到,各地來的士子又都蜂擁而至齊集長安,四處找關係投門路拜謁,意圖功名。如今的蕭睿,才名動天下,又是背景很深的天子門生,來投他門路的士子這些日子以來都是絡繹不絕。

    蕭睿實在是不勝其煩,吩咐下人閉門統統不見。

    孫公讓呵呵一笑,「子長你如今在士林中威望甚高,已經成為天子士子效仿的楷模——不過,據某看來,子長你這般一概將來訪士子拒之門外,怕是會有損於你的聲名……」

    蕭睿聳了聳肩,「那又能如何?我總不能像那些朝中貴人一樣,敞開門來收禮吧,那樣傳出去更是不得了——其實,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萬年縣令,他們找我也是白搭。所謂天子門生,那不過是皇上一時興起,真要到了朝廷科舉這種大事上,我人微言輕,哪裡能說得上話……」

    「大人,鄭鞅鄭大人派人下了請柬,請你去望水樓赴宴。」家人蕭虎匆匆捧著一張名刺,遞了過來。蕭睿接過,笑了笑,「居然是陽明兄請客,蕭虎啊,出去告訴來人,明日我準時赴宴。」

    *************************

    夜幕低垂。呼呼地北風猛烈地刮著,捲走了白日里長安城中無盡的喧囂和繁華。

    蕭睿靜靜地站在樹下,一個面蒙黑紗的黑衣人也靜靜地站在他的對面,兩人於寒冷刺骨的北風中,相對無言。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你不是說,南詔之行後,我便再也見不著你了嗎?」良久,蕭睿低沉的聲音才緩緩而起,旋即又消散在呼嘯的風中。

    黑衣人緊緊摀住蒙面的黑紗,微微退後一步,冷笑了一聲,「你不要想得太多……我只是不想看著你這樣一個前途無量的人才,就這麼白白地毀了……話已至此,你聽也好,不聽也罷,由你去吧。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不要做得太過……還是那句話,這長安城裡的一切,盡在皇上的眼皮底下——實話告訴你,那刺客懷裡的飛票,就是我放進去的。」

    「你究竟是誰?」蕭睿微微上前一步,手探向了自己的懷裡。

    黑衣人一怔,後退了一步,「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

    沒有惡意。記住,不要把事情搞大,搞大了對你沒

    蕭睿突然笑了笑,那笑容在寒冷的北風中寂寞地綻放,他伸出手去,「影子,你可認得這個東西?」

    黑衣人身子微微一震,冷哼一聲,身影一閃,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蕭睿笑容一斂,面色陰沉下來,他驀然狠狠地一拳擊打在旁邊的樹幹上,「難道要我白白吃了這虧不成?哼,休想!」

    ……

    ……

    .黑夜無語,風狂如驟。

    .十餘個蒙面的黑衣人相繼越出蕭家的院牆,沿著一條深深的小巷,向長安城南處鬼魅一般縱身飛奔而去。

    一座幽靜.的宅院之外,呼嘯的風中,一輛馬車緩緩而來。蕭睿緩緩從馬車上下來,眼望著那緊閉的院門,咬了咬牙,擺了擺手,「動手!」

    早已.等候在這座宅院院牆下的十幾個黑衣人猶如狸貓一般飛躍上牆頭,然後又一一落入院中。一個黑衣人悄然打開了院門,蕭睿飄然而入。

    院.落不大,看上去已經荒廢多時了,院中到處是枯敗的雜草和灰塵落葉。一間正屋內,突然亮起了火燭,一個清冷的聲音警惕地傳出,「兄弟們起身,似有動靜!」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披著棉袍的漢子露出頭來,發現了就站在他當面緊緊裹著披風迎風而立的蕭睿,剛要驚呼一聲,一道血光閃處,他的頭顱已經被守候在門口的黑衣人一刀斬落。

    屋.中雜音四起,4彪悍的漢子怒吼著揮舞著長長的陌刀衝了出來,但迎接他們的卻是冰冷而血腥的羽箭。暴雨梨花一般的羽箭飛射而出,四個壯漢只來得及發出幾聲慘呼,就被密集的箭雨射成了馬蜂窩。

    淡淡的血腥氣被呼嘯的北風蕩滌一空,只有那低沉的慘呼聲引起了相鄰百姓家裡的幾聲犬吠。

    「大人……」那刃一把扯掉面上沾滿血跡的黑紗,躬身問道。

    「那刃,你們做得很好……告訴兄弟們,今晚之事,任何人不得洩露出去,否則,休怪我翻臉無情。」蕭睿陰森森的話傳進那刃的耳朵,那刃心裡一顫,急忙躬身下去,「那刃明白。」

    蕭睿長出了一口氣,冷冷地目光從那幾具屍體上一掃而過,他仰首望向了陰暗無月的沉沉夜幕天宇,心裡積攢多日的憤怒一點點從他急促的呼吸聲中宣洩了出去。

    「燒了這座院子,不要留下一點痕跡……好讓他們也明白,我蕭睿不是待宰的羔羊,不是任人捏把的軟柿子……」蕭睿冷笑一聲,扭頭便走。

    等他上了馬車緩緩馳過兩條街的時候,他從馬車裡探出頭來,見那方向傳來了熊熊的火光,而旋即,隱隱有救火的驚呼聲和犬吠聲響成一片。他霍然放下車簾,又鑽了回去。

    一個黑衣人輕盈地站在長街的盡頭,眼望著蕭睿的馬車悄然離去,默默摘下面上的黑紗,發出一聲幽幽的輕歎,「你變了……到底哪個才是真的你?哎,就怕是皇上,也沒有真的看透你……」

