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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歷史] 大唐酒徒 作者: 格魚 [打印本頁]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0:14     標題: 大唐酒徒 作者: 格魚

本帖最後由 小柚仔 於 2010-1-11 04:59 編輯

第一卷洛陽遊-第001章紅顏一擲


石橋,即天津橋,又名洛陽橋。橫跨在穿洛陽城而過的洛河上,過了橋西去,就是“青坊”。“金風消夏臨水蓋,半月橫波照嬋娟”,在這大唐開元二十一年的東都洛陽,那是一個天下間鼎鼎有名的煙花繁盛之地,讓士子文人達官貴族們流連忘返的溫柔鄉。

  “青坊”有紅苑無數,每一苑中,多的是令世間男子銷魂蝕魄的紅粉歌姬。

  這個夏季格外燥熱。雖然已經是午後時分,但空氣中還是彌漫著讓人窒息的悶熱潮濕之氣。

  明月樓上,柳夢妍梳著淡妝,身著薄薄的開胸短裙,那高聳的酥胸之上,是一張俏麗無比的絕世容顏。她落寞地靠在閨房的欄杆上,眼望著樓前不遠處那一彎碧綠色的河水,眉頭輕皺,神色越來越黯然。

  幽幽一歎,低頭看向了自己胸前深深的乳溝,那白皙粉嫩的兩團豐盈中間,一根紅線栓系著的一枚晶瑩透亮的月牙玉墜兒,半響無語。

  纖纖的玉手顫抖著,最終還是摘下了這一枚玉墜兒,咬了咬牙,粉腕輕揚,月牙玉墜兒在空中劃過一道淡淡的白光,旋了一旋,當空落去。

  樓下,一個著青色汗衫袍子的少年仰臉貪婪地望著閣樓上若隱若現的嬌俏背影,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突然當空落下一個閃閃發光的物事,無巧不巧地落在他的腳下。

  一聲脆響,月牙兒卻依然完好無損地“躺”在青石磚鋪就的地面上。

  少年咦了一聲,蹲下身子看去。

  原本是潔白無暇的月牙玉面正中,一團小小的紅光隱隱流動,似是被束縛於玉中,此刻正來回衝撞。少年更加好奇,便探手撿去。觸手處一陣麻癢,直覺一股熱流沿著手腕直沖向腦門,眼前金星亂閃,青年便當場暈厥了過去。

  ……

  “小姐,看哪,劉家的那個卵泡兒又來了——哦,好端端地,這人怎麼躺在地上不動彈了呢?”丫鬟寶慶端著一盆清水,向樓下瞥了一眼,訝然道。

  “寶慶,別瞎說,什麼卵泡兒,污言穢語難聽死了。”柳夢妍瞪了她一眼,慵懶地起身走向了香床,“我今天身子不舒服,緊閉樓門,誰也不見。”

  寶慶哦了一聲,乖巧地放下明晃晃地黃釉彩陶水盆,掀開粉紅色的門簾,悄然下樓而去。

  寶慶下樓的當口,樓下的少年剛剛從冰涼潮濕的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掃了她一眼,竟然揚長而去。

  寶慶一怔,小巧的鼻頭一挺,心道,今兒個這洛陽城中出了名的卵泡兒好像有些奇怪,就這樣走了?不去糾纏小姐了?不色迷迷地瞪著自己的胸脯兒發傻了?她摸了摸額頭,摸了一手細密的汗珠。

  寶慶是南地人,12歲被無良的父親賣到這洛陽城中的紅苑來,做了明月樓頭牌歌姬柳夢妍的貼身侍女,如今已有3年。“卵泡兒”是她家鄉的俚語,大意是“吃軟飯”的意思。這方才離去的青年,是洛陽城中的大貴人——當朝左丞相劉幽求的准女婿蕭睿蕭子長。

  聽說這蕭睿原本也是朝中達官之後,不過,如今已經淪為在丞相府中混吃混喝不學無術的過門浪子,日夜遊蕩在煙花之所,名聲極差。

  ……

  行人車馬熙熙攘攘,絡繹不絕。少年一路過了洛陽橋,表情是那麼地怪異。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來,走到河岸邊,站在垂楊柳下對著清澈如鏡的河面“顧影自憐”起來。

  呃……蕭睿?名字倒還不錯,這幅臭皮囊身子骨,高大俊逸也過得去,只是名聲實在是臭了一些,虛有其表——洛陽城中獨一無二的吃軟飯的浪蕩子。天!這賊老天!少年仰天望著火辣辣的烈日,額頭上冷汗連連。

  自己響噹噹的一個頂級品酒師,國內三大知名酒業集團的首席顧問,精通古今釀酒工藝和熟知酒文化的酒界精英,有車有房年收入幾十萬,如今莫名其妙地就穿越回了大唐淪為了一個人人鄙夷不齒的浪蕩子,窩囊透頂了。一念及此,他暗暗地咒駡了一聲。

  喝酒本是一門學問。一般人對愛喝酒的人嗤之以鼻,會喝與懂得喝是截然不同的。會喝的只是喝酒,但懂得喝的呢,可以讓酒變成一種文化藝術乃至一種俯拾皆是的生活哲學。酒不光是拿來喝的,它可以是你的一種心情,一組愛戀程式,一段過往雲煙,一個知心好友,總能在你心靈的一個角落裏與你共舞。

  好酒者是酒鬼,品酒、讀酒、研酒是熟知酒中三味的酒徒。酒徒,其實代表著一種境界。至於將酒徒做成了一種職業,那就是被稱之為業界精英的品酒師了。簡而言之,品酒師就是應用感官品評技術,評價酒體質量,指導釀酒工藝、貯存和勾調,進行酒體設計和新產品開發的人員。

  一個好的品酒師那可是絕對的香餑餑。他之所以後來崛起一躍成為國內屈指可數的品酒師,主要是上天給了他一套完美甚至可以說是近乎特異功能的感官:超常的嗅覺和味覺。他的鼻子和味蕾好像是天生為品酒而存,不論是什麼種類的酒,只要能讓他看上一看、搖上一搖、嗅上一嗅、嘗上一點,基本上就能判斷出酒的品質高下,以及酒的成分。酒精度含量多少,酸度如何,水分多還是少,一“品”了然。

  當然,“感官”上的品酒,是建立在對釀酒工藝和酒文化精通的基礎之上的。光有一個好鼻子,也是白搭。

  當日,他驅車去江南一小鎮專訪同為酒中君子的某國學大師。大師欣然相邀,江南陰雨之季,青梅煮酒,對酌論文,不亦快哉。一番暢飲從中午直到黃昏,醉眼迷離中,醉言狂語中,大師悄然駕鶴西去,他也醉死了過去。這一醉,居然就醉到了盛世大唐。

  穿越了也就穿越了吧,也認命了,沒成想卻穿越到一個青樓歌姬胸前的玉墜上。酥胸玉乳倒也養眼,可也不是長久之計啊!在這玉墜中呆了大半年之久,好不容易又有了重生的機會,附體的這位老弟卻又是如此不堪。

  窮點醜點不算什麼,貪戀女色也不算啥,可為啥要是一個令人噁心倒胃的半吊子紈絝子弟?說紈絝都抬舉了這位老弟,要知道,他揮霍的可是從未來老丈人家裏騙來的錢鈔。

  不知道默默站立了多久,耳邊傳來洪亮悠揚的鐘聲,他呆了一呆,苦笑道,“蕭睿?好吧好吧,左右不過是一個軀殼,他哪怕就是一個強姦犯,又與我何干?”

  想到這裏,他抬步就走,腳步也變得輕盈起來。

  洛陽橋兩端,是鱗次櫛比的酒肆和店鋪,人流量之大,令他歎為觀止。都說盛世大唐,繁榮無比,今日親眼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信步行去,鼻孔中又傳進濃郁的酒香。不,確切地說,是兩種濃淡不同的酒香,甜香的氣息綿軟淡淡悠長還帶有一點酸頭,清香的清冽肺腑酒氣雖濃但卻不烈。他腳下一滯,繼而狂喜猛然抽動著鼻子:貌似,隨著自己的穿越重生,這超絕的對酒的嗅覺感知力沒有消失,也隨之“穿”到了這具肉體上,而且還有更靈敏的感覺。他毫不遲疑地判斷,眼前這座名喚玉壺春的大酒肆中販賣著兩種酒,一種是低度的糧食酒,另一種是釀造工藝粗糙的葡萄酒。

  順手摸了一把,呃,還不錯,這老弟囊中還有些銅錢。略加猶豫,他便走進了人來人往酒香四溢的酒肆。學著周遭唐人的樣子,彆扭地跪坐在胡凳上,招呼夥計隨意要了些小菜點了幾壺酒,正要自斟自飲,突聽一個調侃中微帶不屑的聲音鑽進了耳朵:“哎呦,太陽這是從哪邊出來了,蕭睿蕭大公子爺今兒個也敢喝酒了嗎?”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0:15

第一卷洛陽遊-第002章聞香識酒(上)


蕭睿抬頭一看,眼前一個華衣束璞的少年撇著嘴站在不遠處,手中搖著一柄竹翅摺扇,星眉朗目,身材高挑,倒也有幾分大唐士子的風流倜儻之色。

  楊華楊孟陽?!曾任河南府土曹的楊玄之子,這家酒肆的少東家,洛陽官學的學生,他的老相識,蕭睿腦子裏立即浮現出這個名字。

  頓了頓,不得不起身學著唐人的禮儀施了一禮,朗聲道,“原來是孟陽兄,久違久違了。”

  楊華冷笑一聲,“久違個屁,前些日還來找本公子借錢一貫呢。不過,本公子倒是奇怪的很,你這從來都是滴酒不沾的鳥人怎麼也學人喝起酒來了?”

  “滴酒不沾?”蕭睿微微一愣,呃,這位老弟似乎是有飲酒過敏症的怪毛病,兩小杯酒下肚,就會醉成一灘爛泥。

  蕭睿呵呵一笑,“在下偶爾一飲,呵呵。”

  說著,也不再理會楊華,自顧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帶著一點清香的酒進了肚子,蕭睿砸吧砸吧嘴,不禁皺起了眉頭。

  楊華哈哈大笑走過來,坐在他的旁邊,嘲諷了一句,“看看,不成了吧?再有一杯下肚,你大概就會抱著桌椅當美人兒連摸帶親嘴了。”

  酒入喉嚨,香氣微留,還有一點甜絲絲的感覺。不是米酒,而是麥酒,前者屬於醬香型,而後者則屬於清香型,蕭睿立即判斷出了酒的品種。可,可也忒無清淡無味了,還不如現代社會的啤酒有勁道。

  古時候的酒果然度數低,蕭睿又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寡淡,實在是寡淡之極。”

  他本是自言自語,楊華聽見不由曬然一笑,“你懂個甚?本店所售乃是洛陽乃至大唐名聞遐邇的玉壺春,你竟然還稱之為寡淡?滎陽有土窟春,富平有石凍春,劍南有燒春,郢州有富水酒,烏程有若下酒,嶺南有靈溪酒,宜城有九醞酒,長安有西市腔酒,還有從波斯進口的三勒漿、從大食進口的馬朗酒,但我們洛陽就有玉壺春!這頂呱呱的名酒,到你嘴裏卻成了寡淡,無知啊無知。”

  蕭睿本就是順口一說,也沒有什麼詆毀大唐名酒的意思。對於品慣現代高度酒的他來說,這大唐的酒當然是寡淡無味的。盛世大唐是一個詩的王朝,酒的國度,楊華所言這些名酒蕭睿自然也清楚得緊:大抵,在唐,這些相當於後世的茅臺五糧液之類罷。

  古人飲酒須持器,“非酒器無以飲酒,飲酒之器大小有度”。唐人歷來講究美食美器,飲酒之時更是講究酒器的精美,楊家的玉壺春是洛陽城中有名的酒肆之一,所用酒器當然更是極其精美的陶制酒爵、酒盞、酒樽之類。

  蕭睿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沒有理睬楊華的嘲諷,只是低頭看了看握在手中的六棱雙耳盞,職業性地微微搖了搖淡綠色的酒液,又俯身嗅了一嗅,笑了笑,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回應楊華的不屑:“火候稍差一點,如若是發酵更充分一些,味道會更好。”

  楊華本與這蕭睿也是熟識,曾經是洛陽官學的同學,對他知之甚深,見他“裝模作樣”地如同酒中老客一般評價起了自家引以為傲的玉壺春,言辭中還頗有“遺憾”之色。又見他對自己有些不理不睬,想起往日他厚顏無恥跑自己這裏借錢尋歡的不堪情色,不禁更加不屑地冷笑道,“你這草包,喝這酒當真是白瞎了這上等佳釀。要不是看在同學一場的份上,本公子就將你轟將出去。”

  還是頭一次被人稱為草包,蕭睿沒有抬頭,心裏苦笑。瞥眼環顧四周的酒客,他暗暗歎息一聲,端起酒盞一飲而盡。“初來乍到”,還是少惹事為妙,草包就草包吧,還是那句話,左右不過是一個軀殼,他哪怕就是一個強姦犯,又與我何干?

  見蕭睿神色沉靜漠然,“不為所動”,楊華越加得不滿,索性站在那裏跟老娘們一樣喋喋不休地數落起蕭睿其人的種種不堪來:什麼賴在劉丞相府吃白食,什麼矇騙西坊張公子3貫錢,什麼偷看向玉樓歌姬洗浴被龜公暴打一頓……

  這些不堪的“往事”在腦海中泛起,化為楊華口中帶刺的口蜜腹劍,又化為鄰近酒客那粗野的嘲諷哄笑,蕭睿終於再也按捺不住,怒而長身而起,喝道:“閉嘴!”

  楊華說得正洋洋得意,突聞一聲暴喝,倒嚇了一跳。瞅了蕭睿那青筋暴跳的額頭,微微顫動的袍袖,眼睛一瞪,“怎的?還冤屈了你?”

  蕭睿欲要拂袖而去,但轉念一想,自己已經與“蕭睿”合為一體,看這浪蕩子往日的所作所為,自己要遭遇的“輿論口水”還不知道要有多少,如果一頓數落自己也承受不起,還怎麼靠這個身份生存下去。一念及此,他倒也氣平了,又緩緩坐了回去。

  見楊華一幅臉紅脖子粗的“鬥雞”狀站在案幾前,手中的摺扇毫無風度地呼呼扇著。蕭睿淡淡一笑,“孟陽兄,小弟只是想靜靜謀求一醉,可否?”

  “才學獻於帝王家,美酒賣與識貨者,似你這等無酒量、不懂酒、無酒品之人飲這上等美酒簡直就是暴斂天物。”楊華見蕭睿態度有所“軟化”,便不想再與他糾纏,冷笑著背轉身去向櫃檯行去。

  堂堂的業界排名前十的頂級品酒師,聞香識酒如聞香識女人一般瀟灑自如的有“三冠酒徒”美譽的品酒天才,居然被指為“無酒量、不懂酒、無酒品”,蕭睿先是一怔,繼而下意識地嘴角一抿,一句話傲然滑出嘴邊:“我若是不懂酒,這世間懂酒之人就不多了。”

  楊華腳步一停,還未轉過身來,便聽角落裏傳來一個清冷而低沉的聲音:“小子好大的口氣!”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0:16

第一卷洛陽遊-第003章聞香識酒(中)


蕭睿放下手中的酒盞,側頭看了一眼,順便也活動了一下略顯僵硬的身子。酒肆大廳的西北角,一個裹襆頭、穿青色圓領袍衫、面色清朗的老邁男子趺坐在那裏,正端著一盞酒神色不善地望著他這邊。

  蕭睿心中冷笑,但面上卻還是淡淡地,只是匆匆一瞥便收回眼神,自顧喝著自己的酒。不想,那老者卻起身一步步向他走來,略一拱手,目光炯炯,“老夫孟昶,倒想請教小哥,這玉壺春的火候差在何處?”

  “孟昶?!”

  “孟玉壺?”

  周遭的酒客稀稀拉拉地訝然呼起,楊華也震驚地轉身打量著老者。

  孟昶便是這洛陽玉壺春酒坊的老闆,據說這玉壺春便是由他所釀。但此人名氣雖大卻行事非常怪異,平日裏深居簡出只是躲在坊中釀酒,從不與外人交往。他所釀之酒,由他的堂侄孟旭經營,不知這番如何到了楊華家的酒肆中當了一個默默的酒客。

  如果不是他自承身份,想必沒有人會將這個神色略有些冷漠文士裝扮的老者與“孟玉壺”這個大名鼎鼎的名字聯繫在一起。

  聽著眾人的驚訝和竊竊私語,蕭睿自然醒悟過來,這竟然是洛陽玉壺春的釀酒者。他好奇地打量著孟昶,心道一個釀酒的工匠怎生這等裝束,不像是一個酒工倒像是一個多年落第的年老秀才。

  楊華趕緊過來深施一禮,“孟先生駕臨小店,小店蓬蓽生輝了——這草包純屬胡言亂語,先生莫要當真才是。”

  “就是,就是。”幾個酒客也附應著。

  論身份,楊華之父楊玄曾做過官,而楊華自己也是官學士子,孟昶不過是一個市井酒工,按理他不該如此為禮。但孟昶行事怪異,所出玉壺春數量稀少,只限量供應給少數幾家酒肆和幾家商行,而楊家這家酒肆正是依靠專營玉壺春才有了豐厚的利潤,孟昶就相當於楊家的財神爺,得罪不得。恰見孟昶一幅文人打扮,楊華便順勢呼了一聲先生。

  但孟昶還真是一個怪人,面對楊華的行禮毫無所動,甚至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只是冷冷地盯著蕭睿:“小哥,老夫窮十年之功,集數十酒方之精華,才成就這玉壺春……凡飲者無不稱道,像小哥這般嗤之以鼻者老夫還真未曾聽說過。”

  孟昶的自信和傲然之色溢於言表,蕭睿不禁嘴角一曬。緩緩端著酒盞站起身來,淡淡道,“孟先生,這酒色淡綠但有渾濁,且懸浮絲狀物,香氣散而不凝,說明發酵時間尚短,如果完全發酵所出,酒液色澤會純綠無雜,香氣會凝乳如絲,故而某說火候略有不足。”

  孟昶神色一驚,深深地打量著眼前這個清秀俊朗的少年人,緩緩道,“聽小哥口氣,似是對釀酒有所涉獵……”

  品酒乃是職業,蕭睿此刻渾然忘卻了這是穿越後的大唐了,目光深深投射在盞中微微打著漩渦的酒液中,繼續品道,“嚴格說起來,玉壺春只是中品之酒也。如果某沒有猜錯的話,孟先生這玉壺春乃是麥酒而非慣用的粟米而成,所用酒麴必是炒制的白曲,而發酵時間當在春夏8日左右,秋冬12日左右,比尋常釀酒發酵略短。”

  孟昶倒背在身後的雙手陡然一顫,眼中神光突顯,驚聲道,“你到底是什麼人?你如何知道老夫的獨家秘方!”

  僅僅這稍加品嘗,就能判斷出釀酒的原料以及所用酒麴,甚至還推算出了發酵時間,這叫孟昶如何能不驚。他對獨創的玉壺春配方視若拱璧,釀酒原本為自娛自樂而非商業買賣,故而他的酒坊中夥計甚少,很多事都是他親力親為,所以才產量甚少。如果不是為了供養一大家子人的生計,他是決計不會將玉壺春出售的。配方絕無洩露之可能,可此少年人如何得知——難道?

  孟昶的眼神越來越狂熱,越來越震驚。他是天生愛酒研酒的另類之人,雖滿腹才華卻無意求取功名,將一生的時間都耗費在了置酒品酒上。他一生浸淫酒道,但他能品出酒質的優劣,卻絕對不可能品出酒的原料和配方來。

  從孟昶的眼神中蕭睿讀到了一些“同好”的東西,不由對他產生了一些好感。一時興動,他微微上前一步,伏在孟昶耳邊小聲道,“孟先生如若將酒方稍加改動,酒質會更趨向上品。將下料之麥分成三等份,先將頭一份煮成粥,加幹曲後入甕封泥發酵。十日後,開甕投入第二份煮好之麥粥……依次將三份粥依次充分發酵共計月餘,火候大抵就足了。”

  于蕭睿而言,中華數千年酒文化流傳下來的酒經典籍無數,其中有眾多釀酒古方都深深鐫刻在他的腦海深處,如今心念一動,載於元末無名氏所著的《靈子酒經》中的一個跟玉壺春釀法類似的一個方子就冒了出來,張嘴說出,他又微微有些後悔。

  孟昶神色變幻著,沉吟著,突然道,“玉壺春之特性在於清香,入口留香,如若發酵過長,會讓這香氣過於濃郁世俗,不妥,不妥!”

  蕭睿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孟先生,誰雲這發酵越充分香氣便越濃郁?謬也,大謬也。從清香到濃香再到凝香,這酒香也是隨著發酵充分而逐步提純滴,由淡轉濃再至清矣……”

  孟昶聞言面色漸漸漲紅起來。他霍然一把抓住蕭睿的手,深深地凝望著他,接著又鬆開手畢恭畢敬地躬身一禮,“某陷入了古法的窠臼,老弟一言讓某頓開茅塞,受教了!”

  ……

  ……

  如果說之前的“品酒”尚可以說是信口胡謅,但後來蕭睿對於玉壺春的準確判斷,再加上那個絕妙之極的方子,以及酒香提純之說,孟昶已經斷定眼前這個漂亮的年輕人是“同道之人”。須知,那些專業的“術語”不是一個外行看看酒經典籍就能搞懂的。

  他並不知道蕭睿不堪的聲名,當然就算是知道也不在乎。他浸淫酒道數十年一向被人視為另類,如今遇到一個“同道”,驚奇之余也有些欣喜。拉著蕭睿的手,將他“拽”到自己的案幾處,兩人重置酒肴對酌而論,相談甚歡。而其實蕭睿的感覺,也跟他差不多,穿越到大唐,能遇到一個同好酒品酒的古人,心裏也有一絲絲興奮。

  舉盞相對暢飲間,孟昶望向蕭睿的眼光愈加的狂熱:一個不到弱冠之年的小子,居然對酒道浸淫如此之深,言談舉止間各種釀酒之法和品酒之道如數家珍信手拈來,聽在他這個對酒道求知欲極強的人耳中,簡直就是如同天籟。

  兩人因為酒而熟絡起來,竟然開始借著酒意稱兄道弟,這讓旁觀的眾酒客呆若木雞。楊華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想不通也沒法想通,孟玉壺這個清高孤傲的洛陽名人何以會與蕭睿這個草包浪蕩子這般傾心相交。

  兩人交談的聲音越來越大,蕭睿指手畫腳神態張狂,而孟昶居然做鄭重的聆聽狀,讓楊華等人大跌眼球。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0:16

第一卷洛陽遊-第004章聞香識酒(下)


“老孟,論起米酒來,還是要數國朝貞觀時的糯米酒、稻米酒為上佳,譬如梨花春,五雲漿。青旗沽酒趁梨花,江南梨花絢爛之際,取梨花入發酵之米料中……釀成,清香撲鼻溢滿四裏,聞者無不如置身春日梨花之野,故名為梨花春……釀成十日酒,味敵五雲漿,香氣濃郁如九天之香雲。有詩曰,‘水庫新修近水旁,潑初蜀五雲漿,殿前宮禦頻宣索,追入花間一陣香。”蕭睿眉飛色舞,白皙而修長的五指在空中揮舞著。

  “然也!”孟昶擊掌叫好,蒼老的面容上浮動著激動的紅光,“知酒者、知己者,子長老弟也!”

  “老孟,可知酒之源流否?”蕭睿夾了一塊鹵肉大口大口地嚼著。

  “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孟昶緩緩吟道,“杜康獻給黃帝以味道濃香的水,帝以及諸大臣都以為是糧中元氣。唯獨倉頡隨口道:‘此水味香而醇,飲而得神。’說完便造了一個‘酒’字。故而,杜康實為我酒道之始祖。其功德之于後人,實不亞于孔聖和道祖!”

  貞觀開元年間的盛世大唐,風氣開放,有容乃大,崇道者眾、好佛者多,信奉儒家者也比比皆是。大唐天下道觀寺院遍佈各道州府,而遍佈于天下的文人士子又尤以崔、盧、李、鄭四大家族為首。佛道儒三家並存共繁榮,這在中華歷史上是非常非常少見的。

  聽聞孟昶竟然把杜康與孔聖人和道祖相提並論,旁聽的酒客中不由有人撇嘴嗤笑,有幾個好事者甚至還想上前來跟孟昶理論一番,但對他們的“挑釁”孟昶根本就視若不見,也只得作罷。蕭睿也覺有些言過其實了。可見孟昶狂熱的神態,他也不便說什麼,只是縱酒哈哈一笑而過。

  “老孟,其實,杜康最擅長的不是釀酒,而是聞香識酒。”蕭睿大笑著,“酒道者,飲道也,也即品道也。自杜康以降,聞香而識酒之優劣品類,聞香而動,聞香而辨者也,此乃品酒的最高境界!”

  孟昶皺了皺眉,毫不掩飾自己的懷疑,“老弟,飲多了。老弟能品酒而識酒已是了不起的事情,這聞香識酒,實在是自古以來從未聽聞之事。”

  孟昶所釀之玉壺春雖然酒精含量低,但喝多了也是吃不消。與孟昶對坐一番暢飲下來,蕭睿已經喝了不少,有了七成的醉意。借著酒意,他長長地打了一個酒嗝,狂態畢現:“呃,老孟,某雖不才,倒也可勉強聞香識酒一番!”

  孟昶搖了搖頭,自是不信,“子長老弟,說笑了,品酒如診病,觀、聞、嘗三者缺一不可,絕無可能只聞香而識酒,不,不可能。”

  見蕭睿面色自信滿滿,他索性也大笑了一聲,“好吧,老夫就試一試子長老弟的聞香識酒之功。楊東主,麻煩去別處買些酒來,每種一壇,都算在老夫的賬上。”

  ……

  ……

  眾酒客都捨棄自己的案幾,起身來團團站在孟昶與蕭睿兩人相對而坐的案幾跟前。楊華親自執酒,蕭睿的眼上則被蒙上了一層黑綾。

  眾人竊竊私語著,孟昶微笑著,從一個酒壇中倒出一盞酒的楊華面色複雜,心裏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今兒個這洛陽城中大名鼎鼎的草包浪蕩子蕭睿已經帶給了他太多的驚奇,誰知他會不會繼續創造奇跡。

  想到這裏,楊華瞥了蕭睿一眼。見他蒙著黑綾的臉上一片淡然,嘴角浮著一絲狂野的微笑,讓他感到一陣沒來由的陌生。

  楊華端起一盞酒,懸空放在蕭睿鼻孔前巴掌遠的地方。廳中頓時安靜下來,蒙起雙眼地蕭睿似乎在這鴉雀無聲的酒肆中聽見眾人中有人那激動而緊張的心跳聲。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其實,聞香識酒於他而言並非初次。早在前世的時候,他就曾經在某省電視臺現場直播的娛樂節目中表演過聞香識酒的絕活,靠的不僅是神奇的鼻子,還有對各種酒品的熟悉。在他看來,這古代的酒“聞”起來,其難度要遠遠比現代白酒容易多了。道理很簡單,古代的酒因為酒精含量低,而香味格外濃重,通過香味進行分析然後再輔以對唐朝酒品的如數家珍,應該不難判斷出來。

  這番如此張狂,當眾表演聞香識酒,除了酒意的作怪之外,也隱隱為那位蕭老弟洗清一點“不堪”的考慮。畢竟,這具身體的主人是他而不是那個浪蕩子了,他還要在這盛世大唐生活下去,不考慮名聲那是不現實的。

  “近些。”蕭睿皺了皺眉,鼻翼輕輕抽動著,鼻孔間傳進一陣濃郁的清香,猶如梨花絢爛春意鬧。他嘴角的笑意更重了,“江南梨花春。”

  楊華一呆,眾人不禁輕呼一聲,“對了!”

  孟昶臉色一變,急急起身從孟昶手中奪過酒盞,又打開了一壇酒,倒入一盞,然後湊近蕭睿的鼻孔顫聲問道,“子長老弟,此為何酒?”

  蕭睿鼻孔猛然抖動兩下,一股子濃烈的酒氣帶著強烈的刺激沖進他的鼻孔中,他一時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噴了正端盞期待回答的孟昶一身。

  “不好意思,這酒實在是太沖了。酒性幹寒,乃燕麥所釀,有酒氣而無香氣,酒氣烈而不濃,瞬間消散,來得快去得也快,某斷言,這定然是來自胡地由胡人所釀的三勒漿吧。”蕭睿掩住了鼻子。

  ……

  ……

  在眾人不斷的驚歎聲中,蕭睿結束了聞香識酒的表演。又與孟昶寒暄了兩句,兩人便相約作別。在酒客和酒肆夥計們匪夷所思的“注視”中,他分開眾人,大步走去。

  沒幾步,只見一個青衣少女笑吟吟的站在酒肆門口,短襦長裙,膚光勝雪,雙目猶似一泓清水,在蕭睿臉上轉了幾轉。這少女容貌秀麗之極,蕭睿眼神遲鈍了足足有數秒,然後腦海中馬上浮現出四個字:驚心動魄。

  沒錯,這少女就是美得讓人驚心動魄。

  蕭睿敢發誓,無論前世還是今生,他都從來沒見過如此完美絕倫的一張臉。那臉型、眼睛、鼻子、嘴唇、耳朵、膚色、身材、手足,竟然沒一處不銷魂,宛然便是那九天仙女下凡塵……

  雖然也就是十四五歲的年紀,但眉眼間已經有幾分成熟婦人的風韻,玲瓏剔透的身子初現豐滿的體態。豔而不妖,柔中帶媚,活脫脫一個傾國傾城的絕世尤物啊!

  少女的初現,立即吸引了店中眾酒客的眼神。雖然他們已經不是頭一次見這少女,但還是立時屏住了呼吸,時不時有人口出驚豔之聲。

  酒客們那貪婪放肆甚至帶著赤裸裸淫蕩氣息的窺探,沒有讓少女羞澀,貌似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窺探。倒是蕭睿,感覺一絲絲不舒服。

  少女雙袖輕挽,露出雪白粉嫩的手腕,隱隱透出來一層暈紅,將盈盈如秋水的目光投向了蕭睿的身後,聲音如出谷的黃鶯:“孟陽哥,嬸娘讓奴來取一壇酒待客。”

  楊華哦了一聲,“是玉環呀。夥計,給玉環取一壇酒來。”

  說話間,蕭睿已經跨出了酒肆的門檻,聞言身子一震霍然轉過身來,深深地望著少女,臉上一片震撼之色:楊玉環?大唐深宮中獨一無二的霓裳仙子,李隆基寵愛至死的楊貴妃?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0:17

第一卷洛陽遊-第005章楊家有女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

  ……

  長安回望繡城堆,山頂千門次第開。

  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

  無數描繪這位千古美女的詩句在蕭睿腦中電閃而過,一時間,他有一種幾近窒息之感。

  是了,是了。

  楊玉環出身官宦之家,曾祖父楊汪是隋朝的上柱國、吏部尚書,唐初被李世民所殺,父楊玄琰是蜀州司戶,10歲時父親去世,她寄養在洛陽的三叔楊玄家。

  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蕭睿定了定神,暗歎一聲,此時此刻,恐怕就連楊玉環自己也絕想不到,自己日後也有飛入深宮當鳳凰、導致君王不早朝的一天吧。

  ……

  楊玉環雙手捧著一壇酒,盈盈走來。見蕭睿還站在路邊癡癡地望著自己,不由皺了皺眉,她識得眼前這個貌似英挺的青年,知道他不堪的名聲,不願意理睬他,便加快了腳步。

  走了一段,她猛然回過身來惱道,“蕭睿,你這登徒子要打奴的主意嗎?小心我家叔父去丞相府上告你一狀。”

  少女並不知道,眼前這名聲不佳的登徒子目前想的不是她的美色,而是她未來的榮華富貴和呼風喚雨。作為一個“先知先覺”的穿越者,蕭睿本能地想到——該不該提前接近這位日後的大唐第一妃,為自己的人生之路埋下一個可以飛黃騰達的伏筆?或者還是?

  猶豫不決,再加上不太習慣於身上這套唐人的長衫,他走路的姿勢甚是彆扭。

  楊玉環忍不住嫣然一笑,嗔道,“德性,趕緊回你丈人家去吧,聽說天色晚了劉夫人便關緊府門不讓你進呢,嘻嘻。”

  綻放的笑容嫵媚之極,絕對有瞬間消融萬千冰雪的巨大魔力。蕭睿看得一呆,忍不住喃喃道,“果然是回眸一笑百媚生,老白沒有騙人啊。”

  這話傳進少女的耳朵,她也是識文斷字喜好詩文的人,自12歲開始,這樣的誇讚也不知聽了多少了,但蕭睿這句形容貼切文辭華麗的話卻立刻打動了她。

  她前行了幾步,見蕭睿依舊跟來,不知怎麼地也不再惱火,索性轉過身來站定,笑吟吟地瞥了他一眼,“你這人倒也會說話,嘻嘻,老白是誰?”

  “呃,老白是——是在下的一個朋友。”蕭睿先是一怔,繼而隨意掩飾了過去。他可不能告訴她,這是後世大詩人白居易專門寫給她的長恨歌中的經典一句。

  “老白認得奴嗎?哦,你方才所說的那,叫——叫什麼來著?”楊玉環越想越覺得這句話有意思,心裏隱隱覺得這話跟自己很有“緣分”。

  蕭睿深深地望著花容月貌單純無暇的少女楊玉環,終於拿定了主意。穿越到盛世大唐,既然有機會結識這還未飛騰起來的絕美鳳凰,那麼——

  蕭睿的人生既然要從頭來過,那麼,就從楊玉環開始吧。

  他一念及此,便信口胡謅起來(好像以他前世經常去酒吧泡妞的經驗,來哄騙這個少不更事的少女並不太難),“在下早就聽說楊姑娘貌美絕倫,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楊玉環放下手中的酒壇,粉嫩的手指著蕭睿嘻嘻笑了笑,“蕭睿,你就是用這般花言巧語哄騙女兒家的吧?嘻嘻,奴可不吃你這一套。”

  蕭睿臉色微微一紅,“楊姑娘,在下可沒有哄騙姑娘之意。呵呵,既然姑娘這樣想,在下還是先告辭吧。”

  蕭睿轉身就走,他明白,這楊玉環一時半會還嫁不進宮去,他還有的是時間跟她“套近乎”拉關係。

  楊玉環呆了一下,嗔道,“你這人怎麼說走就走,沒趣得緊。喂,聽你這句似是還有下半句,說來給奴聽聽。”

  上套了,上套了。

  蕭睿暗暗竊喜,心裏使勁叨念著,“老白,我不是有意要剽竊你的大作,只是臨時借用借用,見諒——見諒則個。”

  轉過身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神態自己感覺都有些裝逼,不過此時也顧不得這許多了,機會難得呀!

  “漢皇重色思傾國,禦宇多年求不得。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白居易長恨歌的前八句被蕭睿生生截斷,緩緩吟了出來。

  楊玉環聽得癡了,神色越來越嬌媚。良久,她才用不可思議地目光在蕭睿身上逡巡著,“你這是說奴將來可以進宮侍奉皇上嗎?嬸娘也是這麼說滴。只是,奴可不願意進宮呢。不過,你這詩句倒是文采橫溢——奴很懷疑,你是不是從哪里抄來的哄奴的呀?”

  “呵呵,信口吟來,楊姑娘不嫌唐突就好。在下雖然不才,但還不致於抄襲他人詩作。”蕭睿趕緊轉過身去掩飾著臉上的那一抹紅色。再也不猶豫,大步離去。

  楊玉環站在那裏,一直望著蕭睿走出老遠,才又俯身端起酒壇,盈盈而去。

  撂下一句甜絲絲軟膩膩的話在悶熱的空氣中飄散著:“……一個有趣的人……”

  少女的心思很飄渺,也很空靈,根本就沒法揣測。只是少女如今也沒有意識到,這個有趣的人已經悄然打開了她的心房。

  蕭睿緩步前行,按照“記憶”沿著十裏陽坊大街向城東的丞相府走去。

  意外結識了楊玉環,這讓他心裏未免有些竊喜,對於未來的方向也仿佛明晰了許多。街道兩旁店肆林立,薄暮的夕陽餘暉淡淡地普灑在紅磚綠瓦或者那眼色鮮豔的樓閣飛簷之上,給眼前這一片繁盛的洛陽城晚景增添了幾分朦朧和詩意。

  行走著,身前身後是一張張或蒼邁、或風雅、或清新、或世故的唐人臉龐,車馬粼粼,人流如織,不遠處隱隱傳來商販頗具穿透力的吆喝聲,偶爾還有一聲馬嘶長鳴,蕭睿自感猶如置身於一幅色彩斑斕的豐富畫卷之中,禁不住停下腳步,眼望著血紅的殘陽,複雜的眼神意欲要穿透回自己那個一千多年後的時空。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0:17

第一卷洛陽遊-第006章離開劉府


洛陽八景中有一景名喚“銅駝暮雨”,說的就是城東關外的“銅駝陌”,一條寬敞幽靜的通巷。劉幽求的府邸,也就是洛陽城中赫赫有名的劉丞相府,就坐落在這條通巷。

  劉府的府門大開,兩旁站立著6個人高馬大的家奴。見蕭睿走來,也沒搭理他,只用極其不屑的目光掃了他一眼,任由他走進府去。

  蕭睿心情極好,而且在路上就打定了離開劉府自謀生路的主意,對這些家奴的鄙夷神色也沒放在心上。這一路上,他遇到的“熟人”不少了,也沒幾個人用“正眼”瞧他。不過在他看來,這已經算不了什麼了——就算以前的蕭睿是頭豬,也跟自己沒關係。

  這是他此刻真實的想法。不過他天性中畢竟潛藏著一些孤傲的東西,如今也伴隨著他的穿越重生如今就流淌在這具肉體中。他以為他能平和面對蕭老弟不堪的過去、面對來自外界的譏諷,因為他覺得這與他無關,可真正到了關鍵時刻,他才發現不是這麼回事,該無法忍受的時候還是無法忍受。他跟他的前世——浪蕩子蕭睿,怎麼還能分得清楚呢?

  其實,蕭睿也不是尋常子弟,他的父親是大唐名相蕭至忠。蕭至忠是唐中宗、唐睿宗時期的名臣,歷任監察禦史、禦史中丞、吏部尚書、中書令,善於決斷,譽聞當時。後來,因為牽扯進太平公主叛亂案,被玄宗李隆基罷官流放嶺南,最後落寞慘死異鄉。

  蕭至忠與劉幽求是至友,蕭睿自幼便與劉幽求的長女劉雁容定下了親事。蕭至忠只有一子一女,他死後蕭家當即家道敗落,幾年後蕭母也隨之鬱鬱而終。其時,劉夫人有意要悔婚,但被劉幽求壓了下來。

  蕭睿的姐姐早已出嫁,劉幽求感念與蕭至忠的交情,便將蕭睿接進府來,供給他讀書,準備讓他參加科考謀個功名然後再為他與劉雁容完婚。可惜,蕭睿就像是那扶不起來的劉阿斗,不但不喜讀書且非常懶惰,經常騙了劉府的銀子出去眠花宿柳,名聲搞得很臭。這一點,讓劉幽求很是失望,漸漸地也就斷了招贅他入府的念頭。

  不過,劉幽求也沒做得太絕,沒把他攆出府去。本來是想讓他知難而退,主動提出解除婚約,免得劉府落下一個嫌貧愛富的駡名。可是這位蕭老弟卻愣是裝傻充愣,賴在劉府不走,於是就成了劉府上下人人憎惡的寄生蟲。

  蕭睿的屋子在劉府外院的一個角落裏。

  蕭睿正準備推門而入,看看自己這位元前世還有什麼行禮需要帶走。不遠處的影壁牆處,一個桃腮杏眼楚楚動人的小丫頭站在那裏冷不丁喝道,“蕭睿!”

  蕭睿緩緩轉過身來,掃了她一眼,小丫頭人長得還算秀麗,但落在剛剛看過極品美女楊玉環的蕭睿眼中,就不算什麼了,就像是人吃了美食之後再去啃白菜幫子野菜窩頭,只能是味同嚼蠟了。

  然而就是這淡淡一眼,卻引起了小丫頭的極度反感,瞪了他一眼,“叫你呢,耳朵聾了嗎?”

  蕭睿苦笑一聲,看來這位蕭老弟還不是一般的討人厭,連一個府中的小丫頭都對他呼來喝去。他知道,小丫頭名叫青梅,是劉府大小姐劉雁容的貼身侍女。

  “青梅姑娘,喚在下何事?”

  “我家夫人和小姐找你,快隨我來。”青梅皺著眉轉身就走。

  蕭睿打開門,見屋中淩亂無比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收拾,便搖搖頭關好門跟在青梅一搖一擺的小蠻腰後面,去了劉府的內院。

  ……

  劉夫人是那種大唐社會典型的貴婦人,體態豐滿,風韻猶存,長相嘛非常平常,估計脫下這身華麗的衣裙混入人群中也認不出她來。

  劉雁容則是典型中國傳統審美觀點中的古典美女,細流腰,瓜子臉,眉若遠山,明眸皓齒,神態端莊中帶有一股子淡淡的冷意,像極了一朵冰川雪蓮。這股冰冷也不知道是裝出來的,還是刻意面對蕭睿,或者還是天性如此。

  蕭睿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裏。

  他身上濃濃的酒氣讓劉夫人和劉雁容非常厭惡,忍不住掩住了口鼻。劉夫人擺了擺手,青梅會意地走上前去,傲然道,“蕭睿,夫人問你,你什麼時候才準備跟小姐解除婚約呢?你說你一個堂堂七尺男兒,吃喝嫖賭無所不幹老賴在劉家不走算什麼?我都替你臊得慌!”

  這話太不堪了,凡是一個男人都受不了。

  儘管蕭睿明知她不是在說自己,也感覺到一陣怒火上升。不管怎麼說,蕭睿也總算是劉府的姑爺,一個小丫頭居然也敢指手畫腳惡言相加,簡直是豈有此理。他恨不能狠狠地扇青梅一個耳巴子,不由冷笑道,“蕭某與小姐的婚事,乃是先父與劉丞相所訂,我身為晚輩怎敢解除長輩定下的婚約?”

  青梅呸了一聲,“你少來了,當我們不知道,你之所以不解除婚約不就是想繼續賴在劉府不走嗎?實話告訴你,夫人和小姐今天叫你來就是要跟你解除了這該死的婚約。”

  “住嘴!狗眼看人低的臭奴才,在蕭某面前咋呼什麼?”蕭睿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熊熊燃燒的烈火,一把將青梅推了個趔趄。

  淡淡的掃了面色憤怒的劉夫人一眼,蕭睿沉聲道,“劉夫人,多日打擾貴府,蕭某在此謝過了。你們放心,今天蕭某出了劉府的大門今生絕不再踏入半步——至於婚約,要解除請劉丞相來親口跟蕭某說。告辭!”

  蕭睿揚長而去。

  半響,青梅從廳外跑了進來,喘了口氣道,“夫人,小姐,那無賴走了,居然真的就走了!”

  劉夫人眼中閃過一絲不忍,“蕭大人好歹也曾經是一代大唐名臣,怎麼就生了這麼一個不堪的兒子?罷了,走了清淨。青梅啊,讓管家去給他些銀錢吧——三年了,我們劉府也算是仁至義盡對得起蕭大人了。”

  “還給銀子啊,那無賴……”

  青梅嘟囔了一句,劉雁容波瀾不驚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渝,低低道,“青梅,今後不可如此無禮了。他,他雖然不堪,你也不能失了禮數。”

  頓了頓,劉雁容又道,“娘親,派人去長安跟爹爹說說這事吧……”說完便盈盈起身轉出廳去,細腰扶風回房而去。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0:20

第一卷洛陽遊-第007章姐夫一家


蕭睿出了劉府,在夜幕中緩緩行去,不久挺拔的身影就消散在朦朧的夜色之中。

  離開劉府的他心頭頓時敞亮了許多,說不出的舒服。對於之前的蕭睿來說,劉府是榮華富貴的安樂窩,但對於現在的蕭睿而言卻是桎梏和牢籠。與劉府劃清界限,就算是與過去的蕭睿劃清了界限。

  輕輕地,我走了,正如我輕輕地來。

  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

  如果劉府中人在此刻看見蕭睿回過頭來望著劉府深宅大院充滿微笑如釋重負的笑臉,恐怕也會覺得不可思議吧。

  至於何處去容身,蕭睿也早就有了主意。一來蕭家在洛陽還有一處舊宅院,他也不致於露宿街頭;二來他還有一個出嫁的姐姐蕭,住在城北。想來想去,蕭睿決定暫時去姐姐家裏落落腳再做打算。

  選擇去姐姐家,是因為“記憶”顯示蕭睿與姐姐蕭的感情甚篤,蕭母去世後,蕭不止一次要蕭睿離開劉府搬到自己家裏去,他一直不肯。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蕭兩口子經營著一家規模不小的酒肆,而且是那種後門釀酒前門開店的酒肆。

  他這個超級酒徒,頂級品酒師,懷著一腹酒文化以及古法釀酒工藝、現代釀酒工藝穿越回大唐,這兩日間兩世糾纏不清夢幻一般的境遇,憑直覺,他隱隱覺得,自己的穿越大唐之旅已經註定無法與酒撇開關係。或許,他未來的人生之路還是要在酒上做做文章吧。

  釀酒為生,品酒為樂,在這大唐盛世做個逍遙自在的酒徒想必也是一件美事。

  蕭的夫婿名叫王波,出身洛陽城中一個家道殷實的商賈富戶之家。王家酒肆是祖上傳下來的,從貞觀年間開始到現在已經傳了三代。

  如果不是蕭家獲罪並敗落,恐怕商賈子弟的王波永遠沒有機會娶到當朝宰相的千金小姐。蕭母看中了王波的老實忠厚,王家的家風淳樸,就咬了咬牙將女兒嫁了過去。蕭也沒有什麼選擇的餘地只好認了命,所謂沒落的鳳凰不如雞,大抵就是這個意思。

  天色已晚,可能因為酒肆的生意不算太好,沒有了酒客,所以王家的酒肆就早早關門了。兩口子相敬如賓地對著案幾吃著晚飯,王波幸福地偶爾抬頭看一眼自己花容月貌的媳婦兒,心裏美滋滋地。

  突然傳來輕輕的叩門聲。接著,鄰居王二家的那只老黃狗受驚地汪汪起來,只聽王二媳婦很粗野地罵了一聲,“畜生,給老娘閉嘴,老掉牙了還時不時發春!”

  蕭皺著眉頭打開門,對如今平淡的生活她非常滿意,唯一感到不舒服的就是隔壁這家人,漢子還不錯,憨憨的一天也說不出幾句話來,可那娘們就不得了,粗野霸道遠近聞名,頗有“洛陽母獅”之美譽。

  “子長?!”借著月色望見門外這張年輕英俊的青年的臉,蕭呆了一呆,馬上便淚盈滿眶,“我的睿弟!”

  “姐。”蕭睿在門外醞釀了半天的感情,如今一見蕭發自肺腑的情感流瀉,不由也有些感動,脫口叫了一聲姐姐。

  姐弟倆抱頭痛哭。當然,主要是蕭在哭,蕭睿更像是在安慰蕭。

  唐人民風開放不亞于現代社會,穿著很是“簡約”,加上又是夏天,蕭那豐滿微微帶著幽香的身子緊緊貼在他的身上,尤其是那一對飽滿的乳房使勁地擠壓著他的胸膛,他清晰地感覺到兩顆蓓蕾的存在,不覺有些異樣。

  “子長來了,阿——不要哭了,趕緊進屋裏吧。”王波憨厚地站在一旁笑著。

  ……

  王家後院的外院其實是個釀酒的小作坊。院中左側是一座晾堂,晾堂旁邊的土坑是酒窖。而右側,則是爐灶和一些釀酒的工具,地上還堆積著散亂的酒糟和裝在筐中的等待蒸煮的糧食。

  空氣中飄散著濃郁的酒香,蕭睿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不由歎息:香氣散而不凝,還帶有一股子淡淡的臊臭味道,說明王家酒坊的釀酒工藝很落後很原始,釀出來的恐怕是酒精度很低、談不上什麼口感的“醴”。

  聽說自家兄弟終於離開了劉府,準備自立門戶,蕭喜上眉梢。兩口子隔壁的那間屋子,她早就收拾出來等待蕭睿入住了,裏面傢俱物事一應俱全,打掃的很是乾淨。

  兩口子笑吟吟地將蕭睿安置下,準備離去。蕭睿起身沖王波深深一禮,“子長叨擾姐夫了!”

  王波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自家兄弟說這些幹什麼,反正家裏就我們夫妻兩個,你就安心住下來,好好攻讀詩書,來年也好參加科舉考試,為岳父岳母大人爭口氣。”

  “子長謹記姐夫的話。”蕭睿又是一禮。

  子長什麼時候學得這般懂禮了?蕭清楚地記得,蕭睿正是因為瞧不起王波的身份才很少到他們家裏來,可現在站在面前笑容淡定彬彬有禮的青年,卻正是自己的弟弟。

  蕭眼中情不自禁地又流出淚來。

  剛剛出了門,就一頭撲在王波的懷裏哽咽起來。

  王波輕輕拍打著蕭的肩膀,柔聲道,“阿,不哭了。子長似乎跟以前不大一樣了……你放心,我會拿他跟自己親生兄弟一般看待的,我們吃肉決不能叫兄弟喝湯……只要兄弟爭氣,將來科舉登榜,必能為蕭家光宗耀祖……”

  蕭哭了一會,這才慢慢止住哭聲,抬起淚眼欣慰地望著自己這個沒有多大本事卻對自己呵護備至溫柔萬種的男人,又想想自己的兄弟似有浪子回頭的跡象,差點沒幸福地暈厥過去。

  “夜深了,阿,歇息去吧。”王波扯了扯蕭的衣襟。

  蕭臉上浮起一朵紅暈,即便是在這夜色之中都是那麼地醒目。

  “傻瓜,走了啦!”蕭一聲輕笑,留下一陣香風。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0:20

第一卷洛陽遊-第008章改良古方


今夜,洛陽的月色很美。真的很美。

  蕭睿在院中默默地望著朗月星空,呼吸著帶著酒香的空氣,心頭不由浮起一股子發自肺腑的暖意。屋裏的鋪蓋和被褥蕭全換成了嶄新的,所有的用具皆一塵不染,這個細心的姐姐甚至還給他拿來了筆墨紙硯和一些書籍,這麼晚了這顯然是提前為他準備好的。

  一時間,溫情脈脈的情感充斥在他的全身,他望蕭兩口子那早已熄燈的臥房瞥了一眼,眼角微微有些濕潤。

  前世,父親早逝他跟隨祖父母長大,至於母親,改嫁後又生一女,基本上母愛的重心就轉移到新女兒身上了,對於他,也就是按時支付他的生活費和學費而已。正因為前世沒有體會到的家庭的溫馨和親情,穿越回唐之後擁有了這樣一個溫柔體貼的姐姐,這份關懷才讓他心裏震顫。

  他歎息一聲,輕輕走進屋去,在關門的一瞬間,他的心裏已經完完全全接受了蕭這個姐姐。嗯,從今天開始,她將是這一生永遠割捨不斷的骨肉至親。

  雖然洛陽城中早已漆黑一片,但其實天色尚早。據蕭睿估計,此刻也就是晚上9點左右。

  他沒有這麼早入睡的習慣,便挑燈在案幾前跌坐下來,鋪開紙筆順手寫了幾個字。左瞅瞅右看看,感覺似乎還不錯。他在前世的時候,對於傳統文化中的書畫藝術頗有涉獵,這毛筆字應該還湊活。只不過他很清楚,他這兩把刷子在現代社會或許還能蒙一陣子,在這以毛筆書法為主要書寫方式的古代社會,那——最好還是不要到處獻醜的好。

  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滴。

  想了一陣心思,還是將精力轉移到釀酒上了。在大唐,他要生存,既然有關於釀酒和酒文化的“天賦”,利用起來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至於蕭所期望的科舉金榜題名做官光宗耀祖,他不怎麼感興趣。至少,現在還沒什麼興趣。

  或許是因為穿越的緣故,他腦子裏儲存的那些“記憶”竟然超乎尋常的清晰,蕭睿驚奇地發現,凡是以前讀過研究過的東西,只要一“回想”,就像在電腦螢幕上閃現一般清晰可辨。

  他伏案疾書,嘗試著背寫出來《齊民要術》、《北山酒經》上記載的幾個釀酒古方,琢磨著該如何進行改良,才能讓自己釀制的酒“白裏透紅、與眾不同”。

  這個時代的酒之所以酒精度不高,是因為還沒有蒸餾的技術。釀酒只能得到酒精度是10%到18%的酒,蕭睿記得在一本古籍上看過,隋朝時也有古人曾經想用酒代水再釀酒以希望得到更高的濃度,可是不成,因為酒精是酵母菌(酒麴)糖代謝的產物,對酵母菌的發酵有一定抑制作用,當酒精成分達到10%左右時,酵母菌就停止繁殖,發酵過程也就隨之放慢。即使是耐酒精能力很強的酵母菌,耐酒精度也不會超過18%,所以就是以酒代水二次發酵,也得不到度數更高的酒了。

  但唐人做不到,不代表蕭睿做不到。他有絕對的信心和把握,用蒸餾技法提煉出酒精度更高的白酒來。

  只是,僅僅是酒精度數高是不行,還要在口感、香氣、酒液的濃度等多方面“齊頭並進”,才能在這個時代一炮打響,換來蕭睿所希望的財富和幸福生活。

  他想起了前世的啤酒。在大唐釀制工藝繁雜的啤酒當前有些不現實,但能不能借用一些啤酒釀制工藝的法子呢?譬如用大麥替代傳統釀制白酒的糧食小麥高粱之類,再在其中加上一些啤酒花和枸杞……

  大麥在中國的栽培已經有5000多年的歷史,這種原料應該不難找到。至於啤酒花,《本草綱目》上稱為蛇麻花,是一種多年生草本蔓性植物,古人取為藥材,應該也沒有任何問題。

  ……

  改良出了一個方子,蕭睿笑吟吟地看著,對未來充滿了信心。

  隨意翻了翻桌案上的幾本雕刻版刊印線裝書,蕭睿發現了一本《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看了看署名,是玄奘法師的弟子慧立和彥琮所寫,成書於貞觀末年。這本書比玄奘自己所寫的《大唐西域記》要“神奇”得多了,居然也帶有了一些“玄幻”色彩,誇大杜撰了玄奘取經途中的一些“傳說故事”。

  不過,這種啟蒙的“神話小說”在蕭睿這個穿越者看來,實在太弱智,比起明人吳承恩所撰的《西遊記》差得太遠。拿它做消遣,都提不起興致。

  興之所至,蕭睿提筆就開始默寫《西遊記》,一方面練字,一方面消遣。

  《西遊記》他前世的時候不知道讀了多少遍,百看不厭哪。如今默寫起來無疑輕車熟路。當然了,如果不是因為這一番神奇而詭異的穿越,他再怎麼記憶力驚人,也不可能將之默寫的一字不差。

  “詩曰:混沌未分天地亂,茫茫渺渺無人見。自從盤古破鴻蒙,開闢從茲清濁辨。古覆載群生仰至仁,發明萬物皆成善。欲知造化會元功,須看西遊釋厄傳。”

  蕭睿緩緩低吟著《西遊記》開篇的這一首開題詩,掃了一眼自己寫下的“第一回靈根育孕源流出心性修持大道生”,伸了伸懶腰,覺得有些倦意和睡意,便撇下手中充滿墨香的紙卷,上床想了會在水簾洞裏稱王稱霸的孫猴子,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王波起身帶著幾個夥計開始釀酒的活計,而蕭見弟弟屋門仍然緊閉,就推開門見蕭睿睡得正香,便沒忍心叫醒他。正要出門的時候,卻見案幾上一片狼藉,紙卷遍佈。

  蕭過去一看,眼角不由充滿了喜悅:原來弟弟昨晚在挑燈夜讀啊……

  順手將淩亂的寫滿字的紙卷歸攏起來,卻見了《西遊傳奇》四個大字,字是那種清瘦的行書體,蕭出身官宦之家也是識文斷字之人,見這字更是喜出望外。

  “天,我家子長的字真是不賴呢。”蕭轉頭看著呼呼入睡的蕭睿,又一次激動地落下了晶瑩的淚花兒。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0:21

第一卷洛陽遊-第009章狂張顏筋(上)


蕭睿醒轉,舒服地伸了伸雙腿,打了個哈欠。

  睜開眼來,見蕭已經將洗臉水打來了,案幾上也擺上了兩碟小菜和一碗稀粥,一根油炸麻花兒。

  “子長,起床來洗漱了好吃飯了。”蕭遞過了溫熱的汗巾。

  “姐。”蕭睿心裏暖洋洋地,趕緊起身接過。

  ……

  起身來費了好半天的勁兒才將唐人這繁瑣的衣著穿戴整齊,蕭睿出了臥房的門見後院一片寧靜,四顧一眼,見姐姐似是在忙著自己永遠也做不完的針線活計,姐夫就在前面的酒肆忙碌,整個院中只剩下自己一個閒人。苦笑一聲,信步向王家大門外行去。

  隨意在繁鬧的大街上徜徉著,腳下一片輕盈。絢爛的陽光普灑在這遍眼都是的綠瓦紅牆之間,那突兀橫出的飛簷,那高高飄揚的商鋪招牌旗幟,那粼粼而來的車馬,那川流不息的行人,那一張張恬淡愜意的笑臉,無一不反襯出盛唐民眾對於泱泱盛世的自得其樂。

  “若問古今興廢事,請君只看洛陽城”。數千年歷史長卷在腦海中浮現,洛陽的景觀近在咫尺觸手可及。熱風拂面,行走在唐人間,蕭睿眼望著體味著這盛唐洛陽的繁華喧囂,心頭沒來由地一喜,又是一歎:洛陽,是當時的世界名城,絲綢之路的東端,是中國歷史上建都時間最長的城市。然而,這座名城又無數次成為兵家必爭之地、兩軍對壘的戰場,宏偉的宮殿,繁華的市區,幾度化為丘墟,又幾度繁盛。

  此時此刻,也只有他這個穿越千年而來的陌生人,才會產生這種不合時宜的慨歎,近乎癡夢的神遊吧。

  無論是城中車水馬龍的鬧市,還是城外高山流水的莊園,都帶著夢一樣的神采,帶著詩人筆走龍蛇的餘香,帶著酒客們暢飲流連的歡笑。此時的陪都洛陽,被詩人們寫進了詩句裏,寫進了激情裏,塞在了一個酒壇裏或者一個箱子裏,或孤飲,或聚會,或行走。

  一城繁華半城煙,多少世人醉裏仙。這便是洛陽的味道。

  蕭睿隨意走進了路旁的一家酒肆,喝了幾壺寡淡的酒,吃了一盤讓洛陽人久吃不厭的醬牛肉,默然跪在胡凳上,耳邊聆聽著酒肆中酒客們那帶些市井淫蕩的調戲聲,還有那些下等歌姬趺坐在席上的俗不可耐的唱腔,眼望著酒肆敞開的大門外那悠閒而來又悠閒而去的行人。

  心情逐漸放鬆下來,在這個陌生而又熟悉的一千多年前的洛陽,在這樣一個不知名的小酒肆裏,穿越者蕭睿終於徹底完成了“穿越的心理轉變”。他明白,他清楚,他無奈,他興奮,不管他願不願意,他已經成為徹頭徹尾的大唐人,一如這酒肆中粗魯的酒客,一如那街上游走的行人。

  走出酒肆,醉眼朦朧的城郭,二三隻呆頭呆腦的麻雀忍不住在街道旁神思恍惚的古樹間打盹。殘雲如席,卷起這城裏城外的煙塵喧嘩,澹澹洛水洗浣過吳帶當風的筆觸,那半倚妓館門口臉上帶著嬌媚微笑的豐腴少女,尚未褪去酒意的嬌顏上,便鋪陳成了蕭睿眼中、夢裏的大唐洛陽。

  不知在什麼時候,他居然信步而行來到了一條幽靜的巷中。神色略頓,他不禁苦笑一聲,扭頭正待往回走,卻見旁邊一面宅院中的正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神色清越的老者帶著兩個從人走出大門,就在這個時候,他發現了扭頭而行的少年蕭睿。

  “子長老弟?這是何往?”孟昶訝然呼道,“為何過某家門而不入?”

  蕭睿也是愕然,回頭來瞥見孟昶那張明明孤傲非常此刻卻氾濫著親切的笑臉,“呃,這是老孟你的府上?我信步行來,心神遊蕩,不成想竟然來到了你的家門口,實在是汗顏汗顏。”

  “既然來了,就不要走了。”孟昶跟蕭睿一見如故,對於這個世間少有的“同道”,孟昶已經隱隱將少年蕭睿視為了知音,“老夫打開中門要迎接兩位貴人,正好子長老弟在,我們一起相聚一番,豈不是美哉?”

  ……

  ……

  一輛車馬緩緩而來,車上先下來一個神情狂放的紅杉中年男子,更怪異的是,明明是穿著便袍,腰間卻偏偏束著一條官袍上的玉帶。中年男子之後,馬車上又下來一個瘦高青年,20出頭的年紀,面容雖不俊朗但卻帶著一種淡淡的清秀之氣。

  孟昶搶上前躬手道,“兩位貴人能光臨孟某這種市井之徒的捨下,孟家蓬蓽生輝!”

  紅杉中年男子哈哈大笑,伸手便給了孟昶一拳,“老孟哇,故人相見,什麼貴人貴人的?不過是一個區區小官,何足道哉?再說這些話,季明我罰你兩壇酒!”

  身旁的青年也笑著拱手還禮,“孟老見外了。孟老雖在市井,但才名遠播性情高潔,這洛陽上下都是知曉的,何必妄自菲薄。清臣從季明先生而來,向孟老討教幾杯玉壺春,叨擾了!”

  三人寒暄著,全然沒有注意站在孟昶後面的少年臉上已經“扭曲”得幾近變形,如果再仔細瞅兩眼,分明就能看到他臉上白皙的肌肉正在輕微地抽動:倒了,倒了,遇到名人了。

  草聖張旭,鼎鼎有名的大書法家,不僅馳名大唐也聞名後世。據說為人灑脫不羈,豁達大度,卓爾不群,才華橫溢,學識淵博。常喝得大醉,就呼叫狂走,然後落筆成書,甚至以頭髮蘸墨書寫,故又有“張顛”的雅稱。後懷素繼承和發展了其筆法,也以草書得名,並稱“顛張醉素”。

  而這位顏真卿,不僅是有名的書法家,還是一個偉大的愛國者。他創立的“顏體”楷書與趙孟、柳公權、歐陽詢並稱“楷書四大家”,與柳公權並稱“顏筋柳骨”。天寶十四年,安祿山發動叛亂,他聯絡從兄顏杲卿起兵抵抗,附近十七郡相應,被推為盟主,合兵二十萬,使安祿山不敢急攻潼關。德宗興元元年,淮西節度使李希烈叛亂,奸相盧杞趁機借李希烈之手殺害他,派其前往勸諭,被李希烈縊死。聞聽顏真卿遇害,三軍將士紛紛痛哭失聲。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0:21

第一卷洛陽遊-第010章狂張顏筋(中)


似是察覺到蕭睿那近乎狂熱地目光,顏真卿有些不太舒服地活動了一下身子,側眼看去,見一個嘴角掛著淺笑、長相俊美的青衫少年正用“含情脈脈”的眼神盯著自己,不由眉頭一皺。

  張旭則擺了擺手,大咧咧地問道,“老孟,這少年是何人?”

  孟昶哈哈一笑,剛要介紹蕭睿的名字,突然又似是想起了什麼,不由淡淡道,“此是我的一個忘年交蕭公子,對於酒道頗有見地,今日適逢其會,就一起聚聚吧——子長啊,這兩位是張旭張季明,顏真卿顏清臣兩位大人,且見過禮吧?”

  張旭在長安做一個小小的金吾長史,此次跟長安一個貴人回洛陽。他與孟昶本是舊交,又貪戀他的玉壺春,便拖著同樣陪伴貴人來洛陽的顏真卿去孟昶府上。造訪是假,飲酒才是目的。顏真卿去年才中舉登了甲科,在監察院當了一個從七品的小官。

  這會兒,蕭睿已經回過神來,神情漸漸恢復了那招牌式的淡定從容,也沒在意孟昶在介紹上的“馬虎眼”,逕自上前見禮,“見過兩位大人!”

  “罷了。”張旭擺了擺手。

  顏真卿也沒把他放在心上,只是認為他是孟昶的一個後輩,淡淡一笑別算是回了禮。

  ……

  ……

  孟昶不愧是一個混跡在市井間的奇人異人,他的小花廳佈置得淡雅幽靜充滿了書卷氣息。一個雕花格子書架立在當前,上面滿是書籍。兩個碩大的細腰彩陶花瓶置於牆角,四張案幾呈品字形擺放著,那淡青色的胡凳上都鋪著一面厚厚的羊毛地毯。

  四人環位而坐,孟家的侍女有的端著黝黑的酒壇送來酒,有的則用託盤端著精美的酒壺與酒盞,有的卻送來了簡單的菜肴和果品點心。

  唐人飲酒對酒具的要求很高,孟昶當然更是如此。當侍女擺上那彩陶鎏金的鴨嘴酒壺,金花帶鎏金銀碗之後,顏真卿不禁一聲讚歎:“孟老不愧是酒道隱士,這酒具之雅令人歎為觀止。”

  張旭不管那一套,立即讓侍女讓他的酒壺中倒滿酒香四溢的玉壺春,自顧先喝了一碗。

  蕭睿卻是一驚,這個時代的金銀非常貴重,多在貴族間流行,這銀質工藝酒碗如果出現在王侯之家毫不奇怪,可出現在一個民間釀酒者的家裏,也算是比較稀罕了——起碼說明,置辦這些酒具,孟昶耗費了不少錢財。

  孟昶端著銀碗,笑吟吟道,“季明,清臣,這是某珍藏的一套酒具,如果不是你們二位貴人來訪,某還不捨得拿出來用也。請,滿飲!”

  飲罷,張旭狂喜道,“老孟,此玉壺春更回味悠長了,勁道也烈了幾分,比起往日所飲強之不少,你這釀酒之道想必是又精進了。”

  孟昶向蕭睿瞥了一眼,歎息一聲,“二位,某自釀出這玉壺春以來,便自詡堪比世間任何美酒,但自字長老弟一番點評,某才知這輩子算是自大之極,某這點釀酒之術算得了什麼?慚愧慚愧!季明,你過些日子再來,某這酒按照子長所說的法子重釀會味道更足。”

  張旭訝然,這才認真打量了蕭睿一眼,“少年人也懂釀酒?”

  蕭睿拱了拱手,“略有興趣,略知一二也。”

  顏真卿認認真真地打量著蕭睿,淡淡道,“蕭公子不及弱冠,卻不成想也是酒道中人。”

  孟昶想起蕭睿的聞香識酒以及那對酒文化和釀酒規則的信手拈來如數家珍,不由興奮了起來,“兩位可千萬莫要小瞧了子長,他的品酒之功、釀酒之術遠勝於某,某是自愧不如也。”

  這話讓張旭和顏真卿兩人都吃了一驚,尤其是張旭,他為人雖然狂放灑脫但人卻孤傲,骨子裏傲視人群,于孟昶剛好是一般的性情,知道孟昶向來是清高自傲,如今對這麼一個後輩如此推崇,不惜平輩論交,也算是一樁怪事了。

  張旭瞅著蕭睿,見少年面上即不喜也無一絲傲氣,淡淡然坐在那裏,只顧輕輕搖晃著手中的銀碗,端詳著碗中那清冽的酒液,不由狂笑一聲,輕彈雙手道,“好一個少年,來,你我且對飲一碗!”

  敘敍談談,酒已過三巡。其實,多是孟昶三人交談,蕭睿只在一旁側耳聆聽做那沉默的看客。這種唐人飲酒聚會的場合,他還是有些不太習慣。

  一壇酒下了肚,張旭酒意湧上,狂放的性情完全顯露出來,趺坐在案幾背後,用手指頭敲打著精美玲瓏的金花帶鎏金銀碗,縱聲高歌:“隱隱飛銀隔玉壺,洛陽城裏博陽居。桃花流水春去也,人間仙釀何處尋?”

  “好詩!”顏真卿擊節贊道。

  張旭哈哈大笑,拂袖而起,“以酒入詩者,當世唯李太白一人爾。而以酒入道者,也唯有老孟一人。看這世間的文人騷客只是故作姿態的暢飲,能知酒中三味者鮮有人矣。”

  說話間,張旭面色突然一變,由狂放變得異樣的凝重,深深向孟昶一禮,“老孟你博學多才,胸有乾坤,卻日日留戀在這釀酒作坊中,豈不是虧負了這滿腹的才華?季明有意向當朝一位貴人舉薦老孟,不知你意下如何?”

  孟昶愕然,張旭突然這麼一本正經地說話,他倒是有些不適應。緩了一緩,他方起身還禮,“季明厚意某謝過了,但某這一生無意功名,只願意徜徉酒中做一個逍遙自在的富家翁,書也讀,酒亦品,唯這官不可做也!”

  張旭歎息一聲,沮喪地又坐回案幾後面。他太瞭解孟昶的性情了,知道他不肯做官是不願意逢迎於人下,嫌棄那官場太過污濁。

  顏真卿苦笑一聲,也勸了一句,“孟老大才,不報效朝廷實在是太可惜了。”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0:21

第一卷洛陽遊-第011章狂張顏筋(下)


孟昶淡然一笑,回頭瞥了蕭睿一眼,見蕭睿神色淡淡地,就像是那幽靜的水塘沒有風吹拂起一絲漣漪,朗聲道,“兩位好意,某心領了。某絕無出世之意,倒是子長老弟你年紀尚輕,也出身官宦之家,還是不要如老夫一般沉湎酒中,多讀讀經書,去長安應考才是。”

  不知為什麼,孟昶與蕭睿相識時間很短,但卻一見如故,竟似那相交了多年的知己好友。對這少年,孟昶不僅欣賞,還有著掩飾不住的關愛之心。孟昶畢竟年老,見識過這世間太多的風雨滄桑,知蕭睿與自己不同,要是想有所成就還是得走仕途。故而,才有今日這番勸言。

  蕭睿見孟昶目光灼灼眼中有明顯的愛護關愛之意,不由心下一暖。他短期銀碗小酌了一口,一聲輕笑,“我雖年輕,卻也並無做官之心。”

  一旁的顏真卿聽孟昶說蕭睿也是官宦人家的子弟,不由笑問道,“不知蕭公子尊姓大名?”

  蕭睿微微一怔,但還是拱手直言,“在下蕭睿,顏大人。”

  “蕭睿?劉丞相之婿?”顏真卿訝然,面色中不免就帶出了一絲不屑,雖然淡淡地幾近無可捉摸,但還是落在了蕭睿的眼裏。蕭睿心裏一歎,只目光沉靜地望著顏真卿,臉上毫無羞愧之色。

  張旭與顏真卿雖是京官,但也久聞劉幽求府中有一個不學無術的浪蕩子女婿,名聲甚為不堪。當然,對於浪蕩子蕭睿的大名,怕是這大唐朝廷中沒有幾個人不知。畢竟,他的父親是蕭至忠,他的准岳父又是劉幽求。

  顏真卿為人周正,好學守禮,性情剛毅,生平最看不起的就是浪蕩子蕭睿這種無恥之徒。雖見眼前這少年神情氣質有些不俗,但知道他是蕭睿之後,神色便明顯冷了幾分,轉過頭去再也不看他一眼,暗裏還搖了搖頭:“難怪不求上進,竟然是那浪蕩子!”

  只張旭神色不變。他也知蕭睿的名聲不佳,但他為人獨立特行,眼前這少年神色從容應答自若,頗有幾分好感。雖心下略有失望,但也沒表現出來。

  孟昶心裏一聲長歎,這就是他在府門口有意回避蕭睿身世來歷的用意。按他的本心,是絕不相信蕭睿如此不堪的,但眾口鑠金,他一個人看重他有什麼用呢?私底下,他甚至抱怨了好幾遭:子長老弟啊子長老弟,你怎麼弄出這麼一個讓人不遲的聲名來?

  顏真卿如此反應,也是人情之常。人家是官身,又是聲名鵲起的儒門士子,如何能瞧得起他這個浪蕩子?蕭睿心知肚明,但心裏還是對顏真卿起了幾分芥蒂。心道這大唐名士也不過是如此而已,目光淺薄,流於凡俗。不過,這讓他更加清醒地認識到,自己必須要儘快洗清聲名,否則自己在這大唐可謂是寸步難行。

  孟昶強笑了幾聲,打著圓場道,“子長老弟也頗有才學,何不也賦詩一首,以和季明?”

  蕭睿淡淡一笑,見浮現在顏真卿臉上那若有若無的不屑一顧,在張旭臉上那隱隱的揣測和迷惑,不由意興闌珊,失去了與這大唐名人相聚的興致。詩,倒也不是不能做,況且胸中比唐人多了一千多年的文化精髓積澱,吟詩那還不是信手拈來。

  但他看上去性情淡泊,其實骨子裏也是一個傲骨嶙峋的人,即便是別人對於“前身”的嘲諷,他也委實接受不了。況且,實在不願意“委曲求全”去貼別人的冷臉,搖了搖頭,“老孟,吟詩就罷了,今日在下酒興已足,就此拜別了!”說罷,也沒有向張旭二人招呼,逕自起身扭頭就要行去。

  顏真卿嘴角一曬,見他浮浪無禮,心頭對蕭睿的反感又重了幾分。

  孟昶低歎一聲,想要攔阻又不知說什麼,只好任由他離去。

  張旭目中閃出一絲奇色,趺坐在那裏大笑道,“少年人,既然這般愛惜羽毛,又何以不珍視羽毛?”

  蕭睿腳下一頓,緩緩轉過身來,微微有些激動的神色變得淡漠非常,緩緩道,“虛名於我如浮雲爾。時光似流水不可待,往事如落花不可追。兩位貴人,高山不改綠水長流,就此別過。”

  “時光似流水不可待,往事如落花不可追。”張旭沉吟著,眼望著蕭睿揚長而去,剛要說什麼,卻見孟昶起身向兩人告了個罪匆匆追了出去。

  張旭猛然一拍案幾,嚇了顏真卿一跳。

  “清臣老弟,看他神色從容,神情氣郎,舉止有度,似乎這丞相府的浪蕩子並不像這傳聞中的那般不堪。”張旭打了一個酒嗝,大聲道。

  顏真卿淡然笑了笑,“一個浮浪小子而已,何以值當季明先生如此看重?他如何,與我等何干?”

  張旭哈哈大笑起來,“也是,來,我們繼續滿飲!”

