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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唐攻略 作者:府天(全書完)

第三百二十二章 又出事了,出大事了!

    李賢從來就不是什麼多愁善感的人,神經更是大條到堅加的地步。正因為如此,面對一覺醒來夢回大唐,而且還成了武則天的兒子這種詭異事實,他還能發發牢騷就直截了當接受了下來,甚至照舊我行我素地過日子。

    所以,眼看自己信口拈來的老辛名詞讓一群大姑娘小媳婦全都斂去了笑容,他自感罪責重大,上了山頂便自罰三杯,接下來便充分發揮巧舌如簧的本性,很快便把氣氛活絡了過來。

    而曹王明和高政兩個大男人面對這些各具特色的美人,亦是很快調整了心態,一個充分發揮了精通典故的本領,一個則是趁機大做生意,把原本准備送給李賢的香料都拿出去做了人情。

    酒酣之際,無論男女都是酪酊大醉,幾個酒量淺的已經呼呼睡去,酒量如屈突申若這般也是面上紅撲撲的。李賢唯恐今天酒喝多了再誤事,從最初開始就偷偷地用奇快無比的手法喝一半倒一半,順帶還拉著小丫頭坐在了一邊,眼見此時無人再能威脅自己,便松了一口大氣。可還沒等他高興過來,賀蘭煙便已經一頭倒在了他的肩上,竟是醉了過去。

    “不會喝酒就不要硬撐,這小丫頭真是倔強!”

    李賢沒奈何,只得稍稍挪動了一下賀蘭煙的身子,讓其枕在自己的大腿上。擺弄好這一切抬起頭時,卻只見曹王明和高政已經趴在了石桌上呼呼大睡;屈突申若和蘇毓靠在一塊。秀目緊閉,口中猶自發出均勻地呼吸聲;李焱娘殷秀寧等幾個在水塘邊釣魚的,各自的姿勢也都變成了釣魚,就差沒把釣竿落到池子裡去了,至於楚遙更是在青石凳上睡得香甜,身上蓋著徐嫣然的一襲披風。

    徐嫣然雖然面上通紅,卻並沒有醉,正在那裡目不轉睛地看著不遠處一棵樹上那光禿禿的枝頭。說是光禿禿的枝頭興許有些不准確,因為上頭赫然還有一片綠色的葉子。盡管那綠色早已不是盛時的綠意盎然,而是帶上了幾分衰敗的氣息。

    “世間萬物都有規律,縱使盛時再生機勃勃,卻同樣免不了蕭瑟歸於塵埃地那一日。”她忽然轉過頭來看著李賢,兩頰露出了微微凹陷的酒窩,頓時使得那笑容多了幾許清新的味道,“便如同六郎剛剛那首詞。仿佛是閱盡人間滄桑的老者所作,讓人感慨萬千。”

    李賢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並不准備在這種話題糾纏下去。不得不說,他見過的女人夠多了,除了他老媽,便有屈突申若這種讓人捉摸不透的。本以為這樣的女子世上屈指可數,誰知隨便冒出來一個徐嫣然。居然也是層層迷霧籠罩地類型。他非常不喜歡事物超脫自己的控制之外,因此幾乎讓人把她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還是總覺得心裡不踏實。

    此時,看著那碩果僅存的樹葉,他陡地想起某篇讓自己記憶猶新的歐亨利小說,心下一動便淡淡地說道:“其實,除了四季常青的松柏之外,這世上確實有永不凋落的綠葉。”

    “從前有兩個貧窮的女畫師。她們住在一起,猶如姐妹一般。不幸地是,其中一個在寒冬得了重病,大夫說,如果她自己都沒有求生的欲望,那麼就必死無疑。她一直數著窗外一棵長青藤上的葉子,認為葉子掉光了。自己也就要死了。然而。當那棵長青藤上只剩下最後一片葉子。當夜又是一場急風驟雨之後,那片葉子卻仍然留在上面。那個女畫師看到這情景深受觸動。重振求生的欲望,最後終于成功地掙紮了過來。”

    見徐嫣然聽得聚精會神,他頓了一頓,最後方才加上了一句:“那最後一片葉子其實早就掉了,但是,有人用畫筆在那牆上畫了一片栩栩如生的葉子,於是,垂死的人便活了過來。”

    他雖然沒有什麼講故事的天賦,但此時此刻這題材卻很是應景,因此徐嫣然竟是聽住了。良久,她才轉過了那熠熠目光,偏頭又瞥了一眼那搖搖欲墜的葉子。

    “人說在垂死地時候,會本能地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原來真有這樣的事。”

    忽然插話的卻不是徐嫣然,而是已經醒得炯炯的屈突申若——或許說,自打剛才她就沒有睡著過。小心翼翼地扶著蘇毓靠上了柱子,她便笑意盈盈地上前坐到了李賢旁邊,意味深長地瞅了一眼睡時猶是滿臉笑容的李賢,忽然用極其親密的姿勢耳語道:

    “你是不是說,即使是假像,但只要足夠逼真,亦能激起人的無窮潛力?有句老話叫作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落淚,你可是在隱喻這個

    好好地故事被人曲解成這樣,李賢惟有苦笑以對。不過也沒法子,一首詩有一千種賞鑑方法,一篇小說千萬人有不同品味,他這故事被人以為是敲山震虎也是沒法子地事。他隨手拿起身邊地葡萄美酒夜光杯,仰頭一飲而盡之後,忽然聽到那邊徐嫣然問了一個問題。

    “六郎這故事我雖然是第一次聽到,卻覺得雋永深遠,細細所思,竟似乎有一百種一千種真理。如果我沒有猜錯,那葉子定不是另一個女畫師所畫,而是另有隱情玄機,不知是否?”

    見旁邊的屈突申若也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李賢乾脆也懶得再改編什麼故事,遂直截了當地道:“這最後一片葉子乃是兩個女畫師樓下,某個窮困潦倒老畫匠地傑作,他一生都說要畫一幅震驚世人的傑作,卻從來沒有動筆,他用這最後的傑作救了一個人,自己卻因為在夜來風雨中受了寒,感染了和那個女畫師同樣的病而丟了性命。”

    看到兩個聰明絕頂的女人都在那裡皺眉苦思,李賢知道只怕她們要去鑽牛角尖了。要是歐亨利知道好好一個故事會被如今這沉浸於政治鬥爭的人想出莫名其妙的答案,大概會從墳墓裡爬出來……咳咳,算了,如今歐亨利還不知在什麼地方呢!

    他把小丫頭挪動了一下位置,起身活動了一下腿腳,這腿腳的僵硬還沒解除,就只見張堅急匆匆地沖了進來,快步走到李賢身邊,附耳低語道:“殿下,許宅來人報信,說是今天早上許相公一病不起!”

    開什麼玩笑,上次許嫣過生日的時候,許老狐狸明明身子板好得很,看那情形至少還有十幾年好活,怎麼會一病不起!

    雖說心裡不相信,但張堅剛剛的話已經點出了事情關鍵——這是許宅的人親自來送的信,絕對不可能有假!他也來不及多想,和屈突申若打了個招呼,托她代為照顧一下小丫頭,便帶著人匆匆下山,腦海中一團亂。

    風馳電掣地騎馬回到洛陽城,拐進修業坊許宅,他便跳下馬徑直往裡頭沖。只見沿路僕人皆是慌慌張張,更沒有一個人上前攔他,熟門熟路沖到最裡頭,他方才看到一群女眷圍在許敬宗榻邊。除了許嫣許瑤之外,尚有一個格外妖媚的女子,竟是一眼看不出年齡。

    “沛王殿下!”

    雖說李賢還是第一回看到這個女人,但對方仿佛自來熟似的,眼睛一亮就迎了上來,面上梨花帶雨,妖媚之中更多了幾許慌張。

    “沛王殿下,我家相爺,他……”

    “爺爺他昨晚可是在你這裡過夜,你哭哭啼啼假撇清有什麼用?昨兒個人還壯實得像頭牛似的,怎麼可能說病就病?”

    許瑤說話照舊是風風火火的脾氣,一句話噎得那妖媚女子幾乎說不出話來。而許嫣卻仿佛覺得在外人面前如此爭吵實在不成體統,死命把妹妹拉開往外頭一推,這才上前低聲把事情始末一一說了,然後把李賢引到床榻前,更說明已經派人進宮去報說了狀況。

    心煩意亂的李賢看著床榻上的許敬宗,恨不得一把將人揪起來問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要知道,先頭他老媽雖說借著李弘那件事清理了一部分人,但真正處於高位上的卻沒法動。

    換言之,他老爹根本不會任由外人動那幾個人。幾個宰相裡頭武后能用的就一個許敬宗,倘若這許老頭真有什麼三長兩短……雖說許老頭舉薦了李敬玄,但眼下這個節骨眼上要提拔為宰相卻是沒可能的。

    李賢瞥了一眼床榻上人事不知的許敬宗,第一次看到,這老頭確實是老了。無可奈何地搔了搔頭,他忽地想到了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換舊人的至理名言。然而,他這難得一見的感慨還沒發完,就只聽旁邊響起了咣當一聲,仿佛是什麼東西打翻了,旋即便是一股子很奇怪的香氣,仿佛夾著幾分硫磺氣息。

    他轉過頭,看見地上一個破碎的瓷盅子,還有幾顆龍眼大的藥丸四處滾,正疑惑的當口,忽然只見許嫣用一種極其驚愕的目光看著那妖媚女子,剛剛息事寧人的派頭忽然不見。

    “你竟然又給爺爺服用了丹藥!”

    丹藥?李賢心念一轉,正准備問個仔細,外頭忽地又進來一個僕役,盡管只是壓低了聲音的低聲報說,他卻聽得清清楚楚。

    他老爹老媽果然對許敬宗頗為重視,此番聯袂前來的居然是王福順和阿芊!
第三百二十三章 清官難斷家務事,憑什麼要我管?

    李賢不得不說,他老爹和老媽派來的人很合他的心意。

    倘若說王福順算是他半個心腹人,那麼,阿芊就應該算是自己人。他雖說如今在外頭已經有了宅邸,並不常常住在宮中,但是,隔三差五總會有在宮裡歇宿的機會。武后如今要執政操持國務,阿蘿忙著安排那些從長安帶來的侍女,都是忙得不可開交,於是,就沒有其他人管李賢和阿芊的勾搭了。

    所以,甫一見面,李賢便看到那雙嫵媚得勾魂奪魄的眸子向自己丟來一個眼色,隨即又瞥見那半露在袖口的右手輕輕比劃了一個手勢,頓時心知肚明地笑了笑。而王福順的小動作就沒那麼多了,上前行禮過後立刻催著隨行的太醫去診治,自己則是和李賢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毫不理會周圍的許家人。而那個太醫不是別人,正是李賢輾轉薦上去的秦鶴鳴。

    要說許敬宗盡管是元老重臣,家裡卻沒什麼成氣候的,許彥伯不過是一個太子舍人,官卑職小,再加上許嫣許瑤兩個孫女,竟是連一個旁系的高官也沒有。這一門的榮華富貴,倘若許敬宗一死,就差不多煙消雲散了。

    瞧見這光景,李賢不禁對平日許敬宗對自己的死纏爛打有了一個清醒的認識。這許家統共這麼小狗小貓兩三隻,難怪許敬宗急著把孫女嫁個好人家,到老還不忘廣納姬妾。

    他再次瞥看了一眼那個妖媚女人。只見其不同于許氏姊妹地樸素,衣衫配飾極盡奢華。驚鵠髻上顫顫巍巍地插著一支雙翅金鑲玉步搖,前頭的南海明珠約摸有拇指大小,縱使白日仍是熠熠生輝,尾端垂下的珠玉足足有尺許長。頸項中則是一隻圓形金鑲蚌珠紅寶石項圈,雙臂套著金花絞鏈玉手鐲。紅畫衫,高腰束胸半露凝脂的長裙,無不更顯出十分顏色。

    此時,那妖媚女子死命地絞著手中的帕子。仿佛失卻了方寸一般茫然無神,想要上前似乎又不敢,要退出去似乎又不甘心。在一群姬妾早就等在門外的情況下,她自然顯得分外引人注目。

    “那就是赫赫有名的裴氏了。”

    王福順見李賢的目光頻頻往那裡望去,便在旁邊自作聰明地解釋道:“許相公當年歿了夫人,就把侍婢收在房中,偽稱裴氏。最後甚至扶正了她稱作夫人,只是沒有請誥封而已,這事情裡裡外外都知道,看在許相公面子上也就沒人囉嗦。要是這次許相公……哼哼!”