    「我變了嗎?我什麼時候變得如此……」蕭睿坐在馬車裡,也是默默地問著自己。

    穿越到盛唐之後,他原本以為他可以做一個安樂的富家翁,守著如花嬌妻平平安安地過上一輩子,寄情於山水與世無爭。但是,命運的軌跡卻在一點點地向著巨大的漩渦轉移著……太多太多蕭睿不願意面對的事情,太多太多的陰謀和肅殺,都這麼撲面而來,越是接近這個漩渦,他越是發現,這大唐的生活並非只有美酒和歌舞。

    他不願意惹是生非,可是非卻一次次找上他;他不願意爭權奪利,可權利的陰霾卻始終籠罩在他的頭頂。沒有辦法,他不能逃避也無法逃避,只能選擇面對。

    隨著時日的推移,往昔那個風花雪月激情如火視金錢如糞土的少年蕭睿,已經漸漸地歸於過往。沒得辦法,為了生存下去,為了保住自己美滿的幸福生活,他只得將心變得一點點堅硬起來。

    一張張或是令他憎惡、或是令他警惕的面孔在他的眼前浮現,蕭睿沒來由地一陣噁心,想要嘔吐。此時此刻,他感覺很累,他好想摟著自己的女人沉沉睡去再也不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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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隆基皺了皺眉,霍然起身,「惠妃,你說的是真的?那李林甫當真是准了蕭睿跟李騰空的婚事?」

    武惠妃酥胸半露慵懶地伸了伸粉嫩的脖頸,嗲聲道,「皇上啊,臣妾怎麼會騙你。咸宜可是來報說,還要臣妾去為他們主婚呢……皇上啊,這蕭睿倒是艷福不淺,就連李家那小丫頭都看中了他。」

    李隆基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手心都有些顫抖。

    武惠妃奇怪地看著他,心道,「皇上為什麼不高興?」

    高力士站在李隆基身後,默默地遞過一杯熱茶,心裡長歎一聲。作為跟隨李隆基數十年的心腹之人,他非常明白李隆基此刻的心情——不滿,非常的不滿。

    蕭睿是他苦心培養起來的將來要制衡李林甫的棋子。雖然李隆基異常的寵信李林甫,他也確實需要李林甫這樣一個人站出來替他震懾那些世家大族,但他同時也怕李林甫權力獨大,將來不好控制。故而,他從去年開始就有心培植蕭睿,試圖讓蕭睿一點點成長,將來在朝中對李林甫形成牽制。

    可,可這蕭睿居然要跟李林甫的女兒成婚,馬上要變成李林甫的女婿,這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李隆基沉吟良久,這才換上了一副笑容,「惠妃,我們在驪山再遊玩幾日,還是早些回長安去吧,朕實在是不放心朝政。」

    武惠妃一怔,嗔道,「皇上,你不是答應臣妾要在驪山過上元節嗎?」

    李隆基嘿嘿一笑,「回長安過也是一樣……」

    見皇帝跟皇妃有親熱的跡象,高力士默然退了出來。他站在雕樑畫柱的長廊上,擺手招過一個小太監,低低吩咐道,「你速速回長安去李林甫府上,為我送封信。」
第三卷長安風 第188章赴宴


   



    座酒樓高大雄偉雕樑畫柱,足有四層。雲軒閣/首/發坐在第四層T]以眺望城外的渭水景色,故名為望水樓。長安城裡沒有幾個人知道,其實這便是陽鄭家在長安的產業。

    正午時分。高懸在當空的紅日微微驅散著漫天的嚴寒,讓這深冬的長安城裡添了幾分暖意。一輛黑色的馬車緩緩駛過,蕭睿飄然而下,一眼就望見了等候在酒樓門口的鄭鞅。剛剛新婚不久的鄭鞅,此刻看上去春風得意神采飛揚。

    「陽明兄!」蕭睿笑吟吟地拱了拱手。

    「子長,快快請進!」鄭鞅與蕭睿見禮畢,兩人一起走進望水樓的一樓大廳。

    進得酒樓門去,蕭睿吃了一驚。今兒個看起來,望水樓已經被鄭家包下,放眼整個大廳竟然空無一人,而酒樓的夥計正在忙忙碌碌地向四樓傳遞酒菜。

    「樓上請啊,.子長。」鄭鞅笑了笑,「家父將酒樓包了下來,專門宴請子長。」

    呃?蕭睿一怔,苦笑.道,「陽明兄,不需要這等排場吧?」

    「呵呵,這是我鄭家的產.業……」鄭鞅牽著蕭睿的手,沿著木質的樓梯一直上了四樓。四樓的大廳裡竟然傳出喧鬧的人聲,蕭睿不由奇怪地掃了鄭鞅一眼,鄭鞅嘿嘿一笑,「子長,今兒個,四大家族在朝中為官的人基本上都到了……」