  ……

  ……

  “子長老弟,留步!”孟昶呼了一聲,攔住了就要出門去的蕭睿,喘了口氣道,“子長啊,這顏清臣是清流士子,端方守禮……你也無需太在意……”

  “老孟,你多慮了,這等鄙夷在下見識得多了。”蕭睿笑了笑。

  “老弟既然已經離開了丞相府,不知日後做何打算?”孟昶沉吟著問道。

  “打算?”蕭睿一怔,怔怔地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他剛剛離開了劉府,對於未來的人生雖然有了隱隱的規劃,卻還沒有完全明朗。

  似是明白了蕭睿的心思和茫然,孟昶不由笑道,“子長,今晚在一泓樓有個洛陽酒坊東家的聚會,你隨我去湊個熱鬧可好?”

  “酒坊東家聚會?”蕭睿楞了一下,心念百轉,默默點了點頭,“也好,我就隨老孟你去見識見識。”

  見蕭睿答應下來,孟昶這才與他約定好時間,作別而去。孟昶當然是一番好意,他非常清楚,憑蕭睿出神入化的品酒之功、高深莫測的釀酒之道,一旦展現在洛陽酒業同行的面前,他絕對會成為搶手貨,起碼日後的生計是不成問題了。

  不好意思,老書剛剛結束,有些串了,抱歉,已經修改了豬腳名字。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0:21

第一卷洛陽遊-第012章校酒之宴(上)


品酒,並不僅僅是文人意義上的欣賞式飲酒,而更多指的是專業的品酒,對於酒的鑒定。一來確定酒的等級品質,二來對釀酒技術提出更正提高。可以說,自釀酒之法誕生以來,專業的品酒就與釀酒成為一對孿生兄弟分不開家。品酒者必擅釀酒,而釀酒者則同樣知品酒。

  只不過與現代略有不同的是,古時並沒有職業品酒師這一行當,品酒鑒定酒的工作多由釀酒者自己以及其他同行自評或者是互評。

  盛世大唐,是一個酒的國度。飲酒,是社會各階層唐人與飲食一般無二的日常生態。隨之而來的是,各種各樣因酒而生的民俗民風。日常飲酒待客飲酒且不說,還分季節和節日飲酒,如端午節喝菖蒲酒,重陽節喝菊花酒,等等。官僚權貴文人士子間,有“瓊林宴”、“避暑會”、“暖寒會”等飲宴的名頭,而對於為大唐人民創造美酒的酒界人士來說,每月一次的校酒宴也自是一次盛會。

  洛陽城中的校酒宴,由洛陽酒會的會長孫公讓牽頭發起,屆時,洛陽城中各個釀酒工坊的老闆們便齊聚一堂,帶著自己所釀之新品,在洛陽橋西邊的青坊中包下一妓樓,通宵論酒品酒。當然,主要的目的是當眾評定新酒的等級,議定酒價,避免同行間的惡性競爭,維持洛陽酒市的穩定和平衡。

  傍晚。當夜幕剛剛懸掛上天際的時候,點點的繁星乍出,在溫熱燥人的夏風中,在青坊一泓樓燈火通明的門口,孫公讓一身華服笑吟吟地親自迎接著來自洛陽城中各處的酒坊老闆們。

  洛陽竹葉春酒坊老闆朱紹華乃是一個臃腫的胖子,他帶著兩個小廝,小廝抱著兩壇酒。孫公讓哈哈一笑上前一步拍了拍朱紹華的肩膀,“紹華兄,貴坊又出新酒了?嘖嘖,實在是令人讚歎羡慕哦,貴坊每隔數月便出新酒,難怪貴坊買賣如此火爆,聽說都將酒賣到了長安帝都。”

  朱紹華嘿嘿一笑,笑聲中微微透出一絲自得,“公讓過譽了,這其實也不是什麼新酒,不過是我將本坊老酒竹葉春略加改良而成,一會兒,還請公讓加以品嘗呦!”

  “那是,一定一定。”孫公讓一邊寒暄著,一邊向洛陽橋邊望去,只見那淡淡的月光下,一老一少攜手談笑自若地向這廂走來。

  孫公讓喜出望外,急急撇下朱紹華迎上前去,老遠就大笑道,“博陽先生,此番大駕光臨校酒宴,公讓與諸位同仁倍感榮幸!”

  博陽是孟昶的字。他是釀酒者中的一個另類,雖從事釀酒工役,但實是讀書人有滿腹才學,只是癡迷於酒道不求功名而已。他釀制之玉壺春是大唐名酒中的上品,在大唐赫赫有名,就連帝都的貴人們都對玉壺春趨之若鶩。可惜,此人釀酒喜好自娛第一,買賣次之,從不擴大釀制規模導致產量極低;而且,其很少參與同行之間的校酒和論酒,孫公讓請了多次,都沒有請動他。

  釀酒而被人稱之為“先生”者,也就是這個洛陽名人孟昶了。

  然而這一回,他卻來了。

  “公讓老弟!”孟昶性情雖清高,但對於孫公讓這個洛陽城中最大的酒號商賈,還是有幾分好感的。參與校酒宴之人,都是釀酒工坊的老闆,也就是釀酒者,而唯獨這牽頭的孫公讓不釀酒而只經營酒生意。說句不誇張的話,洛陽城中各酒坊所出之數十個品種的酒品,其外銷幾乎都由孫公讓的東勝酒號壟斷,包括孟昶的玉壺春。

  “博陽先生,快快請進!哦,這位是?”孫公讓這才注意到孟昶身側站立著一個面容俊秀、神色淡定,嘴角掛著一絲從容微笑的不及弱冠的年輕人。

  “呵呵,這是博陽的一位忘年交,乃是世間罕見的品酒高手,博陽自愧不如也。此番,博陽攜老弟前來,也是為諸位做個相與。”孟昶笑著,側頭看了一眼蕭睿。

  孫公讓心裏一驚,能跟這個古怪的才子酒徒孟昶做朋友,能讓這個公認洛陽釀酒品酒的第一高人道聲自愧不如,此子到底是什麼人?也就是十六七歲的年紀,如何也好上了此道?

  ……

  ……

  一泓樓內燈火通明,此樓已經被洛陽酒會眾人包下,故而今晚並不接客。唯一的客人,就是這十幾個洛陽城中有頭有臉的酒界大佬了。

  門簾之外,有歌姬彈奏著淡雅宜人的古琴,檀香輕揚,琴聲嫋嫋在廳中回蕩著。一眾釀酒者或跪坐在胡凳上,或乾脆直接趺坐在地板上,手中端著華麗的酒盞,閉目聆聽著清心的琴聲。唐人好風雅,就連這些酒匠都概莫能外。不過,這幅風雅之態是不是裝出來的,就沒人知曉了。

  其實,往昔校酒宴上,並沒有這些聽琴聽曲的節目,只是此次孫公讓見孟昶破例前來,知道他是雅人,便加了兩場琴奏和曲唱。

  琴聲一止,竹葉春的老闆朱紹華第一個按捺不住了,他起身打開自己酒壇的封泥,向坐於主位上的孫公讓拱手道,“公讓,博陽先生,諸位,本坊新出竹葉春特釀,請諸位品定一二。”

  自有一泓樓的侍女上前,將朱紹華所帶之酒挨次倒入眾人案幾上的酒盞。濃烈的酒香瞬間在廳中彌漫開去,多數人陶醉地深吸一口氣,讚不絕口。孟昶皺了皺眉,而坐在他旁邊的蕭睿卻自顧俯身看著酒色,嘴角還是那絲淡定的微笑沒有任何變化。

  孫公讓長身而起,郎笑道,“公讓雖賣酒卻不懂酒,諸位可開始評定了。”

  城南桑羅酒坊的老闆孫德一飲而盡,長身而起,高翹起大拇指,贊道,“紹華兄這竹葉春香氣這般濃烈,怕是要比老酒濃上數倍,此酒一旦問世,必是酒客至愛。某以為,此酒勝在濃香,聞香而醉人,可定為上品。”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0:23

第一卷洛陽遊-第013章校酒之宴(中)


此言一出,眾人皆點頭認可。朱紹華在一旁喜不自勝,這新酒被公認為上品,這意味著可以得到一個高的定價,一升酒可賣30文錢。而如果要定位了下品,則只能售賣15錢了。這洛陽酒界約定俗成的酒品上中下之分,不是稱號,而是定價,與酒坊的利益息息相關。

  孫公讓見孟昶坐在那裏皺眉不語,不由笑了笑,“博陽先生是酒中之君子,品酒之功無人可比,何必評價一下邵華兄這竹葉春新釀?”

  眾人一聽,都將關注的目光投射在孟昶的身上。而朱紹華更是熱切,能得孟昶之好評,自家這新釀可就是板上釘釘的上品酒了。

  孟昶低低道,“俗不可耐,俗不可耐——諸位,品酒之功,博陽遠遠不及子長老弟,老弟,既然適逢其會,不妨對此酒點評一二,可否?”

  蕭睿淡淡一笑,搖了搖頭,“老孟,你把我叫來無非是湊個熱鬧,開開眼界而已,這品酒之事乃是行業之間的規矩,在下實不宜多言。”

  蕭睿被拉來了這洛陽城中酒界人士的校酒宴。坐在這裏好半天,他只是抱著一種旁觀消遣的心態,不想摻和到這些行業事中去。他早就看出來了,所謂的校酒宴,名堂雖文雅其實只是一種行業間的自我平衡和保護,涉及行業秘密和酒坊利益,自己一個外人,還是少說話為佳。

  見蕭睿不願發言,孟昶也不強求,只是與他相視一笑,再不多言。

  孟昶這“俗不可耐”四個字一出,朱紹華臉上頓時就變了顏色。他不滿地掃了孟昶一眼,有些不服氣地拱手道,“博陽先生何出此言?”

  “俗就是俗,這酒香俗氣地跟婦人所用的熏香一般,老夫實無興趣品。”孟昶毫不在乎朱紹華的顏面,逕自說道。蕭睿聞言不禁輕笑一聲,心道這老頭也忒不給別人留面子了。

  孟昶在洛陽名聲甚重,不僅是洛陽城中酒界的泰斗級人物,還有一個侄子在河東道當觀察使,官居四品。對於他,朱紹華可不敢招惹,但蕭睿這聲輕笑卻刺入了他的肺腑,讓他把一腹羞惱都轉移到了這個俊的跟娘們兒一樣的陌生年輕人身上。

  “你是何人?”朱紹華怒視道。

  “呃?在下——在下蕭睿。”蕭睿起身咬了咬牙,當眾說出了自己的名字,臉上不由自主地浮起一絲無奈和尷尬。

  “蕭睿?劉丞相府的軟蛋兒?”朱紹華先是愕然,繼而大笑起來,眾人也是一陣哄笑。蕭睿不堪之名聲,在洛陽城中可謂是婦孺皆知,他們自然也不例外。

  蕭睿眼中閃過淡淡的怒火,但卻面色不變,沉靜無比地坐了回去。作為一個來自現代社會的穿越者,在這校酒之宴上,又有了顏真卿之前的那番“前奏”,他早就做好了承受那位蕭老弟不堪過往之心理準備,這些許嘲笑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他只能面對而不能逃避。他堅信,這種到處都是的嘲諷的哄笑聲不會持續多久。

  孟昶擔心地掃了蕭睿一眼,見他神色自若,才松了一口氣。而孫公讓也訝然一驚,從頭至尾仔細打量著這個聞名已久的丞相府浪蕩子,心頭卻起了一絲狐疑:眼前這個人人鄙夷的浪蕩子,神色沉靜姿容文雅舉止淡定,毫無浮誇紈絝之氣呀!面對眾人投射而來的不齒的目光,居然還能保持著異樣的平靜,目光清朗毫無一絲羞惱,手中端著酒盞,輕輕地搖,淡淡地看。

  舉手投足間,雲淡風輕。

  眾人哄笑更甚,就連在廳中侍候的一泓樓幾個侍女也掩嘴竊笑。

  孟昶斷然起身,怒喝道,“閉嘴!傳聞之事豈能當真?子長老弟滿腹才學,年紀雖輕,卻對酒道浸淫甚深,信手拈來皆是酒中至理,聞香識酒之功天下無人可及,某亦不及也。”

  感受到孟昶的關愛,蕭睿笑了笑,起身越過案幾緩緩走了幾步,“老孟,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虛名於我如浮雲耳。”

  頓了頓,蕭睿嘴角一曬,轉身端起自己案幾上的酒盞,朗聲道,“在下粗通酒道,既然適逢其會,就僭越一二,有不當之處,還望海涵。”

  “至於這酒,在下以為,只為下品也。且看,酒色淡紅不正,酒液渾濁雜質懸浮太多,此其一;酒香濃郁過甚,加了太多的蜂蜜,完全掩蓋了竹葉原本的清香,過猶不及畫蛇添足,此其二;酒質過硬,不易存留,時日久了必然餿壞,此其三。”蕭睿心裏冷笑,口中侃侃而談。

  實話實說,蕭睿的點評正中朱紹華新酒的“要害”,而且用語非常非常的專業。眾人一聽皆呆了一呆,孟昶縱目微笑,而孫公讓則眼前一亮。

  朱紹華怒哼了一聲,“黃口孺子,信口胡言,可笑!”

  “信口胡言?呵呵,朱東主,別的在下不敢說,這品酒還是頗有心得。如果在下沒有品錯的話,朱東主這新酒,用料雖是竹葉春的料,但酒麴卻借用了五雲漿的曲方……可是這般?”蕭睿的話像利箭一般刺入朱紹華的心胸,他一時間惶然黯然起來,鬱悶無比地坐回胡凳上,垂下頭去再也不語。

  ……

  ……

  眾人依舊將目光投射在蕭睿的身上,只是這番的目光已經由鄙夷變成了震驚和敬畏。就在他剛才半推半就表演“聞香識酒”和“品酒論酒”的過程中,這些洛陽城中的釀酒者們幾乎要跌落眼球,那出神入化的聞香品酒,信手拈來的酒道法則,讓他們服服帖帖再也不敢小覷這個“名噪一時”的浪蕩子。

  就在這個晚上,穿越者蕭睿、現代頂級品酒師蕭睿用自己超乎常人的對酒的感知判斷力,博采數千年釀酒品酒眾長於一身的酒道理論優勢,徹底征服了洛陽酒界的精英們。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0:25

第一卷洛陽遊-第014章校酒之宴(下)


征服的感覺很好,不過,蕭睿卻沒有因此而陶醉。找准一切機會洗涮那位蕭老弟不堪的聲名,他仍然還是“任重而道遠”。如果不是為此,他才懶得跟這些酒坊老闆們探討什麼酒道理論。

  品酒之功如此神奇,意味著什麼,普通百姓可能不知,但校酒宴上這群酒坊老闆們卻心知肚明——品酒神奇,釀酒之功也定然高絕——這直接與大把大把的通寶聯繫在了一起。

  故而,在觥籌交錯之際,在從蕭睿口中獲得了一個制曲的古方之後,城南桑羅酒坊的老闆孫德立即拿定了一個主意。

  他親切地跪坐在蕭睿對面,高舉酒盞,熱切道,“蕭公子神乎其技,孫德佩服之至……”

  孫德急不可耐地開出月例10貫的高額月薪,要請蕭睿到他的酒坊中去做“顧問”。見孫德開了口,其他酒坊老闆哪里還想落下,紛紛也上前來開口高價延請。一時間,這個被眾人鄙夷的浪蕩子成了炙手可熱的“唐僧肉”。

  被眾人包圍著,被眾人的口水星子噴濺著,有人拉扯他的衣襟,有人緊握他的手,還有人曖昧地按著他的肩膀,他不為所動地端坐其中,神色卻迷離起來。穿越之前,他也是酒類企業的搶手貨,這穿越千年歷史時空、跨越大唐與現代社會幾乎雷同的一幕,讓他心中百感交集。

  眾人仍舊在聒噪著,這個時候,黎明前的一聲清脆的鳥鳴乍響在一泓樓院中的桂花樹枝頭。蕭睿淡然起身,望向了五花窗櫺之外的薄薄晨光,“諸位不要說了,在下無意,多謝諸位東主好意,子長多謝了!”

  ……

  ……

  校酒宴持續了一個通宵,在紅日高掛熱浪即將襲來的時刻,洛陽城的酒界精英們失望地帶著滿身的酒氣紛紛離去,孫德在離別之際,還撂下話說,只要蕭睿願意,城南的桑羅酒坊一定隨時開門相迎云云。

  車馬凜凜,酒坊老闆們的馬車次第離開。孟昶也拱了拱手,“子長老弟,某的家門隨時恭候老弟大駕,就此別過,改日再把酒言歡。”孟昶揚長而去,蒼老的身軀在陽光下微微有些踉蹌,似是醉意,也似是心神激蕩。

  一輛豪華的馬車駛過來,孫公讓躬身一禮,“子長老弟,讓為兄送你一程!”

  蕭睿擺了擺手,笑道,“不用了,多謝公讓兄的厚情,在下酒意上頭,正好散步而行,告辭!”

  望著飄然而去的那個俊朗背影,不遠處的這個年輕人的腳步是如此的輕盈,如此的任意,沒有任何的掩飾,從他大步前行的身影中孫公讓讀出一些別樣的東西,他嘴角微笑著,回頭向自己的隨從小廝道,“阿朗,找幾個人給某留意一下蕭睿的行蹤。”

  *******************************

  就這樣飄飄蕩蕩地過了洛陽橋。短短數日間,蕭睿數次來往於這座洛陽城中的第一名橋。

  在路過楊華家的玉壺春之時,他下意識地向酒肆中瞥了一眼,酒肆中剛剛開門,空空蕩蕩地,沒有一個酒客,只有幾個夥計在俯身忙碌著擦著胡凳和低矮的案幾。

  明知這一大清早地,那嬌媚絕倫的少女身影不可能出現在這裏,但蕭睿心裏還是浮起了一絲淡淡的失望,一絲淡淡的期盼。似是在這短短兩日之間,他對於少女的情懷已經從一開始的驚豔漸漸轉化為一種思念。抬頭望望如火的太陽,又望望身旁熙熙攘攘的車馬人流,他自嘲地一笑:初來大唐,立足未穩,心裏便起了這種色迷迷的念頭,當真是滑稽的緊。

  他在這裏胡思亂想,豈不知在城中楊家的宅院裏,少女楊玉環端著一個簸箕,手裏撒著穀物,喚著幾隻雛雞來吃食,心裏頭也浮起了昨日那個飄逸朗俊的身影。

  “漢皇重色思傾國,禦宇多年求不得。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少女心事當拿雲。少女喃喃自語著,飄渺的心思又開始空靈地浮動著,靜靜地站在院中的太陽地裏,任憑那火熱的陽光曬在她白似天山冰雪的肌膚上,禁不住癡了。

  正房的門開了,一個梳高髻、露胸、肩披紅帛,上著黃色窄袖短衫、下著綠色曳地長裙、腰垂紅色腰帶的中年婦人慵懶地站在門口,神色中帶有濃濃的嘲諷,冷笑道,“還當真做起了進宮當貴人侍候皇上的白日夢來?小丫頭片子,別癡心妄想了,趕緊地去下廚去幫忙。要真是發春了,等你叔父回來,老娘讓他趕緊給你找個人家,省得你整日裏迷迷瞪瞪,讓老娘白養你這個賠錢貨。”

  少女一驚,急急低頭繼續撒著雞食。

  婦人又是一聲冷笑,掩住門回房而去。

  聽見那一聲吱呀的關門聲,少女忍不住回頭來瞥了一眼,那粉嫩的臉上浮現著的幽怨和薄怒讓人看著心鏡搖盪。

  “4年了,自爹爹去世後奴來到這洛陽叔父家寄養,這嬸娘就沒給奴一個好臉色。”少女心裏一酸,放下手中的簸箕,用衣袖掩住了通紅的眼圈。

  叔父父子待她還湊活,只是這楊家繼母鄭氏實在是個潑婦,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整日裏拿她當丫鬟使喚不說,還時不時就撩撥她。這陣兒,她正在給她尋著婆家準備把自己這個外來的“賠錢貨”給嫁出去,也好撈一筆肥厚的陪嫁。

  “哎……奴的命好苦……”少女發出一聲幽長的輕歎,挽起袖口,在陽光地裏默默地行了去。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0:26

第一卷洛陽遊-第015章令狐沖羽


悠悠蕩蕩,悠悠逛逛,蕭睿行走在喧鬧的洛陽城裏。看著眼前這些來來往往忙忙碌碌的洛陽人,他不禁有一種很是汗顏的感覺:似乎,自己是這洛陽城中最閒散的人了。

  從洛陽橋那頭到姐夫王家,中間隔著大半個洛陽城。越往王家的方向走,喧囂聲就越來越小,越來越幽靜。蕭睿停下腳步,摸了一把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再過了這條幽靜的街巷就是王家了。

  這是一條幽靜得近乎死寂的小巷。蕭睿抬頭望瞭望天,天色湛藍陽光毒辣,絲毫也找不到戴望舒筆下那“撐著油紙傘獨自前行”的寂寥雨巷的感覺,只好暗笑自己有些無聊,這才緩步向前行去。

  小巷兩邊是破舊而古樸的長滿青苔的臨近平民院落的院牆,有些院牆上還鋪陳著密密麻麻綠油油的爬山虎藤蔓,在狹長的陰影下,似乎將這夏季洛陽的悶熱掃蕩走了一些,有了些許清涼的感覺。

  沒走多遠,前面不遠處便傳來一個低低壓抑著地哀呼抽泣之聲,還伴隨著砰砰地撞牆之聲。蕭睿愕然,急行了幾步,見一家小門小戶的門口,一個布衣青年正以頭撞牆,雙手痛苦地在有些濕漉漉的牆壁上抓著,土塵撲簌而下。

  “這位仁兄,何事這般悲傷?”蕭睿忍不住問了一句。

  青年驀然止住哭聲,抬頭瞥了蕭睿一眼,黝黑的臉上掛著淡淡的哀傷,默默搖了搖頭,又垂下頭去。

  蕭睿討了個沒趣,只得泱泱行去。可走了兩步,卻聽一聲轟然巨響,回頭看去,卻是那青年一拳狠狠地擊打在牆上,並不堅實的土坯牆上被生生砸出一個大洞,牆頭上的雜草碎石裹夾著泥土不住地落下。

  “羽兒,羽兒!”院中傳出一聲嘶啞而無力的女聲呼喚。青年聞聽急急抹幹眼淚,撣了撣布衣上的灰塵,幽歎一聲進門而去。

  不多時,卻又見青年提著一個竹籃神色恍惚地向巷口行去,路過蕭睿身邊的時候掃了他一眼,那眼神中的苦澀讓蕭睿心頭一動。

  這青年雖然衣著簡樸,膚色黝黑,但體格健壯神色中透出幾分剛毅和英氣。見他腳步虛浮,神色恍惚,蕭睿幾乎是下意識地跟在了他後面,一路去了街口的一家藥鋪。

  唐時的藥鋪是那種坐診式的鋪子,也就是說有醫者坐診,先看病後開方抓藥,一條龍服務,醫者即是藥鋪老闆(當然也有的專門聘請醫者坐堂),類似于現代社會的社區門診。只是不需要掛號,多數時候也不需要排隊。

  蕭睿站在藥鋪那白晃晃的布質招牌下,望著裏面的青年跟那大刺刺趺坐在胡凳上閉目養神地醫者哀求著什麼,半響,中年醫者都沒有睜眼瞧他一眼,見青年還在低聲哀求,不由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令狐沖羽,我知道你孝順,可是我這是開的藥鋪子,不是施粥棚,你老來賒欠,我一家老小喝西北風去?去吧,去吧,實話告訴你,沒錢就不要來抓藥。”

  “令狐沖——羽?”藥鋪外的蕭睿差點咬掉自己嘴唇上的一塊瘦肉,直到後來聽到這令狐沖三字後面還有一個“羽”字,他才醒過神來,“就說嘛,這笑傲江湖裏的令狐沖大俠怎麼跑到這大唐時候的洛陽來了?不過,這青年倒也真有幾分俠客的氣質。”

  休說藥鋪外的蕭睿正在“點評”,藥鋪內的令狐沖羽卻僵在了那裏,臉上浮起幾分羞憤,身子都有些顫抖。但他卻沒有惱羞成怒,顯示出良好的家教修養,仍然定了定神,向醫者躬身一禮,爾後落寞離去,在跨出藥鋪門檻的瞬間腳步微微有點踉蹌。

  蕭睿走進藥鋪,向醫者微一拱手,“先生,方才那位小哥要抓的是什麼藥?”

  醫者睜眼掃了蕭睿一眼,見他衣著氣色不俗,才起身笑著回了一禮,“這位公子爺,這是那令狐家的小子,他娘患了風濕寒疾,來我這裏抓藥很久了……可最近他卻開始賒賬了,我也是小本經營,哪里撐得住哦!”

  蕭睿摸了摸自己的錢囊,笑了笑,“他那藥多少錢一副?”

  “3文。”

  “那就按他的方子,抓上10副藥。”蕭睿順手從錢囊裏抓出30枚開元通寶,輕輕放在了醫者的案幾上。

  ……

  ……

  蕭睿提著草繩子捆綁起來的十副藥,悄然進了令狐沖羽家的小院。院落裏雖然清苦別無長物,但卻異常整潔,由這種細節上就足以看出主人那不俗的品性來。他站在院裏,輕輕拍了拍手,將藥放在院中的石案上,呼了一聲,“有人嗎?”

  令狐沖羽幾乎是在蕭睿呼喚的同時出現在屋門口,愕然望著他,沉聲道,“你是何人?來我家作甚?”

  蕭睿笑了笑,指了指藥,“令狐兄,這是十副治療令堂風濕寒疾的藥,呵呵,請按時為令堂煎服吧。”

  令狐沖羽複雜的眼神在藥包上略一停頓,但卻馬上冷下臉來,淡然道,“你我素昧平生,你贈小子藥,倒也算是奇怪的緊。你趕緊拿走吧,我令狐家雖然窮困,但……”

  令狐沖羽的話還沒說完,便見蕭睿扭頭要走,不由急道,“帶走你的藥!”

  蕭睿緩緩回頭,用來到大唐以後最為誠懇的語氣道,“令狐兄,四海之內皆兄弟也,為令堂治病要緊,不就是十副藥嗎?區區薄物,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至於藥,是從那家藥鋪抓來的,呵呵,告辭!”

  令狐沖羽神色一動,這時就聽房內一個無力但卻清朗的女聲傳出,“既然這位公子高情厚意,我們母子就多謝了!羽兒,代為娘向公子叩頭道謝!”

  令狐沖羽頓時撩起衣襟噗通跪倒在門口,拜了下去,“贈藥之恩,令狐沖羽絕不敢忘!”

  蕭睿本來是興之所致,見這孝子因為無錢為母抓藥而悲痛欲絕,一時動了惻隱之心,絕沒有什麼施恩之心。再說在他看來不過是30文錢而已,值不當什麼,令狐沖羽如此大禮他當然不會承受,身子一側便讓了開去,向其微微一笑便飄然而去。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0:27

第一卷洛陽遊-第016章黑衣青年


難怪哲人說助人為快樂之本,隨意幫了一個買不起藥的窮青年一把,蕭睿的心情變得輕鬆起來。從令狐家離開回到王家,在院中看了會姐夫王波跟幾個夥計忙活著蒸煮小麥,又去酒窖裏看了看那沉積多年的酒母,蕭睿摸摸口袋裏還有些通寶,想了想便出門上街而去。

  他如願以償地在城西一家雜貨店裏買到了一小口袋大麥,又從一家藥鋪裏買了些許蛇麻花,然後往回返。在路過濼源十字大街的時候,在熙熙攘攘人流交織街頭拐角的一個僻靜處,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嫵媚身影。

  他眼前一亮,匆匆提著那一小口袋大麥便奔了過去,剛要張口招呼,見嬌柔的少女正俯身蹲在那裏,從身旁的竹籃裏拿出一塊餅子樣的食物,遞給了窩在街角滿臉污垢的一個老乞丐。老乞丐伸出骯髒的手,一把就從少女手裏搶過餅子去,烏黑而油膩的手在少女白皙粉嫩的手背上撫過,留下5個髒兮兮的黑印子。

  少女臉上沒有流露出一絲半點的不愉快和厭惡感,只是呵呵笑著輕輕掏出香帕擦拭著自己被弄髒的手背,柔聲向老乞丐道,“老爹,奴走了,奴明日再來給老爹你送餅子吃。”

  老乞丐大口嚼著不知是什麼糧食做成的餅子,口中唔唔連聲。善良的少女笑了笑,正要起身離開,卻見自己方才還在思量的少年蹲下身去,往老乞丐身前的破陶碗裏放了兩枚明晃晃的通寶。

  “是你?”少女奇道,分明還有一些欣喜,明豔無比的臉上瞬間便悄然流露出少女的心事。

  “玉環姑娘。”蕭睿起身笑道,正要跟楊玉環打招呼,卻覺自己的衣襟被老乞丐那只骯髒的青筋暴跳的手死死拽住,不由愕然,“老人家,你這是?”

  老乞丐拼命咽下最後一口餅子,喉結猛然抖動了一下,手指著蕭睿,又指指少女,口中咿咿呀呀地,分明是個啞巴。他的嘴角流落兩條長長的口涎,神色有些欣喜,似乎還有些諂媚,繼而狠狠地拍起了巴掌。

  呃?蕭睿有些不解,但常來常往的少女卻明白了老乞丐的意思。老乞丐分明是在說,他跟她是天生的一對。少女有些羞意,忍不住又偷偷瞥了蕭睿一眼。見他朗眉星目,俊美的臉龐上神采飛揚,投射出淡淡的英氣,不由臉色更加紅潤嬌豔。突然,少女猛然想起,這可是洛陽城中出了名的好色浪蕩子,自己這沒來由地——她暗暗啐了自己一口,往後退了一小步。

  蕭睿何許人也,焉能不明白少女那忽而歡喜忽而警惕的飄渺心思。他心中暗歎,臉上卻沒有任何表現出來,只拱手一禮,“偶遇玉環姑娘,子長心裏實在是歡喜。”

  “……”少女紅著臉擺了擺手,“少來輕薄奴。”可嘴裏雖然這樣說,聽見蕭睿這樣毫不遮掩的“表白”,少女心裏還是有些歡喜。她暗暗擰了擰自己腰間的嫩肉,暗暗提醒自己保持警惕。

  兩人正在不尷不尬隔著兩三步遠,各自懷著心事的當口,一個黑衣華服青年昂首挺胸跨在一匹白馬上,任由一個家人牽著馬匹,緩緩從大街的那一頭行來。青年本來坐在馬背上用那種居高臨下的倨傲眼神打量著這街上的行人過客,不屑一顧的眼神越過一個賣泥人小販的肩膀落在少女無比清麗出塵的臉蛋兒上,幾乎是在瞬間就變得火熱呆滯起來。

  少女察覺到從一側馬上傳來的幾乎要順著她開口的孺裙探進她身體深處的赤裸裸的窺伺目光,不由有些厭惡,急匆匆提起自己的竹籃,扭頭離開。臨走之際,那柔美似水的目光還是在蕭睿身上轉了一轉。

  ……

  ……

  夕陽地裏,繁鬧的大街上,一個青裙少女盈盈前行。而她的身後,一個黑衣華服青年騎在馬上慢慢跟隨,而在青年的身後不遠處,竟然還有一個飄逸的少年身影若即若離地輟在後面。

  少女心裏有些不安,拐過街角,穿過一條長巷,急急進了自家的大門。黑衣青年傲然一笑,馬鞭一甩輕輕在空中炸響,家人趕緊牽著馬調轉方向向來路回返。在與蕭睿擦肩而過的當口,蕭睿聽見青年那微微帶些沙啞地外地口音飄進自己的耳朵:“老二,一會去打探明白,看看這家的這女子有沒有訂婚,本公子看上她了……”

  蕭睿先是一怔,繼而心裏撲騰撲騰地抖動起來,臉色居然都變得有些煞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況是楊玉環這種人間的絕色,沒有男子看上那才真是奇怪了。一路心亂如麻,一路翻江倒海,就在他踏進王家大門的片刻,他立刻拿定了主意。

  匆匆進屋,伏在案幾上寫了一封退親文書,然後拿著出來找到了姐夫王波,聽他支支吾吾說完用意,王波也是一歎,“兄弟,劉丞相府高門大戶,我們高攀不起,強扭的瓜不甜,退了這門親事也好。好吧,我這就去劉家去給你送這退婚文書。”

  蕭站在一旁,她的袖子高挽,露出兩截粉嫩白皙的手腕來。見蕭睿望著王波離去的背影,神色有些變幻,還以為他捨不得劉家的小姐,不由柔聲寬解道,“劉家根本就瞧不起咱們,你還留戀個什麼勁?子長,只要你好好爭氣,比那劉家小姐好的女子車載斗量,何必放在心上。”

  蕭睿苦笑了一聲,眼神投落在面前這個原本非常陌生卻令他感到非常熟悉和親切的少婦臉上,一時間心情舒緩了許多,不由輕輕呼道,“姐,我早已不把劉家放在心上……只是,子長心裏有了一個人,想……”

  蕭呆了一呆,心道這才安穩了幾天,莫非兄弟又起了花花心思,瞄上了哪家姑娘?她眉頭一皺,想要數落他兩句又不忍,猶豫一會還是低低說,“子長,可不許胡來了啊,要知道,咱們蕭家就你一個男丁,家門重振需要你努力啊!”

  說著,蕭眼角不禁又是一陣濕潤。想起多年前蕭家的榮華富貴,再想想如今自己兄妹倆的落魄境遇,不由珠淚暗滴,伸出嬌柔的手去撫摸著蕭睿的臉龐,喃喃自語,“子長,你要爭氣……”

  ……

  ……

  蕭睿好不容易才將自己對少女玉環的真摯情感完完整整地表達出來,再三懇求姐姐出面替自己求親。見自家兄弟這次似不再是胡鬧,而真正是心有所屬,蕭心裏也有些活動。等從劉府送退婚文書的丈夫回來,商議了一番,決定請隔壁的王媒婆去楊家提親。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0:28

第一卷洛陽遊-第017章少女之烈


王媒婆,其實不過三十年紀,但年齡雖不太大,守寡已經有些年頭了。她的丈夫本來是洛陽一家酒肆的夥計,一日酒肆打烊收工回家路上被驚馬撞死,就留下孤兒寡母相依為命。好在這王寡婦心思活絡,口齒伶俐,又善於在市井間行走,索性就做了一個走門串戶靠說媒賺些謝儀的媒婆。略過不提。

  要說這王媒婆這張伶俐嘴口,在洛陽城中可頗有名氣,白的能說成黑的,黑的也能說成白的,也算是媒婆中的精英人士了。故而,她的價格也是較高的。在收了蕭半貫錢之後,她這才扭著肥美的腰身,屁顛屁顛地趕去了楊家。

  可沒想到,她這個伶俐嘴口善於見風使舵的知名媒婆今日卻很不爽,沒等她賣弄她的“天花亂墜”一般的說合功夫,就被楊家那個看上去潑辣霸道的鄭氏主母給打發了出來。

  楊家說要100貫聘禮。王媒婆垂頭喪氣地跟蕭說完,就灰溜溜地走了。

  100貫!蕭呆在了當場。這100貫是個什麼概念?當時,買一斗米只需要兩三文錢,而一貫錢是一千文,可以算一算,這100貫對於普通人家來說該是一個多麼龐大的數字。

  蕭良久才幽幽一歎,到前院將自家的丈夫拽了回來。夫妻兩個湊在一起盤算了半天,將自己家裏所有的積蓄全部都拿了出來,還加上酒肆這兩日的營業額,勉強湊夠了100貫,換成了洛陽大利錢莊的飛票(類似于唐後期出現的飛錢,是代用的紙券)還是托王媒婆帶著去了楊家。

  得知姐姐姐夫將王家所有的積蓄全部拿出來給自己去提親,蕭睿即感動又汗顏,本想阻止,又放不下少女玉環,只得心裏暗暗決定將來要千倍萬倍地補償報答姐姐和姐夫。剛來大唐時日不久,就對楊玉環產生了如此強烈的愛慕之心,想來也定然與後世穿越者對這四大古典美女之一那穿越千年歷史煙塵的深深仰慕有關吧。

  他有一種很迫切地將少女玉環擁入懷中輕憐蜜意的衝動,他不能允許其他人將她從自己的眼皮底下搶走,這可真是一種非常奇怪的心態,即便是融匯兩世記憶的蕭睿自己,也處在莫名的迷亂之中。

  不料,楊家卻反悔了。王媒婆回來說,她離開楊家的時候,見到了洛陽城南的李媒婆,聽說這李媒婆是替山南道襄陽府富商之子魏明倫去楊家提親的,要納少女為妾。與洛陽城中的前浪蕩子蕭睿相比,這山南道襄陽府的富商少爺當然更具有競爭力,況且人家在鄭氏試探著開出聘禮300貫的時候,非但沒有任何猶豫,還主動將聘禮提到了500貫。

  消息傳來,蕭和王波兩口子一陣沮喪。王家雖然殷實,也算是中等人家,可是又怎麼能跟財大氣粗的山南道大商賈比財力呢?而蕭睿聽了,在深深地失望之後,對楊家那個見錢眼開的鄭氏女人產生了沒來由的恨意和鄙夷。

  他知道,就算是姐姐一家砸鍋賣鐵也不可能拿出比魏家更多的聘禮來。難道,這穿越之後的與美相逢不過是上天對自己的一種戲弄?難道,自己要親眼看著這玉人與自己擦肩而過投入其他男人的懷抱?

  他感到了撕心裂肺地心絞痛,他狠狠地攥緊拳頭,猛然擊打在王家院中的一棵老槐樹上。

  轉念又一想,不對,不對,按照歷史的走向,楊玉環要在三年之後經某貴人的介紹嫁入大唐皇室,自此跨入大唐深宮,怎麼現在就要嫁為人妻?莫非是因為自己的穿越到來,歷史的軌跡已經發生了莫名的裂變?

  不提蕭睿的痛苦糾結和患得患失,單說同步發生在楊家院裏的這場風波。得知這魏家少爺就是那日自己在街上偶遇的黑衣華服青年之後,楊玉環心裏泛起莫名其妙地厭惡感。她雖然年幼,但卻知道這些豪門家的少爺多是好色貪花的紈絝子弟,沒幾個好東西,隔壁那個林家姐姐就是因為嫁給一個洛陽大商人家的二少爺最終鬱鬱寡歡,才上吊自盡的。

  更重要的是,少女心氣兒甚高,雖然並不是真有陪王伴駕的“野心”,但也是不肯嫁給人做小妾的。故而,當她的鄭氏嬸娘正要鬆口答應李媒婆的瞬間,一向逆來順受的柔順少女從內廳沖了出來,漲紅著俏臉,低低而毫不遲疑地說,“叔父,嬸娘,奴不嫁人做小妾!”

  楊玄皺了皺眉,剛要說什麼,只聽鄭氏暴跳如雷,一把跳將起來,罵道,“好你個小蹄子,這嫁人之事自有長輩為你做主,你沒羞沒臊地站出來叫喚什麼?還不趕緊退下!”

  楊玉環面色哀傷地掃了楊玄一眼,從袖中掏出一把剪子橫在自己的咽喉處,無視母夜叉嬸娘的暴怒,幽幽而絕望地笑了笑,“玉環父母雙亡,蒙叔父嬸娘撫養,奴感激不盡。但是,奴實不願意嫁入豪門做妾,還請叔父嬸娘成全!”

  鋒利的剪刀伴隨著少女激動而緊張的動作,已經微微刺入了她粉嫩的皮肉,淡淡的血絲滲了出來。楊玄面色大變,疾呼道,“玉環,不可!”

  少女慘澹一笑,“請叔父和嬸娘成全!”

  鄭氏雖然暴戾又貪財,覬覦魏家那500貫的天價聘禮,但楊玉環畢竟還是自己丈夫的親侄女,如果真要為了這讓少女因此香消玉殞,不但丈夫無法接受就連自己面皮上也不好看。

  鄭氏眼睜睜地看這李媒婆失望離去,心裏實在是肉疼。回頭見自己丈夫正在低頭寬慰那花容煞白的侄女兒賠錢貨,心裏火起,不由暗暗咒駡了兩聲,狠狠地瞪了少女一眼,憤憤拂袖離去。

  少女剛烈地鬧了這麼一場,魏家提親的事情總算是就此揭了過去。蕭睿聞之,在暗暗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感覺到了賺錢發家的緊迫性。他決定,立即開始按照自己改良的古方去釀酒,不僅是為了自己心中仰慕的少女,還要徹底改變“一窮二白”的生活現狀。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0:32

第一卷洛陽遊-第018章動手釀酒


一大早。見蕭睿動作輕快地開始清洗大麥,浸泡酒麴,似是要釀酒的架勢,王波有些奇怪地走過來,招呼道,“子長,你這是要作甚?這些活計你不懂的……”

  蕭睿一邊用木棍攪動著青灰色的酒麴液,一邊笑著回道,“姐夫,我跟別人學過一個釀酒的方子,你不要管我,等我釀制好了美酒,一定請你品嘗一番,呵呵。”

  王波愕然,“你要釀酒?天,兄弟……”

  王波本來想制止他,但看他像模像樣地擺弄著,皺了皺眉還是走開去前面的店中招呼起客人來。在他想來,自己媳婦兒這娘家弟弟一向是驕縱任性,胡鬧慣了,他願意玩就讓他玩去吧,反正也不會搞出什麼亂子來,最多是浪費些酒麴和糧食罷了。

  他剛來自己家裏住下,如果話說得太重,怕是又要惹媳婦兒不高興,由他去吧。

  釀酒的器皿和工具都是現成的,蕭睿將清洗好的大麥加水、加上適量的蛇麻花一起上鍋蒸煮,想了想,又往鍋中加了一定比例的青豆。大麥和青豆蒸煮了大半個時辰,下鍋涼透,然後加入一定比例的酒麴液,充分攪拌後放入專門用來發酵的酒缸裏密封好,開始發酵了。

  發酵時間因酒的品種而異,當然還有季節。像現在這炎炎夏季,大約有10天左右當可以充分發酵完畢。

  等待發酵的日子裏,蕭睿每日正午都去洛陽橋邊上的玉壺春酒肆喝酒。打著的是與楊華敍舊的旗號,其實是想尋機與少女楊玉環見面。不過,一連去了好幾日,也沒見到楊玉環的蹤影,雖然有些失望,但還是每日必去。

  這些日子來,楊華總算弄明白了一件事:這出了名的浪蕩子蕭睿跟變了一個人似的,雖然模樣還是那個模樣,但整個人的氣質神態像脫胎換骨了一般,聽說還搬離了劉丞相府,跟劉家退了婚。而且,言行談吐非常文雅,時不時說出驚人之語,不像浪蕩子倒像是飽讀詩書的才子士人。

  除了喝酒之外,蕭睿就留在王家自己的屋裏,或是看看一些大唐時代的雜書,或是繼續默寫《西遊傳奇》,或是在姐夫的店中幫忙招呼客人,日子過得倒也逍遙自在。十天過去了,當《西遊傳奇》默寫完“第二十回黃風嶺唐僧有難半山中八戒爭先”的時候,原料的發酵已經充分。

  打開密封的油紙,一股子濃郁的清香沖天而起。深深地吸了一口,蕭睿滿意的點了點頭。

  王家前面的酒肆中,王波正在招呼夥計為酒客上菜,突然聞到一種異樣的清香,不由驚奇地抽了抽鼻子,“是酒糟香——天,好香!”

  不僅王波,店中的夥計還有那些自斟自飲或是對酌的酒客,也都情不自禁地抽動著鼻子,貪婪地吸著這突如其來的酒香。

  王波撇下手中的汗巾,急匆匆去了自家的後院。等他趕到的時候,蕭睿正挽著袖子壓榨著酒糟,淡青色的微微有些渾濁的酒液從漏斗中流淌出來。

  王波奔過去,俯身在酒壇邊上聞了聞,不由大喜,“子長,真有你的,我還以為你在胡鬧,沒想到你還真有一手——天,這是上品的甜糜啊!對了,子長,你這初漿的香味怎麼感覺跟我們釀的酒不同?太好聞了……”

  王波陶醉地緩緩閉上眼睛。

  蕭不知在什麼時候也走了過來,見自家兄弟居然真的釀出酒來,雖然有些意外,但也並不高興。她皺著眉頭遞過一條汗巾,“擦擦汗,子長,你還是老老實實給姐姐回屋去讀書習字去,這種粗活雜役不是你幹的事情……”

  蕭睿嘿嘿一笑,“姐,你就讓我試一試嘛。姐夫,你來看這酒糟,我用的原料跟你們不同,而且還加入了一味藥材,嘿嘿。”

  王波拿起漏勺,盛了一點酒液就要往口中品嘗,蕭睿笑著奪過他的勺子,又將酒液倒了回去,“姐夫,還沒有好呢,這只是漕漿,還需要繼續發酵。”

  蕭睿將壓榨出來的酒糟又放入了發酵的酒缸,然後又將壓榨出來的漕漿倒入其中,又加入一些冷水,攪拌後又密封了起來。

  “澄清後就可以出酒了呀,兄弟,你這是作甚?”王波不解地摸了摸腦袋。

  “姐夫,這叫二次發酵。”蕭睿淡笑道。

  “子長你跟姐姐過來。”蕭冷著臉拉著蕭睿的手走到一旁,“子長,你跟姐姐說,是不是你姐夫教你釀酒的?看我不好好拾掇他。”

  “姐,釀酒有什麼不好的呀,一來可以賺錢維持生計,二來可以時時有酒喝,其樂融融哦。”蕭睿感受著蕭的關心,看了看她俏臉上開始陰轉多雲,不由笑道,“姐,你可千萬別怪姐夫,我這釀酒之法,是從古書上學來的。不信,你去我屋中看看,我默寫出了好幾個釀酒的方子呢。”

  蕭幽幽一歎,“子長,爹和娘都不在了,姐就你這一個親人了,你可一定要爭氣,為咱們蕭家光宗耀祖啊。”

  “嗯,姐,我知道了。”蕭睿見蕭柳眉一跳,似是又要流下淚來,趕緊討饒,“好了,姐,我去讀書還不成?”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0:33

第一卷洛陽遊-第019章清香玉液


蕭睿一溜煙地走了。蕭還是又抹了一陣眼淚。雖然弟弟還有一些胡鬧,但相比起以前,不知道強了多少倍了,又懂事又懂禮,還非常乖巧肯聽自己的話。而且,再也沒有去過那些骯髒的風月場所。想到這番,溫柔的女子也就不再難過,對蕭睿的前途又充滿了信心。

  ……

  二次發酵的時間就不需要那麼久了,大約12個時辰就足矣。

  開封,繼續壓榨,然後過濾澄清,真正的酒液出了。

  與王波作坊中所釀之酒大不相同,蕭睿估計與大唐中所有酒作坊所釀之酒也都不同,這酒液呈現出淡青色,這是因為蕭睿加了蛇麻花和青豆的緣故。

  值得一提的是,這酒的香氣非常的芬芳濃烈,穿透力十足。蕭睿出酒的片刻,濃郁的酒香瞬間開始飄逸開去,王家所在的前後乃至於整個這條街巷中,空氣中都彌漫著若有若無的酒香。這酒香濃而不俗,格外地清新還帶有茉莉花的清香味道,令人聞之而深深沉醉,精神為之一震有提神之功效。

  所謂十裏飄香,也不過如此吧。

  過往的行人抽動著鼻孔,好奇地左看右看,不知道從哪里來的這股子醉人的香氣。而王家酒肆裏的酒客直接就鬧上了,非說王波藏著好酒捨不得拿出來賣。

  蕭睿嘗了一小口,喜上眉梢,口感味道都不錯,達到了自己預期的要求。再者,酒液微帶苦味,大大增添了酒質的回味悠長。是蛇麻花的緣故,蛇麻花本身帶有一種淡淡的苦味,所以釀制出來的啤酒才清冽帶苦。

  蕭睿笑了笑,這微帶苦味清冽的口感,必將是他所釀此酒的重要特質之一。唐人所飲之酒,有些酒品也帶有苦味,但那是飲用時添加作料加工浸泡而成,哪里跟自己這種純天然的如同苦丁茶一般可以細細品味的悠長苦感相提並論?

  唐人的釀酒至此基本上就結束了。但蕭睿的釀酒卻還有一道重要的工序:蒸餾提純。

  在蕭睿的央求下,王波找鐵匠打制了一口特大的天鍋,類似于現代社會的雙層蒸鍋,也分為上下兩層,外套一個密封的園鐵罩。鐵罩的一端開了一個圓孔,接入竹管。

  將天鍋的下層裝滿釀制好的酒液,然後上爐煮燒。當酒液沸騰起來的時候,立即加上第二層鍋,鍋中盛滿冷水,最後是蓋上園鐵罩密封起來。

  柴火旺盛,蒸煮酒母,含有酒精的氣體被上面的冷水冷卻,凝成液體,從竹管道流出,這就是蕭睿所希望得到的蒸餾酒。這個法子在後世的元朝才從波斯傳入中原,在元人胡義熙的《藏酒注》中有著明確的記載。

  大功告成。

  蕭睿舀起一勺,品了一口,入口清冽清香直入肺腑,而且由於酒精含量的大大提高,在香氣入喉中又似是有一團流火沖入食道。更妙的是,烈火中帶有一絲清涼的苦感,似冰雪能平息中和烈度的灼燒感。

  蕭睿興奮地在院中轉著圈圈,雖然酒精度數也就是30來度,但大唐之酒與自己這酒比起來那還叫酒嗎?蕭睿幾乎敢保證,只要他這酒走上市場,必將引起巨大的轟動。他所釀之酒的賣點並不在於“酒精度數高”,而在於極具穿透力的清香和別具一格的口感。

  “清香撲鼻,香飄十裏,色澤淡青如玉,就叫它清香玉液吧。”蕭睿哈哈大笑,遞過一碗,“姐夫,你嘗嘗。”

  ……

  接下來的時間裏,蕭睿囑咐姐夫王波,讓他去購買批量的能裝半斤酒左右的小葫蘆,葫蘆上塗上清漆,每個葫蘆上都請匠人刻上這樣一行字:酒徒新釀之清香玉液。

  至此,蕭睿穿越回唐所釀之酒徒系列酒之第一種問世了。雖然已經在王家的酒坊裏進入了批量生產,其實,就算是王波也不太清楚,自家這大舅子到底在這用來釀酒的大麥中加入了什麼。

  物以稀為貴。蕭睿深諳這個道理,在他的再三囑咐下,王波不得不按捺下性子,不顧酒肆門口那絡繹不絕排隊等候的酒客的抱怨甚至是無禮的謾駡,每日堅決只賣50葫蘆。

  關於唐朝開元年間的酒的價格,有杜甫的一首詩為證:“街頭酒價常苦貴,方外酒徒稀醉眠。早來就飲一鬥酒,恰有三百青銅錢。”儘管一葫蘆清香玉液賣到了150錢的天價,是尋常酒一升的5倍,但來王家酒肆買酒的客人還是擠破了頭。

  清香玉液在最短的時間內風靡了洛陽城。酒徒蕭睿——這個之前聲名狼藉的浪蕩子,如今能聞香識酒讓孟玉壺甘拜下風、清香玉液美酒釀制者的大名,突如其來裹夾著一股熱風傳遍了整個洛陽城,在這個火熱的夏天裏,他成為洛陽城中人人津津樂道的新聞人物。

  當然,相應地,原本籍籍無名的王家酒肆一躍成為知名酒肆,生意一天天火爆起來。當然,大把大把的開元通寶也如流水一般入賬。對於收成,蕭睿沒有太過計較,因為他知道姐姐和姐夫壓根就不可能虧待了自己。總之,兩者雖然沒有明確進行“分賬”,但姐夫總是拿出一半的利錢來交給蕭,讓她單獨為蕭睿積攢起來。

  夏天很快就要過去了。

  蕭睿飄然走進玉壺春。楊華眼前一亮,趕緊迎上前去,“子長,今兒個帶清香玉液來了沒有?哎,自從喝了你家的這清香玉液,我就再也無法——再喝這別的酒,味同嚼蠟呀。”

  蕭睿刻意與楊華來往,自然是為了楊玉環。不過,楊華為人倒也還不錯,雖然時不時好耍些小聰明,但總體而言還是一個可交之人。

  蕭睿從懷中掏出兩個酒葫蘆,隨手遞給楊華一個,哈哈一笑,“孟陽兄,玉液在此,今兒個我們還是對酌一番如何?”

  楊華嘻嘻笑著,自顧拔開葫蘆口的木塞子,也顧不上跟蕭睿說什麼,先深深地聞了一聞,然後仰頭淺嘗了一小口,陶醉地閉目抽動著鼻子,久久地回味著。

  濃濃而清冽的酒香在玉壺春的店面中飄散開去,牆角一案幾上的兩個酒客鼻翼抖動了一下,其中一個稍微年長的面相清秀,一襲青色長袍的男子霍然站起,朗朗的雙目盯著蕭睿眨也不眨一下,驚聲道:“清香玉液?酒徒蕭睿?”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0:33

第一卷洛陽遊-第020章酒令李杜


楊華回頭瞥了一眼,朗聲一笑,“然也。不過,太白先生,子美兄,這是子長帶來與孟陽共飲的美酒,只此一壺,只此一壺,我自獨酌,哈哈。”

  這個時候的盛唐洛陽,正是李白、杜甫等盛唐文人騷客集聚的年月。蕭睿心裏儘管早就做好了充分的思想準備,但乍一聽聞這兩位如雷貫耳的大詩人,一名詩仙,一名詩聖,就在自己眼前,看過去的目光也不禁有些發直。

  其時的李白杜甫,名氣還沒有後來那麼顯赫,只是嶄露頭角而已。李白狂放,杜甫沉穩,來洛陽不到一年,名聲已然遠播。

  蕭睿微微笑著,走過去將自己手裏的一葫蘆清香玉液遞了過去,對這兩位代表著中國古代詩歌巔峰水準的大詩人表示出了自己作為一個穿越者應有的敬仰。他這麼客氣,李白倒也罷了,杜甫頗覺過意不去,忙起身來再三道謝。

  李白性情豪放又不拘小節,見蕭睿主動示好,也毫不客氣接過酒葫蘆掃了一眼上面的提款,讚歎幾聲,拔掉木塞也一如楊華一般深深聞了一聞,陶醉了半天。

  杜甫扯了扯李白的衣襟,笑了笑,“蕭公子,多蒙美意,只是我等白受公子之美酒,實在是慚愧。不如請坐,你我三人一起共飲如何?”

  蕭睿有意與他們結識也不客氣,大大方方地落座。李白命夥計取過一幅杯盞碗筷,在三人的酒杯中各自倒上一小杯清香玉液,小酌一口,回味半天,不禁仰天長歎息:“如此美酒,清冽醇香入口如烈火直入肺腑,苦感猶如雪山之風蕩滌心胸,實在是妙不可言,猶如仙釀!可惜,蕭公子這酒每日只賣50葫蘆,白連續數日都沒有購得一壺,如今終於得以品嘗一二,快哉!”

  “太白兄如果喜歡飲,每日去王家酒肆便是,子長可以保證,這清香玉液你要喝多少便有多少管夠。”蕭睿笑了笑。

  李白眼前一亮,“此話當真?”

  蕭睿掃了他一眼,“自然當真,在下從無虛言。”

  杜甫淡金的面皮上浮現著柔和的笑容,他的才華並不亞於李白,但性子卻穩重了很多。不過,他的詩詞雖然練達世故卻始終缺乏李白詩句中的飄逸灑脫和靈氣。大抵,這就是世人稱李杜李杜,先李後杜的緣故。

  “絕世美酒在前,蕭公子,我等行行酒令如何?”李白哈哈大笑,探手拍了拍蕭睿的肩膀。他並不知曉蕭睿在洛陽城中有比紈絝還不如的不堪聲名,對這個能釀制如此美酒、談吐不凡狂放的英挺青年,頗對他的脾氣,甚有好感。

  蕭睿不由一喜,心道吟詩咱不是你們的對手,可這行酒令可是咱的強項。毫無猶豫,他笑了笑,拱手道,“如此甚好。不過,這酒令官——”

  酒令是筵宴上助興取樂的飲酒遊戲,最早誕生於西周,完備于隋唐。飲酒行令在唐時的士大夫中特別風行,飲酒賦詩撰文乃是常事。之後稍晚出生的詩人白居易詩曰:“花時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當酒籌。”後漢賈逵並撰寫《酒令》一書,清代俞效培輯成《酒令叢鈔》四卷。按唐風,行酒令必須要推出酒令官一人,以便出題。

  李白正要請杜甫充作令官,突聽身後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響起:“蕭公子,奴來執令可以嗎?”

  蕭睿聽聞這嬌滴滴的聲音就知道自己等候已久的美人兒終於還是來了,儘管姍姍來遲。他哈哈笑著起身道,“太白兄,這位是孟陽兄的堂妹玉環姑娘,不妨請玉環姑娘執令吧。”

  李白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唐時男女之防幾乎形同虛設,男女皆可同席,蕭睿正中下懷,便在自己身邊設了一把胡凳,請少女坐下。少女盈盈笑著,眼神一會在蕭睿身上流轉,一會在李杜兩人身上掃過。

  十多年後的長安,貴為大唐貴妃的楊玉環在金鑾殿上,她親自為翰林學士李白磨墨。命運的軌跡因為一個穿越者的到來悄然發生了偏移,兩人提前相逢在這洛陽城中的酒肆中,雖然不是什麼風雲際會,也頗令坐在一旁的蕭睿感慨萬千心曠神怡了。

  少女落落大方地櫻口一張,居然引用了詩經中的一句行令:“奴出題了——厭厭夜飲,不醉不歸。”

  心頭一動,蕭睿脫口而出,“風雨如晦,雞鳴不已。”

  李白與杜甫相視一笑,朗聲道,“好句,蕭公子才思敏捷,不錯不錯。玉環姑娘,蕭公子這是在用詩經•鄭風•風雨裏的章句,隱去‘既見君子,雲胡不喜’,向姑娘表達愛慕之情啊,哈哈!”

  少女嬌豔絕倫的臉上浮起兩朵淡淡的紅暈,似喜似嗔的眼神瞥了蕭睿一眼,心裏也為他的敏捷應對暗暗贊了一聲。

  少女不慌不忙地站起身來,為三人斟上酒,又道,“花面丫頭十三四。”

  李白微微一笑,見杜甫笑而不語,蕭睿正在沉吟,馬上便介面道,“洛陽四百八十寺。”

  ……

  李白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笑吟吟地道,“白也出一題,請玉環姑娘和蕭公子以及子美兄對上一對——酒不醉人人自醉。”

  一葫蘆清香玉液早已被三人喝得見底,蕭睿端起一碗酒肆夥計另上的洛陽土產米酒,咕咚咚就灌了半碗,將碗一放,以宋詞人辛棄疾的一句詩應對,“醉裏挑燈看劍!”

  “妙哉!”李白聞言大聲叫好,向蕭睿高高翹起大拇指,完全沒有注意蕭睿微紅的臉色。

  “該子美兄了。”

  杜甫微微一笑,“劍破東西南北。”

  楊玉環柳眉一皺,略一沉吟,緩緩吟道,“北燕南飛。”

  此句一出,不僅蕭睿暗暗叫絕,就算是李杜二人也不禁頗加贊許,對少女的才華高看了幾眼。

  你來我往開懷暢飲,這一番相會可謂是盡歡而散,以至於楊玉環都忘記了自己今日出來是為嬸娘帶酒的。直到李杜兩人道別相攜離去,少女這才醒悟過來,不禁有些惶然地從店中取過一壇酒,也顧不得跟蕭睿打招呼,匆匆向店外行去。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0:34

第一卷洛陽遊-第021章飲中三仙歌(上)


蕭睿追了出去。

  楊玄從內堂走了出來,望著蕭睿追著少女而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他招呼過來自己的兒子,低低問了一句,“孟陽,這便是那今日名噪一時的酒徒蕭睿?前相國蕭至忠的幼子?為父看來,他過往名聲雖然不堪,但腹中卻頗有才學。須知,能與李杜二人坐而論對者,這洛陽城中可沒有幾人。”

  楊華不禁苦笑,“父親大人,孩兒這些日子倒是也納悶了,他好像脫胎換骨變了個人似的,才思之敏捷,言談之文雅,令人實在不敢相信。而且,居然還成了冠絕洛陽的品酒高手,釀出了如此轟動洛陽的美酒。”

  “……”楊玄緩緩點頭,若有所思地道,“清香玉液一出,洛陽酒貴了——對了,他不是對你堂妹有意嗎,你去跟他說說,如果他願意將這酒交給我們玉壺春經營,我就答應他跟玉環的親事……”

  父子倆談話的當口,蕭睿已經追上了少女。喘了口氣,他急急呼了一聲:“玉環姑娘!”

  楊玉環停下腳步,匆匆道,“你追來作甚?奴要趕緊回家去了,回去晚了,嬸娘又該責駡奴了……”

  少女眼圈一紅,嚶嚶欲泣。蕭睿吃了一驚,心裏隱隱猜出了幾分。少女寄人籬下,她那家中的嬸娘性情如此暴戾,加上又有前番魏家提親之事的風波,她的日子豈能過得舒心。

  楊玄的妻子這洛陽城中出了名的母老虎,不但性情暴躁,還嗜好飲酒。平時還好些,頂多是說兩句怪話,可一喝上酒,就對家裏這個吃白食的寄養侄女非打即罵。這種狀況從與魏明倫的親事告吹之後,那到手的千貫錢成了泡影,便更加變本加厲。

  今兒個楊玉環出來為她拿酒,一時興起和蕭睿三人行了半天的酒令,耽誤了不少時辰,那母夜叉必然早已在家裏暴跳如雷了。這番回去,等著她的,輕的是一頓數落臭駡,重的是不許吃飯罰跪一炷香。

  看著少女幽怨的模樣,蕭睿心裏不禁一痛。他張了張嘴,卻是無話可以安慰她,只好默默地僵在了那裏。正在這時,楊華匆匆追了上來,笑著呼道,“子長兄!”

  蕭睿緩緩轉過身來,望著楊華。楊華對他態度的轉變,他沒怎麼放在心上,因為這屬於人情之常,究其本質,楊華此人心性還算不錯,雖然口風尖刻了些。當初那位蕭老弟可是沒少來騷擾這位舊日同窗,不是借錢就是混吃混喝。

  “孟陽兄何事?”

  “子長兄,家父與家母都甚是喜歡兄釀制之清香玉液,你看……”楊華掃了一旁嬌媚的堂妹,心裏起了一絲波瀾,低低道,“可否通融一下,每日賣給我楊家酒肆幾十葫蘆?”

  蕭睿眼中清光一閃,心念電轉間就洞悉了楊華的來意。他笑了笑,沒有說話,只是將憐惜的眼神毫不遮掩地投射在少女玉環身上。

  楊華扯了扯少女的衣襟,暗暗使了個眼色。少女知道堂兄想要讓自己做什麼,不由更加幽怨和傷感,她羞紅著臉上前襝衽一禮,“蕭公子……”

  ******************************

  一個上午的時間,突兀崛起在洛陽酒界的品酒第一高手、酒徒蕭睿在他姐夫的王家酒肆中已經送走了前前後後十幾撥的來訪者。

  洛陽城裏有頭有臉的酒業大佬,當日校酒宴上的共飲者們先後帶著厚重的禮物前來拜訪蕭睿,一進門先施禮再呼“蕭公子”,執禮之恭讓蕭睿的姐夫王波呆若木雞。如果說蕭睿突然釀出清香玉液來或許是一種巧合,但他橫空出世在洛陽酒界中創下這麼大的聲名,又怎能說是偶然?

  聞香識酒?王波憨厚的臉上浮起一絲苦笑,心道自家這妹夫倒也奇怪,浪蕩了數年一朝洗心革面歸於正途,便成了赫赫有名的酒道高手。

  洛陽酒坊的老闆們當然是看到了清香玉液的巨大利益以及蕭睿釀酒的巨大潛力,都紛紛提出要跟蕭睿合作,城南桑羅酒坊的老闆孫德甚至願意以酒坊4成的份子作為與蕭睿合作的“誠意”,但都被蕭睿笑著婉拒了。

  如果單純是為了自己的發家致富,選擇與洛陽酒業商賈合作當然是一條捷徑。借力于洛陽城發達的酒業釀造水準和酒業商賈大佬們早已成熟的銷售網路,他能在最短的時間內獲得最大的利益。甚至,就算他不釀酒,而只選擇一家實力雄厚的酒坊做“顧問”,憑藉他超群的品酒功夫,也能在酒界混得風生水起,做一個有錢有閑逍遙自在的富家翁。

  可是,他釀制清香玉液的目的之一,便是幫助姐夫一家,讓他們的酒肆生意變得好一些,讓姐姐蕭能過上更好的日子。

  雖然清香玉液的配方對他來說並不算什麼,如果他願意,這種類型的酒品,他還能“發明”出不少;但對於王家酒肆來說,清香玉液卻是一個無法替代的廣告招牌,是吸引絡繹不絕的酒客光顧的重要砝碼。而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一如當初楊家的玉壺春酒肆因為專營孟昶的玉壺春而一夜成名。

  聞香識酒的酒徒蕭睿橫空出世,風頭大大蓋過了孟玉壺,清香玉液的名氣已經取代玉壺春隱隱成為洛陽酒業的招牌產品。是故,蕭睿雖然拒絕了合作,洛陽酒坊的老闆們雖失望但還是笑容不改。

  別人不知一個“頂級品酒師”的價值,他們可是心裏明鏡似的。專業的品酒,可不是士子文人們搖頭晃腦的自我陶醉,而是能品出酒的特性,優點和缺陷。有的時候,一個無意中的“指點”就會讓他們的釀酒技藝揚長避短再上一個新臺階。就像當初孟昶一句雲淡風輕的“戲言”,讓孫德桑羅酒坊原本低廉的桑羅酒一夜之間改頭換面一躍成為洛陽城中的名牌酒之一。

  看著酒坊老闆們一個個恬著臉笑吟吟地將一壇壇各自酒坊所出的招牌酒留下,臨別時又再三懇請他抽空品鑒一二,蕭睿嘴角浮起一絲恬淡的笑容,尤其是當他轉身望見李白高舉酒葫蘆狂飲不止的神態舉止,這笑容就變得更濃。

  當日在玉壺春與李杜相會,一句無心邀請,這李白便自此之後每日都至,有時有杜甫相隨,有時自己一個人飄然而入,也不說什麼客套話,坐在蕭睿吩咐酒肆夥計專門給他留在角落裏的案幾前,縱情狂飲。他能喝多少,蕭睿便讓夥計給他上多少,從無怠慢。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0:37

第一卷洛陽遊-第022章飲中三仙歌(中)


蕭睿笑吟吟的走過去,也沒跟李白見禮,只自顧跪坐在他的對面,夥計趕緊又送上了幾葫蘆清香玉液。

  “太白兄,今日可盡興否?”蕭睿拔開葫蘆的酒塞,往小巧晶瑩剔透的高腳酒盞中倒去,淡青色的酒液盤旋而下,打著一個旋兒在酒盞中滾動著,酒盞四壁上沾滿了圓潤如珠的酒液掛杯。

  清香玉液乃是高度酒,再用唐人常用的那種開放式爵或者大盞已經不合時宜了,也不夠品味。故而蕭睿讓王波去城中的陶坊中定制了一批細園高腰的高腳酒盞,一如現代社會所用的葡萄酒杯,但略小一號。

  凡來王家酒肆飲清香玉液者,必用此高腳酒盞,舉盞低酌細細品嘗才能回味悠長。但李白性情豪放,飲酒也是如此,他從不用酒盞,而是直接拔開酒葫蘆的酒塞直接將酒葫蘆當成了酒盞,仰頭暢飲。

  “子長老弟,白連日來已經喝了老弟上百葫蘆的美酒,怕是讓老弟少賺了不少錢哦。”李白放下手中的酒葫蘆,醉眼朦朧地笑道。

  “太白兄此話就見外了。酒逢知己千杯少,知己良朋美酒為引,再談這些世俗黃白之物,不免讓穿腸酒香多了幾分污濁之氣,太白兄該罰酒了!”蕭睿抬手拍了拍李白的肩膀。

  “罰,該罰!”李白舉起酒葫蘆一陣牛飲,然後朗聲狂笑,“今日白見子長老弟婉拒一眾商賈,棄大利而不顧,心甚佩服。白遊歷天下,縱情於山水之間,出蜀中進長安,識人無數,但如子長老弟這般視金錢如糞土,行事灑脫者倒也少見。”

  蕭睿微笑不語。

  李白突然面色一黯歎息道,“但子長老弟雖有聞香識酒之神功,釀酒置酒之奇技,舉杯縱酒之古風,但在白看來,子長要想籌得平生志願,立下不朽功業,還需走科舉正途。不要如白一般,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

  號稱謫仙人的青蓮居士,名滿天下狂放豪情的詩仙李白居然也有這般黯然神傷的一面,著實叫蕭睿吃了一驚。不過想起此際,恰是李白第一次進長安求取功名而不得鬱悶離京,也就明白了幾分。

  “卿相實無薦賢之心,諸侯惟有嗟來之食。貴公子既欺之於前,五陵豪又辱之於後。始終徘徊魏闕之下,不得其門而入。”豪門貴族只將李白作為了一個娛樂的道具,根本不看重他的才學,這讓李白如何不神傷憤怒?怒而離長安,就到了洛陽,與杜甫等人相識相會。

  緩緩起身,李白仰首生生將酒葫蘆中剩餘的清香玉液統統傾瀉於喉嚨之中,然後一拍案幾,斷然喝道,“子長,取筆墨來!”

  蕭睿大喜,知道這謫仙人酒後詩情勃發,往往出不朽佳作,如今與自己相會能作一名傳千古的詩作倒也是一番佳話。他立即讓夥計取來筆墨,親自為李白磨墨,看他取狼毫飽蘸墨汁踉蹌地走向酒肆雪白的牆壁時,他不禁眼前一陣神幻迷離。

  金樽清酒鬥十千,玉盤珍羞萬錢。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

  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

  閑來垂釣碧溪上,忽複乘舟夢日邊。

  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

  寫至此處,李白的身子微微顫抖起來,手中一頓,狼毫在雪白的牆壁上一頓抹起一條重重的墨花兒,緩緩提筆轉過身來,向蕭睿黯然一笑,發出一聲悲愴的歎息。

  李白雖是大唐名人,但要說理解李白此刻的心情者,當屬蕭睿這個後世穿越千年而至的人了。他深知,李白那狂妄放縱的言行只是表像,他內心深處其實懷著濟國安民的雄心壯志。只是他嚮往仕途,卻又不肯規規矩矩的走科舉取仕之路;他希望“不屈己,不幹人”,但為了實現他的抱負,卻不得不“遍幹諸侯”;他渴望建功立業,卻又期盼著功成身退,過閒散恬淡的生活……他的一生充滿著矛盾,他所追求的“申管晏之談,謀帝王之術。奮其智能,願為輔弼,使寰區大定,海縣清一,事君之道成,榮親之義畢,然後與陶朱、留侯,浮五湖,戲滄洲,不足為難矣”的政治理想,又屢經挫折,鬱鬱不得志。

  穿越千年的滄桑,深知詩仙心中的苦楚與彷徨。蕭睿幽歎一聲,過去拍了拍李白的肩膀,勸慰道,“太白兄不必如此感傷。在下雖與太白兄相識日短,但卻知兄懷有治國安邦之大才,只是太白兄性情孤傲,‘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兄不得開新顏’……如今機緣未至,太白兄且放寬心胸,他日鵬飛於天,翱翔九萬里……”

  李白面色一震,他遊歷天下,結交文人權貴士子無數,但世人只看重他詩詞的華麗和氣勢,卻鮮有能從他狂放的詩句中品讀出其雄心壯志之人。尤其是“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兄不得開新顏”他後來所作表達其心胸氣節的千古名句從蕭睿口中一出,如同一聲雷電和一股暖流只入他的肺腑和血液。

  他眼圈一紅,兩條秀眉微微顫抖,輕輕將狼毫置於案幾之上,緊緊握住蕭睿的手,聲音都有些顫慄,“子長真乃白之知己也,白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知白者唯子長一人也!”

  蕭睿真誠地一笑,“太白兄定有鵬飛萬里之日。且待來日,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李白全身一震,緩緩鬆開蕭睿的手,猛然起筆轉身在雪白的牆壁上繼續添上了這兩句,完成了這首後世傳誦不已的詩作《行路難》。

  “開元二十一年,白出長安入洛陽,識蕭睿蕭子長……引為生平知己,所謂行路難者,期盼“長風破浪直掛雲帆”之日也,兩句之師、提點之美,白銘感五衷,是為記。”李白洋洋灑灑在這首行路難之後題寫跋完畢,回頭來恰好望見蕭睿臉上那一抹羞紅正浮上臉頰。

  本是李白之佳句,占著“先知”的便宜,順口而出,卻成了謫仙人的“兩句之師”,豈不是受之有愧!蕭睿連道不敢,李白以為他是謙遜,其實他是真心話。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0:41

第一卷洛陽遊-第023章飲中三仙歌(下)


兩人攜手對望雪白牆壁上那首龍飛鳳舞的行路難,都心有戚戚焉。李白在惆悵自己前路安在,而蕭睿卻在暗歎,李白詩才絕世但仕途卻千難萬難。第一次進長安鬱悶而走,第二次雖得李隆基傳召,奉為翰林學士,但因性情放縱雖有才學卻仍然脫不了落魄而走的淒涼境遇。最終,死于旅途終生不得志。

  心神激蕩間,卻見杜甫飄然而入,見二人如此不由也向牆壁上望去。一首行路難讀罷,杜甫不由郎笑道,“太白,子長,爾二人好興致,好詩句!”

  “子美兄。”蕭睿笑著回頭向杜甫深施一禮。李白行事另類不拘禮節,但這杜甫卻中規中矩,在他面前,蕭睿一直恭誠守禮。

  杜甫還了一禮,“子長老弟腹中也頗有珠璣,太白又出大作,子長老弟何不也賦詩一首以和之?”

  蕭睿一怔,旋即恍然。杜甫此時這話其實也頗有試探之意,他與李杜二人因酒而識,縱酒而歡,但杜甫這種人畢竟是才高八斗的當世才子,心裏可是孤傲的緊,如果蕭睿僅僅是一個品酒釀酒出眾的酒徒,說不準杜甫就要對他漸漸敬而遠之了。

  蕭睿心知肚明,撇頭看李白也頗有期待之色,不由心中苦笑。看起來,在這詩畫歌舞醉酒把歡的盛世大唐,判斷一個人是否有才先看其作詩,能不能作得好詩,當真是是否融入社會上流的一道門檻。好在他是一個歷經千年歷史風雨的穿越者!

  笑了笑,他慢慢將高腳酒盞中的酒一飲而盡,從案幾上拿起先前那支狼毫,面對雪白的牆壁,略加沉吟便寫去。

  “飲人不飲酒,正自可飲泉。飲酒不飲人,屠沽從擊鮮。酒如以人廢,美祿何負焉。我知謫仙人,把酒訴心言。子美何物人?亦複為陶然。兼忘物與我,三人效前賢。”

  蕭睿放筆,掃了一眼自己一氣呵成的詩句,暗暗搖了搖頭,心道這書法還是要繼續練一練啊,比起旁邊李白那縱橫自如的行書來,自己這字跡就顯得太僵硬、太小家子氣了。不過,好歹也能說得過去,不算太難看。

  “飲人不飲酒,正自可飲泉。飲酒不飲人,屠沽從擊鮮。”杜甫吟著不由擊掌贊道,“子長老弟不愧是酒中聖徒也,如此妙句深蘊妙理禪機,不知酒者豈能有此感悟?妙哉,妙哉!”