    許老頭的八卦家事李賢先頭就從許瑤地言語中聽說過,再加上時下的人最好傳口舌,他自然知道得不比王福順少,只是一時間沒想到。人說許敬宗寵妾滅子,竟真的是藏有如此絕色在家裡頭。不說別的,這許家他常常來,許敬宗似乎從未讓這裴氏出來見過客,足可見這寵愛絕非平常。

    此時,診治了老半天的秦鶴鳴終於站起身來,卻是滿臉寒霜,沒有立刻說話。阿芊最會察言觀色。找了個藉口把許氏姐妹和裴氏都請了出去,美其名曰詢問狀況,其實自然是支開人。這時候,那秦鶴鳴方才把手中那顆藥丸遞了過來。

    “確實是服用丹藥所致,好在及早發現還有辦法。我先開一個藥方,煎好藥讓許相公服用了,昏睡幾天大約就能醒轉來。如今之計只有徐徐調養。但要再操勞國事。只怕……”

    這話秦鶴鳴就算沒有拖這麼個尾巴。李賢也能聽明白。這許老頭已經是七老八十活不了幾天的人了,要是不服用丹藥。興許還能好好多活幾年,但既然是服了這個什麼勞什子丹藥,能保住命就不錯了,更別提什麼繼續勞心勞力地當宰相,最多擔一個虛名而已。

    他這邊廂正覺得頭痛,外頭就忽然吵吵嚷嚷了起來。他和王福順對視一眼,後者便上前打開了門,結果,外頭的全武行讓他嚇了一大跳。這不是他想像中地孫女為祖父報仇,而赫然是一場群毆。

    一大堆鶯鶯燕燕把那個妖媚的裴氏女圍在當中廝打,那什麼精緻的步搖貴重的項圈,早就失卻了本來的面目,珠玉滾得滿地都是。而許瑤死死拖住了面色蒼白的許嫣,竟是在一邊冷笑不語。至於許彥伯只是皺眉呵斥僕人上前勸阻,但女人既然瘋狂起來,又有誰勸得住?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身為皇后身前第一女官,阿芊一見李賢出來便若無其事地走上前,無所謂地解釋說:“這裴氏往日仗恃許相公的寵愛,似乎樹敵頗多,看這些人地光景大約是恨她入骨。”

    她說著便退到了李賢身後,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又加了一句:

    往日許敬宗再怎麼不喜歡許彥伯,繼承家產的總歸是那些女人就算往日再得寵,也絕對是轉手送出去或賣出去一條路。既然是裴氏誘使許敬宗服下這丹藥出的事,她們又怎麼會放過她?”

    李賢原本就心煩意亂,此時聽阿芊這麼說更是覺得惱火,遂也不管什麼自己出面是否應該,徑直大喝一聲道:“全都給我住手!”

    話音剛落,全場頓時鴉雀無聲,正在拼命扭打在一起的一群女人也頓時松了手,個個雲鬢散亂衣衫不整,目光齊刷刷地望著李賢,有幾個剛剛用力過猛的甚至連裙子都落在了腰下,端的是酥胸全露春光大瀉。那裴氏最是狼狽,白皙的面頰上多了幾道血痕,脖子上甚至還有青紫地瘀青,那華貴的衣衫早就不成樣子,假發髻摔落在地,滿頭青絲一塌糊塗。

    “殿下給我做主!”

    她仿佛是忽然之間一個激靈驚醒了過來,忽地沖上前來雙膝跪地,泣不成聲地叩首道:“這丹藥乃是相爺親自請人煉就,我連碰都沒碰過,更不曾攛掇他服用。這藥,這藥……”她咬牙切齒了一番之後,忽然伸手指著許瑤,厲聲嚷嚷道,“昨兒個傍晚,我分明看到二小姐偷偷潛入了這裡,定是她做了手腳!”

    秦鶴鳴只是說許敬宗不該服丹藥,沒說這丹藥中有什麼名堂,所以,聽到這種程度的指認,李賢自然把事情歸結到了裴氏的狗急跳牆血口噴人。然而,他這邊還沒來得及呵斥,那邊的許瑤忽然鬼氣森森地冷笑了一聲。

    她變戲法似的變出了一顆藥丸,滴溜溜地在手指中轉動了一下:“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若不是我偷偷來,誰知道你居然配出了那種宜子息地藥假充丹藥給老頭子服用?憑你這麼一個賤婢,想要和大哥爭搶家產,你是癡心妄想!至於說我掉包地藥,太醫就在那邊,你可以問問,爺爺地病究竟是縱欲過多,還是其他怎麼回事……”

    李賢愣住了,阿芊愣住了,王福順愣住了,秦鶴鳴也愣住了。許敬宗家裡頭那些事,向來是百姓最喜聞樂道的八卦之一,誰知道這次忽然這麼一倒,居然又爆出了這麼一樁奇聞。不單單是他們四個,周圍那些姬妾僕役並許彥伯,個個都是驚得無以復加。

    啪——

    一聲響亮地巴掌打破了房間中的寂靜,卻見剛剛還在那裡冷笑連連的許瑤面上一個大紅巴掌印,在她面前,赫然是死死咬著嘴唇的許嫣。

    上次聽許敬宗轉述,許嫣在眾目睽睽之下拖著酒醉的他離席而去,李賢還有些不相信,但看到現在這一幕,他不得不信了。看來,就算是菩薩也會有被惹毛的時候,許嫣這一巴掌端的是甩出了長姊的氣勢。

    “來人,把二小姐拉下去,沒有我的吩咐,不許放她出來!把其他幾位姨娘也全都帶下去,免得她們傷心過度,再做出什麼不得體的事!今天的事若是有誰出去饒舌,即刻杖斃,決不輕饒!”

    這麼一句不容置疑的吩咐讓旁邊的僕役全都呆了眼,畢竟,先頭人說什麼許嫣發飆,看到的人終究是少數。終於,某個機靈人終於想起,如果許敬宗一去,這家裡做主的人不得而知,趕緊奔上來拖著呆愣著的許瑤便往外走。有了一個就有第二個,不待裴氏等侍妾掙紮過來,五六個人便紛紛上前,把人死命拖了出去。很快,房間中就顯得空空蕩蕩,半個閑人沒有。

    對於許嫣的忽然爆發,許彥伯顯然也被嚇著了,站在那邊半天沒出聲,倒是李賢贊賞地盯著她看了許久,但轉眼間就頭痛了起來。剛剛在場的人實在太多了,這消息十有八九就得傳揚出去,只怕明兒個就是笑柄。

    許老頭啊許老頭,你真是病得不是時候!

    然而,還沒等他想到如何從這個套子中解脫出來,就只見一個人影撲通一聲跪在了跟前,緊接著,便只見剛剛那個還露出雷厲風行一面的女子跪在了她的面前。

    “殿下,請看在祖父和您交情的份上,幫許家度過此次難關!”

    清官難斷家務事,憑什麼要我管?

    看到王福順和阿芊朝這邊投過來的曖昧微笑,李賢徹徹底底鬱悶了,但更多的還是一絲凜然——原以為許嫣不過是惱怒妹子丟臉,唯恐家醜外揚,原來卻是看到了真正深層次的危機。這決不是一個一味柔弱微怯的女子,絕不是!
第三百二十四章 母子計議,老爹重情

    李義府不得人心,這是已經得到了証實的事。然而,的是,許敬宗也這麼不得人心。許嫣雖說下了指令,但她平素在家中終究是不管事的人,驟然發威用處有限,不到一天時間,各酒肆茶館就開始津津樂道于許敬宗家裡頭的八卦,尤其是廝打的那一段更是栩栩如生。

    眾侍妾怎麼個同仇敵愾,怎麼個抓發揪乳,裴氏怎麼個狼狽,什麼隱私處居然弄出了瘀青,眾侍妾和孫兒孫女怎麼個爭奪家產……說的人固然是唾沫星子亂飛猶如親眼所見,聽的人也不時拍拍巴掌表示喜聞樂見。總而言之,這事情大家都高興,只有許家人自個不高興。

    當然,宮中尊貴無匹的皇后娘娘也不高興。

    早先沒了李義府就是當頭一棒,因為李賢的勸慰,以及用壯士斷腕自許,武后方才勉強接受了自斷一臂這個事實。但是,此番毫無准備的情況下,又是另外一個親信一病不起,她縱使是鐵打的人也有些禁受不住。一向對於陰謀詭計最最敏感的她,更是深深痛恨起了街頭巷尾的流言。

    “要是這麼下去,就是許敬宗一朝病癒,迫於輿論,只怕也再不能安坐宰相之位!”

    雖然心頭狂怒,但武后畢竟不是尋常弱質女流,絲毫沒有把火發泄在屋內擺設物品上的念頭,只是眼睛微微瞇起,鳳目中流露出不可測地寒光。在她對面。榮國夫人楊氏緊皺眉頭坐著,阿芊侍立在側。至於剛剛被一道急令召來的李賢則是使勁摩挲著下巴,仿佛這樣就能夠解去心頭疑惑。

    在那種樣子的許嫣面前,他自然是不可能袖手旁觀——就算他怕麻煩好悠閑,但哪怕是為了日後少些麻煩多些悠閑的緣故,他也不可能推搪過去,須知他如今的立場就是老媽的立場,絕對不可能把許老頭棄之不顧。而且他歷來念舊情,不管別人對許敬宗觀感如何。但老許對他還是很不錯的,雖說糾纏得狠了一些。

    “母后,恕我直說一句,老許……指望許相公這件事不成為醜聞是不可能的。”李賢搔搔頭才說了一半,就感覺兩道淩厲的目光朝自己射來。他才想解釋,卻發現老媽地眼神一瞬間溫和了下來,旋即竟是沒有追問此說的緣故。

    “你說的不錯。與其設法幫許敬宗挽回名聲,不若把背後搗鬼的人揪出來!”

    武后說著竟是露出了一絲燦爛的微笑,那笑容極其動人,然而在熟悉她的楊氏看來自然意義不同。而李賢雖說當了那麼多年乖巧兒子,也還是頭一回看見老媽這麼笑,本能地感覺到一種壓力。果然,下一刻。房間中的溫度便好似被武后這一笑降去了一半。

    “我早該知道,世上之人是不會記得教訓地。這一招一式猶如下棋一般,仿佛是從四周到中央似的逼了上來,倒是有些高明,可惜用的手段卻是下三濫。不消說,那些出身高門士族的人是想不出這種法子的,否則,想當初他們就不會敗得這麼慘。”忽然。武后詞鋒一轉,盯著李賢問道,“賢兒,許敬宗的病會不會是有人動手腳?”

    這又不是中毒,就是再高明的大夫,也不可能說出個子丑寅卯來,他怎麼知道老許地病是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

    腦海中轉過無數巧言令色的回答。但到頭來。李賢還是兩手一攤給了最最經典的四個字。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這回他的老媽再次顯露出了無比通情達理的一面,既沒有瞪他。也沒有責怪,而是再次綻放出了一絲微笑,這次的笑容就冷的多了。隨後,承受那兩道目光地人,就換成了榮國夫人楊氏。

    “娘,之前的那些暗手,這次可以用了。”

    暗手,什麼暗手?李賢立刻豎起了耳朵,要知道,他從來不以為老媽就是那種靠寵愛維系地位的人,但他能夠看到的幾點不外乎是把老爹迷得團團轉,高超的處事手腕,對於政治的極度敏銳,在朝堂上培植了一批聽話的大臣,在宮中有一批眼線……如是等等說起來簡單,幹起來卻毫不簡單地安排。

    然而,老外婆絲毫沒有在他面前點穿地意思,微微一點頭,這事情就算是答應了。而接下來,武后便詳詳細細向他和阿芊詢問起在許家看到地聽到的一切。當聽說是許瑤當眾發難,使得事情無法收場地時候,她那眉頭登時皺成了一個疙瘩,顯然對這種無知的小姑娘很是不滿。待聽說許嫣的一番措置後,她又不無贊賞地微微頷首。

    “要說許敬宗還算是有眼力的人,這個大的倒是不錯,也不枉他時時刻刻想著塞給你。這個小的……要是許敬宗眼下醒過來,大約第一件事就是收了大筆聘禮,直接把人嫁到蠻夷去!”

