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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唐攻略 作者:府天(全書完)

第二百七十二章 父子相近,卻有人暗通消息

    陽宮貞觀殿。

    大殿中焚燒著清心安神的檀香,四周的***只點了一半,內中深處的軟榻上,李治正閉目養神地躺在那裡,在他旁邊,一個年輕貌美的宮人正輕輕地用手指按摩著他的頭頂,動作輕柔無比,額頭上已經滲出了豆大的汗珠。

    不遠處,王福順正在那邊指揮著一群小內侍把寢殿中幾樣沒用的東西搬出去。這天漸漸熱了,按照他一貫的認知來看,倘若房間中東西太多,放眼看去平添煩躁,用不著的還是先放到庫房中實在。雖說洛陽宮一直有人維護,但對于皇帝的這些喜好,自然是沒人比得上他。

    “王福順。”

    一聲輕喚之後,正在按摩的那宮人慌忙收手後退,接著王福順的眼色便趕緊退了出去。此時此刻,其他宮人內侍亦紛紛躡手躡腳地退出,而王福順則是趁勢上得前去,躬身低聲問道:“陛下可有什麼吩咐?”

    李治先是嘆了一口氣,旋即半是感慨半是埋怨地說:“這宮裡的人越來越不中用了,就拿剛剛的阿連來說,手藝倒也罷了,只是看眼色的功夫大大不如蓉娘,輕重拿捏的分寸差得遠了。好好的一個人才,偏偏就那麼放出了宮去。”

    雖只是小小一句埋怨,王福順卻聽得心中大鼓,原本只是微熱的後背立刻滾出了幾顆汗珠,趕緊陪笑道:“這阿連只是服侍時間太短,不知道輕重,以前也只有韓國……夫人喜歡這一招,誰也沒料到如今陛下也需要這個。其實小人倒是聽沛王殿下提過,他自稱手藝不下於當初的蓉娘。既然阿連不中用,何妨讓沛王殿下來試試?”

    “這種事情還得朕的兒子親自出手,這豈不是笑話,難道宮中這些人都白養了麼?”對于王福順的這個建議。李治不禁啞然失笑,“賢兒的孝順朕何嘗不知道,只是這不是一天兩天地事。指不定是十年八年,難道朕還得把他一個親王當作奴婢使喚?”

    “孝道乃是人之大倫,能夠為陛下解乏。沛王殿下必定是樂意的!”

    想想自己從李賢那裡先先後後撈到的無數好處,再回憶起先前李賢暗示多多創造機會讓他和李治在一起,王福順哪裡不知道今天這攛掇對兩邊都是有利無害,索性巧舌如簧地勸說道:“再者,太子殿下如今在長安監國主持政務,就是沛王和周王在陛下身邊,多多承歡膝下,就是傳揚出去。那也是一樁美談。等到阿連熟練上手了,一切不就了結了麼?”

    “罷了,居然一張口就是這麼多大道理,看來你還真是長進了!”李治思忖片刻,最終欣然應允道。“去看看賢兒有什麼事,讓他今天晚上到貞觀殿來。就不用出去住了,也好讓我們父子倆說說話!”

    傍晚的沛王第書房中,李賢正在那裡緊急寫信給郭行真。剛剛墨跡幹透放進信封,他還沒來得及封口,阿芊便帶著王福順匆匆進來,而後者開口就道出了來意。

    “呃?”

    見王福順只是說李治召自己進宮,李賢便有些留心,再看對方目光閃爍,顯然有不盡不實之處,他就更加疑惑了。一抬頭看見阿芊站在旁邊,他頓覺心中豁然開朗——敢情王福順是顧忌他老媽地心腹在這裡,這才不敢說出實話。

    “阿芊,你趕緊去收拾一下,今晚陪我進宮!”

    對於這種安排,阿芊自然是心知肚明。適合她發揮的地方不是在這沛王第而是在洛陽宮。雖說她這個女官看似品級不高,但她是皇后身前第一人,到那裡能夠發揮出異常的作用。定了定神,她屈膝答應了一聲,旋即匆匆出去預備。

    直到這個時候,王福順方才松了一口氣,覷了一眼確定四下無人之後,他便一個箭步沖了上去,在李賢耳朵邊上輕聲把今天地事情講了一遍,末了才不無憂慮地道:“殿下,照這樣看來,陛下似乎對那蓉娘念念不忘,你是不是……”

    蓉娘都被他許給狄仁傑了,拿什麼去給李治?再說了,蓉娘的相貌不過中上,如今李治不知哪根筋搭錯了,一心想著她,但要是真的弄回了宮中封了嬪妃,只怕不出數日就不知丟到那個犄角旮旯裡去了,這才是害了人家一輩子!

    “人都放出宮去了,再放馬後炮有什麼用?”

    他故意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又盤問了幾句,這才玩笑似地問起了王福順近來看過那些書,待聽說這傢伙已經開始讀史記,他便忽然靈機一動道:“于師傅的史記和漢書都講得相當不錯,每隔一天講兩個

    你若是有興趣,不妨自己找個由頭隔三差五地來聽聽

    這話簡直是說到王福順心坎裡頭去了,畢竟,他這個宦官就算再有權勢也是個宦官,甚至還不到在外頭置辦房屋的資格,也就是李賢把他當成人看。正當他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時,李賢忽然又走到書架旁,從一堆卷軸中間找出了一個遞了過去。

    “這……這……”

    盡管王福順進宮以來算是幾經浮沉閱盡世事,但此時此刻亦禁不住結結巴巴了起來。這一個卷軸雖輕,但放在他手中卻猶如千萬斤重。因為這不是別的,這是有關於他那位失散已久的兄長的消息。他那兄長固然是已經死了,但是,他的侄兒赫然還在。

    “蒼天保佑!”

    王福順終於雙膝一軟,情不自禁地跪倒在地連連禱祝,但只是片刻,他登時變了一個方向,朝李賢連連叩頭:“多謝殿下,若非如此,我就是下黃泉也愧對列祖列宗。我們這一支……我們這一支終於還有後,不至於斷絕!”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對于古人的這種堅持,李賢自然是知之甚深。他默立片刻就上去把王福順拉了起來,這才笑道:“既然找著了,人到洛陽之後我安排你見一面,到時候給他尋個差事做,你也就不用操心了。”

    經此一事,王福順心中一塊心病放下,頓感李賢更加知心。稍稍耽擱了一會,李賢便當下出了書房,王福順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等到了院子中央,就只見阿芊已經裝束停當等在那裡。藕色長裙藕色衫子,酥胸半露雲鬢輕挽,看上去平添幾分姿色。

    李賢竟是多看了她兩眼,這才笑吟吟地點了點頭出門上馬,而後頭那輛樸素地馬車則是給阿芊和兩個宮人坐了。穿過端門,應天門,便進了洛陽宮,李賢直接把阿芊派去莊敬殿安置,這才和王福順一起往貞觀殿而去。

    給自個的老子按摩按摩敲敲背閑嘮家常很愜意麼?呸,換成你老爹是掌握千萬人生殺大權的皇帝試試!

    李賢幾乎是使盡渾身解數,插科打諢外加在手底下功夫,這招數和蓉娘學的,指望青出於藍而勝于藍自然是做夢,但那敲敲背揉揉腿這種勾當卻難不倒他。這活計尋常宮人內侍做起來自然是誠惶誠恐唯恐出差錯,可他萬一有了個輕重,立刻就能把話頭帶過去,李治幾乎感覺不出來。整整一個時辰,他的手停過,但嘴卻一直沒停過,旁邊地王福順已經是聽得呆了。

    不愧是沛王殿下!

    這就是寢殿四周那些宮人內侍的最大感受,雖說李治不是個殘暴不仁地帝王,問題是,這一位實在是太反復無常了。今兒個說是溫水洗臉好,明兒個立刻就說是熱水好;同樣的水溫,今天用來洗腳興許不錯,明天就可能把水直接踢翻了。所以這御前的差事一旦輪到了某人,足夠讓他心跳加速一倍以上。

    可是今天,無論是上來為皇帝洗腳,或是送點心,或是送茶添熱水地,無一例外都沒有招來半點挑剔,這怎能不讓眾人如蒙大赦喜出望外?因此,李賢送了皇帝老子安歇出了寢殿,立刻就被幾個滿臉感激的內侍宮女頭頭圍住了。

    原本不知道咋回事的李賢聽這幫人隱隱約約一倒苦水,立刻恍然大悟——這伴君如伴虎,果真是一點不假。不過,別人以為他很好過,其實他自個的背心現在也都是汗。就算不是誠惶誠恐,但他好歹使了力氣耍了嘴皮子,哪有這麼輕松?

    “若是皇后娘娘在那就好了。”

    也不知道誰叨咕了一句,四周立刻響起了一陣附和,點頭的更是絡繹不絕。直到這時候,李賢方才發現自個老媽在這群宮中下層民眾中的影響力,拐彎抹角一打聽,卻原來他剛剛幹的勾當,武后也曾經幹過,而且不是一次兩次。

    由於李治臨時召喚,王福順不得不另找了一個中年內侍送李賢出門。出了貞觀殿大門,李賢套話的本事還根本沒來得及發揮,對方就忽然用比蚊子叫還低的音量呢喃道:“徐婕妤就住在貞觀殿后的壽仙殿,她此番帶了四名宮人四名內侍前來,其他的都是原來的人。”

    李賢正品味這個消息的時候,那個原本就低微的聲音忽然又陡降三分:“今早上官儀單獨面聖一個半時辰,所有人都被摒退,期間似乎只有王福順去送了一次茶水。”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上了船就得聽掌舵的

    隔一年多重新住進了莊敬殿,李賢很是四下轉了一圈看這裡的人有沒有換,二來則是借機消化那個內侍告訴他的事。誰都知道老上官是李治最最信任的宰相,單獨面聖自然是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是,居然一談就是一個半時辰,連一個服侍的人都沒有,這種情形就很有些可疑了。

    莫非老上官是吃了秤砣鐵了心?

    雖說夜已經深了,但他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索性披了一件衣服出了寢殿,來到了後殿的荷花池邊。由於已經是初夏,滿池的荷花已經漸漸開了一些,晚風拂面,帶來了幾許若隱若現的清香,卻是淡得很。默立片刻,他忽然頭也不回地問道:“你都安排好了?”

    阿芊自忖已經竭力放輕了腳步,想不到還是第一時間被李賢察覺,愣了片刻方才笑道:“殿下果真是好耳力。奴婢剛剛去了飛香殿,又在穩妥人的引導下見著了該見的人。總而言之,從今天開始,洛陽宮中上上下下的風吹草動,都決計瞞不過去。”

    “哦?”

    李賢轉過身來,盯著阿芊的眼睛看了半晌,眉頭忽地一挑:“倘若父皇單獨召見某人,你也能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

    這話已經是問得露骨了,因此阿芊自是面色微變,最後咬咬牙道:“只要殿下吩咐,以後但凡陛下單獨見誰,奴婢都能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麼。”

    倘若阿芊為難地說幾句諸如力所難及的話,李賢興許也就置之一笑過去了;但是,偏偏阿芊言語中的意思表明,哪怕是李治的密談,她也能打探到具體情況。

    這代表著什麼?這無疑代表著。他那位老媽在整個洛陽宮中的情報網,已經發展到了一個極其可怕地地步。所幸他這個當兒子的大約還不是老媽攻關的重心,否則他當初那許多密謀,豈不是早就完全露餡了?

    好嘛。現如今他就是大樹底下的小樹,先好好借一借這無與倫比地大力吧!