  “好一個‘兼忘物與我,三人效前賢’。”李白吟罷,向蕭睿投去讚賞的一瞥,也贊道,“子美,子長詩才敏捷,胸有靈機,怕是不遜色於你我了。好了,你我三人今日相聚於此,也是一番盛事,子長老弟,取酒來我三人效仿前賢做知己飲可否?”

  蕭睿大喜,急急呼夥計從後院抬來一草筐清香玉液,怕不有數十葫蘆。杜甫哈哈大笑,“太白,你這建議,又要讓子長老弟破費了——如今這酒徒新釀已是洛陽城中昂貴之美酒,你我三人這般奢侈,豈不是氣煞洛陽酒客乎?”

  ……

  ……

  一番暢飲,酣暢淋漓。李白與蕭睿自不說,神色狂縱今日把酒言歡,更覺知心。而就算是一向穩重的杜甫,臉上也有了幾分放浪之色。他霍然放下王家酒肆獨有的高腳酒盞,起身大笑,“太白,子長,今日相聚實是快哉。子美不才,也有一歌奉上。”

  當杜甫醉醺醺地走到那面牆壁上,在李白與蕭睿所題之詩旁邊寫下“飲中三仙歌”五個雄渾大字時,蕭睿陡然一驚。杜甫有一首《飲中八仙歌》名垂後世,可今日卻要做“飲中三仙歌”——

  “知章騎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飲如長鯨吸百川,銜杯樂聖不避賢;李白鬥酒詩百篇,執筆仗劍酒家眠,行人酒客何須問,咱家本是酒中仙;子長玉樹臨風前,品酒古風酒聖傳,舉觴揮毫望青天,卓然不群美少年。”

  唱罷書罷,杜甫放聲大笑,淡然將狼毫一擲,回轉坐前。

  蕭睿趺坐在案幾之後,低低吟誦著這橫空出世的與耳熟能詳的《飲中八仙歌》頗為相似的“飲中三仙歌”,心中之感慨、心神之激蕩,就不是在座的李白與杜甫所能理解的了。

  盛唐風華,酒中放歌,舉杯暢飲,知心入懷。今日三人相聚,三詩題壁,從今而後,蕭睿這“卓然不群美少年”的酒徒大名,當可傳遍大唐天下了。他相信,自今天以降,那個浪蕩子蕭睿的不堪就徹徹底底成為煙雲過往了。

  ……

  ……

  黃昏時分。送走了李杜二人,正要回後院歇息消消酒意,卻見蕭面色喜悅地迎上前來。

  “子長,姐姐今兒個好高興……”話沒說兩句,蕭嫵媚的俏臉上又有淚花兒噴湧的跡象。蕭睿吃了一驚,趕緊陪笑道,“姐,你這是又怎麼了?”

  蕭性情溫柔,這些日子以來,她春風化雨一般的溫柔和關愛,讓蕭睿感動不已。無論是一日三餐,或者是衣食住行,這慈母一般的姐姐都替他想在前頭,照顧在前頭,甚至到了蕭睿片刻不在,她就寢食難安的地步。可蕭什麼都好,只是卻偏偏好哭,動不動就抹上兩把眼淚,一見她有抹淚的跡象,蕭睿就開始慌神。

  “子長,能與李白和杜甫這兩位大才子相交,是你的福氣啊……看著你們三人聚在一起對酒吟詩,姐姐心裏好生高興……爹娘泉下有知,當欣慰不已了。”蕭揉了揉眼睛,指著牆壁上那字跡或豪放、或溫婉、或雄渾的三首詩作,興奮地手兒都有些顫抖。

  李杜兩人的詩作自不待言,可蕭睿的臨場之作蕭也看了,與李杜相比絲毫不差也。自家浪蕩多年的弟弟一朝回頭便要揚名天下,那可以預見的時來運轉和光耀門楣,豈能不讓這個落魄的前丞相府千金小姐激動萬分?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0:41

第一卷洛陽遊-第024章少年酒客(上)


只是她從未想過,自家這浪蕩的弟弟何時有了高卓的才學,何時又有了品酒釀酒的奇功。這個問題,被她有意無意地回避了,連日來她沉浸在無比的興奮和欣慰中,到今日蕭睿李杜三人風雲聚會,她的興奮達到了巔峰。

  探手替蕭拂去了額前的一縷亂髮,蕭睿此刻的心裏溫柔如水,“姐,你回房去歇著吧,從今往後,睿弟絕不會讓你再操勞了。”

  “好一個姐弟情深。”門口有人拍掌贊道。

  蕭睿回頭一看,見孫公讓一襲青衫,飄飄然而入,臉上掛著恭謹世故的微笑。

  “原來是公讓兄。”蕭睿定了定神,拱手道。

  “子長老弟久違了,這多日不見,老弟已經是洛陽城中的名人了。”說話間孫公讓轉身看見牆壁上那赫然在目的三首詩作,看畢良久才爆發出一聲長歎:“流言蜚語果然是不可信。誰說子長老弟是不堪的浪蕩子?某本以為子長有品酒釀酒之天賦,可今日一見,子長還有堪比李杜的大才學,大智慧!”

  “蕭李杜風雲際會,飲中三仙歌”,孫公讓又吟誦了一遍,擊掌贊道,“這番盛事定然旋即傳遍洛陽乃至大唐天下,子長這玉樹臨風的風儀,酒聖所傳的酒道之功,與知章老大人和謫仙人並稱飲中三仙的大名,要羨煞天下風流才子酒客了。”

  李白稱之“兩句之師”,杜甫賦詩贊其為“飲中三仙”,與賀知章和李白並列,這是何等的榮耀?蕭睿今日與李杜二人的詩酒相會,用不了多久就會成為大唐士子文人把酒宴中的美事樂談了。

  不愧是商人,一眼就看出了蘊藏在其後的商機,孫公讓話鋒一轉又笑道,“子長老弟,令姐夫這王家酒肆因清香玉液、因這面牆壁上的三首詩作,必將繼續生意火爆了。”

  蕭睿微笑不語,清朗的眼神望著孫公讓,心裏琢磨著這洛陽大商賈的來意。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商賈行事,多為利益。但孫公讓卻沒有如洛陽酒坊老闆們一般提出合作的意圖,而是緩緩道,“子長老弟的風儀某甚是傾慕,某知子長寄居姐夫家乃是權宜之計,某在這城中有一處宅院閒置已久,也還過得去,不妨送給子長老弟作為家居如何?”

  見蕭睿愣了一下,似乎是知道他的“猜疑”,孫公讓又笑了笑,誠懇道,“某雖是商賈,不及子長品酒儒風的高雅,但某卻也非見利忘義之人。一座宅院而已,只為與子長傾心相交,絕無利益之心,還望子長笑納。”

  蕭睿心裏暗笑,心道,“絕無利益之心?怎麼可能,如果還是那位蕭老弟,怕是你避之也唯恐不及吧?”

  “多謝公讓兄的美意,但子長尚有舊宅一座……”蕭睿笑著婉拒。

  似是早已料定蕭睿會推辭,孫公讓也沒有堅持,只是又笑了笑道,“既然如此,公讓也就不勉強子長了。子長有意歸於舊宅,那就讓公讓派人將蕭家舊宅整肅一番,待來日子長也好榮歸舊宅可否?”

  替自己整修舊宅?孫公讓的“有心”讓蕭睿有些意外,他沉吟道,“這怎麼好勞煩公讓兄費心破費?”

  孫公讓哈哈大笑,“君子之交淡如水,某願意攀附子長做一雅人,些許薄意,子長就不要推辭了……”

  說完,孫公讓不待蕭睿再說什麼,就躬身一禮扭頭行去。

  *****************************************

  天色漸漸涼了下去,在洛陽城中傳唱“飲中三仙歌”的時節,在酒徒蕭睿名字越唱越響的日子裏,洛陽悄然立秋了。

  一場秋雨突然而至,淅淅瀝瀝,在那王家酒肆門前的來路上,濕泥遍佈,來來往往打著油布傘的酒客們,在門口都不約而同地跺了跺腳,落下一片泥塵。眼看就要正午了,即便是雨中,酒肆也已經滿座。

  蕭睿鬱悶地持著紅苕掃把,輕輕地掃著門口的濕泥。這些日子,來酒肆品清香玉液、觀“卓然不群美少年”的酒客越來越多,有人甚至還提出要蕭睿現場表演聞香識酒的絕技,都被蕭睿斷然拒絕了。

  聞香識酒乃是一種境界,一種韻味,豈能淪為供市井酒客歡笑的表演雜耍?之前的張揚,多有洗刷蕭老弟不堪聲名的用意,此刻蕭睿名聲在外,浪蕩子的綽號早已被世人淡忘,又豈能再再次為之。

  為了避免麻煩,蕭睿是很少出現在酒肆中的。但每日的正午前後,他都要站在門口凝望來路,直到期盼的雙眼中出現那個嬌媚輕盈的少女身影。

  一切盡在不言中。在楊華與蕭睿的沒有說出口的“協議”中,少女每日帶人來王家酒肆取回30葫蘆清香玉液,而她自己也往往在王家後院與蕭睿呆上一些時光。說說坊間笑話,聽聽蕭睿講上幾個稀奇古怪的鬼怪故事,已經成為少女每日必修的功課。因為有清香玉液的“鋪墊”,她母老虎嬸娘這幾日對她的態度也有了很大的變化。

  雖然沒有明言,但楊家人都知道,如果不是為了少女玉環,蕭睿斷然不會再為楊家玉壺春酒肆提供清香玉液。這也是一條財路,雖然數量不多,但好在洛陽城中多了一處經營清香玉液的酒肆,玉壺春的酒客也多了起來。

  少女遲遲不至,來路上卻來了一個年約十二三歲的華服少年。清瘦的身子,稚嫩的臉上偽裝著成熟的微笑,少年在身後兩個隨從的傘下,腳步從容地走到了蕭睿面前。

  撣了撣華服上的雨珠,少年向酒肆中望了一眼,皺了皺眉。深鎖的眉頭掛在稚嫩的臉上,明明是一個黃口孺子卻要作出端莊成熟的情態,這少年讓蕭睿微微搖頭,他幾乎可以斷定,這又是一個洛陽豪門的公子哥吧。

  少年還未說什麼,他身後的兩個隨從就已經沖進了酒肆中,對著角落裏一張案幾背後的青年酒客展示了一面金牌,酒客便惶然起身抓著好不容易排隊購得的一葫蘆清香玉液,倉惶而遁。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0:42

第一卷洛陽遊-第025章少年酒客(下)


少年在兩個隨從的護衛中昂首傲然走進酒肆中,用不屑地目光掃了一眼酒肆中舉盞細品美酒的酒客們,緩緩走向了那個角落裏。一個隨從趕緊從背上的行囊中掏出一面淡黃色的絲緞軟墊,墊在了胡凳上,然後又取出五彩流光的玉爵,纏繞著金絲銀線的箸,擺在案幾上。

  眾酒客中多是家道殷實的文人士子或者商賈,否則也吃不起這昂貴的清香玉液。他們見多識廣,見少年這番派頭,知道不是常人,覺察到他那冷然不屑的目光從自己身上掃過,一個個都毛骨悚然起來。紛紛起身,拿起尚剩餘不少酒的葫蘆,將酒盞中的餘酒飲盡然後次第出門離去。

  少年滿意地笑了笑,稚嫩的臉上浮現著淡淡的得意。

  一個隨從喝道,“夥計,上清香玉液!”

  一個夥計賠笑著過來招呼道,“這位公子,本店今日的清香玉液已經全部賣完,實在是對不住您哪,要想喝請明日趕早!”

  少年冷笑一聲。

  隨從怒道,“我家公子來你這市井酒肆飲酒,乃是瞧得起你們,少說廢話,趕緊上酒,什麼每日只售賣50葫蘆,當真是臭規矩。”

  夥計見這做派,知少年非富即貴,不敢得罪,只把祈求的眼光投向了已經緩緩走進酒肆大廳的蕭睿。

  蕭睿皺了皺眉,上前拱手淡淡道,“這位公子,本店酒已售完,請改日再來。”

  隨從剛要怒斥,卻被少年止住了。少年起身深深地打量著蕭睿,又回頭瞥了一眼雪白牆壁上赫然在目的三首墨寶,故作老成地緩緩低沉道,“飲人不飲酒,正自可飲泉。飲酒不飲人,屠沽從擊鮮。酒如以人廢,美祿何負焉——你可是蕭睿?”

  蕭睿神色淡然,雖知他身份定然不俗,但也沒有放在心上,只淡淡道,“在下正是蕭睿。”

  少年眼前一亮,眉眼間瞬間恢復了幾分少年調皮的天性,但接著就又強行掩飾起來,哦了一聲,“好一個玉樹臨風卓爾不群美少年,不過,你這口氣也忒大了些,固然是品酒高手、固然能釀美酒,就敢與賀知章與李白並稱飲中三仙?”

  蕭睿笑了笑,“子美兄過譽之辭,在下實不敢當。”

  少年圍著蕭睿轉了一圈,大刺刺地擺了擺手,“好吧,我從長安來,來洛陽一趟不容易,我也不難為你,你就只賣我一葫蘆清香玉液,何如?”

  蕭睿見他仍舊是那幅故作老成的神態,心裏暗暗笑了一笑,想了一想,也沒有必要為一葫蘆酒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便喚過夥計來取出了一葫蘆酒。

  少年悠然自得搖頭晃腦地品著清香玉液,心頭的震驚實在是不能用言語道出。烈則烈矣,但酒烈在他看來也算不上什麼出奇,胡人進貢的烈酒與之相比也差不了多少,但此酒清香雖淡卻直入肺腑,烈火入喉卻有若隱若現的冰山雪涼的苦感相壓制,冰火兩重天,烈中凝香,香中帶苦,回味無窮。

  品著此酒,少年心裏對蕭睿酒聖傳人的酒徒之名算是確信無疑。因為酒烈,他稚嫩的臉上已經是一片漲紅,他趺坐在那裏仰起略有些迷醉的臉蛋來盯著蕭睿,聲音中那故作出來的老成早已消失無蹤,“蕭睿,你釀酒果然有一套……這樣吧,你跟本——你跟本公子回長安,在我府中專做釀酒師可否?錢,不是問題。”

  蕭睿一怔,繼而笑道,“公子美意在下謝過了。不過,在下釀酒乃是興趣所至,絕非是營生之道,不能專為人釀酒,呵呵。”

  少年臉上閃出一絲失望,但也點了點頭,“這話倒也不錯,你也是文人士子,釀酒就如摩詰先生一般屬於自娛,也罷,我就不難為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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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飲罷便走了,臨走時腳步踉蹌,顯然不勝酒力。蕭睿暗笑,目送他在兩個隨從的攙扶下遠去,又站在門口等了片刻,見少女還沒有來,不由就有些焦急不安。

  “秋風秋雨愁煞人”,蕭睿幽幽一歎,回頭行入廳中。

  歎聲為止,一個楊家的夥計匆忙穿著蓑衣奔跑過來,喘著粗氣向蕭睿行了一禮,抖落了一身雨花,“蕭公子,玉環小姐有恙在身,今日就小的一人來取酒了。”

  ……

  ……

  雨散風停,晴空無雲。這一場稀稀拉拉的秋雨驟停,在這黃昏時分,朗朗晴空中居然還浮現出漸漸西落的紅日。蕭睿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無比的空氣,緊了緊手中提著的禮物,默默叩響了楊家的大門。

  ……

  ……

  少女慵懶無力地躺在榻上,身上蓋著薄薄的絲被,嬌媚的臉上掛著兩朵紅暈,聽著門口傳來的嬸娘那近乎諂媚的賠笑聲,堂兄楊華那微微有些尷尬的說話聲,她臉上的紅暈更重了,卻又幽幽一聲輕歎。

  叔父嬸娘一家“醉翁之意不在酒”,遣她日日去王家酒肆以購酒名義留連,本意是看蕭睿對她有意,如此來往之下,兩人情濃之際,蕭睿會主動上門提親,然後楊家再提出以清香玉液配方下聘的條件……但,但蕭睿雖對自己極好,溫柔款款,卻一直沒有再次遣媒人上門提親的意思。

  不提她心裏幽怨,只是這嬸娘卻甚是不堪,竟然有些等不及,要讓她主動開口挑破這層窗戶紙來,這讓少女情何以堪?秋風秋雨之中,嬸娘惡狠狠的不知羞恥地數落聲中,少女的心裏猶如火上煎熬,眼前發昏就跌倒在房外的長廊之下。

  “蕭公子啊,我家玉環可是患了相思病嘍……”嬸娘那無恥的聲音傳了進來,少女身子一個激靈,羞得把臉埋進被窩裏,渾身上下抖顫著。

  “二娘!”楊華皺了皺眉,尷尬地笑了笑,“子長,我二娘說笑了,你切莫當真。”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0:44

第一卷洛陽遊-第026章楊家探病


鄭氏的諂媚以及無恥,其用意如何蕭睿洞若觀火。楊華之尷尬,他也看在眼裏,就因為此,他才覺得自己沒有看錯人。楊華能在利益之心下有此尷尬,說明其本心還算善良。

  楊家的意圖他一清二楚,他也不是捨不得區區一個清香玉液的配方,這樣的酒品他想釀可以釀出多種來,不怕楊家搶了姐夫家的生意。

  只是,與少女接觸的時間越久,他越加清楚地認識到,在那柔弱溫順的外表後面是一顆心氣挺高的少女芳心。他的內心深處隱隱存著一種連他自己也沒有覺察到的猶豫和彷徨:在少女的內心裏,自己這個業已轉變的浪蕩子是不是還像以前那樣印象不堪?少女到底對他到底有無情分?

  這樣的瞻前顧後和患得患失,足以說明他已經真正地愛上了這個後來千古留名的大唐第一美女。

  唐人的男女之防沒有後世那麼嚴謹,在楊家人有意的“忽視”下,蕭睿居然能孤身入少女的閨房探病。輕輕走進門去,耳邊傳來讓人心碎的啜泣聲。紅色的絲被蕩漾著,少女蜷縮在被窩中身如波浪起伏著。

  猶豫了半天,他才緩緩跪坐在塌邊,柔聲勸道,“玉環姑娘,蕭睿來了,快別哭了,會傷著身子的。”

  少女緩緩將梨花帶雨的俏臉從被窩中露出冰山一角,哀哀道,“蕭公子你來作甚?奴身體無恙,你還是回吧。”

  與她相處日久,蕭睿早就明白她寄人籬下的生活非常壓抑,見她如此情切哀傷,那一份梨花帶雨的幽怨只刺入他的心神,一時間,他不禁有些黯然恍惚。

  恍惚中,他探出手去,輕輕撫摸著少女美豔不可方物嫩如凝脂的臉頰,前世的仰慕今生的相思都一起糾結起來,激蕩起來,再一次激蕩著將少女擁在懷中輕憐蜜意的欲望衝動。

  “嚶嚀!”少女嬌媚而羞澀地低低呼了一聲。

  蕭睿心神一蕩,生怕自己作出越禮的舉動來,趕緊收了收心神,收回手來,緩緩站起身來,將充滿火熱的目光投射在懸掛在牆壁之上的一幅畫卷上。卷上,一個柔美少女跪坐在胡凳上,輕笑飛揚,眉梢間帶著數不盡的嫵媚,而少女的面前則站著一個風神俊秀的青年男子,手持高腳酒盞談笑自若……

  “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有人識。”少女題寫在畫卷之上的這句篡改于蕭睿口中的詩句,一語道破了她現在空靈飄渺的心事。

  寄人籬下的苦楚無人可以傾訴,家人急不可耐地想要嫁自己出去,可獲得一筆豐厚的聘禮;而少女也心有嫁人以求解脫苦楚之意。種種遇合下,她遇到了蕭睿,結識了重生的蕭睿,多日的相處下來,蕭睿的溫柔,蕭睿的才學,蕭睿俊美的風儀以及淡定的氣度,都深深牽絆住少女情竇初開的心。

  可是,楊家對於蕭睿的圖謀和“打算”,以及上一次的蕭睿提親被拒絕一事,卻又讓少女心下惶然。她不知道,一旦蕭睿知道她娘家的不堪不良,會不會棄她而去。

  一切盡在不言中。蕭睿笑了笑,柔聲道,“玉環,你知道的,我早就跟劉府小姐退婚了……”

  少女雖然幽怨惶然心情複雜之極,但聞言還是忍不住一喜,羞怯地掃了他一眼,垂下頭去,幽幽道,“那又與奴何干?”

  蕭睿慢慢又跪坐在塌邊,聲音小了下去,“玉環,過些日子,我會請媒人上門來再次向你叔父求親……玉環,我既然要娶了你,就會呵護你一輩子……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低沉的聲音餘音繞梁,少女癡癡地望著蕭睿離去的背影,淚花兒噴湧起來。而門外,楊家鄭氏夫人那諂媚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蕭公子好走,好走,孟陽,去送送蕭公子!”

  *******************************

  洛陽舊宮。這座大唐曾經的浩大深宮,如今早已除盡了喧囂和浮華,變得非常非常的幽靜。

  在一片雕樑畫柱的宮殿樓閣掩映之間,青石鋪就的宮中路徑上,緩緩並肩行走著一男一女。少女一身盛裝,眉眼如畫,而男子卻正是今日入王家酒肆飲酒的少年,只是此刻他臉上早已沒有了故作的深沉老成,稚嫩的臉上毫不掩飾地流露著調皮之色。

  “宜姐姐,今日我去那王家酒肆見了那酒徒蕭睿了。明日我派人去買一葫蘆清香玉液來,姐姐你嘗嘗,的確是名不虛傳啊!”少年砸吧砸吧嘴,有些留戀地道。

  少女哦了一聲,“琦弟,我們此番回洛陽小住,你可不要胡亂出宮免得惹出事端來,母妃怪罪下來,我可是保不住你。對了,你說的這酒徒蕭睿可是最近風傳的‘飲中三仙歌”上的那個‘卓爾不群美少年’?”

  “不錯,不錯,正是他。我覺得吧,劉雁容似乎有些不識貨,此人風儀俊秀,才學過人,又是擅長品酒釀酒的高士,來往者皆是李杜這等大才子,怎麼能是浪蕩子一個呢?怕是她們劉家嫌貧愛富有意悔婚吧。”少年也就是當今玄宗皇帝最寵愛的武惠妃所生的兒子盛王李琦,李琦撇了撇嘴。

  少女便是武惠妃所出的咸宜公主李宜。如果蕭睿在此,他一定會驚呼,這便是當日楊玉環脫下民間裙裝走入皇家的大媒人啊!

  李宜若有所思地淡淡一笑,“雁容倒也不是嫌貧愛富之人。只是這蕭睿的浪蕩子之名怕是有所誤傳,我早就說了,蕭至忠也是一代名相,他的兒子怎麼會這般不堪。”

  “飲人不飲酒,正自可飲泉。飲酒不飲人,屠沽從擊鮮。酒如以人廢,美祿何負焉。我知謫仙人,把酒訴心言。子美何物人?亦複為陶然。兼忘物與我,三人效前賢。”

  “這首詩作清奇別致,韻味十足,蘊含至深禪機,讀的越多感觸越深,能將酒中三味解讀如此,想必蕭睿的酒徒之名也不是虛傳。能作出此佳作,蕭睿其人才學定然不淺,否則依那李白狂妄的個性,豈能與他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子相交。”李宜緩緩道,“琦弟,中秋之日的詩酒會上,你派人請這蕭睿到場,本宮要瞧瞧他的聞香識酒之技。”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0:45

第一卷洛陽遊-第027章劉府來人


唐代官學、私學教育的不斷昌盛,貞觀以後,僅國學生就有8000餘人。國學生是參加科舉的重要力量,他們在各級官學學習,考試合格後被送至尚書省參加科舉,被稱為“生徒”;自學成才繼而向地方衙門投牒自舉,經考試合格後同地方貢品一起被送入京參加科舉者,謂之“鄉貢”。唐朝對“鄉貢”報名者的要求也不甚嚴格,除作奸犯科者不得參加外,只要求商人或工人不得參加,應該說是比較開明的。“生徒、鄉貢”這二種人是科舉的主要來源。

  之前那浪蕩的蕭老弟已經從洛陽官學退學,如今的蕭睿要想繼續科學求取功名,只能走地方衙門考取鄉貢名額進京參加科舉的路子了。

  這些日子,蕭睿頻繁地來往於洛陽各酒坊之間,對洛陽各大酒坊的新酒進行點評,偶爾也會被李杜二人拉扯拽上去參加一場文人士子間的飲宴,倒也逍遙自在。

  可蕭卻忙著花錢打通關節,托了一個熟人去洛陽令衙門去疏通,準備給蕭睿謀一個來年春天入京考試的鄉貢名額。

  見蕭睿又要出門而去,蕭不禁怒道,“睿弟,你整日裏流連於酒宴之中,經書不讀,功課不溫,來年如何科舉?你氣死我了,爹娘死得早啊……”

  蕭陰沉著臉,眼圈紅潤著,眼看就要垂下淚來。蕭睿不禁苦笑,自己無心仕途,但這姐姐卻偏要自己參加科舉謀取功名,這——自己對這古代科舉所考之經書一竅不通,如何能登榜,出去參考不過是白白給人增加笑料罷了。

  “好姐姐,子長知錯了,子長今日回來一定閉門溫書行不?好姐姐,你莫要傷心了哦。”蕭睿趕緊賠笑,哄著自己這位比後世曹雪芹先生筆下的林妹妹還要喜歡抹眼淚的溫柔姐姐。

  “哼。你太讓姐姐失望了。”蕭煩惱地背過身來,用前所未有的沉重口氣道,“睿弟,我們蕭家當初也是高門大戶,我家爹爹也曾入閣拜相,是一代名臣……你要知道,我們蕭家的門楣,等著你去光耀啊!能看著你走上正途,如果睿弟能金榜題名,重振我們蕭家,姐姐縱是死了也甘心……”

  想起幼時蕭家的榮光,想想今日蕭家的境遇,蕭不禁悲從中來,掩面痛哭起來,“爹娘啊,睿弟啊……”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姐姐你哭哇——蕭睿哀呼一聲,好姐姐你饒了俺吧!

  聽見自家兄弟惶然失措的神態,蕭破涕為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許出去了,回房溫書去。”

  “姐姐,可是,今日子長跟孫公讓約好了……”蕭睿為難地說了一句,卻見蕭又眼圈一紅,趕緊擺手,“好了,我不去就是了,好姐姐你切莫再哭了,哭的我心慌意亂,心慌意亂哪!”

  一個夥計站在拱門處,恭聲道,“蕭少爺,劉府來人要求清香玉液,東主要我來問問你,給還是不給?”

  蕭睿面色一變,低低道,“哪個劉府?”

  “城東的劉丞相府。”夥計回道。

  蕭睿眉梢跳動了一下,大步行去,“我去看看。”

  ……

  ……

  劉府遣來買酒的下人空手而回,劉府中等著酒來待客的當朝丞相劉幽求聞聽“酒已賣完請明日趕早”的回報,不禁苦笑一聲,向李宜和李琦拱手道,“公主,殿下,老夫這當朝丞相的面子人家也不給,奈何?好在本府還有封存已久的劍南春,也不致於慢待了兩位殿下。”

  李琦哈哈一笑,“我就說了,蕭睿的規矩挺怪,當日可是連本王也是懇求半天,才破例給了一葫蘆。好了,劍南春就劍南春吧。”

  李宜微微一笑,“丞相大人無需如此,區區一酒,何足道哉?不過,本宮聽說之前蕭睿從貴府中憤而出走,近日又遣人下了退婚書,怕是真要與丞相府分道揚鑣了。”

  劉幽求面色一變,抬眼掃了自己端坐在自己身側的女兒劉雁容,見她面色淡定,這才歎了口氣,“這孩子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只是後來越來越不堪,日日放浪形骸流連於風月場所,不學無術,白白廢了老夫一番苦心。這婚事退了也好,老夫從長安回洛陽,本就是為此而來的。”

  李琦呵呵一笑,“丞相大人此言,本王頗不認可。蕭睿此人,我見過一面,端的是舉止有度,名士風範。不僅聞香識酒之功名動洛陽,還才學過人與李杜二人交好,被稱為‘飲中三仙’之一。”

  劉幽求昨日剛從京而返,還未聽聞到昔日丞相府的軟蛋蕭睿已經搖身一變成為人人稱道的酒徒蕭睿和飲中三仙之一。聞言他皺了皺眉,“殿下,這怎麼可能?他在我府中數年,種種不堪行為乃老夫親見……”

  “飲人不飲酒,正自可飲泉。飲酒不飲人,屠沽從擊鮮。酒如以人廢,美祿何負焉。我知謫仙人,把酒訴心言。子美何物人?亦複為陶然。兼忘物與我,三人效前賢。”李宜插話道,“此詩即蕭睿所作,想來,能與那縱情狂妄的李白交好,也必是有幾分才學的。此等狂詩放浪形骸,丞相大人看不慣也是正常的緊。”

  劉幽求沉吟著,李琦又搖頭晃腦地吟道,“知章騎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飲如長鯨吸百川,銜杯樂聖不避賢;李白鬥酒詩百篇,執筆仗劍酒家眠,行人酒客何須問,咱家本是酒中仙;子長玉樹臨風前,品酒古風酒聖傳,舉觴揮毫望青天,卓然不群美少年。”

  “丞相大人,如今你們丞相府的軟蛋兒已是洛陽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玉樹臨風的卓爾不群美少年,這個怎能有假。”李琦稚嫩的臉上又浮現出故作的老成,“本王看來,詩可以作假,但高雅的氣度風儀卻是做不得假的。蕭睿其人我親眼一見,風儀比那謫仙人李白更勝一籌。”

  “兩位殿下,數年相處,蕭睿此人我看到骨頭,空有一幅好皮囊,內裏絕無半點真材實料,不知又怎麼嘩眾取寵而已罷了。”一直沒有說話的劉雁容淡然道,起身一禮然後退席而去。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0:47

第一卷洛陽遊-第028章蕭家故宅


趁著劉府來人求酒的當口,蕭睿溜了出去,去了城東與丞相府僅幾牆之隔的蕭家故宅。孫公讓早已帶著幾個隨從等候在蕭家門口的空場上,肅立相侯。

  見青衣少年飄然而至,神色還是那般地淡定,身上透射出與年齡既不相符的老成沉穩,孫公讓心中一凜,上前拱手笑道,“子長!”

  “公讓兄,諸位兄弟,有勞了,在下故宅能舊貌換新顏,蕭睿實在是感激不盡。”蕭睿望著眼前這整修一新的蕭家宅院,由衷地團團一禮謝了一聲。

  孫公讓的幾個隨從趕緊閃避,連道不敢。

  門口的破舊石獅子被孫公讓派人清理走了,因為目下的蕭睿乃是一介布衣,門口再豎兩個石獅子看門,實在是不合體統。聽孫公讓小聲解釋,蕭睿笑了笑,“這蕭睿省得,多謝公讓兄費心了。蕭睿最近手頭也頗有些積蓄,整修故宅之所需,在下理當奉還公讓兄。”

  蕭睿說的是大實話,他如今也算是一個洛陽城中的小財主了。不說清香玉液的獲利,就是最近他前往各酒坊品酒,各酒坊老闆所奉送的那些謝議加起來,起碼也有數百貫了。

  孫公讓連連搖頭,“子長老弟這是看不起為兄嗎?區區幾貫錢,何足道哉?難道你我相交之情,還不值這些黃白之物?”

  蕭睿笑笑,也就不再提。左右他知道孫公讓刻意與自己交好,無非是為了一個“酒”字,看好了自己釀酒的巨大潛力,將來自己如果要想做大,與他合作一把也無妨。心裏存了這個念頭,便拱手再謝了一聲,“公讓兄厚情,在下銘感。”

  高大的院牆被粉刷成洛陽城中大宅慣用的淡粉色,大門也換了兩架鐵質門扇,漆成了鮮亮的黑色,黑色的門扇上各鑲嵌著一個碩大的鐵環。兩人攜手正要進門觀看,卻聽不遠處的劉丞相府門口傳來送客的聲響。

  中等個子身材清瘦的劉幽求親自送一男一女出大門,一輛豪華的車馬停在劉府門口。馬車左近,有十餘個持刀的侍衛。見劉府的來客中竟然有當日那個故作老成的少年酒客,蕭睿不禁多看了一眼。能讓劉幽求親自送出府門,這兩人的身份可想而知了。

  就是這淡淡的一眼,讓少年感覺到了他的存在。正要上車離去的李琦突然轉過頭來,手指著蕭睿,大聲呼道,“哦,蕭睿?”

  李琦鬆開手,轉身向蕭睿大步行來,劉幽求和李宜也帶著幾個護衛跟了過來。

  李琦哈哈一笑,“蕭睿,還記得本公子否?”

  蕭睿一怔,微微笑了笑,“記得,見過公子。”

  他回頭一瞥,見孫公讓帶著幾個隨從已經遠遠退了開去,恭謹地垂首肅立在一旁,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不由皺了皺眉。

  “賢侄,這是盛王殿下、咸宜公主殿下,還不大禮參拜!”跟過來的劉幽求大聲喝道。蕭睿深深地望著這個位高權重的老者,自己曾經的老丈人,又想起在劉府所遭遇的冷遇和嘲諷,雖明知於己無關,但還是浮起淡淡的怒火。浪蕩子再怎麼不堪,也是劉府的未來姑爺。劉府居然縱容下人也公開嗤笑于他,簡直就是豈有此理!肯定是有意為之,雖不見得有嫌貧愛富之心,但卻明顯早就對他懷了驅逐之意。

  身後,傳來撲通撲通的跪倒聲。孫公讓帶著幾個隨從已經跪伏在地,他只是商賈,雖然有錢卻身份極低,聽聞當朝一個王子和一個公主駕臨,豈敢不跪?即便是不參拜,也不敢再繼續站在那裏裝傻了。

  蕭睿從劉幽求身上收回冷淡淩厲的目光,猶豫了一下,念及這個朝代的等級禮法,只能慢慢跪了下去,低呼一聲,“草民蕭睿見過王爺、公主殿下!”

  李琦虛虛一扶,“起來吧,此在宮外,蕭睿你不必多禮。”

  “哦,草民知道了。”蕭睿趁勢而起,神色淡然地站在那裏,從此再也不看劉幽求一眼。劉幽求見他也不來拜見自己,不由怒道,“蕭睿,老夫好歹也是你的長輩,見了老夫也不見禮嗎?”

  蕭睿仰天打了一個哈哈,突然冷笑道,“在下自那日離開劉府之前就說過,自今往後蕭家與劉丞相府再無半點干係。劉丞相乃是當朝棟樑朝廷大臣,紫金玉帶何等榮耀,蕭睿不過是一介草民,洛陽城中有名的浪蕩子,哪里敢高攀丞相大人這等豪門高親?”

  劉幽求氣極,手指著蕭睿顫抖起來,“你竟敢頂撞老夫,難道就不怕老夫治你之罪……”

  旁邊跪著的孫公讓嚇出了一身冷汗。

  劉幽求是當朝丞相,在這洛陽城中,他要是遞過一句話去,蕭睿再怎麼名動長安也是白瞎,輕者要吃一場官司受一番苦楚,重則今生今世就再也無法出頭。

  蕭睿料定劉幽求不會拿自己怎樣,此人極重名聲和念舊,蕭睿是他曾經的女婿,如今退了婚約已是有嫌貧愛富之嫌,無論蕭睿過往如何不堪,他都會感到有一絲愧疚。蕭睿明知自己似乎不該沖這當高官的劉家老頭發洩,但心底憋了許久的鬱悶卻都在這個時候控制不住,一股腦地噴發出來。

  “哦?蕭某如今不過是一介市井草民,蕭家落敗至此,家無一奴,地無一頃,故宅淒淒慘慘戚戚,哪如丞相府門庭若市往來皆是高官貴人?丞相大人還要怎生治某的罪?”蕭睿狂笑幾聲,“某孑然一身,由丞相大人任意處置便是了!”

  劉幽求呆了一呆,情不自禁地掃了蕭家的故宅一眼,想起故人舊情,心頭湧起一絲悵惘,面色頓時和緩下來,歎息一聲,背過頭去。

  “劉門一出深似海,從此蕭某是路人。”蕭睿淡淡一吟,躬身向李琦和李宜一禮,“兩位殿下,草民有事在身,先告辭了。”

  ……

  ……

  看著劉幽求落寞地歸府,李宜和李琦上了馬車一路行洛陽舊宮行去。

  “劉門一出深似海,從此蕭某是路人。”李宜默然一歎,“看得出,這蕭睿對劉家怨憤甚深,這話裏話外的淡漠,令人感歎。”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0:48

第一卷洛陽遊-第029章納征彩禮


蕭睿“橫眉冷對”斥責當朝丞相的一幕落在孫公讓的眼裏,讓他見識了蕭睿淡定的性情背後深藏著的另一面,心頭不禁又多了一分凜然。

  第二日,蕭睿就搬入了整修一新的蕭家故宅,從此有了自己真正的家。家裏有著幾個孫公讓“贈送”的下人侍女,一個人搬進這深大的故宅,夜深人靜的時候,蕭睿不免唏噓。一連幾日,洛陽各大酒坊的老闆們紛紛前來道賀喬遷之喜,李杜二人也相攜前來賀喜了一番,少不了日日在酒樓擺宴待客。

  家有了,自然婚事也就提上了議事日程。雖然蕭不太願意讓自家弟弟在金榜題名前就成婚,但看得出蕭睿與楊家少女玉環情深一片,在蕭睿的再三懇求下,最後讓了一步,只答應他先訂婚。

  唐人婚事禮儀甚多,首先是納采。男方欲與女方結親,必請媒妁往女方提親,得到應允後,再正式向女家納“采擇之禮”。也就是俗話說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過了納采,接下來就是問名。男方遣媒人到女家詢問女方姓名,生辰八字。取回庚貼後,卜吉合八字,蔔吉凶。合過八字,就進入了下一個環節:納吉。男方問名、合八字後,將卜婚的吉兆通知女方,並送禮表示要訂婚的禮儀。也要行奠雁禮,也是下正式婚書。有一整套簽字等等程式,在蕭睿看來大抵像是後世登記以及婚前財產公正程式吧。

  蕭睿父母不在,蕭便是唯一的長輩,自然就當仁不讓地出頭替弟弟操辦起婚事來。蕭家有求,楊家有意,所以這些禮儀程式雖然繁瑣卻進行得非常順利。只要納征完畢,定下婚期,這婚事就算是訂了。

  所謂納征,說白了就是送彩禮。而楊家人恰恰就是渴盼著蕭睿送來的這份特殊的聘禮,或者是清香玉液的配方,或者是清香玉液的經營權。

  蕭請來的媒人站在楊家的院裏,大聲呼著,“蕭門高聘,楊府受之。通寶200貫,彩緞六表裏,江南上等絲絹四十匹。”

  這彩禮對於洛陽城中的富戶來說,也算是不菲了。普通老百姓送彩禮,也就是貫錢加上些茶點豬肉而已,哪里能送得起彩緞和絲絹,還有兩百貫錢,想都別想。

  不過,彩禮雖厚重,卻沒有讓楊家人欣喜。楊玄繳皺了皺眉,問了媒婆一聲,“王婆子,蕭睿的聘禮就這些?”

  媒婆呆了一呆,心道這不少了,你們楊家難道還嫌少?她猶豫了一下,賠笑道,“楊老爺,蕭家少爺這彩禮雖然稱不上太重,也不薄了……”

  鄭氏瞪了媒婆一眼,斥道,“你懂甚?孟陽,去找蕭睿,問問他怎麼回事?那事兒他明明是答應下來的,要沒有那個,告訴他婚事沒門兒,我家侄女花容月貌怕還找不到婆家,怪事。”

  楊華尷尬地縮了縮手,望了自己的父親一眼,見父親面沉似水,不由暗歎一聲,抬步離去。出了門不到百米,就見蕭睿一襲青衫,嘴角浮現著那絲慣有的近乎招牌的淡定的微笑,似是等候在路邊,只待他的到來。

  “子長!”楊華緊走進步,想要張口又覺實在是汗顏慚愧,又生生咽了回去。

  蕭睿向他投過贊許的一眼,淡淡道,“孟陽兄的來意,我已盡知。我既然已經答應的事情,絕不會反悔。看在孟陽兄和玉環的面上,我就將這清香玉液洛陽城的經營權交給楊家5成。”

  楊華尷尬的嘿嘿一笑,疑惑道,“洛陽城?5成?”

  “不錯,是5成……”蕭睿侃侃而談,他是有備而來。

  思前想後,蕭睿在訂婚前終於還是拿定主意,與孫公讓合作成立酒徒大酒坊,孫公讓出面經營,而蕭睿作為合夥人和總技術設計師隱在幕後,將清香玉液進行規模釀制生產。蕭睿出技術,孫公讓出人力物力及負責一切經營事務,各占一半股份。蕭睿不僅要將清香玉液批量釀制,還提出了一系列的酒品運營包裝計畫,譬如酒的包裝,採用各種式樣的陶瓶或者陶罐,陶罐上還要銘刻上相應的詩詞酒文。

  孫公讓負責對外銷售,而洛陽城中的經營權,5成給了蕭睿的姐夫王波,5成給了楊家。雖然只是5成,但基本上是敞量供應,區區一個玉壺春的銷量有限,這5成的入貨量足夠了。而且,經過正式包裝後的清香玉液已經走上了高端路線,于楊家而言,銷售一瓶清香玉液的獲利就足以與賣上十壇三勒漿所得了。

  這筆帳,楊玄繳自然會算。楊華回去一說,他當即就拍板,親自去蕭家跟蕭睿以及孫公讓簽下了合作文書。

  與孫公讓合作,孫公讓即出錢又出力看似吃了一點虧,其實不然。單以清香玉液的巨大利潤而言,他就有帳可算。更何況,他的目光長遠,他看中的是蕭睿釀酒的巨大潛力。蕭睿能釀制出清香玉液,日後繼續釀制出其他極品酒品也是常事。到那個時候,酒徒系列新酒一出,風靡大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須知,日後但凡蕭睿有新酒問世,都產自兩人合作的酒徒作坊。

  至此,蕭睿與楊家玉環的婚事總算是塵埃落定,只是具體的婚期還未定。在蕭的堅持下,兩家商定,在來年春天的科舉之後再定婚期。

  短短數月之間,丞相府的浪蕩子“烏雞變鳳凰”,成了名動洛陽的才子酒徒,飲中三仙歌每一次在坊間的傳誦,都讓人記起這個頗具傳奇色彩的蕭家兒郎。而先是與丞相府小姐退婚,緊接著與楊家玉環訂婚,這等花邊新聞旋即傳遍洛陽,當這傳入丞相府之後,劉幽求如釋重負輕歎一聲,而劉雁容則只淡漠地一笑無動於衷。當然,對於蕭睿的聲名鵲起,劉府中人是無一人相信的,都不以為然。

  也難怪劉雁容淡漠,如果這世間有最瞭解那位蕭老弟的人,劉雁容當屬其中之一。一開始,她總是耐著性子勸蕭老弟浪子回頭,但後來蕭老弟卻以暗中偷窺她洗浴作為回報,羞惱之下,漸漸對他絕望,徹底斷了嫁他的念頭。

  于心高氣傲頗有才學的丞相府千金小姐劉雁容來說,嫁給這樣一個浪蕩子,不如跳下繡樓自殺算了。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0:48

第一卷洛陽遊-第030章風濕藥酒(上)


少女玉環在洛陽城裏也有了一些名氣,卻是因為橫空出世的酒徒蕭睿。如果這讓後世人得知,可能要大跌眼鏡。堂堂冠絕千年的中國古典四大美女之一,顯赫一時的大唐歌妃,居然因為一個突如其來的少年而聞名,也算是一樁異事了。

  就在蕭睿一邊忙著酒徒大酒坊的瑣碎事宜,一邊跟少女每日相聚甜甜蜜蜜,還一邊在姐姐蕭的淚光催促下不得不讀些之乎者也的日子裏,除了他身邊的這些家人和朋友,還有一個人在幕後關注著他,不過,這種關注充滿著鄙夷和憤恨。

  那便是山南道襄陽府富商之子魏明倫。魏明倫來洛陽是為了從洛陽府獲得一個鄉貢的名額,唐朝對“鄉貢”報名者的要求也不甚嚴格,除作奸犯科者不得參加外,只要求商人或工人不得參加,應該說是比較開明的,但魏家世代商賈,故而商賈子弟魏明倫在當地很難獲得名額。所以才輾轉來到洛陽,投奔魏家的一個親戚,洛陽令手下的一個從六品主簿薛安盛,以期從洛陽納名進長安參加科舉考試。

  魏明倫在襄陽府那是一個出了名的花花富少,自詡風流年少多金,加之腹中多少還有些才學,平日裏眼高於頂傲然不可一世。初來洛陽,便邂逅了少女玉環,垂涎她的美色,故派下人打探清楚楊家的情形,旋即請李媒婆前去提親。本來以為自家財大氣粗,自身又風流倜儻,納少女玉環為小妾伴讀還不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可結果卻弄了個灰頭灰臉。

  這幾日聽說少女與最近聲名鵲起的酒徒蕭睿訂婚,心裏更是不爽。如果這酒徒蕭睿出身豪門也就罷了,可偏偏不過是一個落魄子弟。讓這麼一個浪蕩子拔了自己的頭籌,他越想心裏越是忿然,覺得咽不下這口氣。

  但他來洛陽乃是求取鄉貢名額,一時間倒也不敢造次。要是在襄陽,他早就帶著家人上門興師問罪去了。眼前浮現著少女那美豔不可方物的俏臉,想起這美女正在蕭家跟那少年一起花前月下,他的心裏就燃起一團嫉妒的火焰,寢食難安。

  這兩日,他帶著兩個隨身的家人在蕭家左近轉悠,眼望著蕭家那兩扇黑漆漆的大門,心如貓爪癢癢地。

  紅日高懸,秋風送爽。他沒有見著少女玉環,卻見蕭家大門裏走出來一個明豔的女子來。女子身材修長,上穿淺紅色短襦,下著草綠色長裙,佩披帛,加半臂,烏黑的長髮挽成高髻,酥胸半開高聳如雲,臉上帶著嫵媚之極的笑容,盈盈下了蕭家的臺階,向街巷的這一頭盈盈走來。

  如果說少女玉環清純亮麗姿容絕世,那麼這個女子便屬於那種美中帶足成熟婦人韻致的尤物,論起對男人的誘惑力來,不是玉環那種青澀少女所能比擬的。魏明倫呆了一呆,直勾勾地盯著女子隨著腳步輕盈而不斷起伏的豐滿雙峰,再也挪不開眼神。

  太媚了!尤物啊!這要是壓在身下消受一夜,就是死了也心甘情願哪!來自山南道的富家子一時間渾然忘卻了對於少女的垂涎,而將全部的心神都投放在對面走來這女子的豐滿腰身上,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女子眉頭一皺,更添幾分媚色,猶如一潭深水憑空起了美麗的波蘭,又猶如一朵含苞欲放的牡丹瞬間綻放。

  鬼使神差之下,魏明倫擺出一幅風流少年的情色神態去攔住了女子的去路,雙手拱了一拱,“這位姐姐,見禮了!”

  女子皺著眉頭側身閃在了一旁,正色沉聲道,“這位公子,奴家要歸家,請讓開路。”

  ……

  ……

  那鮮豔欲滴的紅唇,那高挺豐滿似是要掙脫孺衫束縛的一抹雪白粉嫩,無一不挑逗著山南道富家子的眼睛,心中早已是雪獅子向火酥軟成一團爛泥,他搖晃著手忘卻禮法居然當街癡迷地向女子的胸前摸去。

  街巷空曠無人,只有那清爽的秋風裹夾著一兩片黃葉時而翻滾在半空,時而落在幽長的路徑上。女子面色大變,一邊後退一邊發出了惶然的尖叫聲。聲音劃破長空,回蕩在這條街巷中。

  蕭睿正行走在巷口,他今日一早去了酒徒大酒坊,在孫公讓的陪同下查看了一下所有的“生產車間”,對孫公讓的做事效率感覺非常滿意,便又與他談了些今後運營的閒話,就回轉自己的家。

  尖叫聲非常非常的熟悉,蕭睿面色勃然一變,拿出前世今生重疊後百米衝刺的速度奔了過去。可惜這具身子還是比較虛弱,當他劇烈地喘息著沖到跟前時,女子已經靠在街巷的一個角落裏,退無可退。女子臉上惶然煞白,髮髻有些散亂,富家子臉上浮現著癡迷而淫蕩的笑,不遠處還有兩個黑衣家丁站在那裏有些不安地搓著手。

  “姐!”蕭睿見自己最親愛的姐姐當街被人調戲,心裏的怒火便如火山噴發迅猛而激烈,渾然忘卻了重生後的自己手無縛雞之力,他咆哮著像出籠的老虎一般沖了過去,扯住山南道富家子的衣襟,用並不怎麼有力的拳頭狠狠地擊打在魏明倫的腮幫子上。

  噗!這狠狠地一拳挾著怒氣讓魏明倫吃痛慘叫了一聲,身子立即搖晃了一下。魏明倫哪里吃過這等虧,見來者不過是一個文弱的少年,用手抹了一把嘴角滲出的血跡,也撲了過去。

  接下來,兩個文士打扮的人其實都沒有什麼打架的經驗,這一通“拳擊對壘”完全是胡撕亂打。你給我的胸脯一拳,我便踢你的小腹一腳,你扯住我的衣襟,我住你的頭髮,兩人糾纏在一起喘息著謾駡著一起摔倒在地上,翻滾起來。

  這些話說起來慢,其實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當那遠遠旁觀的魏家的兩個下人反應過來,見自家少爺吃了虧要跑過來助陣的時候,從不遠處劉家的大門裏出來一頂華麗的轎子,轎簾一掀,一個中年美婦高聳的髮髻探了出來。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0:54

第一卷洛陽遊-第031章風濕藥酒(下)


劉丞相府的劉夫人去白馬寺進香,剛出了門就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嘈雜,從轎簾裏探出頭來一看,見是蕭睿正與一個黑衣文士青年“摟抱”著翻滾在地上,跟那坊間的孩童打架一般,不由皺了皺眉,低低跟侍候在轎旁的家人說了幾句。

  常言道,宰相的家奴堪比七品官,這劉府的家人在劉府中夾著尾巴做人,但出了劉府,面對一般的百姓,那架勢那派頭可就無形中顯露出來。這家人名叫劉安,他前行幾步,大聲喝道,“何人在丞相府門前喧嘩鬥毆,趕緊住手,否則送你們去衙門治罪!”

  地上“糾纏”在一起的兩個年輕人,聞言這才氣憤憤地鬆開手,各自爬了起來。蕭睿撣了撣自己衣袍上的灰塵,向惶然站在一旁的蕭低低問道,“姐,你不要緊吧?這畜生……”

  蕭趕緊一把抓住蕭睿的手,“子長,算了,姐沒事。走,咱們回家去,不要跟這等無賴計較!”

  蕭睿哼了一聲,回頭掃了一眼,見魏明倫臉上滿是灰塵,眼睛已經被自己無意中揍成了熊貓眼,可儘管這樣,那雙熊貓眼還是放射著赤裸裸的欲火,在蕭高聳的胸脯上打著轉轉。

  蕭睿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他將蕭擋在自己身後,手指著魏明倫怒道,“無恥登徒子!”

  ……

  ……

  丞相府的人出面,魏明倫也不敢造次,最後恨恨地瞪了蕭睿一眼匆匆離去。而蕭睿則攙扶著心有餘悸的蕭返回自己的家裏。在跨過臺階的時候,他突然發現姐姐的腳步微微有些踉蹌,不由驚道,“姐,你受傷了?”

  蕭搖了搖頭,“不礙事的,子長,我這是老毛病了,腳踝處陳年舊疾,一到陰雨天就開始隱隱作痛……今兒個,可能是我閃避那無賴急了,又閃了一下。”

  說著,蕭感到腳踝處一陣刺痛,花容有些變色,額頭上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蕭睿憐惜地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蹲下身去,“姐,來子長背你進去。”

  ……

  ……

  蕭說自己有風濕舊疾,倒是提醒了蕭睿。他前些天抽空配製了一些治療風濕的藥酒,派人去給令狐沖羽的母親送了去,以作外敷按摩之用。這個方子也是載於古籍中的,前世的時候,蕭睿曾經照著這個方子用烈酒配成藥酒,送給不少患風濕病的親友使用,效果還真不錯。

  這個時代沒有烈酒,用自己所釀的清香玉液又感覺有些浪費,便選用了胡人的三勒漿。至於方裏的那些中草藥,都是些常見的藥材,市面上輕易就可以買到。這種藥酒,他一共配了三壇,給令狐家送去了兩壇,還剩一壇,見蕭痛的厲害,蕭睿便呼道,“秀兒,去書房把我那壇藥酒取來!”

  秀兒是孫公讓送給他的侍女中之其一,今年不過13歲,模樣清秀倒也乖巧。聽見公子爺呼喚,秀兒趕緊一溜煙跑到蕭睿的書房,將那壇放在書架上的藥酒抱了回來。

  蕭睿接過藥酒,從一旁取過一個陶碗,掏出半碗明黃色帶有些許渾濁之色的藥酒。然後用準備好的棉花夾在手裏,浸透了藥酒,便笑了笑,“秀兒,給我姐把腳上的鞋襪脫了吧。”

  雖然是自己的親弟弟,但要蕭當著一個男人脫下鞋襪,赤著雙腳,她也有些不好意思。臉色微紅,她低低道,“子長,你這是要作甚?”

  “姐,這是我泡的藥酒,試試看看能不能療治你的舊疾,秀兒——”蕭睿說著,見秀兒有些發怔,不由自己蹲下身去,居然抬起蕭的腳,順手解開了蕭腳上那繡花蠻靴上的帶子。

  唐人胡化程度很高,無論男女穿靴都不分左右腳。而且,這靴上都會繪製精美的圖案,正面都有兩條細細的帶子,以作緊固之用。帶子一松,蠻靴就被蕭睿輕輕一扯脫落在地。還沒等蕭和秀兒反應過來,蕭睿的手又一揚,一隻雪白的軟底鞋襪也被他扯了下來,露出她那鮮白透著紅潤的纖纖玉足。

  這個年月,女人還不興纏足,故蕭這玉足雖然纖小,但卻非常豐滿健康。直到自己的玉足被弟弟緊緊地握在手裏,一股子淡淡的熱流從他的手心透過足心傳來,蕭這才醒過神來。她有些慌亂,又有些羞澀,急道,“子長,這如何使得……”

  蕭睿抬頭笑了笑,“無妨。”

  秀兒惶然道,“少爺,還是讓奴婢來吧。”

  “你不會,且在一旁看著吧。”蕭睿搖了搖頭,俯身認認真真地用沾著藥酒的棉花團在蕭的腳背上、腳踝處,輕輕地塗抹著。

  唐時的男尊女卑觀念雖不如後世宋明那般嚴苛森嚴,但畢竟還是有的。見自家弟弟居然不嫌骯髒,在自己的腳上輕輕擦著藥酒,不由大為感動。心情一激蕩,眼淚就再也止不住,她掩面抽泣了一陣,心裏湧動著無盡的溫馨。

  趁著藥酒還濕潤著,蕭睿放下藥棉,用雙手輕輕按摩著蕭那滑膩無匹的玉足和腳踝,隨著他的按摩和揉搓,一股子淡淡的火氣從她的腳踝處升騰起來。

  窗外,絢爛的陽光透過臥房的窗戶投射進來。蕭睿趺坐在胡凳上,而蕭眼神迷離地坐在榻上,一隻腳伸出,任憑自己的弟弟專心致志地按摩著。秀兒有些癡癡地望著這一幕,眉眼低垂,粉嫩的雙手揉搓著自己的衣襟,不知該做什麼好。

  直到明豔的少女玉環盈盈站在門口,向裏探著頭,訝然呼了一聲。

  ……

  ……

  訂婚以後,少女玉環在嬸娘和叔父的有意“縱容”下,常來常往。有時幫著蕭睿拾掇一下臥房,有時也給他洗洗衣物,偶爾也與蕭睿談談詩文,聽蕭睿講上一些亂七八糟的軼聞故事。

  蕭睿搬離了王家,蕭擔心自己的弟弟無法照料自己的生活,幾乎是每天都要過來幫他料理雜務。一來二去便經常與玉環碰面,自然非常熟撚。見未過門的兄弟媳婦兒來了,蕭更不好意思地縮了縮腳,柔聲道,“子長,快不要弄了,姐不痛了。”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1:01

第一卷洛陽遊-第032章醉蟹談情(上)


“呃,姐,不礙事,再按摩幾下就可以了——”蕭睿回頭向少女笑了笑,繼續低著頭小心翼翼地揉捏著蕭滑嫩的腳踝和腳背。突見姐姐的臉紅得跟熟透的水蜜桃一般,他這才有些醒過神來,奧,原來自家這姐姐害羞了……

  蕭睿又笑了笑,趕著又揉捏了兩下,見藥酒基本上已經滲透入骨肉,便拍了拍手起身道,“好了,姐,回去後讓姐夫每天晚上為你按摩一盞茶的時間,連續旬日,看看有沒有療效再說。”

  ……

  ……

  蕭掛念家裏的丈夫,還是要回去。蕭睿也不阻攔,只是吩咐秀兒陪著她,一路將她送了回去。日頭已經開始西斜,繽紛的陽光斜著照射下來,給並肩站在門口目送蕭離去的一對妙人兒身上鍍上了一層淡淡的紅光。

  清涼的風吹拂而過,少女輕輕理了理額前的一縷亂髮,在側頭看來的瞬間驚呼道,“呀,蕭郎,你的額頭……”

  蕭睿抬手摸了摸額角的一抹青紫,剛才跟那山南道富家子“毆鬥”時在地上磕碰出來的一處傷痕,眼前又浮起魏明倫那色迷迷的雙眼,但轉瞬間,這雙色迷迷的眼睛又變成了一雙熊貓眼,他不由心情大好,哈哈笑了一聲,“玉環,剛才不慎被狗撞了一下,無妨無妨……”

  少女心裏雖然還是迷惑,這狗撞了,怎麼撞到額頭上了呢?但少女還是沒有追問下去,只是默默地遞過自己的香噴噴的汗巾兒,柔聲道,“擦擦吧,看你這一臉的灰塵。”

  蕭睿笑著接過少女的汗巾,在鼻孔邊嗅了一嗅,淡香撲鼻,跟少女幽幽的體香極為相似。唐人喜熏香,在貞觀開元年間這更是一種流行的時尚。不僅女子熏男子也熏,尤以文士和貴族為甚。如果在某人身上聞不到香氣,那此人就必是市井百姓,出大力流大汗的苦哈哈。

  剛要問少女用的是蜀中的桂花散還是江南的淩波煙抑或是波斯進口的胡兒醉,卻見少女那張情深款款地俏臉在陽光下泛著若有若無的光暈,眼中那投射出的無限柔情讓人迷醉。他心神一蕩,渾然忘卻了不久前的問題。

  這些日子以來,情竇初開的少女已經將全部的柔情蜜意牽絆在蕭睿的身上。從一開始的驚奇,到後來接觸久了蕭睿的才氣和與眾不同,都深深地吸引著少女之心。更讓少女沉醉和迷離的是,眼前這未婚郎君不僅風儀神駿,腹有才學,還與這世上的男子截然不同——他可以讓一個侍女坐在那裏,而自己去喜滋滋地泡茶;他還可以將家來新雇的廚娘張媽從廚房裏攆出來,親自下廚去為自己做一碗清心解火的蓮子羹。少女看得出來,他不僅是想哄自己開心,他對自己發自於心的憐惜和尊重,讓少女心裏感動。

  君子遠庖廚,男尊女卑,一個能為自己不顧男子體面的郎君,應該是上天對於自己這些年苦日子的眷顧和賞賜吧。少女這兩天常常這樣想,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蕭睿那英挺的身影浮現在她的腦海中,所帶給她的都是淡淡卻濃烈的震顫。

  見心上人癡迷地望著自己,少女羞紅了臉,低下頭去,默然行去。沒走幾步,就聽心上人在背後和聲道,“玉環,前天的螃蟹我醉好了,我馬上去拿給你嘗嘗。”

  蕭睿急火火地沖進廚房,正與三十多歲的張媽撞了個滿懷。張媽是一個豐滿的中年婦人,性格雖然大大咧咧,但做得一手好飯菜,據說之前是孫公讓府裏的廚娘。

  張媽愕然,躬身道,“少爺,你這是……”

  蕭睿擺了擺手,自顧進去在廚房的一個角落裏找到了自己密封起來的一個酒壇,然後端著出來。

  秋初洛河裏的螃蟹雖然還不是最為肥美,但也能食用了。這十多隻螃蟹其實該叫黃河毛蟹,個頭極大,鼇上長著一撮淡黃色或者是淡綠色的絨毛,這是令狐沖羽送過來的。素昧平生的蕭睿,不僅經常派人給自家母親送藥,還送了兩壇藥酒和幾斗米糧,一開始令狐沖羽還以為他另有所圖,心懷警惕,但時間久了卻見人家純屬仗義資助毫無所求,不由心下甚是感激。

  令狐家原本是走鏢世家,其父令狐朗曾經是洛陽南順鏢局的大鏢頭,家中甚是殷實。前年其父突然病逝,令狐沖羽雖有一身好武藝卻因為慈母病體纏身而不得外出謀生,只得與母親在家坐吃山空,直到現在。

  令狐沖羽心裏懷著一份感激,但家中貧苦沒有表達感激的長物,只好去城外山裏獵些山貨野味送到蕭睿家裏來略表存心。這些螃蟹就是他從城外的洛河中誘捕來的,剛送過來的時候鮮活無比。

  唐人吃螃蟹,不過是兩種辦法。一是蒸透佐以調料蘸食,二是水煮成湯。令狐沖羽送來的時候恰好少女也在當場,見少女歡喜的樣子,蕭睿便靈機一動,弄了一壇醉蟹。

  將蟹洗刷乾淨,瀝盡水;取各種調料下鍋略烹,盛出涼透。然後把薑拍松,取蟹撇開臍蓋,用手擠出臍底汙物,放一小撮鹽後合上。隨後,放入小壇內。取清香玉液酒倒入壇內(以漫過螃蟹為准),再加薑塊、糖,最後還加入了一些時令的水果切片,用油紙蓋壇口密封。

  這是後世清朝年間宮廷御用醉蟹的一個方子,被穿越者蕭睿信手拈來到了盛唐。用酒烹蟹,這種聞所未聞的烹調方法不僅讓少女發呆,就算是幹了十多年廚娘的張媽也目瞪口呆。

  蕭睿扯開封條,一股子濃郁的香氣散發出來,既有酒和水果的清香,也有螃蟹帶有一絲腥味的膩香,聞之令人陶醉。

  ……

  ……

  淡青泛黃的螃蟹放入盆中,蕭睿親自下手拿起一隻,掰開蓋子,露出裏面鮮嫩的蟹肉,柔聲道,“玉環,嘗嘗吧。”

  少女甜蜜蜜地跪坐在蕭睿的對面,笑著接過螃蟹,正要往嘴裏湊,卻聽蕭睿猛然一拍腦門,“玉環,先別吃,等會。”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1:01

第一卷洛陽遊-第033章醉蟹談情(下)


蕭睿匆匆起身站在自家花廳門口向站在廚房門口擇菜的張媽喊了一聲,“張媽啊,弄些薑末和醋來。”

  沒多久,張媽就送進來兩小碟薑末和兩小碗醋。蕭睿這才將薑末和醋推了過去,“玉環,蘸些薑末和醋吃,我怕這螃蟹性子陰寒,你身子弱吃了會腹疼。”

  少女乖巧地點點頭,將手中的蟹肉蘸了些醋和薑末,然後小心翼翼地放進嘴裏咬了一小口,細加咀嚼,鮮嫩帶有濃香的蟹肉入腹,口中留有淡淡的酒香,味道真是妙不可言。

  少女咀嚼著抬頭望著眼前這個體貼入微的郎君,不知是醉蟹的酒意上湧還是心中的柔情反哺,俏臉上湧動著淡淡的紅暈。她眼神一陣迷離,如水一般的眼神中更是泛起了水霧,喃喃道,“蕭郎,你對奴真好……除了遠在蜀中的娘親之外,你是對奴最好的人了。”

  “你娘?”蕭睿倒是吃了一驚,心裏又翻騰起那早已翻騰了無數遍的關於楊玉環的歷史片段來。

  “嗯,我爹爹過世之後,我娘帶著三姐居住在蜀中呢……”聽著少女低低而哀婉的講述,蕭睿這才弄明白,原來歷史的記述有了一點點的偏差。

  她的父親楊玄琰曾任蜀中司戶,但到任沒有幾年便病故了。其父病故後,其母帶著四個女兒日子很是清苦,便將楊玉環寄養在叔父楊玄家,而其他兩個姐姐則被送回了蒲州老家,也寄養在親戚家裏。楊母身邊,只留下她的三姐楊玉青。所謂寄養,其實就是領養或者說是過繼,如今的楊玉環等於是楊玄的侄女兼養女。略過不提。

  少女微微有些淒涼的身世和成長經歷,讓這前洛陽城中的浪蕩子蕭睿心裏不僅起了深深的憐惜,還有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共鳴”。他緩緩伸出手去,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握住了少女的柔荑,輕聲安慰著,說著那些情人間常說的甜言蜜語。

  不知不覺間,少女已經離開了自己的席位依偎進蕭睿的懷裏。那張吹彈可破的臉蛋上,紅雲兩朵,眼神輕輕柔柔地透過窗戶投射出去,一直落在院中那棵茂密的老槐樹上。廳口撫進一縷清風,少女感覺柔荑越來越火熱,耳邊傳來蕭郎欲望密集的喘息聲,這才羞不可抑地嚶嚀了一聲,“蕭郎,不要,奴……”

  在開放的盛唐年代,未婚夫妻相聚雖然不多但也不是沒有。唐人風氣開放,女子自主擇婿者甚多,如果得了家人的默許和鼓勵,那便就順理成章了。但卻要止於禮,不能越雷池一步。

  少女雖然前肯萬肯,雖蕭郎愛入骨髓,況且此間早已情動,但還是不願意在婚前就失了身子。她喘息著從蕭睿懷裏掙脫出來,低低道,“蕭郎,奴不能……”

  蕭睿也是一時意亂情迷,那雙手在少女雖青澀但卻豐滿的身子上賺了些迷迷糊糊的便宜,正要有進一步行動,突見少女“反抗”,不由醒過神來,臉色一紅尷尬地起身為少女理了理有些淩亂的衣裙,長吸了一口清風。

  ……

  ……

  姑且不說酒徒蕭睿與他的未婚妻楊氏玉環的柔情蜜意,再來說說灰頭灰臉回到寓居的山南道富商之子。魏明倫氣憤憤地回到自己租住的院子,在院裏就發了一大通火。一般這種富家子發火的時候,倒楣的往往都是下人,古今都是這樣。

  因為沒有在第一時間沖上去幫主人打架,魏家從山南道襄陽府跟來侍候的下人魏三剛一進門就被魏明倫踹了個狗啃食。不過,似乎魏明倫一向是跋扈慣了,這魏三也早有心理防備,故而雖然栽倒在地上,但形態還不算太狼狽。最起碼,用右臂有意無意的護住了自己的臉部,以免嗆傷面容。

  此刻在魏明倫的心裏,少女的影子早已全部消散。魏家公子哥在山南那可是常在花間行走的人,美女玩過不少。少女雖然清新美豔,但對他的吸引力遠不如蕭那種嫵媚成熟豐滿勾人的少婦風姿。氣衝衝回來的一路上,他的腦海裏全是蕭那顫巍巍雪白粉嫩的胸脯兒。

  一定要上了這個女人。他下了一個極其淫蕩的決心。後來,他為今天這個“決心”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正在院中勾畫著如何報復如何才能勾引那個女人的無恥心事,卻見魏三諂媚的走進來道,“少爺,好消息,老爺到了,正在鳳鳴樓設宴招待薛安盛薛大人,請少爺過去作陪。”

  “我爹來了?”魏明倫先是狂喜,又一陣鬱悶。

  老爹來了,意味著他有了大把大把的銀子可以享樂,意味著他的鄉貢名額不再發愁,可是,這老東西來了必然會管制自己——自己那剛有點頭緒的報復和勾引計畫豈不是要半路流產?

  魏明倫慢騰騰地換了身衣袍,這才帶著魏三去了鳳鳴樓。

  鳳鳴樓是洛陽城裏有名的大酒樓之一,據說是前朝的皇族中人所建,上下三層,飛簷流壁,金碧輝煌,煞是壯觀。由於酒樓院中有一棵枝繁葉茂不知多少年紀的梧桐古樹,曾有飛天鳳凰留戀其上鳴唱九天的傳聞,故後來在武則天神龍年間改名為鳳鳴樓,也算是應了女主定坐龍台、天下昌盛的吉兆。

  武則天執政時候,這鳳鳴樓的生意做火爆,達到鼎盛階段。可自打李隆基登基以後,因為不喜這鳳鳴的典故,摘去了武則天親自為鳳鳴樓題寫的匾額,故這鳳鳴樓的生意漸漸就冷落下來。不過,在近兩年,鳳鳴樓又捲土重來,不知不覺已經再次成為洛陽城裏排名在前5位的大酒樓。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為該樓請來了一位非常神秘、非常一流的大廚,傳說是位女子,無論什麼材料,都能在她的刀下和鍋裏變成人間美味,有洛陽女神廚之稱。

  不過,這女神廚太過神秘。她每日只做10道菜,多一道都不做,不管你出多少價錢。且,做菜時候還頭蒙面紗,即便是酒樓廚房中為她打下手的二廚三廚們,也沒見過這女神廚的廬山真面目。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1:02

第一卷洛陽遊-第034章魏家家主


 洛陽令衙門的從六品主薄薛安盛,今年34歲,進士出身但卻一直鬱鬱不得志。混在這洛陽令衙門已經數年了,但一直看不到升遷的希望。仕途失落,薛大人便喜歡上了飲酒取樂和狎妓生活。只是,這種浮華生活是需要錢財來支撐的,故而——用現代社會的話來說,薛大人已經開始腐化變質,慢慢走上了腐敗的道路。

  他的權力並不大,但也不小,主要是負責處理洛陽令衙門中的一些文案事務,譬如就管著這鄉貢薦舉之事。雖然朝廷有嚴令在前,不拘一格降人才,凡是有才有德者皆可以獲得鄉貢名額,但在薛大人的實際操作中,卻成了他來錢的一個通道。

  有才嗎?好,請問君囊中有財乎?有錢來,皆大歡喜,薛大人得銀子,你得名額。可要是沒錢沒關係,得了,請您先回去候著。古往今來,這種暗箱操作多了去了,這種貪污腐化的小吏也多了去了。薛大人,不過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顆塵埃罷了。

  這幾日正感囊中羞澀,卻見山南道魏家就來人了。魏家的孩子要進科舉,這無異于給薛大人送錢來了,真是及時雨啊。薛大人剛在琢磨著如何從富家子手裏撈取更多的開元通寶,卻見魏家的主事人魏英傑來了。

  魏英傑在鳳鳴樓包了一間雅房,擺下盛宴,宴請眼前這位自己小妾的遠房表兄。而在擺滿美味佳餚的案幾上,其實就放著一個裝滿百貫飛票(前面說過,這是類似于唐後期出現的飛錢,是代用的紙券),而我們的薛大人正在用看青坊妓樓頭牌花旦的火熱眼神有意無意地在鎏金的匣子上掃過。

  房中氣氛頓時因為匣子的出現熱乎了起來。

  推杯倒盞之間,魏明倫冒冒失失地闖了進來,一進門就咋呼道,“爹,你怎麼到洛陽來了?”

  魏英傑面色一沉,喝道,“薛大人在此,還不快快拜見!”