    身為彪悍女子中的佼佼者,武后對於聰明的女人常常帶著幾分欣賞,就猶如她贊賞屈突申若的美貌多智,稱許徐嫣然的才華和決絕,如今對許嫣這突然爆發似的表

    用一種長輩的態度微微點頭,仿佛很是欣慰,順便還的無知表示鄙薄。

    當然,作為執政的皇后,武后不可能閑到把精力放在人家的家事上,問到最後便把手指向李賢一指,直截了當地委任李賢充當聯絡人,順帶弄清楚這樁家案——畢竟,許敬宗再元老再重臣,皇后也是不可能沒事到人家家裡去表示慰藉的,尤其是如今這個節骨眼上。

    雖說是燙手山芋,但李賢既然答應了許嫣,這邊再答應老媽一回也無所謂。然而,虧本的生意他終究覺著鬱悶,剛想張口提條件,老媽就笑嘻嘻一口堵了上來。

    “我聽說你在家裡把敏之折騰得很慘?這小子從小都被你外婆和姨娘寵壞了。就是該好好教訓,早知道如此,當初我就該狠狠心,讓他和李敬業他們一樣丟給你。那天冠禮上,李敬業是要儀表有儀表,要精神有精神,於志寧這回確實挑了個頂尖地孫女婿,不像敏之,若是再這麼下去就是繡花枕頭一包草!”

    李賢沒料到老媽當著老外婆面前就是這樣一通直截了當的。悄悄覷看楊氏時,卻發現她面色如常,仿佛說的只是別人一般。這時,他便覺得有些納悶。而接下來,楊氏的一句話更是讓他幾乎沒把眼珠子瞪出來。

    “就算改了驕縱的性子,敏之真正的秉性怕是一時半會改不了。我年紀大了,也管不了他幾年。賢兒你就算是調教出什麼模樣來,也不必送回我那裡去了,到時候隨便在你的王府中尋個差事給他。”

    沛王府找個職司給將來的周國公?除非他瘋了差不多!

    果然,李賢看到了老媽戲謔的目光,那苦笑不禁更濃了。好在接下來某位救星地來到解了他的困厄,可一聽說王福順奉了皇命,要把他從大儀殿拎到了貞觀殿時。李賢只得自嘆命苦。但命苦歸命苦,皇帝老爹的口諭不得不遵,他自是趕緊一溜煙地前去報到。

    毫無新意地一番問答之後,他便看到老爹的臉多雲轉陰,陰轉小雨,而這小雨又有轉大雨的跡象。本想縮縮腦袋留出地方給老爹大發雷霆,但是,一看到老爹那習慣性頭痛的毛病再次發作。他就沒轍了。得,上前好好伺候吧!

    在他一番施為和笑話的作用下,李治地怒氣值漸漸降了下來,尤其是他巧妙地提到,許敬宗早年在李治東宮中“兢兢業業”的情形。於是,李治的那點怒火終於叫舊情勾銷了去。

    許敬宗倒楣的經歷足以讓聽者傷心,見者流淚——要說許敬宗不是李義府這樣沒跟底的人。早在李治還是東宮太子。太宗遠征高麗的時候。許敬宗便作為太子右庶子,和高士廉共知機要。結果。李治登基,許敬宗順理成章當了禮部尚書,還沒來得及揚眉吐氣,就被人彈劾把女兒嫁給了南蠻首領,從此就只能倒楣地編國史,直到力挺廢後,這才熬出了頭。

    只不過,李義府一步登天當了中書令,許敬宗卻仍只是個禮部尚書,直到好不容易把韓瑗拉下馬,這才如願把持門下省,當了侍中。

    想到許敬宗跟隨自己以來的風風雨雨,李治終於撇開了那些流言地困擾,那股無名之火頓時倒轉了方向——不管怎麼說,一個忠心耿耿跟隨自己這麼多年,到老還“鞠躬盡瘁”的元老重臣,怎麼能讓人說得如此不堪?退一萬步說,就算真的是人品有缺失,但至少應該為尊者諱,怎麼能夠這麼詆毀?

    眼看老爹冷著臉命王福順去向洛陽令傳旨,言道是清查謠言來向的時候,李賢自己也覺得愣了。他就這麼信口胡說了一回,老爹的態度就來了這麼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雖說知道這清查流言肯定是不了了之,但李賢走出貞觀殿的時候,仍是不禁咧嘴一笑。不可不說,有得必有失,人道是他老爹沖動重情義,他原本不信,現在卻終於有些信了。看來,許嫣拜託的事情,還有那麼一絲希望。

    心情好轉的他出宮地時候自然是滿臉愉悅,不走南門走了北邊玄武門,結果無巧不巧地遇上了薛仁貴,笑嘻嘻地請教了一番箭朮。結果,薛仁貴給他帶來了一個意外的消息——聞聽李賢府中缺護衛,北衙軍中有幾個貞觀老兵前來他這裡走門路,想要謀個差事。當然,北衙乃是募兵,退下來的無不身具殘疾,但李賢還是滿口答應了下來。

    別說人家不是閑人,就是養幾個閑人,對他來說又算得了什麼?
第三百二十五章 彪悍的人生需要彪悍的伴當

    老兵和新兵有什麼區別?

    不是上過戰場的人,絕對不會明白這一點。平日裡再能打能殺,真正上了戰場,四面八方都是敵人,危難之際往往要本能選擇用肩膀捱槍尖,還是用手臂擋刀子,時時刻刻都要面對生死。正常情況下來說,能在三場激烈大戰之後存餘下來,就可以絕對稱得上老兵兩個字。

    然而,眼前這幾個的光景也未免太驚人了一些。一個左臂只剩一個空蕩蕩的袖子,一個臉上兩道縱橫交錯的刀疤,一個右腿一瘸一拐,至於剩下兩個雖然是囫圇完整的,但往那裡一站,自是有一種非同小可的氣息。

    李賢固然在目不轉睛地打量著面前這幾個漢子,而對方也同樣在好奇地打量著他。他這個沛王胡鬧的名聲在外,新鮮主意層出不窮,文武上頭也頗為驚人。出口成章不稀奇,但出口成章的同時又能打了兩只猛虎作為獵物回來,這就很有些讓人驚異了。

    李賢不在乎養閑人,但眼看這幾個都絕非閑人,他當即動心想要看看人家的真本事。結果,盛允文便自告奮勇下場作了試金石,讓心中忐忑的張堅韋韜松了一口大氣。他們能補親衛是因為出身高門大族,祖輩父輩功勞卓絕,要說武藝自然比不上百劫餘生的老兵。

    而結果正如張堅韋韜所料,這些看似上了年紀的老兵絕不是好對付的。

    一對一。盛允文三十招之內便可穩勝;一對二,勝負便至少在百招開外;一對三,盛允文稍落下風;至於一對四……李賢明智地終止了這場較量,畢竟,沒來由讓自己手下地第一勇士丟臉不是?

    而盛允文在羽林軍便自負武藝,從相撲大會脫穎而出,一下子擢升親衛之後,更是從未有過對手。這群毆他以往遊俠天下的時候不知打過多少回,但這一次的對手仿佛卡住他的七寸。仿佛根本不在意這只是尋常較量,以傷搏傷,以命搏命,讓他不敢放開了手腳,心裡自然是鬱悶得緊。

    他心中鬱悶,那幾個老兵也是心裡郁悶。他們在薛仁貴手下當了多年的老兵,對于主將幫忙找的這個出路自然是感謝的。但心中深處未免認為那些飽食終日的豪門護衛不過都是紙糊的架子,誰知一腳就踢上了一塊最硬地鐵板。

    然而,仿佛今天是註定的群雄會,李賢正思量自己是不是也趁著這難得的好機會,下場松松筋骨的時候,外頭便來了好些人。程伯虎薛丁山走在最前,屈突仲翔則是落在後頭和周曉說笑——由於李敬業剛剛敘階從五品下的朝散大夫。現如今補上沛王府侍讀的,便是臨川長公主的寶貝兒子周曉了。

    程伯虎最好武藝,平常卻每每在盛允文劍下敗北,早就憋了一肚子氣,聞聽這些老兵三個一起上能和盛允文戰一個平手,立刻心癢難耐。於是,李賢聞弦歌知雅意,立刻笑嘻嘻地建議自己和程伯虎薛丁山盛允文周曉以五對五。那五個漢子剛剛和盛允文一陣廝殺。也打出了性子,竟是忘了什麼尊卑上下,痛痛快快地答應了下來。

    “六郎,我也要上?”

    周曉地武藝稀鬆平常,萬萬沒想到今天這麼一來居然會惹來如此麻煩,那張臉就甭提多難看了。見李賢四個興致勃勃地擦拭兵器做上場准備,沒一個人搭理他的話。他只得哭喪著臉上去挑選兵器。暗自祈禱那些對手能夠懂得規矩手下留情。然而。裝束停當選好兵器一上場,他就完完全全絕望了。

    五人用的都是刀。只是有人提刀護著面門,有的則是操刀空門大開,有的甚至刀還在鞘內。雖然看上去亂七八糟,但李賢卻隱隱感到五人互為犄角。他被李績用家將操練過無數次,一見這架勢,就知道今兒個很可能要糟。

    果然,最是急躁的程伯虎一聲大喝,一把拎起斧頭就往前沖,大約准備以力取勝。在他後頭,薛丁山也沖得賊快,那亮銀長槍在太陽底下鋒芒四射。只是,這威勢看上去十足,但這團體戰變成了各自為戰,李賢索性也不管這麼多,一振長劍便挑准一個方向攻了上去。

    此時,後頭的屈突仲翔樂得揀便宜,打定主意讓前頭三人去對付最棘手地,拉上周曉就朝那一瘸一拐的漢子殺去,心中還安慰著自己,戰場上,恃強淩弱也是好計謀嘛!

    刀劍交擊了幾個回合,李賢便漸漸發覺情形不對,自己明明是只瞅准了一個人遞招式,但對面卻常常有三把刀一起襲來,讓他只能收勢而回吃啞巴虧。再看往日無往不利的大力程伯虎,一把斧頭仿佛也使得別扭無比,倒是小薛的長兵器充分發揮了優勢,

    的一個漢子已經是落了完全的下風。

    然而,李賢程伯虎薛丁山支撐得還好,那邊屈突仲翔和周曉早已經是被殺得腿腳酸麻,恨不得立刻舉手認輸,只是迫於面子不得不苦苦撐著。他們哪裡知道這瘸腿漢子如此厲害,拖著一條半殘的腿,那刀舞得水潑不進不說,抽冷子還會有手肘腳踢頭槌,竟是比屈突仲翔見過最厲害的潑皮打架招式還厲害。

    周曉畢竟不像其他人那樣得過李績指點真傳,劇戰中,他再次一刀劈空,整個人重心頓時不穩,竟是往斜裡一跌,半邊肩膀剛剛倒地,他便看到一道雪亮地刀光朝自己劈來,頓時魂飛魄散大叫我命休矣。然而,勁風及面的一瞬間,卻輕輕松松又收了回去,只是他手中的長劍卻被人挑飛了。

    周曉這一輸,屈突仲翔在雙鐧上的造詣原本有限,很快也遭了敗局。於是,兩個難兄難弟便乾脆退出了戰圈,一屁股坐在不遠處的地上觀戰,好事的屈突仲翔甚至還在那裡吶喊助威,希望其他人能為自己的敗北討回面子。

    李賢雖說早知那邊兩個不經打,但卻沒料到這麼快就敗了。然而,少了這兩人,他和程伯虎薛丁山非但不落下風,反而進退更加順手。畢竟是從小在李績指導下一起練地武,支撐地時間長了,那默契便漸漸發揮了出來。覷著對面那刀疤漢子一個破綻,李賢倏地跨前一步,也不管斜裡那淩厲無匹地一刀,竟是不管不顧往刀疤漢子右肩劈去。

    錚——

    兩聲不分先後的兵器撞擊聲中,就只見說時遲那時快,薛丁山倏地一槍為李賢擋住了斜裡攻勢,把對方迫退幾步,又回槍向後一掃。這一招正是李績親傳,那企圖偷襲地獨手軍漢猝不及防下,長槍竟是從肋下穿過,旋即又被後背一股大力撞了出去。而那刀疤臉也沒提防李賢明裡長劍下的“無影腳”,一下子被踢飛了。

    五個變成三個,很快,三個又變成了一個。也不知過了多久,程伯虎一斧頭“放翻”了那個獨立支撐的瘸腿漢,一場戰局終告結束。站在場中的三人你眼望我眼,忽然暢快地笑了起來,李賢更是親自上前拉起了那個瘸腿漢。

    “果然不愧是沙場老兵,薛將軍真是推薦的好人!若不是你們,只怕我和伯虎小薛再練多少場,都未必尋得到這默契!”