    狄仁傑精於邏輯,馮子房擅長外務。兩天配合下來,馮子房恨不得把這麼個天大的人才留著自己使用。無奈李賢明確對他表示這不可能,他也只得放棄了這個念頭。但對狄仁傑也愈加客氣。他不是傻瓜,當然能看出這麼一個人如果有李賢罩著,將來必定是前途光明。

    而接到李賢的信,郭行真愣是找了個藉口匆匆起程,只花了兩天便趕到了洛陽,加上信使在路上花去地功夫,竟是正好四天。按照李賢的吩咐,他沒有直接找上沛王第。而是知會了洛水河畔的安康樓地胡天野落腳地,這才心中忐忑地在玄都宮住下了。

    而就在次日清早,李賢便直接來到了玄都宮,也不和郭行真寒暄,直截了當地問道:“我在信上應該和你說了。至虛觀那個張道人莫名其妙地死了,有人說你和他是俗家表兄弟。平日受了他不少饋贈,這究竟是真是假?我警告你,你別和我打馬虎眼。要是實說,收錢固然是沒什麼大不了,但你要是遮遮掩掩,這事我就徹底不管了!”

    郭行真一收到信便心急火燎地趕來,當然知道其中輕重,此時一聽李賢這口氣,他愈發有些慌神。終究他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來來回回走了好些步,終於停了下來,咬咬牙道:“那姓張的確實是我一個遠房表親,擅長於鑽營,所以在中下層官員中間頗有些人緣,至虛觀也是多虧了他方才如此紅火。我是收了他不少錢物,在皇后娘娘面前也美言過幾次。”

    還真的是扯到武后身上了!

    先前揭出那個張道人是政治客,李賢便隱約覺得事情不妙,及至又牽扯上了東岳先生郭行真,他更愈發感到這事的嚴重性,及至郭行真親口承認這些,他幾乎是想要劈頭蓋臉地臭罵這神棍一頓。但好生想想,這事情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武后未必不知道貓膩。

    如今緊要的問題是,那張道人之死究竟是什麼原因?

    “你到洛陽的消息母后知不知道?”

    郭行真剛剛實話實說之後,就擔心李賢驟然翻臉,如今見其反應還算平穩,他立刻松了一口氣:“皇后娘娘如今尚在安胎,我三天前剛剛入宮做過一次法事祈福平安,忖度這幾天大約不會有事,所以我就急急忙忙趕了過來,只是對娘娘說洛陽有個好友相召,幾日就回去。”

    聽說武后不知,李賢先是皺了皺眉,但眉頭很快舒展了開來。不管怎樣,事情還是控制在一個小範圍內,短時間內不虞驚動深廣,沒必要擾得人人

    。當下他立刻命張堅去洛陽縣衙傳話,不到半個時辰狄仁傑便匆匆趕了過來,一看到郭行真,兩人分別露出了古怪的神色。尤其是馮子房,就差沒露出崇拜地目光了。

    狄仁傑提出單獨問郭行真幾句,李賢自然不會反對。而眼見那兩人進了旁邊的小室,馮子房便走到李賢身邊,不無佩服地說:“郭行真這個東岳先生赫赫有名,別說普通大臣,就是皇親國戚也未必支使得動,如今竟是日夜兼程趕過來的,殿下真是好大的面子!”

    “這樁案子很有可能有些折騰,老馮你得有個心理准備。”李賢沒理會馮子房的恭維,很是鄭重地提了一句。見這一位瞬間面色刷白,顯而易見勾起了心中地恐慌,他便安慰似的拍了拍他地肩膀,“此番有狄大人在,算是為你分擔了不少,你不要怪他喧賓奪主就好。”

    隨著案子的深入,馮子房自是隱約感覺到這案件古怪得很,因此李賢這話雖然駭人,但他還是堅強地挺了下來,甚至還用孟子的話在那裡安慰自己。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他娘地,反正他已經是上船了,凡事不聽掌舵的怎麼成!

    “狄大人確實是一員能吏,有他幫忙,我高興還來不及,怎會埋怨?”

    聽馮子房這麼說,李賢暗贊他識相,便又不著痕跡地暗示了幾句。王漢超韓全是無巧不巧撞上了一件大事,這才因此升官升得賊快。這樣的機會是可遇而不可求,他如今還需要馮子房這麼一個人打理一些瑣碎事務,短時間內自然不能讓這傢伙一下子升入中樞。

    沒看他老媽都在設法拉攏中下層官吏麼,更何況是他?

    不過頓飯功夫,狄仁傑便和郭行真一起出了那小室。前者固然是面色凝重,後者更是面如土色,也不知究竟討論了一些什麼。見到馮子房和李賢,郭行真心不在焉地客套了幾句,旋即藉口旅途勞頓匆匆出了房間。此時,四道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狄仁傑面上。

    “這案子應該只是普通的凶殺,沒有經過太多謀劃。”

    短短一句話讓李賢和馮子房同時松了一口氣——只要不是和政治搭邊的謀殺,或是諸如此類的勾當,無疑都是能夠接受的。

    “根據剛剛東岳先生吐露的情況看,他最後一次收到張道士的信是十天前,其中並無異狀。而我審問了至虛觀上上下下的道士,都說張道士從十天前開始,行蹤有些詭異,似乎在躲避著什麼,而與此同時,觀內到晚間就常常有風吹草動,由此可見,尋仇的可能性很大,而一個服侍張道人的道童聲稱,十幾天前曾聽到張道人和人爭吵,那個人自然是嫌疑最大。”

    李賢雖然不善於破案,但畢竟曾經看過很多離奇古怪的破案故事,聽到這裡便忍不住問道:“那麼井下的呼救聲是怎麼回事?”

    這一次卻是馮子房代答:“差役昨天在至虛觀附近的一個荒屋發現了一件沾有青苔的衣服,另外道觀的一處牆頭有攀爬痕跡,甚至還留了一些血跡,所以說,在打撈屍體之前,或是有人救援,或是自己設法,總而言之,發出呼救聲的那個人搶先逃了。”

    “差役正在調查張道士交往的那些人,只不過大多是些朝廷官員,實在有些棘手。”即便是狄仁傑,此時也露出了一絲難色,“那些人一聽張道士死了,全都矢口否認和他有什麼往來,不得不說,這第一批前去調查的差役,還是差了些火候。”

    這話一出,他立刻覺得有些失言——人是洛陽縣衙的人,如今洛陽令馮子房就在旁邊,這不是指桑罵槐說人家的部下是飯桶麼?

    他正想解釋兩句,卻只見馮子房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道:“我這新官上任,下頭的差役還不能如臂使指,自然是不中用的居多。”與此同時,馮子房便在那邊苦巴巴地看著李賢,那樣子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馮子房的言下之意是什麼,李賢哪裡會不清楚。他本想安慰幾句,忽然只見狄仁傑的炯炯目光鎖定了自己,頓時心中叫糟。這幾天上竄下跳,他竟是忘了狄仁傑是個絕頂聰明人,一開始還能相信他的鬼話,但久而久之,不發現破綻才是怪事!

    果然,在這當口,狄仁傑忽然笑道:“周小弟,你年紀輕輕,辦事卻如此得體,真是令我佩服得緊。”
第二百七十四章 籠絡狄仁杰需要的代價

    狄仁杰不是傻瓜。

    能夠舉明經及第,能夠在小吏的誣陷下順利贏得了閻立本的信任,從而得到舉荐,他自然不止是徒有虛名。除了經驗閱歷還有些缺陷,他已經頗有名吏的風采。

    雖說起初以為李賢只是出自名門的世家子弟,但几番交往下來,他心頭的疑竇早就漸漸大了,而此次的案子更是讓他產生了更多的懷疑。洛陽令馮子房位居正五品,怎么可能如此信任一個晚輩,甚至就連剛剛的郭行真,也在言語中表露出對這位周公子的盲目信任?

    疑心一起自然是一發不可收拾,這道理李賢自個也知道。他當然可以另辟蹊徑換一套說法,而且短時間內必定不會露餡,可是,狄仁杰是普通人么?將來若是再次拆穿,要彌補就更難了。罷了罷了,長痛不如短痛,先撕擄開再說吧。

    想到這里,他便朝馮子房打了個眼色,這位最會察言觀色的洛陽令趕緊找了個借口腳底抹油溜之大吉,當然也沒忘了順手掩上房門。此時,李賢方才笑嘻嘻地向狄仁杰拱了拱手:“狄兄,先前瞞騙實在是情非得已,我便是沛王李賢。”

    沛王李賢!饒是狄仁杰已經充分估計到對方可能是皇室宗親,這時候也難免嚇了一跳。無論是在長安還是洛陽,他只要出去逛,就總能聽到有人在說沛王如何如何,想不到便是這個和自己稱兄道弟毫無架子的周睿!

    一瞬間的驚愕過后,狄仁杰立刻恢復了淡然的面孔。雖說和皇子攪和在一起不符合他一向為人處事的標准,但是這一次地事情是他自己逞能方才招惹上身的,自然不可能輕易甩脫。而見李賢照舊一如既往地笑著,他不禁輕嘆了一聲。

    “下官不過微末小官。居然承蒙沛王殿下如此看待,實在是不知該說什么是好。”

    “這和你是多大的官沒關系,想必狄兄也聽說過我的脾氣,合得來地。就算你不過是個司庫小吏,指不定我也會去你家喝酒。若是合不來的,你就是請我。我也未必搭理!”

    李賢一邊說一邊悠閑自得地在一邊的座位上坐下,指著對面一副座頭沖著狄仁杰一笑:“試問換了其他官員,看見一個民間姑娘為盜匪追殺。自己又沒有大批護衛相隨,能夠去救人么?我之所以結交狄兄,其實最大地因素便是因為你救了人,這年頭又有几個人能做到愛民如子,更何況是把自己都搭進去?”

    這番話七分真三分假,畢竟,要是李賢真沒聽說過狄仁杰這個人,那么雖然會因為蓉娘的緣故多多照顧。但要像如今這樣結交卻不可能。但是,狄仁杰卻覺得這話很實在——他不過從七品的小官,不值得別人花多大地力氣拉攏。

    然而,相信了這番話,卻不代表著狄仁杰就真的心無芥蒂。從此次李賢的表現來看。外頭那些評價就很值得商榷了,至少。這位沛王絕對不是不懂政事。而在太子早立的情況下,出現這樣一個親王,一個不好就會重蹈當年太子承乾和魏王泰爭儲位的情景。

    他正想著如何不動聲色地拉開兩人的距離。一旁一直在關注他神情變化的李賢卻忽然發話了。

    “其實這一次倒是我連累了狄兄。”一句話出口,李賢便看到狄仁杰臉色劇變,不禁暗嘆這語出驚人還是有用場的。他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半真半假地說,“父皇身體一向不好,所以國政有地時候交給母后,有的時候就由太子五哥監國,原本順順當當。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爭斗,朝中派系之爭從來沒有斷過。比如先前的李義府,再比如現在的……”

    他故意頓了頓,含含糊糊把話頭帶了過去:“其實,花錢請托地人未必就一定無能,只是難抵此種陋習的誘惑,實在是可悲可嘆。這案子事小,卻只怕有心人利用,唉!”

    短短一番話暗示了好几個意思,李賢便眼見狄仁杰一張臉死板著,但眼神卻在那邊不停地閃爍。顯然,狄仁杰就算再敏銳,在這種消息閉塞地年代,怎么也不可能獲取比他李賢更多的信息,所以壓根不會想到某些結果。當然,如果眼前他對面的是五十歲地狄仁杰,那么,他根本不用費口舌了,那絕對是又一條老狐狸。

    “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若是朝廷官員都能公而忘私,則天下無事矣!”

    當李賢說出這一句千古名言的時候,狄仁杰終于眼睛一閃,好一會兒方才恢復了最初的表情。他還年輕,自然想著一展胸中抱負,令天下安寧萬民安樂,只是唯恐沾上了是非,反而斷送了一生前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忽然笑呵呵地說:“人說沛王殿字字珠璣,如今恭聆教益,果然非同凡響,這十四個字當可為我輩座右銘。”

    “和我相熟的人都稱我六郎,私下里不妨把殿下兩個字丟開。”李賢向來是打蛇隨棍上的性子,此時立刻便得寸進尺地笑道,“我為人向來隨便,不喜歡那些繁文縟節!”