  魏明倫這才回過神來,沖著薛安盛躬身一禮,“見過薛大人。”

  “賢侄多禮了,你我兩家乃是至親,何必這麼見外?今天是家宴,來吧,賢侄且坐本官身側——哦,賢侄你這眼睛?”薛安盛擺出一副平易近人的姿態,正笑眯眯的擺著手,突見魏明倫的一雙眼紅腫發青,眼眶發紫,不由奇道。

  ……

  ……

  酒足飯飽,好不容易恭謹的送走薛安盛,看著抱著匣子鑽進馬車中薛安盛的背影,魏英傑笑臉一斂,回頭來便狠狠地扇了自己兒子一個耳光。

  魏明倫捂著臉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魏英傑撂下一句話上了車,“隨我來。”

  ……

  ……

  在魏家包下宅院的客廳裏,魏英傑訓斥著魏明倫,將他想要報復蕭睿勾引蕭的卑鄙計畫一個耳光扇了回去,嚴令他在科舉之前不得再生事端。一番怒斥之後,魏明倫灰溜溜地回了房,而魏英傑卻從懷中掏出一個色澤精美呈淡綠色的陶制酒瓶,眼中貪婪的光芒越來越重。

  此次來洛陽,本是路過,因為要去長安處理一樁買賣。但剛進了洛陽城,他便聽聞了這酒徒蕭睿的名字,喝到了那論瓶賣、昂貴不已的清香玉液。

  他是一個商人,他幾乎在片刻之間,就洞悉了這清香玉液的巨大價值,用不了多久,這酒就會風靡整個大唐上流社會。烈,並不是它火爆的根源,其能風靡起來導致洛陽酒貴,原因在於其獨特的烈中帶苦的口感。一半是烈火,一半是冰山,兩種滋味一起裹夾著穿透喉嚨只入肺腑,那種感覺真是無與倫比難以替代。

  兒子在蕭睿手裏吃了虧,他並沒放在心上,他的心神都已經被這清香玉液的美酒以及這背後的滾滾財路吸引過去了。

  方才在宴席間,薛安盛無意間提起這蕭睿的一些“故事”,還說他家裏還曾經托人找自己要求一個鄉貢的名額。薛安盛不過是見魏明倫剛來洛陽就與那蕭睿發生了衝突,有些好奇,便隨意提起此事,他說起無意,但魏英傑聽起有心。

  牢牢地記在了心上,心頭便有了一個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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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上午,蕭家便來了一個陌生的訪客。如果不是聽到這人是所謂的“山南道魏家家住”,讓蕭睿一下子想起昨日那色迷迷的富家子,還真不會見他。一聽說是魏家來人,便有了一點興趣,倒是想看看這魏家的家主來意為何——莫非,是為他兒子興師問罪而來?呃,似乎不像,帶了不少禮物來。

  在客廳中分賓主坐下,蕭睿打量著眼前這個據說是大唐財力最雄厚的商賈世家之一的魏家家主,見他不過40不到的年紀,身材微胖,衣著華麗,長相雖然一般,但神色非常沉穩老練。

  魏英傑根本連提都沒提魏明倫之事,一開口就是對蕭睿的敬仰和恭維。蕭睿心裏冷笑著,面帶淡淡的笑容,聽著魏家家主虛偽的稱讚,偶爾也客套兩句,只靜靜地等待著他道出來意。

  果然,沒有多久,魏英傑世故的臉上便浮現起熱切的笑容,低低道,“某剛來洛陽,便飲到了蕭公子所釀的清香玉液,實在是天上仙釀,人間不得聞啊!魏某不才……只要蕭公子肯與魏家合作,魏某保證,蕭公子將來……”

  蕭睿嘴角一曬,果然所料不差,是為清香玉液而來。姑且不說他已經跟孫公讓達成了合作的協議,不可能再與他人合作,就算是可以,依他那愛恨分明的性格,也絕不會跟這魏家合作。

  他搖了搖頭,淡淡道,“魏東主,某釀酒乃是自娛自樂之喜好,無意做大買賣。況且,某已經與洛陽城中的孫家達成協定,此酒一概由孫家運作……抱歉了。”

  魏英傑笑了笑,眼神中明顯帶出不屑一顧的情色,“洛陽的孫公讓嗎?蕭公子,不是某誇口,魏家的實力不是孫家能比的,這酒如果交給我們魏家……蕭公子只要點頭,孫公讓那裏,某去說話。”

  洛陽孫家跟山南道魏家相比,那當然是兔子跟老虎的區別。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1:02

第一卷洛陽遊-第035章侍女秀兒(上)


見蕭睿毫無所動,魏英傑不由有些惱火。他向來自詡是大唐商界數一數二的人物,且魏家世代經商實力雄厚。論起買賣經營來,在大唐,除了蜀中的諸葛家,嶺南的姚家,以及江南的東方家之外,誰能比得上山南的魏家?區區一個洛陽的孫家,根本就不足掛齒。

  按照他商人的邏輯,既然蕭睿想要出售清香玉液獲利,那必然是該選擇實力最雄厚的商賈來進行運作,只有那樣才能獲得利益最大化。可這蕭睿,雖然年輕,卻心志異常堅定,竟然不管他怎麼“誘惑”,愣是不撒口。簡直就是豈有此理,想著想著魏英傑便有些氣急。

  轉眼又見蕭睿神色淡淡地,有送客之意。咬了咬牙,魏英傑便強笑一聲,“聽聞蕭公子要求取進長安參加科舉的鄉貢名額,魏某家有至親在洛陽令衙門執掌此事……”

  蕭睿愕然,繼而又醒悟過來,這定然是用心良苦的姐姐四處托人找關係,放出了風聲。他本無意參加什麼科舉,完全是在蕭的“威逼”下才勉強答應,如今見魏英傑居然以此來要脅自己,不由心裏冷笑起來。

  “魏東主,你的意思是說,如果蕭某答應此事,這鄉貢名額之事就是舉手之勞?而倘若蕭某不應了此事,是不是就是說,蕭某再也無法獲得鄉貢名額?”蕭睿越想越是感到好笑,區區什麼鄉貢名額,在他看來不如一壺美酒,他根本就沒有太大的興趣。取不到名額才好,省的自家那溫柔姐姐老是逼著自己科舉進考。

  “不錯。”魏英傑微微一笑。

  蕭睿突地哈哈大笑,起身擺了擺手,“魏東主,某還有事,請便吧。”

  ……

  ……

  魏英傑面沉似水地告辭而去。蕭睿剛走出客廳的門檻,卻見秀兒柔美青澀的身影匆匆從窗戶底下閃過。他也沒多想,大聲呼道,“秀兒,給我送杯茶來,送到書房——對了,不要加香料,清茶即可。”

  “……奴婢知道了……”不遠處,突兀傳來秀兒那尖細中帶著幾分慌張的回話,蕭睿笑了笑,便轉身去了書房。

  在書房裏看了會閒書,又練了會字,蕭睿突然想起自己那用來練字默寫下來的“西遊傳奇”來。本來是消遣下的產物,卻不料被姐姐蕭和少女玉環讀了入迷。蕭被小說裏那神奇的故事所吸引,等少女看完,便將20章節的“西遊傳奇”裝訂成冊,帶回家去,閑來便讀著消遣。

  最近事務纏身,蕭睿便沒有了當初的閒情逸致,默寫的“西遊傳奇”也就到20回便不再寫。想起昨日少女臨走時的再三“請求”,蕭睿心頭浮起一絲暖意。他定了定神,提起筆,在明亮的窗下的案幾上伏案疾書,又默寫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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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少女沒來,蕭睿一直等到天黑,才懨懨的去吃了飯,在秀兒的服侍下洗漱完畢睡去。這一覺,他一直睡到日上三竿,直到孫公讓急火火地趕了來,他才舒舒服服地伸著懶腰,從綿軟的床榻上爬了起來。

  見孫公讓面色有些慌亂,竟然不在客廳中等候,直接站在了內院的門口,蕭睿不由笑了笑打了個招呼,“公讓兄,早啊!”

  “……”孫公讓猶豫了一下,還是低低道,“子長,聽說那山南的魏家來找你了?你是不是要……”

  蕭睿愕然,半響才淡淡說,“公讓兄,你的消息倒是挺快。沒錯,那山南魏家的確是找上門來。聽說那山南魏家是大唐數一數二的商賈世家,家大業大財大氣粗,是也不是?”

  孫公讓心裏心急火燎的。自打聽說魏家找上門來,他心裏就有些不安。在商言商,他當然知道自己的實力比魏家來差太多,如果蕭睿當真要與魏家合作,自己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大把大把的銀錢從自己面前溜走。

  “魏家從前朝起便是襄陽府的大商賈,實力自是雄厚。”孫公讓歎了口氣。

  蕭睿緩緩走近一步,“公讓兄,你覺得蕭某是那種見利忘義出爾反爾的人嗎?蕭某不願意做這種人,蕭某希望公讓兄也不要做這種人。”

  孫公讓心裏一顫,這才回過味來,大喜道,“子長,好一個有情有義的子長!”

  “公讓兄謬贊了。蕭某為人,公讓兄想必也瞭解幾分。蕭某做事做人,向來一諾千金,既然公讓兄以誠待我,我便以誠待君。某真心希望,你我之間,除了這酒坊經營的買賣事兒之外,還能做淡如水的君子之交,情誼深的知己之交。”蕭睿清朗的話音回蕩在孫公讓的耳際,這個頗有幾分俠義和仁厚之風的洛陽商賈頓時有些激動。

  他上前去緊緊握住蕭睿的手,誠懇的道,“子長,吾與子長相交,情誼第一,得利第二,子長如若不信,某可以對天盟誓。”

  蕭睿不著痕跡地從孫公讓熱乎乎地手裏抽出手來,心裏暗暗點了點頭,他觀察孫公讓時日也不短了。此人雖是蠅營狗苟的商賈,但性情仗義,大度,應該是一個相對值得信任的人。與他合作,對自己來說是一種雙贏之舉。

  孫公讓心神定了,便要告辭回去,畢竟酒坊的事情太多,況且他還有其他的買賣。見他匆匆奔行的樣子,蕭睿嘴角浮起一絲微笑,又追上了一句話,“公讓兄,走好,秀兒很懂事很伶俐,我很喜歡。”

  孫公讓腳下一滯,但還是快步離去。

  ……

  ……

  13歲的秀兒個頭已經挺高,跟少女玉環仿佛。依蕭睿現在的目測起來,大約有1米6左右的樣子。不僅身材高挑,發育得似乎也挺早,該凸的凸,該凹的凹,豐乳肥臀,頗有幾分大唐嫵媚少女的情態了。

  這麼多日子以來,蕭睿還是頭一次這麼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這個平日裏沉默寡言溫柔款款的小丫頭。那不可捉摸的目光,讓秀兒有些恍然不知所措,想起自己昨晚趁少爺睡熟偷偷溜出府去的一趟事兒,她便更加的局促不安。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1:02

第一卷洛陽遊-第036章侍女秀兒(下)


“少爺……”秀兒終於還是承受不住自家少主人那炯炯的眼神,忍著羞小聲道,“少爺,奴婢錯了……”

  “呃,你錯了,錯在哪里呢?”蕭睿收回眼神,望向了不遠處蒼老的老槐樹。

  “少爺……奴婢4歲那年,父母就死了,流落街頭,是孫家老爺救了奴婢一命……昨天奴婢無意中聽見少爺跟那山南的魏家家主……便……少爺饒了奴婢吧,奴婢以後再也不敢了。”秀兒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哽咽著垂下頭去。

  “孫公讓于你有恩,你心念舊主人原本可以理解。不過,你之前雖是孫家的人,如今卻是我蕭家的侍女,如果你還是對舊主人念念不忘,某看,你還是回去吧,明兒個我就去跟公讓兄說說。”蕭睿歎息一聲。

  魏英傑昨天剛來,孫公讓當天便得了消息,顯然是蕭家有人“通風報信”。蕭睿仔細想了一下,自家這些下人全部都是孫家贈送,又念及昨日秀兒的反常,便自然就想到是她。話雖然沒有言明,但秀兒卻心中有“鬼”,主動承認了此事。

  按說,這也不是什麼大事。況且,蕭睿也無意跟那魏家合作,自然不會對秀兒的這番舉動太過較真。只是想起自己府裏的人,都出自孫家,好像是孫家安插在自己身邊的“釘子”,讓他很是有些不爽。

  他當即就決定,要退回秀兒,以後再慢慢退回其他下人。

  秀兒聞言,花容慘澹,梨花帶雨,香肩抽動,伏在地上放聲痛哭起來。蕭睿說的輕描淡寫,退了回去——豈知秀兒作為一個丫頭,連籍帶人都已經入了蕭家,如果要退回孫家,她的下場可想而知。

  “子長,你這是作甚?”蕭一步跨進內院,見平日裏可人的秀兒跪在自家弟弟面前痛哭流涕,不由有些不忍,上前去扶起了秀兒安慰道,“秀兒,哭啥哩?有什麼委屈跟我說……”

  蕭常來常往,與秀兒已經很熟。這小丫頭年紀雖小,但聰穎而穩重,頗得她喜愛。但她的攙扶和安慰,卻換來了秀兒更加劇烈的慟哭,蕭不禁皺了皺眉,“子長,秀兒雖是丫頭,但你也不能欺負她。”

  蕭睿苦笑了幾聲,“姐,我何嘗欺負她了……”

  ……

  ……

  秀兒的事情,可大可小,全看主人也就是蕭睿的心意。如果他不以為意,最多訓誡兩句以後下不為例也就是了;但如果他很是在意,就可以動起家法將秀兒驅逐出門甚至送交衙門處置。

  在蕭的再三勸慰下,秀兒終於還是心神稍定止住了淒淒慘慘的哭聲,而蕭睿則苦笑著聳了聳肩,“也罷,秀兒,此事就此揭過。”

  秀兒眼圈紅腫著拜了下去,怯怯道,“多謝少爺!”

  蕭睿笑了笑,自顧走進房去。而蕭憐惜地拍了拍秀兒的肩膀,柔聲道,“秀兒,不要哭了,子長也不是那種心狠之人……對了,你以後可要注意了,你如今是蕭家的人了,要徹底跟孫家劃清界限,知道了嗎?”

  驚魂稍定的秀兒自知犯了大錯,雖然有少爺溫柔的姐姐求情她沒有被趕出府去,但心裏還是有些悸動,青澀的俏臉上仍舊浮現著兩抹煞白,哭著向蕭拜倒,“奴婢不敢了,奴婢不敢了……”

  蕭睿坐在書房裏,聽著院中傳來秀兒悽惶的抽泣聲,心裏也是一歎。他知道,這事應該與孫公讓無關,應是秀兒心念孫家的恩德,擅自做主跑去孫家通報了孫公讓。以他對孫公讓的瞭解,孫公讓還不至於愚蠢到要在自己府裏安插“臥底”的程度。

  他是一個來自現代社會的穿越者,沒有這個時代人森嚴的等級觀念,此事就此揭過不提,在他看來也不是什麼大事,況且他本心裏其實也不願意因此而破壞了他跟孫公讓剛剛建立起來的和諧的合作關係和真誠相待的情誼關係。

  當然,如果秀兒仍舊還是心念孫家,再做這“吃裏爬外”之事,他自然也不會在手下留情了。略過不提。

  蕭在家裏忙裏忙外地拾掇著,秀兒屁顛屁顛地跟在她屁股後面,按照她的吩咐打著下手。其實也沒什麼可忙的,家裏很整潔,蕭睿的替換衣袍早已被少女和秀兒一起洗滌地非常乾淨。但蕭還是忙裏忙外,每天過來樂此不疲,蕭睿勸了好幾回見她不聽,只得任由她。

  沒多久,少女玉環也來了。她那輕盈而有韻律的腳步聲,在她剛到內院門口時就傳進了蕭睿的耳朵,蕭睿打開書房的梅花格子窗戶,笑著招呼了一聲,“玉環!”

  ……

  ……

  一壺清茶,三人圍著精巧的黑色案幾趺坐著。玉環和蕭笑吟吟地拉著手,一邊偶爾竊竊私語說幾句女兒家的私房話,一邊聽蕭睿敘講那古古怪怪滿天神佛滿天飛的“西遊傳奇”故事。

  難得蕭睿今天興致頗高,從頭開始用口語化的語言神采飛揚地講著唐三藏師徒四人西天取經的精彩橋段。那古板而仁慈的玄奘大師,那神通廣大忠誠果敢的孫猴子,那唯唯諾諾忠厚有餘的沙和尚,那貪吃好色的豬八戒,一個個在蕭睿的口中變得活靈活現,靈動起來,讓二女聽得津津有味入迷不已。

  玄奘法師西天取經的事兒,距離如今並不遙遠,坊間也有流傳,但那種很低級很啟蒙的傳說怎能比得上蕭睿口中這五彩斑斕的奇妙場景來得勾人。最後,就連添茶送水的秀兒也被吸引了過來,癡癡地站在那廂聚精會神地聽著,再也挪不開腳步。

  蕭睿講得唾沫星子四濺,索性站起身來,指指點點聲音也大了起來。玉環欣喜地插了一句嘴,“蕭郎,那老和尚好糊塗哦,老是被那些妖怪糊弄……”

  蕭睿哈哈一笑,“不如此,如何見證玄奘大師那普度眾生的大德胸懷?”

  其實,後世人撰寫的《西遊記》在字裏行間流露出淡淡地對唐僧的暗諷,但蕭睿卻深知玄奘大師在唐初的巨大正面影響力,這是一個正面人物,無論是民間還是官方都不會允許出現對他的非議,故而,蕭睿只能這般解讀。好在,此時小說這種體裁才剛剛萌芽,文中的“暗諷”和春秋筆法唐人是“悟”不出的,蕭睿這樣說兩女深以為然,當下又是對玄奘大師一番讚不絕口。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1:02

第一卷洛陽遊-第037章魏家酒坊


這未婚夫婦以及姐弟間的溫情相聚,這難得一見的溫馨和寧靜就像院中那太陽光照射下的古槐樹的陰影,從短到長再又長到短,准瞬間一個下午的時間就溜走在歡聲笑語中。少女要走,蕭也要回家料理自己的家事,就在兩女笑吟吟地跨出蕭家書房的門檻時,突聽蕭睿打了一個冷丁的噴嚏。

  這個突如其來的噴嚏,口水唾沫星兒飛濺起來,在淡淡的夕陽餘光中沸沸揚揚,一旁的秀兒趕緊遞過了一條被熏得香噴噴的汗巾兒。蕭睿搖了搖頭,摸了摸自己的鼻頭,笑了起來,“是誰在想著我嘍?”

  ……

  ……

  魏家租住的宅院今早就被魏英傑高價買下。魏英傑神色陰沉地站在院中,望著漸漸西沉的金黃色落日瑰麗,那片火燒雲似乎不是燃燒在天際而是燃燒在他的心裏。

  跟隨他而來的魏家大管家魏東才恭謹地走進院中,躬身一禮,“老爺,小的已經打探清楚了,那酒徒大酒坊的所有事宜一切都由孫公讓打理,那蕭睿根本就不出面,只在幕後暗中行事。看起來,這蕭家的公子哥還是有意科舉仕途啊!”

  “那孫公讓從無釀酒之技能,他之所以能掌控起一個大酒坊來,無非是有蕭睿的釀酒之術。再者,他們酒坊中的酒工和匠人都是新近從洛陽各酒坊中雇傭而來……老爺,小的以為,我們可以……”頓了頓,魏東才又輕輕揮手握起了拳頭。

  魏英傑沉吟半響,點了點頭,“東才,你且去安排……我們暫且不去長安了,就先在洛陽落下腳來。既然他孫公讓能開酒坊,我們魏家為何就不能?去吧,儘快籌備起我們魏家在洛陽的酒坊來,不惜一切代價,從酒徒大酒坊裏挖出些酒工來……明的不行就來暗的,我就不相信了,這天底下還有不透風的牆,還有不吃腥的貓……既然蕭睿執意不肯跟魏家合作,我倒還偏要分一杯羹。”

  說著,這在山南道呼風喚雨的大唐大商賈魏家家主臉上浮現起濃重的陰狠之色,魏東才心裏一凜,恭聲道,“老爺的意思是……”

  魏英傑冷笑一聲,“沒錯,你去做吧,不要怕花錢,我們魏家別的沒有,就是財力雄厚。”

  魏東才心裏一個激靈,剛要說這麼做犯了商場的大忌諱,又瞥見主人臉上遮掩不住的陰狠冷厲,不由生生縮回了肚子裏,惶然點頭匆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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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謂有錢好辦事,就在短短幾日間,洛陽城裏居然新起一家規模挺大的酒坊,不管裏面如何,反正門面是挺大,東家正是山南道魏家。開張那天,魏家廣撒請柬,遍邀洛陽城的眾酒坊東主,敲鑼打鼓愣是鬧騰了一個上午。一時間,洛陽魏氏酒坊的名頭突如其來,突兀地出現在洛陽酒界,成為釀酒業的一支神秘新軍。

  消息傳到蕭睿那裏,蕭睿先是愕然,繼而搖了搖頭。雖然隱隱感覺有些不妥,但又想不出“不妥處”在何處,索性就不再去想。總之,魏家有進軍釀酒業的實力,也有這種自由和權利,人家要開酒坊,那就開吧。

  這是蕭睿的反應和想法。但顯然,孫公讓作為一個商場上摸爬滾打多年的商人卻從一些蛛絲馬跡中“洞察”到了一些危機感。他急匆匆地跑來跟蕭睿商量,見少年一幅滿不在乎的態度,不由有些失望,心裏暗道,畢竟還是年輕人考慮問題太簡單。

  但不論如何,他還是將心中的擔憂說了出來,“子長,這魏家雖然世代商賈,但卻未曾涉足釀酒行當,他魏家一沒有技術二沒有人手,怎麼好端端弄了一個酒坊出來?我可是聽說,魏家的下人放出風來,魏家同樣掌握了跟清香玉液同等精妙的酒方技藝哦……”

  蕭睿怔了一怔,“魏家也有上等酒方?哦,公讓兄的意思是擔心我們清香玉液的酒方外泄了?”

  孫公讓焦灼地點了點頭,“孫某畢竟涉足釀酒時日尚短,這酒坊中的酒工都是新近雇傭而來,我怕……”

  蕭睿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公讓兄且放寬心吧,魏家能不能釀出可媲美清香玉液的酒來,我們不妨拭目以待。別的某不敢說,就這清香玉液的釀酒之法即便是外泄出去,他魏家也釀不出清香玉液來。”

  見孫公讓還是有些疑慮,蕭睿索性就挑明瞭,“公讓兄,你切莫忘記了,你我這酒坊中清香玉液的釀制出產,流程繁雜……唯獨有一道環節每次總是由某親自配料……呵呵。”

  蕭睿的意思很是明白了,這技術外泄的隱憂他早就考慮過了。為了防止技術外泄,在暫時沒有找到好辦法之前,他從一開始就決定每次批量釀制的配料都由他單獨帶人進行,好在酒坊沒十日才大規模釀制一批酒,這工作量也不算太大。各種料的配比多少,乃至添加蛇麻花增加苦感的核心機密,至今還掌握在他的手裏。

  想通了這一節,孫公讓恍然大悟,這才放下心來,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連道汗顏,“子長謀劃在前,未雨綢繆,某實在是汗顏之至。”

  孫公讓走後,蕭睿的臉色卻漸漸陰沉下來。

  看起來,這蒸餾出烈酒、二次發酵的法子是無法保有獨家了。他雖然對核心技術有充足的保密準備,為此甚至不惜親力親為,但還是低估了魏家在商界的能量,也低估了清香玉液所蘊藏的巨大利益對於一個商賈的誘惑力。

  他想著想著,坐在書房裏望著雕樑畫柱的頭頂,神色變幻半天,終於發出一聲飄渺不定的冷笑。

  秀兒有些懼怕地站在門口,恭謹地道,“少爺,盛王殿下派人傳下話來,請少爺參加三日後在城外舉行的中秋詩酒之宴。”

  “詩酒之宴?”蕭睿隨意應了一聲,“好了,我知道了。秀兒,走,隨我一起去酒坊轉轉。”

  秀兒乖巧地應著,跟在蕭睿飄然而行的身影背後,一前一後出了蕭家的大門。走了一段,蕭睿這才發覺,自己的腳步太快秀兒根本就跟不上趟,便自嘲地笑了笑,回頭站定等著秀兒。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1:02

第一卷洛陽遊-第038章中秋月宴(一)

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洛陽的中秋轉瞬既至。午後正是中秋涼爽時,在洛陽西城門向鄉野延伸的一條官道上,車馬粼粼,行人如織。文人士子緩緩而行,許多奇裝異服、膚色黝黑的胡人,卷發藍眼的波斯人,牽著駱駝、戴著白頭巾阿拉伯人客商,也出現在絡繹不絕的人流中,一起裹夾著秋風向城西的平泉觀月臺行去。

  平泉觀月臺依山而建,方圓足有數百平米。台前是一個寬大的斜坡,斜坡上枯黃的草正走向一歲一枯榮的生命遲暮;而台之左側,則是一眼清泉,神龍年間則天皇帝圈起泉水就成了今天的碧波平泉湖。

  歲歲中秋,今又中秋。可年年歲歲一年又一年,今年的中秋與往年不同。今年的中秋,從京都來長安的咸宜公主李宜、盛王李琦,組織發起了本次洛陽中秋月宴,遍邀洛陽官僚豪門乃至寒門士子,共賞朗月,共度中秋。接到請柬者當然欣然赴約,沒有接到請柬者也自發而往,以圖看個熱鬧。

  盛大的宴會其實從下午就開始,一直要持續到黎明時分。蕭睿到此刻才深深體會到,盛唐時期的飲宴之風的確是瘋狂,一盤果子,幾壺酒,一輪明月,就能讓唐人為之癡迷一個通宵,實在是匪夷所思。

  宴會所用所需酒品果品全部由咸宜公主和盛王所出,洛陽令盧璿主持宴會。只有具有一定身份的人才有資格上觀月臺與兩位殿下一起賞月飲宴,其他人等只能聚集在台下。就在盧璿站在溫暖的陽光地裏,眼望著或跪坐在紅地毯上,或趺坐在草叢中,或半靠在桂花樹下的洛陽名流,微笑著向兩位殿下躬身一禮,開始致開宴辭時,蕭睿才與少女玉環緩緩行進在半路之上。

  他三天前接到了盛王李琦的邀請。而宴會招待所用,全為蕭孫兩家合作之酒徒大酒坊所出的清香玉液,盛王的僕從提前兩天就買走了數百彩陶瓶半斤裝的清香玉液。

  唐人此等聚在一起把酒賞月風雅無邊的集體活動,對於蕭睿這個千年前的穿越者而言,絕對有著致命的吸引力。他去楊家帶上了未婚妻,兩人也不乘車馬,逕自緩緩出城一邊流覽著中秋山色,一邊向平泉觀月臺行去。

  “孤山落日殘霞,輕煙老樹寒鴉,一點飛鴻影下”。蕭睿望著漸漸西垂的斜陽,洋洋灑灑指點著遠處的山景,笑著吟道,“玉環,當真是秋色無邊,天涼好個秋!”

  少女嬉笑著,掩嘴道,“蕭郎好才情,誰道我家蕭郎是個無才的浪蕩子?”

  蕭睿淡淡一笑,“往事不堪回首,走吧,玉環,今兒個我們要好好開開眼界,此等中秋之宴,當是令人悠然神往。”

  一路行來,有農夫歌于野,有士子道旁吟誦,一條小溪潺潺而流,溪邊盡有垂釣之人。這原本荒涼的龍門山下,平泉湖畔,喧鬧之極,隱隱可見有束冠行人在山間上下游也。越往裏行,人越多,摩肩接踵人聲鼎沸。

  蕭睿護著少女一路呼著擠了進去,就在平泉台下,遇見了孫公讓指揮著幾個從人正在往臺上搬酒。抬頭瞥見蕭睿與他嬌媚的未婚妻至,孫公讓忙招呼了一聲,“子長,快快上臺去吧,飲宴已經開始,你的席位在右下角。”

  蕭睿笑著點了點頭,溫柔款款地拉著少女粉嫩的手,在眾目睽睽之下登上了高臺。

  盧璿的開場白過半,眾人正聆聽之際,突見一男一女飄然上了高臺。男的年不及弱冠,風神俊秀淡定自若;少女嬌羞萬分,一襲淡紫色開胸短裙掩不住絕世的姿容。兩人手拉著手,亦步亦趨,只向右下角的一張案幾行去。

  臺上之人,蕭睿基本上不認識,不過見李杜二人也在其列。杜甫穩重只微微欠身為禮,點頭示意,而李白卻早已朗聲一笑站起,遠遠招呼道,“子長,晚來,該罰!”

  眾人一人一張案幾,團坐於高臺。正南的主位上是娥眉淡掃一身盛裝的咸宜公主,她的左側是故作老成之態的盛王少年李琦,而她的右邊,則是皓首便裝的當朝丞相劉幽求了。而劉幽求的下首,有一妙齡少女面色沉靜跪坐著,見蕭睿與少女攜手而來,眉梢微微一跳。

  盧璿致辭罷,回身向咸宜公主示意後,朗聲笑道,“諸位,兩位殿下盛情設宴招待,本次飲宴所用乃是最近洛陽聲名鵲起的酒徒蕭睿所釀之清香玉液,上酒,請諸位開懷暢飲!”

  侍女穿著花端盤上酒,不大一會兒功夫,沒人的案幾上都擺上了兩瓶彩陶半斤裝清香玉液。按照唐人飲宴的慣例,此等大型宴會必有歌姬相陪。在眾人開瓶後對眼前美酒的驚歎聲中,蕭睿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明月樓的柳夢妍,他曾經呆在她的酥胸上達半年之久。

  柳夢妍帶著幾個歌姬樂工緩緩向右下角行來,那裏有她們這群歌姬的一個歇腳地兒。柳夢妍如花一般的俏臉上仍舊掛著淡淡輕愁,也不知是為哪個負心薄幸的浪蕩子憔悴傷心至此。

  盧璿拍了拍掌,柳夢妍便盈盈帶著幾個歌女進場。場外悠揚的琴聲驟然響起,場中幾個細流腰的歌女伴隨著音樂的節拍翩翩起舞起來。唐人好歌舞,所謂健舞,柔舞,劍器舞等數種名垂後世,尤其是那公孫大娘的劍器舞更是經杜甫的佳句名揚至千年後的現代社會。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晴光……”蕭睿輕輕吟了幾句,心道今兒個不知有沒有福氣一觀這神往已久的劍器舞。

  5個歌女在場中扭腰擺臀,姿態曼妙,長袖紛揚,動作忽如暴風驟雨,又忽如和風徐徐,讓人幾欲迷離雙眼。蕭睿看得心曠神怡,暗暗連呼過癮。見他看得入神,少女只靜靜地跪坐在他的身側,一隻粉嫩的手兒輕柔地扯住他的衣襟,大多數時間垂頭望著自己雙膝前那一隻只來來往往忙碌不停的黑色螞蟻,偶爾也抬起嬌羞的俏臉匆匆往場中瞥上一眼。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1:02

第一卷洛陽遊-第039章中秋月宴(二)


少女頭一次參加這種上流的社交場合,難免有些緊張。

  蕭睿看著看著,猛然想起自己的意中人也是大唐有名的善音律歌舞之人,不由回頭來看她,見少女羞不可抑只垂頭看身前草地上的螞蟻搬家,不由一怔。笑了笑,柔聲道,“玉環,你看這歌舞如何?”

  “奴也會舞幾曲。待改日,奴舞于蕭郎看。”少女低低道,雙手又扯緊了蕭睿的衣襟。

  蕭睿奇怪地問道,“玉環,你幹嘛?”

  “奴緊張。”少女又紅著臉垂下頭去。

  蕭睿啞然失笑,這大唐第一歌妃居然緊張?他剛要笑起卻又猛然醒悟場合不對,便立即掩住嘴,微微往後挪了一下身子,與少女共坐一處,肩膀挨著肩膀,柔聲道,“玉環,無需緊張,有我在,你不要怕!”

  “嗯,奴不怕。”嬌羞款款美人如玉吐氣如蘭,一時間蕭睿望著眼前這張美絕人寰的俏臉,手裏握著那只滑嫩乳脂的春蔥一般的玉手,意亂情迷心神恍惚起來。大唐玄宗皇帝寵愛之人,中國四大美女中大唐歌妃,就這樣柔情蜜意地依偎在自己身側,不久之後還要成為自己暖被窩的枕邊人……這一切的一切,如何不讓莫名穿越千年來到盛世大唐的穿越者心滿意足,有些飄飄然不知所以然了。

  就在這個時候,樂聲嘎然而止卻又餘音繞梁在山野之中。秋風蕭瑟,洪波湧起,從那一側的平泉湖中吹拂而來的清涼濕潤的秋風吹打在穿越者的臉上,他陡然一個激靈,猛然發現自己已經忘形地將少女擁在懷中,而不遠處,李杜二人正眼望著此處竊笑不已。

  一道清冷的眼神從他身上劃過,蕭睿眼角的餘光發現,劉雁容正緩緩垂下頭去。他心裏淡淡一笑,經過了這些時日的消散,他已經對劉家、對劉家這個對蕭老弟深惡痛絕的千金小姐沒有了多少惡感。

  讓一切過往成風而去吧。

  一輪歌舞罷,接下來的當然是到場文人賦詩品酒。可就當蕭睿端坐準備聆聽大唐才子們吟誦自己早已熟讀背誦下來的唐詩之時,李琦那張故作老成的少年稚嫩臉龐卻來到了自己眼前。

  “蕭睿,本王早就聞聽你聞香識酒之功名動洛陽,今兒個盛會,你可現場表演一番,讓我等開開眼界。”李琦大聲道。

  眾人聞言頓時竊竊私語起來,聞香識酒這四個字猶如橫空出世的驚雷新近突兀在洛陽城中傳誦一時,這些官僚權貴文人名士們雖然都好酒也知品酒,但這聞香識酒一說還是初次聽聞。

  眾人臉上隱隱有些期待,李杜二人也端坐起來,向蕭睿望來。

  蕭睿早已有了思想準備,知道自己受邀來到這上流飲宴之所,免不了要出出彩頭。他緩緩站起身來,望向了沉浸在薄暮餘暉下或沉思或清雅或不屑或迷惘的一張張大唐洛陽名流臉龐,走向了場中。

  酒徒蕭睿之名固然最近風生水起,但丞相府的浪蕩子軟蛋蕭睿也是馳名已久。見眼前這個不及弱冠少年神色淡定地站在場中,單憑這份氣度就似乎說明了一些什麼。很多人狐疑的目光投向了面色尷尬的劉幽求,以及他身後跪坐著的冰山美女劉雁容。

  蕭睿定了定神,向端坐在主位上的李宜和李琦躬身下去,“草民蕭睿見過兩位殿下!”

  出人意料的是,秀美端莊的咸宜公主李宜居然笑吟吟地起身來虛虛一扶,“蕭公子才學過人,本宮聞名已久,今日適逢盛會,公子聞香識酒之功本宮也期待之極。”

  這一來眾人皆驚。洛陽令盧璿下首的一個華服貌美青年更是不可思議地盯著李宜,又將不善的陰冷的目光投射在蕭睿之身,不禁低低冷哼了一聲。

  蕭睿笑了笑,轉首向少女玉環柔和一笑,“玉環,借你絲帕一用。”

  少女一驚,見眾人的目光都彙聚在己身,臉色羞紅,半響才起身匆匆行到場中將手中的絲帕遞給蕭睿,然後又垂首匆匆歸座。

  “公主殿下,一會在下將用絲帕蒙住雙眼,請公主派人將數種酒品倒入酒盞端放在在下鼻孔前,一嗅即可。”蕭睿朗聲道畢,慢慢自顧用未婚妻香噴噴的絲帕蒙在了自己的雙眼之上。

  此時此刻再表演聞香識酒,比起以前蕭睿又加了幾分把握。因為這些日子裏,他已經品盡了洛陽所出乃至市面上能夠見到的所有酒品,熟悉了它們的酒性特徵。

  李宜點了點頭,揮手招過一個侍女吩咐了幾句。不多時,一個婀娜多姿的歌女扭腰擺臀,帶著一股淡雅的香風,端著一個託盤,盤中放著一個晶瑩透亮的玉質酒爵。

  歌女笑嘻嘻地將酒爵湊近蕭睿的鼻孔,剛想借機小聲調戲一下這個比娘們兒還要俊秀的少年,卻聽耳邊傳來他清朗的聲音:“撤了,長城烏程若下春。”

  歌女面色大變,急急回頭向李宜點了點頭。

  李宜欣喜地一笑,擺了擺手,歌女退下。

  另一個歌女又端著託盤而上,依舊是瞬間,蕭睿又朗聲呼道,“宣州宣城陳年老春。”

  “西域葡萄酒。”

  “湘潭松繆春。”

  “長安阿婆清。”

  ……

  ……

  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幾個歌女輪番上陣,十多種大唐名酒被蒙眼淡然站在場中的蕭睿一一判定,準確率為百分之百。如果說猜對一種還可說是碰巧,然則十多種名酒依次上前,僅僅憑藉一嗅就能判定酒名,這等對於酒道的浸淫之功絕非是常人所能及也。

  李宜帶頭鼓起掌來,李琦甚至興奮地站起身來,呼道,“酒徒蕭睿,聞香識酒,名不虛傳,當真是神來之術,酒聖傳人實至名歸。”

  眾人也紛紛叫起好來,台下有好事的文士甚至高聲一起朗誦起杜甫所作的“飲中三仙歌”來:“知章騎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飲如長鯨吸百川,銜杯樂聖不避賢;李白鬥酒詩百篇,執筆仗劍酒家眠,行人酒客何須問,咱家本是酒中仙;子長玉樹臨風前,品酒古風酒聖傳,舉觴揮毫望青天,卓然不群美少年。”

  “好一個卓然不群美少年。”盧璿起身擊掌道,“本官聞名已久,今日得見蕭公子,果然是盛名之下無虛士也。”

  坐在他下首的華服青年嘴角一曬,淡淡道,“固然能品酒,但品酒不過是奇技淫巧,怎能大言不慚與賀老大人與謫仙人相提並論,無恥之尤。”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1:03

第一卷洛陽遊-第040章中秋月宴(三)


李宜面色一變,眉頭一皺,沒有說什麼。

  李琦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楊洄,休要惡言傷人。”

  楊洄急急呵呵一笑,扭頭不語。

  蕭睿淡淡地掃了楊洄一眼,又望了端坐的咸宜公主李宜,不知怎麼地,嘴角浮起一絲微笑。史書上不是記載這咸宜公主後來嫁給了這位駙馬之子楊洄嗎?這麼說來,這神色倨傲的青年楊洄是追隨李宜來到洛陽的。

  他向李宜和李琦躬身一禮,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盧璿起來圓場,他望瞭望昏暗的天色,擺了擺手,讓周遭侍應的下人們點起了氣死風宮燈,場上燈光搖曳著,在秋風蕭瑟的暮色中,在這清幽的平泉觀月臺上,寂靜似水。

  “兩位殿下,下官有一上聯百思不得其解,懇求在場諸位對一下聯。鳥在籠中望孔明想張飛無奈關羽。”盧璿緩緩道。此聯乃是他從一本前朝古籍中所得,只有上聯而無下聯,他對了多日都無恰當之下聯相對,轉求于其他洛陽名士也無甚解,正好值此中秋月宴,他便點題出來。

  眾人把酒沉吟起來。良久良久,只等圓月升起,場上還是無人可以對出。盧璿乾咳了幾聲,笑道,“諸位可有下聯賜教下官乎?”

  李宜面色一紅,笑道,“盧大人,此聯甚是奇特,有活物有死物,還有人物,要想對仗工整恰如其分,好生難也。”

  盧璿呵呵一笑。突見楊洄面有得色,起身躬身道,“盧世叔,在下有一對,勉強可為之。”

  盧璿哦了一聲,“楊洄賢侄請講,本官洗耳恭聽。”

  楊洄得意地清了清嗓子,還有意無意地掃了李宜一眼,這才朗聲道,“嶺上臘梅,戀石秀,盼花榮,恰逢暮冬。”

  盧璿沉吟著,場上有人喝了一聲彩。楊洄見喝彩者寥寥無幾不由臉色難堪,緩緩又坐了回去。

  “蕭郎,這楊公子所對勉強工整了。”少女玉環依偎在蕭睿的肩頭,低低笑了一聲,抬頭又望了一眼將要高懸在頭頂的圓月,不由呼道,“蕭郎,起月了!”

  月色如華。就在如華的月色乍起之際,蕭睿淡淡嘴角一曬,“形似而神不似,此兩聯毫無銜接之力,勉強,太勉強了。”

  這“石秀”、“花榮”倒是後世梁山好漢之人物名字,但在這大唐,楊洄所說的“石秀”、“花榮”顯然不是這個意思,而是秀石、花兒綻放的寓意,故而就不對仗了。

  眾人都在沉思,所以兩人儘管是小聲竊竊私語,這話兒還是傳到了楊洄的耳朵裏。楊洄羞怒地霍然站起,喝道,“蕭睿,你大言不慚,你可有下聯對之?”

  無論前生今世,蕭睿最是看不慣這等敖傲然不知所以然的豪門子弟,仗著有個有權有勢的老子家世,到處張揚跋扈,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他輕輕鬆開少女溫軟的小手,緩緩起身,朗聲而笑,“楊公子這樣一說,在下還真有下聯對出,供諸位一笑。”

  盧璿點了點頭,“蕭公子請對。”

  “妻在房裏盼情人念姘夫可惜丈夫”。蕭睿此對一出,場上眾人先是一愕,繼而捧腹大笑。李杜二人更是笑得前仰後合,而李宜則輕輕掩嘴一笑,“蕭公子此對好則好矣,只是有些過於戲言了。”

  楊洄怒斥道,“好個狂妄小子。兩位殿下在座,你竟敢以此淫豔之辭相戲,該當何罪?我道你是何等的才子,原來就是這等淫聲穢語投機取巧的才學嗎?”

  蕭睿冷笑一聲。他原本就是湊個樂子,但看著這楊洄氣勢洶洶沖自己而來的架勢,他著實不知這傢伙到底是吃錯了什麼藥。

  “不過是湊個樂子,楊公子嚴重了。”蕭睿眼中閃出一絲厲芒,再也壓抑不住心中被一點點催發起來的火苗,“在下雖不才,不過但凡一對,也能對得工整。”

  “春回大地先李白望柳莊最好楊(揚)雄”。蕭睿朗聲道。

  “妙哉!”盧璿狂喜,連飲數盞,然後向蕭睿拱了拱手,“蕭公子才思敏捷,對的巧妙之極!”

  “鳥在籠中對春回大地,孔明對李白,張飛對柳莊,關羽對楊雄,實在是妙極。春回大地之風景,桃李先白,柳色抽芽,楊樹吐芳。妙極妙極!”杜甫忍不住起身拍手大聲叫好,“子長,妙哉!”

  此對大概是絕對了,即便是神色不善的楊洄也是無可辯駁。直到此時,一直沉默坐在那廂的劉幽求父女這才震驚地對視一眼,再次投向蕭睿身上的目光已是截然不同。

  蕭睿心神激蕩之下,突然轉身向少女玉環投過溫柔一瞥,“諸位,在下還有一對。女立閣樓披貂蟬佩玉環孤影嫦娥”。

  此對一出,場上又是一番驚歎唏噓不已,千難萬難的對子竟然讓眼前這個小子連番兩對,不少自詡文采風流的洛陽名士不禁臉色大紅。

  李宜沉吟著起身,用複雜飄渺的眼神掃了嬌羞不已的少女玉環一眼,淡淡道,“蕭公子,貂蟬、嫦娥倒也齊整,可這玉環似是有些……”

  蕭睿躬身道,“回公主殿下的話,玉環也是人名。在下未婚妻楊氏玉環貌美如花,在下斗膽以其名對之,還望殿下見諒一二。”

  李宜哦了一聲,神色變幻了一下,笑了一笑,“蕭公子好心思,好情深!楊家小姐能得未婚夫如此,真是羨煞天下女子。”

  少女這才醒悟過來,原來這蕭郎居然將自家的名字也弄來作對,且對得這般工整,心裏幸福地比蜜甜,但臉上的嬌羞映襯得眉目如畫似是能掐出水來。

  劉幽求忍不住一聲長歎,鬱悶地狠狠地一拳擊向了身下的草地。他無論如何也搞不明白,這個在自己眼皮底下放蕩不堪不學無術的蕭某人,怎麼真像傳說中的脫胎換骨一般,模樣還是舊日模樣,但舉止氣度卻大大異於往昔了。草包變成才子,流氓修成了正果,這到底是一個什麼世道?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1:59

第一卷洛陽遊-第041章中秋月宴(四)修改版


劉雁容雖然面色不改,容顏依舊平淡,但心中早已起了波瀾。高樓萬丈平地起,深海風吹起浪濤,這昔日無恥下流的蕭睿,如何……難道,真的是他有意偽裝,行那放浪形骸掩飾真性情的狂生行舉?

  父女倆正在各懷心事,盧璿又在李宜的示意下起身,手指圓月大笑道,“諸位,圓月當空,可以吟詩了。告知諸位一聲,劉幽求相爺要在本次飲宴上以詩取佳婿,凡本次中秋月宴所吟之詩,由眾評之,獲勝者只要才貌相當未曾娶親,可與劉府小姐訂婚,成就一番月宴取婿的千古佳話。”

  ……

  ……

  一眾未曾娶親的青年士子紛紛開動腦筋,切情切景吟誦著在蕭睿聽來庸俗不堪的詩句。聽得多了,見沒有令人眼前一亮的佳作,他也就懶得聽了,只顧招呼著李杜二人,三人相聚團坐一起,一邊暢飲一邊敍談。

  李白酒喝得有些多了,神色越加的狂放起來,他不顧眾士子搖頭晃腦地面對兩位殿下和劉幽求父女吟唱之情熱,大聲擊打著案幾縱聲高歌: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杜子美,蕭子長,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鐘鼓饌玉何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須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慷慨激昂的歌聲回蕩在場中,文采橫溢詞章華麗動人心魄,似是讓朗朗圓月都失盡了顏色。眾人的心神頓時被李白豪邁的歌聲所奪,伴隨著他抑揚頓挫的吟唱,低低和了起來。

  “好一個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當世詩才還屬李太白也。”盧璿霍然起身,舉盞向李白邀禮,“請飲!”

  李白哈哈一笑,飲畢,又起身持著酒盞踉踉蹌蹌地走到場中,舉頭望月聲調變得落寞起來——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

  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

  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

  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

  雲淡風輕地將手中玉酒盞擲於地,李白向蕭睿拱了拱手,“白要去了。自今離開洛陽遊歷天下。臨別之際,值此中秋月宴之上,子美和子長可有妙句和我心者乎?”

  杜甫向來低調行事做人,但今日這種場合李白的狂放也著實激發了杜甫那天性中潛藏的浪漫情懷,他點了點頭,起身四顧,略一沉吟,吟道:“舊挹金波爽,皆傳玉露秋。關山隨地闊,河漢近人流。穀口樵歸唱,孤城笛起愁。太白渾不寢,半夜有行舟。——太白兄,子美就此與兄拜別矣!望君珍重!”

  杜甫深深一揖。

  “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蕭睿心神也激蕩起來,他一步步走向場中,輕輕拍了拍李白的肩膀,“太白兄深知我心,得知己如太白,蕭睿欣慰之極。”

  雙目相對,如華的月光下,兩人心靈相通竟有幾分男女情侶執手相看淚眼無語相對凝噎的曖昧景象。蕭睿歎息一聲,“既然太白兄去意已決,只好期待來日相見了。月明星稀,鳥雀無言,子長有歌令一曲送別太白兄。”

  “白洗耳恭聽。”李白居然緩緩坐了下去,雙手抱膝,眼望明月,神色凝然。

  蕭睿奔過去從柳夢妍一眾歌女樂工手裏借過一支玉簫,湊近嘴邊,一曲婉轉悲愴的簫曲如同奔流的江水一瀉而出,在月明當空照的秋風送爽的夜空中嫋嫋散去,久久不絕。

  正當眾人聽得入神的時候,簫聲嘎然而止。蕭睿縱聲吟道——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惟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

  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

  ……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李白悵然起身,緊緊握起蕭睿有些冰冷的手,激動的神色溢於言表:“自今往後,白便不再寂寞了,子長詩才由勝於白。”說罷,端起酒壺,為杜甫和蕭睿各自斟滿,舉杯敬道:

  映月美酒清泉香,李白壓酒勸君嘗。

  子長子美來相送,欲行不行各盡觴。

  請君試問東流水,別意與之誰短長?

  美酒盡,杯擲地。轉身去,再相聚……

  李白霍然鬆手,杯盞墜地,大步行去。不多時,落寞的身影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只是遠遠地從山間傳來他更加狂縱的吟唱聲,“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實事求是地講,宋代大詩人蘇軾的才情毫不遜色於李白,這首水調歌頭與李白的將進酒相比,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一個慷慨,一個悲婉,一高一低,一唱一和,在這個中秋離別的夜晚倒也相得益彰。

  明知水調歌頭帶給眾人的震撼毫不亞於李白的將進酒,蕭睿向杜甫點了點頭,拉起自豪仰慕之情溢於言表的少女,一起向仍然回味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意境中的李宜和李琦行了一禮,“兩位殿下,草民不勝酒力,就先告辭回城了!”

  ……

  ……

  蕭睿攜美離去的身影完全隱入了月色照射不到的地方,只是隱隱聽見少女那清脆舒心的歡笑聲,猶如那夜空中啼鳴的夜鶯淺唱。李宜深深一歎,“真奇才也,好一首歌令,不愧是與李白交好互為知己的飲中仙人!丞相大人,有此佳婿且棄之,還要在這中秋月宴之上選婿,豈不令洛陽士子無顏見人乎?”

  劉幽求面色煞白,青筋暴跳的手猛然一顫。突然,他瞥見自家女兒口中噴出一口鮮血,仰面倒了去,不禁悲呼道,“女兒呀!”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1:59

第一卷洛陽遊-第042章路遇舊人


不知名的鳥兒在道路兩旁的枝頭上叫著新的一天黎明的到來。清冷的山風吹拂著少女如花的面容,蕭睿憐惜地伸手為她緊了緊披風,向遠處的山間來路望去。

  一層薄霧籠罩在山裏山外,深秋的肅霜初降,溫度著實有些低。隱隱可聽見從山裏傳來的喧鬧聲響,蕭睿不得不佩服唐人的詩酒雅興,在這種清冷的夜裏,數以千計的洛陽士子百姓們居然在山裏的冷月下狂歡了整個晚上,到現在竟然還沒有散去。

  “玉環,冷嗎?我們去那邊歇會。”蕭睿笑著指了指旁邊的一塊青石。青石上面明晃晃地,看樣子是被過往的行人歇腳打磨所致。

  兩人從平泉觀月臺離開,在冷月普照的夜晚裏慢慢向山下行走,卻不料迷失了路徑。折騰了好半天才轉回到正路上。到此刻,少女實在是疲倦不堪,但又不想在自己愛郎面前表露出來,只是強自忍著腿腳的酸痛和麻木。

  聽蕭睿說歇腳,少女終於長出了一口氣,見自己的口氣化為了一絲絲一縷縷的冷氣飄散著,神色一展笑道,“蕭郎,這天真是冷了。”

  ……

  ……

  少女坐在青石上,臉上掛著淡淡的紅暈。她也沒有辦法,在蕭睿的執著下,只得任由他輕輕為自己按摩著有些脹痛的小腿肚子。蕭睿的動作很輕柔,神色一絲不苟,雙手隔著厚厚的衣物在少女修長的小腿上有節奏地揉捏著,渾然不知少女似水的眼神充滿著無盡的愛意和眷戀帶著淡淡的薄霧投射在他的肩頭上。

  昨晚詩酒會上,蕭睿可謂是拔了頭籌。經此,酒徒蕭睿的才名和風儀名動洛陽將會達到一個巔峰。少女心裏一念及此,本來已經淡去的仰慕和自豪感又湧動起來,口中不禁默默吟誦起那句“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來。

  不遠處,一輛馬車碾壓著崎嶇不平的道路揚起淡淡煙塵緩緩行來。馬車在行進到兩人身旁時,突然停下了。車簾一掀,一張絕美中帶著些許憂鬱落寞的女子臉龐探了出來,櫻口稍張似是想問候一聲,但卻沒有說出口來。

  少女輕輕扯了扯蕭睿。蕭睿這才抬頭來看見柳夢妍那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龐,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主動打了一個招呼,“柳姑娘,酒會完了?這就回城去了?”

  “差不多要完了,奴家身子不適,先走了一步。”柳夢妍的臉色微微有些蒼白,望向蕭睿的神色情不自禁地變得複雜起來。

  之前,浪蕩子蕭睿幾乎每日都要去糾纏於她,可她從來沒有給他一個好臉。這短短幾月不見他的蹤跡,臭鹹魚卻來了一個大翻身,不但氣質風儀大變,還成了大名鼎鼎的才子酒徒、飲中三仙之一,昨晚更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風流倜儻才華閃耀猶如郎月當空,洛陽滿城士子居然無一人可及。

  柳夢妍這種迷惑中帶著震驚的眼神,蕭睿不知道見了多少,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也不以為意。

  真要說起來,這個多才多藝清高苦命的青樓女子才是蕭睿穿越回盛唐所接觸認識的第一個唐人,在她粉嫩胸脯上的月牙玉墜上很是呆了些日子,陰差陽錯之下才實現了再次重生與浪蕩子靈魂合體。從此,酒徒蕭睿橫空出世。

  直到現在,蕭睿一直也很好奇,到底是哪個負心薄幸的男子辜負了這嬌滴滴的花魁美人,讓她鬱鬱寡歡哀傷欲絕。那玉墜兒應該就是她跟那男子的定情之物,柳夢妍義無反顧地甩出了玉墜兒,已經充分說明了她的傷心和絕望。

  說起這玉墜兒,對蕭睿來說紀念意義很大。故而,那天他清醒過來的時候,順手就把玉墜兒帶走了,一直放在他書房裏書架上最高的那一層隔斷上。

  ……

  ……

  少女拒絕了柳夢妍邀請她上車代步的好意,坐在那裏望著漸行漸遠的孤獨馬車,皺了皺眉,“蕭郎,你怎麼識得這種青樓女子?”

  蕭睿一怔,一時間倒也不知道從何說起。

  少女的眉頭剛剛皺了皺,馬上便醒悟過來,自己這愛郎以前可是天天流連在花叢中的浪蕩子啊——想到這裏,她趕緊岔開話去,“蕭郎,奴歇夠了,我們繼續趕路吧。”

  見少女岔開話去,蕭睿微微笑了笑,也不再多言,其實他也不願意再提起浪蕩子蕭睿那些不堪的陳年往事,只是他最終還是忍不住歎息了一聲,“玉環,柳姑娘也是一個紅顏薄命之人,可悲啊可歎!”

  少女笑了笑口裏雖然沒說什麼,但心裏卻頗不以為然。在這個等級森嚴的時代裏,儘管善良的少女可以對一個街頭的乞丐好言好語,但對這種青樓女子卻先天帶有一種不屑之情。在少女單純的心氣裏,這等出賣色相的花間女子是這世上最骯髒最低賤的人。

  少女默默行去,有意回避繼續這個尷尬的話題。蕭睿搖了搖頭,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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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公讓望著東邊天際紅彤彤欲要噴薄而出的紅日映紅了半個洛陽城,心頭越來越沉重。就在黎明破曉時分,他派去暗中監視魏家酒坊的下人緊急來回報說,這兩日魏家酒坊忙碌個不停,而昨夜更是幹了個通宵,聽裏面那興奮鼎沸的聲響,又伴隨著似有似無的酒香,八成是魏家酒坊成功釀造出了酒。

  下人不敢怠慢,趕緊跑回孫家,把還躺在小妾身邊酣睡的孫公讓給叫了起來。

  “魏家還是動手了……”孫公讓心裏起了一陣莫名的煩躁。雖然蕭睿給他吃了一記定心丸,但他這兩天心裏還是有些忐忑,萬一魏家真的搞出了跟清香玉液類似的酒品,酒徒酒坊的獨家壟斷地位就蕩然無存了。

  不說孫公讓心裏正在七上八下,就在這個時候,魏家酒坊裏,魏家家住魏英傑卻失望地站在充滿濃濃酒氣的酒坊天井裏,臉上一片陰沉。費了好大勁,花了不少銀錢,好不容易買通了酒徒酒坊裏的一個酒工,搞來了蕭睿獨創的二次發酵蒸餾釀酒技法,又忙活了好幾天,終於算是把酒釀出來了——但,但這酒烈雖是烈了一些,但口感和香氣比起蕭睿的清香玉液來差得太多太多了。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1:59

第一卷洛陽遊-第043章鳳鳴樓裏


魏家雇來的一個年邁酒工告訴魏英傑,蕭睿的清香玉液肯定是秘法釀制,不同於世面上的任何一種酒品,如果拿不到具體配方,永遠也沒有可能釀制出與清香玉液同品級的酒品來。

  魏英傑咬了咬牙,揮手讓酒工退了下去。

  魏東才也是極其尷尬,畏縮地站在魏英傑的身後,不敢多說一句話。自家這家住那心狠手辣的品性他比誰都清楚,別看魏英傑嘴上說的大方,但其實骨子裏很是吝嗇——花了這麼多銀錢搞出一種四不像的酒品來,心裏肯定是窩火得很。

  魏英傑憤懣地咒駡了一聲,回頭來瞥見魏東才,臉色稍緩,沉聲道,“東才,你說我們是不是釀出了一種廢品?”

  魏東才心裏一個激靈,心裏暗暗琢磨著言辭,小心翼翼恭謹地道,“老爺,也不能這麼說。您來看,我們雖然沒有釀出清香玉液來,但起碼是獲得了一種釀制烈性酒的法子……小的看來,魏家酒坊專釀這種烈性酒也是可以獲利頗豐的……”

  “不。這種烈性酒能獲利幾何?如此蠅頭小利,我不會做。這樣吧,東才,你去找個下家,咱們把這釀制烈性酒的法子賣了……”魏英傑擺了擺手,回頭又看了一眼後院處仍舊在忙碌不停的一干酒工夥計,煩悶地挑了挑眉頭。

  家主眼裏的那一抹肉疼旋即落在魏東才的眼裏,他跟隨魏英傑十多年,自然明白這位精明家主是想通過售賣這花錢搞來的釀酒之法,來將魏家的損失降低到最低限度。

  開酒坊加上買通酒徒酒坊酒工、再加上四處打點的開銷加起來,也不是一筆小數字了。雖然對於家大業大的山南魏家來說,這完全可以忽略不計,但別忘了魏家始終是商賈,虧本的事情哪怕就是一貫錢,魏英傑也會心痛。

  魏東才應了一聲,見家主鬱悶地走到酒坊門口,狠狠地一拳搗在了大門上,發出砰地一聲爆響,不禁嚇了一大跳。剛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卻又見面色陰沉的家主又轉了回來,嘴角緊緊地抿著,兩條粗黑的眉頭緊促著,低低道,“東才,有錢能使鬼推磨,我就不信還有不吃腥的貓……繼續加把勁,不要心疼錢,一定要將清香玉液的詳細配方給我搞出來!”

  *******************************

  “炊餅,新出爐的肉炊餅啊!”

  “冰糖葫蘆,脆脆的冰糖葫蘆!”

  ……

  ……

  洛陽的煙塵繁華讓生活在其間的唐人很是享受,心裏的那種安逸感和滿足感幾乎是與日俱增。中午時分,洛陽竹葉春酒坊老闆朱紹華大搖大擺地走在人流如織的街市上,眯縫著雙眼聽著耳邊時不時傳進耳朵的小攤販的吆喝聲,昨晚在小妾肚皮上沒有盡興而導致的最後一縷窩火終於消散在盛世大唐的繁華之中。

  天色略有些陰,本該高懸在當空的太陽此刻躲藏在一朵朵陰霾背後,窺視著繁華而充滿詩意的洛陽城。

  鳳鳴樓,朱紹華幾乎是屁顛屁顛地竄進了樓裏。自打吃了這鳳鳴樓女神廚所烹製的菜肴之後,這個臃腫的胖子就對自家廚娘做出來的飯菜如同嚼蠟,每日中午不來鳳鳴樓吃一頓女神廚限量供應的蜜汁紅燒黃河鯉魚,他整天都會寢食不安。

  臃腫的胖子雖然自覺來得早,豈不知比他早的人比比皆是。寬大的大廳裏,十幾張案幾早已滿座,人聲鼎沸。不僅一樓大廳,二樓、三樓那些雅座單間也早就被洛陽城裏的貴族富人們包了下來,唯有過堂路徑上的一張案幾只有一人,一個三十出頭的中年男子正跪坐在那裏笑吟吟地望著他。

  “朱東主!”男子起身來打了個招呼,“請這邊坐吧。”

  竟是山南道大商魏家的大管家魏東才。胖子在前幾天魏家酒坊的開業典禮上見過此人,知他是魏家家主以下的實權人物,雖是下人,卻也不敢怠慢於他。趕緊上前一步,在眾酒客鼎沸的咋呼聲裏拱了拱手,“原來是魏大管家,失敬失敬!”

  ……

  ……

  酒過三巡,魏東才突然從案幾下面撈起一個做工考究的陶瓶來。朱紹華一眼就認出,這是酒徒酒坊所出清香玉液的裝酒容器。不過,仔細一看又不太像,僅僅是仿製的而已。自打蕭睿的清香玉液橫空出世,開始用特質的彩繪陶瓶作為裝酒容器之後,洛陽城裏的各大酒坊有心想要附庸風雅加以模仿,但無奈各自所出的普通酒品根本就賣不上如清香玉液一般的高價去,賣酒的錢還不夠陶瓶的成本錢,便只好都作罷。

  “大管家,這是你們魏家酒坊所出?呵呵,要依朱某看,這種東西華而不實,用這種陶瓶裝酒賣,非虧死不可。”朱紹華哈哈一笑,任憑魏東才扒開瓶塞,向自己的杯盞中傾倒下深綠色的酒液。

  “朱東主請品嘗一二。”魏東才微微一笑,將杯盞推了回去。

  朱紹華端起酒盞,一股濃烈而嗆鼻的酒糟味沖進鼻孔,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渾身的肥肉一陣抖顫,“大管家,是烈酒?貴酒坊居然釀制出了烈酒?”

  看著胖子皺著眉頭咽下了一口烈酒,魏東才這才哈哈一笑,然後壓低聲音道,“朱東主,這天下人做天下事,總不成只有酒徒酒坊才能釀出烈酒來?呵呵!”

  朱紹華驚奇交加,贊了一聲後又歎息一聲,“烈雖烈矣,但比起蕭睿的清香玉液來還差得太多。”

  “也不儘然。此酒名為天上火,入口如烈火沖腹,堪稱當世罕見的烈酒,雖比清香玉液略差一些香氣,但比起胡人的三勒漿來何止強上百倍?……”魏東才今日乃是有備而來,不厭其煩地“廣告”著,他的目的就是成功將這剽竊來的釀酒之法出售出去,挽回魏家的損失。否則,他哪里有這等閒工夫坐在鳳鳴樓這亂糟糟地大廳裏等候著這個臃腫的胖子。

  朱紹華沉吟著,點著頭。自打清香玉液問世之後,洛陽上流社會逐漸開始風靡喝烈酒。往日那些尋常的酒品銷量雖未真正降低,但這是因為酒徒酒坊所出有限,一旦等孫公讓將酒徒酒坊的規模再次擴大,清香玉液的出產量提高,必將大大衝擊現有的低度酒市場。

  而這魏家的大管家所言不錯,魏家釀制出這等烈酒,雖不可能像酒徒酒坊那樣擁有大利,但起碼可以在漸漸風靡起來的烈酒市場上分一杯羹了。想到這裏,他不禁有些嫉妒,歎道,“當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釀酒新人推舊人哪!朱某家傳酒坊經營60年,始終都釀不出如此烈酒,沒想到有蕭睿在前,又有魏家在後,竟然先後釀出了罕見的烈酒,真是令人羡慕!”

  魏東才臉上掛著微微的笑容,見眼前這胖子有些上道,他湊近頭去,繼續又添了一把火,“朱東主,這天上火的利錢絕對是貴坊竹葉青的數倍不止,每壇賣到100文都不止,不知朱東主信不信?”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1:59

第一卷洛陽遊-第044章鬱悶李二


朱紹華心頭一動,肥碩的腦袋一陣搖晃,笑了笑,便不再說話。他也不是傻子,他不但不傻,相反作為一個多年在酒業市場上打滾的老油條,他比誰都精明。

  他旋即就醒過神來,魏家這大管家今日與自己在這鳳鳴樓“巧遇”,八成是有意為之。至於魏家想要幹什麼,他也隱隱猜出了幾分。這魏東才費盡口舌在自己面前誇耀魏家所出烈酒的種種好處,總不是為了炫耀。但他還是感覺有些奇怪得緊,好東西總歸是好東西,大唐烈酒品種匱乏,目前就清香玉液這一種獨霸,魏家所出的這一種雖然略顯品質差了一些,但畢竟也算是遠遠烈於尋常酒品的烈酒,那麼,魏家何以有錢不賺?莫非?

  魏東才與朱紹華這一對商場上的狐狸,各自懷著心機,面對面虛偽市儈地笑著,天南地北地神侃著,居然將烈酒之事擱在了一邊。

  直到一個俏麗的少女衣帶飄起從他們身邊走過,帶起一陣香風。朱紹華貪婪地望著少女提著竹籃盈盈而去的背影,不禁咽了幾口唾沫。

  少女秀兒皺著秀眉出了鳳鳴樓的大門,手捂胸口長出了一口氣,這鳳鳴樓的大廳裏烏煙瘴氣的,酒氣沖天中夾雜著眾酒客渾濁的呼吸,空氣中充滿了淡淡的惡臭味,要不是少爺好吃這鳳鳴樓女神廚烹製的蜜汁紅燒鯉魚,她才懶得跨進這鬼地方來。

  即便是裝在竹籃裏密封著,那清香的蜜汁紅燒鯉魚的香味還是遮不住地飄蕩了出來。秀兒急匆匆地趕著路,終於在紅燒魚的熱氣還沒完全散盡地時候跨進了蕭家的大門,正要往內院裏走,就聽身後傳來一聲熟悉地呼喚:“秀兒!”

  秀兒回頭一看,見孫公讓穿著一身天藍色的新袍,正笑吟吟地走了進來。秀兒恭謹地躬身一福,“秀兒見過孫老爺!”

  孫公讓微微一怔,往日秀兒都叫他“老爺”,但今兒個卻有意無意地加了一個“孫”字,雖然意義相同,但孫公讓總是從這稱呼中聽出了幾分疏遠的意思。

  笑了笑,“秀兒,子長在家否?”

  “少爺在家,孟昶先生來訪,正與少爺在書房對飲。”秀兒輕輕道。

  “哦,孟昶先生來了?”孫公讓哦了一聲,又笑道,“秀兒,最近子長都在忙些什麼,怎麼好幾天都不到酒坊裏來了?”

  秀兒精巧的嘴角一抿,微微搖頭,默然不語。

  孫公讓本來就是隨口一問,卻見秀兒一幅“保持沉默”的神態,不由更加楞了一下,心道這丫頭片子到底是咋了,今兒個怎麼怪怪地,跟自己似乎也疏遠了很多……

  不過,孫公讓也沒多想,他揮了揮因為有些緊張而顯得麻木的手臂,笑了笑道,“秀兒你去通報一聲,就說孫某來訪。”

  ……

  ……

  孟嘗跟蕭睿是常來常往的忘年交,孫公讓跟蕭睿則是合作關係的夥伴兼友人,三人湊在一起一番痛飲,一直到日落時分。孫公讓性情溫和也可以說是非常圓滑,雖然蕭睿和孟嘗這對忘年交情態狂放的談論酒道文化他壓根就插不上話,但他還是微笑著以巨大的耐心聽著,獨飲著,偶爾也笑著附和幾句。

  孫公讓來找蕭睿,本來是想說一說魏家酒坊的事情,但見蕭孟兩人沉浸于風雅的酒道論談之中,不想自己的這些蠅營狗苟的污濁世俗之事打消兩人的興致,故而就放在心裏沒說什麼。

  等飲宴完畢,看著孟嘗搖搖晃晃的帶著一個僕從走出蕭家的大門,孫公讓這才剛要跟蕭睿談點正事,卻不料這一頭蒼發的博陽先生又醉醺醺地折返回來,口中呼了一聲,“不成,不成,今日沒有盡興,走,走,子長,隨老夫去鳳鳴樓,我們再痛飲!不醉不歸!”

  孫公讓苦笑一聲,拱了拱手,只得先行告辭離去。

  *******************************

  蕭花了不少錢托洛陽令衙門一個差役班頭李二,去為自己弟弟蕭睿謀一個鄉貢的名額。李二在衙門裏也是一個八面玲瓏左右逢源的人,很多士子的鄉貢名額都是通過他的介紹,從洛陽令衙門的從六品主薄薛安盛手裏獲得。

  可以說,李二就是薛安盛“經營”鄉貢名額在市井間的一個“經理人”。

  但這回,卻出了一些差頭。當李二收了蕭5貫錢又喜滋滋地帶著十貫錢跑去找薛安盛時,薛大人卻瞥了他帶來的名帖一眼,望著那蕭睿那兩個字,輕飄飄地一本正經地道,“朝廷科舉考試選拔人才豈是兒戲?這蕭睿乃是洛陽城裏有名的浪蕩子,即無德又無才,不妥!”

  李二非常奇怪,心道,這薛大人今兒個是怎麼了?又在小妾肚皮上沒有盡興?不要說如今蕭睿聲名鵲起,已經成為大名鼎鼎的才子酒徒,中秋詩酒會上更是一舉成名天下知,就連長安來的兩個宮裏貴人都對他讚不絕口,欣賞有加;就算是他還是以前的浪蕩子,只要有錢,這名額給了也就給了。

  去年,你薛大人不就批了一個比浪蕩子蕭睿還要浪蕩的洛陽富家子嗎?那人,字寫不正規,詩做不了幾句,不也照樣騎著高頭大馬帶著書童隨從公然去了長安應考?當然,他後來名落孫山那是另一回事了。

  “大人,這是錢……”李二使勁把十貫錢的飛票往薛安盛面前推了推,又道,“這蕭睿如今也是咱洛陽的才子,得了鄉貢名額,想必士子們也沒有什麼說的……”

  薛安盛面色一沉,猛然拍了一下桌案,喝了一聲,“豈有此理,本官是那種貪贓之人嗎?蕭睿不符合朝廷鄉貢選拔之制,再也休提!”

  薛安盛起身拂袖而走,剩下李二面紅耳赤地呆在那裏,半響才暗暗咒駡了一聲,“你還不就是一個貪贓枉法的官油子嗎?你這些年吃花酒宿美姬的錢從哪里來的?娘的,狗東西,裝什麼廉潔清正?”

  站在那裏咒駡了一會,腹誹了薛安盛老半天,李二才鬱悶地收起飛票和名帖,有氣無力地出了衙門,向如今生意紅火的王家酒肆行去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2:00

第一卷洛陽遊-第045章少年李琦


蕭睿能不能拿到鄉貢名額,李二並沒有放在心上。甚至,這十貫錢的飛票,薛安盛收不收,他也不會放在心上。他鬱悶的是,他剛剛打了保票收了人家5貫錢,事兒沒辦成,這錢豈不是要再吐出來?

  李二覺得他還是比較有職業道德的,這些年,他收了誰的錢,都辦成了事,辦不成的,一概不會收錢。

  莫非是嫌少?李二邊走邊琢磨,不,不對!10貫錢的價格已經不低了,以往薛安盛收5貫就批名額,怎麼如今?

  李二在路上糾結且休提。回過頭來說說正翹首等待在酒肆中的蕭。

  蕭一般是不到酒肆中來抛頭露面的,但今兒個托了人,她心神不寧,一直等候在酒肆的櫃檯背後等李二的消息。眼睛雖然在翻看著自家兄弟寫下的“西遊傳奇”,但心思其實早已飄出了酒肆。

  此刻正是黃昏時分,酒客們開始漸漸絡繹不絕地上門。見丈夫帶著幾個夥計忙得不可開交,蕭也只得暫且定下心神,嫵媚的面容上端著穩重的笑容,幫著丈夫和夥計招呼起一些熟客來。

  一個華服在身,身材瘦削的少年人帶著兩個侍從慢騰騰地從酒肆門口的小徑上行來,進了門見廳中已是滿座,不由皺了皺眉頭,又撇了撇嘴。

  蕭也曾經是大家小姐出身,見這少年人雖故作老成但分明神色中仍然透著幾分稚氣,又見他氣質華貴衣著華麗,便明白這不是一般客人。有心想勸幾個熟客先走,給這少年人騰個案幾座位,但又覺得有些不妥,心下正猶豫間,少年那刻意做出來的老成眼光已經投射在她的身上,轉了幾圈後,由傲然變得柔和起來。

  這少年當然就是從長安來洛陽的盛王李琦殿下。當日在酒肆喝得清香玉液,便念念不忘,日日遣下人來酒肆購酒,好在後來酒肆已經敞開來供應銷售,他派來的下人儘管沒有表露身份,也如願買的酒回去。

  今日跟咸宜公主一起去劉府探病,那劉雁容自中秋之夜在詩酒會上嘔血之後便纏綿床榻一病不起。咸宜公主與她關係頗佳,知道她因何而病,便拖了李琦去劉府探病。不過,也沒法安慰她,只得好言勸慰幾句也就是了。

  直到中秋詩酒會開始的片刻,劉雁容還是不相信這之前的浪蕩子已經烏雞變了鳳凰。但接下來,事實擺在面前,蕭睿那驚天的才學和聞所未聞的聞香識酒之功,都無一不驚顫著她的花容和心靈,她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這種事實。

  耳邊回蕩著蕭睿孤傲而絕世的吟唱,眼前浮現著他挺拔飄逸的風儀身姿,劉雁容心裏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滋味。總之,心裏猶如開了鍋一般,幾欲將她煮熟。當她耳邊傳進咸宜公主那一聲“丞相大人,有此佳婿且棄之,還要在這中秋月宴之上選婿,豈不令洛陽士子無顏見人乎”,這一向心性沉穩心扉緊閉的劉家小姐終於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心弦的激蕩和崩斷,一口幽幽的熱血帶著無盡的驚奇、羞愧、尷尬等多種複雜情緒,噴濺而出,就此暈厥過去。

  當然,所謂中秋酒會擇婿之事,也就此不了了之。

  少年李琦不怎麼懂劉雁容的心事,也不想去搞懂。他惦記的是蕭睿以及蕭睿的美酒。他一直有一個念頭,想要在離開洛陽的時候,將蕭睿也帶走。既能釀制美酒,又詩才絕世,這等人才恐怕比起那名滿天下的王維來也不差。他想要讓蕭睿做他的伴讀,這一想法旋即得到了咸宜公主的認同。

  從劉府出來,少年李琦放下身段和皇子的架子,去了隔壁的蕭家,但蕭睿卻不在,他撲了個空。鬱悶之下,少年人便帶人微服來了這王家酒肆,想再飲上幾杯清香玉液,看看那書寫在酒肆牆壁上的“飲中三仙歌”。

  李琦打量著成熟嫵媚的蕭,心裏隱隱猜出了她的身份,畢竟,蕭在眉眼間與蕭睿有幾分相像。

  想到一個堂堂大唐名相之女,如今嫁入市井,淪落到當瀘賣酒的份上,少年人不由又故作老成地歎了一口氣,撫了撫自己寬大的袍袖,淡淡道,“你可是蕭睿之姐、蕭至忠之女蕭?”

  蕭一驚,趕緊瞥了少年那明明稚氣卻緊繃裝出的沉穩淡定的清秀臉龐,躬身一福,低低道,“奴家正是蕭,不知貴人是……”

  “呵呵,我嘛,來自長安——算是你家弟弟的朋友。”少年端著架子,擠出一絲在他看來非常老道的笑容,“蕭睿在不在?”

  少年自稱來自長安,蕭心裏一陣激蕩,越加認定這少年來頭不小。正要恭謹的回他的話,卻見一身公人服飾的李二邁著八字步走了進來,也不避諱人,將十貫錢的飛票從懷裏取出塞給了蕭,搖了搖頭,又擺了擺手,“王家娘子,不是某家不幫你,實在是薛大人不批,咱也沒辦法,抱歉了……”

  這一路上,李二最終還是決定不再歸還那5貫錢的好處費。不管成與不成,自己總算是忙活了一場,總不能白給她服務吧?不過,雖然鐵了心但還是有幾分尷尬,所以他說完沒等蕭反應過來,便匆匆出門而去。

  半響。蕭才幽幽一歎,臉色變得有些蒼白起來。讓蕭睿進京趕考,這對蕭來說意義重大。蕭家要想東山再起,就必須指望蕭睿出仕為官。自家弟弟雖然因為有釀酒奇功,日後做個富家翁沒什麼問題,但在蕭看來,蕭家是官宦之家,蕭家子弟無論如何也不能走進商賈之道去。有錢有什麼用,再有錢的商賈在官家面前也是一團爛泥。

  故而,蕭堅決反對蕭睿自己開酒坊。就算是蕭睿不出頭,跟孫家合作成立酒徒大酒坊,起初蕭也是不同意的,生怕自己弟弟一不小心,踏入了商人的行列,那可就再也沒法回頭了。

  所以,這鄉貢名額對蕭來說,非常非常重要。自己弟弟對此不上心,她只好親自出面托人為他謀求名額,可惜——巨大的失望之下,蕭渾然忘記了少年李琦的存在,落寞地穿過酒肆的堂口向後院行去。

  少年李琦在一旁翻看了幾眼蕭落在櫃檯上的“西遊傳奇”,剛看幾行便被吸引了進去。看了片刻他一臉震驚地抬起頭來,望著封面上那字跡清秀的“酒徒蕭睿戲作”六個字,正要問蕭幾句話,卻見蕭已經落寞而去。

  少年有些奇怪得掃了她一眼,又向酒肆外小徑上已經行出十幾米的官府衙役李二的背影望了一眼,沉吟了一會,居然將那手抄本的“西遊傳奇”納入懷中,吩咐夥計買了幾瓶清香玉液,便帶著兩個侍從也是匆匆離開了王家酒肆。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2:00

第一卷洛陽遊-第046章孫德來訪


李二走在街市上,百無聊賴地看著左右的商鋪和攤販,臉上裝滿了習慣性的傲然和居高臨下。別看他在衙門只是一個衙役頭子,沒品沒級,見了上官只能點頭哈腰滿臉賠笑;但只要一出洛陽令衙門,面對普通洛陽百姓,他的心裏就充滿著扭曲的高高在上感,昂首挺胸走起路來,自覺還頗有幾分官員氣概。

  “二爺,來了……”

  “二爺,走好!”