    這話雖說有誇大成份,但他說得真摯,做的又著實老道,因此那瘸腿漢訕訕了一陣之後,忽然極為惶恐。不單單是他,剛剛在廝殺的時候幾乎忘乎所以的其他漢子仿佛忽然之間領悟到李賢的身份,紛紛上來請罪,額頭上盡是貨真價實的汗珠。

    開什麼玩笑,他們剛剛怎麼會答應這樣荒謬的建議?要是這位主兒少了什麼毛發,他們豈不是全都要倒楣?

    “痛快,痛快!”

    程伯虎把斧頭交給了隨侍的伴當,那臉上的興奮之色怎麼都掩飾不住,拉著李賢便急不可耐地問道:“六郎你是從哪裡尋得這些人?太痛快了,除了英國公家裡頭那些家將,我還第一次打得如此辛苦!嘿,這下子我家裡頭那些人不用再成天哭爹叫娘了!”

    薛丁山好奇地打量著這些人,冷不丁想起了自個老爹露的口風,立刻把到了嘴邊的話吞了下去,若無其事地轉去安慰屈突仲翔和周曉。見此情景,李賢哪裡會笨到胡說八道,笑嘻嘻地對程伯虎眨了眨眼睛:“伯虎你要是喜歡,以後得空了就過來,反正我這大門對你來說也就是和沒有一個樣!”

    言罷他也不理會興奮不已的程伯虎,把五人叫齊了,贊賞了一通他們的武藝,便表示收他們作為王府典衛,以後有機會再作拔擢,又找來人撥了房舍。薛仁貴找來的這五人俱是無牽無掛,沒料到會遇到這樣知情達理的主上,剛剛又敗了一場,自然更是心悅誠服。

    而轉過身來的李賢看到周曉在那裡苦巴巴地望著自己,不覺莞爾。也罷,駙馬都尉周道務原本就是文臣,周曉這時候再練武也不會有多大成就,於是,關照薛丁山和程伯虎自由使用練武場,他便把屈突仲翔和周曉一塊叫到了書齋裡頭。

    進去的時候屈突仲翔和周曉都是面色不好看,出來的時候卻換上了一幅興高采烈的樣子——李賢說聞道有先後,朮業有專攻,簡直是說到他們心坎裡去了。這廝打上不及別人,但要說是耍小伎倆算計,誰能比得上他們這兩個自小稱王稱霸耍小聰明的小霸王?
第三百二十六章 誰家沒有歪瓜爛棗的破事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是百官心中都有的譜。所以,裡頭那點破事,聰明人並不怎麼言語,這回是老許倒楣,誰知道下回是誰家裡的事抖露在外?然而,偏生有自恃行得正坐得直的禦史不管不顧上書於上,深挖根底說許敬宗棄長子於荒徼,嫁少女于夷,如今家裡又因為瑣事鬧得沸沸揚揚,應該予以斥退。

    作為天子信任的宰相,不免有人來問上官儀的立場。然而,老上官這一次義正詞嚴地表示,許敬宗身為宰相不可輕侮,陛下已經下令洛陽令追查流言源頭,不可以訛傳訛云云,旋即便怒氣沖沖地拂袖而去。這下子別人不免都奇怪了,上官儀和許敬宗關系不是不好麼,這回怎麼老上官幫許敬宗說好話?

    “老上官這個人,其實從來就是沒有什麼立場的。”

    和賀蘭煙下棋的時候,李賢聽到小丫頭如是追問,他便笑瞇瞇地答了這麼一句。見小丫頭松了一口氣,雖說不解也沒有多問,他自然更加滿意。妻子又不是當謀士用的,該關心的時候關心,不該問的時候不多問,這一點小丫頭做得再完美也沒有了。

    只不過,有些話不好對人說,對小丫頭講講還是無妨的。因此他笑著在棋盤中央落下一子,見賀蘭煙皺著眉頭落下一子跟了上來,他便眨了眨眼睛解釋道。

    “父皇和老上官以君臣相知聞名天下。上官最有名地便是文章詩賦,而不是政治時務。當初廢太子的詔書就是他寫的,所以,他自然不可能同情關隴舊黨。當初倒李義府是因為父皇對李義府不順眼,如今暫時挺著許敬宗,不過是因為父皇對許敬宗還是記掛舊日情誼,他怎麼會在這個時候落井下石?”

    李賢的猜測雖然說中了一半,但還是沒料到另一半。上官儀最近很頭疼,說不出的頭疼。因為,他那個出嫁沒幾年的小女兒,三天前居然哭哭啼啼回家了。不但如此,她還言道是丈夫寵妾滅妻,在家裡頻頻給她臉色瞧,到最後竟是道出了要和離。

    這大唐的貴女改嫁是常事,和離雖說少見。但也不是沒有。然而,宰相的女兒要和離,這可是非同小可。上官儀端著父親的架子訓了好一通,結果(手機小說網wap,16k,Cn更新最快)小女兒竟是一嗓子吼出如果不離婚便要自盡,於是,他著實是傷了腦筋,自然沒心思管許敬宗地閑事。

    隱隱之中。他甚至對許敬宗還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宰相難當啊,國事操心不說,家裡竟然也不得消停。他頭一次感到,自己在夫人去世之後未曾續弦,是一樁多大的失誤。這下可好,內宅勉強有名分管這事的,唯有兒媳鄭十三娘而已。然而,鄭十三娘雖說出生世家。問題是人太老實,指望她能勸服小姑子幾乎是做夢。

    難道,他上官儀居然要為了這樣的小事丟臉?老上官一揪胡須,終於決定去搬救兵。

    上官家裡不消停,許家門裡頭自然更不消停。就在前一日,李賢代表帝后探病之後,就把許家的管事大權交給了許嫣。而言道這是皇帝和皇后的意思。至此。家中上下原本還尚存輕視地人再不敢心存觀望。勉勉強強做到了令行禁止。

    然而,當面不敢違逆不代表暗地裡沒人說閑話。只是一天,許嫣的侍女便聽到了好幾撥偷偷議論的人,自是回報自家主子,摩拳擦掌地准備大幹一番,卻被許嫣一口呵斥了回去。

    “這種時候還嫌家裡頭不夠事多,再鬧騰起來像什麼樣子!”

    許嫣越看那侍女越覺得和妹妹許瑤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關鍵時刻竟不知道輕重。強壓心頭怒火,她立刻命人召來家中上上下下的僕役,沉聲訓了一次話,大意是萬一許敬宗有個三長兩短,她大不了把所有奴婢全都送給嫁在南蠻的姑姑,然後自己出家去當女冠。

    就是三歲小孩也知道南蠻瘴氣毒霧,這些僕役婢女自然全都知道,當下有痛哭流涕表示後悔的,有檢舉揭發別人表示自己清白地……仿佛所有人都恨不得掏心窩子証實自己是許家的忠僕。就這麼一會兒工夫,原本死氣沉沉又帶著點幸災樂禍氣氛的許家倏然一變,那井井有條的模樣就是許敬宗沒事的時候也未曾有過。

    許彥伯仿佛是第一次認識這個妹妹一般,滿臉不可思議地看著許嫣異乎尋常的表現。等到看見她如臂使指地使喚著那些僕役,再看到一大堆人哄然應諾,很有秩序地散去,他便走到許嫣身後,低聲嘆了一口氣。

    “阿嫣,想不到你居然如此能幹,想必爺爺也看走眼了!”

    許嫣呆立了一

    回過了頭,面上卻盡是自嘲之色。深深看了大哥一一禮,旋即岔開話題道:“我需得去拜訪沛王殿下,大哥若有閑,便去探視一下阿瑤吧!”

    她幾乎是用奔逃的速度出了這院子,步子方才放慢了下來。她大哥居然說祖父看走了眼,認為她本就很能幹,天知道她如今心裡是什麼光景。她也心慌意亂,她也六神無主,她也絕不喜歡許敬宗這個祖父……但是,她是許家人,她有什麼辦法?

    她當然想學許瑤這樣痛痛快快出一口氣,但之後又能怎麼樣?倘若許敬宗死了,萬一那些侍妾揪出什麼好歹事來,大哥許彥伯未必能順利繼承家業,而且,外人大可借此機會大肆鄙薄,許家未必能支撐下來,妹妹許瑤更未必能嫁個好人家!

    許瑤雖然性情乖張放肆,但終究是和她從小一塊長大,最最親的妹妹!

    拖著疲憊地身子上了馬車,許嫣在顛簸之中,竟是不由自主地睡去。等聽到侍女叫喚的時候,她方才發現已經到了定鼎門大街的沛王第大門。她剛剛在侍女的攙扶下走下了馬車,後頭便揚塵處處,很快便行來了一撥人,為首的那個人赫然是上官儀!

    許嫣往日並不常常出門,在一群高門貴女中也並不出名,因此上官儀從前竟是沒見過她。此時瞧見一個衣著樸素的年輕少女站在那裡望他,又瞧見那馬車的車絡子和其他配飾似乎是二品官才能有地,眼皮便不禁一跳。見對方欠身讓自己先行,他不覺多看了兩眼,卻仍是想不出這是哪家閨秀。

    算了,反正李賢身邊地美人一堆一堆地,他去管這閑事幹嗎?

    然而,當上官儀進門之後,聽到那個少女向人自報家門的時候,即使是他,也不禁往人家身上再次瞥了幾眼,得出地結論只有一個——許敬宗那麼好錢財的貪婪老傢伙,居然會有這麼一個秀氣的孫女?但緊跟著,他便想到了自己頭上,他還不是人道風儀天下第一,結果卻生出了那樣一個不識大體的女兒!

    正和小丫頭下棋的李賢怎麼也沒想到,上官儀和許嫣這兩個八杆子打不到一塊去的人居然同時來找他。才站起身,他便看見賀蘭煙拂亂了棋局,竟是動作俐落地跟在了他的身後,此時此刻,他哪裡不知道小丫頭心中的顧忌,不禁啞然失笑。

    “放心,老上官也來了,難不成我還有機會和人家談情說愛?”話雖如此,他還是帶上了小丫頭,除了有些曖昧的事情,他自是不會瞞她

    然而,許嫣單獨和他說話的目的他猜到了,上官儀找他的原因他卻怎麼也沒有料到。上官儀雖說不是最機智敏銳的人,但是,居然會因為女兒的事情焦頭爛額,這實在是太奇怪了,太詭異了!不用回頭,他也知道後面的小丫頭定然是瞠目結舌,更知道自己早先打好的腹稿,做好的准備全都白費了。

    當然,上官儀來找他,便說明老上官對於他還是信任的,同時也有些冒險。誰知道他李賢會不會一下子大嘴巴,把事情也編成了說書到處傳唱?當然,這前提是,他准備多一個暴怒的老上官這樣的敵人。

    “清官難斷家務事,上官太傅想要我怎麼幫忙?”

    橫豎自己已經答應了管許家的事,多出來這麼一樁也沒什麼打緊,因此李賢自是沒什麼猶豫便答應了下來。然而,卻只見上官儀長嘆一口氣之後,目光忽然越過了他,直直落在了他背後的某人身上。這時候,他終於恍然大悟。

    他說呢,他就算再巧舌如簧,也是不可能擔當勸說有夫之婦的重任,除非上官儀瘋了!老上官此時看的是小丫頭,想的必定是那一群無所不能的女人。不過,他很是懷疑,這種事情交給屈突申若她們,不會因此而弄巧成拙吧?