    狄仁杰原想推辭,但哪里經得起李賢死纏爛打,終于還是勉勉強強地答應了。一番深層次攀談,李賢便索性把話繼續說開了些,掏心窩似的說出了自己對父母,對兄弟的無限關心,旋即表露出維護如今安定和諧氛圍的希望,甚至暗示在今后將推荐狄仁杰為東宮官員。

    義正詞嚴的大道理再加上后面這些話,饒是狄仁杰再機智,畢竟沒有中樞經驗,終于被李賢說動了七分——東宮其實就是個小型的朝廷班子,只要太子即位,如無意外,那批人就會進入新一任朝廷的中樞,而這個班子正是所有年輕官員都想擠進去的。

    狄仁杰很高興,分手之后,李賢自個也很高興。承諾以后把人推荐給李弘他確實有小算盤——當然,這絕對不是他想安插一個間諜進去,狄仁杰這種人也當不了間諜,而是為了加深東宮班子的板凳深度——上官儀這樣的老臣盤算太多,他還擔心把太子李弘帶壞了呢!

    如果沒有上官儀和老爹的密謀廢后激起武后的強烈危機意識,他那位彪悍的母親應該可能會滿足于只當一個皇后,而并非攬權的女主吧?那好,接下來他的所有任務,就是把老上官那一頭先摁下去。

    騎在馬上慢行,見李賢雙手忽然做了一個很是堅決的下壓動作,后頭的張堅韋韜盛允文登時莫名其妙。緊接著,他們又聽到前頭傳來了凌亂的只言片語。

    “……把柄……就好辦了……”

    實在忍不住的張堅便低聲嘀咕了一句:“看來又有人要倒霉了!”

    盛允文見韋韜附和地點了點頭,忽然也露出了一絲笑容。他平素常常板著臉不芶言笑,李賢叫張堅韋韜常常都是小張小韋那樣亂叫,偏偏就喜歡叫他老盛,甚至有一次還冷不丁叫了一聲中年人。好在隨著跟李賢的時間日久,他總算漸漸不再如對大賓,和張堅韋韜的關系也融洽了許多。

    “他如果要誰的把柄,我一定設法弄來!”

    心里冷不丁鑽出了這么一個念頭,就連盛允文自個也吃了一驚,轉而忍不住苦笑了起來——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當了這么多天的親衛,他的思路終于已經跟張堅韋韜差不多了。這兩位平素幫李賢跑腿干的差事,偷雞摸狗的勾當往往十有八九。

    就在李賢一行人拐上定鼎門大街的時候,忽然只聽后頭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緊接著又是塵土飛揚。這一次他并沒有偷雞摸狗的任務在身,用不著考慮什么低調,一看赫然是上次見過的郝家子弟,哪里還能按捺住心頭怒火,指著前頭招搖過市呼嘯連連的那幫人便怒吼道:“給我把那幫小子揪回來!”

    話音剛落,一騎人便飛也似地沖了上去,不是盛允文還有誰?几乎同一時間,張堅韋韜也拍馬疾馳向前——開玩笑,他們當初也是橫沖直撞的世家子弟,如今跟著的主兒更是天底下第一紈绔,居然有人敢兩次在太歲頭上動土?

    很快,前頭就響起了乒乒乓乓的厮打聲,不一會兒,盛允文便提著一個人策馬回來,那個身穿錦衣卻鼻青臉腫狼狽不堪的正是郝大少。顯然沒料到今次出來會碰上釘子,他一面掙扎一面瞪著李賢罵道:“大膽,我爺爺是吏部郝侍郎!”

    “我老爹還是當今天子呢!”

    象賢沒見過李賢,卻以為是哪家貴冑子弟口吐狂言,登時更覺氣惱:“洛陽二虎程伯虎和李敬業是我的拜把子兄弟,你快放了我,否則小心他們把你家的房子拆了!”

    李賢此時終于忍不住那股沖動,很是一通哈哈大笑,末了他才強忍住整人的想法,很是輕蔑地道:“在他們拆了我家房子之前,我會先把你拆了!再說,就算給他們倆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到我那里放肆!”

    “你……快放開我!”郝象賢一想到下午的那件事,頓時急得暴跳如雷,“陛下下旨明日在流杯殿飲宴,不論男女都可參加,我是去通知人的,你別擋了我的路!”流杯殿飲宴?李賢一下子愣住了,他怎么沒聽說過?
第二百七十五章 流杯殿上的才子佳人會

    月三的賞原本是古人作巫事祈福的盛事,但傳至后春游一般的游園盛會,所謂流杯,更是在那一場廣為流傳的蘭亭詩會后為眾多文人雅士所推崇。

    流水泛觴暢飲,吟詠賦詩抒懷,而時至今日,盡管早就過了早春三月的好日子,但流杯聚會依舊是廣為流行。尤其是大唐風氣開放,往往男女一起盛裝出游,掩不住的奢靡艷麗再加上流杯的高雅,每場都是讓時人贊口不絕的盛會。

    洛陽宮中的流杯殿是當年隋煬帝楊廣所建,相傳當年工匠洛陽宮西苑內造山為海,引龍鱗渠繞十六院入海,猶如水景院一般,整個西苑內水系眾多,游時可泛輕舟畫舸,升飛橋閣道,正是數不盡的風流。雖然大唐几代君王都不是好奢靡的,但總不能把好好的宮殿拆了,所以常常在這里召集寵信的臣子吟詩作對飲酒作樂,只是召集一應年輕人卻還是首次。

    李賢從郝象賢那里得知了整件事的經過,又問清楚邀了些什么人,頓時啞然失笑。不消說,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不在山水之中,而是在另一樁事情上頭。

    忖度這一次老爹肯定也是要拉上自己頂缸的,他遂令盛允文直接扔下了象賢,一群人拍馬疾馳回宮。

    在洛陽橫行這么久,郝象賢卻還是頭一次吃這么大的虧,在那邊捶胸頓足叫罵了一通,便灰溜溜地召集了仆從回家去。他固然是頭臉難看,他那一群仆從也好不到哪里去,個個是灰不溜秋鼻青臉腫,這么多人被三個人教訓了一頓,傳揚出去自然是笑話。

    李賢一進應天門。早有等在那里的內侍匆匆迎了上來,滿臉堆笑地道是皇帝在貞觀殿等著。情知是哪門子勾當,李賢急忙跟去,結果。一見自己那皇帝老子,事情果然是和他想象的差不多,只不過。這一次他多了一個甚是光榮的名頭。

    詩會的評判?

    李治見自己地兒子在那邊瞠目結舌,頓時笑吟吟地鼓勵道:“歷來評判應是選德高望重之輩,不過這一次朕召集的是京城各家子弟。一幫年輕人在那里取樂,帶上一群古板的老家伙自然不免掃興。六郎你雖年輕,卻早有大作在坊間傳唱,再說又是沛王,這個評判自然當得!”

    對于老爹似乎想都不想就送上這么一頂高帽子,李賢頓時頗覺無奈,但無奈又有什么用,難道這種事情他還能誠惶誠恐讓老爹收回成命么?于是。他干脆也不謙遜了,直截了當地答應了下來,心中卻自知評判不好當。那些世家子弟哪個不是眼高于頂的角色,倘若不是他這個沛王不怕得罪人,只怕其他人還真地當不起。

    答應得爽快。但一轉頭他就找上了阿芊,而后者猶如變戲法似的掏出一張長長的名單。計有男男女女總共三四十余人,年齡從十五歲到二十歲不等,男地固然是尚未舉明經授官的。女的也全都尚未婚配,可以想象,到時候鴛鴦配對地事情恐怕是少不了。

    不出他所料,徐嫣然的名字赫然在其中。

    “看來,陛下定然是為了看這一位,方才來了一出流杯殿飲宴。”

    阿芊盯著那個刺眼的名字看了老半晌,忽然冷笑了一聲。而李賢不等她說什么,忽然打斷道:“這事情你先不用報上母后,否則萬一動了胎氣便了不得。反正明兒個我是評判,先看看狀況再說!”

    次日天公作美,風和日麗,應邀前來的大批年輕男女全都起了一個大早。于是,天津橋前原本的朝臣隊伍之外,便多了這么一批年輕亮麗的人影。因為來的大多是各家大臣的子侄,因此各大臣都不以為怪,少不得在那邊耳提面命地叮囑一番,無非是到時別說錯了話之類。

    由于是赴君王盛會,各人自然都是盛裝打扮,男地為了求一個英俊瀟灑,大多在面上敷了厚厚的粉,發間簪花身上留香,簡直比女人還更加細致些;女的則是個個花枝招展,卻不似那些男人一般涂脂抹粉,反而倒是素面朝天的居多。見此情景,看熱鬧的百姓頓時在那邊議論紛紛。

    男人不敷粉地只有一個李敬業,程伯虎和屈突仲翔都是好武不好文的,薛丁山家世不夠不在名單上,所以沛王伴讀來地只有他一個。他跟著李賢厮混多年,自是對男子敷粉的習慣深惡痛絕。

    至于應邀而來的女子之中,除了道裝打扮地屈突申若和賀蘭煙之外,便是徐嫣然最為引人注目。前兩人都是艷名遠播,至于徐嫣然本是養在深閨人未知,卻因為閻立本一幅畫而名聲大噪,如今要說大唐美人,在屈突申若和賀蘭煙之外,便得加上她一個。

    頭頂步搖

    金銀珠釵分插兩邊,身上是對襟系帶大袖海棠色衫子束胸,寬擺曳地的藕色長裙,臂間搭著蘇方青白色帔帛,極其富麗。至于臂間金釧手上指環,無不是極盡奢華之物,就是那些出自富貴之家的少女也看得呆了眼。

    “好一個徐嫣然!”

    屈突申若在不遠處望著徐嫣然,見其在眾人的關注下依舊面色沉靜,隱約流露出一絲高傲,不禁暗自贊賞。她當然知道徐嫣然平日并不高調,如今一反常態地盛裝,再擺出傲然的架勢,無非是在樹敵。只要看到時她在流杯殿中的表現,就能知道她真正的心意了。

    賀蘭煙只是瞥了徐嫣然一眼便垂下了眼睛,自顧自地思忖今兒個李賢的吩咐。她孝期未滿,雖說出家之后可以不用理世俗言論,但如今既是公開場合,她便著了一身素白道袍,發間也只用了一根白玉簪,見徐嫣然搶去了自己的風頭也并不覺得懊惱。

    女為悅己者容,她的打扮,只是給那家伙一個人看的!

    自從到了洛陽之后,李治就基本上沒有召開過大朝會,與其說是百官上朝,還不如說是宰相在中書省聯合處理政事——全都是從長安東宮批過轉送來的表章。所以,天津橋一開,兩撥人便分別各自趕往自己的目的地。一群年輕人雖說大多進過宮,但是單單召集他們的飲宴卻還是第一次,無不多加了几分小心。

    而當李賢得到消息說人已經到齊的時候,他正在那里慢條斯理地用點心,自不免狼吞虎咽了几口,旋即忙不迭地命人取衣裳,心中連連嘀咕。

    有沒有搞錯,這離正點還有一個半時辰,人就全都來了,趕早也不是這么趕的吧?

    果然,等他帶上侍從遠遠望見流杯殿的時候,眾多男男女女已經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不少人正在用帕子擦汗。雖說上頭有亭子,下頭又是曲水流波頗有陰涼之意,但站久了自然覺得燥熱。盡管四周早已鋪好了座位,但是,几乎沒人敢在主人沒到的時候坐下——尤其是那個主人是當今天子!

    之所以說几乎,便是因為有一個人很是大剌剌地坐在那里。那繁復的金銀珠釵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而其人卻靜坐在那里閉目養神,不是徐嫣然又是誰?

    這一位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呢?

    李賢正覺得疑惑難解,忽然看到一個人正在拼命地往后躲,頓時快步走了上去,一把拽住了那人的袖子,似笑非笑地道:“只不過隔了一天,大公子就不認識我了么?”