  “二爺,進來吃點東西?”

  相熟的商賈小販們諂媚地跟李二打著招呼,李二矜持地點著頭,擺著手,收腹收臀,步子越來越穩重緩慢,神色越來越凝重高傲。

  帶著兩個侍從的少年李琦非常好奇地跟了他一段路,見這個小小的衙役居然在市井間這般神氣活現,不由吃了一驚。在這位皇子的眼裏,這李二此刻的神氣跟長安皇宮裏的父皇倒是有幾分形似。看李二倒背雙手的驕傲樣子,實在是令他瞠目結舌。

  突然想起他不過是一個低賤的衙役,一個下等人,年輕的皇子頓時不屑地啐了一口,向身後的一個侍從使了個眼色,然後自己走進了路邊的一間茶肆。

  茶肆雖處鬧市,但卻非常清幽,裏面沒有幾個客人,看樣子生意並不怎麼好。要了一壺茶,在等待夥計上茶的功夫裏,少年李琦透過茶肆的大門,向街上瞥去。

  李琦的從人其實是宮裏的侍衛,類似于後世明清兩代的大內高手。這個侍衛名叫衛校,名字挺奇怪的,但身手卻著實不錯。衛校上前去拍了拍李二的肩膀,李二扭頭一看,見一個黑衣男子面色冷漠地站在自己身後,不由怒道,“你幹嘛?”

  衛校出身皇宮,是當朝皇子的貼身護衛,焉能把洛陽令衙門一個小小的衙役放在眼裏,如果不是主子要求,他甚至都懶得跟他說一句話。衛校撇了撇嘴,抬手握慣了刀劍的手,向一旁的茶肆指了指,“你來,我家主人喚你!”

  李二雖地位卑微,但久處衙門也是那種善於看“風頭”的人,見眼前這男子面色冷厲,神色沉穩,衣著顏色雖不華麗但面料質地卻甚佳,一看就是那種達官貴人中的下人。

  他想到這裏,倒也不惱火,立即收起那幅公雞昂首過街的模樣,躬身下去,浮現起深深的諂媚,“這位大哥,請帶路!”

  衛校嘴角滑出淡淡的嗯聲,扭頭帶頭行去,自始至終再也沒多看他一眼。

  ……

  ……

  ******************************

  莫道人行早,天涼好個秋。洛陽城的秋天到了末尾,滿城蕭蕭,落葉飄飄。

  蕭睿今天起了一個大早,就在院中鍛煉起身子。他越來越感覺,自己重生的這具身體太他娘的羸弱了,不說別的,走路走多了都打軟腿。那日跟少女從城外參加詩酒會回來,來回走了不少路,他的腿酸痛了好幾天才消停。

  他的前生雖然不是那種能打的強人,更不是什麼受過特殊訓練的特工武警人員,也沒有什麼家傳武藝,但也不像現在這麼虛弱。最起碼,爬爬山、跑跑步、適當幹點體力活什麼的,也還能對付,畢竟年輕力壯嘛。可如今,卻真正成了手無縛雞之力的無用書生。

  不行,這怎麼行。

  是故,便毅然決定每日早起鍛煉身子。其實也沒那麼複雜,就是在院中做做俯臥撐之類。本想出去跑跑步,又擔心會生出事端,乾脆就留在家裏。他準備今天就讓下人們去鐵匠鋪子按照他的圖紙,去給他訂制一幅健身的啞鈴。

  正呼哧呼哧地做著俯臥撐,秀兒端著一個面盆,站在內院門口向裏張望了一下,見自家少爺正伏在地上一上一下地運動著,口中還喘著粗氣,不由嚇了一跳。看了半天,才小聲呼喚道,“少爺,城南桑羅酒坊的孫東主有急事來訪!”

  呃。蕭睿呼哧一聲勉強使勁撐起身子,撈起放在一旁石凳上的面巾擦了一把汗,皺了皺眉頭,“這一大早的,他來作甚?”

  秀兒盈盈走過來,放下手中的面盆,面盆中盛滿了還冒著熱氣的溫水,柔聲道,“少爺,先淨淨面吧——要不,秀兒去回了他,說少爺還……”

  蕭睿搖了搖頭,“不,請他去花廳,我馬上便去見他。”

  ……

  ……

  “子長啊,孫某可是聽說那朱紹華從魏家酒坊花大價錢買了一個釀烈酒的方子,聽說是可以媲美子長的清香玉液……還是什麼二次發酵蒸餾什麼的……”孫德是一個不喜客套的商賈,直接就說明了來意。

  蕭睿一怔,半響才問道,“孫東主,這話時真是假?”

  “子長,昨晚我路過朱紹華的酒坊,朱紹華一把將我拉進去,得意洋洋地給我介紹他剛剛釀制出來的烈酒,叫什麼天上火。說是花了數百貫錢從魏家買來的獨家秘方。某看他這釀酒之術與子長的清香玉液極其類似,心裏有些疑惑,是不是……”孫德沉吟著問了一句。他倒也是好意,他一向對蕭睿的酒道和釀酒之術欽佩異常,見朱紹華平白無故地搞出一種烈酒來,心裏有些猜疑,便急匆匆地來告知蕭睿。

  蕭睿面色不變,仔細詢問了一些朱紹華酒坊裏釀酒的細節。兩人敍談了半響,蕭睿終於可以肯定,自己那二次發酵、蒸餾出烈酒的法子外泄了,魏家不知用什麼手段竊取了去,轉手又賣給了朱家。

  雖然明知這種沒有多少技術含量的法子不可能永久成為獨家秘密,對此也有心理準備,但乍一聽聞這個消息,蕭睿心裏還是有些不太舒服。

  向孫德再三道謝,送走了孫德,蕭睿的臉色漸漸陰沉下來。侍候在一旁的秀兒見少爺好端端地“晴轉多雲”,玲瓏剔透地心裏明白少爺心裏不愉快,便乖巧地端過一杯蕭睿專用的清茶,攥起小巧的拳頭,輕輕地為蕭睿捶打著肩頭和後背。

  “秀兒,叫人去請公讓兄過來,說我有要事、有急事、有大事找他商議。”蕭睿面色陰沉,秀兒不敢怠慢,趕緊出廳去吩咐府裏的一個下人去了孫家報信。

  這些日子,蕭家又添了些“新人”,多了幾個婢女和下人,而由於沒有女主人,這裏裏外外地事兒就都交給了秀兒。當前的秀兒,身兼數職,即是蕭睿的貼身侍女,又是他的助理秘書,還是蕭家沒有名分的大管家。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2:00

第一卷洛陽遊-第047章洛陽舊宮


洛陽舊宮。這座曾經的大唐宮闕雖然已經不復往日之浮華,但巍峨之氣勢,橫在洛陽城中仍然是莊嚴肅穆氣象萬千。宮外,仍然有眾多禁軍守衛,鎖住的大紅高大宮門背後,于洛陽百姓而言,仍然是神秘非常。

  如今之洛陽舊宮,因為一位皇子和皇女的入住,又比往日多了幾許戒備森嚴。

  高大古樸的宮牆生生隔斷了洛陽的煙塵和繁華,宮裏幽靜得近乎死寂。而正是在這種令人壓抑的靜寂中,少年李琦和咸宜公主李宜姐弟倆緩步行進在寂寥的宮道上,身後,遠遠地尾隨著眾多宮女、太監和侍衛。

  “琦弟,你當真有心讓蕭睿做你的伴讀?”李宜抬頭望向天空,那天空上天高雲淡正有一隊飛雁列隊飛過,聲音有些飄渺。

  “嗯,宜姐,這蕭睿文采風流,又擅長釀酒品酒,古風高雅,風儀不凡,像極了摩詰先生……我這回非把他帶到長安去,然後懇求母妃和父皇,讓他做我的伴讀。”李琦面對自家親姐姐,那份故作出來的成熟早就跑到洛陽舊宮外面去了。

  王維是這個時代冠絕天下的著名詩人和高士,名傾朝野,真要論起名聲來,在當時比李杜二人高出太多太多。如果說王維是盛唐的一顆耀眼的太陽,李杜二人不過是小小的星辰。後來李杜二人的名氣壓過了王維,那完全是後人的“追封”,當時來說,王維都不是李杜二人所能比的。王維擅畫,又信佛,還長於釀酒,又恰在當朝為官,正所謂是盛唐風流士子心中獨一無二的偶像級人物。

  李宜點了點頭,“蕭睿倒是合適的伴讀人選。只是,琦弟,可你想過沒有,蕭睿固然是蕭至忠的幼子,出身當然沒有任何問題——只是,他如今還是白身,沒有功名在身,怕是難以……”

  李琦調皮地笑了笑,也就是在李宜面前,少年才能放開心胸毫無遮攔,他吐了吐舌頭,“沒有功名,參加明年春天的科考便是嘍——就憑蕭睿這樣的大才子,還能中不了舉?只要他一金榜題名,我便向父皇和母妃懇求,讓他進我的盛王府伴讀。嘿嘿,蕭睿的美酒今後都歸我一人所有,宜姐姐啊,你日後要想飲美酒,就到我府中來,嘿嘿!”

  李宜莞爾一笑,不由伸出蔥蘢玉手點了點李琦的額頭,“機靈鬼。不過,本宮倒是怕你白費心機了——依我看,這蕭睿縱情山水,沉湎酒道,性情孤傲,怕是那種無心功名利祿的隱士,你——”

  李宜的話還沒說完,李琦便笑著擺了擺手,“宜姐姐,你還不知道呢,蕭睿托人謀取鄉貢名額呢……要不是讓我遇到,他焉能獲得名額?你說,他該不該感謝本王?”

  李琦將自己“審問”李二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他本有意讓蕭睿參加科舉然後當自己的伴讀,故而就對蕭睿的鄉貢名額上了心,聽說這洛陽令衙門的一個從六品主薄居然膽大包天,“買賣”鄉貢名額,不由大怒,立即帶人押著李二闖進了洛陽令衙門。

  皇子責難,洛陽令焉能怠慢。趕緊順藤摸瓜,一路清查下來,沒用多少時間,便揪出了薛安盛這只大蛀蟲。薛安盛被洛陽令盧璿當場問罪革職押入大牢,並同時上報了長安的朝廷吏部。估計,等吏部的批文下來,這薛安盛按唐律起碼是要杖責加流放了。

  鄉貢弊案發生在盧旋的眼皮底下,盧璿恐怕也難辭其咎。他同時上書朝廷,請求處置。盧旋也算是當朝的一位名臣,清正廉潔,手下出了這等貪官,自是對他的官聲有損;李琦念在舊情份上,暗示盧璿悄悄地處置將此事壓了下來。一場鄉貢弊案就這樣悄悄地被消弭,以致於洛陽城中沒有透出一絲風聲。

  自當日中秋詩酒會上,蕭睿才名遠播,又有皇子從中暗中“周旋”,盧璿哪里還有猶豫,親自主理,給了酒徒蕭睿一個鄉貢名額。這會兒,估計洛陽令派去報信和送鄉貢官批文書的衙役早已到了蕭家。

  李琦有些得意洋洋,即幫了蕭睿成功獲得鄉貢名額,還揭開了一場舞弊案,又送了盧璿一個天大的人情,少年心裏很是高興。

  李宜聽了,卻柳眉輕皺,“沒想到這盧璿治下,還是有這等貪腐的小吏,實在是可惡。父皇廣開言路,面向天下選拔人才,如果天下間的主事小吏都如這薛安盛一般,那我大唐的人才豈不是都要被壓制在民間了。”

  李琦聳了聳肩,“宜姐姐,這些國家大事嘛,我們也管不了那麼許多——對於我來說,只要能幫了蕭睿,只要能將這人弄在我身邊,就行了。對了,宜姐姐,我給你看一個好東西。”

  李琦從懷裏掏出那本從王家酒肆“順手牽羊”來的“西遊傳奇”手抄本,遞了過去。李宜接過,隨意翻看了幾眼,便被裏面的“神奇古怪”所深深吸引。

  良久,性情沉靜姿容秀美高貴的咸宜公主才長出了一口氣,歎息道,“琦弟,這玄奘法師西行天竺,居然被蕭睿演繹出如此奇妙的故事來,實在是叫本宮歎為觀止……”

  李琦抽了抽鼻子,一個勁的點頭。

  李宜沒來由的心裏一陣失落,失神地眼睛又抬頭望向了天高雲淡的天空,可惜高雲之上,再也沒有了大雁的行進。她幽幽一歎,低低道,“琦弟,恭喜你,我們來洛陽,你撿到寶了……”

  李琦古靈精怪地掃了一眼李宜,見她突然變得落寞起來,心裏一動,這少年笑嘻嘻地湊上前去,腆著臉笑問了一句,“宜姐姐,你是不是看上這蕭睿了?我看他風儀神秀,又有大才,比那楊洄強上百倍,與宜姐姐你恰好是珠聯璧合的一對呢……”

  李宜一怔,秀美的臉上浮起一絲不容易被人察覺的紅暈,但那紅暈中卻分明又有潛藏的淡淡的苦澀,她正色斥了一聲,“琦弟,休得胡說八道。”

  然後便拂袖而去。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2:00

第一卷洛陽遊-第048章公之於眾


咸宜公主李宜是李隆基和武惠妃的女兒,也是李隆基最寵愛的女兒。李隆基共有二十九個閨女,他並不是對每個都好,像壽安公主,因為在娘肚子裏呆的時間不對頭,唐玄宗就很嫌惡,讓她遷出京城。而咸宜公主,皇帝就肯為她破例。本來按規定,公主的食封戶是五百戶(就是用五百戶的賦稅來供養),咸宜公主加到了一千戶。

  李宜今年剛滿16歲,已經到了婚嫁之齡。她的父皇和母妃有意將她指婚給駙馬都尉楊慎交之子楊洄。這楊洄年少英俊,也有幾分才學,就是自幼長在貴族之家身上有太多的紈絝子弟習氣,加上又過於自大,一向為李宜所不喜。

  李宜此番回洛陽來雖然打著散心的旗號,其實多半是為了避婚。武惠妃和李隆基對她甚是寵愛,見她一時也不願嫁,倒也沒有過分逼她,便准了她回東都。豈料這討厭的楊洄還是跟了過來,李宜嘴上不說,心裏實在是討厭他地很。

  十五六歲正是少女懷春的年紀,16歲的李宜也好,15歲的楊玉環也罷,大抵都是。在這樣一個年紀,遭遇了文采風流年少俊逸的酒徒蕭睿,這一顆情竇初開的少女芳心如同那放飛出去的風箏,一下子被當空攔住,風箏線便纏纏繞繞再也避不開。

  但蕭睿卻已經訂了婚,有了一個風華絕世毫不輸于自己的美麗紅顏相伴,這對於李宜來說,不能不說是一種巨大的失落。當日那中秋之夜的詩酒會上,蕭睿聞香識酒的瀟灑,縱情放歌的豪放,與李白詩酒酬和的風雅,攜美飄然而去的淡然,都深深地鐫刻進李宜的心裏去,像滔滔東流的黃河水毫無懸念地衝擊開了她緊閉的心扉。

  心門開了,但情系何處?君已有良配,奈何奈何?

  華貴的少女一路行著,微微垂首,掩飾著被李琦一句話又再次挑動起來的傷感落寞。就在即將跨入雕樑畫柱地寢宮時的片刻,少女腳下一停,癡癡地望向了大紅宮牆外面的天空。一抹火燒雲正熊熊燃燒著,一縷縷輕煙冉冉升起。

  少女輕歎一聲,臉上又恢復了往日的尊貴典雅和端莊美麗。她撩起裙擺,昂首走進再也沒有回頭。

  ****************************

  蕭家,今兒個下午召開了一次很是特殊的洛陽酒業巨頭們的聚會。聚會剛剛開始沒有幾分鐘,盛王李琦的貼身侍衛衛校與洛陽令盧璿手下的差役一起,將來年春闈的鄉貢官批文書送了過來。眾酒坊巨頭們見蕭睿竟然被皇子如此看重,心裏都不由一凜,望向蕭睿的眼神裏又都多了幾分羡慕和敬畏。

  蕭睿倒是吃了一驚。這鄉貢名額居然被洛陽令派人送上門來了……呃,他撓了撓頭,不由煩惱了起來——難道,非要去參加那勞什子的科舉不成?心裏正在鬱悶,直到眾人接二連三地恭喜聲次第響起,他才猛然醒過神來。

  少不得又起身來謙讓了半天,寒暄了半天。

  他做了一個團團揖,朗聲道,“諸位東主,蕭睿斗膽請諸位來,實是有一事跟大夥商議。”

  孟昶放下手中的茶盞,砸吧砸吧嘴,微笑著擺了擺手,“子長,有事就說。憑你我的交情,不管你做什麼,老夫都第一個支持你。”

  桑羅酒坊的孫德也拍了拍手,起身大聲道,“孫某也算一個。”

  蕭睿向孟昶和孫德投去溫和地一瞥,拱手道,“多謝博陽先生和孫東主。不知諸位可知道,這新近成立的魏家酒坊據說釀制出了一種名為‘天上火’的烈酒,據說這烈酒之法已經高價賣給了竹葉青酒坊的朱紹華朱東主。”

  一眾洛陽酒界大佬們早已聽聞了此事,聞言不禁都紛紛點頭,心裏都有幾分鬱悶。有蕭睿的清香玉液在前,如今又出了朱紹華的‘天上火’,自今往後各自酒坊所釀的普通酒品怕是越來越冷清。

  見眾人沉默起來,蕭睿微微一笑,“請恕我直言,假如等朱紹華朱東主的‘天上火’上市以後,有酒徒酒坊的清香玉液在前,又有‘天上火’在後,諸位的生意會更加的蕭條和冷落。”

  孟昶淡然一笑,不語。他釀酒乃是自娛自樂,經營酒坊無非是為一家人有個生計來路,賺錢多與少並不放在心上。

  孫德長歎一聲,緩緩起身苦笑,“子長,你這不是在火上加油乎?眼看著我等的日子會越來越難過。”

  蕭睿緩緩上前一步,向站在廳口等候著的秀兒笑了笑,“秀兒,讓人抬進來。”

  秀兒乖巧地應了一聲,趕緊出廳去帶著幾個下人從廳外抬進來一套物件,叮叮噹當擺滿了一地。眾人都是釀酒的行家,一見這些便明白了幾分:這定然是蕭睿釀酒的獨家器具了。

  其實,這就是一套“蒸餾器”。蕭睿蹲下身去,手指著這一套物事仔仔細細地給眾人講解,一點點地將他二次發酵繼而蒸餾出烈酒的獨家秘方公開了出來。眾人開始還面面相覷,震驚不已,以為蕭睿是開玩笑,但後來見蕭睿神色肅穆,所講之法又聞所未聞,便心裏狂喜起來,一個個聚精會神地湊了過來,豎起耳朵聽著生怕漏掉某一個細節。

  蕭睿講罷,朗聲一笑,“諸位,這便是蕭睿獨創的烈酒釀制法子了。二次發酵之後,只要用這種專用的器具進行蒸餾,所得皆是烈酒——釀酒之道,乃是老祖宗傳給我們的寶貴財富,蕭睿不能獨有也無法獨有,故今日貢獻出來與諸位共用。”

  眾人似是在夢中。良久,才一個個回過神來,先後向蕭睿深深躬身拜謝。孫德更是眼圈有些發紅,再三扯住蕭睿的衣襟,聲音都有些哽咽。

  也難怪洛陽酒業的大佬們激動,這不僅是一個釀酒之法,這還意味著大把大把的錢財。蕭睿能公開這種法子,這該是何等的心胸?儘管這些人日日蠅營狗苟,算計的都是利益,但此時此刻也不能不被蕭睿的無私感動和打動。

  激動的情緒略一平息,眾人在孫德的帶領下,紛紛向蕭睿再次躬身為禮,一起道,“子長,大德不言謝。自今往後,洛陽釀酒,以子長馬首是瞻也。”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2:00

第一卷洛陽遊-第049釜底抽薪


眾人拜謝離去,只有孟昶端坐在那裏,沒有走的意思。孫公讓也沒有走,這一次聚會,他默然坐在一側,從始至終一句話也沒有說,這種態度擺明瞭告訴眾人,酒徒酒坊雖然是兩家合作而起,但到了關鍵時刻,他還是以蕭睿馬首是瞻。

  “秀兒,上酒!”蕭睿被孟昶看得“毛骨悚然”,聳了聳肩。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孟昶朗聲一笑,長身而起,“子長,今日公開秘方實在是出乎老夫的意料之外!能不能跟老夫講講,你們這到底是唱得哪一出?”

  蕭睿苦笑一聲,又歎息一聲,“老孟,我獨家的秘方已經被魏家竊取,為今之計,只有釜底抽薪,公開這秘方,讓魏家和那貪心的朱紹華落個空!”

  “釜底抽薪?”孟昶沉吟著,半響才猛然一擊掌,“好一個精明的蕭子長啊!秘方外泄已經不再是秘方,是故老弟你搶在第一時間裏公之於眾……如此一來,這昂貴的烈酒便成為眾人皆可釀制而出的普通酒,價格自然也就降了下來,而清香玉液仍舊會因為獨特的口感和品質嘯傲群酒——哈哈,聽說那朱家從魏家手裏購買這一秘方花了不少錢,如若朱紹華知道你將他千辛萬苦得來的秘方免費奉送,怕是要氣死了,哈哈!”

  就是孟昶所說的這個道理。當不平常的烈酒成為了常見的大路貨,也就不值錢了。而這樣一來,反而更加襯托出清香玉液的與眾不同。價格依舊一枝獨秀,依舊還是走上流路線,市場一點都不受影響。試想,當市面上的烈酒成為尋常物,但口感和品質都與清香玉液差得太多,捨得花錢的貴族富人們豈不更加對清香玉液趨之若鶩?

  蕭睿微笑不語。卻見孟昶笑著指了指他,“子長啊,你們兩人拿洛陽所有的酒坊東主當刀使喚,還讓人家對你們感恩戴德,老夫不得不佩服你們,如此釜底抽薪當真是妙不可言,妙不可言!”

  孫公讓走了過來,拱手道,“博陽先生,如此對洛陽所有的酒坊來說是好事,他們不但不吃虧,反而是賺了大便宜。試想啊,如果子長不公開秘方,將來等朱家的‘天上火’大量上市,受到衝擊的還是他們。其實,我們是無所謂的。”

  “那倒也是。”孟昶點了點頭,繼而又低低道,“子長,老夫看這山南魏家來勢洶洶啊。老夫擔心,魏家既然能竊取烈酒釀制之法,也難保不會……你們酒坊的酒工可是要看緊了啊!”

  孫公讓歎息一聲,他最擔心的還是這個。雖然目前核心機密尚掌握在蕭睿手裏,甚至,為了掩飾清香玉液添加蛇麻花的秘密,他還按照蕭睿的安排收購了一家藥鋪子以掩人耳目,但這不是長久之計啊。蕭睿畢竟不是酒工,他不可能整天留在酒坊,常年親自為釀酒配料。尤其是今日一見洛陽令衙門派人送來了鄉貢的官批文書,知道蕭睿來年就要進京趕考,他的擔心就更重了。

  其實蕭睿心裏早就拿定了主意。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徹底淪為一個酒工,釀酒只能作為一種自娛自樂;而要將自娛自樂轉化為生產力,就必須要借助孫公讓這種職業商賈的運作,除此之外,他還需要一個非常信任的人來主持自己發明的釀酒之術,將之轉化為現實的財富。不僅是清香玉液,今後他還會弄出更多的酒品來,都需要這麼一個人手。

  即可靠可信,又對自己忠誠,還要懂釀酒之道。

  起初,他想到的是孟昶。他甚至還想將孟昶拉進酒徒酒坊裏來,採取股份制合作經營的模式。但後來又一想,總覺得孟昶雖與自己甚是投機,其人品也毋庸置疑,但畢竟是外人,不怕萬一就怕一萬。萬一看人不准,就是後悔也來不及了。

  後來,他還想過是不是該培養一個學生,但還是覺得不妥,只得放棄。想來想去,他最終還是決定,讓自己的姐夫王波出面。姐夫忠厚老實,又是自己的至親,還有家傳的釀酒功底,應該是最合適、最可信賴的人選了。

  只是蕭睿擔心,王波肯不肯放棄家傳的酒肆生意,轉投酒徒酒坊,為自己打工。

  ……

  ……

  洛陽乾冷的冬天終於姍姍來遲。當第一場西北風吹散了一城的黃葉,洛陽城裏的各大酒坊幾乎是同一天推出了震驚洛陽乃至大唐酒業的烈酒,更值得一提的是,品名都稱之為“蕭酒”。這一天,被後人稱為大唐酒業的轉捩點,自此之後,普通的低度酒漸漸退出市場,市面上“蕭酒”開始成為大唐普通百姓慣飲的家居尋常酒。

  多年之後,洛陽城裏在立冬節日之前又多了一個“蕭酒節”,滿城酒坊免費供應“蕭酒”,不管是百姓還是士子,無論男女老幼,只要索取就有一碗“蕭酒”,滿城百姓飲“蕭酒”、踏歌舞,驅散著冬日到來的第一縷嚴寒,漸成風俗。此是後話,略過不提。

  而同樣是在這一天,竹葉青酒坊的東主朱紹華一病不起,纏綿床榻數月之久,直到來年夏天才將養好身子,但卻關閉了酒坊,從此不再釀酒,洛陽城裏傳承數十年的竹葉青酒坊徹底退出酒業舞臺。

  而魏家家主魏英傑的“竊取計畫”還沒等實施,便因為薛安盛的入獄而流產,見蕭睿名氣越來越大,又是長安貴人眼裏的紅人,再也不敢輕舉妄動。尤其是不久之後,酒徒酒坊便揪了一個內奸酒工出來,捆綁著送到了官府,魏英傑更是惶然。花了不少錢上上下下打點,才算“撇乾淨”自己,沒有惹禍上身。而蕭睿和孫公讓,不過是想給他一個教訓,沒想與這山南大商結下太深的仇怨,也就不再往深裏追究此事。

  開張不到半年的魏家酒坊就此關門大吉,而魏家少爺的鄉貢名額當然也泡了湯,無奈之下,魏明倫只好垂頭喪氣地準備跟著魏英傑離開洛陽去長安繼續尋找機會。

  在蕭睿的再三勸說下,王波終於下定決心關閉自己的酒肆,專心投入到酒徒酒坊的釀酒事業中去。王波與孫公讓一個主內,一個主外,配合得非常默契。

  酒徒酒坊的生意空前興隆,生產規模已經在短短幾個月間擴大了兩倍。洛陽城裏且不說,大唐各道、州府的商客,很多胡人商客,一起蜂擁而至雲集洛陽,清香玉液成為炙手可熱的大唐第一名酒。

  時光荏苒,穿越到大唐的第一個新年轉瞬既至。就在蕭睿一邊在蕭的監督下準備赴長安參加科考,一邊考慮該不該繼續推出一個新酒品來的時候,來自蜀中的商客司馬亮帶來了楊玉環三姐的一封家信。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9 12:01

第二卷蜀中韻-第050章上元之夜(上)


正月是農曆的元月,唐人稱其為“宵”,而十五日又是一年中第一個月圓之夜,所以稱正月十五為元宵節,又名上元節。而在唐時尤其是如今的盛唐開元年間,上元節之重要性遠比新年(春節)更重要。

  唐代是實行宵禁的,夜晚禁鼓一響就禁止出行,犯夜要受處罰;唯獨在上元節,朝廷特許開禁三天,稱為"放夜"。是夜,處處張燈結綵,日夜歌舞奏樂,遊玩觀燈的百姓不計其數,通宵達旦,盡情歡樂,熱鬧非常,這是一場全民性的狂歡。

  今年洛陽的上元節,因為盛王李琦和咸宜公主的駕臨而更加繁盛。數萬盞花燈從洛陽舊宮開始綿延不絕,一直遍佈整個洛陽城裏的所有街市,人頭攢動,人聲鼎沸。當空的圓月在人間絢爛花燈海洋的反襯下,顯得是那麼地羞澀和黯淡。

  身臨其境,蕭睿這才深深體會到唐人這種全民狂歡的壯觀場面。城裏,到處花燈點燃,商賈百姓蜂擁而行,士子仕女摩肩接踵,觀賞花燈的嬉笑聲,小販沿街叫賣的吆喝聲,還有隱隱還傳來淺淺的詩歌吟唱和絲竹律音,以及那次第響起的爆竹聲,令蕭睿一時間迷失在狂歡的海洋中,渾然忘卻了身處何地。身邊的少女玉環也暫時撇盡煩憂,正牽著他的手左顧右盼。

  良久,蕭睿才歎了一聲,暗道,難怪古人說這盛唐的上元節花燈夜“遊人集禦,奇術異能,歌舞百戲,鱗鱗相切,樂音喧雜十餘裏。大街小巷,茶坊酒肆燈燭齊燃,鑼鼓聲聲,鞭炮齊鳴,百里燈火不絕。”與去年前這壯觀的一幕,比起古人所載其實有過之而無不及。

  側身看身邊的玉人臉上漸漸浮起了一絲笑容,心裏很是欣慰。過年的幾天,蜀中商客司馬亮受玉環三姐楊玉青所托,說楊母患了重病臥床不起,希望少女能返歸蜀中。少女雖然年幼便遠離親母,但心底裏實是沒有放下對親生母親和骨肉血親的牽掛和思念,聞此消息心急如焚,當下就跟叔父一家人說要回蜀中探母。

  叔父楊玄當然不肯放她獨自前往,最終商定過了上元節由楊華陪伴她回蜀。這幾日見少女一直思念母親鬱鬱寡歡,蕭睿便在這上元節之夜硬是把她拖了出來,陪她一起賞賞花燈散散心。

  “玉環,我們往前面看看去。”蕭睿笑了笑,牽著少女滑嫩的小手,轉瞬間便混入了洶湧的人流中。擁擠在人群中,這對未婚的小夫妻一路看著各式花燈,猜著千奇百怪的燈謎,間或為表演雜耍的藝人們喝彩鼓掌,又不斷從路旁小販的攤位上買一些糕點小吃,一路款款細語,一直漫步在洛陽城裏的燈海中。

  或許是身邊人群的歡樂感染了少女,或許是蕭郎細心的體貼讓少女感動,也或許,這上元佳節本就不是一個悲傷的日子,少女終於放開心扉暫時將千愁萬縷深深埋藏在心中,嫵媚的臉上滿是笑容,緊緊地依偎在蕭郎懷裏,無盡的幸福感驅逐著愁緒,幾欲讓她窒息。

  ……

  ……

  少年和少女正在月下流連於花燈之海,突聽不遠處人聲嘈雜起來,洶湧的人流開始蜂擁向前,兩人被動地被裹夾著一起向前行去。身旁,一個六七歲的女童在慌亂中被擠倒在地,發出一聲恐懼倉惶的哭喊,但瞬間又淹沒在嘈雜的人聲中。

  眼看一場慘劇即將發生,女童就要被人流踩踏,蕭睿奮力大喝一聲,“閃開,看著孩子!”就在身遭眾人微微一怔神腳下略緩的瞬間,他拼命擠過去,一把將女童撈了起來抱在懷裏,輕輕拍打著她的肩膀,安慰著。

  片刻,女童的父母這才哭喊著擠過來,從蕭睿手裏接過孩子,涕淚俱下後怕不已,但他們還未來得及跟蕭睿道謝,蕭睿和少女已經被後續的人流擁擠著向前行去;而僥倖的女童及其父母也同時被人流掩住,這一場險之又險的小插曲就這樣宣告終結,雙方都還沒來得及認清對方的面目,就已再次失之交臂。

  蕭睿使勁地護住少女,在人流的湧動中慢慢挪動著腳步。

  “嗷……”

  “嗨……”

  前面突然傳過震天而怪異的呐喊聲,間或夾雜著激昂的鼓聲。人流湧動到此就不再湧動,蕭睿兩人擠了一身臭汗才擠到跟前,見洛陽舊宮前面的空場上,正上演著一幕“牽鉤”之戲。所謂“牽鉤”,聽起來奇怪其實就類似於後世的拔河比賽。

  兩根粗長的繩索,繩索前端都系有一個鐵鉤,兩根繩索的鐵鉤相扣,兩根繩索被兩隊牽鉤隊員拽得筆直,鐵鉤相扣處畫有一道紅線,而紅線上插著一面紅旗,互相奮力牽引,先過紅線者為勝。

  這洛陽舊宮前的牽鉤之戲,顯然並非單純的民間遊戲。從兩隊牽鉤者的服飾來看,應該是守衛洛陽舊宮的禁衛軍,個個膀大腰圓孔武有力。一隊著紅衫,而另一隊則穿綠袍,繩索拽緊奮盡全力面色漲得通紅,紅綠相間在亮如白晝的燈海中煞是醒目和乍眼。

  看熱鬧的人群也分為了兩幫,看好紅隊的人群鼓噪著,發出“嗷嗷”的叫喚聲;而為綠隊助威的人群,則“嗨嗨”個不停。只是缺乏一個必要的“指揮”,兩邊的鼓掌呐喊和助威聲非常散亂無序。

  場前正前方的宮牆門樓上,李宜和李琦笑吟吟地趺坐在紅色的地毯上,面前的案幾上擺放著各種糕點果脯以及美酒香茶等諸多飲料,所用器皿無不精美華貴。但兩人顯然興致並不在此,案幾上的東西都沒有動。

  “宜姐姐,我看紅隊要贏!”

  “不,琦弟,綠隊會勝!”

  城樓上的姐弟倆在賭著輸贏,這城樓下的未婚夫妻也在做同樣的辯論。以至於不論是城樓上的還是城樓下的,都把精力用在了跟對方鬥嘴上了,渾然不覺第一場比賽已經圓滿結束——紅隊趾高氣揚地一一抱拳緩緩四顧,完了又向城樓上的方向齊齊躬身一禮。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2:49

第二卷蜀中韻-第051章上元之夜(下)


 看好紅隊的人群爆發出驚天的歡呼聲,歡呼聲震徹雲霄。城樓上李琦興奮地拍著章,城樓下少女則喜笑顏開,俏皮而得意地瞥了蕭郎一眼;城樓上李宜不以為意地笑了一笑,端莊地目光在歡樂的人群中搖曳著。

  突然,她的目光一滯:一個風神俊秀的青衫少年笑吟吟地站在人群中,神色欣喜而淡定猶如鶴立雞群,而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嬌豔嫵媚地依偎在他的身旁,俏臉上的那份幸福和滿足看得李宜心裏微顫。

  而這時,興奮過度的李琦分明也看到了蕭睿,指手畫腳地喊道,“蕭睿!蕭睿!”

  李宜笑駡了一聲,“別喊了,他聽不到的。”

  李琦呃了一聲,擺擺手喚過侍候在他身後的衛校,低低說了幾句。衛校匆匆下了城樓,半響的功夫,就從人群中將蕭睿兩人帶進宮來上了城樓。

  ……

  ……

  “草民蕭睿拜見盛王殿下、咸宜公主殿下!”蕭睿雖非常討厭這種動不動就跪拜的禮節,但在這個等級森嚴的時代,面對皇子公主不下跪,除非是自己想找死。有時候想起來,蕭睿之所以對科考和出仕有著天然的排斥,也有這種考慮——如果真要當了官,還不成了磕頭蟲?

  楊玉環怯怯地跪在蕭睿身後,小聲道,“奴楊氏玉環拜見兩位殿下!”

  李琦一個健步竄了過去,一把拉起蕭睿,正要說什麼似是想到了什麼,興奮過度的臉色頓時強行壓抑起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非常假的沉穩,他乾咳了一聲,儘量將稚嫩地聲音壓得低沉,“蕭睿,不必多禮,來,到本王這裏坐下,我們一起賞花燈。”

  李宜也笑著擺了擺手,吩咐侍女過去將楊玉環扶了起來,柔聲道,“楊小姐,來本宮這裏坐吧。”

  少女分明是有些緊張,她仍舊怯怯地看了蕭睿一眼,見他眼中投出一抹柔和鼓勵之色,這才壯著膽子小心翼翼地跪坐在李宜的身下。李宜見她如此依戀蕭睿,微微有些失神,心裏有一種說不出口的複雜滋味兒。

  ……

  ……

  四人居高臨下,遠遠望著洛陽城裏那一條條的人浪和燈海,心頭變得非常寧靜。李宜緩緩起身,低低吟道,“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游騎皆李,行歌盡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李琦鼓掌道,“宜姐姐好詩句,好才情!”

  李宜臉色一紅,嗔道,“琦弟,這是蘇道味的詩句,本宮只是有所感觸隨口吟出罷了,你別瞎扯,讓我在蕭公子面前丟人現眼。”

  李琦嘿嘿一笑,他一知半解怎知這是唐初蘇道味的詩句,只是聽著順溜就隨口贊了一句,只是沒成想馬屁拍錯了地兒,不禁有些悻悻。

  李宜回身來眼神湛然地望著蕭睿,淡淡道,“蕭公子,此情此景,上元佳節,蕭公子可有妙句讓我等一飽耳福嗎?”

  蕭睿心裏直冒冷汗,心道這唐人不知是不是都患上了作詩的強迫症了,不管什麼時候,不管高興還是傷感,都要吟詩,簡直……他緩緩起身,沉吟了片刻,躬身一禮,“草民才疏學淺,本不敢在兩位殿下面前獻醜——但公主殿下有命,草民也不敢不從。”

  微微踏前一步,蕭睿眼望著城樓下那逶迤開去一眼望不到邊的歡樂人浪,任憑清冷的夜風吹拂著自己寬大而舒適的袍袖,朗聲吟道:上元月夜——

  有燈無月不娛人,

  有月無燈不算春。

  春到人間人似玉,

  燈燒月下月如銀。

  滿街流火游仕女,

  沸地笙歌賽社神。

  不展芳尊開口笑,

  如何消得此良辰。

  “有燈無月不娛人,有月無燈不算春。春到人間人似玉,燈燒月下月如銀。”李宜低低吟唱了一遍,恬淡沉靜的臉上再也控制不住地流露出情感的波動,忍不住讚歎道,“蕭公子好妙的詩句,有此一詩,今年的洛陽上元夜增色不少。”

  蕭睿呵呵一笑,隨即坐了回去。李宜的讚賞他並沒有放在心上,在他這個現代人看來,對於李宜和李琦這種宮裏的貴人來說,欣賞一個人和討厭一個人都會來得快去的也快,沒什麼好在意的。

  但坐在一側的少女卻心裏一陣忐忑,她分明從李宜望向蕭睿的眼神裏捕捉到了一絲狂熱和愛慕,儘管她偽裝得很好。想到眼前這公主跟自己差不多的年紀,又未婚,而公主看中某某士子委身下嫁的事兒也不是什麼新鮮事,這咸宜公主?萬一……自己又能如何?——想到這裏,少女心裏更加的不安,她一邊悄悄打量著面色沉靜華貴之色盡顯的少女公主,又一邊瞥著自己愛入骨髓的蕭郎,兩隻小手緊緊地握成拳,生生扣在地毯上。

  朗月當空,繁星點點,清涼而如水的月光撒在少女跪坐在那裏有些僵硬的身子上。蕭睿回頭一瞥,發現她面色神情有些異樣,便向李琦和李宜躬身告罪,起身走過去低聲問道,“玉環,你怎麼了?身子不舒服?”

  少女見個郎俯身柔聲相問,眼圈一陣發紅,突然想哭。她強行忍住眼淚,垂下頭去,“蕭郎,咱們回去吧,行嗎?”

  ……

  ……

  見蕭睿兩人執意要走,李琦和李宜也沒有再做挽留,只是臨別時李琦那一句話讓少女玉環慌亂的心裏更加不安。

  “蕭睿,過了上元夜,我跟宜姐姐也要回長安去了,這幾日你也該啟程赴長安應考了吧?咱們長安再見。咱可是提前說好了,等你中了舉,我可是要去求父皇讓你進我的盛王府為本王伴讀。”李琦擺了擺手。

  蕭睿一怔。在他人看來,能得皇子青睞可是一步登天的好事,但在蕭睿看來這卻不是什麼好事。他根本對做官沒多少興趣,他寧願嘯傲林泉做一個衣食無憂的富家翁;如果一定要做官,他也寧可踏踏實實做點實事,譬如幹個縣令什麼的,也不願意去呆在這些貴族身邊迎來送往做花瓶。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2:50

第二卷蜀中韻-第052章棄考入蜀


送少女回家的路上,少女很是落寞。蕭睿有些疑惑,這好端端地又怎麼了?但不論他怎麼詢問,少女都是閉口不言。只是在臨近楊家的當口,少女才幽幽問道,“蕭郎,奴看咸宜公主殿下對你頗為欣賞,你去長安應考不妨走走她跟盛王的門路,將來也好謀個好前程。”

  此言一出,蕭睿恍然大悟。他是誰?前世今生數十年的記憶和生活閱歷,還有那穿越千年歷史煙塵的坦然淡定,少女這點微微帶點酸溜溜地擔憂和茫然,他馬上便看穿了個究竟。

  不由輕輕笑道,“玉環,你想多了。”

  說罷,他抬頭指著當空的郎月,低沉而毅然道,“玉環,上元明月作證,蕭睿與玉環這一生不離不棄,生死不渝!沒有什麼能分開我們;也沒有什麼能阻擋我們!”

  蕭睿的眼神柔和而堅毅,神色淡然而執著,少女抿了抿嘴唇,輕輕地依偎過來,“蕭郎,奴這一生,生是蕭家的人死是蕭家的鬼!只要蕭郎不棄奴就好……”

  *********************

  上元夜的狂歡整整持續到黎明才算結束。紅日初升,驅散著滿城的煙塵。歡樂的氣氛還未淡去,楊家的少爺楊華卻患了急病臥床不起,額頭滾燙,渾身乏力酸痛。

  楊華無法陪伴少女入蜀了。少女再也等不及,決定孤身一人入蜀。可就在少女收拾好行李帶著一個僕從準備啟程的時候,蕭睿卻做出了一個讓所有熟悉他的人大吃一驚的決定:放棄今年的科考,陪伴少女入蜀探母。

  之所以做出這種決定,因素有三:其一,他不放心楊玉環獨自入蜀;其二,他再三權衡思量,覺得自己實在是沒有一點把握,科考必考的那些經史子集之類他根本就是一竅不通,去參加科考完全是自討沒趣;其三,李琦的盛情“邀請”。他不願意成為一個閒散皇子的娛樂道具和讀書花瓶,那樣對他來說就是跳入牢籠,哪如自己現在的生活來得愜意。

  蕭得知,差點沒氣暈過去。跪坐在蕭睿的書房裏,爹啊娘啊地嚎啕大哭了好半天。王波在一旁越勸,她哭得越起勁。王波無奈,只好苦笑著溜走。蕭睿無奈地跪坐在姐姐身邊,耐著性子給蕭解釋著,自己如何如何科考沒有把握,如何如何沒有準備好,自己這一年裏一定刻苦用功溫習功課,等明年去長安參考云云。

  無奈蕭總是不信,她認定了蕭睿是兒女情長,為了楊玉環放棄自己的前途。在她看來,那可不僅是蕭睿一個人的前途啊,那可是蕭家重振的全部希望啊!

  蕭睿說得口乾舌燥,蕭還是掩面哽咽。

  秀兒遞過一條溫熱的面巾,小聲道,“少爺,擦擦汗吧。”

  蕭睿接過面巾,這才發現,在這春寒料峭地季節,自己竟然出了一身冷汗。擦了一把汗,又把面巾遞給了秀兒,他俯身握住蕭的手,“姐,那些子曰詩雲地我真是不太懂,你要一定要我去,其實是要讓弟弟出醜。”

  蕭哽咽著哼了一句,“少糊弄我。”

  “姐,不就是晚一年去參加科考嗎?我今年才17歲,明年才不過18歲。與其今年沒有任何把握,不如明年做好充分準備……呵呵,姐你放心,明年我一定給你拿個狀元牌匾回來,好不好?”蕭睿輕輕扯著蕭的衣襟,隱隱有些“撒嬌”的模樣,這讓侍候在一旁的秀兒看得有些發呆。

  蕭破涕為笑,梨花帶雨的臉上掛著一絲失望,笑駡道,“你就是會哄騙姐姐!哼,明年拿不回狀元牌匾來,看姐姐不收拾你!”

  見蕭終於答應了,蕭睿心裏頓時放下了一塊大石頭。雖然自己的事情自己完全可以做主,但他還是不願意讓唯一的親人,待自己如同母親一般的姐姐因此傷心生氣。其實,蕭又不是小孩子,哪里是“哄哄”就能擺平的?只是她感覺自家兄弟主意已定,自己再強行反對只會破壞姐弟情分,這才借杆子下臺罷了。

  幾乎所有人都在歎息,一個前程遠大的少年才子就這樣愛美人不愛功名,為了一個女人竟然將大好的前途棄之不顧。沒有人相信,一個享譽洛陽、與李杜齊名的少年才子,竟然會不懂經史子集?人人都以為,有皇子的眷顧,有這鵲起的名氣,有滿腹的才學,蕭睿中舉乃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即便是蕭睿一舉奪魁中了狀元,也不會有人奇怪。

  少女親耳聽到蕭睿的決定,先是大吃一驚,繼而又有些欣喜。她畢竟也不過是豆蔻年華的年紀,兩人正在情濃之際,能有蕭郎陪伴入蜀,那當然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但少女年紀雖小,卻還是能分得出輕重來。於是少女便輕言細語地圍著蕭睿,再三地勸說他不要放棄科考,云云。

  見蕭睿不為所動,少女不由氣道,“蕭郎,你氣死奴家了。奴可不願意成為耽誤郎君前程的紅顏禍水……”

  蕭睿微微一笑,“玉環,哪里有你說的那麼嚴重。一來,我功課不足勉強去科考也完全是自討沒趣;二來我也正想去那盛產美酒的天府之國暢遊一番,正好伴你入蜀;三來,這功名利祿之事我看得甚淡……”

  ……

  ……

  這事兒就這麼定了下來。少女心焦,行期便定在明日。

  不說自家姐姐和秀兒在家裏忙碌著給自己準備行李,蕭睿逕自帶著一個下人去了有些日子沒去的令狐沖羽家。見蕭睿親自帶人送來了一些米糧,令狐沖羽黝黑地臉上浮現著淡淡的紅暈,他眼眶一紅,垂首拱手道,“蕭公子如此接濟在下,讓在下將來如何報答?”

  蕭睿哈哈一笑,伸手捅了捅令狐沖羽的肩膀,“令狐兄,你我乃是朋友,這朋友之間相互扶持乃是理所應當之事。對了,我要出趟遠門,這幾貫錢你留下為伯母大人診病……”

  “這,不行,在下不能再用蕭公子的錢……”令狐沖羽連連擺手。

  “好了,令狐兄,這是某的一點心意,手下吧。”說著,蕭睿把飛票硬塞在令狐沖羽手裏,然後不等他反應過來,匆匆帶著下人大步離去。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2:50

第二卷蜀中韻-第053章離開洛陽


令狐沖羽正要追出去,卻聽自己的娘親扶著門框走了出來。蒼白而又清秀中年婦人臉上,閃爍著一層睿智的光芒,令狐夫人乾咳了一聲,“我兒,不需追了。”

  “娘親……”令狐沖羽趕緊走過去扶住她,奇怪地掃了自己的母親一眼。

  “羽兒,蕭睿與你結交並非有意,但也並非無意。”令狐夫人在兒子的攙扶下坐在了院中的木凳上。

  沒等令狐沖羽說什麼,令狐夫人又歎息道,“濟貧扶困不圖報,乃是君子所為。但後來,這少年折節下交,卻有延攬你的意思。沖羽,你有一身好武藝,又在娘的教導下略通詩書,這些年娘的病體拖累了你了……你就去跟了這少年吧,一來回報人家的恩情,二來他文采風流風儀神秀,將來必非池中之物。去吧,你去跟了他,將來也好謀個好的前程。”

  見娘親這麼說,青年令狐沖羽也有些心動。畢竟他只是20出頭的青年,整天閉門不出守著老娘,雖然心甘情願但心裏其實還是有些憋悶的。可馬上他便想起老娘孤身一人在家,又是病體纏身,不由堅定地搖了搖頭,“慈母在,兒絕不遠遊。”

  感受到自己兒子的孝順,令狐夫人欣慰地挺直了腰板,搖了搖頭,“傻孩子,娘這身子雖然病怏怏的,但最近感覺好多了,你就放心去吧,娘的身體沒事。你都20歲了,男子漢大丈夫豈能整天守著為娘,那有什麼出息?”

  “不,羽兒絕不會拋下娘親一個人在家,羽兒不放心。”令狐沖羽倔強地搖著頭。

  令狐夫人臉上浮起淡淡的苦笑,伸出白皙如同少女一般的中指來輕輕點了點令狐沖羽的額頭,“傻孩子啊,你想想看,依那蕭睿的為人,你跟了他去,他能不對為娘做些安排?”

  如果這個時候蕭睿在側,一定會奇怪這洛陽平民家的一個中年婦人,何以生出了這麼一雙保養地非常精細地白皙玉手。再仔細端詳她,這令狐夫人其實眉目如畫,雖人近中年面色蒼白但卻隱隱有奪人的風韻。尤其是那言談舉止間的氣度更是不凡,這是一種骨子裏的優雅,可不是裝就能裝出來的。

  ……

  ……

  第二日一早,洛陽城外。

  蕭睿與少女玉環還有秀兒同乘一輛馬車,而令狐沖羽則一身勁裝騎在一匹孫公讓奉送的高頭大馬上,一騎一車在眾人的目送中緩緩離開了洛陽,向長安行去。由洛陽入蜀,必須要繞道關中。

  蕭哀傷地伏在自己丈夫的懷裏幽幽抽泣著,孫公讓則和孟昶等人寒暄著,又站在原地望了一陣,見車馬已然遠去,便紛紛乘車回轉進城而去。

  蕭睿棄考陪伴未婚妻玉環入蜀探母的消息在他離開洛陽後不久便傳遍了整個洛陽城。消息傳到也正要離開洛陽的李宜和李琦兩人耳中,兩個宮裏的貴人簡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蕭睿居然捨棄前程不要,行如此兒女情長之事?

  李琦怒衝衝地在地上轉悠著,口中恨恨地嘟囔著,“好你一個蕭睿,不識抬舉,不識抬舉……虧了本王一番好意……哼,好男兒當立志報效朝廷,竟然為了一個女子而放棄科舉,真是可恨,可恨!果然是紅顏禍水,古人說的一點都沒錯。”

  李宜也震驚非常。但她聽到李琦在那裏擺出一幅成熟姿態來說什麼“紅顏禍水”,不由是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嗔道,“什麼紅顏禍水?你小小年紀懂什麼?人家這是才子佳人情深意切,我們這些外人著什麼急呦!”

  李琦搓了搓手,“宜姐姐,那你來說說看,我上哪去找一個像蕭睿這樣的伴讀哦,我還指著他在今年母妃的壽宴上幫我寫幾首詩、釀些美酒,讓我獻給母妃和父皇出出彩頭呢,這下可好,全泡湯了——不行,我要派人去押他回來,哼,他考也得考,不考也得考,這可由不得他。”

  “行了,別胡鬧了。小心母妃和父皇知道,打你的板子。”李宜煩躁地沉下臉來,一肚子的鬱悶和失望無處發洩,見李琦還是有些蠢蠢欲動的架勢,不由氣苦道,“琦弟!我們好歹也是皇家子女,怎麼能去用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他愛考不考,他做什麼,與我們何干?”

  李琦愣在了那裏,見姐姐眼圈發紅,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再也不敢說什麼,只是背過身去向自己的貼身侍衛衛校使了個眼色。

  一向性情溫和的李宜突然變得煩躁起來,她擺了擺手,揮動著那華麗的霓裳雲袖,沉聲道,“走,我們也回長安去,這洛陽——以後再也不來了。”

  盛王和咸宜公主的車駕離開洛陽,以洛陽令盧璿為首的洛陽大小官吏不免又是一番大規模地歡送。但顯然我們的公主殿下意興闌珊,連面都沒露一下,只是讓少年李琦站在車駕上略微擺了擺手,就算是回了眾官員的送別。隨後,車駕緩緩也離開洛陽,沿著寬闊的官道向帝都洛陽行去。

  李宜和李琦這番回京,本來就是抱著在春闈之前趕回,有意要助蕭睿科考的意思。可正主兒卻跑了,這一路上李宜和李琦甚是掃興。車駕行進非常緩慢,本來不用半個月就能到達的路程,居然生生走了一個月。

  等咸宜公主和盛王李琦心情不高地回到闊別已久的長安之時,少年蕭睿已經伴著他的未婚妻遠遠地繞過巍峨的長安城,早已經關中進入了劍南道境內,大約還有幾天就可以趕到楊玉環母親的居住地——劍南道蜀州了。

  進入關中道境內,天色就開始轉暖,等進了劍南道境內,就已經是和風徐徐的暖春季節了。一路上,蕭睿和少女時而乘車,時而下車步行一段,看看那沿途的風光,以及那郊外提籃踏青的仕女士子,田野中採摘野菜的農人。

  而令狐沖羽,則只是遠遠地騎著馬跟隨著,面色平淡,保持著異樣的沉默。如果不是蕭睿主動跟他講話,他絕不會多言一句。秀兒曾經私底下數了數,這千里行程下來,這令狐大俠客前後只說了不到十句話。而且,在這十句話裏,還有幾句簡短的“嗯”和“啊”。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2:50

第二卷蜀中韻-第054章雜糧春酒


唐曆開元二十二年的三月底,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尤其是在這富饒的天府之地,春的氣息比內地早來一步,讓人感覺到了濃濃的暖氣和勃勃生機。

  劍南道益州通往蜀州的官道上,一車一馬緩緩而行,夾雜在踏春的遊人、走貨的商客以及耕作的農人行列之中,並不起眼。只是在馬車停下,一個豐神俊朗的少年伴著兩個豆蔻年華的絕美少女下來往官道一側那麼一站,旋即就引起了路人驚豔的眼球。

  馬車交給車夫先行驅趕進城去,一男兩女並肩前行款款細語嬉笑不止,而一個黑衣青年面色沉穩地牽馬跟在其後,招徠來了無數或是羡慕或是驚訝的目光。

  蜀州坐落在美麗富饒的川西平原上,距離益州也就是後世的成都也不過數十裏。自古就是蜀中的富庶之地,素有“蜀中之蜀”的美譽。王勃那傳唱千古的名句“海記憶體知己、天涯若比鄰”說的就是這蜀州。

  所謂近鄉情怯,隨著蜀州那並不高大的城牆逐漸出現在四人視線中,方才還嘻嘻哈哈跟秀兒逗樂的少女玉環慢慢神色激動起來,如水一般幽深的眼神中投射出千種柔情萬般糾結。離開蜀州時,她不過是七八歲的孩童,數年的光陰匆匆而逝,如今再次踏入魂牽夢繫的蜀州故園,可以再次見到那為了生計不得不狠心將自己送給叔父寄養的親生娘親,心頭顫顫的,酸酸的,眼圈一紅,兩行珠淚奪眶而出。

  少年輕歎一聲,輕輕拍拍玉環的肩膀,見路邊有一家簡陋的酒肆,向侍立在一側的秀兒使了個眼色。秀兒趕緊上前去為少女整了整衣裙,遞過一塊香帕,柔聲道,“玉環小姐,馬上便到蜀州了,你看那邊有家酒肆,我們進去吃些東西歇歇腳可好?”

  玉環幽幽一歎,接過香帕擦去了眼角媚人的淚痕,點了點頭。

  這是一家非常簡陋的酒肆,一個露天的棚子搭在路邊,棚子前面豎起一根槐木杆子,杆子上飄揚著一面髒亂不堪的三角布條,算是酒肆的標誌。裏面只有幾張沒有刷漆的原木低矮案幾,做工粗糙不堪,也就是供過往挑夫百姓暫時歇腳的一個地兒。

  三人進得酒肆,酒肆的夥計兼老闆張老漢吃了一驚,他這種下等酒肆中何嘗來過眼前這等衣著華麗風姿風雅的貴客,多是那些滿面風塵汗跡的販夫走卒罷了。趕緊上前招呼,用手中的汗巾兒使勁將一個角落裏的一張案幾以及胡凳擦了一把,請四人坐下。

  秀兒是下人,哪里敢坐,只站在玉環的身後。令狐沖羽雖不是蕭家的下人,此番出行是以蕭睿“友人”兼保鏢的名義相隨,但一路上他卻時時以下人自居,讓蕭睿沒少“發火”。此刻見沉默寡言的令狐大俠又默然地站在自己身後,蕭睿不由苦笑,“令狐兄,坐下一起用些酒飯就好,你再站在某後面,蕭睿也站起相陪如何?”

  令狐沖羽猶豫了一下,抬頭見蕭睿明亮清澈的眼神,拱手一禮,默然坐在了蕭睿的下首。

  秀兒向恭謹站在一旁等候的張老漢道,“夥計老爹,可有什麼好的吃食給我家少爺和小姐上一些來。”

  少女明媚的臉龐在沒見過多少世面的張老漢面前晃蕩著,張老漢使勁咽了一口唾沫,操著嘶啞而渾濁的蜀中方言道,“四位貴客,小店只有喳喳面和油面餅,不知貴客……”

  秀兒皺了皺眉,“也行,上些吧。對了,有沒有酒?”

  張老漢尷尬地搓了搓有些骯髒的手,正要說什麼,卻聽蕭睿指著隔壁相鄰案幾上淡聲問了一句,“那不是酒?”

  “是,是,回少爺的話,那是本地鄉野釀制的雜糧春酒,就是酒味不足,粗俗不堪,就怕貴客喝不得吆。”張老漢趕緊賠笑解釋道。

  “雜糧春酒?”蕭睿一陣好奇,見那四個販夫每人一根竹管插入案幾上的酒壇中,一邊說著粗俗的笑話,一邊俯身吸飲,更加地奇怪了,“飲酒不用杯盞反而用竹管,這倒是很新鮮的事情——來,像這樣的春酒,給我們也來一壇。”

  酒壇上來,張老漢又端了盤黑乎乎的面餅上來。見那面餅髒兮兮的,蕭睿直覺得有些反胃,根本連動都不想動一下,但少女玉環卻毫不在乎地拿起一塊,慢條斯理地放進嘴裏輕輕咀嚼著,臉上甚至還浮起一種淡淡的陶醉。

  蕭睿與令狐沖羽模仿著那幾個販夫的動作,也將竹管插入酒壇,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入口微有苦澀,還有若有若無的腥味,而酒味卻極淡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蕭睿眉頭一跳,心裏洞若觀火:這肯定是多種糧食混雜在一起所釀,因為配比不好不但沒有釀出糧食的清香,反而因為無序的摻混,味道非常的不倫不類。而苦澀和腥味,顯然是這種酒不易保存,稍存放幾天便有些變質了。

  見蕭睿喝了一口便放下竹管,張老漢嘿嘿笑了一笑,“粗鄙之酒,貴客喝不慣也是常理。”

  “老爹,在下實在是感到好奇,你們為什麼要用這麼雜多的糧食釀酒呢?這樣即浪費糧食又釀不出好酒,何苦呢?”蕭睿和氣地笑了笑,向張老漢招了招手。

  “貴客有所不知噻。”張老漢雖然沒有見過多少世面,但畢竟還是開酒肆的,這察言觀色和口頭上的功夫還是蠻深的,見貴人相問,趕緊湊過來解釋道,“貴客有所不知,這是我等蜀州百姓用頭年吃剩下的雜糧摻混在一起,釀出些清酒來準備過春飲用,釀制簡單粗陋,一般城裏的老爺們是不喝這個的。”

  蕭睿哦了一聲,卻沒發現張老漢滿是皺紋的老臉上竟然浮起了一絲紅暈。張老漢並沒有說實話,這種雜糧春酒的確是蜀州鄉野村民用吃剩下的雜糧釀制的,但卻是不一定是“頭年”,是那種不知到存了多久眼看快要發黴變質的陳年舊糧。米缸裏掃一掃,弄出些亂七八糟的雜糧來,一股腦地上鍋煮熟,然後涼透,再加入粗劣的酒麴攪拌,盛于陶壇中,用稀泥將壇口密封,並用草料覆蓋,讓其發酵,十余天即成。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2:50

第二卷蜀中韻-第055章清苦楊家


這種廉價的、近似于廢糧利用的雜糧春酒,以酒品而言,當然不值一提。但蕭睿這等超級品酒師,今兒個卻對雜糧春酒表現出了極高的興趣。最後索性站起身來,跟受寵若驚地張老漢面對面地討論起這一酒品的釀制方法來,直到玉環仔仔細細地將那塊黑乎乎的面餅吃了個乾乾淨淨,又喝了一碗渾濁的茶水,這才讓秀兒結賬離去。

  蜀州雖然富庶,但卻是一座小城。城牆並不算高大,與洛陽城比起來那就是小巫見大巫。一條清澈見底的護城河又名西河,繞城而過,城門洞開,走過吊橋時,蕭睿抬頭瞥見了那城門外壁上那一層層初見綠色的苔蘚。

  蜀中古城,繁華中自有幾分滄桑和清幽。走在城裏並不十分寬敞的街道上,身邊來來往往皆是一張張樸實無華的面孔,蕭睿心裏不由又是一陣感慨。

  車夫馬二等候在門口,他已經進城詢問清楚了路徑。按照楊玉環三姐楊玉青信中所說,楊母已經搬到城中東南角的一個小院落裏,楊家的舊宅早已典當賣掉,連帶楊玄琰充任蜀州司戶時的一點積蓄,這些年來楊母生活就靠這些微薄度日,日子之清苦可想而知。

  穿過兩條街,又拐過一條巷尾,一座破舊的獨門小院出現在眾人眼前。院門口長滿雜草,院牆上隨處可見濕漉漉的坍塌凹陷,木質的院門上有數道裂縫,蕭睿心道,這木門低矮破舊怕是連只狗都擋不住,更不要說盜賊了。當然了,這盛唐的竊賊光臨這種窮困人家的可能性是極低的。

  遠遠地站在那裏,少女玉環的臉上滿是淚痕,肩頭抽動著撲入蕭睿的懷抱,再也挪不動腳步。蕭睿小聲寬慰著她,吩咐馬二去喚門。

  馬二上前小心翼翼地敲了好半天的門,這才聽見一個軟膩膩有氣無力地女聲從院裏傳了出來,“是哪個嘛?”

  吱呀一聲,一個身材高挑豐滿嫵媚的少婦一手抱著一個一歲多的孩子,一手拉開了形同虛設的木門,見馬二站在當口非常面生,倒是吃了一驚。

  馬二剛要笑著答話,抬頭突見這嫵媚的少婦神色慵懶,胸前開了大半個襟,露出一大片雪白粉嫩的胸脯兒,那孩子正津津有味地伏在胸脯上吮吸著,不由嚇了一跳,不敢再看,面紅耳赤地退後一步,回頭尷尬地向蕭睿等人站立的地方望去。

  秀兒趕緊迎了上去,躬身一福,脆生生地道,“這位大娘,請問這是蜀州楊家嗎?”

  少婦愕然,仔細打量著秀兒,緩緩道,“奴家正是姓楊,你們找哪個?”

  “我家少爺和楊家小姐……”秀兒一喜,話還沒說完,便聽耳邊傳來少女玉環那嬌滴滴顫巍巍的聲音:“你,你是三姐玉青嗎?奴是玉環呀!”

  ……

  ……

  姐妹倆抱頭痛哭且不用說,就連站在一旁的蕭睿和令狐沖羽以及秀兒、馬二都覺得有些眼眶發紅,陪著抹了一陣眼淚。

  楊玉青今年21歲,比少女大六歲,早已嫁為人婦。楊母給她找了一個城裏裴姓商人的婆家,可過門才不過短短一年,這裴姓青年就突發疾病一命嗚呼,可憐這年方少艾花信年華的楊三姐,早早地就成了寡婦,還帶著一個遺腹子。丈夫死了兩年,兒子才一歲多,楊母又身體不好,楊三姐一年中倒是有大半年帶著孩子住在娘家。

  楊三姐的兒子哇哇大哭起來,哭得是那麼地歇斯底里。姐妹倆這才分開,各自摸了一把眼淚鼻涕。楊三姐從笨手笨腳的秀兒懷裏接過兒子,背轉身去就用**堵住了兒子的嘴,然後又笑吟吟地轉過身來。

  她這才看到了站在一旁風神俊秀神色淡定的少年蕭睿。她那眼神中若有若無的一絲媚意,在蕭睿身上轉了一轉,便再也捨不得收回來。

  少年心裏暗笑,果然是歷史上風流一時號稱迷倒長安無數貴族,與李隆基暗度款曲的虢國夫人啊!如今雖然落魄,但神態間的那一抹狐媚卻是想遮掩也遮掩不住了。想到這裏,蕭睿突然想到,少女玉環跟了自己,再也沒有了成為大唐歌妃的可能——那麼,楊家日後的榮華富貴,這楊三姐冠絕長安的逍遙生活也隨之化為了泡影。

  一念及此,他心裏倒是有一絲絲的“歉疚”,望向楊三姐的眼神中便少了一份冷漠,多了一份柔和。只不過,這份柔和讓善於察言觀色的三姐兒捕捉到了,心裏不由一動:好一個風流倜儻憐香惜玉的美少年!

  安祿山叛亂後,李隆基被迫逃離長安,路經馬嵬坡,禁軍大將陳玄禮密啟太子誅殺楊國忠父子,隨即禁軍又逼迫唐玄宗下令讓楊貴妃自縊而死。當時虢國夫人也逃出長安西行,當她得知楊國忠、楊貴妃相繼遇難的消息後,與其子女及楊國忠妻一起騎馬逃奔陳倉。縣令薛景仙聞訊後,親自率人追趕。虢國夫人倉惶中逃入竹林,在此殺死其子裴徽和楊國忠妻裴柔,然後自刎,未死,被薛景仙抓獲,關入獄中。這時,虢國夫人並無懼色,從容詢問抓她的為何人。不久,刎傷出血凝結喉中窒息而死,被葬在陳倉郊外。

  轉念間,蕭睿又記起史書對於未婚妻和楊三姐兒悲慘境遇的記載,心情便又開朗起來。不管怎麼說,玉環和楊家雖然因自己的穿越而來失去了原本屬於她們的榮華富貴,但也避免了慘死的結局,也可謂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了。至於富貴,有自己的存在,楊家的命運也一定會就此改變。

  少年正在想著自己的心事,卻聽三姐兒軟膩膩地問了一句,“妹子,這俊俏的小哥兒是哪個嘛?”

  少女俏臉一紅,回頭瞥了蕭睿一眼。見蕭睿笑吟吟地望著自己,眼神柔情無限,再也控制不住激動的心情,回身來拉起蕭睿的手,嗔道,“蕭郎,還不見過我家三姐!”

  蕭睿微微一笑,上前一步,向楊三姐躬身一禮,“在下洛陽蕭睿,見過三姐。玉環與我已經訂婚,此次入蜀,我不放心她獨自前來,便一路送了來。”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2:50

第二卷蜀中韻-第056章楊母之病


楊三姐格格笑著閃了開去,但轉瞬間眼神閃爍,神色複雜起來,既有羡慕,又有幾分自憐哀怨。

  她幽幽道,“好妹子,這幾年不見不但長成了大姑娘,還有了如意郎君了——走吧,都不要站著了,跟奴家進家裏去歇著。”

  蕭睿呵呵一笑,向馬二擺了擺手,馬二便和秀兒一起從馬車上卸下幾包禮物,既有洛陽酒徒酒坊出產的清香玉液,也有上好的江南絲綢,還有杭州府的極品龍井。遠道而來探望准丈母娘,豈能不帶些禮物,這些禮物都是細心的姐姐蕭一手操辦,具體是什麼,蕭睿也沒怎麼在意。

  見妹子跟未來的妹夫帶了不少禮物來,楊三姐兒先是眼前一亮,但遠遠地一瞄見不過是一些絲綢茶葉之類,又有些失望,不禁暗暗歎了一口氣。此刻,對於楊家來說,最缺的是填飽肚子的米糧和為楊母看病的銅錢,至於絲綢美酒茶葉這些奢侈品,有雖比沒有好,但再多也不能當飯吃。

  但三姐兒很快心情便又好轉起來。她從蕭睿乃至他的那些下人的穿著來看,一眼就判斷出蕭睿是個有錢的富家公子哥。想起躺在床榻上已經無錢再請醫者診病的老娘,她又興奮地掃了蕭睿一眼。

  一行人進了院子。儘管早有心理準備,蕭睿還是吃了一驚。諾大一個院落,竟然除了一口水井,一棵槐樹,兩間破屋之外,毫無長物。空蕩蕩的院落裏,到處都是剛剛冒頭的雜草,迎面的正屋中,一面髒兮兮地棉布簾子在和煦的春風中輕輕晃動,從屋中傳出一股子淡淡的臊臭味道。

  三姐兒尷尬地將孩子往懷裏緊了一緊,“家裏窮,讓妹夫見笑了。”

  蕭睿微微一笑,側臉望去。見少女癡癡地盯住那面髒兮兮的棉布簾子,眼圈發紅,眼看那晶瑩如水的淚花兒又要開始墜落,他趕緊上前握住她如玉粉嫩的小手,輕輕在她耳邊安慰了一句,“玉環,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相信我!”

  ……

  ……

  母女重逢,抱頭痛哭了一陣。似乎是楊玉環的到來,讓病體沉重的楊母精神微振,居然倚著被褥坐了起來。淩亂的頭髮草草地攏在腦後,蒼白的面容上透出明顯的蠟黃,身材消瘦,顫巍巍而青筋暴跳的手使勁抓住少女白嫩的小手,母女兩人依偎在一起,再也不願意分開。

  少女抽泣著,楊母更是老淚縱橫。

  其實楊母並不算多老,也就是四十多歲的樣子。要是在現代社會,正是成熟婦人風韻猶存的大好年華。可惜,在這大唐,在這清苦的楊家,楊母不僅久病纏身還營養不良,膚色和姿容都過早地未老先衰了。

  三姐兒在一旁陪著抹了不少眼淚。等母女三人情緒稍微平靜下來,少女才幽幽問道,“三姐,娘親得的是什麼病呀,有沒有看先生(大夫)?”

  三姐兒鼻孔一陣抽動,將已經睡熟的兒子放在楊母的身旁,輕輕苦笑道,“妹子,娘親的這病好幾年了,也沒少服藥。可是……”

  楊母疲倦地歪過頭去,似是不願意讓蕭睿這個剛剛“進門”的未來女婿看到自己落魄的一面,偷偷地摸了一把老淚。

  三姐兒一邊說著,一邊用閃爍的眼神瞥了蕭睿一眼。少女聰穎,又久在洛陽的市井中行走,馬上便明白自家三姐那省略下來的後半段話是什麼意思。她眼眶又是一片通紅,轉頭望瞭望站在自己身後的蕭睿,眼中的酸楚哀怨即便是蕭睿看了也禁不住心裏一顫。

  蕭睿笑了笑,“三姐,讓秀兒跟你一起去請先生來吧。”

  ***************

  秀兒跟著楊三姐出門去,片刻功夫就請來了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醫者。一同跟去的馬二還順便從街上的商鋪中買了一些米糧和日常用品,一起用馬車載了回來。

  等這位名叫張博古的蜀州老中醫又是診脈又是詢問病情又是沉思,搞了好半天,蕭睿這才忍不住問道,“老先生,請問楊老夫人患得是何病?”

  “老夫人素體陰虛,五臟柔弱,複因飲食不節,情志失調,勞欲過度,而導致腎陰虧虛,肺胃燥熱,陰虛燥熱……而以陰虛為本,燥熱為標;病延日久,陰損及陽,陰陽俱虛;陰虛燥熱,耗津灼液使血液粘滯,血行澀滯而成瘀;陰損及陽,陽虛寒凝,亦可導致瘀血內陽……”張老先生搖頭晃腦地一通中醫理論灌輸,把蕭睿弄了一頭霧水。

  苦笑一聲,“老先生,請直接說,老夫人到底是所患何病?”

  “據老夫診脈,老夫人所患乃是消渴症也。”張老先生皺了皺眉,“此病宜慢慢調理,待老夫開下藥方,爾等按方抓藥定時服用即可。”

  等張老先生開好藥方,蕭睿讓秀兒送了他半貫錢的診金,又親自將他送出門去。等蕭睿回身進屋的時候,方才搞清楚了一個大概:什麼消渴症,楊母這是典型的糖尿病吧,多飲、多尿、多食及消瘦,這些不正是典型的糖尿病病徵?

  轉回身他突見楊母床榻邊上的案幾上,還放著一碗米黃色帶些須狀物的食物,似是山藥。食物上還覆蓋著一層淡淡而粘稠的液體,似是蜂蜜。蕭睿雖不懂醫術,但糖尿病患者嚴禁吃糖的基本常識他還是懂的,見楊母得了糖尿病竟然還將甜食當飯吃,他不禁一陣瀑布汗。

  “呃,這個……這個是不能吃的,老夫人。”蕭睿猶豫了半天,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楊母,最終還是稱之為老夫人。但三姐兒在一旁卻笑嘻嘻地插了一句,“好妹夫,你跟妹子已經訂婚,按照蜀州的風俗,你可以叫岳母大人了。”

  少女俏臉一紅,起身來輕輕扯了扯蕭睿的衣襟,“蕭郎,你是說不讓娘親吃這些山藥?”