    話雖如此,老上官親自上門求情,他還是客客氣氣地把人帶到了太真觀。

    雖說早就是秋風秋雨愁煞人的時節,但鋪滿落葉的庭院裡頭,還是擺著一張精巧的玉石躺椅,上頭慵懶地躺著一位伊人,一襲厚實的裘皮披風正蓋在她的身上,卻恰好露出了那白皙如雪的半抹春光。

    隨著來客的漸漸接近,屈突申若的眼睛倏然睜開了一條細縫,在看清了人之後便露出了一絲難解的笑容。

    果然來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這母慈子孝的美好時光

    深宮歲月催人老。

    每每走在這洛陽宮中,李賢就忍不住對這句話嗤之以鼻,至少,這話還是有例外的。他那老媽十四歲入宮,人生最美好最青春的時節,都是在這漠漠深宮中度過。按照一般人的邏輯,只怕他老媽未必能熬到太宗皇帝去世,可她偏偏做到了。

    要是現在還有人在他面前念叨什麼女人四十豆腐渣,他肯定會劈頭啐一口過去。看看今兒個的武后,俏面帶春,眉眼含笑,鑲金滾邊的大紅長裙外頭,只是罩了一件薄薄的越州輕容衫,仿佛感覺不到涼意。從那豐滿卻不含半點贅肉的腰肢,絕對看不出曾經生產了五個孩子。總而言之,無論是容貌和精氣神,武后都毫無疑問處於一個女子最最嫵媚成熟的時期。

    李賢正胡思亂想著,冷不丁頭頂上傳來了一陣痛楚,一抬頭卻見一顆花生在地上滴溜溜亂滾。不消說,這必定是他老媽所為,准頭比後世那些丟粉筆頭的老師絲毫不差。

    “和你說話居然心不在焉!”

    武后沒好氣地白了一眼,但那嘴角的笑意無疑說明,她此刻的心情極好。原因很簡單,許敬宗的事情雖說仍然是不少人掛在嘴邊的話題,但是與此同時,卻有不少大臣的醜事被宣揚了出來,比如說侵佔民女作妾婦,家中庶母和兒子通姦,僕役和小妾不清不楚……最最重要的是。那幾個被爆出家中醜聞地,無不是和她頂著幹的死硬派。

    雖不能用這法子再搞一次定點清除,但是,看著那些原准備出她洋相的傢夥人仰馬翻狼狽不堪,仍然讓她覺得心頭痛快。

    武后的高興勁李賢當然看出來了,讓他高興的還有另外一件事。今兒個進宮的時候,他正好遇見了上官儀,結果老上官覷著無人對他千恩萬謝,說是家裡那樁事情有解決的希望。雖說事情是大姊頭和小丫頭的功勞。和他沒什麼關系,但他還是很滿意能夠讓老上官欠下人情,因此直到現在心裡仍然自鳴得意。

    “母后,上次你交代的關于于師傅那件事,已經差不多了。”

    見武后一瞬間雙目光芒大盛,李賢知道這話說到老媽心坎裡頭去了,遂上前三下五除二把老於地門生弟子做了一個簡要說明。當然。他很有私心地暗藏下一批如今已經在中樞,和於志寧關系不深的人。

    “這一次,于師傅真的准備退休了,而且有心讓嫡系子侄輩到地方去,說是希望父皇母后能夠允准。”

    “於志寧果然識時務!”

    如果說,武后對於志寧先頭在立後的事情上表示沉默還有那麼一點不滿,那麼。現在她就差不多拋開了這點芥蒂。本來,於家身為關隴大族,和長孫無忌同氣連枝也是正常,那時候保持沉默估計就已經是老於的極限了。現在又來了這麼一出,算是很給她面子的一件事。

    “賢兒,你果然是我的福星!”

    此話李賢已經是第二次聽到,但是,遙想到上一次正處於立後地關鍵時刻。他仍然忍不住心頭一陣悸動,隨即便露出了一個得意的笑容。武后有手腕有抱負有能力,最大的缺憾就是作為女兒身,沒有高門大閥作為後援。昔日關隴大族自從長孫無忌之後已經元氣大傷,所以於家眼下的做法並不算什麼。

    更何況,老於寫信通知各門生弟子的時候,大約是含蓄地用了他的名義。李唐皇室的嫡系皇子。這年頭還是很有些用處地!

    又是一陣胡思亂想之後。李賢頭上毫不意外地再次遭到了花生米的襲擊。抬頭看見老媽招手,他只得乖乖上前去。結果,面前四十出頭依舊是大美人一個的武后竟是猶如惡作劇一般,把他的頭發揉得亂七八糟。

    “你五哥每次來謁見的時候都是規規矩矩,你七弟雖說貪玩好動,但也不敢在我面前耍脾氣,就是外頭的群臣,見到我的時候,面上也從來不出差錯,偏偏你就是這麼一副憊懶的模樣!”

    武后揉亂了兒子地頭發,便命李賢跪坐下來,親自給他重新束發。纖長白皙的手指緩緩攏著那一絲一縷的頭發,指甲的末端時而觸及到頭皮,時而輕撫上頸項,帶來一種奇特的觸感。原本呆在這房間中的阿芊頓時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唯恐打破了這難得的氣氛。

    雖說不出聲,但李賢心裡頭要多震撼有多震撼,半口唾沫竟是無論如何都吞不下去。他小地時候武后也抱過他,但這種梳頭地事情,他地記憶之中,老媽根本就沒有碰過。他渾身僵硬地坐在那裡,感到武后那不甚熟練的手法拉扯著自己地發

    要齜牙咧嘴,但還是硬生生忍了下來。

    “雖說二十歲加冠乃是古禮,但你和賀蘭的事情不能這麼一天天拖著。周文王十二歲而冠,成王十五歲而冠,諸侯王可比天子,加冠趁早這也是有成例的。弘兒身為監國太子,我尋思著再過一年就讓他行了冠禮,早些冊了太子妃,也可以更名正言順處理國事。只要他這一行冠禮,你小子也就可以早些行冠禮,早點遂心願迎娶你的美人了!”

    這話一出口,喜出望外的李賢立刻蹦了起來,結果因為用力過猛拉到了頭發,趕緊一屁股又坐了下來。頭皮的劇痛加上心中的大喜,他眼下是真真正正的痛並快樂著。畢竟,夜長夢多,就算鐵板釘釘的事,一直這麼拖下去也難保會竄出什麼問題來。

    武后猛地一拎李賢的頭發,旋即聽到一陣告饒,見兒子的肩膀一陣陣地抖動,便又忽然一松,這才輕笑了一聲:“就知道這是你心頭最大的願望,外頭的人還說你什麼任性慷慨豪俠,我看不過就是一個普通的色中惡鬼,這麼早就把賀蘭吃抹幹淨了!”

    這頭發根子在老媽掌握之中,李賢自然是想硬都硬不起來,支支吾吾地把話題帶過去之後,他忽然想到,剛剛老媽還提到,讓李弘及早行冠禮。這代表著什麼?只要李弘行了觀禮,就代表太子成年,從此之後,武后便沒辦法以太子未成年作為緣由插手李弘監國!他不會聽錯了吧,他這位天底下第一彪悍的老媽居然肯放棄權力?

    話到了嘴邊愣是沒憋出來,這樣母慈子孝的時候,他要是這麼煞風景,就不叫最會察言觀色的李賢了。於是,他愈發像是嘴裡抹了蜜糖似的,米湯不要命地亂灌,最後,某個笑話說得過於離奇了些,武后笑得束發的手一抖,頭發頓時全數散下,剛剛的一番力氣竟是完全白費。

    “賢兒,你哪裡來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故事!”

    武后見阿芊悄無聲息地上前要幫忙,遂擺擺手揮退了她,竟是耐心極好地再次重來,一邊用梳輕輕梳攏頭發,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申若上次入宮陪我說話的時候,說起過那最後一片葉子的故事。我找了幾個看書最多知識淵博的文臣,人家都不知道,你這是從哪裡聽來的?”

    不會吧,大姊頭怎麼連這種事情都說了?

    李賢沒法回頭看見老媽的表情,只得胡編亂造,一口咬定是在某本南北朝小說中看到的。須知魏晉南北朝留下的志怪志人小說話本著實不少,武后也就沒有懷疑,只是就這故事的中心意思發表了一番見解。結果,李賢越聽嘴角抽搐得越厲害,最後情不自禁地為歐亨利默哀。

    “以故事諷喻,這是詩經中就有的,你這故事倒是不賴。徐家乃是大族,世家高門未免不知道高低,提醒一下也是好的。對了,我聽說那天登高的時候,除了曹王明,你還捎帶上了高家的高政?”

    果然不愧是老媽,消息靈通得無話可說了。

    李賢本就沒打算就此事瞞著武后,遂揀著能說的把結識人家的經過說了——當然,這是他老早就和高政對好口徑的,否則一個說為了私利扣下了西域胡商的貨物,一個說收人錢財與人消災,結果正好遇上了扣押貨物的正主,這成什麼話?

    於是,高政在李賢口中變成了仰慕他的世家公子,捎帶著提了提人家做生意和詩賦上的本事。雖說武后的父親就是木材商人出身,但對商人並無多大好感,因此聞聽這番話自然而然降低了評價。武后對於身為長孫家姻親的高家並不感冒,但這時節也沒有斬草除根的意思,反倒是認可了李賢這般四處結交的行為。

    “世家大族往往自視甚高,不過你這個皇子名聲在外,倒也不虞人家不買你的面子。”武后嗤笑一聲,終于為李賢束好了發,輕輕在他頭上一拍便又提醒道,“許敬宗如今指望不上,外頭的那些人頗有蠢蠢欲動的架勢,雖說我上次除掉了一批,你又耍詐蹬下去了幾人,但終究威懾力不夠。許敬宗既然推薦了李敬玄,我就得空出位子,你明白麼?”

    李賢轉過身子,抬頭直視著武后的目光,心領神會地點頭。母子倆這一坐一立,同時露出了相似的笑容。而站在旁邊的阿芊看見這光景,嘴角頓時上翹了一個弧度。

    小看了皇后的人倒楣得多了,可小看這位沛王的人,將來可不是也得要倒楣?
第三百二十八章 大宅門中是非多

    皇帝的禦醫等閑自然是不給人看病的,因為其中存在著題,而且皇帝的病情作為國家第一大隱私,更是不能讓臣子知道。然而,體恤許敬宗作為元老重臣多年來為朝廷服務的份上,李治不顧眾臣的反對,大手一揮把太子“找來”的名醫秦鶴鳴派到許家給許敬宗診治。饒是秦鶴鳴正當盛年,這十幾天兩頭跑下來,也是頗感吃不消。

    “沛王殿下,你可是給我尋了個天下第一苦的差事!”

    騎在馬上,秦鶴鳴不禁唉聲嘆氣。要說他也是家傳名醫,只不過某些治療手段太過聳人聽聞,所以來醫館看病的人竟是日益減少,到後來幾乎到了門可羅雀的地步。苦研醫朮的他不會做招攬生意的事情,索性就不管那麼多了,誰知道某日遇到一個上門求醫的人,這人生際遇立刻為之一變。

    一個世家公子哥居然跑到他這裡來治跌打損傷,他以為碰到搗亂的,就乾脆用針灸散去淤血,而且還特意用那種嚇煞人的長針。結果非但沒把人嚇回去,反而因此麻煩上門。到最後李賢李弘上門拜訪,前者表明身份的時候,就是他膽大包天,也差點沒嚇得一頭栽倒,在李賢的威逼利誘下方才答應。可是,這禦醫榮耀是榮耀了,是非***他卻一下子跳進來了!

    “秦大人!”

    聽到這稱呼,秦鶴鳴忍不住又打了個寒噤。卻見旁邊地李賢正在似笑非笑地看他,頓時又是長長噓了一口氣。許敬宗的病在他看來根本不用花那麼大工夫,人老了總歸要死的,更何況許敬宗已經是高壽,又服了那些勞什子的丹藥,就是救回來這命也差不多了。

    “殿下,這宮裡隨便派個禦醫來難道不行麼?非得讓我天天跑來跑去!”