    象賢絕對沒有想到,昨天在街頭教訓了自己一頓的居然是沛王李賢,那股子后悔就別提了。早知如此,他哪里會說那種鬼話,也不會落到如今這地步。

    “沛王殿下您大人有大量……”

    李賢卻笑得爽朗,絲毫不在意地大手一揮道:“咳,說什么呢?若不是你告訴我,我哪里知道今兒個居然有這么一場盛會?也不會順勢搶下了評判的差事,是不是?”

    一聽今兒個的評判居然是沛王李賢,剛剛拿捏尺寸不敢走得太近的眾人頓時紛紛圍了上來,寒暄行禮之外便在那邊絞盡腦汁地盛贊李賢,從才華橫溢說到脫口成章,反正能用的贊語都被他們用上了一遍。要知道,行前他們全都得到了長輩關照,此次的表現事關前途,誰敢馬虎?

    此時,李賢卻看到了亭子一邊倚柱而立的屈突申若和賀蘭煙,還有和兩女故意維持著三尺距離的李敬業,便撇下了那幫世家公子小姐們,上去笑嘻嘻地打了個招呼。

    對于這種風雅差事,李敬業其實半點不敢興趣,無奈是皇帝的欽點李績的發派,他也只能勉為其難地來摻和一下,此時見李賢上來,他眼珠子一轉,索性代李賢下去和那些世家公子哥說起了話。

    “再過几年,敬業可就真的要成了你的左膀右臂呢!”

    對于李敬業的變化,屈突申若自是看在眼里,此時便笑著開了一句玩笑,旋即閃開身子往徐嫣然身邊而去,竟是也坐了下來。這個時候,李賢方才心中一動,隱約猜到了徐嫣然的用意,不覺朝那邊多看了兩眼,這才在小丫頭耳邊嘀咕了几句。

    終于,皇帝的鑾駕終于出現在眾人眼前,自是激起了一陣慌亂。除了李賢和屈突申若,沒有人注意到,剛剛有兩個中年內侍在四周晃了一圈。
第二百七十六章 佳人狂語,六郎會心

    李治這一年還不到四十歲,雖說嚴格意義上是中年,但到的都是年輕人,他也不禁心情極好,面上自然笑得燦爛。見眾人俯伏行禮山呼萬歲,他便樂呵呵地一揮手,爽朗地笑道:“好了好了,朕也難得見見你們,此地又沒有那些老人,不用時時刻刻拘泥禮數,失了曲水流觴的雋永自由!”

    話音剛落,李賢便順勢起身,當先笑答道:“父皇美意,誰敢不遵從?只是這裡不少人鮮有機會面見天顏,大約都有些驚懼罷了!等到幾杯酒下肚,大家忘了高低上下,父皇別怪罪就好!”

    李治大步走到主位,忽然一敲主位上的小罄,旋即笑道:“哈哈哈哈,曲水流觴原本就是為了無拘無束,就如賢兒所說,這禮數今天全都丟了!”

    “謝陛下!”

    參差不齊地拜謝之後,眾人紛紛坐直了身體,這才各自用眼角的餘光打量著座上的天子。占據了優良地理位置的李賢當然不用像其他人這麼小心翼翼,那眼睛一直在自己的老爹面上瞧,順便也好好琢磨了一下李治的打扮。

    這一天的李治戴烏紗冠,穿青羅單衣,蹬烏皮履,幾縷黑色長須略加修飾,更顯出了幾分精氣神,仿佛一下子年輕了好幾歲。坐定之後,他便先朝李敬業瞧了瞧,忽然點了點頭:“朕聽於志寧說,敬業你最近課業大有長進,今天若是沒有佳作,回頭朕可是得罰你!”

    作為如今大唐第一臣李績的長孫,未來英國公爵位的繼承人,又是沛王李賢的伴讀。李敬業獲得如此關注本在人們意料之中,就連李敬業自個也早就打好了腹稿。此時,他不慌不忙地欠了欠身,面上卻露出了苦笑:“陛下可是難為煞了我。有沛王殿下在,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只能是陪襯,哪裡敢說什麼佳作?”

    李敬業平素常常有面君地機會。因此這愁眉苦臉一出,眾人的緊張感立刻為之一瀉。李治則是啞然失笑:“賢兒今日只作評判不做詩,這下你總可以放心了吧?你若是不能得三甲。可別埋怨朕到時候不講情面,讓你的好事落空!”

    堂堂天子說出這樣的話,下頭頓時一片嘩然,而李敬業更是成了苦瓜臉。李賢正覺得古怪,忽然感覺有人從後頭捅了捅他地背,這更是讓他感到莫名其妙。下一刻,一張紙條忽地塞進了他的手中。他面上裝得若無其事,卻在下頭悄悄展開了字條。上頭卻赫然是李敬業的筆跡——“幫忙幫忙,今天要是我表現好,陛下就會親口許下我和老於孫女地婚事!”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李賢暗笑李敬業裝神弄鬼,遂把紙條隨手往腰間一塞。

    這時候,李治已經和好幾個人親切交談了一回。其中大多數人都並非第一等高官的子弟,那表現得叫一個感動。就差沒淚流滿面感謝關懷了。而這份“關懷”也漸漸由男至女,很快一群大家閨秀也各自領會到了這君恩雨露。然而,李治把平衡二字玩轉自如。每個人都只是笑問一句,不多不少。

    題外話完畢,這曲水流觴便正式開始。眾目睽睽之下,李治親自把一隻雙翅酒杯放入面前的溝渠中,只見那裝滿了大半地酒杯在水中稍沉一沉,旋即便穩穩地浮了起來,順著水流緩緩前行。此時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水面上,表情或激動或沉著,或緊張或冷靜,人人都盼著輪到自己,卻也同樣怕風頭沒出成卻丟了醜。

    看著那杯子隨著水波和微風悠悠而動,李賢索性愜意自得地往後一靠。為求古風,這種地方自然不能擺上椅子,但是,他卻愣是在主位和自己這里弄出了靠背,沒看他老爹靠著舒坦面露笑容麼?盤算著今天不用自己動腦子,他愈發感到輕松愉快。

    橫豎今天並非命題作文,就算是家裡准備好拿出來顯擺,也不算違規,就看大家各自的准備了。

    終於,那晃晃悠悠的雙翅杯在一個年輕人面前停了下來,李賢稍稍一瞅,結合手中的座次名單,便辨出那是禦史中丞崔士元的兒子崔務嘉——正是大族博陵崔氏的子弟。

    “去鳥入春暉,來雲空喜>i

    這四句詩一出來,在陽光的照射下,李賢能夠清清楚楚地看見那傢伙額頭上黃豆大地汗珠,差點沒撲哧一聲笑出聲來。這又不是飲宴時的應制詩,沒來由把沐恩榮光這一類的東西拿出來,戰戰兢兢沒一點大氣……不得不說,要學上官體,大多數人都是學虎不成反類犬。

    這一首詩吟完自然是有人在紙上奮筆疾書記錄,雖說幾乎沒人覺得這詩有什麼出彩,但崔務嘉自個卻在李治

    目光中漲得臉色通紅,慌忙飲了一杯便即刻坐下。有不算太好的開頭,後面地人便漸漸松乏了起來。畢竟,前頭若是太好,後頭是無論如何都超越不過去的。

    於是,李賢但聽得滿腦子地芝草香蘭,空穀明溪,總而言之除了崔務嘉,沒人傻到在這時候玩弄頌聖那一套。只不過,唐時風氣原本就和魏晉南北朝的那種清談玄虛不同,要這幫在富貴窩中長大的年輕人講究什麼幽曠意境,著實是難為煞人。

    “呵……”

    李賢一個呵欠剛剛出來就趕緊憋了回去,見自個地老子雖然面上興高采烈,眼神中也透著無趣,便不露痕跡地輕輕聳了聳肩。堂堂皇帝親臨,就算假裝,也沒幾個人能夠裝出灑脫之態來,早知如此,他老爹也不用為了見見那位以文采見長的徐嫣然,而用這種障眼法了。

    他正胡思亂想著,忽然聽得場中響起了一陣笑聲,抬眼看去,卻只見那個雙翅杯穩穩地停在賀蘭煙和徐嫣然當中,赫然是不偏不倚。原本此時是該重新來,他卻眼珠子一轉,登時笑著站了起來,湊到李治耳邊低語了一句。果然,他這皇帝老爹立刻連連點頭。

    “既然此杯如此識趣,賀蘭,你就和徐才女各賦一詩,待讓六郎品評孰高孰低!”

    賀蘭煙當初跟著李賢舞刀弄槍,對於什麼吟詠賦詩原本就毫無興趣,心中更知道這次自己和屈突申若都是來湊數的。饒是如此,她還是早就和李賢串通好了,硬是搜刮了幾首詩備用,此時便搶在徐嫣然之前站了起來。

    “喬木萬餘株,清流貫其中。前臨大川口,豁達來長風。

    漣漪涵白沙,素如遊空。偃臥盤石上,翻濤沃微躬。

    漱流復濯足,前對釣魚翁。貪餌凡幾許,徒思蓮葉東。”

    如此一首閑適悠然的詩出口,不但李治愣了一愣,就連在座眾人也全都呆住了。倒是李治反應最快,偏頭盯著李賢看了一會,忽然大笑道:“賢兒,朕可是看著賀蘭長大的,這詩她決計做不出來,可是你事先捉刀代作?你這個評判居然作弊,罰,該罰!”

    李賢自個也沒料到賀蘭煙居然會拿出那首最最不符合她心曲的,當下只得自認倒楣。不過博得老爹一笑總歸是好事,他便笑嘻嘻地命人拿來一個碩大的酒鬥,很是爽快地道:“兒臣偏向賀蘭的心思哪裡瞞得過父皇?這罰酒是應當的,兒臣便罰酒一鬥,以示公正?”

    眼看李賢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喝光了一鬥酒,下頭眾人頓時爆出了漫天彩聲,渾然忘了賀蘭煙和李賢串通作弊。等到這一波過去,所有人的目光方才落到了徐嫣然身上——賀蘭煙本就不以文采出長,而徐嫣然身為才女,其表現自然是眾人最期待的。

    由於賀蘭煙的罰酒李賢代喝了,因此那只雙翅杯理所當然地到了徐嫣然手中。仿佛沒有發覺自己成了別人的注目焦點,她徑直從溝渠中拾起那酒杯,在手中輕輕把玩了一陣,終於抬起了頭,絕色容光和那數不盡的華貴首飾彼此輝映,更顯艷光逼人。

    “巍巍高門內,赫赫皆王侯。錦衣金冠好,安知能長久。

    須不知,今日豪家子,明朝蓬垢遊。會當風雲起,何不效英酋?”

    雖然只是低吟,那聲音卻仿佛回蕩在所有人的心頭,就連李賢也被激得一愣一愣。良久,他方才品出那詩滋味,當即心中駭然,他李賢固然是搬過李白的一些狂詩,但問題是,那些不少都是用俠客或是軍中猛將指代,哪裡有這麼赤裸裸的意思。

    徐嫣然是故意的!

    電光火石之間,他猛地醒悟到對方的用意,不禁轉頭去看自個的老爹。果然,他看見李治雖說仍是端著笑臉,但那只擱在膝蓋上的手卻在微微擺動,眼神中似有陰霾。

    正在那裡琢磨自己該不該開口圓場的時候,他忽然接到了屈突申若意味深長的目光,幾乎想都沒想,他便笑道:“不愧是才女之名,只論意境,只怕男兒未必能做如此雄詩!”

    “嫣然向來有癡狂的毛病,適才亂語,還望各位海涵!”雖然自陳癡狂,徐嫣然的面上卻依舊帶著那幾許傲然的微笑,“嫣然雖是女兒,卻向來羨慕男兒能鷹擊長空,遙想當年英豪,著實讓人為之心折!”
第二百七十七章 沛王第該有個女主人了

    初夏的沛王第中自然是鬱鬱蔥蔥,榆樹柳樹槐樹一棵棵的,甚至有不知道是原本就在此,還是用什麼辦法移植過來的幾棵參天大樹。內中廳堂後的院子中還搭了一個葡萄架,雖說這葡萄未必能吃,卻好在多了幾分蔭涼。

    此時,架子下一色擺開了三張玉石片躺椅,依次坐著一男兩女,在旁邊的小幾上擺著幾樣水果,卻是剛剛用井水或是冰塊湃過的,上次猶自沾著水珠不說,隱隱還有些白氣。

    “徐嫣然這膽子真大!”