    蕭睿皺了皺眉,但事.已至此,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得跟著鄭鞅逕自進了大廳。

    一個.面相清朗的中年男子,臉上掛著深深的笑容,匆匆迎了過來,「在下鄭攏,感謝蕭大人賞光。請進。」

    蕭睿看.了他一眼,知道他便是鄭家當今的家主,鄭鞅的父親、金州刺史鄭攏。不由微微一笑,躬身一禮,「蕭睿見過伯父鄭大人。」

    這一聲伯父鄭大.人。當然是衝著鄭鞅地關係。就這一聲伯父鄭大人。讓鄭攏心裡舒暢之極。他本有意與蕭睿交好。蕭睿能主動拉近他們之間地關係。那自然是最好不過了。

    「呵呵。既然蕭大人與犬子是相交摯友。這一聲伯父。老夫就卻之不恭了。」鄭攏朗聲一笑。「賢侄請進。」

    蕭睿笑了笑。打眼在廳中掃去。見廳中果然站滿了鄭家、崔家、盧家和王家在朝中為官地子弟。多是六部各衙門地一些中層官吏。其間竟然還有王維。

    「蕭大人

    ……

    四大世家大族出身地朝官們紛紛面帶笑容走過來一一跟蕭睿寒暄見禮。這些人蕭睿基本上都不熟悉。只有少數幾個人在朝中曾有一面之緣。真正熟悉地。大概就只有王維了。但在今天這種場合。王維也只是淡淡地向蕭睿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自打李林甫掌權之後,在李隆基有意無意地「引導」下,李林甫對世家大族一系進行了方方面面的排擠,短短三年間,一些有望陞遷獲得高位的世家子弟不得不外放為官,離開大唐的權力中心長安。而在人才簡拔上,每年的科舉都由李林甫來掌控,世家大族子弟通過科考晉身的人數也相比以往有了大幅的下降。

    在這種情況下,以鄭家為首的四大家族刻意跟蕭睿交好,無疑也是一種無奈的選擇。這是今天鄭攏宴請蕭睿而四大家族出身的朝臣聞風而來的關鍵因素。儘管蕭睿出人意料地成為了李林甫的女婿,但四大家族的人也不是傻子,他們早就看出,蕭睿是皇帝扶植的下一代權臣人選,跟蕭睿拉近關係,對四大家族來說,也算是一種未來的投資。

    唐人官場的酒宴仍舊是那老掉牙的兩樣玩意兒,先有歌姬唱曲舞蹈,後有妓女陪酒。當眾人坐好上完酒菜,淫**靡的歌舞音樂聲就開始響起,見官吏們陶醉其中的忘我神情,蕭睿不由苦笑。這些破曲兒有啥可聽的?那些扭腰擺臀的舞女,乍一看風情萬種,但看得久了就讓人毫無趣味意興闌珊。

    伴隨著眾人相互勸酒行令的喧鬧,一個個妖媚而花枝招展的妓女臉上蕩漾著無盡的春意,依次走到官吏們身邊坐下,有些個還沒坐穩便倒入了醉意朦朧的官吏懷中,發出了勾人的格格嬌笑聲。

    最後一個竟然還是蕭睿的「熟人」,平康坊華春閣裡的頭牌花旦沈燕燕。沈燕燕柳腰拂袖款款而來,她是鄭攏重金請來陪侍貴客的花紅,自然是走向了坐在鄭攏左側主客位上的蕭睿。

    雖然參加這種官員聚會陪酒也不是頭一遭了,但沈燕燕還是有些緊張。因為她聽鄭家的下人說,參加宴會的全是朝中四大家族出身的朝臣。四大家族

    的影響力,在某種角度上說,超過了皇家李氏,傳承T族招牌,已經讓世家大族子弟在民眾眼裡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她定著神兒掃了主客上的貴人一眼,不由呆在了那裡:那,那竟然是那晚那個讓她神魂顛倒的華服貴公子。蕭睿這個時候也發現了她,面色微微一變,眼中閃過一絲厲芒。

    鄭鞅擺了擺手,「去蕭睿蕭大人身邊服侍。」

    沈燕燕全身一顫,眼神變得迷離起來。她默默地跪坐在蕭睿身邊,動也沒動一下,心裡波瀾驚起:蕭睿呵,竟然是那天子門生蕭睿!

    沈燕燕怎麼能不知蕭睿這個名字,那一首「問世間情為何物」的歌兒早已成為平康坊歌姬的保留曲目。想起這名動天下的人兒那雙手曾經在自己的羞人處肆意揉搓過,沈燕燕心裡的那一抹春情就更加地盛了,但旋即,她又想起自己那不自量的奢望,不由又黯然下去。人家娶得是公主,還有李相家的小姐即將嫁入府中,自己一個風塵女子弱質薄柳如何能落在人家眼中?

    從始至終,蕭.睿沒有跟沈燕燕說過一句話,而沈燕燕只得一邊自怨自艾,一邊跪坐在他的身旁為他斟酒,偶爾將複雜的目光從他英挺淡然的臉上閃過。

    鄭攏一邊飲酒,一邊.與身邊的蕭睿聊著一些士子文人間該聊的話題,蕭睿早已不是當初的菜鳥,應付這種場面游刃有餘。

    「大人,崔渙崔大人到!.」鄭家的一個下人上來伏在鄭攏耳邊小聲道。

    鄭攏一驚,心道這崔.渙怎麼來了?崔渙是博陵郡王崔玄暐的孫子,是博陵崔氏中鼎鼎有名的青年才俊,據說剛剛從揚州長史的任上被調回京來。此人年少成名,又出身貴族豪門,自然就多了幾分傲氣。不要說一般人等,就算是四大世家大族中人,能讓他看得起的也沒有幾個。