    李賢已經不是頭一次聽到秦鶴鳴這抱怨了,所以只是聳了聳肩歪歪頭並不回答,自是把對方噎了個半死。後頭的張堅韋韜卻是第一次見識如此大膽的禦醫。面面相覷了一會兒便得出了一個結論——聽說這人是李賢向李弘推薦,後者才推薦給天子的,果然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也只有李賢這樣的人,才會認識這麼古怪的大夫。

    直到進了許宅到了許敬宗地寢室,旁邊沒了其他人,李賢方才體諒地拍了拍秦鶴鳴的肩膀:“老秦。你就看開一點吧,父皇讓你給許相公治病,是為了向朝臣表示態度。你只好辛苦一下,反正不吃虧不是麼?你可別忘了,你家的醫館匾額,可是父皇親自題的,這大夫當到了這個份上。還有什麼好說的?放心,我這人說話算話,有事情一定幫你擋著!”

    秦鶴鳴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也不再和李賢計較天天來回跑的辛苦。畢竟,他這禦醫的薪水豐厚得很,而且幾乎每次給天子治一次病就能得到一筆賞賜,這錢賺得比誰都快。大不了等李治地病穩定下來,他就上書求去。難道還會有人攔著他這個大夫?

    想到這裡,心情大好的他便上前為許敬宗把脈,旋即又檢查了一下昨日的藥方,進行了一次針灸,這一陣忙碌下來,他自是看不見身後的李賢已經溜了。

    百無聊賴的李賢自然沒興趣觀看醫生是怎麼治病的,這種專業伎倆就是偷窺也學不來。更何況他根本沒有偷師的打算。秦鶴鳴這傢伙不是尋常想要攀龍附鳳地名醫。但是。只要他李賢逮住的人,能這麼順順當當溜走麼?

    他一面走一面別有用心地微微笑。渾然沒注意面前就是一根廊柱,最後竟是險些一頭撞了上去。好在他練武的神經終於在這時候發揮了作用,“千鈞一發”之際躲避了開來,這才松了一口氣。以前老奇怪有人怎麼會走路撞電線杆或是大樹,現在看來,這人只要一走神,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都幹得出來。

    撲哧——

    背後的一個笑聲讓他趕緊轉過了頭,卻見是許嫣。大概是因為這幾日內內外外一把抓的辛苦,她的臉龐消瘦了幾分,那鵝黃衣裙穿在身上,竟顯得有幾分寬大。倒是發間還勉強用了幾樣飾物,但總歸還是顯得有些寒酸。然而,此時此刻那張臉上卻蕩漾著一股掩不去的笑意,和往日地愁苦畏怯相比,何止平添三分容光。

    在李賢的炯炯目光下,許嫣很快醒悟到自己此時乃是單身一人,趕緊收斂了笑容:“沛王殿下怎麼如此不小心,剛才可有磕著碰著?”

    李賢趕緊擺擺手,這才想起自己是沿著許敬宗寢室前那條回廊胡亂逛出來的,這許嫣是什麼時候跟上來的?想著想著,他的詫異便貨真價實寫在了臉上。

    “我只是看著秦大人給爺爺診治,所以就沒有進去打擾他。”許嫣退後一步深深襝衽一禮,旋即深深吸

    氣,“沛王殿下對許家的恩德,我在這裡謝過了!”

    “哪怕就是看在往日許相公和我的那點喝酒交情,我也不可能坐視,你就不用耿耿於懷了。”李賢笑著上前將其扶起,四手相交地時候,他忽然見許嫣抬頭望了自己一眼,不禁有些尷尬地縮回了手,顧左右而言他道,“對了,你還把你妹妹關在房裡?”

    “若不是她性子乖張,我怕她惹禍,又何嘗想這麼做!”許嫣面色黯然了下來,旋即微微笑道,“除了大哥,殿下還是第一個問起她地人。”

    要不是沒話可說,誰會管那個不知好歹地丫頭!

    李賢曬然一笑,一下子沉默了。要是換成別的場合,他自然可以滔滔不絕高談闊論,但面前地人是許嫣,他又不知該說什麼了。談老許的病情?開玩笑,那又不是他的專長,萬一他安慰說肯定沒事,許老頭又有什麼三長兩短就不好了。至於哄女孩子開心……那種事情他只對小丫頭做過,此時來這一套,只會讓事情的發展更詭異。

    “殿下若是無事,不妨四處逛逛,我去看看爺爺!”

    許嫣仿佛也對這種程度的獨處有些忌憚,略一施禮便匆匆回頭走了。李賢在原地駐足了一會,乾脆轉過身朝長廊那一頭走去——這許家他來過好幾次,卻只是在幾個地方兜兜轉轉,今天乾脆就參觀參觀好了。

    穿過長廊,便是一條青石小徑,兩邊都是常青灌木,雖是深秋卻依然鬱鬱蔥蔥。盡管已經是百花凋謝百鳥遷徙的時節,但他走在其中,自有一種清幽的感覺。看到不遠處有石桌石凳,他便徑直走上前去,用袖子撣了撣,隨即一屁股坐了下來,看看四周無人,身後又是某棵大樹,他乾脆把雙腳翹了上去,隨即長長舒了一口氣,竟是閉目養神了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聽到耳邊傳來了一陣說話的聲音。

    “沛王殿下這段日子天天來,是不是真的看上了大小姐?”

    “那還用說?如果沒有人撐腰,大小姐怎麼會忽然這麼厲害,還居然得了陛下和娘娘的指令統管家務?要知道,以往相爺生病,哪次不是小夫人出頭,這次倒好,上上下下被關了那麼一大批!”

    “那要是相爺病好了……”

    “病好了只怕相爺也不會計較她這些,誰不知道相爺最最看重沛王殿下,得知這消息只怕笑都要笑瘋了,還能理會這些?要我說,那些狐狸精也確實該好好收拾。小夫人……那個賤人不過和我們一樣都是侍婢出身,有什麼資格僭稱夫人?”

    好嘛,這外頭的八卦止住了,裡頭的八卦居然有愈演愈烈的架勢?

    李賢一下子從昏昏沉沉的夢境中驚醒過來,再凝神細聽的時候,那說話的兩個侍婢卻仿佛已經走了,他自然是什麼都聽不見。懶洋洋地放下了腿,他便拍拍衣服站起身來,誰知這一起身就瞧見了某人出現在小徑盡頭。

    而這是一個原本絕對不該出現在此地的人——如今應該正舒舒服服等著選官的李敬業!

    “你到這裡來幹什麼?”

    “我自然是代爺爺來探望一下病人,然後出來找你,想不到六郎你竟然在這裡偷懶!”李敬業很快便從最初的驚詫中回過了神,大步上前走到李賢面前,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忽然嘖嘖稱贊道,“怪不得之前伯虎說我對許大小姐完全是一廂情願,敢情是你和人家勾搭上了。剛剛我看到許大小姐的時候,她眼眶似乎有些紅,不是你對人家做了什麼事吧?”

    “誰像你這麼急色?”

    對於這種程度的戲謔調笑,李賢自然是完全免疫,而且,他更知道李敬業目前作為李績的完全代理人,這次登門的代表意義大於實際意義,因此自是意味深長地多看了兩眼,旋即冷哼了一聲:“你別忘了,我可是老于嫡傳弟子,你要是不介意我在老於面前多多吹噓你的風流韻事……”

    “好好好,我怕了你還不行麼?”李敬業百般無奈,心裡卻暗自把自己的祖父和老于埋怨了一通——敢情他就是倒楣,這輩份竟是死活都比李賢矮一輩!

    覷著四周無人,他便在李賢耳邊低語道:“有人讓我通知你,你托她的事情終於有著落了,明兒個若是有空,跟她去看一場好戲!”
第三百二十九章 大姊頭們當演員,我在旁邊看熱鬧

    洛陽作為東都,除了南北二市異常熱鬧之外,那些酒肆是普通人休閑娛樂的最佳場所。達官顯貴可以置辦數十家妓在家中歌舞淫樂,百姓當然只能上胡姬酒肆中看看熱鬧。當然,縱使是那些聲色場所也是分等級的,便宜的不過數十錢就能買個樂子,至於昂貴的地方,就是丟上數百金也未必能夠一親佳人芳澤。

    自從安西四鎮歸大唐所有之後,來自西域的舞姬越來越多,這其中既有天仙絕色,也有貌不驚人卻身材絕佳的真正舞者,總而言之,只要有錢有勢,不愁沒有合適的人。

    然而,這種聲色犬馬的場所雖說熱鬧,來往的卻大多是些男客,縱使有女客,也大多是前來找人的——這年頭的女人彪悍的絕不在少數,大婦帶著大批隨從氣勢洶洶上來砸場子的情形絕不少見。至於此事發生的頻率,就得看後頭的老闆有什麼樣的能耐了。

    這一天,洛水河畔新建的德陽樓中,卻來了兩位如假包換的絕色佳人。兩人一進門便引起了眾多酒客的注意,甚至有色中惡鬼好事地吹起了口哨。畢竟就算是這美女胡姬如雲的安康樓,也難得一見如此成熟明艷的女人。不過很快,吹口哨的聲音便嘎然而止,只是一瞬間,兩位佳人的背後便多出了二三十個腰佩刀劍的護衛,一個個俱是眸子精光四射。

    “天哪。居然是屈突家那位大小姐,還有尉遲家地少夫人!”

    在最初的驚艷之後,終於有人認出了突然冒出來這兩位佳人的身份。一時間,原本就安靜的酒樓大堂更是鴉雀無聲。上上下下的人都驚疑不定地打量著這兩位惹不起的女人,紛紛猜測起她們倆此來的目的。

    屈突申若是出家的女冠,但李焱娘卻是死了丈夫地。不過,據說尉遲家那幾位少爺都對這位長嫂畏之如虎,不會鬧得今天這裡要上演一場全武行吧?

    對於周遭人各式各樣的目光,身為當事人的屈突申若和李焱娘卻絲毫不以為意。兩人對視了一眼。李焱娘便用微不可聞的聲音低聲道:“申若,你真的確定沒錯?我那個小叔子出點醜不打緊,反正胸無大志。可是,這畢竟是洛陽令管著的地頭,若是大鬧一場……”

    “放心,外頭有那一位在,還怕洛陽令作甚?!”

    這一日的屈突申若頭頂道冠。身披一件絳紅地罩袍,手中卻拿著一把寶劍,看上去不倫不類得緊。此時此刻,她俏目含威地掃視了樓上一圈,想起了自己之前不動聲色地讓上官儀頭痛了一回,不禁曬然一笑。緊接著,她便深深吸了一口氣。

    “尉遲榮。你給我滾下來!”

    這話一出口,全場皆驚,愣是沒一個敢接話茬的。而這時候,李焱娘便不由分說帶著人快步沖上樓去,那氣勢端的是無比兇猛,把幾個想要上前說話的夥計全都鎮住了。仿佛是故意來砸場子,一群人竟是沿著二樓一個包廂一個包廂地搜了過去。

    若是裡頭的人態度好,還有護衛點個頭算是道歉;若是遇著不長眼睛罵娘的。李焱娘那出鞘的寶劍自然是不長眼睛,少不得在身上地衣服紮幾個窟窿。一個個包廂搜下來頓時是雞飛狗跳,叫罵聲卻比想像中小得多,畢竟,對上凶名卓著的娘子軍,誰也不敢冒著生命危險逞口舌威風。

    終于,當李焱娘從某個包廂揪出了一個錦衣玉服二十出頭的公子哥的時候。所有人都在心裡為那位倒楣的尉遲公子默哀。

    旋即。五六個被捆得結結實實。嘴裡還塞了麻胡桃,僕從模樣的傢伙被一群護衛押下了樓。幾個耳朵尖的酒客甚至聽到某個護衛在口中念叨沒管好小少爺,回去狠狠打板子之類的話。至於那四五個貌似狐朋狗友之類地倒楣傢伙,更是抱頭鼠竄似的從樓上奔下來,一溜煙從大門沖了出去。

    “小小年紀就這麼不學好,我說的話難不成你都忘了!長兄如父長嫂如母,你大哥雖然死了,可我至少還能教訓你!敢學人家狎妓,難道就不能學人家的出息!”