    賀蘭煙半坐在躺椅上,輕輕吐了吐舌頭。她雖然對吟詩作賦興趣不大,但至少識文斷字看懂文義的本事還是有的,上次徐嫣然那首詩自然是給了她莫大的震撼。再加上她第一年守孝已滿,如今可以自由出入洛陽宮,而她是武后外甥女,各種各樣的消息就是不問也知道。

    “聽說姨父回到貞觀殿之後,當天晚上就沒有召幸徐婕妤,而是一個人獨宿,好些宮人內侍都遭了責罵!”

    有阿芊這麼一個情報處長,再加上王福順這個通風報信的,李賢當然不會不知道這個消息——他甚至知道更隱祕的消息,那就是他老爹認為徐嫣然過於狂傲,心氣太高。女子恃才傲物,別說入宮為妃不妥,更絕非名臣良配(他老媽雖說強勢,在他老爹面前還是一向很溫柔的)——這就是王福順轉告的消息。他正想著,旁邊忽然又傳來了一句話。

    “與其說膽子大,不如說是行險一搏!”

    同為女子,屈突申若卻看得透徹,若是設身處地想一想。換成她本人,大約也會這麼做。當然,這麼做很可能對家族造成不利影響,但比起翌日進宮之後的糟糕處境。這已經是很理想的結局了。和尋常名門大族出身的官員不同,她一向對武后看高一眼,皇帝當初鏟除長孫家地手短雖然狠辣。但武后在後頭的功勞同樣莫大。

    一件最最棘手的事情,居然被徐嫣然自己設法解決了一大半。心頭雖然松了一口大氣,但李賢隱隱約約竟有一種惘然的感覺。不知怎地。他忽然想起第一次遇見徐嫣然的時候,那個看似冰雪聰明卻又猶如困獸一般的女子醉語連連地情景。

    興許,那天流杯殿詩會上的徐嫣然,並不只是一個假像而已。

    葡萄架下的悠閑聊天沒有持續多久,因為,李賢地客人來了——不是別人,正是王福順。

    自從那一天李治帶著一群官員跑到沛王第逛了一圈回去之後,程處默就率先把許諾好的人送了過來。而許敬宗更絕,乾脆就是兩個高麗美女,外帶十名侍女。倒是宮中挑選良家子的動作不可能太快,而今天王福順正是來完成這個君王的諾言。

    雖說賀蘭煙對李賢身邊美女越來越多絕對不會樂見其成,但是。可以想見日後美女的數量只會多不會少,因此她雖然心中懊惱。也只得勉強接受了這個事實。至於屈突申若的想法,則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兩人原本就好熱鬧,所以此時聽說王福順送人來。乾脆也就跟著李賢一起去瞧個究竟,按照賀蘭煙的話來說,那叫做替李賢“嚴格把關”。

    王福順正在門口呼喝,吩咐隨身的兩個內侍把馬車上地宮人一個個帶進來,一轉頭看見李賢後頭的兩個女人,他登時瞪大了眼睛,隨即趕緊一溜煙跑了過來,滿臉堆笑地向李賢行過禮後,又向賀蘭煙和屈突申若道了安,原本想好好炫耀一下自己的眼光和那些宮人素質的打算都扔九霄雲外了。

    “這些人就是你從後宮良家子當中挑出來的?”

    賀蘭煙挑剔地打量著那些宮人,旋即發現一個個確實都是天生麗質,女人地嫉妒心理頓時冒頭。她正想上去一個個盤問敲打,屈突申若卻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又用力掐了一記。

    這些小動作李賢在旁邊看得一清二楚,最後見屈突申若半拉半拽地把小丫頭拉走了,他頓時松了一口氣。這人固然不是他自個要來地,但既然是皇帝老子送來的人,他總不成任由賀蘭煙挑三揀四把人趕走吧?發覺王福順同樣是如釋重負的模樣,他不覺笑了起來。

    “還請殿下到時候在賀蘭小姐面前美言幾句,否則萬一她在娘娘面前說出什麼不好地話來,小人就倒楣了!”

    對于王福順的這種說法,李賢自然而然聽出了其中的暗示,心中暗贊這傢伙聰明。皇帝面前得寵信,皇后面前討好賣乖,這人真是成精了——這哪裡是指如今的這些宮人,分明是指代徐嫣然的那件事,要不是王福順第一個放出風,事

    就有如今這麼順遂。

    哪怕是紅顏薄命,也總比紅顏無命強!

    廢話過後,交接工作便正式開始。看見那一個賽一個嬌艷的宮人,李賢自然是覺得萬分養眼,但看到最後,他不禁便感慨起阿蘿不在的不便了。阿芊這樣的情報處長,不待在宮中不能發揮作用,他如今身邊雖然有月蕪和月芙這一對雙生侍女,但在處理這種事情上頭,卻是及不上阿籮一根小指頭,甚至還及不上當初經過軍訓的那些侍女。

    “還是人才不夠啊!”他暗自嘆息了一聲,更後悔這一次沒從武德殿多挑兩個能幹的隨行。一邊找人安置這些剛剛脫離了洛陽宮的女人,他一邊鬼使神差地想道,如果有大姊頭那樣厲害的女人,興許他就不用擔心宅子中的女人“造反”了。

    事情辦完,王福順自然不可能在這裡長留,和李賢又嘀咕了一陣便帶著兩個內侍,趕著十幾輛空馬車回宮。洛陽宮少了幾十微不足道的宮人,而李賢這裡則是多出了好幾十需要管吃管喝管住的女人。要是換作早年,他必定是興高采烈,但在見慣了太多絕色麗姝之後,他著實感到,太多的佳麗不是樂事,而是麻煩。

    沒說的,拉出去軍訓!一個個嬌嬌怯怯,他就是種馬也不需要那麼多侍妾!

    當他回到葡萄架下頭,咬牙切齒地說出這麼一個打算的時候,賀蘭煙頓時高興地歡呼了起來,渾然沒顧得上什麼女德女誡。至於屈突申若則是笑著拍了拍巴掌,同時意味深長地翻起了舊帳。

    “六郎,早在一年前你就答應幫我和焱娘她們訓練一批侍女,如今可是連影子都沒有!既然這一次你准備訓練人,不如就捎帶上她們好了!我那裡還有好幾十又蠢又笨的,加上焱娘她們,至少也有百多號人。”

    李賢聞言差點沒趴下,沒有阿蘿也沒有蓉娘,他自個都發愁怎麼訓練這麼一批人,屈突申若居然還要再塞人過來,他還要活不要?

    見大姊頭正在那裡巧笑嫣然地看著他,他靈機一動,索性上前涎著臉道:“申若姐,我這不是沒功夫麼?再說了,我當初那只是糊弄人的,要說真有什麼用場卻也未必。倒是你們都是巾幗豪傑,本事絕對比我高明,不如你行行好,和煙兒一起幫個忙如何?”

    “好你個六郎,居然想把這球踢回來?”

    雖然面帶嗔怒地冷哼一聲,但屈突申若眉眼間的笑意卻出賣了她此時此刻的真實心思——無疑,她是心情極好的。而賀蘭煙上一回半道上退出,如今每每一想到便覺得懊惱,見李賢有意把這大權交出來,不等屈突申若答應,她便立刻搶先點了點頭。

    “好,別的事情我幫不上忙,這事情我管定了!”

    見小丫頭摩拳擦掌,似乎有意逞一逞大婦的威風,屈突申若不禁啞然失笑。她當初老早就提醒李賢要早些在自己的宅子中做些佈置,卻未料想長安的宅子還沒完工,皇帝卻帶著大批人轉來洛陽,而李賢幾乎是一窮二白地搬進了這空空如也的沛王第。

    李賢是不窮,可這人手上的積累,卻不是一天半天能夠搭起來的。當然,倘若他一搬進來就是一切齊備,別人興許就要擔心了。

    “行了,看在你叫可憐的份上,我和賀蘭就勉為其難幫你一把!”屈突申若懶洋洋地點了點頭,打了個呵欠,旋即舒舒服服地躺在了躺椅上。

    既然是到李賢這裡,她便沒穿那身狗皮似的道袍,而是著了一身高腰束胸的長裙。此時,隨著她的躺下,長裙上方頓時露出了大片白皙滑膩的肌膚,分外惹人遐思。仿佛是睡夢中的囈語,她忽然喃喃又加了一句話。

    “這麼多人當中,只要有一個心懷不軌的……這次賀蘭和我還真是自找麻煩。”

    見賀蘭煙張了張嘴似乎想說話,李賢趕緊拖著她往旁邊一閃。直到離著葡萄架遠遠的,他忽地轉過身來,一下子吻住了小丫頭的紅唇。賀蘭煙先是猝不及防,但旋即伸出雙手攬住了李賢的肩膀,熱烈地回應著。這大太陽底下熱辣辣的一幕也不知持續了多久,李賢方才戀戀不舍地移開了頭。

    “煙兒,這些天我可能沒空管家裡的事情,反正如今也沒人敢挑剔,這沛王第中的事情就都交給你了,這麼大的地方,也該有個女主人坐鎮了,大不了我在後頭給你起一座道觀!”
第二百七十八章 女主人的威風

    蘭煙如今是個女冠,禦賜道號惠真,這要是別人或民應該是稱作惠真娘子,和李賢印象中那位太真娘子有異曲同工之妙。當然,賀蘭煙從頭到尾都是他的,和他那位老爹沒有任何關系,這是最最值得他欣慰的一點。

    至於屈突申若的道號則是她自己起的,用的是飛白二字。不得不說,這兩個字既流露出幾許靈動飄逸,又帶著一種清新自由。然而,除非是不要命了,否則沒人敢在這一位面前叫什麼飛白娘子,熟悉她的人當面背後但以大小姐稱之,飛白這個好端端的道號卻成了禁忌。

    李賢的動作自然是雷厲風行,愣是把整個沛王第後頭一個造好的院子改成了道觀,然後把道觀的門開在了建春門大街上。於是,小丫頭和大姊頭進出都不用走定鼎門大街上的沛王府正門,自然而然少了些議論。

    事實上,兩個赫赫有名的女冠“進駐”沛王第後頭的太真觀著實是一件大事,只是屈突申若盛名在外,李賢又有馮子房這忠實手下,除了不要命的,愣是沒幾人敢議論。對於太真觀三個字,賀蘭煙和屈突申若都很滿意,只有李賢自個知道這是他自己的惡趣味。

    家裡頭的女主人雖然名不正言不順,但現如今李賢著實顧不上那麼多,原因很簡單,小小一樁人命案子居然牽出蘿蔔帶出泥,就是神通廣大的狄仁傑,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因為李賢印象中大名鼎鼎的狄公老大人,現在年不過三十,除了兩個沒用的小跟班之外,完全是個光杆司令。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發揮不出來。

    而李賢這麼個身份,不可能公然參與洛陽縣衙地事,所以三人會面完全是偷偷摸摸,簡直和地下工作者似的。洛陽縣衙的人都被馮子房支使得如同陀螺一般團團轉。但即便如此,放在諾大的洛陽城中依舊猶如大海撈針,幾天下來。馮子房自己地眼睛凹下去一圈不說,一群差役也個個頂著大熊貓似的眼睛,但走在大街上那目光卻格外多了幾分兇狠的味道。

    笑話。再這麼下去追比地限期就要近了,被打上一頓板子難道滋味很好受麼?