    這種.場合鄭攏本來就沒指望他能放低身段前來,可他卻偏偏來了。

    崔家勢.力雄厚,崔渙又深得皇帝的看重,鄭攏也不敢怠慢,忙讓鄭鞅迎下樓去。不大會功夫,一個白衣青年就飄然而入,俊朗的面容上掛著淡淡的笑容,只是那微微翹起的嘴角折射出此人潛藏的傲氣。

    眾人中多起來跟.他見禮,就算是鄭攏也笑著起身喚了一聲賢侄。只有王維依舊自斟自飲,渾然不知來者是何人。

    崔渙是開元二十一年的狀元,一直在外為官,蕭睿並不識得他,便自顧默然飲酒。

    崔渙矜持地跟眾人草草寒暄了兩聲,他突然將目光投射在端坐在那裡的蕭睿身上,見蕭睿神清氣郎風姿不亞於自己,不由嘴角一曬,淡淡一笑道,「這位莫非就是最近聲名鵲起的蕭睿蕭子長?」

    蕭睿淡淡一笑,緩緩起身,略一拱手,「在下正是蕭睿,見過崔大人。」

    同為青年才俊,但蕭睿如今的聲名已經不是崔渙所能比的。正是因為如此,崔渙才對蕭睿有了天然的牴觸之心。當一個才子面對一個更大的才子,當崔渙感覺他的聲名因為蕭睿的存在而變得暗淡無光時,崔渙就無意中滋生了嫉妒之心。當然,最主要的是,作為一個年少成名的貴族世家子弟,他壓根就看不起蕭睿。

    什麼天子門生、才子酒徒,在崔渙眼裡一文不值。

    更重要的是,這蕭睿竟然要娶自己的心上人,這讓崔渙妒火中燒。崔早在三年前就看中了明媚可人的李騰空,而當時的他正春風得意,少女李騰空對他也頗有好感。崔家當時本來想要提親,但被李林甫以李騰空尚且年幼為由婉拒。崔幾日前回京,便催促自己的父親去李府求親,結果卻聽說李騰空已經跟蕭睿有了婚約。

    自己心中的女神,卻要去給別人做小,這讓心高氣傲的崔渙一想起來就感到異樣的憤怒和難堪。但憤怒歸憤怒,難堪歸難堪,既然李騰空已經跟別人有了婚約,作為一個素有教養的貴族子弟,作為一個頗受皇帝器重的青年才俊,他表面上不得不很有風度地選擇了一笑了之。

    但他正心灰意冷的時候,他的機會卻來了,遠在驪山別宮的李隆基突然緊急召見了他。從山一路疾馳回長安,突然聞聽鄭家在望水樓宴請蕭睿,他便連府邸也沒回,就跑了來。

    「果然是一表人才,難怪玉真殿下會看中你。」崔渙瞥了蕭睿一眼,不鹹不淡地說道。
第三卷長安風 第189章酒徒放歌


   



    這話有些不尷不尬的,眾人心裡都暗暗嘀咕了幾聲。蕭睿面色雖然沒有太大的變化,但心裡卻已經怒極,這崔渙的那點「弦外之音」和嘲諷之意他焉能聽不出來。

    他緩緩坐下,端起沈燕燕手裡的一杯酒,一飲而盡。

    鄭隴有些擔憂地掃了崔渙一眼,心裡暗暗罵了兩聲,「又臭又硬的崔家小子,你跑到這裡搗什麼亂!」

    「呃,聽說蕭大人還擅長釀製美酒,改日可到本官府上去為我們崔家釀些美酒……」崔渙繼續不陰不陽地道,「我們崔家可以付高價……」

    崔渙這般毫無風度地咄咄逼人有意挑釁,蕭睿反倒不生氣了。他心平氣和的自顧飲酒,心裡暗暗冷笑,「怎麼這大唐的貴族公子哥兒都是跟s一般?除了賣弄些弱智的口舌之利再也沒有別的本事了……當初的楊洄是這樣,眼前這崔渙還是這樣……」

    崔渙本來就是有意要「鬧騰」起來,見蕭睿不上道,當然有些不甘心,他上前一步冷笑道,「蕭睿,我跟你說話你沒有聽到嗎?」

    蕭睿眼皮一翻,「崔大人如此咄咄逼人,莫不是特意趕來此處,找蕭某人吵架不成?」

    「你?你還不配。」崔渙朗聲大笑,「時無英才,使豎子成名!你刻意經營攀龍附鳳,博得了小小名聲,竟然如,這滿座都是何等之人?都是我大唐世家大族的英傑,朝廷重臣,可你不過一個小小縣令,何德何能竟敢佔據高位,簡直是豈有此理!」

    這話不僅罵了蕭睿,還嘲諷了在場的所有世家子弟。鄭隴眉頭一皺,「崔賢侄,蕭大人是本官請來的客人。你……」

    「鄭世伯,這蕭睿不過區區一小子,何蒙世伯如此看重?」崔渙嘴角一曬。

    鄭鞅早就按捺不住了,蕭睿不僅是他的救命恩人,還是他跟薛亞仙的大媒人,如果沒有蕭睿,他跟薛亞仙大概早就天人永隔相思難償了。他微微上前一步,沉聲道,「崔大人,家父宴請蕭大人……如果崔大人不棄。還請入席說話。」