    罵完之後,李焱娘自然是拎著人匆匆下樓,屈突申若也打了個手勢哨了一聲,一群人來得快也去得快,一下子便潮水似的退出了大門。

    這時候,掌櫃夥計連帶酒客方才如夢初醒。酒客們固然是一邊哄然議論著那兩個女人的彪悍,一邊一個賽一個快速地離去,沒有一個提什麼酒帳的。笑話,喝酒喝到一半掃了興致,哪有結帳地道理?

    計就沒有那麼好運氣了,今兒個鬧了這麼一出,損失了,這好容易打出來地名聲卻毀了一大截。恨只恨那位尉遲家公子為什麼不去那赫赫有名地安康樓,反倒把他們這小本經營地方禍害了一通!

    當然,他們絕對不會記得,就在月前,他們的東家借某位老親王地勢強行買下了這塊地皮造起了酒樓,想要從安康樓的生意中分走一杯羹。

    屈突申若和李焱娘來之前就做好了周全准備,人人騎馬之外尚備了兩輛馬車,因此抓回來的僕從直截了當塞進了第二輛馬車,而垂頭喪氣的尉遲榮則是被趕上了馬。此時,一群護衛照舊騎馬,李焱娘和屈突申若卻鑽進了第一輛馬車。

    馬車裡頭除了兩個被捆成粽子一樣的傢伙之外,還有另一個人。見李焱娘和屈突申若彎腰進來,他不禁轉頭嘖嘖稱贊道:“厲害厲害,我在外頭都能聽到裡頭的大動靜。不出半個時辰,今兒個這一出大概就要傳遍全城了。”

    “論演戲,自然不會有人比我和申若更地道!”李焱娘微微一笑,旋即瞥了那邊不明所以的兩個傢伙一眼,忽然從靴子中抽出了一把匕首,就著鋒刃在兩人的身上比劃了起來。發覺兩人在那裡瑟瑟發抖,她方才無趣地收回了刀。“算了,這種事情還是交給專業人士,待會到了地頭,讓你那個盛允文好好審審吧。”

    馬車在尉遲家某個別院停了下來,早有預備的人立刻把第一輛馬車上的人拎了下去,剛剛喬裝打扮混在護衛中的盛允文立刻跟了上去。大門一關,李焱娘自是拎著尉遲榮,喝令家僕把人關起來。今兒個這場戲只有她、屈突申若、李賢和盛允文知曉。至於尉遲榮等人,則是無比倒楣地充當了不知情的群眾演員角色。

    這一次的審訊異常快捷,不過一盞茶功夫,盛允文便匆匆出來,在李賢的耳邊道出了幾個字。此時,李賢面上的笑容漸漸收斂,但嚴肅下來沒多久,那懶散的笑意便再度重現,最後朝屈突申若和李焱娘微微點了點頭。

    “這回終於找到了!”

    “那還等什麼?”

    李焱娘眉頭一皺,立刻朝四周侍立的護衛打了個眼色。這回名義上是幫助她管教弟弟,因此帶出來的幾乎全都是尉遲家的精銳家將,自然全都是在她的指揮之下。她這無聲令下,一群人立刻整齊有序地准備出門,而李賢咂舌于她雷厲風行的同時,不免苦笑了起來。

    這可不像剛剛去抓尉遲榮那麼簡單,要是就這麼打上門去,這名聲也太不好聽了!

    “且慢!”屈突申若心念一轉便搖了搖頭,“焱娘,你也太心急了,雖說兵貴神速,但一天之內兩次出動家丁總是有些不妥,你總不能再找個尉遲榮出來頂缸!不如……”

    她忽然瞥了李賢一眼,若有所思地道:“那地方既然在定鼎門附近,便得防著他們奔逃,最好能讓城衛軍幫一個小忙。對了,曹王似乎就住在定鼎門旁邊,那裡還有他不少產業,索性讓他出人手好了。六郎,上次曹王可是欠了你一個大人情,這次讓他擔點風險也不算什麼!”

    這話正對李賢脾胃,本來,這樣的事情讓他承擔完全責任就沒有道理,有人幫忙分擔黑鍋自然最好。然而,屈突申若的話卻沒有說完,下一刻,他便感到伊人湊在耳邊又加上了一句。

    “除了曹王,你可別忘了,盧國公心裡頭窩的火還沒有消,何不叫上他?只不過你可想好了,他是陛下的心腹,要是到得太早或是太晚,事情就麻煩了!”

    盧國公程處默!這個名字頓時讓李賢平添三分信心,立刻上去對盛允文吩咐了起來。見這盛允文還在猶豫,嘀咕著什麼盡忠職守,他只得指了指那邊的屈突申若和李焱娘,結果,這位武藝高強的親衛立刻放心地去傳話了。

    調整了一下人員配備重新出門,李焱娘見屈突申若和李賢一起上了馬車,立刻快步上了自己的坐騎。開什麼玩笑,這難得一見的機遇,怎能不讓這兩位好好一起共處?縱使屈突申若不能嫁給李賢,兩個人勾搭上了做個情人也不壞嘛!

    想到這裡,心情大好的她立刻呼喝一聲,一馬當先飛馳了出去。而等到馬車起行,李賢方才反應過來,敢情李焱娘是故意把他和屈突申若留在一塊的!
第三百三十章 星星之火的源頭

    賈南春今年三十二歲。

    作為昔日鐵勒西征軍的一員,正如他所說那樣,曾經在薛仁貴麾下作戰,而且確確實實立過功勞。然而,坑殺鐵勒降卒十萬不但讓將軍們遭到了申斥抹滅了功勞,連帶著他這種有功軍士的功勞也被減低了好幾等。他不願意回鄉種田,便由薛仁貴設法在這定鼎門大門口謀了一個隊正。每每想到戰場上冒著流矢奮勇殺敵的情形,他就不禁渾身發熱。

    “嘿,那天我跟在薛將軍後頭,眼看著他一箭射出,對面竟是兩個敵人一起倒地,端的是一箭雙雕……”

    “賈頭,你這故事都說三回了,就不能換新鮮的麼?”

    正侃侃而談的賈南春沒料想被人冷不丁打斷,頓時惱羞成怒地狠狠朝角落裡瞪了一眼。不過他平日凶歸凶,所謂的鞭子打人也不過說說而已,因此久而久之,上上下下的軍士並不怕他。此時一有人鼓噪,其他人頓時也七嘴八舌地插了進來。最後,又有人攛掇著讓賈南春把上回李賢送的扇子拿出來看看。

    賈南春自是不樂意:“去去去,那可是寶貝,我早就藏在家裡,怎麼可能帶在身上!”

    某個軍士再次起哄道:“賈頭,你就別藏著掖著了,我明明看見你中午還拿出來摩挲來著,拿出來給大夥兒再看兩眼!要說這沛王殿下說話還真是和氣,壓根不像那些眼睛長在頭頂上地世家公子哥!”

    “那是沛王。哪裡是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能夠比的?”

    賈南春咕噥了一句,旋即方才小心翼翼地從衣襟裡取出那把扇子,卻只是略略打開了一半在眾人面前晃了一晃,還沒等別人看清楚就立刻收了起來,也不管四周那遺憾的嘆息聲,伸了個懶腰便站起身來。

    “好了,看也看夠了,趕緊起來,外頭大約要換班了!這時節來往洛陽長安兩地的人多。定鼎門是要道,一定不能出差錯,否則大夥一起倒楣!”

    於是,不情願歸不情願,眾軍士還是拍拍屁股起身,准備即將到來的換班。然而,換班的口令沒等到。外頭卻沖進來一個人,還沒站穩便咋咋呼呼地嚷嚷道:“不得了啦,外頭……外頭……”

    賈南春沒好氣地笑罵道:“什麼事這麼緊張,是天塌下來還是地崩了,總不成陛下和娘娘的車駕在外頭吧?”

    “咳,賈頭,雖然不是陛下和娘娘。但也……也差不多了!”那軍士好容易順溜了氣,趕緊稟告道,“是沛王殿下來了,外頭人不認識他,我正好那天見過一回,所以……咳,反正他指名要找賈頭你,我就把人帶來了!”

    話剛說完。門口便多出了一個人,笑嘻嘻不管不顧地走了進來。

    這下子賈南春真的懵了,雖說常常拿著李賢地扇子向同僚炫耀,但真正在心底裡,他卻知道這不過是某次偶遇而已,說不定人家見過他之後轉眼就忘了幹淨。然而,此時此刻。眼前這人不是沛王李賢還有誰?

    賈南春呆了。他身後的一群軍士面面相覷了一會之後。也全都起了無比的好奇心。然而,看見上司反應過來之後沖他們連連揮手。一群人只得悻悻離去,心裡猶自猜測著李賢的來意。可是,不管怎麼說,李賢這個沛王都不該有事情尋一個小小的隊正才是!

    李賢此時只帶著兩個尉遲家的護衛,已經留在了外面。盛允文被他派到程家去報信,順便把那五個王府新進典衛帶來做幫手;屈突申若和李焱娘則是到曹王那裡去威逼利誘了;他為了避免目標過大,因此只向李焱娘要了兩個人。剛剛在馬車上那會兒,他總是感覺渾身不爽快,到現在仍覺得仿佛後頭有兩道似笑非笑的目光。

    “賈隊正……”

    “殿下直呼我地名字即可!”

    賈南春終於一個激靈反應了過來,趕緊制止了李賢的稱呼,然後便想請李賢坐下,誰知這位主兒根本不在乎這些。

    “你不用這麼戰戰兢兢的,今兒個我只是找你幫個忙!”

    李賢看出他緊張的模樣,便笑著在賈南春的肩膀上拍打了兩下,當然,這回他手中換了一柄檀香木扇。見賈南春臉色放鬆了些,他便把路上和屈突申若李焱娘商量好的台詞復述了一遍,無非是拿著上次打虎的那樁事情作由頭,隱隱暗示有人算計他。結果,他這話還沒說完,賈南春竟是暴跳如雷,隨即立刻拍胸膛打了保票。

    “怪不得我想洛陽這地方怎麼可能出現什麼猛虎,居然是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暗算殿下!這麼大地事情殿下既然信得過我,我自然沒二話,只要您吩咐一聲,我一定照吩咐做!”

    這

    條好漢子!李賢心中暗算,遂也不再含含糊糊地假客點了點頭後,便在賈南春耳邊一條條吩咐了起來。

    這是當初他老爹吩咐下來的勾當,再加上又有老媽的默許,不管怎麼折騰,只要能在控制範圍之內,自然就不算違規。之所以找賈南春也不過以防萬一而已,畢竟,還有程處默手下那批人可供使用。

    賈南春起初抱著士為知己者死的勢頭,聽到後來不禁失望得緊。就這麼點小事?就是看好了城門別放可疑分子出去,這不是他職責之內的事麼?他還以為會殺一個血流成河,會擔當攻堅力量,會面臨萬箭齊發的險境,結果就這麼簡單?

    雖說心頭鬱悶,但他還是咬牙切齒地道:“殿下放心,這要是定鼎門跑出去一個可疑人,您就拿了我的腦袋,我……”

    李賢終於看出,這是個一根筋到底的傢伙,遂趕緊打斷了他地賭咒發誓,再一次關照了之後便出了門。

    帶著兩個尉遲家的護衛來到曹王第後門,他便看到整條十字小巷都被封了,據稱的消息是曹王第中出了飛賊。而他拿出信物表露身份之後,立刻被畢恭畢敬地請進了後院。而就在這裡,整整齊齊已經排了百多號人,個個都是精壯漢子,和曹王明的文雅毫不般配。

    “六郎!”

    曹王明的眼睛卻尖,一看到李賢便快步上來,一把將他拉到了一邊:“你放心,今兒個我一定將功折罪抓到那些人!要是放走了一個……他娘的,從今往後我就不姓李!”