    由於禦駕的來臨,大批羽林軍再加上其他十六衛軍隊隨之入駐洛陽城,同時帶來了隨行的達官貴人和無數商人,一時間,東都洛陽更添熱鬧繁華,連帶著小偷小摸地案子也多了起來。然而,一連幾日。市面上的小賊被那些渴求破案的差役抓現行的就有幾十起,洛陽縣衙的毛竹板子打得劈啪響,鬼哭狼嚎的聲音足以讓所有路人退避三舍。

    這年頭真是沒法混了——這就是大多數洛陽三教九流最大的體會。

    一個中年人靠在坊牆上,賊溜溜的眼睛瞄著四處走動地人群,待想下手卻又一次次強忍住了。他娘的。他燕三走南闖北那麼多回,不就是上次失風了一回麼。竟是把自己都賣進去了。都說沛王李賢狡猾,那個榮國夫人更是老狐狸,三兩句就讓他主動上了套!

    榮國夫人都是九十高齡的人了。居然讓他賠償她什麼名節損失,結果害得他簽了賣身契!

    每每想到自己在榮國夫人宅第中當園丁的悲慘經歷,他便忍不住打哆嗦。薑是老的辣,如果說李賢地精打細算已經讓他大開眼界,那麼,和榮國夫人楊氏比起來,那位小王爺的差遣壓根不算什麼——什麼時候他堂堂燕子門第四代首徒,居然要去幹跟蹤盯梢地營生?而且還是跟蹤賀蘭敏之這個赫赫有名的花花公子!

    “師傅,你怎麼一到洛陽就唉聲嘆氣的,不是說要讓我見識一下你地本事麼?”

    見旁邊的徒弟阿平賊頭賊腦地瞅著大街上有錢人的錢袋子,燕三不禁氣急敗壞地使勁敲了一下他的腦袋:“別以為你現在本事大了,沒發覺大街上找不到幾個同行麼?分明是洛陽街面上這幾天正在‘清掃’呢,連這一點都看不出來,我白教了你那麼多年!”

    阿平被那重重一下敲得頭昏眼花,這才注意到,大街上錢包鼓鼓囊囊的人雖然不少,但似乎看不見什麼同行,就算有,似乎也在四下裡驚懼地張望著什麼。看清了這一幕,他方才沮喪地嘆了一口氣,無比懷念起長安的美好生活來。早知如此,他就不該跟著燕三上洛陽。

    眼珠子一轉,他便想到自個的大主顧,長安望雲樓的東主胡天野也來了洛陽,趕緊對燕三賠笑道:“師傅,既然洛陽也到了,你自個去找那位殿下,我已經大了,能照顧自己,我們就在這裡分手好了……”

    不等他腳底抹油

    燕三就一把揪住了他的領子,拎著人退回了旁邊一條街巷,旋即嘿嘿冷笑了一聲:“好小子,尋著了其他摟錢的路子就想丟下我這個師傅?你別以為那個胡公帶你,臭小子,那胡公原本就是和沛王殿下穿一條褲子的,那位主兒說東他不敢往西,說西他不敢往東。老老實實和我走一趟,否則別怪我滿世界說你姓長孫!”

    長孫兩個字仿佛戳中了阿平軟肋,一下子垂頭喪氣了起來。燕三拎著他穿過幾條巷子,在建春門大街後的一條十字小街停了下來,見四周無人,他這才告誡道:“陛下對長孫家大約還有那麼一丁點香火情,但是,別人可是未必。這個姓氏你自個不稀罕,但還有不少人就指著出賣這種消息發財,凡事不要太招搖,尤其是那種事情,你明不明白?”

    對於這樣聲色俱厲的嚴正告誡,阿平便低垂著頭受了。接下來,師徒倆便溜回歇腳的客棧換上了一身體面衣裳,這才去敲開沛王宅第的大門。

    “我二人是長安榮國夫人派來給沛王殿下送信的!”

    拿著榮國夫人楊氏親自給的信物,兩人自然是順順當當進了這大宅門。兜兜轉轉老半天還沒走完前院,燕三的面色就漸漸變了。他的記性雖好,這一路上也看得頭昏眼花,心中著實咂舌這占地一個坊的大手面。然而,等他們師徒倆進入中庭,到了一個明顯是會見賓客的小廳堂的時候,卻見到了兩個意料之外的人。

    “老……”

    賀蘭煙只叫出一個字便趕緊把剩下的字眼都咽了回去,而屈突申若自然鎮定得多,饒有興致地打量著豪門僕役打扮的一老一少,最後莞爾一笑。等到帶路的人被打發下去,她便點點頭道:“老燕,榮國夫人那邊有什麼要緊消息讓你帶來?”

    燕三在一愣之後終於恢復了往日的嬉皮笑臉,他也就沒想到這兩位會如同女主人一般出現在這裡而已,要說詫異卻也未必。在他想來,憑著李賢的手段,吃抹幹淨了一個,那麼下一個也就為時不遠了,再說,這位大姊頭對李賢原本就是不清不楚的。

    “哪有什麼要緊消息,如今聖駕都到這邊了,那邊有皇后娘娘坐鎮,外加老太太太子爺,有誰要是在那裡上竄下跳,不是沒事找事麼?”

    這話兩女都相信,朝廷的重心自然是隨著皇帝轉的,雖說那邊皇后太子也很重要,甚至太子還是監國太子,但李治即便不管事,終究還是皇帝。想到李賢最近忙得團團轉,賀蘭煙和屈突申若交換了一個眼色,便笑嘻嘻地對燕三道:“老燕,你這回來得正好,我到時候和外婆寫一封信,你就留在這裡幫忙,反正外婆的人就是我的人!”

    短短一句話差點沒把燕三給嗆死,至於那邊正喝茶的阿平也忽然連連咳嗽,直到這時,上頭的兩女方才發現燕三還帶著徒弟,頓時都好奇地打量起了阿平。可憐阿平往日雖說走街串巷見慣了世面,卻從來沒見過女人如此炙熱的目光,一時間只覺得頭皮發麻背心發熱,終於體會到了師傅為何被人盤剝。

    原來,這世界上的女人竟是如此可怕的!

    滿身疲憊的李賢一回來便聽說老外婆給自己送信,他正納悶是誰,一到那小廳堂便聽見一陣歡聲笑語,而其中一個男人的聲音赫然是萬分熟悉。精神大振的他三兩步沖進去,果然,那個雖然穿著一身好衣服,卻仍舊掩不住滿身猥瑣的,赫然便是老賊頭了!

    “老賊頭,你終於來了!”

    對于李賢這一聲毫不避諱的老賊頭,屈突申若和賀蘭煙自然是笑得不可開交,而燕三自個卻是一幅有與榮焉的表情,仿佛賊頭二字是莫大的誇獎一般。而一邊的阿平雖說不是第一次見李賢,卻依然是興致盎然,不停地用燕子門招牌的賊眼睛往他身上瞟。

    李賢卻沒顧得上這老的小的怎麼看他,也不囉嗦寒暄,便直截了當地道:“我手頭正好有個麻煩的案子,須得你出動找找線索。沒說的,老規矩,我出錢你出力。”

    “賢兒,他如今可是賣身給我外婆了,隨你怎麼壓榨,不用付錢的,這事我說了算!”

    燕三原本的興高采烈在賀蘭煙這句話出口之後消失得無影無蹤,那臉色端的比苦瓜還難看。要知道,他可是足足簽了三年的賣身契,這三年的時光,難道都得免費到底麼?
第二百七十九章 死灰不死,老媽來信,卻是重任壓肩

    洛陽為僅次於長安的天下第二大城,洛陽城中百姓雖多,少閑置的地塊——說閑置那已經是比較好聽的詞了,要是不客氣地說,那就是荒地。二十餘萬的人口住在一個大小可媲美後世大都會的城市中,若是沒有荒地,那就真的是見鬼了。

    有荒地就有荒屋廢屋,有的是無主,有的則是主人懶得管理,因此除了有組織的幫會之外,其他廝混幫閑的人大多以這些地方為家,好歹也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而這些差役難到之處,就是三教九流管轄之地了。

    根據馮子房和狄仁傑聯手開出的嫌疑人名單,李賢便委派燕三前去探查。饒是如此,他自個卻也難以悠閑,這一天,他和程伯虎兩人就出現在洛陽馮老沙的大宅子中,先頭的韓國夫人失蹤事件,他正是找上馮老沙,從而挖到了燕三這個寶貝。

    如果說燕三是飛賊的頭子,那馮老沙就是混混的祖宗,徒子徒孫在洛陽街面上都算得上人物,就算那些並非他管的堂口,管事的也都得買他幾分面子。不過,由於這些天洛陽縣衙的聯合嚴打行動,他不得不下令一幫手下收斂,因此,對于李賢帶著程咬金找上門來,他自是歡迎不盡。

    馮老沙又不是傻瓜,第一回不認識李賢,但後來不會派人去查麼?尤其是當燕三赫然成了人家的專用跑腿之後,他更是確定了李賢的身份——除了赫赫有名的沛王李六郎,絕對沒有別人。

    所以,在李賢開誠布公地說出要託付的事情,他毫不猶豫地拍了胸脯。當然,他不會愚蠢到道破李賢的身份。而順便也大倒苦水:“六公子,程大少,如果您二人早些來,指不定立馬就有兄弟記起那天地情形。這人一下子就逮住了。如今已經過去了十天,只怕要有些困難。不但如此,洛陽縣衙那些差役連著幾天發瘋似的抓人。這實在是……”

    “如果不是洛陽令馮大人求上門來,你以為我會管這種事麼?”

    李賢見程伯虎大大咧咧地坐在那裡,一副你說話我不管的態度。他只得把話頭接了過來,順便顛倒黑白,把自己置身事外:“洛陽縣那些差役你不用管,這些人自有馮大人節制。只要能夠揪出兇手,以後你這些徒子徒孫在洛陽的日子自然是更好過。你可別忘了,你和馮大人還算是同宗呢!”

    一番話說得馮老沙眉開眼笑,李賢看似什麼願沒許,其實該說地卻全都說了。他馮老沙雖說有錢也有勢。但有錢比得過人家富商巨賈,有勢能比得上人家朝廷官員?背靠大樹好乘涼,先頭有程老爺子咬金護著,現在也是該找棵不會倒的大樹好好靠靠的時候了!

    一趟交道打下來,李賢和程伯虎便被人用背椅抬出了宅子。李賢現在算知道這地方為何如此難找了。敢情是馮老沙故意找了這麼快寶地,四周小巷都是貧民窟。地上都是污泥,貴人進不來,差役沒事也懶得進來。最是安全不過。就像今兒個,他愣是撇下了張堅韋韜盛允文三個親衛,只帶了程伯虎一個。

    出了這地盤,護送地人便告辭回去了,而程伯虎順勢大大打了個呵欠:“咳,坐得我屁股都疼了!六郎你真是有本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馮老沙也算是久經風雨的人,居然被你唬得一愣一愣的。怪不得我家老爺子臨走地時候還關照我說,跟著你混有前途!”

    李賢這才想到程咬金已經回山東老家養老了,細細思量,這位老爺子雖說有些老頑童似的心性,但人還真是不錯,怪不得能夠長命百歲。咳,老程家有這麼一位坐鎮,穩穩當當也是應該的!不說別的,能看出程伯虎跟他混不會吃虧,那眼光就是第一流!

    他正在自鳴得意,忽然後背被人重重拍了一巴掌,回過神來的他不禁狠狠瞪了程伯虎一眼。還不等他開口,程伯虎就一把將他往坊牆的陰影中一拉,旋即指著剛剛過去的一個年輕人道:“那個人你認得麼?”

    李賢隨眼一瞧,見是一個二十餘歲身材削瘦的年輕人,面相卻是陌生,那身上穿著地夏衣也頗為簡單,看上去並不是什麼顯貴人家的子弟。左看右看看不出名堂,他不覺更加疑惑了:“我不認得,那是誰?”

    程伯虎盯著李賢片刻,忽然嘿嘿輕笑道:“若是論親戚關系,他應該是你的表兄,只不過如今家裡已經敗落了。但是,要說他的姓氏,你必定是知道的,他姓長孫。實話和你說吧,他就是害得李義府被革職流放地罪魁禍首,長孫無忌的孫子長孫延!”