  蕭睿一怔,他倒是不知道該怎麼跟少女解釋,最後只得含含糊糊地應付了過去,說是老中醫說了,楊母此病嚴禁吃甜食云云。這話一出,楊母聞言不由歎息一聲,眼眶間滑落一顆渾濁的老淚。

  她何嘗願意吃這些東西?但家裏實在是窮困不堪,早已買不起米糧,只能讓三姐兒上鄉野間去找農人買些不值錢的山藥,回家來煮了當飯吃。這東西吃久了自然就難以下嚥,沒辦法的三姐兒就弄些蜂蜜上去讓楊母湊活吃些。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2:50

第二卷蜀中韻-第057章楊三姐兒


秀兒和馬二買回了一大堆雜貨和吃食,在秀兒的幫助下,楊三姐兒心情舒暢地挽起袖口下廚去弄了一些菜肴,又用新米做了一鍋香噴噴地米飯,一大家人團坐在院中吃了第一頓團圓飯。

  秀兒、馬二還有令狐沖羽單獨在一起用飯,楊母照舊是臥床而食,表過不提。

  天上掉下個有錢的妹夫來,楊三姐兒自感自家的日子一下子要鹹魚翻身了,從此苦日子到頭,好日子來臨了。心裏那種美滋滋,怕不是用語言所能形容的。更要命的是,這有錢的妹夫,還是一個俊俏風雅的少年郎君,讓這一向自憐命苦、剛嫁人就守寡的少婦三姐兒,就莫名其妙地有些心動。

  雖然心裏使勁按耐著,明知這是自己的親妹夫不是親郎君,這三姐兒還是忍不住將媚到能掐出水來的眼神時不時地投射在蕭睿身上。少女玉環剛剛回到故里與親人團聚,心頭的溫情一直充斥著,倒是沒有注意自家姐姐望向自家蕭郎身上的眼神多少有些曖昧。

  蕭睿眉頭微皺,他不太習慣楊三姐兒這種似乎是有些淫蕩的眼神。說句實在話,受歷史記載的影響,他潛意識裏認為,這因自己穿越而來失去榮華富貴機會的婦人多少有些淫蕩風流。

  其實,嚴格說起來,目下的楊三姐兒或許有一點風流,但遠遠還談不上淫蕩。或者說,這個可憐的年輕寡婦,由於貧窮和守寡的緣故,多少沾染了一些蜀中市井婦人搔首弄姿從好色男人手裏換些通寶花銷的壞毛病。

  寡婦門前是非多,這是宋明以後禮教森嚴後的社會自律,可在這民風開放的盛世大唐,守寡的寡婦,尤其是楊三姐兒這種年輕貌美的小寡婦,門前絕對是少不了一些風流男子的“叩門”的。楊三姐兒雖然沒有真正跟哪一個男子暗渡款曲,但打情罵俏讓某些想吃豆腐的男子破費點銅錢的事兒,還是有的。

  如今見了有錢俊秀的蕭睿,三姐兒那顆蠢蠢欲動的心不知不覺地萌動起來,竟然將平日裏慣用的“勾引”伎倆用在了自己妹夫的身上,片刻的功夫,三姐兒就醒悟過來,暗暗羞紅了臉,垂下頭去,生怕被妹妹看出什麼苗頭來。

  吃飽了飯又談了會家常,時間就不早了,日落西山。蜀州城不比洛陽那等繁華都市,到了黃昏時分,大抵百姓都要歸家,店鋪就要打烊,所有的喧鬧就在片刻間歸於平靜,只是偶爾從院外傳來幾聲不著調的犬吠。

  這就涉及到晚上住宿安頓的問題。楊母的院子只有兩間房舍,少女玉環鐵定是要留下來陪伴母親的,但蕭睿這些人住在何處?

  就在蕭睿準備安排馬二和秀兒上街去尋家客棧包幾間客房安頓下來的時候,楊三姐兒臉上難得浮起兩朵紅暈,兩隻手臂抱在胸前,不過還是遮掩不住胸前的波濤洶湧,低低道,“我在前面的巷子裏有一個宅院,妹夫你們如果不嫌棄,可以到那裏住下。都到自己家了,還住啥客棧噻?也不怕叫左鄰右舍地笑話。”

  見蕭睿有些猶豫,三姐兒頓了頓,湊近蕭睿身旁,小聲說了句:“奴是寡婦,家裏就奴家一人,房舍有幾間,蠻住得下。”

  蕭睿心裏苦笑,心道,“知道你是寡婦,可咱就怕你是寡婦。”

  ……

  ……

  看天色即將傍晚,蕭睿四人跟在身姿豐滿曼妙地三姐兒身後,剛出了門,少女玉環便低喚著追了出來,“蕭郎。”

  少女倚在門框上,探出白皙粉嫩的雙手,輕輕為蕭睿拂去了身上的一些灰塵,側頭瞥了興致明顯有些高漲的三姐,低低柔聲道,“蕭郎,奴娘家貧苦,委屈你了。”

  蕭睿微微一笑,見少女半是柔情半是歉疚,滿腹的心事都寫在俏麗的臉上,不由探手握住她溫熱滑膩的小手,“玉環,還是那句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且放寬心,好好陪伴岳母大人。”

  見妹子跟妹夫旁若無人的擁抱在一起,輕憐蜜意地款款細語耳鬢廝磨,三姐兒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即為妹妹高興,又想起自己那死鬼丈夫,神色間便有些清白不定。直到她忍不住催促了一聲,楊玉環才戀戀不捨地從蕭睿懷裏掙脫出來,臉上那抹羞紅越加地重了,“去吧,蕭郎,明兒個你早些過來。”

  *****************************

  蜀州春天的傍晚,空氣中漂浮著一股子軟膩膩的淡香味道,還有些甜絲絲地,聞起來令人頗有幾分陶醉之感。蕭睿心頭明白,這定然是這城中釀制家常酒的人太多,以致於這酒香四溢,混入了空氣之中。所釀,聞起來就是來路上所喝的那種雜糧春酒。只是他很好奇,難道在這蜀中小城裏,家家戶戶都擅長釀酒?

  他卻不知,蜀人生活富足,吃不完的糧食便習慣於自釀家酒自用,家家戶戶沒到春末時節,都是要釀些酒度日的。

  三姐的家也就是裴家,其實離楊母的院落不遠。當初楊三姐給楊母買這座宅院的本意就是離自己近些,也好照顧。她的夫家裴氏,就這一根獨苗,自打丈夫死後,公公婆婆也思念兒子先後死去,這諾大的裴家宅院就剩下孤零零的孤兒寡母艱難度日。

  剛轉過巷尾,三姐兒正準備開門,就聽不遠處有人在吹著挑逗的口哨。

  一個個子不高的青年男子,長得還算過得去,就是神情舉止間有些輕浮和流裏流氣。一望可知,就是那市井間的浪蕩子,喜歡走街串戶偶爾在寡婦門裏尋些樂子的不良痞子。不過,浪蕩子也是分“層次”的,這種浪蕩子層次太低,只能在坊間市井中活動,花街柳巷裏的歌姬他是斷然消費不起的,高門大戶家的娘子小姐,更是不敢調戲。

  男子名周正,名為“周正”其實人品極不周正,甚至可以說有些下流不堪。往日間,為了討生活,三姐兒興致高了偶爾跟這周正也能打情罵俏一番,但今兒個不同。她剛要笑駡周正幾句,卻突然想起自己身後的妹夫,不由心裏一個激靈,立即端正起神色,呸了周正一口,也不理他,逕自去開門。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2:51

第二卷蜀中韻-第058章這個夜晚


周正晃蕩著走了過來,口中嘖嘖連聲,“乖乖,我說三姐兒今兒個咋這麼正經噻,原來是又勾搭上一個俊俏的小郎君了。我說兄弟,這三姐兒的床可不是容易上的,兄弟我可是花了30文錢了,也沒摸到她一根汗毛。”

  這痞子不懷好意的目光在蕭睿身上打著轉轉,見蕭睿衣著華麗,氣度不凡,似是個有錢的主,不由也有些好奇——心道,這是哪家的公子哥兒,這三姐兒真是好手段,居然能勾得這等人物上門來消受。

  蕭睿厭惡地皺了皺眉,稍稍退後一步。這個時候,一直保持著異樣沉默的令狐大俠,從他的身後一步竄了過來,身影如電,蕭睿幾乎沒有看清他是如何竄過來的,反正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令狐大俠客就像是一根柱子一般擋在了自己身前。

  令狐沖羽面沉似水,他向來寡於言辭,惜話如金,時下也不例外,他擺了擺手,只說了兩個字:“讓開!”

  周正雖不是什麼大人物,但也常在市井間行走,在這周邊的幾條街巷裏,好歹也是一號人物。見令狐沖羽神色不善,倒也沒有懼怕,只撇了撇嘴,“格老子的,老子也是在蜀州城裏混的,你是哪個?你算哪棵蔥?”

  令狐沖羽冷笑一聲,背轉身來,向蕭睿拱了拱手。

  蕭睿看也不看周正一眼,跟在神色尷尬的三姐兒身後就進了院子。隨後是秀兒和馬二,也跟了進去。三姐兒那豐滿的身子扭進了院子,只留下一陣香風。周正深深地吞咽了幾口唾沫,探頭就要向院裏望去。

  令狐沖羽冷冷得掃了周正一眼,猛然一拳擊出,擊打在裴家門口的一棵老樹上。砰!一聲爆響,老樹瞬間搖晃起來,剛剛抽芽的樹葉兒沸沸揚揚的落滿了一地,周正倒吸一口涼氣,望著樹幹上那一個深深的拳窩,又驚又懼地呆在當場,眼睜睜地看著冷酷的令狐大俠沉穩地跨進裴家的門檻,爾後又哐當一聲將院門緊閉起來。

  **************************

  裴家院落比楊母的院落要大不少,兩間正屋,三間廂房,還有一間廚房,院中還有一個絲瓜架子,架子下擺放著一張青石案幾。

  出了周正這一檔子事,三姐兒心裏尷尬,嫵媚的面容上便不免帶出了幾分汗顏和羞澀。她再怎麼放浪形骸,也不願意在自己妹夫面前出醜,更不願意在妹夫心裏種下一個淫蕩的印象。更何況,她的潛意識裏,非常在意眼前這少年郎君對自己的看法。

  抱著熟睡的孩子站在院裏,猶豫了半天,準備怎麼跟蕭睿解釋些什麼,卻始終沒有說出口來。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夜幕降臨,院中一片漆黑,只能看見站在自己對面的蕭睿一個模糊的身影。心情複雜的三姐兒幽幽一歎,逕自推開正屋的門,不多時就在屋中點起了燈盞。

  晃閃閃的火苗在黑暗中搖曳著,少婦模糊的身影站在門口,“妹夫,這是奴的屋子,你好歹住下吧——秀兒姑娘住那間廂房,那兩位大哥就住另外一間。”

  ……

  ……

  三姐兒忙忙碌碌的收拾著自己的屋子,秀兒也來幫忙。打開床榻前的衣櫥,她不好意思的取出一床七八成新的被褥來,展開抖了抖,“奴家裏窮,沒有新被褥,這是奴蓋的,妹夫不要嫌棄噻。”

  蕭睿笑了笑,“有勞三姐了。”

  細心的秀兒逕自出去尋著面盆,又去廚房好不容易燒了一些熱水端了進來,“少爺,先淨淨面再歇著吧,一路風塵的。”

  蕭睿俯身洗臉,秀兒見三姐兒還沒有要走的意思,柳眉一皺,輕輕問道,“裴夫人,你把屋子讓給了少爺,你去哪里住哦。”

  秀兒自打見了這楊三姐,就不太喜歡她。在少女秀兒看來,這楊家三姐舉止輕浮,不像是個正經女人。但三姐兒畢竟是自家少爺的姨姐,她心裏雖有些厭惡,但也不敢表現出來。

  三姐兒一愣。她臉色一紅,但馬上便鎮定下來,掃了清秀的小丫頭一眼,調笑道,“奴當然是去那邊睡去呀,總不成奴還能跟妹夫睡一起?小妹妹,你想哪個?”

  這一通反問,把面皮極薄的秀兒弄了個臉紅脖子粗。少女垂下頭去,不敢再回話,只蹲下身去,小心翼翼的為少爺除去靴子,用那盆蕭睿剛剛洗過臉的溫水,為他洗起腳來。秀兒的動作很熟練也很輕柔,一邊洗一邊揉捏,而蕭睿則舒服而享受地閉上了雙眼,緩緩靠在了床榻上的被褥上。

  見此情景,三姐兒不禁暗暗豔羨了一聲,心道有錢人的生活就是好啊!這妹夫倒是好享受,好豔福。看起來,這往日間都是有貼身侍女服侍的,看看吧,這小丫頭的動作多麼得嫺熟。

  等秀兒慢吞吞地為蕭睿洗完腳,又服侍蕭睿睡下準備離開的時候,三姐兒等得無趣,早已去了相鄰的那間正屋,摟著自己的兒子自顧睡下。聽秀兒輕輕將這兩間正屋的門扣緊關上,三姐兒坐起身來,披著被子掀開門簾向那邊望去。

  那邊,燈火早已熄滅。厚厚的門簾後面,穿過輕微的酣睡聲。三姐兒失神地望了一會,其實在黑暗中,她什麼也望不到。良久,她的鼻翼才抽動了幾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帶著一絲複雜的心緒重新躺了回去。

  這一夜,蕭睿睡得極熟。但這一夜,三姐兒卻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直到天快要大亮的時候,她仍然沒有一絲睡意。揉了揉紅腫酸澀的雙眼,三姐兒輕輕地下床來穿好衣裙,看看兒子仍然沉睡,便掀開門簾,卻久久沒有邁出步去。

  這個時候,不能說少婦想要跟蕭睿發生些什麼,只是少婦的心房因為這洛陽少年的到來而變得充滿了期待和渴望:這個有錢的俏郎君會不會給自己和楊家帶來好的生活?到底會不會?有,從妹妹的話裏話外,她不難聽出,自己這妹夫不僅是洛陽鼎鼎大名的才子,還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有錢人。即英俊又富有還有才,這等如意郎君怎麼自己就偏偏遇不上?

  總而言之,三姐兒的心亂了,亂得一塌糊塗,亂得莫名其妙和匪夷所思。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2:51

第二卷蜀中韻 第059章無賴楊釗

紅日在東邊的天際積蓄著最後噴薄的力量,一抹鮮艷的紅色韻染著一大片雲空。和煦的春風喚醒了一夜沉睡的生靈。來來往往的商販挑著貨擔子,又開始了走街串巷忙碌生計的一天。商鋪開門,客棧和酒肆也取下了打烊的門板,蜀州城里漸漸開始如往日一般喧鬧起來。

  一個身材魁梧的壯年男子晃蕩著穿過幾條街巷,向楊三姐兒家匆匆行去。青色圓領袍衫上滿是斑斑的酒漬,黑色的璞頭有些破舊,幾根細細的絲線垂了下來跟凌亂的頭發混雜在一起,腳下一雙灰色步靴上骯髒不堪。

  不多時,他就來到三姐家門口。沒有任何猶豫,他 當 當地敲開了門,口中還粗魯地吆喝了一聲,“三妹,開門開門,哥哥我來了!”

  裴家的院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張明媚清秀的少女臉龐出現在男子面前,聞到男子身上撲鼻的酒臭味,少女皺眉掩住口鼻,向後倒退了一步。

  男子驚訝地掃了少女一眼,不過只掃了這一眼,便再也挪不開色迷迷的眼神。他滿臉堆笑地跨進門去,腆著臉噴著燻人的臭氣,露出一口大黃牙,向少女湊近了過去。

  ……

  ……

  隨著少女的一聲高亢的尖叫,令狐沖羽從廂房里一個箭步便沖了出來,在第一時間中擋在了少女的跟前,將少女緊緊地護在身後,怒喝一聲,“大膽狂徒,竟敢私闖民宅調戲良家婦女!”

  令狐沖羽旋即猛然一推,就把本來就搖搖晃晃宿醉尚未徹底清醒過來的男子推了一個四仰八叉。男子慘叫一聲,正要叫罵,突見自己的三妹——楊家三姐兒酥胸半露奶著孩子,怒沖沖地跑到自己跟前,毫無淑女風範地瞪了他一眼,“楊釗,你一大早跑老娘這里做啥子?”

  蕭睿方才從正屋中出來,踏出屋門的第一步還未落在地上,便听到了三姐兒略帶不屑的名字“楊釗”。他的眉頭一跳,旋即用好奇的目光投向了摔倒在地上的壯年男子,不禁一陣失神。直到楊釗狼狽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他才漸漸回過神來。

  這便是那史書上記載的一代大唐權臣楊國忠了啊!楊國忠因為楊玉環而飛黃騰達,權傾朝野,最鼎盛地時期不僅充任宰相,還身兼40余職,也算是左右大唐命運十多年的一代風雲人物了。只是,無論是在當時的朝野還是在後世,他都被視為了女子裙帶下的跳梁小丑——落魄時,沒人瞧得起他;發跡了,世人照樣背地里唾罵于他,盡管他擁有巨大的權力。

  此人無才無德,擅長投機鑽營,是一個反復無常的小人兼市井流氓。即便他沒有機會再當大唐權臣,禍害國家和社會,也需對其敬而遠之。幾乎是在同時,蕭睿就拿定了主意。正因如此,他才定了定神,背轉身去,再也不願看楊釗一眼。

  楊釗不僅酗酒還賭錢,時下正是窮困潦倒靠四處借貸生活的光景。本來想來族妹家里打打秋風,看看能不能混頓飯吃。從地上爬起來,見嬌媚的三姐兒面色陰沉,也顧不上再跟令狐沖羽“較勁”,尷尬地摸了摸後腦勺,“三妹,你家里咋多了這些人?這小子是哪個?”

  楊釗說的是令狐沖羽。令狐沖羽神色淡然地站在一旁,雙手垂在腰間,仰首望著東邊初升的紅日。而秀兒,早已撫著受驚的小胸脯退到了蕭睿的身後。

  三姐兒也沒理他,只扭過頭去向蕭睿笑道,“好妹夫,咱們去娘親那邊,讓三姐給你做早飯吃吧。”

  ……

  ……

  少女早已等候在楊家門口,見蕭睿等人過來,便笑著迎了上去。蕭睿見她眼眶有些紅腫,知道她昨晚一定是沒有睡好。母女久別重逢自然有滿腹的話兒要說,絮絮叨叨說了大半夜剛剛迷糊過去,楊母又不斷地要便溺,搞得少女幾乎一宿沒有合眼。不由憐惜地拉過她的小手,柔聲道,“玉環,昨夜沒有歇息好吧,看你眼楮又紅又腫……”

  三姐兒在一旁干咳了幾聲,苦笑道,“我說妹,你們有什麼情話能不能進屋再說?”

  少女俏臉一紅趕緊將手從蕭睿的手里抽了出來,乖巧地跟在蕭睿身後一起向院中行去。沒走幾步,身後傳來一個粗狂的聲音︰“這是玉環妹了嗎?這就從洛陽來蜀州了?”

  少女迷惑地回頭來瞥向了一直遠遠跟在蕭睿等人屁股後面,此刻才敢走上前來的楊釗,猶豫了一下,小聲問道,“這位大哥,你是?”

  楊釗嘿嘿笑了笑,還沒回話,三姐兒回頭來瞪了他一眼,嗔道,“妹,別理他,他便是我們楊家一族的敗類,三房的楊釗,諾大年紀了,不干點正經營生,整天個喝酒賭錢,到處混吃混喝,也不嫌臊得慌!”

  楊釗是蜀州城里有名的賭徒加流氓無賴,即便是楊家中人也沒幾個看得起他。本來往日他來混吃混喝,三姐兒心情好了還給他弄一口,但今兒個不同——當著蕭睿的面,三姐兒覺得有些丟人現眼,哪里還能給楊釗一個好氣。

  “快走!”三姐兒將吃飽了奶水的兒子交給秀兒,擺了擺手斥道。

  楊釗仍舊是嘿嘿笑著,絲毫沒有感覺到難堪。蕭睿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觀,心里暗暗冷笑,心道這楊釗臉皮果然不是一般的厚!如果沒有這一副“能屈能伸”的厚面皮,想必後來他也沒法討得昏庸的李隆基歡心,從一個小小的金吾禁衛,一躍成為叱 風雲地大唐佞臣。

  少女性情和善,不像三姐兒那麼尖刻,雖也不甚喜這楊釗,但還是笑著向他躬身行了一禮,“玉環見過楊釗哥哥!三姐,都到家門口了,請楊釗哥哥進去坐坐吧。”

  楊釗望著眼前這如花似玉的玉環妹子,又見她的未婚夫衣著華美神色華貴,知道是個有錢的主兒,眼珠子一轉瞬間便有了想從少女手里撈些好處的齷齪心思。他不顧三姐兒那冷嘲熱諷的眼神,也不顧秀兒那鄙夷的目光,以及令狐沖羽冷森森的注視,笑著向前走了一步,“妹都長成大姑娘嘍……妹兒遠來……可惜哥哥窮苦,連飯都吃不飽,也沒法請妹兒家去坐坐了。”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2:51

第二卷蜀中韻 第060章楊氏族人

三姐兒冷笑著,不耐煩地先拖著秀兒進了門。蕭睿一直保持沉默,旁觀著楊釗圍著少女玉環表演著虛偽的親情。少女雖然年齡不大,但也是玲瓏剔透的心思,見這初次相見的族兄如此諂媚地跟自己寒暄,哪里還不明白他心里在想些什麼。

  少女玉環先是有些厭惡,繼後又有些難堪。楊釗再怎麼不堪,也始終是自己的族兄,是自己的娘家人。玉環側頭瞥了蕭睿一眼,見他神色平靜正探手從楊家的院牆上扯落一棵野草,然後又一點點地摘落小草的枝葉,順風揚去,就像是一個頑皮的孩童。

  玉環心里略定,有心要撇下楊釗離去,又覺有些過意不去。耳邊繼續傳來楊釗絮絮叨叨娘們一般的訴苦和討好,她不禁苦笑了一聲,回身幾步,扯了扯蕭睿的衣襟,輕輕道,“蕭郎,看在奴的面上,給楊釗哥哥一些錢讓他去買些米糧,家里還有兩個孩子等米下鍋呢。”

  蕭睿淡淡一笑,也沒說什麼,只是輕輕拉起玉環的手,硬將她拖進了院子,將一臉期待的楊釗冷在了院外。玉環愕然,低低柔聲說了一句,“蕭郎,你……”

  蕭睿彈了一個響指,“這等吃喝嫖賭之徒,給他再多的錢也是白瞎。秀兒——”

  秀兒盈盈走了過來,懷里還抱著三姐兒那熟睡的兒子,她生怕驚起了孩子,小心翼翼地向蕭睿躬身行了一禮,“少爺!”

  “秀兒,一會你讓馬二去街市上買些米糧,跟那楊釗家送去。”蕭睿說完向玉環微微笑了笑,“就說是玉環送給她們過日子的。”

  楊玉環心頭一陣激蕩,感受到蕭郎的體貼和愛護,水汪汪的眼楮里又開始迷離著深情的霧海,輕輕依偎進他的懷里。蕭睿拍了拍她嬌柔的肩膀,突然似是想起了什麼,扭頭向仍然站立在院門口的楊釗望去,就在一瞥之間,便從楊釗眼中捕捉到一道陰狠的目光。

  知道這楊釗是個心胸狹窄眥睚必報的人,明知今日對他的冷漠,他必然記恨在心,但蕭睿絲毫不放在心上。這樣一個被封殺了“上流”機會的市井流氓,在他眼里就不過是一個跳梁小丑,還能蹦上天去?

  其實,蕭睿對于楊釗的反感,並不在于他的浪蕩和好賭。而是因為熟知歷史,知道楊釗本性非常惡劣,德行很差又沒有什麼信用,根本就是無可救藥。所以,從本心和潛意識里,他就不願意跟這楊釗發生任何來往。

  ……

  ……

  **********************

  時光如梭,一晃來蜀州大半個月了,蜀州的季節也逐漸走向了燥熱的初夏。

  蕭睿的本意是想讓玉環留在楊家跟楊母團聚,然後自己帶著秀兒和令狐沖羽到周邊走一走,品一品蜀中各地的名酒,譬如劍南春什麼的。順便也到自己前世想去而沒有機會去的峨眉山、青城山等風景名勝去走一走,他甚至還想去宜昌乘船下三峽,學學李白一般孤舟放歌于天門之間的閑情逸致。

  但連日來,楊家的本家族人訪客不斷。蕭睿無奈,只得收起旅游的打算,硬著頭皮跟少女玉環一起迎來送往,天天與這些主動找上門來的楊家族人們飲宴寒暄。

  楊母與三姐兒在蜀中孤苦度日的這麼些年,楊家的本家族人們是能避多遠就避多遠,很少有人跟她們來往;但如今就不同了,楊家突然來了一個闊少一般的女婿,據說還是東都洛陽的貴族子弟,這些日子來不僅大把大把地楊家花錢,居然還出錢給楊母購置了一座新宅院,配置了奴僕車馬——楊家搖身一變從最底層的窮人一躍變成城里數得著的富庶之家,這如何不讓本家們羨慕和眼紅?

  從地獄到天堂,世態炎涼和人情冷暖,這些日子,楊三姐兒感觸之深怕是傾盡西河之水也說不清道不明。按照她刻薄的性情,這些趨炎附勢的族人們一概要拒之門外,但蕭睿卻搖了搖頭。所謂窮在當街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這原本就是正常的世態人心,沒有什麼好奇怪的。楊家還要在蜀州生活下去,一下子得罪這麼多的本家並不明智,盡管他們很勢利。

  蕭睿知道,自己和玉環畢竟不可能永遠留在蜀州,楊家沒有支撐門面的男丁,將來還是要指望這些本家來幫襯一二的。畢竟這些人雖然勢利,但卻與楊釗那種無賴小人有著本質的區別。所以,蕭睿盡最大可能地、以最大的耐心,與楊家的本家們周旋著,至于那些想要討些小便宜的楊氏族人,只要別太過分,能滿足的盡量滿足。

  實際上,楊氏的族人多是普通的市井百姓,能得些米糧菜蔬和幾十文錢的紅包便很知足了。

  來到蜀州後,蕭睿大概前前後後花了300貫錢,其中大半花在為楊母購置宅院和家私奴僕上,少半用在了跟楊氏族人的飲宴和送禮上。當然,這對于如今財大氣粗的蕭睿蕭大酒徒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麼。在來蜀中之前,他知道楊家境況不好,便帶足了飛票。孫公讓知他遠行需要用錢,還私人送了他百貫錢,蕭睿拒絕不了只好收下交給了秀兒,讓她準備著給玉環零花,但一路上卻沒怎麼用得著,少女一心急著趕路根本就沒怎麼在路上耽擱時間。

  楊母心情變得開朗起來,服藥及時,再加上每天又盡量按照蕭睿的建議,在飲食上細加調理,她的病情好轉了很多。已經開始可以在三姐兒的攙扶下,下床來在院中活動活動手腳,曬曬太陽。

  院中堆滿了楊氏族人探病送來的各種土特產,楊母半靠在三姐兒懷里,任憑明媚的陽光覆蓋著她的全身,蒼白中微見紅潤的臉龐上浮現著深深的感慨,想起月前的清苦,再看看今日的富足,恍若隔世。

  想起那個改變楊家命運的女婿,楊母側頭望去。見少女玉環正與她的蕭郎一起半蹲在地上,笑語連天,玩著當地一種名叫跳子的孩童游戲。少年俊逸的透露微帶傲然地翹著,從這個側面看過去,他的整個人都被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2:51

第二卷蜀中韻 第061章楊括其人

對于這個女婿,楊母心里是一萬個滿意,一百萬個知足。不僅是因為他有錢,不僅是他有才,不僅是因為他相貌英挺,還因為他沉穩大度,雖清高狂放但精通世情極為內斂,更重要的是,他對于玉環發自于心的愛護和深情。

  “娘親,他已經將妹喜歡到了骨子里了。”三姐兒幽幽道。

  楊母一怔,猛然回頭來看著自己最親密、這些年相依為命的三女兒,從她的眼神中,楊母看到了毫不遮掩的羨慕和嫉妒,還分明有一絲狂熱的愛慕。

  三姐兒這些日子就跟做夢一般。她夢見自己從地獄一路走到了天堂,所有的郁悶和清苦都被一場清風吹散殆盡,而展現在自己面前的是無盡的希望和美好,讓她每天都入夢,每天都會在夢中笑醒過來。而出現在她夢中最多的,就是眼前這個年輕多金有錢有才的俏郎君。如果他不是玉環的蕭郎,恐怕敢愛敢恨的三姐兒早就撇下面皮,去試探試探俏郎君對自己有無情意了。

  楊母哪里還能不明白三姐兒的心思。她干咳了兩聲,“三姐兒,扶娘回屋去吧。”

  ……

  ……

  三姐兒受了楊母一陣數落和勸慰,心情郁悶地出了屋子,叮囑了雇來照顧自己兒子的老媽子幾句,剛要去廚房看看中午的飯食,見一個青年扛著一筐山藥,懷里抱著一壇酒,大步走進了院中。

  三姐兒欣喜地停下腳步,喊了一聲,“括弟弟!”

  青年憨憨地一笑,“三姐,這是楊括在山上挖的山藥,送來給嬸娘吃的。對了,三姐,嬸娘的身子好些了沒得?”

  “好多了。括弟弟,你怎麼找到這里的?”三姐兒一邊笑著回話,一邊走上前去,溫柔地為青年拂去了胸前的一抹灰塵和肩頭上的一根亂草。

  “嗯,楊括听楊釗說的,說是嬸娘家里來了一個貴人,現在搬家了。”青年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三姐,跟嬸娘說一聲吧,我最近不能常來看她了,我們酒坊的東家在益州開了一間大酒坊,讓我和幾個伙計哥一起到益州去呢。”

  “哦。”三姐兒點了點頭。

  在一旁的蕭睿和玉環停止了無聊的游戲,並肩站在一起,有些吃驚地望著眼前的一幕。三姐兒平日里行事潑辣風風火火,但今天卻流露出小女人一般的溫柔之色,著實讓少女和他的未婚夫心里狐疑。

  莫非?這是——玉環與蕭睿交換了一個“會心”的眼神,一起“不懷好意”地微微笑了起來。

  三姐兒一怔,繼而臉上浮起一抹紅暈,咬了咬牙嗔道,“笑什麼笑?妹,好妹夫,過來,奴給你們介紹,這是小叔叔家的楊括弟弟!”

  楊括是楊家本家最小一房的獨苗,11歲那年父母雙亡,一直靠街坊鄰居的接濟照顧才活了下來。楊母憐他孤苦,早年日子還過得去的時候,常常讓三姐兒省下幾文錢給楊括買些餅子吃。只是後來楊母自己的日子也難熬,也就不再接濟楊括。

  楊括14歲那年便進了蜀州的一家酒坊做伙計,勉強自己能養活了自己。這些年,他每隔一段時間都要來看看楊母,有錢的時候買些米糧和肉食,沒有錢的時候便上山挖些山藥、摘些野果,送到楊家來,也算是一點心意。

  故而,楊括是楊氏族人中與楊母和三姐兒關系最好、也算是最親密的人了。楊括的破衣爛衫,多是由三姐兒來幫著縫縫補補的;而過年過節的時候,楊括也會過來跟楊母一起過。

  蕭睿絞盡腦汁,也沒找到關于楊括其人的“記憶碎片”。在因楊玉環入宮得寵而飛黃騰達的楊氏族人中,那顯赫長安一時的“五楊”中,根本就沒有楊括這個名字。難道,這是一個游離于史書之外的楊家近親?

  就在蕭睿胡思亂想地時候,三姐兒胸脯兒挺起一陣波瀾,薄嗔道,“妹夫!”

  蕭睿陡然一驚,見青年楊括已經躬身向自己行了一禮。蕭睿笑了笑,避過了去,“洛陽蕭睿見過括兄!”

  “蕭睿?”楊括依舊是憨憨地笑著,卻摸了摸腦袋,喃喃說了一句,“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說過呀。”

  蕭睿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打量著這個濃眉大眼看上去非常憨厚的青年。知恩圖報,與楊母患難中相互扶持,人品定然是不錯的了——在楊氏的族人中,蕭睿只從楊括的眼神中讀到了樸實和單純。

  ……

  ……

  楊括進屋去跟楊母親親熱熱地說了會話,才出屋跟三姐兒、蕭睿和玉環打了個招呼,準備離開。三姐兒從廚房里拿了幾個剛剛出鍋的面餅子,裝在一個布口袋里,塞給楊括,千叮嚀萬囑咐他獨身去益州要自己照顧好自己。

  就在楊括憨憨笑著應允打算出門的時候,三姐兒使勁回頭瞥著蕭睿,眼神中明顯流露出些許的不滿和嗔怪。三姐兒心里當然是很不滿意的,往日那些勢利眼的族人上門來,蕭睿都好吃好喝地招待,臨走還送一紅包。可今日最親近的括弟弟上門來,他居然這麼吝嗇,連一文錢都沒掏出來。

  可惡,可惡,真可惡!三姐兒越想越氣,眼見楊括就要跨出楊家的門檻,她臉上掛著薄怒,蹭蹭蹭走到蕭睿跟前,雙手叉腰,低低道,“妹夫,真是好妹夫,你可當真是不識好人歹人哪!那些無賴上門,你都有紅包送,括弟弟可是我跟娘親最親近的人,你竟然也不表示表示……”

  “呃?”蕭睿愣了一下,馬上便反應過來,皺了皺眉明知故問道,“三姐,表示啥呀?”

  “你!”三姐兒無言以對,氣得跺了跺腳,胸前一片波浪起伏起來。

  卻見蕭睿轉身拂袖而走,也出了門去。

  玉環喚了一聲蕭郎,見沒得回應,以為蕭睿生氣而去,不由有些氣苦道,“三姐,你這是作甚呀!蕭郎已經為我們楊家花了不少錢了,他又不是開錢莊的,哪里有那麼多地銅錢見人就發紅包呀!”

  被妹妹指責,三姐兒嫵媚的臉上漲得通紅,張了張嘴卻沒有能說出什麼來。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2:51

第二卷蜀中韻 第062章人選考察

蕭睿出了楊家,直追拐過街角匆匆而去的楊括。溫熱的風徐徐吹著,人流如織,憨厚的青年走得極快,轉瞬間就要消失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去。

  蕭睿苦笑一聲,這小子溜得倒是挺快。眼見要追不上他,蕭睿無奈之下,只好高聲喊了一聲,“楊括,括兄,請留步!”

  情急之下,蕭睿的聲音很大。其實就是他的聲音不大,楊括也能知道有人在背後呼喚他。道理也很簡單,蕭睿的口音不是“本地人”,那口洛陽官話在這蜀中小城中太“獨樹一幟”了。

  路上行人紛紛回頭看著那撫胸微微喘息的華服少年,而楊括也緩緩轉過身來,向來路望去。見是剛剛見過的妹夫蕭睿,楊括雖有些奇怪但也沒想太多,急匆匆地奔了回去,拍了拍蕭睿的肩膀,悶聲道,“蕭家妹夫,找我干啥哩?”

  蕭睿笑了笑,指著路邊一家小酒肆,和聲道,“蕭某想請括兄喝幾杯酒,不知括兄可否賞臉?”

  ……

  ……

  蕭睿一直在發愁,他可以給楊家買宅院、送家產,但總不是長久之計,自己跟楊玉環不可能長期在蜀中滯留——這些日子,他一直在琢磨著,是不是在蜀州開一個酒徒酒坊的分號,交給楊家打理,這樣一來,今後楊母和楊三姐兒乃至玉環的其他親人就不再愁生計,可以過上殷實富足的生活。

  開設酒坊的問題不大,甚至連釀制出產的酒品,他也都有了初步的構想,但當前最大的問題是︰楊家沒有男丁出來撐起楊家的門面。楊括的橫空出現,讓蕭睿的心里一動。此人忠厚老實,品行優良,又跟楊家母女有著深厚的感情基礎,將酒坊交給他來打理,應該是一個不錯的結果。

  但打理一份產業,光老實可靠是遠遠不夠的,還要看看他的能力和才干如何。

  幾杯酒下肚,一番家常話聊下來,蕭睿這才發現他的擔憂完全是沒有必要的。楊括雖然忠厚,但人老實不代表人傻,他不僅不傻,還頗有幾分精明的頭腦和看透世情的滄桑。由于自小父母雙亡,久在市井中打滾歷練,他比同齡人要成熟穩重得多。再加上多年在酒坊中做工,對釀酒活計也不陌生。

  可以說,楊括是最合適的人選,完全可以充任酒徒產業在蜀中的經理人。雖然他出身貧苦底層,對高層面的商賈運營之道還是一知半解,但蕭睿相信,只要稍加鍛煉,楊括絕對會成為一個合格的職業商人。

  酒過三巡,蕭睿心里越加的敞亮。他從懷里掏出十張每張面額為10貫的飛票,放在案幾上,淡淡一笑誠懇地道,“括兄,你我真是一見如故……這百貫錢交給括兄,望括兄對楊家多加照拂……”

  楊括一驚,眼神落在那十張巨額的飛票上,身子微微有些顫抖。他只是一個過慣了苦日子的酒坊活計,每月工錢還不足半貫錢,哪里見過面額這麼大的飛票?這百貫錢對他來說,等于是一筆天大的財富啊。

  眼神中閃過一絲火熱,但這絲火熱很快便被堅毅和淡然取代,他輕輕將飛票推了回去,強行挪開目光,搖了搖頭,“蕭家妹夫果然是有錢人,這麼多的錢能把楊括嚇死。照顧嬸娘和三姐,是楊括的分內之事,我怎麼能要你的錢?蕭家妹夫休要小看了楊括。”

  楊括的表現和情緒變化都落在刻意觀察他的蕭睿眼里。如果一個窮哈哈面對這麼多錢不為所動,沒有一點貪婪之心,那說明絕對是在偽裝。而貪婪之心很快被內心的道德感壓制住,堅持自己的做人準則拒絕唾手可得的錢財——楊括的表現讓蕭睿心里暗暗點頭,更加堅定了讓他出頭幫自己打理酒坊產業的念頭。

  蕭睿沒有收回飛票,而是端起酒杯輕飲了一口,皺了皺眉,對這享譽大唐的劍南春腹誹了一會,才緩緩道,“請問括兄在酒坊做工一月工錢多少?”

  楊括嘆了口氣,“我這個東家還算厚道,給我們開的工錢夠高了,每月450文,勉強可以度日了。”

  頓了頓,他又道,“蕭家妹夫,我們酒坊可是蜀中鼎鼎有名的劍南春,是益州諸葛家的產業,蜀州城里只是分號,據說在劍南道各地諸葛家擁有十幾座酒坊,幾乎每座府城都有。”

  “諸葛孔方?”蕭睿一驚,眼中不自然地投射出一抹凜然。

  “嗯,正是劍南道的大商人諸葛家。諸葛家世代經商,財力雄厚,跟官府還有來往,勢力大得很呢。”楊括點了點頭,“蕭家妹夫也知道諸葛家?”

  蕭睿長出了一口氣,只是淡淡一笑。他怎麼能不知道這久聞盛名的諸葛家呢,諸葛家號稱大唐商賈四大家之一,是劍南首富,實力之雄厚毫不亞于跟蕭睿頗有些過節的山南道魏家。

  ……

  ……

  蕭睿的建議著實讓楊括吃了一驚。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這文雅俊秀的蕭家妹夫竟然也自稱是一個釀酒高手,還有在蜀州開設酒坊的打算。開始他還有些猶豫,但當他听說蕭睿開酒坊是為了讓楊家母女有個生計來路,憨厚的青年便感動地深深望著蕭睿,見他眼中一片赤誠,良久才咬了咬牙,“蕭家妹夫,你有心了。好,既然蕭家妹夫信得過楊括,楊括就盡力試一試。”

  “括兄一定行的,蕭某相信你。”蕭睿高興地站起身來,拍了拍楊括的肩膀,朗聲道,“此事咱們就這麼說定了,事不宜遲,今兒個括兄先回去安頓一下,明兒個你來我讓馬二隨你一起去街上尋個門面,盡快把這酒坊開設起來。對了,括兄,有相熟的酒工不妨延攬幾個,工錢可以開高一成。”

  楊括起身慨然應允,神色間微微有些激動。憨厚的青年心里一片激蕩,他明白,自己的命運或許因為今日跟這蕭家妹夫的一番相聚而徹底改變了。拱手告別蕭睿,青年昂首挺胸地吐出一口混雜著體內濁氣的酒氣,大步行了去,片刻間便融入人流中消失不見。

  蕭睿微微一笑,飄然出了酒肆揚長而去。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2:56

第二卷蜀中韻 第063章五糧玉液(一)

回到楊家,已是午後時分。絢爛的陽光下,少女玉環焦急地倚在門框上,向院門前的一條小徑張望著。直到蕭睿飄然而來,玉環才撲撲直跳提在嗓子眼的心才放了下去,迎了上去。

  蕭睿愕然,“玉環,這大熱的天,你不在家里歇著,跑到門口來做啥?”

  ……

  ……

  听完少女的擔憂,蕭睿不禁啞然一笑,笑著點了點她粉嫩的額頭。蕭睿一邊攜著少女的手走進院中,一邊听著少女的幽幽絮語,當他听說因為少女說了三姐兒幾句,三姐兒賭氣抱著孩子,提著自己的小包袱皮兒,一路不回頭回了自己的家,無論秀兒怎麼勸都無濟于事。

  完了,少女抬起微有淚痕的俏臉,幽幽道,“蕭郎,你說奴是不是對三姐說話太重了?奴覺得,三姐……”

  蕭睿嘆息一聲,“玉環,你還是太善良了,你沒有錯。我看,三姐這性情也要收斂一些,否則將來會吃大虧。好了,等會我們一起去三姐哪里去勸她回來就是了。”

  ****************************

  第二天一早,楊括就早早來到楊家,帶著馬二去了街上尋覓適合開酒坊的地兒。楊括是土生土長的蜀州人,想找這麼一個地方也不算太難。一個上午的時間,他就跟馬二在城西北角找到了一個沿街的獨門獨院。

  楊括懷揣著蕭睿給的百貫錢,也算是財大氣粗底氣十足了,但忠厚而老成的青年還是耐著性子跟房主一點點地壓著價,直到房主實在是不厭其煩,才笑吟吟地點頭以80貫錢的價格買下了這座宅院。

  等到楊括跟房主簽好合約,去衙門辦理好房契更名等一系列手續,付了房款,回到楊家的時候,得到消息的蕭睿早已讓馬二上街去訂做了一個酒徒酒坊的燙金匾額。

  開設酒坊的一切準備工作都交給了楊括,他是本地人,楊家在蜀州又是大族,處理這些雜事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而蕭睿本人,這兩日卻在琢磨著一個酒方。自打在蜀州城外的那間小酒肆喝到雜糧春酒時,蕭睿心里就產生了提前釀制五糧液的念頭。

  現代社會的五糧液是馳名中外的頂尖白酒,在劍南道具有相當久遠的歷史淵源。蕭睿知道,這劍南蜀中一帶的雜糧春酒,應該就是五糧液的某種雛形。據《酒經》記載,宜賓紳士姚氏家族私坊釀制雜糧酒,用玉米、大米、高粱、糯米、蕎子五種糧食混合釀制。到了公元1368年的明朝初年,宜賓人陳氏繼承了姚氏產業,總結出陳氏秘方,五糧液這才正式問世。

  現代五糧液的配方,蕭睿自然是耳熟能詳了。將現代五糧液的酒方略加改動,譬如發酵的時間因為沒有現代工業設備,只能延長發酵時間;再譬如,為了將五種配料混合發酵成功,必須要充分地將之煮透、使之最大限度地融為一體,否則五糧釀制就會釀出怪味,起碼是酒味不純正。

  伏案疾書,經過了數日的“研討”和反復斟酌,蕭睿終于確定了被他更名為“五糧玉液”的新酒品酒方。只要再經過具體實踐,在釀制的過程中對某些工藝環節的細節根據實際情況進行修正,多試驗幾次,釀制出獨特的五糧玉液來應該不是什麼夢想。

  然而,正當他興沖沖地跑到籌建完成正在進行最後“設備調試”階段的蜀州酒徒酒坊,準備立即進入試驗釀制時,卻被楊括迎頭潑了一盆冷水,心里涼了半截。

  楊括听完蕭睿所說的釀酒配料,呆了半天才低低道,“蕭家妹夫,這稻米和糯米、蕎麥,蜀州所產甚多,可這高粱米和玉米是何物吆?楊括還是頭一回听說哦。”

  蕭睿心里一個激靈,暗暗罵自己有些太得意忘形了。完全忘記了在這個年月,高粱和玉米這兩種農作物還沒有傳入中國。玉米原產美洲,傳入亞洲的時間在1492年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之後了,對于此時的唐人來說,玉米不要說見了,連听說都沒听說過。

  那麼,怎麼辦?當真是一個令人撓頭的事情。

  用其他農作物替代?蕭睿皺眉搖了搖頭。他深知,五糧液之所以成為五糧液,根子就在于這五種配料的選擇,經過了數百年的歷史積澱和檢驗,五糧液的配料定為糯米、大米、高粱、小麥、玉米這五種而不是其他農作物,不是沒來由的。只有這五種作物,才能在釀制發酵的過程中完美融合,達到五種味道和諧一體的絕妙功效。換成了其他的配料,還能叫五糧液嗎?

  在這個時候,蕭睿其實有兩種可行的選擇︰第一,是在蜀州酒徒酒坊釀制現成的清香玉液,這個輕車熟路,如果能在蜀中實現規模生產,必然能與洛陽酒徒酒坊形成互補;第二,根據蜀中物產和釀酒的風格隨意改良一個酒方釀制,雖然不至于像清香玉液一樣獨樹一幟,但勝在釀制簡單,銷售方便,來錢也更快。

  可說實話,這兩條路蕭睿哪一條都不願意走。他對釀酒有著天生的狂熱,對于他來說,回到大唐釀酒固然是為了生計和發家,但同時也是為了挑戰自我,以自己穿越者和現代超級酒徒的能力推動大唐酒業的發展。如果僅僅為了生存而釀酒,蕭睿寧可放棄釀酒。

  囑咐楊括帶著從蜀州其他酒坊“挖”來的幾個酒工繼續做著準備工作,蕭睿郁郁寡歡地離開酒坊,向楊家行去。

  悠悠蕩蕩,少年行走在陌生而熟悉的蜀州街道上。蜀州城並不算大,這些日子以來,在民風相對比較淳樸的蜀州,有不少蜀州百姓都識得了這個來自洛陽、出手闊綽的楊家女婿,尤其是那些街頭商販。這些日子,楊家女婿不斷地給自己的丈母娘家置辦家私,他們中的很多人都去楊家送過貨。

  一邊走,一邊笑著回應著三三兩兩響起的陌生蜀州人的熱情招呼,少年的心里漸漸平靜下來。只不過,沒走多遠,就听前面不遠處傳來一聲聲淒慘尖利的叫喊,听那聲音,像是一個女人。

  蕭睿隨著前行的人群一起奔了過去,見街角一家酒肆的門口,一個面如菜色頭發凌亂穿著一身破舊孺裙的婦人坐在地上,眼淚鼻涕一大把,懷里緊緊抱著一個粉紅色的小包袱皮兒。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2:56

第二卷蜀中韻 第064章五糧玉液(二)

一個身材魁梧的壯年男子站在婦人身前,手指著她破口大罵,“臭婆娘,趕緊給老子滾回去,少在這里丟人現眼!”

  “楊釗,你又打婆娘了,你說你一個五尺漢子,怎麼就這麼沒有廉恥,自己不長進,喝醉酒輸了錢就拿老婆孩子出氣?”

  “楊釗,作死吆。”

  ……

  這婦人便是楊釗的婆娘孫氏。

  耳旁傳來圍觀人群或者義憤填膺或者純屬看熱鬧的冷嘲熱諷,蕭睿皺眉掃了楊釗一眼,心里對他的憎惡又加深了幾分。他瞧不起靠女人吃飯的男人,他更痛恨的是動不動就打女人的男人。也就是從這一刻起,楊釗在蕭睿心里已經徹底“死亡”。

  看起來,楊釗公開打老婆早已不是頭回了,街坊們司空見慣了。這輕飄飄地冷嘲熱諷盡管回蕩在場上,但卻沒有一個街坊上前去勸阻楊釗。

  楊釗凶狠地俯身去搶奪婦人懷里的小包袱皮兒,孫氏拼命地抱緊,口中哭喊著,“該殺的,你不能搶我的東西……”

  楊釗怒眼圓睜,見孫氏在眾人面前折他的面子,更加氣不打一處來,用力一拽,就將孫氏懷里的小包袱皮拽亂開來,一件半舊的孩童汗衫兒飛了起來,幾十文銅錢當啷啷滾滿了一地。

  孫氏顧不上汗衫兒飄落在地,涕淚交加地拼命去撿著地上的銅錢兒,卻被楊釗狠狠地踹了一腳,發出一聲慘叫倒落在地,劇烈地顫抖著身子,無力而痛苦地望著一枚枚銅錢被楊釗撿起裝入口袋。

  一枚明晃晃黃澄澄的通寶打著一個旋兒,滾動著,瞬間停在一雙藍色綾羅女靴之前。楊釗撲了過去,正要撿拾,卻見那只藍色綾羅女靴死死地將銅錢踩在了腳下。楊釗正要罵人,卻听一個熟悉而尖刻的女聲怒吼吼地道,“楊釗,你這個畜生,你除了會欺負孫氏嫂嫂之外,還能干什麼?”

  楊釗抬頭一看,見嫵媚的三姐兒雙手叉腰,憤怒地站在那里。淡紫色的緊身孺裙,將豐滿健美的身材襯托地淋灕盡致;開胸很大的孺裙露出一大片粉嫩的雪白,脖頸處掛了一根產自南詔的珍珠項鏈,這還是少女玉環買來送給她的禮物。

  楊釗愣了一下,面上勉強堆出一點笑容。心里卻在暗暗咒罵,“好一個臭婊子,如今也人模狗樣了,看這穿得可真夠顯擺的。有啥了不起的,不就是找了一個有錢的妹夫嗎?”

  見三姐兒站了出來,孫氏從地上爬了過來,死死拽住三姐兒的裙擺,歇斯底里地哭訴道,“三姐啊,這殺千刀的要把我們娘三個往死路上逼啊!他整日里喝酒賭錢,家里一點米糧都沒有,兩個孩子餓得受不了。奴家這才厚著臉皮回娘家去,找娘家兄弟討了幾十文錢回來,準備買些米給孩子做飯吃,可這殺千刀的非要搶了奴的錢去喝酒啊……”

  三姐兒皺了皺眉,俯身扶起孫氏,安慰了兩聲,起身瞪著楊釗怒斥道,“楊釗,你還是個男人嗎?婆娘孩子沒飯吃,你卻整天在外邊不是喝酒就是賭錢!這是孫氏嫂嫂從娘家討來的錢,準備給孩子買米吃的,你這個畜生啊!趕緊還給嫂嫂!”

  一大堆圍觀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其中不乏楊氏的同族。但諾大一群人,都在圍觀看熱鬧,只讓一個女人站了出來,蕭睿頓感這場面有些太滑稽。

  楊釗眼楮一瞪,呸了一聲,“臭娘們,管你屁事,你少來管我家的閑事,趕緊回家去溜你家有錢妹夫的溝子吧,說不定還能換幾件首飾出來顯擺顯擺。”

  三姐兒聞言面色漲得通紅,怒火中燒,上前一步,居然潑辣辣地就給了楊釗一個響亮的耳光。

  啪!楊釗愕然捂住腮幫子,倒退了一步,咆哮道,“臭婊子,潑婆娘,你要找死嗎?”

  三姐兒冷笑道,“畜生!”

  圍觀的人群爆發出一聲聲叫好聲和起哄聲,蕭睿厭惡地看了看四周,推開眾人走了出去,手指著楊釗沉聲道,“楊釗,堂堂男兒非但不能養活妻子,整日以酗酒賭錢為生,你羞也不羞?”

  頓了頓,蕭睿從懷中掏出一張面額為10貫的飛票,在眾人艷羨的口水中,遞給了哭成了淚人的孫氏,“這是10貫錢,嫂子回去買些米去給孩子做飯吃吧,不要再理這等沒有人性的畜生——楊釗,你給我記住,這是我給嫂子和孩子的活命錢,你如果敢伸一個手指頭,我就給你剁了去,不信你就試試。”

  蕭睿冷森森的話語像一把刀子一樣,鑽進了楊釗的耳朵,這個雄壯的漢子嘴角一陣抽動,望了望飄然而立氣勢凜然的少年郎,最終還是灰溜溜地躲進了路旁的酒肆中去。圍觀的人群一邊小聲議論著楊家女婿的闊綽,一邊並不盡興地散了去。

  孫氏噗通一聲跪倒在蕭睿跟前,感激地說不出話來。

  楊三姐兒趕緊又扶起她,安慰了兩聲催她趕緊去買米回家。孫氏千恩萬謝地離去,三姐兒神色復雜地望著眼前的俏郎君,幽幽道,“妹夫好大的手筆,一出手就是10貫,奴家讓你給括弟弟幾文錢,你卻吝嗇得很。”

  蕭睿淡淡一笑,撇過頭去,“三姐,你誤會我了。你可能還不知道,括兄如今已經從諸葛家的酒坊辭了工……”

  听說少年要在蜀州開酒坊,由楊括來打理。聰明如三姐兒這種,當然很快便明白了蕭睿的良苦用心。又轉念想起蕭睿來到蜀州後幫楊家咸魚大翻身地點點滴滴,嫵媚的少婦心情瞬間激蕩起來,她目光直勾勾地渾然忘卻了這是在人來人往地大街上,居然伸出蔥白粉嫩的手臂去,輕輕握住了蕭睿的胳膊。

  “好妹夫,奴家該怎麼謝你呢。”少女臉上的嫵媚之色越來越重,眉眼間的春色泛濫順手就能掐出水來。

  蕭睿眉頭一皺,趕緊甩了甩胳膊,後退了一步,盡量用柔和的口氣緩緩道,“三姐,玉環買了一些首飾在家,你不妨回去看看,挑幾件吧。”

  說完,蕭睿趕緊撒腿就走。身後,傳來三姐兒那招牌式軟膩膩甜絲絲的蜀中方言,“好妹夫,奴要你買來送給奴嘛!”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2:57

第二卷蜀中韻 第065章五糧玉液(三)

蜀州劍南春酒坊,是益州劍南春酒坊的一個分支,也就是分號。諸葛家以經營蜀錦和茶葉為主業,釀酒不過是一種副業罷了。

  益州劍南春是蜀中大商諸葛家的產業之一,而蜀州劍南春又只不過是龐大益州劍南春連鎖酒坊集團中一個小小的組成部分。而具體到益州劍南春來說,他們更看重的是劍南道以外的龐大市場,在中原地區設立的分支酒坊的地位相對就比較高,而內蜀的分支如蜀州的劍南春酒坊,因為距離益州總坊太近,作用就顯得有些雞肋——有當然比沒有好,但沒有它也無關緊要。

  故而,這種地位尷尬的酒坊,只能是諸葛家族中地位尷尬的人來經營。

  諸葛連在諸葛家族中就是這樣一個地位尷尬的人。他跟現任諸葛家主諸葛孔方乃是一個父親的親生兄弟,但在這個等級森嚴的家族宗法社會,同一個父親實在是說明不了什麼問題——還是要看生母的地位。諸葛孔方是正妻嫡出,而諸葛連不過是上任諸葛家主醉酒後與一個侍女搞出來的產物,其地位跟諸葛孔方相比,可謂是鳳凰跟野雞的區別。

  或許是因為從小即被打壓,諸葛連的性情越來越懦弱,一直活在其他兄弟的羽翼下。直到他18歲娶妻成婚以後,諸葛孔方念在老父的面子上,專門給他開設了蜀州劍南春的分號,讓他來管理,實際上等于是將他發配到了距離益州數十里外的蜀州小城。

  諸葛家兄弟三人,諸葛孔方統管諸葛家族產業全局,具體的運營則由諸葛家的二當家諸葛明主理。這諸葛明行事非常精明,可以說是商賈中的不世天才,諸葛家族龐大的產業在他的打理下,日益繁榮興盛,成為諸葛孔方最大的膀臂。

  可惜,天才總是不受老天爺待見的。從去年開始,諸葛家的二當家就開始病怏怏地起不來床,一天中倒有大半天臥床酣睡。益州多位名醫診治半天,也沒有搞明白這諸葛明到底是患了何怪病。總之,諸葛明是做不了事了。

  諸葛明的患病直接導致諸葛家產業所有事務,都一股腦地壓在了家主諸葛孔方的肩頭上,讓這位一向春風得意的諸葛家主忙了個焦頭爛額。人的精力始終是有限的,諸葛孔方既要處理家族的內務,還要主理產業的外事,沒有幾個月便有些撐不住。雖然有自己的女兒諸葛香玉從一旁協助,諸葛孔方還是想起了自己的三弟諸葛連。

  他的身份雖然卑微,能力也差強人意,但好歹也是諸葛家的子弟,也該回益州來給自己分分憂了。消息傳到蜀州,諸葛連喜出望外——他想起了前不久某算卦先生給他起的一卦,他諸葛連也有了咸魚大翻身的一天了。

  可就在諸葛連準備帶著幾個心腹的伙計收拾行囊趕回益州的時候,他比較欣賞的一個伙計楊括卻辭工了。本來,一個伙計辭工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但旋即諸葛連卻听說,楊括辭工第二天便牽頭成立了一個什麼酒徒酒坊。

  楊括的舉動讓諸葛連很是好奇,而酒徒酒坊這個名字又讓諸葛連心中一震。洛陽酒徒蕭睿以及烈酒清香玉液的大名,雖然還不至于傳遍蜀中,但同為釀酒行業者,益州劍南春的同行們可是對洛陽酒徒聞名已久了。尤其是隨著清香玉液前不久在益州的上市,益州貴族們和釀酒同行間其實已經在傳播酒徒蕭睿的諸多事跡,像才比李杜,聞香識酒,飲中三仙歌雲雲。

  接下來的一番打探,直接讓諸葛連放棄了立即趕回益州的打算。他沒有想到,自己前些日子還在談論的洛陽酒徒,居然就活生生地出現在了自己身邊,居然——居然還要在蜀州開設酒坊?

  想了想,諸葛家的這位非主流子弟,當代家主的庶出弟弟,36歲的諸葛連決定去楊家拜會一下這位傳說中的神奇少年。

  當諸葛連帶著兩個隨從趕到楊家的時候,蕭睿正在院中獨自踱步,苦思酒方的改良。他圍著院中的一棵老樹轉了一圈又一圈,正屋門口楊三姐兒好奇地望著面色陰沉的蕭家妹夫,柔媚的目光也隨著他的身影圍繞著老樹轉了一圈又一圈。

  她的身後,少女玉環的眼神漸漸變得復雜起來。這些日子了,三姐兒那點心思焉能瞞得過冰雪聰明的少女,少女一直處在極度的矛盾中。她在猶豫,該不該跟三姐好好地挑破窗戶紙談一次,讓她明白,她跟蕭郎是完全沒有可能性的,也好死了這不該有的心思。但,但三姐也確實是很可憐滴,少女也幽幽地想。

  有好幾次,話都到了嘴邊,少女還是又咽了回去。最後決定,好好跟娘親商量一回,給這春心欲動的三姐兒趕緊再找個婆家吧。在這民風開放的盛世大唐,寡婦再嫁就跟男子納妾一般平常,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院中,蕭睿仍然在轉著圈圈。門口,少女玉環和少婦三姐的心里也在轉著圈圈。

  “蕭家妹夫,諸葛東家想要見你。”楊括大步走了進來,大老遠就喊道。這個憨厚的青年正在酒坊忙碌,突見以前的東家過來說要讓他幫忙引見蕭睿,拒絕不了只好親自帶著諸葛連到了楊家。

  “呃?諸葛東家?”蕭睿立即反應過來,“是劍南春的東主?”

  “嗯,蕭家妹夫,這諸葛東主其實是個好人。”楊括低低又追加了一句。諸葛連為人和善,對酒坊的酒工伙計也算是大方,在憨厚的青年楊括心里,這諸葛連就是一個好人,嗯,一個沒有多少本事的好人。

  “請他進來吧。”蕭睿甩了甩袍袖,扭頭向楊家的客廳行去,臨進客廳前又回身來向楊括說了一句,“括兄,以後叫我子長吧,這蕭家妹夫的叫法實在是不雅。”

  楊括一怔,嘿嘿笑著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回身去門口請了諸葛連進來,又親自帶著他進了楊家的客廳。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2:57

第二卷蜀中韻 第066章五糧玉液(四)

  蕭睿神色平靜,淡淡如水地目光望著從廳口處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走進來的蜀州劍南春酒坊東主諸葛連。個頭不高的中年男子臉上掛著若有若無的謹慎之色,這番模樣倒是讓蕭睿有些意外。

  諸葛家好歹也是蜀中的巨富,大唐四大商賈世家之一,雖然這年月商人的地位不高,但這是相對而言的。面對官僚權貴,商人是沒有什麼社會地位,但面對普通百姓,還是頗有幾分底氣的。畢竟,不論古今,有錢人始終都是有錢人。但這諸葛連卻氣質平和,甚至可以說還有幾分拘謹懦弱之氣,不太像是個大商賈子弟,反而像是一個謹小慎微的伙計。

  如果不是他穿著華麗的袍衫,腰間還系著一枚名貴的和田玉墜飾,蕭睿沒準還真把他當成了劍南春酒坊的伙計。

  “蕭公子。”諸葛連滿臉堆笑,拱手道,“蕭公子洛陽酒徒的大名,諸葛連久仰了。”

  “呃……”蕭睿一怔,心道自己的名頭居然已經傳到蜀中來了嗎?不會吧?他望了望諸葛連臉上那看上去極其老實的笑容,不由一陣汗顏,忙拱手還禮,笑了笑,“諸葛東主過譽了,蕭睿不過是一個好酒之小子罷了,不敢當。”

  諸葛連連連搖頭,“蕭公子何必過謙?清香玉液最近在益州上市,立即引起全城轟動。美酒飄香益州城,飲中三仙、才子酒徒之大名如今早已是傳遍益州了……諸葛連近日听聞,益州各大商賈紛紛啟程趕赴洛陽訂購……”

  蕭睿愕然,暗暗思量,這孫公讓果然是好手段,短短幾個月的功夫,他居然將清香玉液賣到了蜀地來。既然益州已經上市,順理推之,想必清香玉液已經在大唐其他州府成功搶灘市場了。

  想到這里,他微微一笑,似乎也隱隱猜出了諸葛連的來意。

  果然,兩人坐下喝了一杯茶後寒暄了沒幾句,諸葛連就將話題引到了酒坊上,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湊近頭來低低道,“蕭公子,听說你有意在蜀州開設酒坊?”

  蕭睿點了點頭,“然也。”

  諸葛連眼中閃出一絲狂熱,咽下一口唾沫,“蕭公子,可是要在蜀州酒坊釀制出產清香玉液?”

  蕭睿面上的笑容不改,依舊是淡淡地回道,“那倒不是。”

  ……

  ……

  諸葛連試探著說出了自己的來意,但話剛出口就被蕭睿一口回絕了。雖然蕭睿對這諸葛連印象還算良好,但他早已跟孫公讓達成了協議,今後凡是自己所釀之酒品,皆納入酒徒酒坊門下,由孫家一體運營,怎能出爾反爾?這等言而無信的事情,蕭睿是斷然不會做的。

  雖然蕭睿在蜀州成立了酒坊交由楊家來打理,但這間酒坊還是掛著酒徒酒坊的旗號,楊家只是擁有經營權,所有權還是歸于蕭孫兩家的。換言之,蕭睿這一生唯一的合作伙伴便是孫公讓,這是他的承諾,永無改變。

  諸葛連失望地離去。如果能與蕭睿達成合作協議,必然對他在諸葛家族中的地位提升有著巨大的推動力。他本想在回到益州之前,攬下這筆大買賣,想給諸葛孔方看看,諸葛連也不是一無是處的廢物。

  可是這蕭睿卻一口拒絕了他的優厚條件和巨大的誠意。他想不明白,蕭睿如果要想在蜀中發展,跟諸葛家合作是一種雙贏之舉,這明顯對蕭睿有利,蕭睿何以要回絕?難道——諸葛連心頭一驚,眼前浮現起一張溫文爾雅地中年男子臉龐,雙手緊緊地攥成了拳頭。

  *************************

  “糯米、大米、高粱、小麥、玉米——”蕭睿依舊是圍著楊家院中那棵老樹打著轉轉,口中喃喃自語,“該用什麼替代好呢?”

  “好妹夫,你在嘟囔個啥??”三姐兒小心翼翼地捧著一碗涼茶,笑吟吟地走了過來,遞了過去柔聲道,“天熱,喝晚涼茶吧,看看你這滿頭大汗地。”

  三姐兒毫不猶豫地從懷里扯出自己的香帕兒,就要往蕭睿地額頭上抹去。不遠處,秀兒站在那里眉頭輕皺著干咳了一聲。三姐兒心里冷哼了一聲,越加“溫柔”地湊近了過去,不管不顧地用自己的香帕兒抹去了蕭睿額頭細密的汗珠,然後又轉過頭去示威一般地瞥了秀兒一眼,格格地笑了起來。

  此是夏季,蜀中天熱,三姐兒穿著薄薄的汗衫兒,她的身子本就豐滿,這一番格格嬌笑笑得是花枝亂顫,將胸前那兩團豐盈推擠成了一片勾人的乳浪清波。畢竟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蕭睿盡管兩世為人,但還是被有意勾人的三姐兒弄得面色微紅,心頭一蕩。

  他尷尬地挪開無意間從三姐兒胸前滑過的眼神,端著手中的陶碗轉過了身去。少女玉環也端著一個紅色陶碗走出屋來,遠遠招呼道,“蕭郎,奴讓廚娘給你做的粟米粥,你來嘗嘗。”

  蕭睿應了一聲,將涼茶晚交給已經走了過來的秀兒,然後大步走到正屋門口,從少女玉環手里接過粟米粥碗,吹了幾口熱氣,剛要喝一小口,突然望著黃澄澄粘稠的粟米粥心頭一動。

  玉環笑著用一把湯勺輕輕在粥碗里攪了攪,舀起一勺,往蕭睿的嘴里送去,“蕭郎,讓奴來喂你喝吆……嘻嘻。”

  見這一對未婚夫妻又是不管不顧地在院中表演起了恩愛纏綿的情感劇,早已見怪不怪的秀兒得意地掃了三姐兒一眼,故意腳下不穩將碗中的涼茶灑了一地。三姐兒一呆,痴痴地望著自己妹子跟妹夫的柔情蜜意,心頭一陣發酸,眼眶發紅,狠狠地跺了跺腳,踹飛了一顆腳下的小石子,賭著一口氣沖進屋去,在站在門口一對妙人兒身邊卷起一陣濕熱的風。

  玉環心頭一嘆,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出口來。只是深情地繼續用手中的湯勺舀起素米粥,往眯縫著眼一臉享受狀的蕭睿嘴里送去。

  “格格……”秀兒再也忍不住發出一聲清脆的笑聲,被玉環瞪了一眼後又戛然而止,用手捂住嘴臉憋得通紅。

  “這粟米粥很好喝,真的很好喝。”蕭睿突然睜開眼楮,眼中的狂喜讓少女看了郁悶——這是一對怎樣的主僕吆!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2:57

第二卷蜀中韻 第067章五糧玉液(五)

把一碗粟米粥喝完,蕭睿匆匆出門而去,帶起一陣風。玉環愕然,手里的陶碗垂了下去,殘余的粥液哩哩啦啦地滴了下去。

  所謂粟米,就是小米,是中國古代的主要糧食作物,所以夏代和商代屬于“粟文化”。粟生長耐旱,品種繁多,南北皆有,中國最早的酒也是用粟米釀造的。這蜀州本地產的黃澄澄的粟米,讓蕭睿靈機一動︰能不能用粟米代替玉米,再用川藏一代的特產青稞代替高粱米,去釀五糧酒呢?

  在趕往酒徒酒坊蜀州分號的路上,他越想越可行,越想越興奮︰對呀,我釀的是“五糧玉液”又不是後世的“五糧液”,為什麼一定要用相同的配料?為什麼要讓其酒味和酒品跟“五糧液”一般無二?從一開始,他就陷入照搬主義的誤區了。

  ……

  ……

  稻米,粟米,蕎麥,糯米,青稞。

  在蕭睿的親自指揮下,楊括帶領幾個酒工將上述五種配料進行不同的配比摻混,上鍋蒸煮,然後又分別摻入上等的小麥酒曲,裝入大甕編好號進行發酵。為了保險起見,蕭睿一共讓酒工們弄了5甕不同配方比的“五糧玉液發酵試驗粗料”,等充分發酵完畢,再從中選擇發酵融合最佳的一種作為最終的配方比。

  為什麼要這麼麻煩?前面說了,釀制這種多糧食混合酒,最關鍵也是最重要的就是要讓這多種糧食進行最完美的融合,否則酒的香氣和品質就落了下乘。如果多種糧食混合釀酒還不如單種糧食釀酒的品質高,這豈不是多此一舉白白提高自己的釀酒成本?

  此刻是夏季,氣溫較高,所以發酵時間也就是在十天左右。為了能讓五種配料充分發酵且能在發酵的過程中融為一體,蕭睿特意囑咐楊括將發酵的時間往後推遲了一天。

  等到了預定發酵完畢的時刻,蕭睿親自開啟了第一號發酵甕的封泥。一層厚厚的油紙揭開,一股子濃濃地酒氣沖天而起,還帶有一絲淡淡的嗆鼻味道,蕭睿忍不住打了一個猛烈的噴嚏,臉上的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楊括站在他的背後,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蕭家妹夫,怎麼樣?”

  蕭睿揉了揉鼻子,嘆息一聲,搖了搖頭。酒氣雖濃烈,但香氣不足,且雜亂無章,距離蕭睿設想差得太遠太遠。不過,他心里早有思想準備,五種糧食各自有不同的物質特性,強行混雜起一起發酵,很有可能搞出一種怪怪的味道來。

  只有用最合適的配比,彼此互補而不是互相“抵觸”,才能讓五糧融為一體成功發酵。用現代社會釀酒的專業術語來說,那就是各種原料作物有不同的酸堿度,要讓之不同的酸堿度進行中和,才算成功。

  這編號為第一號的這一甕,是蕭睿最用心、自覺配比最合適的一甕,1號試驗失敗讓他失去了開啟其他幾甕的興趣。楊括見他興趣索然,便主動上前去一個個開啟發酵甕的封泥。結果都在蕭睿的意料之中,發酵的“成果”與“1號”大同小異,都不夠進入第二步釀制過程的標準。

  還只剩下最後一個發酵甕,也就是5號。蕭睿已經不再抱什麼希望,郁悶地轉身就要離開。但沒走幾步,突然一股子濃而不厭的酒香如同有形一般飄入他的鼻孔,他禁不住抽動了幾下鼻翼,面上浮現起狂喜的神色︰天哪,噴香濃郁,醇厚甘美,回味悠長,正是這種混合香型!沒錯,正是它!

  蕭睿猛然一個轉身,奔了過去,推開楊括,圍著5號甕轉了一圈,深深地嗅著那期待已久的香氣。等到心神略定,他才撓了撓頭,感到有些滑稽︰這5號的配方比純屬一種“陪襯”,五種糧食按照等份混入,這應該是最不符合發酵的配方比,但恰恰是這種最不可能的配方獲得了成功,沒有道理啊!

  蕭睿呆呆地守著一甕發酵粗料,沐浴在血紅色的夕陽光輝里,沉吟不語。酒工們早已無聊地散去一旁,只有楊括還老老實實地站在他的身後,臉上一片興奮。他也是在酒坊中做工多年的酒工了,自然明白這等直入肺腑的發酵酒香意味著什麼。

  突然,蕭睿低低道,“括兄,這一甕原料是不是蒸煮的時間最短?”

  楊括點了點頭,有些疑惑地道,“蕭家妹夫,這不是你吩咐的嘛?你不是說這一甕可有可無,隨意煮煮就起鍋入了甕了。”

  蕭睿哈哈一笑,嘴角的一抹笑容顯得非常滑稽。蕭睿做夢也沒有想到,有心栽樹樹不活,無心插柳柳成蔭,沒成想這無意中的一句話居然導致了一次成功的試驗,催生了五糧玉液獨一無二的配方!

  稻米,粟米,蕎麥,糯米,青稞——每種等份,蒸煮時間不能超過半個時辰。

  從落日一直到垂暮時分,蕭睿才慢慢悟出一個道理︰五糧釀酒,蒸煮的時間不能過長,也不宜過多攪拌。何以?道理很簡單,蒸煮時間過長,五種糧食在蒸煮的過程中已經進行了某種互相“融合”,這種高溫人力的強行融合,實際上是不利于後期發酵中的自然發酵融合的。

  想通了這個道理,蕭睿微微一笑,“括兄,將5個大甕全部重新封起!”

  楊括一怔,小聲問道,“蕭家妹夫,發酵已完,再封閉干啥??”

  “二次發酵,以後還有三次發酵。”蕭睿掃了遠遠旁觀著的幾個酒工一眼,伏在楊括耳邊小聲道,“括兄,記住,只有5號配比才是真正的配比,其他都廢棄……今後,每次釀制的下料,都由你親自帶人完成,這配比之法絕對不能外泄,你明白了嗎?”

  楊括憨厚的臉上閃過一絲恍然,急忙點頭,“我明白了。”

  益州,臥龍山莊。

  雖名為“臥龍山莊”,但其實這不過是位于繁華錦官城中的一座超級豪宅。宅院房舍千間,前前後後8重院落,屋舍飛檐畫柱綿延數里不絕,亭台樓謝極盡江南園林別致幽美,這是蜀中商賈世家諸葛家累積數代才積攢擴建下的家業,諸葛家的府邸。

  諸葛家其實以前不叫“臥龍山莊”,是現任家主前幾年大興土木後才更改的名字。大抵,以諸葛孔明的號為府邸之名,又將自己的名字“諸葛鳴”改為諸葛孔方,足以體現出諸葛孔方以及他的家族對于三國名相諸葛亮的莫大敬仰。

  其實,很多益州士子都認為益州商賈諸葛家壓根就與諸葛亮沒有任何關系,諸葛孔方這不過是往自家臉上貼金罷了。更何況,諸葛孔方這個名字充滿了銅臭味道,更是讓士子們嗤之以鼻不屑一顧。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2:57

第二卷蜀中韻 第068章諸葛家族

當然,有不少精明的士子也在腹誹︰商賈再有錢也還是商賈,諸葛家這麼招搖,竟然公開以“臥龍”為府邸為名,雖有諸葛亮這個老祖宗杵在那里,也有些犯官家的忌諱,起碼,會讓益州的官僚權貴們不爽。但事實卻相反,益州官僚們幾乎都是臥龍山莊的常客。

  其實,這在益州的上流社會,這也算是一個公開的秘密吧——每一個大唐商賈世家背後都有門閥豪門的影子,諸葛家投靠的乃是京城里數一數二的大貴人,壽王李瑁,也就是歷史上楊玉環的第一任丈夫。

  而“臥龍山莊”在益州,還有一個“別名”,叫做壽王別院。這其間隱喻著的某種含義,益州官員們也就是心照不宣罷了。要不是這樣,給諸葛孔方天大的膽子,他也不敢以“臥龍”為府邸命名。

  李瑁的母親是如今最得寵的武惠妃。武惠妃有意要攛掇李隆基廢了太子改立自己的親子李瑁,故而通過枕邊風不斷給李瑁“索取”爵位和官職,李瑁在開元十三年封壽王,並遙領益州大都督、劍南節度使。

  巍峨長安城里,圍繞著皇位,有三股巨大的勢力暗中糾結不休。

  首先是太子李瑛。李隆基在寵幸武惠妃以前,曾經寵幸趙麗妃、皇甫德儀與劉才人,她們分別生太子李瑛、鄂王李瑤、光王李琚。後來因武惠妃得到隆寵,這三個妃子也相繼失寵,而她們所生的皇子也相繼失寵。尤其是李瑛,時時刻刻都在提心吊膽,生怕被廢,便暗中結交權貴和大臣,拱衛東宮位置。

  其次便是這壽王李瑁。看上去,他是最春風得意的一個,有母妃撐腰,有眾多權貴支持,甚至還有諸葛家這種市井商賈依附,作為其爭奪皇位的財力支撐。

  再次是慶王李琮。李琮其人英武過人,又有戰功,在朝野上下和軍中威信甚高。開元四年,遙領安西大都護兼安撫河東關內隴右諸蕃大使,改封慶王。十五年,遙領涼州都督兼河西諸軍節度大使。二十一年,授太子太師。在李隆基的兒子中,李琮算是比較有才干的一個,由于太子李瑛懦弱,所以廢太子改立慶王的呼聲在大唐朝野也一直不絕于耳。

  且不說大唐朝堂這三股勢力。單說在這臥龍山莊內院的一間花廳里,剛剛從蜀州趕回益州的諸葛家三當家諸葛連,正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聆听著家主——他的大哥諸葛孔方的“垂詢”和“教導”。

  在諸葛孔方面前,諸葛連就是一個不長進的身份低微的庶出弟弟,曾經在很多年里,諸葛孔方都沒有用正眼瞧過他,一直拿他當個下人使喚。這次要不是諸葛家的老二患上怪病,諸葛家的諾大產業缺乏親信之人打理,諸葛孔方也不會想起諸葛連來。

  看著諸葛連畢恭畢敬唯唯諾諾的神態,諸葛孔方即滿意又失望——不管怎麼說,諸葛連也算是諸葛家的三當家,諸葛老爺子的血脈,但這庶出弟弟卻實在是過于懦弱、過于無能了些。其實,諸葛孔方根本就沒想過︰諸葛家這些年給諸葛連機會了嗎?