    崔渙瞥了鄭鞅一眼。撇了撇嘴。「這位莫不就是鄭世兄?聽聞鄭世兄流連花叢妓館。最終金錢散盡被妓家掃地出門……呃。鄭世兄娶了那妓女。所謂婊子無情無義。崔渙奉勸鄭世兄還是小心一點地好。不要到頭來人財兩空——呃。據說蕭大人當初也是青樓浪子。日日採花擷香。要不是劉幽求劉大人早年地庇護。也怕是要流落街頭了……難怪難怪。兩位一見如故……」

    「你!」鄭鞅被戳到了痛處。他地臉色瞬間漲紅起來。氣得手都開始哆嗦起來。

    鄭隴雖然同意了鄭鞅跟薛但鄭鞅娶了一個青樓女子這畢竟是鄭家無言地尷尬。如今被崔渙毫無遮擋地「點明」開來。鄭隴在難堪之餘不由感到一陣憤怒。不過。他為官多年又是鄭氏一族地家主。惱火之餘也在暗暗思量崔渙如此「囂張」地真實用意。

    蕭睿緩緩起身。淡淡一笑。「青樓浪子又如何?」

    他回頭瞥了一眼沈燕燕。朗聲道。「沈姑娘。端一杯酒來。」

    沈燕燕誠惶誠恐地端過一杯酒。然後又悄然坐了回去。蕭睿一飲而盡。然後將酒盞攥在手心裡。冷笑道。「崔大人出身豪門。自然是不把我們這些青樓浪子看在眼裡了;不過。在蕭眼裡。你也不是什麼英才。不過是仰仗先人餘蔭地紈褲子罷了。」

    蕭睿霍然轉身。

    見蕭睿終於發作。崔渙哈哈狂笑起來,「我是不是紈褲,你是不是浪子,我們一比便知。你說得沒錯,我就是看你不順眼,很不順眼。就憑你這副德行,還配做李相府的女婿?我勸你還是有些自知之明……」

    眾人恍然大悟,崔渙跟犯了神經病一般跑到宴會當場「發飆」,原來是為了李林甫的女兒李騰空。但即便是如此,他也不至於如此吧?莫非?

    眾人正在疑惑間,卻聽崔渙又淡淡冷笑道,「據說你才滿長安,號稱與李太白齊名的酒中三仙,今日我倒要領教一

    崔渙雖然驕傲,但卻並不是那種普通不學無術的紈褲浪子。他今日之所以如此,不過是在心裡有了某種倚仗之後,想要藉機狠狠地「踩」一「踩」蕭睿,一來揚揚自己地名聲,二來為不久後的心願得嘗做做鋪墊。或者說,他想要讓全長安的人看看,也讓李林甫和李騰空看看,他崔渙才是真正的長安才俊。

    當然,捎帶著連鄭家一起「調戲」了幾句,也算是發洩出了他對鄭家攀附蕭睿的某種不滿。

    蕭睿眉頭輕輕一皺,淡淡一笑,又轉身坐了回去。

    「怎麼,不敢了?」崔渙上前一步,逼問道。

    蕭睿理也不理他,自顧飲酒。

    一旁的王維終於看不下去了,他霍然起身沉聲斥了一句,「崔渙,你太過分出高士,名滿天下,即便是狂傲如崔渙也不敢怠慢,趕緊笑著躬身道,「摩詰先生,崔渙不過是想要跟蕭睿比試比試胸中才學,再者——」

    崔渙腰身一挺,從懷中掏出一面金牌來,傲然道,「蕭睿,擇日不如撞日,本官奉皇上口諭與你文比一番——倘若你贏不得本官,皇上說了,這天子門生的名號就歸本官隆基的金牌一出,眾人皆驚。就連王維,也意外地瞥了崔渙手中地金牌一眼,默默地又坐了回去。難怪這崔渙如此囂張,原來是「奉旨挑釁」?而戳開這一層窗戶紙,似乎又跟李林甫的女兒李騰空有關呀—

    蕭睿冷冷地望著得意洋洋持著金牌的崔渙,心裡卻是想起了其他。事到如今,蕭睿已經基本上明白了個大概。與其說李隆基是想要看看兩大才子的比試,不如說是李隆基利用這個狂傲的青年來警告自己,如果跟李林甫走得太近,如果跟這些世家大族走得太近。他就會被李隆基當成棄

    「棄子又如何?我不能負了騰空。」蕭睿心裡一陣冷笑,「好一個無聊的狗皇帝,好一個無羞無恥的老扒灰!」

    在李隆基看來,蕭睿是個聰明人。只要崔渙摻和進來這麼一鬧騰,他便會明白他的警告,最終自己選擇與李家退婚,免得他這個當皇帝地還要去干涉臣下的婚姻私事。蕭睿跟李騰空退婚,然後李隆基再出面為崔渙跟李騰空賜婚,從而皆大歡喜各取所需。

    崔渙當然是看不穿這一層複雜地「窗戶紙」。不過,對於這個一向自視甚高的青年才子而言。有了李隆基地金牌在手,有了「奉旨文比」的招牌,他焉能肯放過這在他看借蕭睿揚名,借蕭睿獲得美人芳心,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

    本來,他還想好好準備一天,便邀長安士子,設下一場文比宴。今日適逢其會,便索性刻意挑起「事端」。一邊發洩發洩心中積攢的怨憤,一邊實現自己才壓蕭睿地心是頗有信心地。實事求是地講,崔渙才學滿腹堪稱人傑,儘管他狂傲了一些。可惜,他遇到的、想要挑釁地卻是一個穿越者。