    文質彬彬的曹王明居然會說臟話,這實在讓人無法想像,因此李賢情不自禁地翻了個白眼。然而,這位皇叔地如此狀態正是眼下他需要地,因此他很快調整了心態,說了一大通亂七八糟地感謝話,並拍著胸脯表示,這一次出動之後,先頭那件事肯定一筆勾銷。

    於是,他立馬看到太宗皇帝的十四皇子,他地十四皇叔殿下露出了輕松的笑容。他當然不知道,曹王明和太子李弘以及周王李顯的關系都相當不錯,對于訛詐大王李六郎有著深深的忌憚。能夠一次性解決上次的遺留問題,曹王明自然是再樂意也沒有了。

    秋日的午後,太陽高懸當空,曬在身上卻只是微微發熱,沒多大勁頭,反而不時吹來的涼風讓人感到有幾分寒意。靠近定鼎門的寧人坊除了曹王明,並沒有其他達官貴人住,往往是貪圖進城方便的百姓臨時賃一間房子,等貨物賣完或是該買的東西買完便出城,比尋常客棧的大通鋪還便宜一些,因此閑雜人等向來不少。

    寧人巷東北隅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宅子,雖說門口沒什麼石獅子之類的富貴物事,看上去卻也齊齊整整,比一般百姓的宅子強上許多。這地方成日裡進進出出的人也多,各色衣裳的人都有,街坊鄰居雖說看見卻也沒人多問。這年頭,自家各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別人賺別人的錢,沒理由管別人的閑事。

    這一天,進進出出的人比往日只多不少,而當內中的紅臉老者聽說德陽樓那場鬧事之後,心中卻覺得有些不安寧,可想來想去也猜不到,人家管教小叔子和自己有什麼相干,遂很快把事情撂開了手。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僅僅是頃刻之間,便有屬下跌跌撞撞沖進來報,言道是四面八方被人圍住了。

    “這是怎麼回事!”紅臉老者一下子神情大變,厲聲質問道,“好端端怎麼會有人撲到這裡來了!”

    “是……是曹王府的人,說……說是捉拿飛賊!”

    曹王……飛賊!就是笨蛋也知道這個藉口,更何況此番竟是曹王出馬,分明是先前的事情已經暴露!

    紅臉老者來不及細想,厲聲吩咐眾人應戰,自己則匆匆入了一間屋子,對其中的一個青年囑咐了一會,便不由分說地打開密道將其推了進去,不多時又到另一個房間見了另外幾個黑衣人,眼看著人進了另一條密道,他方才神色如常地出來。

    此時,外頭已經響起了一片兵刃交擊聲,這不禁讓他的臉色更陰沉了幾分。光天化日之下,對方居然敢動用兵器強攻,那麼就說明瞭一個事實——此事的背後,絕不止是一個曹王明而已!

    他陰惻惻地笑了笑,面上露出了無盡的猙獰:“該來的總要來的,只不過,我該佈置的已經都佈置了,那些文書書信之類的你們休想得到!這世上終有看不慣你阿武的人,我點燃了火星,一定會有人把你拉下來的!”
第三百三十一章 大夥一起上

    寧人坊械鬥?曹王府的人圍了一處民宅?

    洛陽令馮子房狠狠地瞪了報信的那差役一眼,旋即二話不說地揮了揮手:“不用理會,過兩個時辰去看看情況就好!”笑話,這洛陽城中哪天沒有幾起美女搶奪案件,曹王明雖說看上去不像是那種人,難保一時起心,這關他什麼事?

    強項令強項令,從古到今流傳青史的不少,但丟官去職甚至丟腦袋的應該更多吧!

    洛陽作為京縣,除了馮子房這個洛陽令之外,還有縣丞二人,主簿二人,錄事二人,縣尉六人。那差役好容易才一級一級,以緊要大事外加金錢攻勢報到了馮子房這裡,誰知道竟被不由分說地打了回票,心中甭提多沮喪了。然而,正當他怏怏轉身欲退,卻忽然聽到後面傳來了兩個字。

    “等等!”

    他喜出望外地轉過身子,卻見自家明府大人正用炯炯的目光看著他,登時有些心虛。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等到一句淡淡的吩咐:“你去吧!”

    看到那差役如蒙大赦一般地退去,馮子房心頭的疑惑自是更深了。他是正兒八經從縣尉縣丞這種職務一步一個腳印上來的,又在長安這種京縣當了兩年縣令,對於縣衙種種弊端廖若指掌。可以想見,這寧人坊械鬥絕對不是平常事,而這個差役,指不定就是收了另一方的好處。

    “可那曹王雖然貴為親王。一向卻低調不涉政事,會有什麼大不了地勾當?”

    百思不得其解的他正在那裡犯難,忽然外頭大門就被人敲得砰砰響,滿心不耐煩的他正欲呵斥,但話還沒出口便立刻鎮定了下來,旋即沉聲喝道:“什麼事?”

    “大人,盧國公來了!”

    話音剛落,那扇大門便立馬被人推了開來,緊接著。一個四十出頭的中年人昂首闊步地走入,那招牌式的須異常醒目,不是盧國公程處默還有誰?馮子房沒料想來的是這一位,趕緊上前打招呼,順帶親自把門關了起來。老程家不好惹,這位盧國公更是不好惹,天知道這次來又有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馮大人。”程處默面上掛著笑容。說出來的話卻有些硬梆梆的,“我有些事情需要在寧人坊解決一下,不想外人打擾,你可能幫個忙?”

    不等馮子房回答,他便緊跟著又補充了一句:“你放心,左右金吾衛那裡我已經打過了招呼,有我老程家地面子。他們都會照應著。”

    怎麼又是寧人坊?馮子房頓時頭痛了,先是一向不顯山不露水的曹王,然後又是這位傳說中能量極大的盧國公程處默,待會是不是還要加上那位吃人不吐骨頭的沛王李賢?他正在暗自嘆息著自己的黴運,程處默便仿若無心地又說出了一番話。

    “我此番是去寧人坊尋仇,順帶幫陛下辦一點小事,沛王殿下大約先到了,其他人估摸著也不少。如果不是屯兵玄武門的薛將軍沒空脫身。說不定也得去湊一腳熱鬧。總而言之,該說的我都說了,馮大人你看著辦就好,回頭見!”

    程處默微一頷首,竟是就這麼大剌剌地打開門出去了,留下一個呆若木雞地馮子房站在原地。好半晌,這位洛陽令方才苦笑連連。忽然猛地一巴掌拍在案桌上。心中愈發琢磨不透。這寧人坊究竟是怎麼一個局面。居然要勞動這麼多貴人出馬?

    想不通歸想不通,辦事情歸辦事情。他立刻招來了負責那一塊地方治安的縣尉劉明,把程處默的話簡要告知了一遍,隱約再點了點其中的關鍵。六個縣尉中,他最看好的就是這個雖年輕卻有擔待的,因此撇開旁人單單吩咐了他。

    “明府放心,下官定會把此事辦得妥貼!”

    寧人坊中的動靜著實不小。和曹王明地文雅風流不同,曹王府的家將相當之彪悍,就連旁觀的屈突申若和李焱娘也為之動容。作為太宗皇帝最小的兒子,曹王在老子去世的時候沒得到其他好處,自保的力量卻得到了一批。單單是這些家將,就足可“傲嘯”群王了。當然,如果要造反,他絕對支使不動這些人。

    訓練有素地占領制高點,踹門,翻牆,扇形散開拔刀子砍人……在李賢看來,這麼一群人簡直是專業打架隊伍,拿來攻陷這麼一座宅子實在有些古怪(電腦小說網www,16K,Cn更新最快)。然而,事實很快就讓他陰沉了臉。原以為對方不敢硬抗,誰知道幾個人才進去就傳來了一陣兵器交擊聲,顯而易見是交上了手。單單憑著民不敢與官鬥這一條,就足可見這次找對了地方。

    “我們占了天時人和,這地利卻是在對方這一邊。既

    了手,至少可以安上一個圖謀不軌的罪名。現在是金吾衛了?”

    屈突申若這話仿佛是對曹王明說,眼睛卻在看著李賢。而雖說老爹的指令至今還有效,但是,驚動到金吾衛卻絕非妥當,因此李賢微微搖了搖頭。他正准備攛掇李焱娘把隨身精銳投入進去,忽然聽到背後傳來了一聲喚。一轉頭,他登時喜出望外,卻原來是盛允文帶著他那五個新進典衛過來了。

    盛允文如今在洛陽也是赫赫有名,頭銜更是眾多——打虎英雄,盛家劍傳人,天子欽點親衛,沛王最得力地幫手……如是等等。因此見他這邊上來行禮,人人都是含笑相對。然而,另外五個人很快搶去了他的風頭,成了目光關注的焦點。

    無論是肢體的傷勢還是面上的刀疤,都昭示著這是一群極度兇悍的人。屈突申若和李焱娘更是用征詢的目光瞅著李賢,琢磨這傢伙是從哪里弄來地這些人。

    “既然老盛來了,大家就不用考慮那麼多有地沒地,大夥一起上,殺進去如何?”

    李賢笑容可掬地提出了提議,卻正對屈突申若和李焱娘的胃口。耳聽裡頭廝殺聲陣陣,她們自是心癢難耐,此時立馬點了點頭。

    而曹王明眼睜睜地看著兩條人影帶著十幾個精銳護衛從大門闖了進去,不由得使勁吞了一口唾沫,正欲說些什麼地時候,卻看見李賢朝盛允文和五個典衛打了個招呼,盛允文帶著兩人打頭,李賢居中,另三人在下頭幫忙,竟是配合默契地從牆頭直接翻了進去。

    “天哪,難道這都是些偷雞摸狗的祖宗麼?”

    他哀嘆了一聲,看看四周還剩下十幾個保護自己的護衛,以及數十散在宅子四周用作包圍的家將,便打定主意在外頭等著。開玩笑,刀劍可不長眼睛,就憑他那點可憐巴巴的身手,進去之後肯定是累贅,還是不要丟臉的好。饒是如此,他仍是暗自祈禱那幾位沖動的主兒千萬別出事,否則他這個曹王也吃不消。

    小小一座宅子中能躲藏那麼多人,這是事先誰都沒有想到的。曹王府的家將雖說都是太宗皇帝留下的精銳,但是,對於這種時不時會竄出來一個人的情形都是萬分頭痛,甚至有好幾人猝不及防受了傷。等到屈突申若等人也沖進來,他們頓時都傻了眼。

    這沖殺的事情,用得著這些貴人們親自動手麼?須知他們的主子曹王明雖說不是欺男霸女的主,但支使他們去做某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也是有的,哪裡曾親自出面?

    盛允文等人護著李賢一落地,李賢便立刻下令收攏曹王府那些家將,然後又喝令三人一組,每隔數息往裡面進發一組,沿著每進的房子往裡頭搜索。等到進去了七八組,屈突申若愣是和李焱娘帶著一個護衛也跟了進去,沒奈何的他只得吩咐其他人退到外頭,這才和盛允文等人一起往裡頭走去。

    如是一來,混戰的場面頓時大為好轉,一路前行,但聽到傳來幾聲零零碎碎的慘呼或是廝打的聲音。而有了幾組人清場,再加上有盛允文這麼個殺神打頭,李賢這最後一隊人入內,竟是沒遇到半點障礙,讓手癢想要動手的李賢大為失望。

    有組織的搜查進攻很快消滅了零星阻攔的人,院子裡丟下了五六具屍體,兩邊的房子裡亦沒了人影,只餘下最後一進院子尚無法攻破——因為他們用的竟是弩箭!看到第一組上去的三人在十幾支弩箭下全滅,這亦讓一群見慣了血腥的家將為之震懾。

    大唐武風極盛,對兵器的管制不算太嚴格,佩劍的人更是滿大街都是,弓箭也並非管制兵器,但弩弓卻只有軍中才有配置,而且由於工藝所限,絕對不是普及之物。就是如屈突申若李焱娘這種膽大包天的也絕了強攻之意,她們雖說無法無天慣了,但不至於連手下性命都不顧。

    李賢本沒有料到今日會遇到如此抵抗,只以為這是那些暗地搗鬼傢伙的窩點之一,如今看這光景,他哪裡不知道只怕是誤打誤撞沖到了人家的老巢,心中已經轉了千百個絕戶的念頭。正當他准備下決心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了一個爽朗的笑聲。

    “和這些小賊浪費什麼時間!兒郎們,給我上火箭!”

    所有人聞言回頭,卻只見程處默帶著大批人呼啦啦沖了進來,人人都是拿著強弓,那弓箭的頭子上無不蒙著火油布,旁邊尚有十幾個人拿著火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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