  諸葛孔方威嚴地神色緩了一緩,盡量將聲音放得平和起來,放下手中晶瑩剔透的美玉茶盞,淡淡道,“老三,你也不要這麼拘謹,坐下說話就好。”

  雖然有心要讓諸葛連介入諸葛家族產業的核心領導層,但諸葛孔方還是有些不信任他。倒不是怕他有什麼貳心,而是怕他無能白白斷送了諸葛家的生意。想來想去,最終還是決定,暫時讓諸葛連先把劍南春酒坊管理起來,看看他的才干再說。

  諸葛連小心翼翼地坐在了諸葛孔方的下首,兩只手輕輕放在紫檀木案幾的暗花浮雕上面,微微垂首,慢條斯理地跟諸葛孔方說著一些家常話。

  “老三,據你所說,那洛陽酒徒蕭睿竟然來了蜀州?還要開設酒坊?”諸葛孔方有些驚訝地起身問道。

  “嗯,是那洛陽的蕭睿,我跟他見過一面,此人雖年幼,但舉止沉穩練達,絕非是一個簡單人物。大哥,我擔心……”諸葛連說到這里微微一頓,不由抬頭來瞥了一眼諸葛孔方的神色。

  諸葛孔方哦了一聲,緩緩又坐了回去,淡淡一笑,“我昨日飲過那清香玉液,的確是人間仙釀。如果有機會的話,老三,可以派人跟這蕭睿接洽一下,我們諸葛家不妨跟他合作一把。不過,不要著急,且看他能在蜀州搞出什麼名堂來再說。”

  諸葛連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將蕭睿已經拒絕跟諸葛家合作的事兒說出來。他很明白諸葛孔方的性子,他絕不會坐視一筆巨大的買賣在自己眼前飄過——換句話說,在益州蜀中地區,有賺錢的買賣沒有諸葛家介入分一杯羹,那是斷然不可能的。

  “或許大哥會有辦法吧。”諸葛連心里想著,神情間卻仍舊是一片恭謹,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

  輕輕又端起美玉茶盞小啜了一口香茶,諸葛孔方嘆了口氣,“老三,老二病體纏身臥床不起,咱們家的買賣你今後要多上上心才是。對了,下月初一是益州刺史章仇兼瓊大人母親的60壽辰,我要親自送禮參加壽宴,你也隨我一起去吧。”

  諸葛連趕緊起身躬身一禮,“嗯,老三知道了。”

  諸葛孔方輕輕一聲曬笑,擺了擺手,“老三,以後別這麼拘謹了,你是我的三弟,是諸葛家的三當家的,老是這麼唯唯諾諾,叫下人看了去成何體統?”

  諸葛連臉上浮起淡淡的紅暈,連連垂首稱是,心里卻在憤怒地咒罵了一聲︰格老子的,你諸葛孔方可有一日拿老子當諸葛家的三當家?

  蜀州酒徒酒坊正式開業已經有些時日了,第一批次的五糧玉液也已經問世。據蕭睿自我評定,五糧玉液的酒質和酒品絕不亞于清香玉液,但這種高檔次酒卻不怎麼受蜀州市場的歡迎。好則好矣,但價格昂貴,實在不是蜀州這等小城里的酒客所能消費起的。

  雖然楊括憂心忡忡,但蕭睿卻並不怎麼放在心上。他明白,他不過是需要一個機會將五糧玉液推銷出去罷了。蜀州小城不行,機會定然在益州這種繁華大都市里。

  就在蕭睿準備帶著五糧玉液前往益州尋找機會的時候,少女玉環卻在忙著給楊家三姐兒找婆家。經過了楊母的默許,玉環通過楊家同族的一些婦人放出風聲去,說是楊家三姐兒有意再嫁雲雲。沒有幾天,便有蜀州一個雜貨店老板托了媒婆上門提親。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2:57

第二卷蜀中韻 第069章姐妹之間

見少女跟她的母親忙著給三姐兒找“對象”,蕭睿不禁苦笑。他當然明白,楊玉環這應當是察覺了三姐兒對自己“有所企圖”。少女並不是那種善妒之人,但在她的心里,三姐畢竟是一個已婚的寡婦,就算是沒有自己在前,她跟蕭郎也不是很合適。

  更重要的是,她很了解蕭睿的姐姐以及蕭睿對他姐姐的深厚感情,蕭絕不會同意三姐兒進蕭家門戶。蕭家雖然敗落,但在蕭眼里,也仍然是世家,即便是蕭睿將來納妾,也不會納一個寡婦。雖然蕭已是出嫁之人,干涉不得蕭睿的婚姻,但蕭睿只有這麼一個親人,蕭又對自己的弟弟愛護備至……這事兒,百分百是不成的。

  與其讓三姐兒瓜前李下對蕭睿日漸情深,不如趁早給她尋個婆家,也好早早讓她斷了這不該有的心思,也免得將來生出“事端”,大家面皮上都不好看。

  這是玉環的心思。當然,潛意識里或許也有一絲淡淡的排斥成分。畢竟,她才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女,豈能願意跟其他女人一起分享自己的愛郎?哪怕她是自己的親姐姐。

  蕭睿雖然沒有說什麼,但心底里對玉環和楊母這種背著三姐的“操作”不以為然。不管怎麼說,這事關三姐兒的終身大事,你總得跟她本人商量一下吧?這樣做的結果,脾氣火爆的三姐兒要是不暴走,才邪門了。

  果然,等媒婆一走,三姐兒的臉色馬上便陰沉下來,一看情形不對頭,蕭睿趕緊避了開去。這種場合,實在不適合他繼續“逗留”在其中。

  “妹,娘親,你們這是啥子意思嘛?我嫁不嫁人,嫁什麼人,管你們甚事?”三姐兒倒退一步,豐滿的胸脯兒一陣抖動,面色漲紅起來,“怎麼,嫌棄我在娘家白吃白喝了?我帶著孩子走就是了,有啥子了不起的!”

  “三姐兒,這男人還是不錯的。家資殷實,又沒有子嗣,只要你過門給他生下一男半女的,他的家產還不都是你來享用?你年紀還小,也不能就這樣守寡一輩子吆。”楊母嘆息一聲,柔聲寬慰著激動萬分的三女兒。

  “三姐,我和娘親可都是為了你……”玉環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三姐兒的臉色,賠笑道。

  “閉嘴!我的事情,你們操什麼閑心!”三姐兒怒道,“妹兒,沒成想你人不大,鬼心思倒是不少。”

  玉環被嗆了一口,面色也漸漸變得漲紅起來。她一向是性情溫和,又長期在叔叔家潑婦嬸娘的壓制下頗有幾分逆來順受的慣性,她上前一步,扯了扯三姐兒的衣襟,卻被三姐兒怒氣沖沖地甩了開去。

  玉環嘴唇緊緊地咬緊,恬淡的性兒也慢慢滋生了一點點的火星,逐漸開始點燃了心里憋了許久的不滿和怨憤,她憤憤地扭過頭去,半響幽幽道,“三姐,不管你怎麼想,奴這都是為你好。你對蕭郎的心思奴也知道,但是,但是,你根本不了解蕭郎、不了解蕭家……三姐,听奴一句勸,斷了這條心思,好好找個人過日子,好嗎?”

  三姐兒冷笑一聲,眼前又浮現起蕭睿那俊逸傲然的身影。一時間,她滿腹的情欲和柔腸都一起攪動起來,通紅而嫵媚的臉上泛起淡淡的光芒,她微微上前一步,嘴角閃過一抹狂野,“妹兒,三姐我雖然是寡婦,但這不是我的錯。沒錯,我就是看上妹夫了……除了妹夫,我不會嫁給任何人。”

  玉環倒吸一口涼氣,不可思議地望著自己的三姐兒,轉頭無力地望向了臥在床榻上的楊母。楊母身子一震,顫聲道,“三姐兒,你這是說的甚混話!蕭睿是你的妹夫,你怎麼能……”

  三姐兒緩緩轉過身來,默默地望著跟自己多年相依為命的母親,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但眼中的神色早已說明了一切。

  玉環使勁地咬著嘴唇,一絲血跡順著櫻唇流進了口中,即苦澀又腥熱。

  “三姐,你……”玉環再也控制不住激動而羞憤的心緒,忍不住哽咽著淚如雨下,俯身伏在楊母的懷里,哭成了一個淚人兒。

  三姐兒默默地也坐在了床邊,神色復雜地望著眼前這個嬌滴滴的親妹子,這個幫自己改變命運的妹子。她神色變幻半響,這才緩緩伸出手去,輕輕撫摸著少女玉環柔弱的肩頭,幽然一聲長嘆,“妹,你听我說。三姐命苦,嫁了個男人短命,早早成了寡婦還拖著個孩子。如今看中了一個男人,還又是自家妹子的夫君……妹兒,你放心吧,三姐雖然喜歡妹夫,但絕不會去……妹兒,你放心!三姐這輩子早已斷了嫁人的念頭,只要能把孩子拉扯成人便好。”

  頓了頓,三姐閃爍的眼中也滑出兩行熱淚,“如果妹兒你不放心,三姐這就帶著孩子回裴家去,不跟妹夫見面如何?”

  玉環慢慢伏在楊母的懷里止住了哭聲。

  三姐兒又是一聲輕輕幽嘆,落寞地走向屋門出門走向了院中。見蕭睿正站在院中的老樹下沉思,不由眉眼間又是一番“搖曳”,柔媚的大眼中一絲狡黠的狂熱一閃而逝。

  轉過身來望著正屋的門楣,任憑火熱的陽光籠罩著豐滿而誘人的身子,三姐兒抬起蔥白一般的手腕,抹去了臉上的一絲淚痕。

  “妹兒,不是三姐……實在是這蕭郎太勾人了……妹兒,三姐不會搶你的男人,但有三姐幫你看著這個男人,不也是挺好的事兒嘛?”三姐兒默默地想道。

  而在屋中,玉環也用一條雪白的香帕擦干了所有的眼淚。慢慢站起身來,柔弱的身子站得筆直,俏臉上浮現著罕見的堅定和毅然,她搖了搖頭,舉手投足間流露出初見端倪的萬般風情,低低道,“娘親,再過些日子,女兒要跟蕭郎回洛陽!三姐的事情,奴再也不管了……”

  楊母無語,只是發出一聲無奈的嘆息。

  少女擦干眼淚,也出了屋去,撇過三姐兒,在陽光地里一陣小跑,到了蕭睿身邊,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襟,柔聲道,“蕭郎,帶奴去益州走走吧,來時我們匆匆而過,這回我們要好好耍耍。”

  “好,明天我們就去益州。”蕭睿見少女臉上還有隱隱的淚痕,心里一痛,忍不住將她緊緊地擁入懷中。

  三姐兒遠遠地看著,心里一陣刺痛。就在瞬間,她突然看到妹兒伏在蕭睿肩頭上傳來的一抹目光中含有一縷淡淡地絕然。嫵媚的少女心里一動,似乎自家這妹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麼單純。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2:57

第二卷蜀中韻 第070章花露瓊漿

少女的那點心思,精明如看透前世今生兩世世俗人情的蕭睿,焉能不知。對于楊家這個時不時就來勾人的三姐兒,他一直感到撓頭的很。走得太近,他擔心自己正當血氣方剛的年紀經不起成熟女子的妖媚誘惑;而另一方面,她畢竟還是楊玉環的三姐,骨肉至親,也不好太過疏遠她。

  其實,這些日子接觸下來,蕭睿覺得三姐兒的本性並不壞,外表上狂野放蕩,骨子里頗有幾分烈性和善良。總而言之,這是一個非常復雜和難以捉摸的女人,看上去大大咧咧放浪形骸,實際上心思細膩自有主見。

  蕭睿牽著少女的手,兩人一邊輕輕絮語一邊慢慢出了楊家的院子,穿過繁鬧的街巷,出了蜀州的北城門,緩步走向城外。天氣炎熱,城外的曠野上空無一人,只有在遠端隱隱見那無盡的陌田中有戴著斗笠頂著烈日勞作的農人。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念盤中餐,粒粒皆辛苦。”這首不久後出生的唐朝詩人李紳的千古名句,蕭睿是順嘴吟來,其實沒有抄襲的意思,只是適逢其境微微有些感觸罷了。唐人的辛勞加上唐人的詩句,在這個時候吟來當然是別有一番滋味。

  少女玉環早已習慣了蕭郎信口拈來皆是妙筆生花的佳句,聞此倒也沒有說什麼,只是頗有同感地點了點頭,並默默地在心中記下了這首詩作,準備回去背寫出來,在她親自主編的“酒徒詩集”上再添幾筆。

  太陽非常毒辣,少女抬起玉手摸了一把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喘了一口氣輕輕道,“蕭郎,天好熱,那邊河邊綠樹成蔭,我們去樹下坐一會吧。”

  蕭睿笑而不語,點了點頭。就在這火辣辣的陽光地里,這一對服飾華麗的少年情侶攜著汗津津的手,匆匆忙忙地奔向了數十米外的西河河畔。

  西河繞過蜀州城而過,河面並不是太寬,水流和緩,但水質甚好清澈見底,放眼看去游魚安逸地在水中游弋著。到了河邊,氣溫便明顯降低了下來,一陣微風裹夾著淡淡的水汽撲面而來,讓這從烈日暴曬下奔跑過來的情侶頓覺神清氣爽,精神為之一振。

  兩人就隨意坐在樹下的草地上,背倚著茂盛的老樹,相互一笑,什麼也沒有說,便各自閉目養起神來。少女是有心事,而蕭睿則在默默揣摩著少女如雲的心事。清風吹過河面,河邊草叢的邊緣處,生長著十幾棵綠油油的低矮的植物,綠葉如後世的冬青,枝繁葉茂間卻見朵朵猶如牡丹花一般的白色花團,伴隨著和風送過一陣陣濃郁撲鼻的花香來。

  香氣太過濃郁,以至于讓鼻子太過靈敏的蕭睿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他這一個噴嚏,嚇了少女一跳。少女睜開眼睫毛忽閃忽閃的大眼,訝然道,“蕭郎,你怎麼了?”

  “沒事,前面這花太香了。玉環,你且坐著,我去看看。”蕭睿笑了笑,起身走向了那邊,打量半天,他終于確定這是梔子花,最普通的白色梔子花。他放眼沿著河畔望去,見這一溜河岸邊,在三三兩兩的歪脖子柳樹下,竟然到處生長著這種梔子花。

  蕭睿揉了揉鼻子,又前進了幾步,準備摘幾朵花兒。豈料,這意欲要去采花的少年腳下突然一滑,腳下那一團軟泥草皮驀然陷了下去,他的身子一陣搖晃,發出一聲驚叫,便順著斷裂開去的河邊草坪跌進了清涼的河水中。

  蕭睿雖然會水,想當年也是大學游泳隊里的主力隊員,但這措不及防之間,他的身體還是迅速地向水中沉了下去。瞬間,雙腳下意識地踩了幾下水,用了幾個非常別扭的“花樣游泳”動作,才算是浮出了水面,吐出一口腥腥的河水,喘了一口粗氣。

  就在他要往河邊游上岸的時候,少女惶急地尖叫聲驟然想起,一道清麗嬌柔的身影在半空中滑了一道美麗的圓弧,少女竟然牙關緊咬俏臉煞白不管不顧地跳入了河水中。

  ……

  ……

  接近黃昏時分,這對情侶的衣衫很快便自然風干了。望著少女剛剛換過勁來的臉色,蕭睿心頭一陣感動,伸出手去輕輕去她拂去了肩頭上的一縷干透緊緊貼在衣裙上的水藻,沒有說什麼,緊緊地將她擁抱在懷里。

  在少女義無反顧跳下來的那一刻,蕭睿絕沒有料到,少女竟然是一個從來沒有下過水的旱鴨子。在蕭睿意外落水的一剎那,少女心里一片空白,她幾乎是不假思索地沖向了河面,忘卻了生死,撲向了那剛剛在河面上露出頭來的蕭郎。

  這說明不了什麼,但這又充分說明了一些東西。最起碼,從少女咬著牙笨拙地跳進河中的面部表情上,蕭睿讀到了少女對自己深深的意欲要同生共死的依戀。

  “生便生,死便死,只要能與蕭郎在一起,奴什麼都不怕。”這是少女被蕭睿從水中救起托上岸後,清醒過來所說的第一句話。在烈日透過茂密樹蔭而執著地灑落下來的光輝下,少女的俏臉白如寒霜,濕漉漉地頭發上不斷地低落水珠,發育良好地小胸脯劇烈地起伏著,眼中分明還含有兩顆晶瑩而絢爛的淚花兒。

  蕭睿心頭一熱,毫不猶豫地俯身下去吻住了少女冰涼而火熱的櫻唇。

  那一刻,郎情妾意情濃于火;那一刻,天地空曠寂寥無聲。

  *************************

  秀兒吃驚地看著蕭睿和少女各自用懷抱著一捧捧雪白噴香的花瓣走了進來,忍不住好奇地問道,“少爺,玉環小姐,你們這是?”

  蕭睿輕輕一笑,“秀兒,來幫我一把,去廚房取一個大盆來,將這些花瓣洗淨。然後再用石臼搗榨出汁液……”

  ……

  ……

  洗干淨的梔子花瓣用石臼搗榨出如同乳汁一般的汁液來,蕭睿將寥寥無幾的汁液小心翼翼地傾倒進一個小巧的玉瓶中,然後用木塞封口,上蒸鍋蒸餾。

  大約半個時辰後,取下玉瓶待其涼透後,又將秀兒從酒徒酒坊蜀州分號那里取來多次蒸餾出的五糧玉液的高度原漿,倒入玉瓶中少許,稀釋露珠一般滾滑在瓶底的梔子花汁液。蓋好木塞並又油紙密封好,蕭睿將玉瓶握在手里,在少女玉環和秀兒的注視下,猛烈地搖晃起玉瓶來。搖晃了半響,這才又將玉瓶繼續上鍋蒸餾。

  夜幕沉了下來,夏日的夜晚繁星點點。朗月之下,楊家的院中一片清亮。玉環和秀兒老老實實地坐在杌子上,看著蕭睿一臉狂喜地走出廚房的門,少女再也按耐不住,起身迎了上去,“蕭郎,你到底是在作甚?快跟奴說說吧。”

  蕭睿笑著扒開瓶塞,一股子濃郁的花香和清冽的酒香混在一起撲面而來,少女一怔,繼而狂喜道,“蕭郎,你又釀出新的酒品來了?好香哦,不知味道如何,讓奴來嘗嘗。”

  但少女馬上又皺了皺眉,“蕭郎,似乎太少了些,統共這小半瓶……”

  “玉環,我給它起了個好听的名字叫花露瓊漿,呵呵。不過,這不是拿來喝的,而是用來噴灑在身上的,不但可以替代香粉,還有驅逐蚊蟲叮咬之奇效。”蕭睿心滿意足地抬頭望向了漫天的繁星。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2:57

第二卷蜀中韻 第071章狂蟒之災(一)

花露瓊漿,蕭睿的這一小發明其實說穿了不過就是現代社會花露水的“原始版”。與少女玉環的這一日出游,落水受了一場薄驚,而這靈機一動的花露瓊漿,就算是意外偶得的一種小玩意兒罷。

  蕭睿的本意是弄著好玩,但沒成想這小東西卻讓玉環視若珍寶,當天晚上就按照蕭睿所言,悄悄在洗浴水中添入了些許花露瓊漿,這一加不要緊,一木桶洗澡水仿佛都變成了美酒甘泉,洗完後再在身上噴灑一點,渾身都清香爽利,而且那淡雅清冽的香氣兒久久不能散去。

  少女欣喜若狂,也不顧夜深人靜,沖出屋來就沖一直等候在院中的蕭睿大呼小叫起來。少女的狂熱讓蕭睿先是愕然,繼而就明白了幾分。玉環其實是天生有淡淡的狐臭的,雖然並不是很嚴重,但這種若有若無的體味兒還是讓愛美的少女非常尷尬和難堪。也沒有別的辦法,只有勤洗澡,常燻香,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往腋窩里噴灑產自天南的香粉。

  燻香是唐人慣有的習俗,倒也罷了。只是這往腋窩里噴灑香粉,春秋冬三季尚還好些,到了炎炎夏季就是一種煎熬。可如今有了這花露瓊漿,就輕便省心多了,不僅可以替代香粉,還免去了香粉混合汗液的那種“侵蝕”之苦。你說說看,少女焉能不喜?

  “蕭郎,你真是上天賜給奴的珍寶。”少女破天荒地大著膽子主動翹起腳在蕭睿臉上狠狠地親了一口,轉身沐浴著清朗的月光帶著一陣香風溜進了自己的臥房。

  有了這花露瓊漿,少女便堅持讓蕭睿多做一些隨身帶著,趕赴益州的行程便由此耽擱了下來。而听聞消息的楊括,也跑了來,再三懇求蕭睿將花露瓊漿交給他來批量制作。不能不說,楊括人雖憨厚倒是頗有商業頭腦,立馬從這花露瓊漿的特性上“嗅”出了濃濃的商機。

  須知,唐人好燻香,無論男女,尤其是上流社會。如果這花露瓊漿能批量上市,必然會引起哄搶。在楊括看來,這花露瓊漿的潛在價值可是要比五糧玉液要強得多了。

  蕭睿苦笑一聲,淡淡道,“括兄,這好是好,只是你要知道,這花卉只有夏秋兩季才有,且充作原材料的花卉采集不易,形成批量制作並不是那麼容易。而且,這花露瓊漿土法而成,不能存留時間太長,也就是3個月左右吧。”

  楊括一怔,繼而憨憨一笑,“子長妹夫,我們這地方夏秋三季野花遍地都是,尤其是這梔子花,我多去雇佣一些農人大量采集花瓣,壓制出汁液,然後兌入我們的五糧原漿……再裝入小瓶售賣……就算是季節性的東西,我們也並不損失什麼……”

  “也罷——”蕭睿聳了聳肩,“既然你執意要做就做吧。不過你要記住,一定要那種香氣濃郁的花朵才成。”

  ……

  ……

  十五日後。大唐開元二十二年的六月十四日,等楊括帶人制作的第一批100瓶花露瓊漿在蜀州府城中一炮打響時,蕭睿帶著少女玉環還有秀兒和令狐沖羽離開蜀州,沿著寬廣的官道向整個劍南道的最繁盛之城——益州而去。

  仍然是兩人帶著秀兒乘馬車,而令狐沖羽騎馬護衛。或許是因為相處日久的關系,令狐沖羽也不再像起初那樣沉默寡言,偶爾也能敞開心胸與乘坐在馬車里的蕭睿聊上幾句閑話和家常。

  跟隨蕭睿日久,令狐沖羽便日益體會到少年蕭睿的非比尋常,信手拈來的不僅是華麗才華橫溢的詩賦文章,還有那近乎神授的釀酒奇功。就算是前些日子偶得的一個花露瓊漿小玩意兒,也是那麼地出人意料。有時候令狐沖羽夜晚難以入眠便在想,這神奇而才華橫溢的天才少年,到底腹中還有多少稀罕的玩意兒?

  還有蕭睿與年齡不符的成熟沉穩,待下人如同親友的真誠,都帶給令狐沖羽深深地震撼和感動。直到現在,他才不得不嘆服自己娘親的識人之明。

  第二日下午,四人一行進入了已經是益州府境內的導江縣。這導江縣,其實就是後世的灌江縣,現代社會的都江堰市,公元前256年,李冰父子曾在這里修築了一條著名的水利工程——都江堰。要不是有都江堰,洶涌泛濫的岷江足以沖毀這富庶的益州平原了。

  導江縣城是一座地地道道的蜀中小城,城牆高不過5米,城門只有正南正北兩座且非常狹窄。這又是一座蒼老的小城,只有城牆上間或從厚厚的夯土泥土中頑強冒出來的幾縷細嫩青草,才給這古樸的蒼老增添了幾分生機和活力。

  四人棄了馬車,緩緩隨著三三兩兩的行人步入了導江縣城。沒走多遠,就見前面不遠處人頭攢動人聲鼎沸,倒是顯得這有些空曠的小城有幾分詭異。玉環性情幽靜從來不愛湊熱鬧,蕭睿也不怎麼喜歡往人多的地方湊活,倒是秀兒見人多擁擠俏臉上有幾分好奇之色。

  四人遠遠地望了一會,就要轉身離去尋找歇息的客棧時,幾個官差模樣的男子口中赫赫連聲,人群便一哄而散。只有一個背著竹筐進城來販賣山貨的農人在路過四人身邊的時候,口中恨恨地嘟囔了一句,“***妖婦,就應該活活燒死!”

  “妖婦?”秀兒訝然嘟囔了一聲,一溜煙地跑到一旁拽過一個路人陪著笑臉問起了究竟。

  這事兒是當前導江縣最火爆、最熱門的話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故而秀兒沒費多大勁就問明了前因後果,小小地滿足了一下她的好奇心。

  原來,一個月前,導江縣爆發了一起“蛇妖殺人案”。本縣大財主、士紳公孫固的女兒公孫妍守寡在娘家,據說是被蛇妖附體,蠱惑鄉里不說,還縱容蛇妖淫穢和殺人。據說,一連數日夜間,蛇妖都竄出殺人雲雲。而死在蛇妖口中的導江百姓,已經有四人。死尸全身毫無傷口,只是面上青筋暴跳口舌張開暴卒而亡。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2:57

第二卷蜀中韻 第072章狂蟒之災(二)

“奸婦張公孫氏,私立廟庵,私收女徒。終日與蛇妖混居,迷蒙淫穢,暴起殺人,波及導江士紳……”

  四人走到到導江縣衙貼出的告示前,蕭睿放眼望去。他乃是來自現代工業文明社會的穿越者,豈能相信這等無稽的鬼神妖怪之事,見那衙門告示上極盡危言聳听之能事,不由感到非常好笑。

  搖了搖頭,他一聲嘆息,愚昧禍人哪!

  秀兒和玉環的好奇心早已被這突兀出來的“蛇妖淫穢和殺人故事”給勾住了,他不得不耐著性子小聲給玉環和秀兒啟蒙著現代的“科普知識”,勸她們不要相信這種荒謬的事情——這世間哪里來的蛇妖哦!還人蛇相亂?荒誕之極!

  “蕭郎,要照你這麼說,公孫家的這個女子豈不是被冤枉了?哎呀,她可是……”玉環柳眉兒輕皺,幽幽嘆息道。

  “那也沒有辦法——走吧,玉環,這種事情我們也管不了,還是找間客棧住宿歇腳吧。”蕭睿輕輕拉過玉環柔嫩的小手,就要帶她離開。

  卻見一旁沖過來一個青色華衫相貌清朗的中年男子,眼中放射著激動的光芒,一把就抓住了蕭睿的胳膊,蕭睿愕然回頭看著他,沉聲道,“這位老兄,平白無故你抓住在下的胳膊作甚?”

  男子激動地身子都有些顫抖,顫聲道,“這位公子請了,你也相信我家女兒不是蛇妖附體?滿城人——從官府到百姓,沒有一個人相信我家女兒的清白……”

  說到最後,男子放聲慟哭,死死抓住蕭睿胳膊的手也打了一個滑松了開去。

  ……

  ……

  男子便是公孫固,公孫研的父親。公孫固是進士出身,曾經在嶺南道做過十年的縣令。為人老實忠厚不擅投機鑽營,後來因見仕途升遷無望,便辭官歸隱,回來導江縣故里做起了士紳,倒也悠哉游哉。

  公孫固子嗣艱難,只此一女,自幼愛若掌上明珠。十六歲時招贅了一個女婿在家,可誰知沒有兩年,女婿便染病暴亡。公孫妍哀痛無比,發誓為亡夫守節,不再嫁人。她在閨房中日日誦經茹素,一年四季不出家門。公孫固在嶺南為官時,少女公孫妍曾經救起過一條小蛇便一直養在身邊,不成想回到故里之後,這小蛇便日漸長大,長成了一條長約數米的白色巨蛇。

  公孫家的一個侍女,多次發現那條可怕的大蛇盤在公孫妍身邊,可自家小姐卻居然以手摩挲蛇身,口中喃喃有聲,似在與巨蛇說話。

  侍女嚇得魂不附體,忙把此事向公孫固報告。公孫固也覺女兒每日常伴巨蛇不妥,打算派家人請來驅蛇藝人把蛇攆走或打死,但公孫研誓死不同意,公孫固念及女兒守寡空房,形孤影單已夠淒涼冷清,既然她喜歡與蛇同處,就睜一眼閉一眼,由她去了。可沒想到卻因此埋下了禍根。

  公孫研自小熟讀四書五經,婚後又跟丈夫張某研讀周易,識點凶吉休咎,能佔卦,亦能看看手相、面相、骨相,據說還頗為靈驗。鄰居親友不少人都對她挺佩服,以為她是受了“蛇仙”的指點。劉鞏氏起先竭力否認,後來見眾口鑠金無可辯駁也就默認了。公孫研的名聲越來越大,後來公孫固便讓人在城外修了一座庵堂,讓女兒帶發修行。城中,有不少寡婦和少女貪戀公孫研的“神術”,便央求來庵中陪伴她修行。

  這時日久了,就流言四起,蛇仙就變成了蛇妖。城內外都傳說蛇妖到了夜間就會化身為俊秀的白衣少年,與諸女子輪流交歡,天將亮時又幻回蛇形;還傳說公孫研本是個“陰陽人”,半男半女,偽裝女子淫玩婦女……飛短流長,不一而足,越傳越離奇荒唐。

  流言雖然可懼,但流言卻還不至于讓公孫研走進官衙大獄。然而,到了後來,就當流言漸漸沉靜下去的時候,公孫妍的庵堂附近突然接連出現死尸,死狀奇特嚇人。于是乎,蛇妖殺人的消息不脛而走——群情激憤之下,縣令孟良古便不得不有所動作。

  念在公孫固也是進士出身,又曾做過官,孟良古起初還給他留了幾分薄面,讓公孫研交出蛇妖算完。可是,公孫研卻死活交不出蛇來,只說蛇早已消失不見。孟良古大怒,便派衙役去查封了庵堂,沒有找到蛇的蹤跡,便將公孫妍關進了大牢。之後,在接到了導江縣百姓的萬民書之後,孟縣令不得不順從民意,將公孫妍打入大牢以平民憤。

  事情的大體經過就是這樣。見公孫固哭得歇斯底里,蕭睿也多少有些不忍。听完了這一切,他隱隱猜出了幾分︰蛇妖當然是子虛烏有的事情,但公孫研圈養的巨蛇傷人怕也是事實。

  看著玉環和秀兒充滿期待和憐憫的眼神,蕭睿咬了咬牙,自己說不得就盡盡心管一把閑事,能救出公孫研來當然最好,救不出來那也沒轍。嘆息一聲,他上前拍了拍仍舊在哽咽的公孫固,“蛇妖一說純屬子虛烏有,公孫老爺,請帶在下去城外的庵堂一觀可好?”

  城外公孫家的私人庵堂建在山腳下一個幽靜的角落里。庵堂並不大,只有一個院落,院落里有三間屋舍。進得庵堂,去屋舍中轉了一圈,見房中一片狼藉冷清也看不出什麼東西來,蕭睿便讓令狐沖羽護著玉環和秀兒,獨自一人拐過牆角,走上了那庵堂後面的一面林草茂密的小山坡。

  站在茂密的草叢中,蕭睿心頭一片迷茫。暮色漸漸沉了下來,在夕陽余暉的映照下,這一面小山坡空曠而寂寥。隨意前行了幾步,突然他的鼻孔中傳進一股子似有似無的腥味,鼻翼抽動了幾下,他面色一遍,急速轉身向山坡下退去。

  但已經遲了。一條碩大的白色巨蟒飛快地游動著碗口粗的身形,瞬間便掠過草間,蛇口擴張,吐著血紅的芯子陰森森地向蕭睿撲了過來。

  剎那間,蕭睿驚呼一聲,奮盡全身氣力向山坡下跳了開去,順著半滑的山坡便滾落下去,裹夾著凌亂的雜草和沙石泥土。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2:58

第二卷蜀中韻 第073章狂蟒之災(三)

   令狐沖羽在蕭睿發出驚呼的瞬間,便已經抽出腰間的寶劍原地縱身向庵堂後彈射而去,去若閃電。等玉環和秀兒以及公孫固帶著他的兩個家人趕過去的時候,蕭睿已經呻吟著站起身來,所幸山坡平緩也不高,他除了身上有幾處擦傷之外,也沒傷到什麼筋骨。

  玉環哭喊著奔跑過來,見蕭睿形態雖然狼狽但卻安然無恙,一顆驚若脫兔的芳心這才安定下來。她緊緊地撲入蕭睿的懷里,與他一起仰頭看著半山坡上,令狐沖羽手握寶劍向一條白色巨蟒猛沖了過去。

  ……

  ……

  “便是這條巨蛇嗎?”蕭睿喘了一口氣,指著令狐沖羽順著山坡拖下來的那條已經被他斬落頭顱死去的白色巨蛇,向面色呆滯的公孫固問道。

  公孫固如夢初醒,連連點頭,身子因為震驚和恍然仍舊還在微微有些抖顫,要不是有家人的扶持,他恐怕早就站不住了。

  這是一條怎樣令人恐懼的白色巨蛇啊!鋪展開來,起碼有4米長,體態肥碩足有碗口粗細,鱗片閃亮發著淡淡的銀光,只是那頭顱被令狐沖羽斬落,脖頸處不斷汩汩冒著淡紅的血液,染紅了這一大片荒地。

  望著白色巨蛇粗短的尾巴,蕭睿沉吟了一會,又俯身在蛇尾處仔細查看了一會,就起身向山坡上奔去,令狐沖羽急忙持劍緊緊跟隨其後。

  山坡的最深處,也就是一片不高的斷崖處,茂密的雜草從中,蕭睿赫然尋見了8枚白色的、雞蛋大小的蛇卵。讓令狐沖羽將蛇卵撿拾了起來,蕭睿方才長出了一口氣,嘴角浮出一絲欣慰的笑容。

  巧合地很,他的前世喜歡看某電視台的百科探秘節目,記得有一期節目講的就是蟒蛇。某戶農人家里養的寵物蟒蛇突然傷害了主人家的孩子,要不是救援及時,那孩子也就被蟒蛇活活用身子給纏繞擠壓窒息而死了。

  一向溫順的蟒蛇何以變得這麼暴力?是什麼原因?原來,每年4到5月是蟒蛇的發情期和繁殖期,六月為產卵期。蟒蛇產卵後,會用身子孵化,這個時候它的性情就會變得暴戾,一旦有人靠近,它便視為敵人上前主動攻擊。

  蟒蛇的這種習性和本能,其實很多動物都是如此。而即便是人類,不是也有“護犢子”的潛意識嘛。

  想來,公孫妍養的這條白色巨蟒殺人也是這種情況。白色巨蛇處在發情期,不知跟哪里來的一條雄蟒蛇交配產下了卵,這才離開了主人跑到這隱蔽的山坡深處孵卵。受到驚擾,才暴起傷人。

  只是,蕭睿在走下山坡的時候,突然皺了皺眉,自言自語道,“這荒郊野地里,半夜三更怎麼還會有行人?如果人不來騷擾到蟒蛇,它難道還能舍下蛇卵跑下山坡來傷人?斷然不能。”

  令狐沖羽將寶劍回鞘,在一旁淡淡道,“公子,此定是那城中的登徒子覬覦庵堂中女子的美色,半夜來騷擾意圖不軌卻不料白白送了性命。”

  蕭睿眼前一亮,禁不住向令狐沖羽高舉起大拇指,贊了一聲。令狐沖羽微微一笑,退到了一旁。

  蕭睿指著地上的蛇尸,以及那幾枚白色蛇卵,笑了笑,“公孫老爺,此事一清二楚了。令嬡圈養的白色巨蛇此時正是產卵期,而蛇蟲產卵之後又性情乖張,那些城里的男子半夜跑到庵堂來騷擾到了這孵卵的巨蛇,才被巨蛇活活卷死。嗯,應該就是這個樣子。”

  ********************************

  第二天一早。

  導江縣縣衙外面人山人海,公孫家抓住蛇妖的消息昨夜就傳遍了全城,一大早听說縣衙要公開處置蛇妖,全城的老百姓乃至城外的農人都幾乎全體出動,跑到縣衙門外來看蛇妖。

  縣衙外的廣場上圍了一個里三層外三層,一條白色巨蛇的無頭尸體橫在廣場上,數十個衙役持刀而立滿面戒備之色,團團將正在場中查看的孟縣令和蕭睿等人保護起來。

  當地一個擅長捕蛇的獵人俯身將巨蛇的尸體翻轉過來,然後在蛇的肛門後略一打量,便用手按住稍用力從尾尖向前推,露出一條淺淺的生殖器坑。獵人用地上的布條擦了擦手,起身恭謹地向孟縣令行禮道,“縣令大人,這是一條白色的母蛇沒錯,它應該是產下卵不久。”

  孟良古長出了一口氣,回頭向靜靜站在一旁等待結果的蕭睿掃了一眼,見這少年年紀雖輕但卻異樣的沉穩,俊秀的面容上帶著一股子說不出口的從容氣質,不由贊賞道,“蕭公子好本事……本官就是奇怪,蕭公子也是讀書人,怎麼就能識得這蛇蟲的雌雄呢?”

  蕭睿心里嘿嘿笑了起來,但面上仍然淡定地微微一笑,“回縣令大人的話,其實蕭某也並知道怎麼辨別蛇蟲的雌雄。”

  “哦?此話怎麼說。”孟良古追問了一句。

  “呵呵,縣令大人,陰為雌,雌生育後代——雖然蕭某不知如何辨別蛇蟲的雄雌,但想必雄蛇是不會產卵的吧?既然此白色巨蛇產下8枚蛇卵,說明它就是雌蛇,不是嗎?”

  孟良古先是一怔,繼而爆發出爽朗的小聲,指著蕭睿連連點頭,“蕭公子當真是聰明得緊!”

  ……

  ……

  既然是雌蛇,那蛇妖穢亂的謠言自然就不攻自破。而產卵的白色巨蛇既然已經被斬殺,且尸體就擺在眾人眼前,更主要的是,孟良古已經獲得了不少婦人的證詞︰死在庵堂外荒坡上的那幾個男子,都是貪花好色的登徒子,他們每到晚間便來庵堂騷擾調戲庵堂中的女子。只是如何被巨蛇給纏繞而死,她們並不清楚。但盡管這樣,公孫研的“罪名”也就洗脫了。

  在縣衙大牢里關了多日後,公孫妍終于被公孫家的下人用馬車接了出去。自此,導江縣所謂的“蛇妖穢亂和殺人事件”便化為夏日岷江上的一抹清風,自行消散。

  蕭睿四人本想就此離開導江縣繼續趕往益州,但公孫固又怎肯就此放他們走。他在家里設下盛宴,親自來懇請蕭睿赴宴。見他實在是殷勤,蕭睿也拗不過他,便只好帶著玉環、秀兒還有令狐沖去了公孫家。

  賓主坐定,當公孫固剛剛端起酒盞準備說兩句感激的開場白時,一個白衣素服的嫵媚少婦面色冰冷地從廳外沖了進來,身後還追著幾個慌亂的小丫鬟。

  “妍兒,你這是作甚?還不趕緊見過恩公蕭公子!”公孫固見女兒神色不善來得唐突,便趕緊起身喝道。

  可一向孝順的公孫妍這番卻根本理也不理自己的父親,神色陰沉得能掐出一片深重的陰霾來。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2:58

第二卷蜀中韻 第074章狂蟒之災(四)

這是一個年輕貌美的少婦,只是神色冰冷給人的感覺不好。尤其是那一雙冷澈的眸子里,隱隱投射出的怒火和陰冷,更是讓人不寒而栗。公孫妍一步步逼近坐在蕭睿下首的令狐沖羽,聲音低沉還有些抖顫,“是你殺死了奴家的小白嗎?”

  令狐沖羽一怔,回首瞥了蕭睿一眼,緩緩起身來淡淡道,“不錯,是我。巨蛇傷人已成禍患,不斬殺如何平民憤?令狐沖羽仗義拔劍,問心無愧也。”

  “傷人?”公孫妍嫵媚的臉上漲紅,又上前了一步,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激動,“奴的小白一向溫順,跟了奴這麼多年,何曾傷過人?小白是奴的命根子啊,你們這些人——竟然狠心砍下了它的頭,小白啊!”

  公孫妍哭得歇斯底里,哭得廳中愁雲慘淡。令狐沖羽無語,尷尬地站在那里。蕭睿掃了公孫妍一眼,心里也有幾分傷感。他的前世,也是養過寵物狗的人,知道寵物與主人之間多年建立起來的感情其實並不亞于親人之間。更何況公孫妍這小白這麼多年跟寡居的她相依為命,感情定然深厚,突然聞此噩耗豈能不為之傷心欲絕。

  公孫固怒道,“妍兒,放肆!來人,趕緊把小姐送回後院去。”

  公孫妍置若罔聞地繼續向令狐沖羽走近著,就在幾個丫鬟圍攏過來之前,她已經靠近了令狐沖羽身側的五步之內。公孫妍絕望的頭顱一揚,本來就有些凌亂松軟的發髻頓時散開,烏黑的長發猶如波浪一般傾瀉而下。

  “你是凶手!賠奴小白的命來!”公孫妍淒厲的尖叫聲響起,她長長素白的衣袖一揮,一道寒光帶著一只顫抖柔弱的手臂,義無反顧地沖向了令狐沖羽的胸口。

  誰也沒有料到,這文文弱弱知書達理的公孫家小姐竟然能當眾刺殺自己父親請來的貴客,公孫固沒有料到,蕭睿沒有料到,那些侍女丫鬟們更是跌落了一地眼球。公孫固面色一滯,瞬間變得煞白,而有一個丫鬟在無與倫比地震驚中不僅發出惶然的尖叫聲,還雙腿一軟,一頭栽倒在地上。

  “令狐兄,小心!”

  “小姐……!”

  令狐沖羽也當然沒有想到這公孫妍竟然對自己下手。不過,他畢竟是習武之人且功夫還非常不錯,身體的反應程度遠遠比常人要高得多,在電光石火之間,他長嘯一聲猛然一個後仰加側身,公孫妍那張陰冷憤怒到猙獰的臉龐上的表情異樣地放大,也不知她從哪里來的這麼巨大的沖擊力量,手中外刺的匕首寒光閃閃擦著令狐沖羽的肋側便刺了過去。

  哧啦!隨著衣帛開裂的脆響,令狐沖羽發出一聲悶哼,順勢起腳踢掉了公孫妍手中的匕首。帶著血光飛射而起的匕首,蹭地一聲插入雕梁畫柱的房梁上,嗡嗡直響。令狐沖羽踉蹌著退了幾步,用手捂住了血流如注的左肋下傷口。

  ……

  ……

  令狐沖羽傷得並不重,只是血流得有些太多。一來,他閃避得快,公孫妍的匕首順著肋下擦了過去,只是皮肉之傷並沒有傷及內腑器官;二來,公孫妍畢竟是文弱女流,今兒個雖然懷著一腔怨憤抱著必死之心絕然而來,但氣力還是有限。

  酒宴不了了之。公孫固趕緊趕緊派人將狀若瘋狂的公孫妍捆綁了起來,爾後又請來醫者為令狐沖羽治療包扎傷口。

  包扎好傷口的令狐沖羽半躺在公孫固讓人搬來的靠椅上,神色淡淡地,微閉著雙眼听著一旁公孫固不住地哀求道歉,心里不由一嘆。他知道,如果這事兒一報官,公孫妍肯定再次入獄問罪,按照大唐律令要受嚴懲了。

  蕭睿皺了皺眉,擺了擺手,“公孫老爺,不需再解釋了,在下知道這事兒事發突然,令嬡行凶,與你無關。不過,這事該怎麼處置,還是要听令狐兄的意見。”

  公孫固神色尷尬中帶著深深的歉疚,走過去沒有說話只是深深一揖。

  令狐沖羽神色微微有些漲紅,他躺在那里嘆了一口氣,還搖了搖頭。良久,才低低說了一句,“公子,公孫老爺,某可以理解公孫姑娘失去小白的傷心絕望——我看,此事還是算了吧,我不會再追究的。只是公孫老爺日後要多加看管,免得公孫姑娘傷情之下再做出不堪的事兒來。”

  公孫固大喜過望,又是深深一揖,“大恩不言謝,令狐公子的大恩大德公孫家永遠銘記在心!”

  令狐沖羽居然又擺了擺手,幽幽一嘆。

  一旁的蕭睿看得一愣,心道,這古板正經寡言少語的令狐大俠竟然還有“溫柔”的一面?听他那幽幽的嘆息聲,那眉頭輕皺嘴角抿起的神態模樣,倒是跟洛陽青坊里抱怨命運不公的歌姬們有幾分仿佛相像。

  令狐大俠客雖然傷得不重,但也是有傷在身,暫時是騎不得馬趕不得路了。在公孫固的再三殷勤懇請下,又有蕭睿在一旁“敲邊鼓”,令狐沖羽終于答應留在公孫家養傷,同時跟蕭睿約好了在益州相見的日期和地點。

  公孫固帶著一群下人捧著一箱箱的禮物一直將蕭睿三人送出導江縣城之外。烈日初升,又是悶熱的一天即將拉開序幕。見玉環和秀兒鑽進了公孫固贈送的一輛豪華馬車,蕭睿這才向公孫固拱了拱手,“公孫老爺,就此別過了。這些禮物,下月初一在下一定替公孫老爺送到章仇兼瓊大人府上去。”

  公孫固與現在的益州刺史章仇兼瓊是同年,也就是同榜的進士。只是章仇兼瓊仕途順風順風,而他則走了背運。雖然公孫固早已下野,但章仇兼瓊念在同年的份上還是給他下了請柬,邀請他參見章仇兼瓊母親的60壽辰。

  按理,公孫固應該是親自到府祝賀的。但是,公孫家如今出了這種事情,公孫研如今又跟瘋魔了一般,他怎麼還有心情去參加章仇兼瓊母親的壽宴。他無官一身輕,對這官場應酬本來就看得淡了,加上心中煩躁,便失去了趕赴益州的興趣。听說蕭睿要去益州,便托了他代勞去益州刺史府上跑一趟腿。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2:58

第二卷蜀中韻 第075章有故人來

益州府城,不僅是天府之都,也是放眼整個大唐除了長安洛陽之外有數幾個繁盛大城之一,其人口之密集,經濟之繁榮,毫不亞于揚州等江南名城,而其城池之高大雄偉,即便是比起洛陽來也差不了太多。

  高大的城門口,人來人往,兩排面色肅穆的守城士卒筆直的站在兩側,用職業性警惕的眼神打量著過往行人和車馬人流。城門上,深深鐫刻著兩個碩大的篆書,益州。而就在這“益州”二字的筆畫凹凸槽間,居然還冒出一棵鮮嫩碧綠的野草來。

  少女和玉環帶著幾車禮物,慢慢進了城去。在城中心最繁華的街市上,尋了一間客棧住下,將東西行李安置下,洗漱一番又吃了些東西,方才並肩出得客棧,隨著如織的行人,漫步著,隨意游覽著城里的世俗人情。

  人生當真是詭異無比。前世,早就听說成都是一座很適合人居住、很舒適安逸的城市,但蕭睿卻幾次路過成都而沒有機會停留。沒成想,如今他卻作為一個穿越者跟自己心愛的女孩一起漫步在這盛唐時代的錦官城里。

  在城中閑逛了一番,已是黃昏時分。當少年蕭睿和少女玉環沐浴著益州暖融融金燦燦的夕陽余暉並肩走進一間大酒肆準備吃些東西時,少年卻一眼在廳中發現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粗狂的臉上掛著傲然的微笑,一襲紅杉一塵不染,在這一眾酒客中是那麼的扎眼。是張旭,盛唐大書法家被後人稱之為草聖的張旭,是長安城里小小的金吾長史張旭,是當日在孟昶家里跟蕭睿有過一面之緣的張旭。

  蕭睿一怔,心道張旭怎麼也到了益州?正在好奇間,卻見張旭已經哈哈笑著站起身來,拱手朗聲道,“蕭公子,久違了。洛陽一別,蕭公子別來無恙乎?”

  蕭睿見躲不過去了,便笑了笑,牽著少女的手急急走過去還了一禮,“沒想到在益州能遇到張大人,蕭睿見過張大人。”

  張旭狂放的眼神在少女臉上略一停留,心里禁不住暗暗贊道,“好一個美艷明麗的女子!”

  張旭的眼神從少女身上挪開,臉上的笑容分明就有了一些古怪,“蕭公子,其實某在益州等候蕭公子多日了。”

  “等我?”蕭睿奇道。

  “不錯。某來益州公干,臨出長安之際,盛王和咸宜公主兩位殿下囑咐某問候蕭公子,某正準備公干完了去蜀州一趟,不成想今日在此偶遇,也省得某再跑一趟蜀州了。”張旭的笑容越加的古怪,低低說,“兩位殿下對蕭公子甚是欣賞,蕭公子……”

  從張旭背後突然走出一個高大雄壯的黑衣青年,神色冷厲舉止間頗有幾分軍人的肅殺之氣。他向蕭睿躬身一禮,小聲道,“小可衛校,盛王府侍衛。奉盛王殿下命,貼身保護蕭公子!盛王殿下讓小可給蕭公子帶一句話︰蕭睿,你就是跑到天邊,我也要把你弄回來——哼,本王在長安等著你。”

  衛校神色古板的將李琦的話用李琦的語氣復述了一遍,然後面不改色地站在了一旁,渾然不顧已經陷入愕然和震驚等復雜情緒中一時間難以平靜下來的蕭睿。

  盛王李琦這種近乎小孩子過家家死纏爛打的做法,著實讓蕭睿意料不到。他,他竟然派了一個王府侍衛跑到蜀中來追隨自己,還美其名曰貼身保護——蕭睿苦笑了幾聲,掃了衛校一眼,也沒說什麼。

  ……

  ……

  在酒肆中跟張旭對飲一番,在夜幕完全降臨之前,蕭睿這才跟張旭道別,帶著少女出了酒肆的大門,向自己居住的客棧走去。走了幾步,蕭睿猛然停下腳步,望了望前方街市上店鋪門口次第開始點燃的明亮燈籠,緩緩回頭來淡淡道,“衛侍衛,在下只是一介草民,當不得盛王殿下如此厚愛——衛侍衛還是回長安去,多多替蕭睿拜謝盛王殿下——就,就說蕭睿蜀中事了,改日一定去長安拜見殿下。”

  衛校面色淡定,無語搖頭,繼續跟在蕭睿和玉環的屁股後面,不緊不慢的跟隨著。

  蕭睿皺了皺眉,“衛侍衛,蕭睿要回客棧,你還是回去吧,不要在跟著在下了。”

  衛校咬了咬牙,略一抱拳,“蕭公子,盛王殿下嚴命,要衛校追隨蕭公子,保護蕭公子的安全,衛校絕不敢有違。”

  蕭睿腳下一滯,繼續向前行去。

  進了客棧的門,少女扯了扯蕭睿的衣襟,蕭睿回頭看去,見那冷酷的衛校也走了進來,徑自去找伙計開了一個房間。

  蕭睿哭笑不得,也不理那衛校,只是匆匆跟少女回了自己的房間。

  “蕭郎,既然盛王殿下如此美意,你又何必拒絕?再說了……”少女笑吟吟地坐在胡凳上,“有盛王殿下的欣賞和抬舉,想必等蕭郎明年進長安參加科考時就能順風順水了。”

  少女的意思很明顯,貴為皇子的盛王殿下是得罪不得的,況且,人家也是一番好意。這事兒要是放在其他人的身上,不欣喜若狂才怪。派出王府侍衛來“貼身保護”一個布衣士子,這是何等的看重?當然了,這種古怪的行為也就是精靈古怪的少年李琦才能干得出來。

  少女此刻的心思與當日洛陽上元節狂歡夜時的心情有所不同。那個時候,她隱隱擔心蕭睿會被咸宜公主搶了去,畢竟人家是當朝公主,自己只是一個坊間女子;但經過了這些日子的相處,少女已經完完全全弄懂了蕭睿對自己的心意和深情憐愛。她已經不再擔心蕭睿會移情別戀——想通了這一節,她便開始為蕭郎的前途操起心思來。

  要知道,蕭睿不可能永遠留戀在市井間做一個釀酒的富家翁。在少女心里,像自己蕭郎這種絕世才子,注定是要入仕為官報效朝廷干出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的。洛陽也好,益州也罷,這些地方不過是他前進道路上的驛站,他真正的歸宿還是在帝都長安。既然如此,有一位皇子的看重欣賞,是多麼令人興奮的事情!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2:58

第二卷蜀中韻 第076章賀壽揚名(一)

蕭睿苦笑著,搖了搖頭,在屋中轉了幾圈,突然將清澈如水的目光投射在少女的身上,柔聲道,“玉環,其實我非常討厭官場,我寧肯一輩子做一個逍遙自在的富家翁,也不願意去做一個迎來送往阿諛逢迎的小官。至于做盛王的伴讀,就更非我之所願了。”

  少女嬌柔的笑了笑,也起身來緊緊依偎在他的懷里,仰起吹彈可破嬌艷欲滴的臉蛋兒,“蕭郎,你喜歡做什麼就做什麼吧,不管你是做官還是做富家翁,你都是奴這一輩子的蕭郎君……只是奴覺得咱們不能得罪朝中的貴人,也沒有必要得罪,你說是不是蕭郎?”

  少女臉上閃過一絲紅暈,這等親密羞人的情話兒要是放在以前,她絕對說不出口來。可如今,守著蕭郎她幾乎每時每刻都充滿了幸福感和歸宿感,對于這個自己深愛的未婚郎君,少女也就放開了心胸。

  她一時情動,原本就嬌艷欲滴的俏臉白里透紅,泛起一層淡淡的柔光,一股子濃濃的溫馨和甜蜜從少女的身上透射出,又裹夾起蕭睿,一種無形的情感的融合瞬間連接起兩人的心靈,他們緊緊擁抱著。這一刻,只有相約天荒地老的深情,而沒有一絲半點的欲望。

  ……

  ……

  在益州城中轉悠了幾日,蕭睿一直在等待著的益州刺史章仇兼瓊母親的60壽辰終于到來了。蕭睿從來沒有忘記自己來益州的使命,他可是來為五糧玉液尋找機會而不是來旅游的。公孫固的委托,讓他靈機一動,他決心利用這次替人拜壽送禮的機會,在章仇兼瓊母親的壽宴上趁機推出自己的五糧玉液。畢竟,這種場合匯聚了全益州乃至蜀中各地的上流人士,機會難得啊。

  蕭睿知道,這章仇兼瓊後來便是劍南道的節度使。他此刻雖然才是從三品的益州刺史,但因為劍南道節度使是壽王遙領,這四川一帶的軍政大權,實際上是變相掌握在受壽王委托全權處理劍南事宜的章仇兼瓊手里。也正是因為如此,章仇兼瓊母親的壽辰才成為近期劍南道的一件大事。益州的官員且不說,劍南道各州府縣的官員乃至各地駐軍的將領,也紛紛或親自前來拜壽,或派人送來賀禮。

  章仇兼瓊雖然不是什麼愛財如命的貪腐官員,但這種利用做壽私事跟同僚下屬聯系溝通感情的事兒,實在是官場上的常事,他也不能免俗。

  六月初一一大早,承辦刺史大人母親壽宴的益州第一大酒樓——德勝樓,早已掛起了紅燈籠,燈籠上都寫著一個壽字。而那酒樓門口,更是張燈結彩搞得跟過年一般。章仇家的下人們、益州刺史府衙門的差役和雜役們,也都一起在章仇家大管家張啟的指揮下,在德勝樓內外幫著酒樓的伙計里里外外忙碌著。

  益州駐軍甚至還派來了一支百人隊,軍漢們更是穿上了便服分散在得勝樓前後四周,暗暗維持著秩序。其實,這完全是多此一舉,章丑兼瓊在益州是呼風喚雨的人物,章仇家在得勝樓宴客,往來者皆是蜀中的權貴,誰這麼不長眼敢來搗亂?

  紅日當頭,車馬粼粼。正當壯年一身青色華服的章丑兼瓊,笑吟吟的站在得勝樓門口,迎接著一批批有身份的貴客們。得勝樓前人雖多,但卻異常安靜,除了章仇兼瓊與來拜壽的客人們寒暄的聲音之外,沒有一絲動靜。

  ……

  ……

  得勝樓的大廳異常寬大,足足開設了20幾桌酒席。這些人,大抵都是收到章仇兼瓊請柬來赴宴的上流人士,非富即貴。那些聞風而來的主動上門拜壽送禮的商賈和下層官吏們,則無一例外地被拒之門外。

  章仇兼瓊臉上懸掛著看似親切其實是難以捉摸的笑容,端著酒盞,繞場一個團團揖,朗聲道,“諸位大人,諸位親朋好友,家母60壽辰,承蒙諸位光臨,章仇感激不盡。今天,章仇在得勝樓略備薄酒,與諸位盡興而歡,請飲!”

  益州的貴人們這時看向章仇兼瓊的目光中,又比往日多了一些敬畏。听說不僅壽王給章仇兼瓊母親題寫了壽幅,還親自派人來拜壽,對章仇兼瓊的看重由此可見一斑。更重要的是,壽王的母親、當朝最得寵的武惠妃竟然也送來了賀禮。皇帝的貴妃、儀同皇後的武惠妃給臣下送禮,這可是頭一回。這等恩寵,無疑就大大提高了章仇兼瓊在益州和蜀中的威信。

  張旭被安排在首桌,由章仇兼瓊親自作陪。他的官職雖小,但卻是壽王的使者,章仇兼瓊如何敢怠慢?丞相府的家人尚且堪比七品官,更何況是來自長安帝都宮里貴人身邊的人。而且,張旭還是鼎鼎大名的草聖,他親自書寫的一個斗大的草書壽字,被章仇兼瓊視若至寶,再三道謝不止。

  門外。

  蕭睿一襲青衣飄然而來,腰間系著玉環親自為他選購的玉帶,黑發束冠,劍眉星目,整個人看上去神采飛揚神清氣郎。在他的身後,秀兒懷中抱著一壇酒,車夫馬二則帶著公孫家的幾個車夫拉著公孫固送給章仇兼瓊的賀禮。其實,這些東西看上去蠻多,但卻值不了幾個錢,多是一些土特產之類。

  大抵,也就是公孫固這種在野的名利之心非常淡漠的人,才會給章仇兼瓊送這種賀禮吧。

  跟站在門口的章仇家的下人交接完公孫固的賀禮,蕭睿正要往里進卻被章仇家大管家張啟攔住了。張啟掃了這氣度不凡的少年一眼,還以為是哪家的公子哥兒來湊熱鬧,不由笑道,“這位公子,我家大人有令,沒有請柬者一概不準入內,抱歉了!”

  蕭睿愕然,繼而有些失望。這個時候,他心里那個後悔啊,當時為什麼不向公孫固將那請柬也要了來?呆了一會,他不得不緩緩轉身,郁悶地準備離開。這時,卻見冷酷的衛校不知道從何處冒了出來,先是向蕭睿躬身一禮,然後面色一沉,從懷里掏出一塊金牌來,在張啟面前亮了亮。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3:02

第二卷蜀中韻 第077章賀壽揚名(二)

張啟勃然色變,深深地望了衛校一眼,爾後馬上換了一副恭謹的面孔,向蕭睿拱手一禮,“公子請稍等,待小人去通報我家大人。”

  張啟匆匆走進大廳,伏在章仇兼瓊耳邊小聲說了幾句,章仇兼瓊愕然,沉吟一會,擺了擺手,低低道,“請他進來。”

  張啟得了主人的令,便出來笑吟吟地領著蕭睿進了大廳。滿大廳的賓客正在觥籌交錯之間,突見章仇府上的大管家張啟帶了一個姿容俊美神情淡定從容的少年進來,少年的身後,還跟著一個黑衣冷酷青年,懷中抱著一個酒壇。

  蕭睿目不斜視,進得大廳略一打量,便在張啟的指引下走到章仇兼瓊作陪的那一桌旁,定了定神,向正用清郎眼神打量著他的、笑容中帶有一絲凜然威勢的益州刺史章仇兼瓊躬身下去,朗聲道,“在下洛陽士子蕭睿,代導江縣公孫固向章仇老夫人拜壽,冒昧而來,還望章仇大人海涵!”

  “洛陽蕭睿?”章仇兼瓊哦了一聲,掃了站在蕭睿身後默然不語的黑衣衛校一眼,突然想起衛校背後的長安貴人,心中一凜,倒也不敢太過托大,坐在那里笑著虛扶了一把,“蕭公子客氣了,張啟,安排蕭公子入席!”

  廳中賓客心下也開始狐疑,這少年到底是何等人?看起來這麼面生,但既然能讓章仇大人如此禮遇,想必也不是常人吧?也有些賓客似是想起了什麼,紛紛用好奇的眼神在少年身上轉來轉去。

  正在疑惑間,章仇兼瓊身邊霍然站起一個紅衫男子,哈哈一笑,“蕭公子,子長老弟,也來為章仇老夫人拜壽?真巧,真巧啊!”

  正是張旭。張旭這一起身主動跟蕭睿打招呼,滿堂皆驚,就算是章仇兼瓊,也是面色微變。要知道,這張旭雖然官職不高,但卻是出了名的狂放名士,又是武惠妃以及壽王一系中的紅人,性情最是怪異,能讓他主動站起來招呼,更加說明了少年的不平凡。

  “見過張大人。”蕭睿笑著拱手抱拳。

  而就在左側的一張案桌上,一個面色端正神態恭謹的中年男子也笑著起身招呼了一聲,“原來是蕭公子,諸葛連有禮了!”

  “見過諸葛東主。”蕭睿見是蜀州見過的劍南春蜀州酒坊的諸葛連,趕緊也拱手還了一禮。

  張旭舉起手中的酒盞,向章仇兼瓊笑道,“章仇大人,可知這清香玉液的釀酒者乎?”

  章仇兼瓊一怔,繼而猛醒到,訝然而起身,“蕭公子就是那名滿洛陽的酒徒蕭睿,飲中三仙之一的才子蕭睿?”

  蕭睿微微一笑,躬身一禮,“正是蕭睿。不過這是杜子美兄的謬贊,蕭睿才疏學淺,實不敢當!”

  章仇兼瓊再次深深地打量著這個他原本並沒有放在心上的少年,見少年在眾貴人的注視中,舉止從容,神色淡定,毫不慌亂,不由暗暗點頭,忍不住出言贊了一聲,“好一個玉樹臨風前的蕭睿蕭子長!聞香識酒之功,飲中三仙之名,洛陽中秋月宴上的一首望月詩,如今早已名動天下,即便本官在益州,也久仰大名了!”

  ……

  ……

  章仇兼瓊如此前倨而後恭,邀請蕭睿入席他這一桌。原本,就算是蕭睿有些名氣,是這清香玉液的釀酒者,也不該有這等天大的面子。

  但章仇兼瓊望見蕭睿身後的衛校,耳邊又傳進張旭的一句有意無意的低語,“章仇大人,這可是盛王殿下一門心思點名的伴讀,這不——連貼身護衛都派來給這他當了跟班,某出京時咸宜公主殿下也曾再三叮囑……”章仇兼瓊是何等之人,稍加思量便明白過來,斷定這少年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左右是朝中兩位貴人看重的人物,還能差得了哪去?

  盛王李琦雖然只是一個少不更事的少年皇子,但咸宜公主卻是武惠妃和當今皇上最恩寵的公主。而且更重要的是,李琦、李宜與現今遙領劍南道節度使、很有希望問鼎儲君之位的壽王李瑁乃是一母同胞,被李琦和李宜看重,就相當于被李瑁和武惠妃看重,作為武惠妃一襲嫡系人馬的章仇兼瓊豈敢怠慢。

  官場之上,最重靠山。尤其是像章仇兼瓊這種,已經做到了地方大員,要想再進一步,朝中沒有貴人扶持那是絕對不行滴。實事求是地講,章仇兼瓊並不是那種整日里喜好投機鑽營的無能之人,他為官一任皆造福一方,在蜀中頗有民望和官聲。但他再有才干,如若是得不到皇帝的賞識也是白搭。故而,對于想要通過仕途為百姓為大唐做些事情同時實現自身抱負,有著登堂拜相之雄心壯志的章仇兼瓊來說,武惠妃這棵大樹不靠也白不靠。

  章仇兼瓊殷勤的招待蕭睿,這讓一廳益州權貴們著實大跌眼球。即便是一個有些名氣的才子,即便是清香玉液的釀酒者,也不至于讓章仇兼瓊這般殷勤禮遇吧?居然親自起身延請,拉起蕭睿的手臂,硬是將他安排在自己的身邊坐下。

  與同桌之人寒暄認識完畢,蕭睿矜持地端坐那里,微笑不語。但張旭顯然不顧那些,頻頻舉杯來與他痛飲,甚至還出言建議蕭睿當眾表演一些聞香識酒的奇技,只是蕭睿怎麼肯,連連擺手笑著拒絕。張旭倒是也沒再堅持,只是連道幾聲遺憾。

  當日在孟昶家,蕭睿與顏真卿不歡而散,之後,張旭與顏真卿兩人便回了長安。回到長安之後,才從眾人口中聞之蕭睿在中秋月宴之上的絕世詩才,與李白月下對唱堪稱大唐近年來罕見的風流盛事,那首被好事者取名為“望月”的水調歌頭也早已經在長安傳誦一時了。而咸宜公主一回京,便立即召張旭親自題寫了這首絕唱,懸掛在自己的寢宮。

  ……

  ……

  章仇兼瓊舉起酒盞,向蕭睿微微一笑,“蕭公子,清香玉液實乃人間仙釀也!公子能釀名酒,又有滿腹才學,假以時日,也必是我大唐如王維大人一般冠絕朝野的風流名士!”

  章仇兼瓊半是真心半是客套的話,讓蕭睿有些汗顏。在此時此刻的大唐,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能吃幾碗干飯。

  他面色微紅,連道不敢。張旭在一旁哈哈笑了起來,“早就听聞酒徒蕭睿行事灑脫,信手拈來皆是妙句文章,今日適逢章仇老夫人花甲壽辰,何不和詩一首相慶?——某不才,願意為子長老弟代筆!”

  章仇兼瓊大喜過望,蕭睿的詩才他並未親見,但張旭的字卻是千金難求,今兒個他主動提出要題字,怎能不讓章仇歡喜。不等蕭睿答應,他便擺了擺手,趕緊吩咐人取來筆墨紙硯,然後向蕭睿頷首為禮,“蕭公子,有勞了!”

  蕭睿苦笑一聲,只得緩緩起身離席。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3:02

第二卷蜀中韻 第078章賀壽揚名(三)

說實話,吟這賀壽之詩難度有些太大。蕭睿雖然無意學那曹植七步成詩,但他此刻的動作實在是頗有幾分曹植踱步吟詩的“神韻”。就在眾人的竊竊私語中,就在章仇兼瓊充滿期待又帶有一絲好奇的注視下,就在張旭猛然飲盡一杯酒,重重一聲將酒盞放在案桌上,醉眼迷蒙提起飽蘸濃墨的筆時,蕭睿心里暗嘆一聲,脫口緩緩吟道——

  一歲風物一歲景

  十里金桂十里香

  天護慈萱人不老

  雲彌壽樹福滿堂

  “妙哉!”另一桌上,諸葛連率先鼓起了掌,繼而滿堂皆是喝彩之聲。當然了,這喝彩之聲多半是沖章仇兼瓊去的,含有濃濃的馬屁色彩。章仇兼瓊笑了笑,這詩不能說多麼出彩,只是尋常的賀壽之作,隨便弄個士子來也弄吟出,故而他更看重的還是張旭的書法。

  張旭下筆如飛,幾乎是一揮而就。

  ……

  ……

  不提廳中賓客對張旭的親筆題詩大加贊賞,單說那得勝樓二樓上,一個雍容華貴的老婦人被幾個花枝招展的侍女簇擁著,正伏在二樓縷空彩繪的欄桿上俯視著廳中的眾人。慈眉善目的老婦人便是章仇兼瓊的母親孫氏,孫氏喜滋滋地回頭來笑道,“憐兒,這季明先生是大唐名士,听說他一幅字在長安價值萬錢,他能親自給為娘題詩,為娘心里高興著呢……”

  這個叫憐兒的青年女子,並沒有楊玉環那樣的絕世姿容,只是相貌清秀,身材修長體態婀娜,氣質神色間充滿了淡淡的冷傲之氣。她淡淡一笑,“恭喜娘親了……”

  孫氏又笑了笑,順手指著一張案桌上端坐的一個英挺青年,意味深長地低低道,“憐兒,這是鮮于仲通的次子鮮于景,此子才貌雙全,在益州頗有名聲,且鮮于家也是蜀中的戶門大族——娘跟你兄長有意將你許給這鮮于景,你意如何?”

  章仇憐兒柳眉輕皺,極其淡淡的目光從那端坐在賓客中游目四顧的青年鮮于景華麗的衣衫上滑過,聲音幽冷了幾分,“娘親,這鮮于景也不過是仰仗父輩余蔭的浮華公子哥兒罷了,雖然薄有才學,但——但憐兒還瞧不上他。娘親,憐兒早就發下誓願,如若沒有中意的男子,此生終生不嫁,侍奉娘親身側。”

  孫氏搖了搖頭,嘆息道,“你這孩子,總是這麼執拗。你都雙十年華了,再不嫁人成何體統?听為娘一句話,這世間沒有十全十美的男子,才貌家世相當就嫁了吧,早些嫁人生子,娘也好放下這一樁心事。”

  章仇憐兒默默地搖了搖頭,倔強地嘴角輕輕地抿著,神色更顯冷傲。

  這章仇憐兒便是章仇兼瓊的小妹,自幼讀書習文,詩文俱佳,尤其是擅長作畫,在益州是出了名的才女。只是這才女的心氣兒也忒高了些,尋常男子根本就看不進眼去,在十三歲那年就發下誓願,非才貌雙全的奇男子不嫁。這些年,章仇兼瓊沒少為她的婚事操心,與章仇家門當戶對者又多是紈褲公子,而有些才學者又出身貧苦攀不上章仇家這棵大樹,是故這章仇家的大才女就一直蹉跎至今待字閨中。

  時日久了,一直沒有尋到如意郎君的章仇憐兒便漸漸絕了嫁人的念頭,安心侍奉母親讀書作畫。只要孫氏和章仇兼瓊逼她嫁人,她便以出家相對。見她意志堅決,章仇兼瓊倒也不敢過分逼她。

  孫氏又是一聲嘆息,她探手指了指坐在章仇兼瓊身邊的蕭睿,“憐兒,為娘觀這少年不錯,相貌英俊又頗有才名,據說是名動洛陽的才子酒徒,你且看看,可曾中意否?”

  其實章仇憐兒自打蕭睿一進廳便注意到了他,沒辦法,與這廳中的一眾賓客相比,這少年的氣質打扮實在是太不“協調”了,站在那里是那麼地扎眼。他穿著淡雅莊重,渾身上下沒有什麼金銀裝飾,像益州公子哥們流行佩戴的金絲玉佩、五彩香囊之類,根本就在他身上找不到任何蹤跡。

  尤其是那雙清朗的大眼,章仇憐兒從清澈如水的眼神中沒有發現一絲一毫的功利和狂熱。還有那雖恭謹但卻不失矜持的舉止神色,讓才女憐兒冷漠依舊的心弦輕輕地波動了一下。

  見女兒望向少年的眼神有些融化冰冷的熱度,孫氏心頭一喜︰謝天謝地啊,終于有咱家姑奶奶中意的人了……

  ……

  ……

  樓下大廳的壽宴已經漸入高潮。賓客們推杯換盞,觥籌交錯,盡情地享用著這來自洛陽的美酒清香玉液。而那張旭,更是換上了大盞,幾乎是一口一盞,不論是有人敬酒,還是自飲。不要忘了,蕭睿所釀的清香玉液可是高度烈酒,酒喝得多了,張旭便開始放浪形骸起來。最後,絲毫不顧禮儀,喚過一個侍女取過清香玉液那特制的酒瓶來,對著瓶口飲了起來。

  張旭對面的一個長相精干面色發紅的官衣男子,眉頭微微一皺,對張旭的狂放很不以為然。章仇兼瓊笑吟吟地掃了他一眼,笑道,“對酒當歌,人生幾何啊!仲通賢弟,你此生滴酒不沾,怎麼能解這酒中的神韻?”

  官衣男子拱了拱手,“刺史大人,這酒固然能成歡,但畢竟還是玩物喪志之物,以仲通陋見,酒還是少飲為佳。”

  張旭放下手中的酒瓶,斜著眼楮掃了官衣男子——這劍南道采訪使、蜀中有名的大官商鮮于仲通一眼,打了一個酒嗝,對鮮于仲通的不屑之色視而不見,冷笑道,“酒中三味,實不是凡夫俗子所能體會的——呃,子長老弟,你這洛陽酒徒不妨給鮮于大人講講,何謂酒,何謂酒中神韻……”

  在張旭不管不顧的“強迫”下,蕭睿其實也喝了不少。不過,他心中有事,飲酒雖多卻一直繃緊著心中的那一根弦,聞言笑了笑,“蕭睿豈敢在列位貴人面前獻丑?”

  鮮于仲通瞥了他一眼,神色淡淡地,“宴上閑話,說說為眾位大人添個樂子也無妨,蕭公子不妨解說一二,本官倒是想長長見識——這助興的俗物,還能蘊藏著什麼高深的道道?”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3:02

第二卷蜀中韻 第079章賀壽揚名(四)

章仇兼瓊也附和了一聲,張旭更是“趁火打劫”,一個勁地攛掇蕭睿給這些不懂品酒的官場俗子講講酒經。

  蕭睿沒奈何,只得起身來環顧眾人,朗聲道,“既然如此,蕭睿就獻丑了。諸位大人,酒以糧釀,大唐酒業繁榮無疑就昭示著盛世五谷豐登……世人皆以為,酒只有三用,酒以成歡,酒以忘憂,酒以壯膽;其實,酒的功能絕不止于此。在蕭睿看來,尚有三者︰酒以療病,酒以成禮,酒以養節。”

  說到這里,蕭睿頓了頓。眾人竊竊私語,張旭搖頭晃腦,章仇兼瓊微笑不語,而鮮于仲通則嘴角一曬,“蕭公子怕是在說醉話了。本官雖不飲酒,但卻深知醉酒傷身,如何還有療病之功?”