    此話一出,李賢頓時倒吸一口涼氣。長孫無忌雖然已經死了好幾年了,但這個名字地意義自然是非同小可,那畢

    老爹的嫡親娘舅,他自個也該叫一聲舅公的。憑他老地性子,哪一天真的想起來,再給長孫家一顆甜棗也未必可知。

    胡思亂想了一陣,見程伯虎還在那邊張望,他便拍了拍這傢伙的後背:“你怎麼會認識他?”

    “這小子運氣好,長孫家的人幾乎都死光了,他偏生卻得了恩赦回京,剛開始的時候窮的什麼似的,我還曾經幫過他十貫錢。”話音剛落,程伯虎便看見李賢面色古怪,登時笑嘻嘻地抱著雙臂道,“放心,人人都知道我是個沒心眼的渾人,別說是他,哪家年輕人因為父母的關系被發落出去,我常常贊助幾個,這事情沒人往外頭瞎說!”

    對於這樣一個回答,李賢自是不滿意。盯著那雙熟悉的臉看了良久,他才不得不承認,但凡自稱是沒心眼渾人的,其實一點都不渾,這程伯虎還真是繼承了老程家的優良傳統,揣著明白裝糊塗,偏生大家還都相信了!

    “你讓我看這傢伙幹什麼?”

    “你不覺得,這傢伙有足夠的理由痛恨一些人麼?”

    程伯虎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讓李賢不寒而慄,一瞬間,他的腦子中轉過了無數念頭。上官儀也好,劉祥道也好,和長孫無忌褚遂良那批早死的老臣都沒有關系,和長孫家這種註定敗落的世家也沒有關系,那兩個宰相都是忠於他老爹的重臣——說得不客氣一點,上官儀和劉祥道就是跟在皇帝的步伐之後亦步亦趨,等閑不會有絲毫越軌。

    而長孫延先是從世家貴族的頂峰摔落下來,然後又因為李義府的流放而失去了那個司津少監的官職。那可是足足七百貫,也就是七十萬錢,絕對不是個小數目。沒有官職就沒有錢,沒有錢就沒有生路,如今的世道指望還有人幫助長孫家,那無疑是不現實的。

    “你的意思是……”

    “嘿,六郎你的腦子可比我好使,這事情還要我說穿?”

    李賢心念一轉,立刻搭著程伯虎的肩膀往外走,走了老遠還不忘向長孫延的方向投去了一瞥。他是武后的兒子,這血緣關系永遠無法改變,所以,在眼下的情形下頭,他絕對不能讓任何人動搖後位,否則別說日後的逍遙日子,就是性命也未必保得住。

    和程伯虎分道揚鏣,他便直奔宮中。雖然外頭有了那麼一座大宅子,另外還金屋藏嬌在道觀中養了兩個絕色美人,但這些天他還是幾乎夜夜宿在宮中,只是白天在讀書和練武之餘四處亂跑。才踏進莊敬殿,阿芊便上來親自替他扒下了外頭那件夏袍,隨手扔給了旁邊的宮人,這才低聲道:“皇后娘娘有信過來了。”

    李賢也顧不上滿身塵土大汗,徑直跟著阿芊進了書房。接過那封信,他先是確認了彌封完好,這才迅速拆開,裡頭竟是滿滿三大張信紙,上頭滿是娟秀小楷,那書法比他的可是好多了。他在心裡暗自嘀咕了一聲,便一目十行地往下看,但一遍看完猶覺不安,足足看了三遍方才消化了上頭的內容。

    說是安胎不管國事,但要是真的那麼安分,那也就不是他那位彪悍的老媽了。看看著信上寫的,長安的事情一件不拉,洛陽的事情也事無巨細知道得清清楚楚,仿佛是有千里眼順風耳一般。尤其是不久前的那場流杯殿詩會,仿佛每一個細節武后都知道了。

    信上要點有三:其一,郭行真就好好在洛陽待著,長安沒有用得著他的地方;其二,密切關注徐嫣然事件的後續發展,看看其他家族對此的反應;其三,密切注意朝臣的動靜,看看有沒有人趁著她不在,向皇帝進什麼讒言。除此之外,便是太子平安,她自己一切安好,劉祥道頗為安穩,諸如此類沒營養的話。

    李賢看信的時候並沒有避著阿芊,看完之後甚至將信箋遞給了她。大約是平時常常擔當這種勾當,阿芊絲毫不以為異地接過,匆匆閱完之後便笑道:“皇后娘娘對殿下可是寄予厚望,這麼大的事情,奴婢還從未看到有託付過別人,就是對太子殿下也未曾如此信任。”

    正因為是太子,所以幹不了這種暗處的勾當!

    李賢聳了聳肩,便開始向阿芊佈置接下來的任務,同時在心裡盤算著怎麼把阿蘿弄過來,他倒是不擔心阿蘿會洩露什麼隱祕,但少了這麼一個心腹,辦事情實在是不方便。正這麼想著,他忽然覺得一陣燥熱——不知什麼時候,阿芊緊挨著他的肩膀,他的目光只要輕輕一瞟,不但能看到那如雪肌膚,就連深深的乳溝也一點不拉
第二百八十章 天雷勾地火,倩女勾六郎

    夏的天氣原本就很炎熱,盡管洛陽水系溝渠眾多,西一片水景園林,但是,庄敬殿附近卻是沒有水的。這一天晚上更沒有風,書房的窗子雖然開了一條縫,房間里卻仍舊是悶熱難當,更別提李賢原本就是從外頭進來,這身上燥熱難當了。

    仿佛是在有心撩撥他的欲望,阿芊的右手在李賢的后背上輕輕向下挪動著。隔了一層薄薄的單衣,那划動的觸感一下下撩撥著他的心弦。鬼使神差的,李賢竟是想起當初他還是一歲多大的時候,就是阿芊第一次抱著他去見老爹李治,那時候,她還是一個腼腆的十四歲少女。

    十几年過去,青澀的少女早就變成了成熟丰滿的女子,昔日清澈的目光也多了一種閃爍的欲望。仿佛是覺察到李賢沒有下一步的動作,她的動作又大膽了一些,竟是順著他的尾椎繼續向下。几乎是一瞬間,李賢便感到小腹一陣邪火噌地躥了上來,

    “殿下……”

    低低的呻吟聲傳入耳中,再加上那媚眼如絲的表情和閃爍的燈光,頓時襯得阿芊無比嬌媚。雖然已經二十八歲,但因為平日最重保養,又是武后的心腹,因此她自是比同年齡的宮人要顯得年輕,眼角一絲魚尾紋也沒有,額頭也顯得分外光潔。

    仿佛是為原本就已經曖昧淫靡的氣氛再添上一把火,她原本紋絲不亂的鬢發忽然整個散亂了下來,束發的簪子叮當一聲掉在地上,摔成了兩截。青絲半掩,玉顏半露,分外惹人憐愛。

    李賢雖說沒有當種馬的打算。但他更不是一個矢志節欲的人。美色在前,再加上阿芊原本就不是尋常宮人,那種逾越身份地刺激感,頓時讓他忘記了自己被勾引的事實。突然轉過身去,靈巧地出手剝去了那件薄薄的衫子。

    似昏暗似明亮的燈光下,那束胸長裙下地雙峰似乎要裂帛而出。玉頸直至胸前的白皙更是纖微畢現。當他的手指輕輕滑過那鎖骨時,那白玉無暇地肌膚甚至隱約流露出一絲粉紅色。几乎不假思索地,他拉下了她背后束裙的帶子。整條曳地長裙頓時全都散落在地,只余下內中那具美好的胴體。

    几乎是同一時間,那雙粉臂環上了他地脖頸,而阿芊整個人也猶如八爪章魚一般糾纏了上來,那沒有半點贅肉的小腹竟是頂上了他下腹的那團灼熱,沖去了他腦際最后一絲清明。此時此刻,他几乎用最快的速度褪去了自己的衣物,和懷中的人同時滾落在地上。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和女人歡好了。之前武德殿的几個宮人也全都是萬里挑一的殊色,小丫頭更是絕色美人,但是,阿芊地身子仿佛有一種絕佳的吸引力,竟是引得他一路不知疲倦地探索著。直到不知多少次大戰過后。他方才精疲力竭地喘息了一聲,四仰八叉地軟倒在了一邊。連手指頭都難以動彈一根。

    這是她的第一次!

    這個體悟讓李賢很有些不知所措,先前阿芊使出那些小招數的時候,他一直以為她曾經有過這樣的經歷——畢竟。作為武后身邊最得寵地宮人,侍奉過他老爹也并不奇怪——然而,事實上卻是,他是第一個得到她的男人。

    百思不得其解,他索性勉強半支起身子,盯著身旁癱軟得如同一灘泥似地阿芊瞧了半晌,忽然嘆了一口氣:“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阿芊咬著丰盈的嘴唇,面上卻露出了云雨過后的滿足和歡愉,她勉力伸出手滑過李賢地面龐,柔情似水地道,“我這輩子橫豎都出不了宮了,尋一個人托付終生難道不好么?我很羨慕阿蘿,因為她不用再像我這樣整天戰戰兢兢地過日子,所以我這次就要搶在她前頭。”

    李賢沒想到她會道出這么一番詭辯,頓時為之氣結:“就是為了這個,你勾引我這個皇子?”

    “哪里是我勾引殿下?殿下你剛剛進來的時候,就那么一件短袖衫子,若不是如此,哪里會激得我情難自禁!”

    阿芊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見李賢的臉上陰晴不定,不覺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豈不了身子一動牽扯了痛楚,她一下子痛呼出聲,一只手不禁在旁邊四處亂抓了一陣,最后干脆抓住了李賢的手,那雙動人的眼睛更是放射出了懾人的神采。

    “殿下放心,今天的事我決不會用來要挾,就是陛下和娘娘他日問起

    會說是自己情難自禁,不會牽扯到殿下。如違此誓,我……”

    不等阿芊道出什么惡毒的誓言,李賢便一把堵住了她的嘴。他自己從來不把發誓當成一回事,也不信誓言的約束力。在他看來,男女之間,或是單純的主從關系,或是情投意合,或是干脆的利益往來,現如今他怎么看都覺得阿芊和他是三者皆有之,這誓言根本沒有必要。

    “不用發那種誓了,我又沒說不相信你!”

    他抓起一件衣服,隨即搖搖晃晃站起身來,才想披上身,卻聞到了那股刺鼻的汗臭味,頓時皺了皺眉。這時,他方才想起此地是書房,離著浴室還有好一段距離,赤裸裸地出去自是不妥——他還從來沒有這么放縱過,居然在這種文房寶地干這種傷風敗俗的勾當。

    阿芊也強自支撐著身體站了起來,忽明忽暗的燈光照射在她白玉似的丰腴軀體上,似乎平添了几分誘人。而她卻沒有去穿衣服,而是眉眼含情地凝視著李賢,許久方才深深嘆了一口氣。

    “殿下可要我叫人送兩套衣服進來?”

    離開洛陽宮已經一年有余,雖說李賢有把握這里的人大多可靠,但一聽這話還是本能地皺了皺眉。但轉念一想,阿芊來到這里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若是連這點小事都無法擺平,還談什么皇后身邊的第一女官?再說了,剛剛這書房里頭的動靜還小么?只要外頭有人不是聾子,總該知道這不是所謂的密談。

    見李賢沒有提出反對,阿芊便走到門邊,重重拍了拍巴掌。門外立刻傳來了一個問聲,此時,阿芊便輕描淡寫地讓人去取衣裳。不一會兒,便有兩個宮人一前一后推門進來,手中各拿著一套衣裳,頭也不抬地為李賢和阿芊換好,便收拾了地上衣服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而這兩個宮人不是別個,正是和李賢有過肌膚之親的月蕪月芙姐妹!