    「既然摩詰先生在此,還望摩詰先生為我二人主持此會,為崔渙出題。」崔渙傲然挺立當場,倒背起了雙手。

    王維掃了蕭睿一眼,見蕭睿一幅無所謂、無動於衷的樣子。不由心中一歎,「年少輕狂。崔渙啊崔渙,你雖有才,但你面前地這個蕭睿卻是古今難得一見的奇才大儒,出口成章字字珠璣,你想要勝過他。難,太難了。」

    王維歎息一聲。「崔渙,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又何必呢?」

    崔渙笑了笑。傲然躬身道,「請摩詰先生出題。」

    「也罷——前些日子終南大雪,你便以此為題賦詩一首。」王維皺了皺眉。

    崔渙一怔,眼望向了樓外。沉吟了一會,他才緩緩秀,積雪浮雲端——」

    剛吟了兩句,卻聽蕭睿嘲諷地輕輕一笑,順嘴接口道,「林表明霽色,城中增暮寒。」

    崔渙面色陡然一驚,沉聲道,「你……」

    這後面兩句,的確是崔渙心中所想,但他只是想到還沒有吟出,卻被蕭睿拔了頭籌。

    他卻不知,這首《終南望余雪》早就是蕭睿耳熟能詳的名句,只是蕭睿不明白地是,明明這詩的作者是「祖詠」,怎麼如今卻從崔渙的口中吟出?想起那祖詠是王維的好友,蕭睿回頭瞥了王維一眼,見他面不改色,心裡更加的疑惑了:崔渙絕無可能當著王維的面剽竊,莫非是歷史的錯記,這原本就是崔渙所作?

    王維讚許地看著蕭睿,「子長這後兩句續的好,與崔渙的前兩句相得益彰,可謂是絕配,妙哉。」

    崔渙狠狠地瞪了蕭睿一眼,心裡跟吃了屎一般堵心。原本這是他偶得的妙句,吟誦出來必成傳世名作,可結果卻半路被這蕭睿攪了一攪,不但沒有顯出自己地才學,反而更反襯出蕭睿來。他咬了咬牙,躬身道,「摩詰先生請再為崔渙出題。」

    王維就隨意又出了一題,詠梅。那崔渙還當真不錯,略一沉吟,又吟出了一首妙句來,倒也贏得了在場官吏們的聽著崔渙地吟詩和那些無聊的掌聲,蕭睿越來越覺得荒唐。他沒有興趣再留在這裡跟這崔渙莫名其妙地比什麼才學詩詞,他將手中的一盞酒一飲而盡,緩緩起身來向鄭隴淡淡拱手一笑,「鄭伯父,小侄不勝酒力,就提前告辭

    鄭隴一怔,起身道,「賢侄要走?」

    蕭睿點了點頭,帶著幾分醉意晃悠著身子向眾人拱了拱手,「諸位大人,告辭樓,便是自行放棄。以後,你再也不要在城中打著天子門生、才子酒徒的名號招搖撞騙了。」崔渙冷笑著。

    呃?蕭睿打了一個酒嗝,回頭來瞥了一眼崔渙,「崔渙,我笑你太愚蠢……你當真以為,這吟詩作賦我便會輸於你?」

    「哼,休要逞口舌之利。」崔渙不屑一顧的啐了一口。那種不屑一顧地神情,落在蕭睿眼裡,非但沒有激起蕭睿一絲半點的怒火,反而讓他感覺這崔渙實在是個二百五。明明李隆基拿他當道具和槍子,他還不自知,反而喜滋滋地衝鋒在前。

    此時此刻,蕭睿真想爆句粗口,罵他兩聲sb。

    「紅顏禍水,果然如此。」一旁地王維暗暗一聲長歎,心道當日那楊洄為了咸宜跟這蕭睿爭風吃醋,結果最,反而落了個慘死的下場;如今,又有一個公子哥兒為了李騰空跟蕭睿較上了勁……可悲啊,崔渙啊崔渙,你即便是勝了這蕭睿,就能贏得美人地心?

    王維當然心裡跟明鏡兒似的,對於崔渙和崔家而言,娶李騰空那就意味著跟李林甫聯姻,意味著崔家地權勢得到鞏固和發展——要不是為了這個,想必崔渙今天也不至於「瘋狂」至斯吧。

    「請摩詰先生為蕭睿出題吧,看來我不獻醜一番,今兒個就走不了了。」蕭睿醉意朦朧,又走到自己的案幾前,自斟了一盞酒,仰首一飲而

    「子長號稱才子酒徒,就以酒為題吧。」王維點了點頭,隨意道。

    「呃,酒?好……」蕭睿打了一個酒嗝,「沈姑娘,斟酒來!」

    九曲黃河萬里江,中華美酒源流長。高歌祝酒酒神舞,炎黃子孫皆杜康。

    會飲美酒競魁首,酒龍酒聖伴酒狂。酒胡傳籌行酒令,觥籌交錯話滄桑。

    酒翁誇酒邀酒仙,劉伶月月醉他鄉;李白鬥酒詩百篇,張旭醉草龍蛇翔。

    酒箴酒訓酒德頌,瓊槳玉液漲三江。一部酒經誦千古,百卷酒譜續華章。

    酒是長歌歌是路,心為酒酒力旺,醉翁何必欠酒荒!

    重陽天高秋氣爽,何不攜手登高岡?高山流水不須酒,黃花紅葉琴一張。

    酒余天地聽雁唱,九州處處好風光。大道一滴透明酒,常理何須酒中嘗?

    莫言人生一杯酒!莫道世界是酒缸!睡時醉裡乾坤大,醒來壺中日月長。

    酒魔酒鬼四肢軟,酒黨酒妖鐵心腸。社稷興衰一壺酒,人間善惡一斗裝。

    蕭睿狂放豪邁的歌聲在眾人耳邊迴盪著,就在眾人癡迷半響群起喝彩叫絕的時候,他的身影已經飄然下了望水樓,帶起一陣濃郁的酒香,消失在長安城裡的茫茫人海之中去。

    王維站在望水樓的回欄上,輕歎一聲,「真性情、真酒道、真酒徒也,大唐無人能及。」
第三卷長安風 第190章選擇


   



    會飲美酒競魁首,酒龍酒聖伴酒狂。酒胡傳籌行酒令,觥籌交錯話滄桑。

    酒翁誇酒邀酒仙,劉伶月月醉他鄉;李白鬥酒詩百篇,張旭醉草龍蛇翔。

    莫言人生一杯酒!莫道世界是酒缸!睡時醉裡乾坤大,醒來壺中日月長。

    酒魔酒鬼四肢軟,酒黨酒妖鐵心腸。社稷興衰一壺酒,人間善惡一斗裝。

    沉寂了多時的才子酒徒蕭睿,又因為這一曲「酒後放歌」而震動了整個長安城。一時間,酒坊妓館中,這曲氣勢恢宏雄渾壯美的歌兒,在那些縱酒為樂的士子文人和花間覓蝶的風騷雅客之間悄然傳唱起來。

    生活如戲,歲月如歌,冬日的長安寒風如割。就在席捲整個長安城的北風之中,就在那鱗次櫛比的酒坊茶肆妓館傳出的悠揚的曲調兒和那粗俗淫蕩的**聲下,蕭睿即將迎來他穿越盛唐後的第三個上元佳節。

    雖然距離上元佳節還有十多日,但長安城裡的節日氣氛已經非常的濃厚。不知何時,走街串巷的小商小販們漸漸消失了蹤跡,而東西兩市上的商舖也次第開始關門歇業,準備過節。

    如今的蕭府較以往已經有了一個翻天覆地的變化。三過了重新整修,佔地足足有數十畝,樓台亭閣掩映,層層院落深沉,那彰顯盛唐風流本色的假山流水和雕樑畫柱的幽長迴廊,以及粉紅色的琉璃瓦飛簷,構成了蕭家如今素雅而浮華的景致。

    府中的下人們正在忙於張燈結綵,將整個蕭府裝扮的花團錦簇喜氣洋洋,忙得不可開交。一來是上元節即將到了。二來是蕭睿即將在上元節後跟李林甫的女兒成婚。

    蕭睿靜靜地站在內院中,心頭一片寧靜。

    「大人,李相和李騰空小姐到了。」蕭虎恭謹地站在門外。

    蕭睿一怔。但旋即又暗暗長歎了一聲。迴避不了地東西始終還是迴避不了。既然不能迴避。那就無需迴避了。

    「岳父大人。騰空!」蕭睿笑吟吟地將李家父女迎進了自己溫暖如春佈置清雅地書房裡。秀兒趕緊讓幾個侍女上茶待客。

    李林甫淡淡笑著端坐在那裡。而李騰空則笑嘻嘻地站在蕭睿身側。傷勢基本痊癒。她早就在床榻上躺不住了。時不時就溜出來跑到蕭家來找李宜和玉環。親事已經定下。心願業已得償。李騰空自覺渾身都洋溢著幸福地氣息。看誰都是陽光燦爛。儘管還是凜凜冬季。但她地身上卻傳播出春地明媚。

    「騰空。你坐下吧。你地沒有痊癒。」蕭睿柔聲道。「強行」將李騰空按在了鋪著羊皮毯子地胡凳上。然後向李林甫躬身一禮。「岳父大人既然有話就直言吧。此刻也沒有外人。」

    李林甫呵呵一笑。「子長。老夫也就不跟你客套了。前幾日。高力士從驪山別宮為老夫傳來消息說。皇上對你跟騰空地婚事非常不滿意。」

    蕭睿默然無語。

    李騰空卻大驚道,「爹爹,為什麼?皇上為什麼?」

    李林甫歎息一聲,「孩子。不為什麼,因為你是我的女兒。子長。老夫還聽說,皇上已經有意要將騰空賜婚給那崔家的崔渙——你可知曉?」

    蕭睿點了點頭,「我知道。」

    李騰空霍然起身,明媚的俏臉一片漲紅,「爹爹。皇上怎麼能這樣,不。我不會嫁給崔渙,除了蕭郎。我誰都不嫁。」

    蕭睿走過去準備輕輕拍拍李騰空地肩膀,安慰她兩聲。卻拍了個空,李騰空已經風風火火地衝出了蕭睿的書房,瞬間身影消失在拱門外,只留下一陣淡淡的香風。

    李林甫皺了皺眉,「不要追了,她定然是去崔家找崔渙了。說起來,她跟崔渙也算是青梅竹馬,只是當時空兒年紀還小,所以老夫就沒有答應崔家的求婚。可到了現在,知空兒就偏偏喜歡上了你——小子,生生便宜你了。」