    兩個小姑娘原本就算是老實人,現在看上去更加老實了,不消說,這肯定是阿芊干的好事。只是這么一會兒,他忽然覺得,一次歡好過后,原本他印象中那個機敏干練的女官仿佛一下子變成了令人捉摸不透的百變魔女,整個人的臉上也多了几分嫵媚的光輝。

    “奴婢送殿下過去洗浴吧!”

    到了外頭,阿芊頓時恢復了那種親切中帶著几許漠然的表情,親自將李賢送到了浴室,看著屏風后的他進了木桶,這才轉了出來,冷冷地望著長廊兩邊侍立的內侍宮人。在她犀利的目光下,這些人仿佛都變成了泥塑木偶,一個個低垂著頭二話不說,眼觀鼻鼻觀心。

    “剛剛你們看到了什么?”

    長廊中一片難言的寂寞。阿芊站了半晌,這才冷笑道:“我知道這宮里向來蜚短流長,也知道有些人喜歡胡說八道,但現在不比從前,我既然是代替阿蘿暫時接管庄敬殿,你們就一個個放明白些。能夠入宮的人,家里大多不是孤零零一個,是不是?”

    她這些天在庄敬殿雷厲風行地整頓,積威之下再說出這些警告,自然收到了非同一般的效用。只見十几個內侍宮人全都噤若寒蟬,那頭恨不得直接鑽到地底下去。

    “就是做夢的時候,也給我睜著一只眼睛!你們是沛王殿下的人,沛王殿下是皇后娘娘最寵愛的兒子,你們身上這烙印就是一輩子也去不掉!古人說得好,主憂臣辱,主辱臣死,只要你們好生侍奉,殿下將來絕對不會虧待你們,明白么?”

    這一次再無人敢沉默以對,慌忙俯伏于地,齊聲答應。

    對于這樣的結果,阿芊自是滿意。此時,她這次從含涼殿帶來的一個隨行宮人匆匆來到她身后,將一個沉甸甸的錢囊遞了上來。她接過之后便隨手扔在地上,那叮叮當當的聲音頓時匯成了美妙的音樂,但是最美妙的還是她的語聲。

    “這是沛王殿下賞給你們的,每人十金!”

    望著那一張張狂喜的臉,她忽然沒來由一陣煩躁,頭也不回地轉去了自己的房間——今兒個的事情別人可以不吐露,但是,武后那里她卻絕不能隱瞞。至少,她如今這做法還是符合武后心意的,盡管她的內心已經逐漸偏向了另一個方向。
第二百八十一章 黑白通吃才是逢源之道

    有超過二十萬居民的洛陽城自然是這年頭當之無愧的

    正因為如此,即使是在此地居住了多年的居民,也未必人人能說出每個裡坊中都有哪些大人物,都有什麼名勝古跡。然而,尋常百姓不行,卻並不意味著別人不行。尤其是那些每天以穿街走巷為己任,惦記著人家家裡物事或是腰中錢袋的人來說,熟悉地形和人頭自然是至關緊要的。

    誰也不想得手了之後被人堵在一條死胡同裡出不去是不是?

    洛陽縣衙的嚴打行動來得快去得快,仿佛是一夜之間,街頭上原本隨處可見的官差全都撤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則是三三兩兩的街頭混混。對於這種情形,洛陽居民早就習以為常,個個只顧著捂緊了錢袋,旁的也就不去管了。

    雖然只是小人物,但混混的效率卻足以讓差役為之汗顏——一天之內,馮老沙就找出了當日至虛觀案發時正好在附近的所有混混;又是一天之內,便有人“幫忙”讓他們回憶起了當天看到的所有景象;再用了一天,十幾張畫像就出現在了李賢的案桌上,進而又出現在了馮子房和狄仁傑的眼前。

    既然當了洛陽令,馮子房自然希望所有部屬都能夠如臂使指,但眼下看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對於能夠通過李賢掌握這三教九流的莫大力量,他自然是大呼慶幸,此時立馬奉承道:“那些差役忙活了那麼久都沒能找出什麼線索,殿下一出馬就手到擒來,下官著實佩服!”

    對於這種程度的好話,李賢不過微微一笑,而狄仁傑仍在埋頭看那些畫像。臨到最後一張方才抬起了頭:“這些畫師倒是好本事,雖不能說惟妙惟肖,妙在把這些人最鮮明的特徵標了出來,倒是省卻了不少功夫。”

    見狄仁傑和馮子房撇下了畫像。開始商議如何下手,李賢便索性上去一張張地再次查看起了那些畫像。他先前只是走馬觀花地掃了一遍,根本沒怎麼注意。如今再次翻閱的時候,那畫師畫出的一些細節不禁讓他為之一怔。

    其中三人地腰中飾物雖然不怎麼分明,但怎麼看形狀怎麼像魚袋。難不成這案子真的是和官宦有關?正驚疑不定的當口,他的目光忽然被手中這一張畫像吸引住了,雖然仍沒有多大印象,但腦海中仍有一個名字隱約跳了起來,但他愣是想不起那是誰。

    “殿下?”

    旁邊地一個聲音一下子驚醒了他,回頭見是馮子房,他便自失地一笑道:“怎麼,你們倆商量出章程了?”

    “這事情差役雖然能做。但不免打草驚蛇,只怕還是得勞動……”狄仁傑說了一半,留了一半,停頓了片刻方才笑道,“馮大人已經決定。讓縣衙龐捕頭出面。”

    所謂的出面是什麼意思,不用點透李賢也能夠明白。自是不會反對。既然是指使洛陽縣衙的差役,當然得馮子房去做,因此他便率先告辭了。

    而馮子房這一走。李賢卻叫住了准備開路地狄仁傑,思忖片刻便提醒道:“狄兄,你看馮大人到洛陽上任,好歹還帶著幾個心腹,待此次案子辦完你去並州上任,孤身一人的話只怕日後不太方便。而上回路上遇到盜匪的前車之鑑猶在,還是需要幾個護衛。”

    說到這裡,他忽然笑嘻嘻地補充了一句:“你和蓉娘地好日子將近,我也沒什麼其他賀禮好送,已經派人去雇了幾個穩妥護衛,另外再加兩個精幹僕婦和一些隨侍。俗話說得好,眾人拾柴火焰高,你一個好漢怎麼也得三個幫不是?”

    既然已經趟了這渾水,狄仁傑自然拒絕不得李賢的好意。他雖然出身官宦世家,但祖父和父親都沒有攢下多少積蓄,所以家境不過只能稱得上小康。他的官俸還要用來贍養母親和撫養兒子,這次路上又死了兩個,身邊竟是只有一個舊僕洪亮,外加一個老僕隨身。

    狄仁傑這麼一答應,李賢便硬是把他拉去了南市。這種事情原本該委託賀蘭周的,但他卻派人找了專業的人口販子田東。雖說護衛這種人算不得家奴,但他料想那個胖子肯定有辦法。果然,事情交待出去不過數天,田東就回復說找到了合適的人。

    洛陽南市臨通津渠,比北市繁華得多,和長安的西市有得一比。李賢雖不能說是老馬識途,但是有熟門熟路的張堅韋韜帶路,自是很快尋到了地頭。聞訊而來地胖子田東親自迎出了門來,畢恭畢敬地把一行人請入了後院。當然,對於初次相見的狄仁傑,胖子自然給與了相當的注意。

    “嘿,六公子一說要雇護衛,我便立刻派人去搜羅,好容易找齊了八個,個

    身體健壯武藝高強……”

    “廢話少說,你是不是還要說他們能夠以一敵百?”李賢直截了當一句話堵過去,見田東噎得面色一紅,他便指著狄仁傑道,“狄大人即將赴任並州都督府法曹,我就是幫他來雇人的。宗旨只有一個,忠心可靠,武藝自然不消說,至於其他的人手也是這個道理。”

    對于李賢竟是親自找上這種地方,狄仁傑原本有些奇怪,但轉念一想這位沛王種種奇怪地做派,也就隨之釋然了。所以,當田東向他投來征詢的目光,他便淡然點了點頭。

    人很快就帶來了,前頭五個膀大腰圓——據田東地解釋是,這幾個曾經在好些權貴那裡當過護衛,只是後來人家家道敗落裁撤人手,他們方才出來另找活路。這是很常見的現象,因此無論是李賢還是狄仁傑,都沒有任何的異議。

    但剩下三個就很讓人大跌眼鏡了——因為那竟然是三個少年,撐死了也絕對不到二十歲,最後一個甚至自報年紀才十六!即使是一向處變不驚地李賢,此時也不禁斜睨著田東,語氣不善地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田東也沒料到原本八個壯漢中竟是混進了三個少年,愣了片刻便氣急敗壞地找來了管事。不問還好,一問之後,房中眾人全都吃了一驚。原來,這三個少年竟是放翻了另三個壯漢,愣是說自己才是最好的護衛。到後來事情鬧大了,三人聯手之下,剩餘那五個壯漢竟不是敵手,所以管事忖度老闆是要得力人,便把他們三個加了進來。

    狄仁傑起初還以為是李賢故意把高手混在其中,見李賢自己也是莫名其妙,他方才信了這真是巧合。詫異之餘,他不禁起身詢問三人姓甚名誰。

    頭裡那個年紀最大的少年搶在前頭說:“我叫阮小二,他們倆是我弟弟阮小五和阮小七!”

    狄仁傑聽著還好,李賢卻差點沒一跟鬥栽倒在地——好嘛,如今竟是出現了大唐阮氏三兄弟!好容易把那一肚子想頭按下去,他便聽見狄仁傑開始詢問三人的家世背景。而當這三個少年說出除了會武藝還識字的時候,狄仁傑赫然是眼睛大亮,二話不說就立馬拍板認可。

    敢情狄仁傑是准備養三個少年小豪傑不成?

    辦完了事情和狄仁傑分手,李賢不禁又想到了那三個少年——不得不說,他這一次還真的有些羨慕狄仁傑了。這樣的少年最有可塑性,憑著老狄的本事,不出幾年便是三個心腹。都是那該死的胖子田東不好,要是早知道有這麼三個人,他非得自己搶過來不可!

    帶著滿肚子的惱火,他一頭紮進了賀蘭周在洛陽南市的總部。現如今,這就是洛陽賢德居分店了。大馬金刀在賬房裡頭一坐,他也無心聽自己節節攀升的財產數字,隨口說起了今天的故事。正當他想關照賀蘭周給自己依樣畫葫蘆尋找幾個的時候,卻看見這老頭的小鬍子一翹一翹,顯然就要忍不住笑了。

    有古怪,絕對有古怪!

    “殿下是想要那阮氏三兄弟一樣的少年對不對?”

    雖然覺著賀蘭周那笑瞇瞇的樣子非常可疑,但李賢忖度這老頭不至於和自己玩什麼花樣,因此很是爽快地點了點頭。然而,下一刻,他卻聽到了一個足以讓他瞠目結舌的答案。

    “咳,如果是這樣,殿下早點說,我就把阮氏三兄弟留下來了!”

    賀蘭周仿佛沒看見李賢的表情變化,臉上依然掛著那沒心沒肺的笑容:“當初我就幫夫人訓練了一批童子,後來夫人去世,這批人原本就是殿下您的。前些天我得知殿下對那個狄仁傑頗有籠絡的意思,又正在替他找護衛,所以,我就把阮氏三兄弟弄到田東那裡去了!這樣的人我還有好幾十,殿下隨要隨有。”

    “你……你個死老頭,這種事情為什麼不早和我說!”

    頭一次得知自己還有幾十個忠心手下,李賢終於忍不住爆發了。而賀蘭周在那暴怒的火氣之下,卻只是縮了縮腦袋便嘿嘿笑道:“殿下莫怪,這都是夫人當年的遺命。當然,阮氏三兄弟的事是我自作主張。如今殿下在文臣當中的班底太少,這個狄仁傑既然殿下要籠絡,那麼我再添一手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以後不許自作主張,也不許再以姨娘當年的遺命瞞著我任何事情!”

    咬牙切齒說出這些,見賀蘭周連聲答應,李賢頓時覺得滿肚子火化作烏有。如果賀蘭周這裡真的有人,他以後就要輕松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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