    蕭睿臉上微顯一絲尷尬,他拱了拱手,「多謝岳父大人成全。」

    「老夫成全,可皇上卻不想成全。今日老夫來,就是想問你一個准話,你到底是不是真的還要娶空兒?」李林甫淡然笑著,聲音非常的飄渺和低沉,「你應該明白,你是皇上培植起來準備日後制衡老夫的棋子,假如你要跟空兒成親,蕭家跟李家成了姻親,皇上定然會放棄你。你如今所有的天子門生的榮寵,都將化為烏有。」

    「而如果你放棄跟空兒成親,你地仕途必將一帆風順,據老夫估計,頂多10年之中,皇上就會扶植你入中書門下,漸漸取代老夫的位置。如此種種,如此利害衝突,你可要想清楚。你不要有心思顧慮,事關你的前途和一世的榮華富貴,你就算是做出選擇,老夫也絕不怪你。至於空兒,或許會有些傷心。」

    李林甫緩緩說著,面色淡定。

    蕭睿長歎一聲,「皇上拿我做棋子,其實岳父大人你又何嘗不是拿我當棋子?不瞞岳父大人說,我很不喜歡、非常討厭被別人操控,哪怕是皇上,哪怕是岳父大人你。」

    李林甫面色不變,「你是聰明人……想必這兩天你已經有決定了。」這事兒無需思慮什麼。我答應過騰空,會給她幸福,會用一輩子去補償她,就一定會做到。至於皇上高興不高興,岳父大人高興不高興,那就不是我操心的事情了。」蕭睿嘴唇緊緊地抿著,「其實,我早就厭倦了這種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生活,這官,不做也罷。」

    李林甫眼前一亮,眼中閃出了一絲欣慰之色。他緩緩起身,「子長,你有這樣的想法很好,你放心,只要老夫還在朝中,就沒有人敢動你們蕭家。」

    蕭睿微微笑了笑,心道,老奸巨猾的李林甫啊,為了保住自己未來的權力,不惜將女兒也引入棋局……蕭睿明白,在這場皇帝跟李林甫看不見的爭鬥中,悄無聲息地李林甫勝出了。李隆基做了一個套,但李林甫又在李隆基地套裡做了一個圈,將李騰空、蕭睿和李隆基一起圈了進去。

    一場花好月圓的婚禮,即為女兒找到了理想地歸宿,又將自己未來的威脅消弭。李林甫不可謂不高明,與李隆基的陰沉和陰謀相比,他的手段是那麼地隱蔽和雲淡風輕。蕭睿暗歎一聲,大抵,這才是高級的政治手腕吧。

    「但是,皇上上元節前就會回京,一旦回京,皇上肯定會立即為空兒和崔渙賜婚……」李林甫見蕭睿躬身下來,稍微頓了頓,「你準備如「請岳父大人恩准,我明日便將騰空娶進府來,生米做成熟飯,我就不相信,皇上還能……」蕭睿毅然道,抬頭來正好瞥見李林甫朗笑聲裡眼中投射出地一絲老奸巨猾。

    「賢婿啊,你跟老夫想到一起了——實話告訴你,我已經做好了空兒出嫁的任何準備,不需要那麼多講究了,明日便為你跟空兒舉行婚禮——至於皇上,看來是來不及參加婚禮了。」李林甫撫鬚長笑,「好了,老夫這就回府準備,你也趕緊地吧。」

    其實蕭睿早就做好了迎娶李騰空的準備,就連喜帖都已經寫好待發。下人們飛速地運轉起來,煙羅谷裡一輛黑色豪華馬車急速向城裡馳來,一個驚人的消息傳遍了長安城,蕭睿明日就要迎娶李相女兒李騰空。

    這婚禮來得太快了吧?朝野上下旋即一片嘩然。

    這一消息在長安城中傳播地時候,李騰空正趕去了崔家不久。

    看著英挺的崔渙出現在自己眼簾中,李騰空不由想起那兒時的往事,想起少年崔渙對自己的百般愛護,心裡不由一軟,小聲道,「崔渙哥哥,好久不見了。」

    崔渙聞聽李騰空前來喜不自勝,雖然在鄭家的宴會上他沒有實現目標,反而讓蕭睿藉機大大地出了風頭,但他心裡還是充滿信心的。不為別的,就為李隆基的一句承諾。李隆基明確告訴他,上元節之後便會為他跟李騰空賜婚。

    至於那蕭睿——崔渙嘴角浮起一絲冷笑,他就不相信,蕭睿難不成還能再搞出一場抗旨的風波來不成?

    「騰空妹妹,你還好嗎?」崔渙柔聲道,眼中的一抹柔情在李騰空身上打著轉轉。

    「崔渙哥哥,我來時跟你說清楚的——我喜歡蕭郎,也只會嫁給蕭郎,我知道崔渙哥哥對空兒很好,但空兒一直是把你當成兄長看待……還請崔渙哥哥成全空兒和蕭郎,空兒會一輩子感激崔渙哥哥的。」李騰空臉色一紅,後退了一步,幽幽道。

    崔渙面色一變,不由冷笑道,「原來騰空妹妹來找我,就是為了蕭睿。怎麼,你們不是已經有了婚約了嗎?」

    「可皇上……」李騰空咬了咬牙,「請崔渙哥哥成全。」

    「騰空妹妹,你眼裡只有那蕭睿,你可知道我崔渙這麼多年來一直對你情深一片?」崔渙憤憤地擺了擺手,「……依我看來,那蕭睿肯定會為了前途和榮華富貴放棄跟你的婚約,因為……騰空妹妹,不信咱們可以走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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