  “鮮于大人,酒能舒筋活血理通筋脈,用烈酒輔以草藥,浸泡多日變成藥酒,可以療治諸多病患——呵呵,蕭睿對此略有涉獵,改日鮮于大人如有小疾,蕭睿願意炮制一壇藥酒奉上。”

  鮮于仲通哦了一聲,雖然不再說話,但看那面上神情,是斷然不會相信的。蕭睿也不以為意,繼續侃侃而談,“無酒不成禮,自古以降……”

  另一桌上的鮮于景見少年站在廳中神色淡定縱橫而言,佔盡了風頭,莫名地就生了幾分閑氣,他嘲諷地一笑,起身打斷了蕭睿的話,“酒以養節之說,純屬牽強附會,不值一駁也。莫不成,好酒之人、酗酒之人,還比常人更有氣節乎?”

  眾人哈哈一笑,有幾個跟鮮于景熟悉的同輩公子哥兒,甚至放浪地翹起了大拇指,給鮮于景的打岔喝起彩了。蕭睿神色不變,見鮮于仲通有些不滿地瞪了自己的兒子一眼,心里冷笑起來。

  “酒,便是道。古有莊子飲酒悟道,主張物我合一、天人合一、齊一生死,高呼“乘物而游”、“游乎四海之外”、“無何有之鄉”。合天、合地,放眼四海,忘卻生死撇卻功名利祿,這正是酒之大道也。”

  “志氣曠達、以宇宙為狹”,蕭睿的聲音越加地激昂起來,雙手倒背在身後,英挺的面容上微現紅光,神色從容,目光凝定,站在那里猶如一尊雕像,渾身上下透射出一股子若有若無的空曠悠遠氣息,“所謂以天地為一朝,萬期為須臾。日月有扃牖,八荒為庭衢。幕天席地,縱意所如。兀然而醉,豁爾而醒。靜听不聞雷霆之聲,孰視不睹泰山之形。不覺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俯觀萬物,擾擾焉如江漢之載浮萍。魏晉名士劉伶此言,正是酒道之神粹所在。”

  “正所謂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

  “正所謂飲人不飲酒,正自可飲泉。飲酒不飲人,屠沽從擊鮮……”

  “正所謂李白斗酒詩百篇,執筆仗劍酒家眠,行人酒客何須問,咱家本是酒中仙……”

  “正所謂一杯未盡詩已成,涌詩向天天亦驚……”蕭睿悠長而慷慨的吟誦聲戛然而止,廳中猶如余音繞梁,眾人皆被他一番狀如高山大河滔滔不絕的酒道文化啟蒙弄了個暈頭轉向,紛紛把持著酒盞,默然不語,久久揣摩著這一連串從眼前這個少年口中噴涌而出的“酒之精神”,面面相覷,一時間都說不出話來。

  就算是同為酒道中人的張旭,也沒有想到蕭睿竟然將酒上升到如此天人合一的巨大高度,張大了嘴伸手摸了一把嘴角的酒漬,兩道粗黑的眉毛一陣跳動。

  章仇兼瓊此刻望向蕭睿的眼神中便多了深深的欣賞。如此頂天立地的豪氣,如此俯視萬物的心胸,出現在這個少年身上,著實讓他感到了強烈的震撼。

  良久,他才緩緩地擊掌道,“好一個‘俯觀萬物,擾擾焉如江漢之載浮萍’。蕭公子才子酒徒之名,果然名不虛傳。本官今日長了見識了,仲通老弟以為然否?”

  鮮于仲通神色復雜地點了點頭,勉強笑了笑,“蕭公子年少英才,果然是人中俊彥。飲中三仙誠然名下不虛也。”

  ……

  ……

  見廳中眾賓客附和著章仇兼瓊開始虛偽地稱贊著少年,鮮于景心里越加的不爽。他也算是年少成名,隨其父前來本想在壽宴上出一出風頭,為此他甚至還準備了幾首應景的詩,但奈何自己根本就沒有機會出頭,倒是讓這不知來路的少年拔了頭籌。

  越想越憤懣,這自幼生長在豪門的公子哥兒雖然不敢在章仇家的宴席上胡來,但卻再也忍不住內心躁動的嫉妒,順口就接了本席上某人的一句恭維話,嘲諷道,“什麼才子酒徒,不過是一個會釀酒的下九流市井酒工罷了。”

  這話聲音雖低,但卻得到了同桌幾個公子哥兒的呼應。這幾個平日里“同氣連枝”、跟隨父輩來參加壽宴的公子哥兒,不懂禮數嬉笑著的胡亂起哄,讓他們的父輩感到了些許的尷尬,紛紛回身瞪了自己家里的那一位一眼,又向章仇兼瓊投去歉意的目光。

  蕭睿心里雖然有些不忿,但他此次來赴宴拜壽,目的在于借機推銷自己的五糧玉液,不願意節外生枝,便壓下火氣,面不改色地與張旭對飲了一杯。

  張旭放下手中的酒盞,晃蕩著身子站了起來,手指著那幾個服色華美神態倨傲的公子哥兒,冷笑了一聲,“好一群無知的黃口孺子!你們平日里自詡家世高貴,目空一切眼高于頂……子長老弟雖精通釀酒但卻非酒工,釀酒乃是自娛而非牟利,你們可知,子長老弟釀制烈酒的法子已經在洛陽公之于眾……此等視金錢如糞土的胸懷,豈是爾等所解?再者說了,就算是論起家世,子長老弟乃是一代名相蕭至忠的嫡子,爾等有哪一個比子長老弟出身更高貴?”

  雖然有一句話叫“落魄的鳳凰不如雞”,但還有句話叫“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蕭家雖然敗落,但在大唐畢竟還是赫赫有名的名門,不是尋常門第可以相提並論的。

  呃——張旭打了一個飽嗝,伸手指了指一直面色冷漠地站在廳中一側的冷酷衛校,哈哈大笑道,“爾等可知子長老弟這從者是何許人也?”

  “此乃盛王李琦殿下貼身侍衛衛校。”張旭緩緩坐了回去,狠狠地吐了一口濁氣。回頭見蕭睿有些哭笑不得的模樣,不由嘿嘿又笑了起來,“子長老弟,怕什麼來著?”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3:02

第二卷蜀中韻 第080章賀壽揚名(五)

  可謂是張旭一言既出,滿堂皆驚。在座賓客投向蕭睿的眼神中,都變得復雜起來。蕭至忠之死是怎麼回事,大伙兒心知肚明,無非是當今皇上鞏固統治權力的犧牲品,就因為跟太平公主走得太近,導致了蕭家不被當時剛登基的皇上所待見,是故才有了蕭家的敗落。

  但蕭家始終是蕭家,蕭至忠畢竟是一代名相。人雖化為煙塵,淡出大唐朝野多年,但起碼的影響力還是在的。知道蕭睿是蕭至忠的兒子,眾人在震驚之余也難免生出淡淡的唏噓。而對于章仇兼瓊而言,心里卻是如釋重負。難怪,這樣一個少年會引起當朝兩位貴人的青睞,原來竟是名門之後。

  鮮于仲通的神色越加的復雜,當他看見從樓上下來一個手持畫卷的章仇家侍女,眉梢更是輕輕地一跳。

  侍女伏在章仇兼瓊耳邊小聲說了幾句。章仇兼瓊眉頭一挺,沉吟一會才向蕭睿笑道,“蕭公子,家妹自幼讀書習畫,甚是仰慕有才學的文士。久仰蕭公子大名,知蕭公子詩才絕世,特——家妹有畫一幅,請蕭公子不吝題詩一首。”

  蕭睿一怔。

  眾人開始竊竊私語起來,章仇兼瓊這心高氣傲的妹子,益州城里的冷傲才女,其知名度一點都不亞于章仇兼瓊。據說,前幾年,益州城里乃至蜀中各地的官宦子弟跑去向章仇家提親的不知凡幾,但所有人都敗興而走。

  見章仇兼瓊笑吟吟地望著自己,蕭睿也笑了笑,接過畫幅仔細看去。只見那畫幅上筆墨濃淡相宜,筆法很是細膩靈動,一望可知便是女子所畫。漫天的春色中,一座閣樓掩映在綠樹紅花之中,有一個女子的背影隱現而出,側身投向窗外的目光中飽含著深深的落寞與幽怨。

  蕭睿心里一動,心道這莫不是章仇兼瓊妹子的自畫像?美人當風而立,側首回望,這一抹眼神畫得極其傳神,用筆用功甚多,顯見這女子心里懷著極重的心事。

  越看越是被被這畫中女子眼神中蘊藏的復雜心緒多感染,蕭睿忍不住輕嘆一聲,腦海中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前世瓊瑤大嬸言情小說里的一句“打油詩”︰

  匆匆太匆匆

  幾度夕陽紅

  心有千千結

  窗外翦翦風

  接過侍女手中的筆,蕭睿在畫幅右下角題下這四句,重頭至尾默念了一遍,感覺又有些意猶未盡,興之所至,便又移筆左上角,寫道︰

  雲淡柳青水盈盈

  淺草綠堤笑春風

  莫憶往事無限恨

  道是無情最有情

  如果說前一首描述了章仇憐兒如今的千頭萬緒幽怨滿懷,而後一首則純屬蕭睿一時興起自作主張的寬慰之詞了。寫完後蕭睿又有些後悔,自己何必多此一舉?但寫也寫了,也無奈何,只好硬著頭皮將畫幅交還給章仇兼瓊。

  ……

  ……

  二樓上。章仇憐兒從侍女手中接過自己的畫作,見畫幅上赫然題了兩首詩,她眼中閃過一絲奇色,仔細看去。當讀到“心有千千結,窗外翦翦風”時,章仇家才女淡定的身軀不經意地一顫,薄如淡霜的臉上如同春風撫過,慢慢地晴朗,又慢慢地冰雪融化。

  她久久地吟誦著這兩句,原本微微有些蒼白的臉上浮起濃濃的紅暈,忍不住抬起頭又俯下去,向樓下正在與章仇兼瓊等人寒暄的少年望去。少年臉上仍舊是那麼地沉靜從容,以致于從他的面部表情上,很難洞察他內心的情緒波動。袍袖輕揮,款款輕笑,舉止間猶如飄然的浮雲。

  “心有千千結,窗外翦翦風”,章仇憐兒突然眼中閃過一抹羞澀,她喚過侍女取過紙筆,柔柔美美地在紙上寫上一首詩,然後又囑咐侍女送將下去。

  采蓮人在綠楊津

  在綠楊津一闋新

  一闋新歌聲漱玉

  歌聲漱玉采蓮人

  ——這是一首疊字詩,在唐,這種疊字詩一般用于閨中密友唱和或者情人間的答言,章仇憐兒用一首疊字詩請蕭睿斧正,且詩句中隱含愛慕試探之意,寓意不言自明,這讓在場賓客大跌眼球,而章仇兼瓊想起方才張旭的一句“暗示”,知道這蕭睿不僅已經訂婚,且還是長安貴人看中的人兒,看到自家妹子似是有動心的跡象,不由大是嗟嘆。

  如果蕭睿未曾有紅顏知己,如果蕭睿不是朝中貴人看中的人,讓憐兒嫁給他倒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可惜——章仇兼瓊正在哪里想著自己的心事,突見不遠處的樓梯上有了動靜。

  孫氏在章仇憐兒和一眾侍女的簇擁下,笑吟吟地走下樓梯來。章仇兼瓊愕然,急急起身迎了上去,“娘親,您老人家怎麼下樓來了?”

  眾賓客也不敢怠慢,也紛紛起身呼道,“老夫人,老壽星!”

  慈眉善目的孫氏並沒有一般官宦家老夫人的那種高高在上的威嚴,言行舉止很是和氣,蕭睿在一旁暗贊,好一個具有親和力的老太太。他站在一旁,突見孫氏的目光轉向了自己,而且還是長時間的“逗留”,這讓他有些愕然。

  孫氏在章仇憐兒的攙扶下,輕輕走了過去,“這位便是蕭公子吧?果然是出身名門,才貌雙全——老身感謝蕭公子遠道而來,我兒,替為娘向蕭公子敬一盞酒。”

  蕭睿連道不敢,心中卻著實郁悶。他正要趁機推出自己的五糧玉液,沒成想章仇家老太太又突然插了一杠子。

  章仇憐兒微熱的目光在蕭睿身上打著轉轉,再加上孫氏看蕭睿那種“丈母娘看女婿”的熱切眼神,母女倆這番突然出現在宴會大廳,這番情態,即便是傻子也看得出章仇憐兒對這洛陽少年蕭睿有意。

  冰山融化了,才女動心了。這個念頭浮起在眾人心間,滋味各不相同。

  章仇兼瓊在一旁心煩意亂地搓著手,有心想勸自家老娘注意點“風度”但又說不出口,只好站在那里,尷尬地看著孫氏拉著蕭睿的手,問東問西問長問短。而憐兒,則半含罕見的羞澀,盈盈站在孫氏身後,飄渺的目光偶爾從蕭睿身上淌過。

  鮮于仲通的眉頭越加的深鎖。而他的兒子,鮮于家的二少爺卻心中惴惴然中帶著深深的怨憤︰他對章仇憐兒仰慕已久,而鮮于仲通也跟章仇兼瓊提過此事,章仇也甚有此意,可謂是一拍即合。此番帶著鮮于景而來赴宴,也隱隱有提親的意圖。對于鮮于家來說,能跟章仇兼瓊結親,可是意義非凡。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3:02

第二卷蜀中韻 第081章賀壽揚名(六)

 一來,章仇兼瓊是上官,而且隱隱有掌令劍南道的架勢;二來鮮于家是官商一體,作為蜀中大商賈,能跟章仇家聯姻,那對于鮮于家的買賣自然是很大的助力。

  可如今見章仇老太太和章仇憐兒卻主動下顧,明顯有青睞蕭睿之意。鮮于仲通久混官場,城府深沉,自然心中有所不滿但卻不會發作出來;可他那嬌生慣養的寶貝兒子鮮于景,卻沒有他那種城府和肚量。年輕的闊少,從來都是眼高于頂自詡風流翩翩獨佔士子鰲頭,卻被蕭睿奪去了風光,而且愛慕的女子又似有投向此人懷抱的跡象,這讓他如何還能按捺地住?

  看著章仇老太太如此情態,又見章仇了憐兒冰冷的容顏盡去,老是在蕭睿身上“掃描”,他心中的妒火越來越重,任誰也沒有想到,他竟然大步離席,生生擠到蕭睿跟孫氏母女之間,躬身一禮,插話進去,“老夫人,在下鮮于景,祝老夫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鮮于景要比蕭睿矮一些,他這麼一站在其間,蕭睿趁機往後退了幾步。

  孫氏看著蕭睿心頭正高興,突然見來了一個打岔的,心里不免有幾分不喜。不過,她性情和善,溫和待人,見是鮮于仲通的公子,也給他留了幾分薄面,微笑道,“原來是鮮于公子,老身在此多謝了!”

  鮮于景陪著笑臉,從懷里掏出一個大紅色的小匣子來,這小匣子乃是檀木所制,匣子上雕刻著精美的縷空花紋,稜線上還瓖嵌著耀眼的金絲線,且不說里面裝著何物,單這匣子就價值不菲。

  “老夫人,這是一匣來自大食的煙羅香粉,鮮于景特地購得來獻給老夫人以作賀禮。”鮮于景有些狂熱的眼神越過孫氏的肩頭,只在章仇憐兒的身上逡巡著,章仇憐兒面色一冷,原本的春風拂面轉瞬間又化為了漫天冰霜。

  “哦?”孫氏笑了笑,卻沒有接鮮于景手里的匣子,只是淡淡掃了一眼,“鮮于公子,老身年事已高,這些香粉飾物也用不著,公子還是拿回去吧,呵呵。”

  給老太太做壽送香粉,這鮮于景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表現的太過明顯——分明就是要送給章仇憐兒,廳中賓客皆笑了起來。章仇兼瓊也有些莞爾,但他的目光掠過鮮于仲通陰沉下來的臉龐,笑了笑便不再說什麼。

  蕭睿也覺得有些好笑,嘴角輕輕一曬。

  鮮于景正尷尬地握著匣子站在當場,進退兩難,突見蕭睿嘴角的曬意,不由怒不打一處來,“新仇舊恨”一起涌上心頭,霍然轉身叱道,“你笑什麼?”

  蕭睿心下火起,但臉上卻一片淡定平和,他笑了笑,“鮮于公子,在下何曾笑過?而即便是笑了又能如何?今兒個是章仇老夫人的壽辰之喜,難道在下不笑還要哭不成?”

  鮮于景被噎了一個臉紅脖子粗,正要惱羞成怒,突听鮮于仲通怒斥一聲,“畜生,趕緊退了下去,少在章仇大人這里丟人現眼。”

  見父親發火,鮮于景脖頸抖動了幾下,忍著怒氣和羞憤低頭而行,也沒回坐席,徑自甩著袍袖出了德勝樓的宴會大廳。

  孫氏再三叮囑蕭睿常來章仇府上做客,又在廳中隨意勸了眾人幾盞酒,然後就帶著章仇憐兒和一眾侍女回了樓上。

  見時機差不多了,蕭睿趕緊向衛校使了個眼色。衛校默然抱著那一壇酒走過來,輕輕交給蕭睿。蕭睿躬身笑道,“章仇大人,在下來得倉促,也未備得什麼厚禮。這一壇酒乃是在下在蜀中親手所釀,值此宴會之際,特獻上請章仇大人和諸位大人品嘗。”

  ……

  ……

  清香玉液是清香型酒品,而五糧玉液則屬于醇香型酒品,當然各有各的優點,都屬于當世的極品美釀。但如果按照唐人的“審美觀點”來看,真要相比之下,五糧玉液要比清香玉液更高一籌。一來香氣更濃入口更加回味悠長,二來酒也要更烈一些。如果把清香玉液比作空谷幽蘭,那麼,五糧玉液便是那盛開的牡丹。對于喜華美的唐人士子權貴而言,五糧玉液更適合他們的品味。

  張旭伏在酒盞上,深深的嗅著,臉上一片陶醉之色。良久,他才抬起頭來感嘆道,“果然是號稱酒神傳人的蕭酒徒啊,此酒香而不厭,直入肺腑,入口醇香濃郁回味悠長,著實喚起了某的酒蟲。以某來看,此酒比清香玉液更勝一籌,當屬極品中的極品。”

  蕭睿笑而不語。

  章仇建瓊依舊在砸吧著嘴,閉目細細品味著。旁邊的鮮于仲通狐疑地端起酒盞,試探著嘗了一點。他本不飲酒,但這酒聞起來如此香洌,又听眾人如此贊美驚嘆,也有些好奇。

  另一張桌上,諸葛連遺憾地盯著自己眼前的酒盞,又側身向自己的大哥望去。諸葛孔方神色雖然鎮定但卻已經站起身來,緩緩走到蕭睿身旁,拱手笑道,“在下諸葛孔方,蕭公子有禮了。”

  蕭睿知他是大唐四大商賈世家諸葛家族的家主,也不敢太過怠慢,也起身還了一禮,正要說什麼,同桌的鮮于仲通已經接過話茬,“蕭公子,此等美酒可否釀制出來讓我大唐百姓共享乎?”

  蕭睿笑了笑,回道,“然也。回鮮于大人的話,在下已經命人在蜀州開設酒徒酒坊蜀州分號,專門產釀此酒,想必——想必下月就可在益州上市了吧?”

  “哦,蕭公子釀酒神技令人佩服。”鮮于仲通似乎絲毫沒有受到方才鮮于景一事的“影響”,微笑著就東一句西一句地跟蕭睿扯了起來,他畢竟是在職的官商,而且在劍南道官場根基很深,據說還有朝中某貴人做靠山,他這從中一打岔,諸葛孔方只好耐著性子站在一旁。

  其實蕭睿很明白,這鮮于仲通和諸葛孔方的意圖。見自己借章仇家壽宴推銷的目的已經達到,經此一宴,五糧玉液在益州上流社會的名頭已經打響,不久後的益州上市想必不再有太大的問題。故而,蕭睿也無心再跟鮮于仲通瞎扯,略微應付了幾句,便起身向章仇兼瓊告辭而去。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3:02

第二卷蜀中韻 第082章鮮于來訪

益州刺史章仇兼瓊母親壽宴之後沒幾天,蕭睿和五糧玉液的名頭便傳遍了整個益州的上流社會。一連幾日,蕭睿都與少女玉環留在客棧中閉門不出,等候兩個人的到來。一個是蜀州的楊括,一個是洛陽的公孫讓。

  按照蕭睿的構想,借著五糧玉液在益州和劍南道正式上市的機會,將酒徒酒坊在益州開設起來。畢竟,蜀州小城遠遠沒有益州作為天府之都的巨大輻射力,只有將五糧玉液的生產基地轉移到益州來,五糧玉液才能真正依托蜀中逐步佔領大唐的所有市場。

  而要想將五糧玉液如清香玉液一般做大做強,就必須要由孫公讓這種富有經驗和運作能力的大商人來進行,楊括畢竟還是太年輕太嫩了些。孫公讓接到了蕭睿的書信,早在一個月前就開始望蜀中趕,估計這些日子也該到了。

  蕭睿每日在客棧中跟玉環談談詩文,聊聊家常里短,倒也過得清閑自在。少女本來想出去益州周邊走走看看,但見蕭郎似乎不願意外出,也就放下了這等心思,靜靜地陪著蕭睿在益州府城中心繁華地帶的這間客棧內“隱居”起來。

  蕭睿不願意外出,主要是為了躲避麻煩。當日從章仇兼瓊母親的壽宴上離開之後,諸葛家和鮮于家都派人來下請柬,請他飲宴。嘴上說是仰慕他的才學詩文,其實打的還是五糧玉液的主意。諸葛孔方和鮮于仲通這兩個大商賈深知五糧玉液的巨大價值,他們都企圖跟蕭睿合作,對五糧玉液的整體銷售權志在必得。

  如果蕭睿沒有跟孫公讓合作在前,這兩人倒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但如今,無論他們開出的條件多麼優惠,按照蕭睿的脾性,都不會答應他們。一諾千金,蕭睿自認為這是自己最大的優點。

  秀兒侍候在蕭睿的房里,笑吟吟地看著自己的少爺跟他的未婚妻百無聊賴地玩著一種名叫執骰子的小游戲,冷酷青年衛校則忠于職守地守衛在客房門口,無論蕭睿怎麼說,他都不肯回自己的房間去。每天天一亮準時像根冰冷的棍子一樣站在那里,一直到入夜。

  鮮于仲通換了一身便服,竟然親自尋到了客棧。衛校是認得這個劍南道鼎鼎大名的大官商的,但他畢竟是出身王府,在長安見慣了達官貴人,對于一個劍南道的中層官員倒也不太放在眼里。

  倒是鮮于仲通上前來拱了拱手,“請問蕭公子在否?”

  衛校冷淡地點了點頭,探手敲了敲門,沉聲道,“公子爺,鮮于大人來訪!”

  ……

  ……

  有外人來,玉環悄悄地回避了。蒙著面紗的少女急匆匆地走出客房,與鮮于仲通擦肩而過。鮮于仲通鼻翼一陣抽動,忍不住向少女離去的秀麗背影掃了一眼,心里奇道︰好香!

  蕭睿迎了出來,拱手施禮,“鮮于大人大駕光臨,蕭睿實在是受寵若驚。”

  鮮于仲通旋即換上了一副在他看來已經非常柔和非常誠懇的笑容,卻還是讓蕭睿感覺很假很虛偽。也不知怎麼的,蕭睿有些不太喜歡這鮮于家的人,倒也不單純是因為鮮于景那日的拙劣表現,完全是一種直覺。用現代人的話來說,就是第六感。

  兩人分賓主而坐。秀兒呈上茶盞之後,便靜靜地垂首站在蕭睿的身後。

  兩人隨意敘談著,全都是一些家長里短的客套話。可隨著交談的深入,鮮于仲通雖然面色沉穩,心里卻隱隱產生了一絲不安。從少年清朗地近乎能透徹人肺腑的目光中,這個縱橫商海和官場多年的紅頂商人幾乎有一種被透視的感覺。即便是在章仇兼瓊面前,他也沒有這種感覺。

  其實這是他的錯覺也並非錯覺。作為一個穿越千年歷史煙塵的穿越者,蕭睿熟知鮮于仲通這等大唐名人的過去與將來,他們的經歷,他們的家世,他們的性情品質以及他們的宦海沉浮和人生軌跡都牢牢掌握在他的腦海中,一旦面對真人,這種超前的先知感便下意識地放射出來,自然會讓鮮于仲通有被看透的感覺。

  寒暄了半天,鮮于仲通終于還是忍不住,說出了自己的來意。可令他意外的是,他腹中早已準備好的優惠條件還沒有說,就被蕭睿一口回絕了。雖然蕭睿口中的“抱歉”、“告罪”不止,但從他淡淡的語氣中,鮮于仲通還是听出了毫無遮掩的堅定,沒有任何的回旋余地。

  鮮于仲通心里一個轉念,莫不是諸葛孔方已經捷足先登?不,不會,這些日子,他一直派人暗暗注視著蕭睿的動靜,即沒見他去諸葛家,也沒見諸葛孔方到訪。

  鮮于仲通的面色有些不好看,沉吟良久,他才緩緩低聲道,“蕭公子,你可知我們鮮于家為什麼能拿下劍南道商賈買賣的半壁江山嗎?”

  蕭睿笑了笑,“當是鮮于大人經營有方吧。”

  “非也。蕭公子,不妨給你說句實話。鮮于一家的產業之所以自某這一代從劍南道後來居上,與世代經營的諸葛家平分秋色,主要是我們鮮于家的利潤有三成要送進長安去——你懂本官的意思嗎?”鮮于仲通沉聲道。

  “明白了。”蕭睿還是無所謂地笑笑。

  鮮于仲通有些惱火,聲音便有些發狠,“如果不跟本官合作,本官敢保證,你的五糧玉液在劍南道寸步難行。”

  蕭睿見鮮于仲通有些惱羞成怒的意思,不由更加鄙夷他的為人,口中依舊是淡淡地,“非蕭睿有意跟鮮于大人為難,只是蕭睿已經答應了與洛陽的孫家合作,請大人恕罪,請大人見諒則個!”

  “哼,諸葛家給你開出了什麼條件?本官一樣可以開出。”鮮于仲通壓著火氣,繼續做著工作。在他看來,以他的身份屈尊前來親自跟蕭睿談判,已經給足了他面子,蕭睿沒有理由不答應,畢竟這是一件雙贏的事情。更何況,他人生地不熟,跟鮮于家這個背靠官府的強大地頭蛇作對,豈不是自尋死路?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3:02

第二卷蜀中韻 第083章章仇憐兒

章仇府的後花園,布置得異常清雅。一如章仇憐兒畫中所繪,幾座亭台樓閣掩映在綠樹紅花之中,長廊回轉,綠藤纏繞其上,緩緩的水流從木質的棧橋下淌過,頗有幾分江南園林的風韻。

  章仇憐兒穿著一襲鵝黃色的短裙,袖口高高挽起,烏黑如雲的頭發傾瀉而下,清秀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揮動著蔥白一般的玉臂正在出神地繪制著一副人物肖像寫意。幾個侍女遠遠地站在一旁,心里都很明白,這冰山一般的小姐如今算是真正被那個叫做蕭睿的少年郎君化為一縷春風,徹底消融了。

  章仇兼瓊扶著孫氏,遠遠地站在後花園粉紅色的拱門處,互相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孫氏嘆息一聲,“我兒,那蕭睿當真是已經訂婚有了妻室?”

  “回娘親的話,那蕭睿的未婚妻名楊玉環,此次他入蜀中也是陪伴他的未婚妻探望其母而來。”章仇兼瓊皺了皺眉,“不僅如此,我听那張旭的意思,朝中最得寵的咸宜公主怕是也已經看中了這蕭睿,將來……”

  孫氏黯然一呆,沉默良久,才又嘆息一聲,“我那苦命的憐兒。”

  “娘親!”耳旁突然傳來一個帶著顫音的柔聲呼喚,孫氏一驚,抬頭見章仇憐兒手里握著剛剛完成的畫幅,面色煞白地站在自己母子跟前。

  “憐兒……”孫氏上前一步。

  “娘親……”章仇憐兒的手顫抖著,慢慢松開了手中的畫幅,一陣清風吹過,畫幅被卷起在空中飄蕩著,打了一個旋兒,就落入了棧橋下的流水之中。水跡頓時將墨跡印染地濃而散開來,隱隱見一個青衣俊秀男子的身影在浸滿水漬的畫幅上從清晰變得模糊,又化為一團烏黑而消散。

  ……

  ……

  從大喜到大悲,從肅殺冰冷到春風化雨再到漫天冰雪,這便是章仇憐兒此刻的心情。這個心氣極高的孤傲女子,見了蕭睿還以為上天開眼,終于賜給她一個如意郎君。可沒成想,到頭來,這幸福勁兒持續了沒有幾天,便又成一場虛幻的泡影。

  “薄霧沾衣輕煙寒,一曲衷情傾訴難。”章仇憐兒喃喃自語著,輕輕推開孫氏,擦干珠淚,落寞而踉蹌地沿著棧橋向處在後花園深處她的閨房行去,背影是那麼地孤冷淒寒。

  不多時,花園深處那綠樹紅花間便傳來哀婉節奏緩慢的琴聲。一弦起,二弦落,三弦淒清,四弦飛散,五弦傾訴,六弦淚花兒飛濺,而七弦則崩斷證心聲——悠遠哀婉的琴聲戛然而止,隱隱傳來了章仇憐兒近乎絕望一般的吟唱聲,“知音難覓,弦斷有誰听?”

  鮮于仲通大怒拂袖而走。

  玉環擔心地從內室走出來,輕輕依偎進蕭睿懷里,幽幽道,“蕭郎,得罪了這鮮于大人,會不會有麻煩啊?要不,我們趕緊回洛陽去吧,別管這些事情了……”

  蕭睿嘆息一聲,將少女緊緊地擁在懷里,“玉環,此刻我已經是欲罷不能了……五糧玉液上市迫在眉睫,我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蜀中,必須要等到酒徒酒坊在益州站穩腳跟才成。”

  “可是,鮮于……”

  “玉環,不要怕。我們是惹不起這鮮于仲通,但卻沒有必要怕他。說白了,無非是為了一個利字……”

  “蕭郎,要不我們跟諸葛家合作吧,听說諸葛家的背後是壽王李瑁殿下,只要酒徒酒坊中有了諸葛家的份子,想必鮮于仲通就會不敢輕舉妄動。”

  “不。這些權貴們的政黨之爭,我不想介入,諸葛家如果背後沒有長安權貴,我可能還會考慮一下,可他們背後卻站著一個皇子——玉環啊,這趟渾水,我們不能去沾,一旦沾上就很難脫身了。”

  “可是,蕭郎,如果沒有——依鮮于家在蜀中的樹大根深,你的酒徒酒坊很難在益州立足啊,奴擔心……”

  “玉環,你放心,我會找一個合作對象的,但絕不會是鮮于家,也不會是諸葛家。”蕭睿眼中閃出一絲毅然,擺了擺手,走向門口。因為,他隱隱听見了門外腳步聲起,似是又有外人來。

  打開門,見衛校正攔在風塵僕僕的三個男子面前。蕭睿一看,孫公讓、楊括、令狐沖羽這三個人居然湊到了一起。

  ……

  ……

  孫公讓去蜀州找到了楊家,跟楊括接頭之後,兩人迅速處理完酒坊的事宜,然後就帶人將酒坊整體搬遷到益州來。路上,巧遇帶傷的令狐沖羽,三人就這麼走在了一起。楊括畢竟是蜀中人,他帶人在益州城里選了一個開設酒坊的地方,當然是由財大氣粗的孫公讓買單。一切安頓好之後,三人這才按照約好的地址來找蕭睿。

  听完蕭睿關于益州城里的局勢以及鮮于和諸葛兩家對于五糧玉液的覬覦的情況介紹,孫公讓皺眉深皺,沉吟良久才低低道,“子長,依某來看,這鮮于家和諸葛家勢力太大,我們要想在益州和劍南道立足,怕要不得不跟他們妥協。這樣吧,某建議分給他們兩家一成的份子,讓他們跟我們利益均沾,也省得他們跟我們反目為仇,可否?”

  不能不說,孫公讓畢竟是久在商場打滾的老油條,深知有鮮于家和諸葛家這兩棵大樹擋在面前,無論如何酒徒酒坊在劍南道都是生存不下去的。酒品好有啥用?在鮮于家和諸葛家龐大的勢力面前,這些都不值一談。

  不如跟他們妥協,吸納他們入股,讓他們有投入有產出,卻不能參與酒徒酒坊的經營管理,可謂是一舉三得。等于是放低身段,跟鮮于家和諸葛家結成三方利益同盟,共同進退。

  可他卻不知道,蕭睿自有他的主意。見蕭睿連連搖頭,听不進自己的意見,孫公讓的眉頭皺得更深,他猶豫再三還是堅持自己的意見,畢竟目前的酒徒酒坊不僅是蕭睿一個人,還是他孫家的產業。他是一個商人,在商言商,為了獲得最大利潤,走一些變通那是必須的。更何況,如果不擺平鮮于家和諸葛家,酒徒酒坊根本就無法在蜀中立足。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3:03

第二卷蜀中韻 第084章跟誰合作

蕭睿呵呵笑了起來,“公讓兄,且少安毋躁。我已經找好了一個合作伙伴,一會就出門去拜訪人家。”

  “誰?”孫公讓一怔,心道放眼這整個劍南道乃至大唐,實力和影響力大過鮮于家和諸葛家的商賈,根本就沒有。但久在商場打滾,孫公讓也是精明得很,略加沉吟,他便猛然醒悟過來,原來蕭睿是準備跟章仇兼瓊合作。

  章仇兼瓊是劍南道的父母官,位高權重,只要有章仇兼瓊出面,鮮于家和諸葛家就搞不出什麼動靜來,當然了,他們也不敢搞出什麼動靜來。雖然其背後都有長安權貴撐腰,但須知,所謂縣官不如現管,也所謂遠水解不了近渴,他們的身家性命都在劍南道,怎麼敢跟劍南道的實權人物相沖突?

  一念及此,孫公讓便放下了心頭的巨石。按照他對蕭睿的了解,他既然提出這個合作意向,便說明其早有腹案和相關準備。

  跟孫公讓和楊括在客棧隨意飲宴一番,孫公讓和楊括便告辭離去,去做酒徒酒坊益州分號籌備的相關事宜。令狐大俠客身上的傷還沒有完全好利索,讓他留在客棧里養傷。而蕭睿自己卻與玉環帶著豐厚的禮物,去了章仇家。

  無論蕭睿怎麼說,酷哥衛校還是寸步不離,沒奈何,只得任由他跟在自己身邊做了貼身的隨從。蕭睿正要跟章仇府的守門家丁遞上自己的名帖,說兩句客套話,但嫌麻煩的衛校卻直接掏出了他的王府金牌,淡淡道,“速速去通傳你家大人,我家蕭公子拜訪!”

  ……

  ……

  章仇兼瓊對于蕭睿的登門拜訪,感覺有些意外。尤其意外的是,他竟然還帶了他如花似玉的未婚妻一起來拜見自己的母親和妹妹。章仇兼瓊是何許人也?他稍一思量,便明白了蕭睿的來意。

  他雖然不是商人,但他在這益州城里,那是絕對的天字第一號大人物。益州城里的一舉一動都瞞不過他的眼楮,這些天,鮮于仲通和諸葛孔方的動靜他洞若觀火。他原本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準備看看這少年蕭睿會怎麼處理這等棘手的事情,沒成想,少年卻繞了一個彎兒,直接找到了自己門上。

  听聞門子來報,章仇兼瓊又忍不住贊了一聲,“這少年著實不簡單!”

  章仇兼瓊放下手中的茶盞,微微一笑,“蕭公子,你的來意本官也猜出了幾分。不過,你怕是找錯人了。雖然大唐官員經商者不知凡幾,但本官卻不會。本官自為官的第一日起,就發下誓願,此生絕不涉足商賈,你來找本官合作,實在是打錯了主意。”

  蕭睿微微一笑,起身躬身一禮,“章仇大人為官清正廉潔,清名遠播,這點蕭睿是知道的。但蕭睿今兒個之所以還是冒昧前來,其實不是跟大人您合作,而是想跟章仇小姐合作。”

  “跟家妹合作?”章仇兼瓊訝然一笑,“蕭公子是不是有些異想天開了……”

  “章仇大人,在下听說益州城里有一個‘清心堂’,由章仇小姐在打理,凡是益州的貧苦士子,都能按月從清心堂領取米糧,以資助其安心讀書,是不是這樣?”

  “然也。家妹出頭建了這清心堂,本官是知道的,只是花銷太大,目前已經很難在支撐下去了。”章仇兼瓊嘆息一聲。

  “章仇大人,在下願意跟清心堂合作——今後,凡是酒徒酒坊益州分號的利潤中的2成都會捐獻給清心堂……大人意下如何?”蕭睿擺了擺手。

  呃?章仇兼瓊一時間怔在那里,繼而狂喜,不禁猛然拍了拍蕭睿的肩膀,“蕭公子果然是仗義疏財的人,倘若蕭公子肯出錢資助益州貧寒士子讀書,這等大功德大善舉,本官一定上報朝廷,給蕭公子請功!”

  玉環和章仇憐兒並肩而來。一個明艷不可方物,一個眉清目秀氣質文雅,身材都是一般高,就這樣笑吟吟地攜手走進廳中。

  “蕭公子如此大功德,憐兒替益州士子拜謝公子!”章仇憐兒似是已經擺脫了落寞和幽怨的牽絆,再次面對蕭睿,神色顯得很平靜很從容。只是她臉上平靜,其實內心並不平靜。蕭睿竟然肯將酒坊利潤的兩成無償拿出來捐給自己創辦的清心堂,這種仗義疏財和大手筆,決不是商賈們能做到的,深深地震撼了她的心。須知,以往她去各商賈家“募捐”,一些人拿出幾貫錢都肉疼得很。

  古人說再回頭已是百年身,可如今對于章仇家的才女來說,再回頭看向心儀的少年郎,已與往日大不相同。視金錢如糞土,常懷一顆悲憫之心,這是何等的胸襟?這是何等的節氣?

  說句實在話,玉環的來訪讓章仇憐兒很是詫異。不過,玉環的善解人意和隨和真誠很快便“征服”了獨守閨中的章仇憐兒。少女的絕世美貌沒有讓她有一絲自慚形穢的心緒,但少女的純真和那話里話外對蕭睿遮掩不住的愛意卻讓她顧影自憐。

  少女有意無意地給她講著蕭睿的過往,當章仇憐兒听完一個浪蕩子搖身一變成為風流才子酒徒的故事,心頭越加的復雜。而當她听說,蕭睿居然為了陪少女進蜀中探母而主動放棄了今年的科舉,心弦兒更是重重地波動了一下。

  玉環送了很多瓶花露瓊漿給章仇憐兒,章仇憐兒也送了很多畫幅給玉環,兩個都是人間玲瓏剔透的女子,雖然各懷心事,但還是親親熱熱地結成了閨中密友。

  蕭睿起身還禮,“章仇小姐謬贊了,金錢這個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還不如拿出錢來接濟那些需要金錢的人。”

  玉環在一旁矜持地一笑,牽著章仇憐兒的手輕輕道,“憐兒姐姐,蕭郎說這叫財富取之于民而用之于民——蕭郎還說了,躺在巨富中死去是一種恥辱。”

  章仇憐兒似懂非懂地笑了笑,這讓章仇兼瓊在一旁暗暗嘆息。往日里數日都難見妹子露出笑容,但今日見到蕭睿才片刻的時間,憐兒居然已經展顏輕笑數次了。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3:03

第二卷蜀中韻 第085章清心之堂

 從章仇家回來的路上,少女玉環半真半假地開起了自己愛郎的玩笑,“蕭郎,奴看那憐兒姐姐對你似是頗有幾分心思呢?要不要奴去給你做做媒哦?”蕭睿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探手撓向了少女最敏感的腋窩。少女格格地笑著,跳著躲在了一旁。

  回到客棧,蕭睿很快便全身心地投入到酒徒酒坊益州分號的籌建中去,一連幾天他都帶著衛校泡在新建起的酒徒酒坊中。有了孫公讓的居中調度,有了楊括的具體負責,再加上蕭睿的從中技術指導,酒坊很快便走上了正軌。

  這些天,玉環也很忙。章仇憐兒帶著她要麼一起出城游玩,要麼就去清心堂轉轉,兩人的感情日益加深。對少女玉環來說,這章仇家的憐兒姐姐不僅才華橫溢,還沒有一般權貴家小姐的架子,就是稍稍冷傲一些,除了她看中的人,幾乎對任何人都是不假辭色;而對于章仇憐兒而言,少女的單純,悄悄打開了她封閉已久的心房——要知道,她雖冷傲但卻不是冷血動物,她也不過是一個雙十年華的女子,也需要友情和朋友。

  有蕭睿作為“媒介”,兩女走在了一起,幾天相處下來早已好得蜜里調油。

  所謂“清心堂”,其實不過是益州城里東南角的一座宅院。宅院里,有房屋數間,平日里都有幾個貧寒士子常住,衣食供養都由章仇憐兒負責;而其他的來尋求資助的士子,只要由章仇憐兒核查確定不假,便可以登記在冊,每月月初可以到清心堂來找章仇家的下人領取足夠生活的米糧。

  玉環從蕭睿那里預支了百貫錢,大大緩解了清心堂的燃眉之急。對此,不僅章仇憐兒心下放松,全城的貧寒士子也都暗暗感激起來。

  大名鼎鼎的酒徒蕭睿在益州開設了酒徒酒坊,酒坊收入的兩成無條件撥入清心堂專款專用,專門用來資助貧寒士子和窮苦百姓,這一消息旋即傳遍了全城。此舉,極大地提高了蕭睿的聲名,一時間,大慈善家蕭睿這個名字在益州橫空出世。滿城百姓尤其是下層百姓,以及那些出身貧寒的讀書人,莫不感恩戴德。

  這個消息當然也傳入了鮮于家。鮮于景急匆匆地闖進鮮于仲通的書房,大呼小叫道,“父親大人,那蕭睿竟然——”

  鮮于仲通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斥責道,“什麼事情這麼大驚小怪行蹤慌亂?那蕭睿如何?”

  鮮于景喘了一口氣,低低道,“父親大人,那蕭睿竟然聲稱要將他們酒坊的兩成利潤無償捐給章仇憐兒的清心堂,听說現在已經拿出數百貫錢來正在擴建清心堂,宣稱今後凡是有貧寒士子和百姓,都可以按月到清心堂領取一定數目的米糧——哼,故弄玄虛,花錢討憐兒開心,好一個偽君子!”

  鮮于仲通倒吸一口涼氣,霍然站起身來,良久才暗嘆一聲,“好一個蕭睿!如此釜底抽薪,倒是將我們跟諸葛家都擺了一道。我說他哪里來得那麼大的膽氣,竟然敢一起得罪我們和諸葛家,原來是打得這般主意!”

  “花錢買憐兒開心罷了。”鮮于景憤憤地冷哼了一聲。

  鮮于仲通怒火中燒地拍了一下桌案,“無知蠢貨,你也去偽善一下我看看?酒徒酒坊兩成的利潤,那該是一筆多大的數目?看起來,這蕭睿當真是視金錢如糞土了……”

  鮮于景脖子縮了回去,但又不甘心地梗起脖子來,爭辯道,“那憐兒就讓他搶了去?我們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這小子在我們眼皮底下發大財?”

  鮮于仲通面色陰沉下來,緩緩坐了回去,“諸葛家反應如何?”

  “哼,***諸葛家,听說還送了一塊匾額給酒徒酒坊,說什麼‘商界楷模’雲雲。”鮮于景撇了撇嘴,“那諸葛孔方就是一只會溜須的狗,父親大人理他作甚?”

  鮮于仲通擺了擺手,冷冷道,“你且退下,我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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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心堂。諾大的原本非常清幽的宅院,如今變得非常熱鬧。宅院門口,一張寬大的案幾背後,一個賬房和一個伙計搭配,一個記賬一個發放“米糧代用券”,前來領取米糧的貧寒士子靜靜地排起了長隊,只要領到待用券,就可以去另一條街上的米店去領取等量的米糧。

  在清心堂里常住的幾個貧寒士子也出來幫忙,不大一會功夫,價值百貫錢的米糧代用券就都分發了出去。因為清心堂的財力大增,分發的米糧比往日翻了一倍——讀書人雖然貧困,但還是讀書人,士子們領到足以生活的代用券沒有歡天喜地,也沒有興奮失常,只是向遠遠站在一旁觀看的蕭睿和章仇憐兒投過感激的一瞥,然後默默地離去。

  一個眉清目秀神色剛毅的青年,穿著洗得已經泛了白的舊袍衫,走過來向蕭睿和章仇憐兒深深一躬,“蕭公子和章仇小姐的大恩大德,益州士子感激不盡永記在心。在下在長安還有一個親戚投靠,就此跟蕭公子和章仇小姐拜別,趕赴長安備考去了。”

  此人姓張,名固,字伯陽。父母雙亡,家貧如洗,一直以來都在清心堂里常住由章仇憐兒供養讀書。如今,要提前去長安投奔一個親戚,準備來年的科舉了。

  章仇憐兒點了點頭,只簡單地說了兩個字,“保重。”

  蕭睿剛剛識得這張固,也不太熟悉,只笑著客套了幾句,“張公子一路走好,祝你明年金榜題名一飛沖天!”

  張固有些菜色的臉上閃過一絲感動,什麼也沒有說,只深深地望了章仇憐兒一眼,再次向兩人躬身一禮,提留著他那破破爛爛的行囊,默默地穿過巷口,消失在如織的人流中。

  章仇憐兒轉過身來,柔聲一笑,“蕭公子不去長安準備明年的春闈嗎?以蕭公子的大才,如果不參加科考晉身,實在是太可惜了。”

  蕭睿微微一笑,眼前馬上便浮現起洛陽自家姐姐蕭那充滿期待的神情,不由輕輕一嘆,“雖然我對這科考實在是沒有太大的興趣,但——想必早晚還是要去長安考一趟吧。能及第當然最好,不及第其實也無所謂。”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3:03

第二卷蜀中韻 第086章糧食危機

章仇憐兒哦了一聲,便背轉身去,不再說話。見兩人呆在一起實在是尷尬別扭,蕭睿匆匆拱手告辭,徑自離去。而就在他離去的瞬間,章仇憐兒驀然回轉頭來,那薄霧籠罩的俏臉上,隱現一層淡淡的淚光。

  蕭睿穿行在人流中,心頭漸漸變得寧靜起來。科考就科考,有什麼了不起?反正自己也無所謂,這些日子他雖然在少女的監督下也看了一些經史子集之類的功課,但他知道自己的水平,要是考考詩詞,或許他還能湊活過去,可真要考這些之乎者也,要了他的老命也難如登天。

  恐怕沒有人會相信,一個聲名鵲起的才子酒徒,居然做不出一篇“經論”。

  他正在街上放眼四顧,令狐沖羽急匆匆地從這條街市的那一頭趕來,一頭扎在蕭睿耳邊就急道,“公子,酒坊出事了!”

  蕭睿陡然一驚。他拒絕了鮮于家和諸葛家的合作要求,等于是一下子就得罪了這劍南道的兩大商賈勢力,雖然有章仇兼瓊和刺史衙門站在背後,但他一直隱隱覺得,鮮于家和諸葛家不會這麼善罷甘休。

  如果鮮于仲通保持沉默,咽下這口氣,眼睜睜地看著酒徒酒坊財源滾滾而無可奈何,那他就不是如今劍南道最大的官商了。

  “怎麼回事?”蕭睿一把抓住令狐沖羽的手。

  “公子,原先答應賣給酒坊糧食的糧商都反悔不賣了,說是糧食短缺……現在酒坊里已經沒有多少存糧可以蒸煮發酵了。”令狐沖羽微微喘了一口氣。

  蕭睿面色大變。酒坊釀酒糧食那是必不可少的原料,尤其是對于主要釀制五糧玉液的酒徒酒坊,糧食的需求量就更加大。

  劍南道是天府之國,素有大唐米倉之稱。而去年,蜀中更是糧食大豐收;如今已經是夏末,接近秋收季節,市面上怎麼會缺糧呢?蕭睿暗暗罵了一聲,肯定是鮮于家和諸葛家在搗鬼。以他們兩家在劍南道商界的影響力和輻射力,讓這益州的糧商不敢賣糧給酒徒酒坊,想來也有可能。

  蕭睿暗恨自己千算萬算沒有料到糧食環節會出問題。沉吟良久,他笑了笑,“令狐兄,麻煩你去告訴楊括,不要著急,先用存糧釀制,同時火速派人去周邊府縣收購糧食。”

  ……

  ……

  5日後,派出去趕赴周邊府縣買糧的人都回來了,帶回一個非常不妙的消息︰一听說是益州的酒徒酒坊,沒有一個糧商願意出售給他們糧食。存糧最多還能堅持不到4天,如果再沒有糧食入坊,酒徒酒坊大概就只好暫時關門停業了。而此刻,五糧玉液正在市面上賣得火爆,酒坊已經接下了不少外地客商的貨單,如果不能按時出貨,酒坊的聲譽就完了。

  蕭睿面色陰沉,仰天望著頭頂那一輪紅日,默然不語。楊括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孫公讓干脆親自到周邊府縣去“淘換”糧食去了。

  “我小看了鮮于家的能量。”蕭睿慢慢垂下頭來,淡淡道。

  “子長,趕緊想想辦法吧。”楊括急得直搓手。

  “括兄,這酒坊的事情畢竟是由你來打理,這些事情應該你去想辦法,怎麼找起我來?”蕭睿居然笑了起來。

  ……

  ……

  此刻,孫公讓已經做主在益州買下了一座小宅院,算是蕭睿等人在益州的臨時住所。少女玉環從秀兒手里接過茶盞,親自遞了過去,與楊括等人不同,明艷的臉上一片輕松,她對蕭睿有著莫名的信任,她直覺此次的酒坊糧食危機,蕭睿已經有了對策。

  “蕭郎,喝杯茶吧。”少女這些日子來越加的溫柔,一言一行都溫柔似水,以至于蕭睿好幾次暗暗吞咽口水,差點忍不住就吃了她。雖然天天耳鬢廝磨,摟摟抱抱親親熱熱是少不了的,但少女總是保持著最後的底線,不肯讓蕭睿越雷池一步,即便她自己在很多時候也情動不已。

  蕭睿接過茶盞,另一只手順手在她豐滿的臀部上撈了一把,少女羞得滿面嬌紅,嗔笑著跳了開去,而秀兒早已對兩人間這種毫不避諱外人的打情罵俏習以為常,垂下臉去視若不見。

  “蕭郎,憐兒姐姐派人來問,要不要讓章仇大人出面去斡旋一下?”玉環很快便又走回蕭睿身邊,大刺刺地坐在了他的一側,任由他抓住了自己的柔荑撫摸著。

  “不用了,你轉告章仇小姐,這事兒我自己能解決。”蕭睿冷笑一聲,“這鮮于仲通也忒歹毒了,居然想將我們逼上絕路,哼,我倒是要看看,他真的就能一手遮天嗎?”

  “秀兒,準備一些禮物,讓衛校隨我一起去臥龍山莊拜訪諸葛孔方!”蕭睿淡淡道,向少女點了點頭,大步走出了小客廳。

  酒徒酒坊缺糧買不到糧的消息剛被蕭睿放出,果然不出他所料,諸葛家第一個派人找上門來,再三表白,此事跟諸葛家無關。而諸葛家的大管家也從側面隱隱戳戳地表示,諸葛家也算是益州最大的糧商,雲雲。

  蕭睿當即明白了。出手下暗招的是鮮于仲通,而諸葛家並沒有參與。至于諸葛家想要做什麼,到了此刻也是昭然若揭了——他拿不到五糧玉液的經銷權,便退而求其次,轉向了酒坊的糧食供應,諸葛家要成為酒徒酒坊的獨家供糧商。

  諸葛家之所以不像鮮于家那樣對蕭睿下手,不是因為章仇兼瓊,而是因為朝中的兩位貴人。諸葛家背後的靠山是壽王李瑁,而壽王李瑁與盛王李琦以及咸宜公主李宜都是武惠妃所出,五糧玉液的利潤雖大,但諸葛孔方卻還分得出輕重來,他焉能因此就跟蕭睿反目成仇?

  但作為商人的本能,使他卻很難放棄酒徒酒坊這一塊肥肉。五糧玉液的火爆,已經充分證明,未來益州酒徒酒坊的“做大做強”肯定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一旦到了那個時候,酒坊需要的糧食就是一個龐大的數字。作為益州最大的糧商,諸葛孔方就干脆將目光投向了酒坊的糧食供應。

  故而,聞听鮮于仲通向蕭睿下手、酒徒酒坊無糧可用的消息傳進臥龍山莊,諸葛孔方當即痛飲了三杯,連連贊了鮮于仲通幾聲。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3:03

第二卷蜀中韻 第087章諸葛府上

早就听說諸葛家的臥龍山莊氣勢恢宏堪比“王宮”,可等真正到了諸葛家門口,沿著寬曠的黑色大門往里望去,蕭睿這才知道什麼叫名不虛傳。重重庭院,樓台亭閣一望無際,層層疊疊,蔚為大觀,深邃中透著幽靜,幽靜中透著江南園林的風雅。

  判斷諸葛家的財力和實力,其實不用去翻看諸葛家的賬本,就看看這座巨型的組合式豪宅就足夠了。在諸葛家大管家的帶領下,蕭睿漫步而行,時而沿著回廊而行,時而穿過青石鋪就的小徑,時而綠樹成蔭,時而樓榭當前,家奴如雲往來如織,處處可見雕梁畫柱精美飛檐,所謂侯門一入深似海,這諸葛家的派頭比起王侯來似乎也差不了多少。

  就在蕭睿驚訝地想著,這諸葛家是不是有些太張狂太燒包的時候,迎面一座壯觀的飛樓赫然出現在眼前,飛樓之上,懸掛著一面金色牌匾,牌匾上有四個大字︰壽王雅居。蕭睿看了心下釋然,難怪諸葛家竟敢以“臥龍”為府邸命名,原來這臥龍山莊也還是壽王李瑁的別院。由此可見,諸葛家跟李瑁的關系匪淺。

  諸葛孔方站在飛樓前,親自迎客。蕭睿迎了上去,心下暗暗搖頭,這諸葛孔方選擇在“李瑁的雅居”接待自己,怕不僅是為了表示對自己的重視程度,最主要的用意還是要自己明白,他們諸葛家的大靠山可不是說著糊弄人的。

  蕭睿心中一曬,面不改色地拱了拱手,“諸葛家主,久違了!”

  諸葛孔方哈哈笑了起來,躬身一禮,“蕭公子貴人大駕能光臨寒舍,諸葛家蓬蓽生輝啊!蕭公子請進!”

  ……

  ……

  飛樓的大廳中布置得非常豪華,無論是陳設,還是用具,都是價值昂貴的奢侈品。蕭睿雖然對這大唐時代的奢侈品不甚了了,但他也明白,單是地上鋪著的雪白羊毛地毯,就不是尋常富人家里能有的。手中把玩著雕刻著縷空花紋的白玉茶盞,蕭睿不得不對諸葛家的財大氣粗表示出應有的“敬仰”,在跟諸葛孔方的寒暄間,大加點評廳中的華美用具。

  諸葛孔方笑吟吟地回應著,偶爾也說幾句謙虛話,他在靜靜地等待著蕭睿開口談糧食一事。可令他焦急和奇怪的是,蕭睿卻滿口風月,決口不提酒坊缺糧之事。只是一個勁地跟他敘談蜀中的風土人情,說一些道听途說來的市井閑話。

  來自江南的頂級新茶換了兩道,看少年起身有告辭的意思,諸葛孔方再也有些按耐不住,俯身過去低低道,“蕭公子,听說酒徒酒坊近日缺糧,不知是真是假?”

  “不錯,正是缺糧。不知何故,這益州乃至周邊府縣的糧商突然拒絕向酒徒酒坊出售糧食,實在是莫名其妙哦。”蕭睿微微一笑。

  “哦,是這樣啊——蕭公子,諸葛家世代經營,也算是蜀中的大糧商,標下也有幾十間糧食鋪子,如果蕭公子缺糧,盡管開口……”諸葛孔方話說到這里,突然看到蕭睿臉上那蠻不在乎的神色表情,不由暗暗罵了一聲,“好一個狡猾的小狐狸!”

  “奧。諸葛家主願意賣糧食給酒坊?好啊,那蕭睿就謝謝諸葛家主了。”蕭睿臉上浮現起不可捉摸的笑容,突然又面色一沉,冷笑道,“既然諸葛家是蜀中的大糧商,那麼,之前那些出爾反爾不肯賣糧食給酒坊的糧商都是諸葛家的產業嘍?”

  諸葛孔方一怔,尷尬地笑了笑,“那倒不是……多是鮮于家的產業吧……蕭公子放心,日後有某一句話,益州諸葛家定然敞開向酒徒酒坊供應。”

  其實,蕭睿還真是誤會了諸葛孔方。諸葛家雖然蜀中最大的糧商,但他們的客戶和市場主要是在蜀中之外的大唐各地,蜀中一帶的內陸市場主要還是由鮮于家掌控。否則,鮮于仲通也控制不了蜀中糧業。

  蕭睿今日而來的目的當然是為了糧食,之前的故作蠻不在乎,不過是一種策略。在接下來的談話中,他有意無意地告訴諸葛孔方,他釀酒不過是為了興趣,開設酒徒酒坊也多是出于資助清心堂的構想,賺錢不賺錢尚在其次。如果真是酒徒酒坊因為缺糧而關門,也無所謂雲雲。

  “關就關了吧,左右我也不過是一時心血來潮。哎,只是章仇小姐的清心堂沒有了這部分錢財撥入,不知道還能不能維持下去,實在是令人頭疼。”蕭睿半真半假地認真說著,眼神非常清澈。

  諸葛孔方雖然明知這少年不過是在故作姿態,但還是被他那清澈的眼神和無所謂的話語所迷惑︰難道,這少年當真是一個視金錢如糞土的怪人?

  諸葛孔方緩緩飲了一口香茶,笑了笑,“蕭公子當真是奇人也。只是五糧玉液如此美酒,如果不能讓大唐百姓共享,實在是天大的遺憾哪。”

  蕭睿嘿嘿一笑,“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沉吟良久,諸葛孔方深深地瞥了蕭睿一眼,搖了搖頭,“蕭公子心思之縝密,城府之深,實屬諸葛孔方生平罕見。好了,某也不跟蕭公子客套了——這樣吧,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由我們諸葛家全權供應酒徒酒坊的糧食如何?蕭公子放心,價格絕對合理公道……”

  蕭睿朗聲一笑,“誠所願爾不敢請爾!諸葛家主如此高情,在下銘感在心!”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酒徒酒坊益州分號生生創造了大唐商界的一個驚天奇跡。酒坊周邊的數座民宅都被孫公讓高價盤下,幾座院落打通,火速建起了十幾個釀酒大車間。酒工和伙計數量,也由一開始的數十人,迅速擴編為360人。

  每天都有上千瓶高價的五糧玉液或者在益州本地上市,或者由客商們販往大唐各地。一天的純利潤就足足有百貫之多,這樣測算下來,益州酒徒酒坊一年的利潤無疑是一個嚇死人的數目。

  由于酒坊生意的火爆,需要的糧食數量也日漸增多。對于專供的諸葛家來說,利潤也不菲了。當然,相對于諸葛家龐大的產業而言,這也算不了什麼。而與之相比,鮮于家標下的糧店則只能干瞪著眼眼望著諸葛家壟斷了酒徒酒坊的用糧發起了專供的橫財。不僅如此,因為酒徒酒坊的橫空出世,釀酒用糧的增多,益州的糧價也開始慢慢有了提升,原先每斗不過30錢,可如今卻有漲到40錢的趨勢。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3:03

第二卷蜀中韻 第088章楊釗之事

自己出手不僅沒有陰到蕭睿,還讓諸葛孔方漁翁得利,從中獲了大利,鮮于仲通差點沒氣得吐血。可之後,鮮于家的表現一直很平靜,平靜得令蕭睿感覺有些奇怪。不僅平靜,鮮于仲通還親自派人來道賀,祝賀酒徒酒坊生意興隆,順便從蕭睿這里帶了幾壇五糧玉液的原漿回去。

  鮮于家言辭之誠懇,倒是讓蕭睿產生了更深的警覺之心。這便是少女玉環一直說要返回洛陽,讓蕭睿安心備考,而蕭睿則堅持再在益州呆上一段時日的重要因素。孫公讓掌控著酒徒酒坊總體的事宜,不可能長期停留在益州,益州酒徒酒坊只能依靠楊括一人來打理,萬一在孫公讓和自己兩人都一起離開了,鮮于家再弄出什麼動靜來,他生怕楊括應付不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過去,轉眼間已經到了涼爽的益州之秋。在百無聊賴的日子里,蕭睿听到了一個消息︰朝廷加封章仇兼瓊為劍南道節度副使,掌控起劍南道的軍政大權。此消息一出,益州官場又是一番熱鬧,上門祝賀者不計其數,就連諸葛孔方這等商賈也暗暗派人送了豐厚的禮物,以表祝賀。

  蕭睿聞訊,也讓楊括以他的名義,往章仇家送了十幾壇五糧玉液的原漿。章仇兼瓊收了,還回了些薄禮。章仇憐兒還是每日來打著探望玉環的招牌到府上來,有時跟玉環出城游覽,有時就留在蕭睿這里跟兩人談談詩文,偶爾也在家里吃頓飯。

  這日,章仇憐兒又拖了少女出城去求簽上香。兩人剛剛帶著幾個侍女出門,楊括就匆匆趕了來,進了蕭睿的書房,他似是有話說但卻又有些猶豫。見他這幅摸樣,蕭睿笑了笑,“括兄可是有話要跟我說?”

  楊括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咬了咬牙,小聲道,“子長,楊括犯錯了,請子長責罰于我吧。”

  蕭睿愕然,“好端端地,括兄你這是作甚?不要說你無任何過錯,就是有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你我兄弟之間,還這麼客氣干什麼。”

  楊括憨厚的臉上浮起無言的尷尬,支支吾吾道,“子長,我憐楊釗家里有好幾個孩子等著吃飯,又見他悔改之意十足,那日他來酒坊找我,哭泣哀求不停,我便——便安排他在酒坊中做了一個發貨的伙計。可,可這楊釗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剛開始做事還算勤懇老實,可到了後來,就又整日酗酒,甚至還偷了酒坊的成品酒拿出去私自販賣,得了錢就去賭錢。這不,他又偷了酒坊的百瓶酒偷偷地賣給了吐蕃人……”

  酒徒益州酒坊的興盛,自然是吸引了不少蜀州的楊氏族人前來投奔。看在玉環的面上,蕭睿也就同意楊括盡量安排一些楊家的老成之人進酒坊做事,但叮囑他,千萬不要讓這些人接觸酒坊的核心技術機密。

  楊釗在蜀州早已生活無著,便也厚顏攜妻帶子來到益州,租了一間院子住下,日日到酒坊哭訴請求這位堂弟收留。楊括雖然不齒他的為人,但看在本家的面上,又見了楊釗家里那可憐的等米下鍋的母子幾人,便有些心軟,留下了楊釗。當時本來要想稟告蕭睿的,但因為那幾日酒坊事務繁多,一忙起來楊括便將此事忘得一干二淨。

  蕭睿面色頓時陰沉下來。楊括收留楊釗,按理也不是什麼太大的事情,即便是楊釗偷酒。只是,蕭睿太了解這個楊釗了,此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無恥小人,跟他摻和在一起,不定哪一天就會弄出大亂子來。而且,他為了利益,可是什麼事情都能做得出來。

  絕對不能讓楊釗這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從一見到楊釗開始,蕭睿就已經拿定主意,絕對要跟這楊釗劃清界限,不能跟他有任何的交集。

  見蕭睿面色不善,楊括更加地惶恐,搓著手垂下頭去,再也不敢吭聲。對于自家這位近乎神人一般的妹夫,楊括那是又敬又怕,還懷有深深的感恩之心。如果要是沒有蕭睿,他以及楊家豈能有今天?

  楊母和楊三姐兒豈能從蜀州小城搬到這益州來,還住上了豪宅,過上了富足無憂的生活。而自己,之前不過是一個酒坊的小伙計,短短不到半年的時間,自己就成為了益州酒徒酒坊的當家人,成為益州城里有頭有臉的人物,這一切,都拜蕭睿所賜。

  楊三姐兒也不知在什麼時候帶著一陣香風走進了蕭睿的書房,見括弟弟垂眉垂眼地站在蕭睿跟前,而蕭睿則一臉陰沉,不由有些奇怪,“妹夫,括弟,你們這是作甚?”

  蕭睿勉強沖楊三姐兒露出一絲微笑。楊括便惶然將楊釗的事情小聲跟三姐兒說了一遍,要說楊家一族,最討厭最看不慣楊釗的還要屬楊三姐。是故,楊三姐兒聞言,嫵媚的臉上便勃然大怒,雙手掐腰沖著楊括就是一陣“暴風驟雨”︰“括弟,不說三姐說你,那楊釗是什麼樣的爛人你也不是不知道,你怎麼就能將他留在酒坊來?……”

  經三姐兒這麼一打岔,蕭睿倒覺得有些自己反應有些過度。他想了想,起身拍了拍楊括的肩膀,“括兄,非是我無情無義,實是這楊釗小人心性,留在酒坊著實是個後患。這樣吧,他偷酒之事我不再追究了,你回去速速將他驅逐出去,今後不許他再踏入酒坊半步。”

  蕭睿的聲音有些冷厲,雖然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楊括恭謹地應了一聲,順手摸了頭上的一把冷汗,點頭答應,匆匆離去。

  蕭睿嘆息一聲,回頭來看著最近很少來的三姐兒,笑了笑,“三姐,看在同族的面上,你隔些日子就去看看那楊釗的妻子,送些銀錢給她們,免得她們餓死。但是要切記,千萬不要跟楊釗再有任何的來往。”

  蕭睿此刻的神色非常嚴肅,即便是一向跟他開慣了玩笑的楊三姐兒,也不由有些凜然,柔順地點了點頭。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3:03

第二卷蜀中韻 第089章吐蕃商客

蕭睿的神色這才緩和下來,又問了一句,“三姐兒,你找我可是有事?”

  三姐兒嫵媚的臉上浮起一片紅暈,失神地掃了蕭睿一眼,低聲垂下頭去,望著自己豐滿的乳溝,幽幽道,“沒事就不能來看看你嘛……”

  蕭睿哦了一聲,尷尬地搓了搓手。少女玉環不在家,他實在不願意單獨跟這豐滿勾人的三姐兒相處在一起,借著喝茶的功夫,他緩緩又坐了回去。

  楊三姐兒水汪汪的大眼一陣迷離,雙手扯了扯自己的衣襟,這才慢慢抬起頭來,望著眼前這個距離自己不足五步的少年郎。這些日子來,她對于少年的心思,非但沒有一日淡化,反而更加的熱烈起來。最近更是整夜整夜地輾轉反側,一閉上眼楮,眼前總是浮現出少年飄然而行的身影。

  要不是楊母再三叮囑,要不是顧及到妹妹玉環,她恨不能就留在蕭睿身邊再也不離開半步。可,即便是大膽潑辣如三姐兒這般,她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母親,妹妹,再加上自己寡婦的身份,這些都是橫在她跟蕭睿之間的重重障礙。

  三姐兒輕輕一嘆,收回狂熱而充滿情欲的眼神,投射在旁邊的書架上,良久才淡淡道,“妹夫,娘親讓奴來問你一聲,娘親有意將楊括收為養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呃?蕭睿聞言喜道,“三姐,我早就有此意。楊括為人忠誠老實,人也極精明,有了他在益州照顧楊家,我和玉環也就放心了。”

  楊括打理著蕭睿的產業,又無父無母是個孤兒,再加上他跟楊家母女有著長期的感情基礎,讓楊母收他為養子,則是最合適不過的事情。不過,蕭睿雖然早有這個想法,但這畢竟是人家楊家的家務事,他也不好太過伸手太多。如今見楊母主動,哪能還不贊成。

  ……

  ……

  三姐兒又在蕭睿書房里有意無意地說著話,蕭睿也不好趕她,只好跟她聊了些家常。好在,玉環很快便從城外回來,少女興沖沖地提留著一籃子果子,跑了進來,人還沒到她歡快的聲音便到了,“蕭郎,我跟憐兒姐姐去城外摘了些野果子,你來嘗嘗,好甜哪!”

  少女馬上便看到了三姐兒,神色稍微一滯,但還是熱情地招呼道,“三姐你也來了,你也嘗嘗。”

  三姐兒心里暗暗一嘆,伸手從少女的竹籃里撈了一個紅彤彤的果子,“奴走了,就不打擾你們郎情妾意了。等楊括入門的喜宴儀式,妹夫和妹兒一定要來觀禮哦。”

  ……

  ……

  益州初秋的落日甚是炫麗奪目。蕭睿和玉環並肩坐在正屋門檻下的青石台階上,一起仰首望向了西邊天際,紅彤彤的圓日以及它的光輝印染了一大片雲彩,沒有風,空氣中帶著一絲潮乎乎的軟膩。

  少女默默地轉頭來瞥著自己的蕭郎,慢慢將頭靠向了他的肩膀上,幽幽道,“蕭郎,我們回洛陽吧,娘親的身子已經好多了,酒坊的事情也已經安定下來,我們……”

  蕭睿輕輕為少女拂去額頭上的一縷亂發,動作極其溫柔。在淺紅色的夕陽余暉下,他的整個人和一舉一動都浮動著一層淡淡的光暈,讓站在院中一側的秀兒看得一陣心神搖曳。秀兒長到十幾歲,先是孤苦伶仃流落街頭又被大戶人買去做了丫頭,從小飽經人情冷暖和世態炎涼,在她並不算是成熟的人生閱歷下,她從來沒有見過也沒有想過,這世間的男女之間莫非都如自家少爺和玉環小姐這般輕憐蜜意柔情似水?

  這麼久了,她從未听見蕭睿對少女說過一句重話;而這麼久了,她也同樣看到少女對蕭睿百依百順情濃似水。有的時候,秀兒甚至在想,這種兩情相悅到血脈相連心靈相牽的情感,這世間還有什麼東西能拆散他們?

  與楊三姐兒的潑辣熱情相比,與章仇家小姐的冷傲清秀相比,少女玉環似乎沒有她們那樣的性格鮮明,但少女的溫柔和純真以及無與倫比的親和力,卻不是三姐兒以及章仇憐兒所能比的。

  如果說楊三姐兒是一朵妖艷的野牡丹,章仇憐兒是一朵空谷的幽蘭,那麼,玉環小姐就是一朵明媚的薔薇。半含嬌羞半明媚,一朝花開動人心。秀兒默默地想著,羨慕的眼神這才從蕭睿和玉環身上挪開。

  蕭睿知道少女的心思,但他還是覺得暫時先不能走。他笑了笑,“玉環,是不是想洛陽了?再呆幾天,我們就回去。”

  少女臉上淺淺的笑著點頭,心里卻是幽幽一嘆。她越來越覺得很幸福,因為她找到了一個才貌雙全的如意郎君和終身依靠,但她又越來越覺得壓力和不安,因為她的蕭郎太優秀了,走到哪里都能吸引到女子的垂青。自家那三姐兒姑且不說,目前就有長安的那個公主殿下,還有益州的章仇才女,對蕭睿懷有不一般的情愫。

  少女雖然溫柔,雖然很容易接近,雖然很純真,但並不代表少女很傻。在終身大事上,她也有自己的私心,該不含糊的時候一點都不會含糊。這世道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尋常事,少女心里跟明鏡似的,有時看到章仇憐兒自怨自艾的神態,她甚至想主動……但是,一想起章仇憐兒的家世,她立即就打消了自己瘋狂的念頭。章仇家的大小姐豈能嫁給蕭睿做妾?這是斷斷不可能的。

  故而,少女覺得與其這樣“拖”下去,讓章仇憐兒越陷越深,還不如快刀斬亂麻,跟自己的蕭郎早些遠離益州,也好讓章仇憐兒斷了這點斬不斷理還亂的心思。

  不多時,楊括居然又匆匆回轉了來。

  “子長,那楊釗讓我轟走了,在酒坊里鬧騰了一陣,按你說的,我讓人把他趕了出去。”楊括喘了口氣,拱手道。

  蕭睿起身來,笑了笑,“好。”

  少女在一旁皺了皺眉,“括哥哥,蕭郎說得沒錯,這楊釗也忒不爭氣了,攆了就好,省的惹出事端來——不過,楊家嫂子和那幾個佷子佷女也挺不容易的,蕭郎,改天我們也去看看她們吧。”

  蕭睿哦了一聲。

  楊括抹了一把頭上的汗珠,笑道,“還有一件事,需要子長你做主。有個叫朗然嘉措的吐蕃商客找上門來,要常年訂購我們的五糧玉液,你看……”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3:03

第二卷蜀中韻 第090章燒刀子酒

吐蕃客商?蕭睿一怔,繼而笑道,“這種事情,括兄你做主就是了,我就不參與酒坊的日常經營了。”

  “呃,這個。”楊括憨厚的神色中透出一絲精明,他低低道,“吐蕃人這幾年老是襲擾我大唐疆土,這劍南道偏向吐蕃的幾個府縣,就屢屢有吐蕃的馬賊和強盜襲擾,去年,官軍還在嘉州外圍跟吐蕃人打了一仗。所以,我擔心我們如果賣酒給吐蕃人,會引起官府的不滿。”

  蕭睿哦了一聲,腦海中梳理了一下自己的記憶。

  公元7世紀30年代,松贊干布治理下的吐蕃已是一個統一強盛的王朝,而“天可汗”唐太宗君臨的唐朝也正處于威震海內的鼎盛時期。兩大雄主在位時,唐蕃關系以和好為基礎,並因文成公主的和親得到迅速發展。但是,唐太宗和松贊干布相繼死後,從永徽元年至長慶元年的170年間,兩大王朝卻以斗爭為主。除了邊界磨擦頻仍外,其斗爭主要集中在吐谷渾、西域之安西四鎮、南詔和河隴之地。劍南道,也是吐蕃與唐朝爭斗的一個分戰場。

  總而言之,目前的唐朝與吐蕃總體關系“友好”,但局部的小戰爭小摩擦不斷。

  蕭睿沉吟了一會,問道,“蜀中可有商賈跟吐蕃人通商?官府可曾下令不許跟吐蕃通商?”

  “這倒是沒有。官府嚴禁外流的是糧食和鐵器,其他倒是沒有限制。這益州城中也有不少吐蕃商客,從益州販賣我們大唐的絲綢和茶葉回吐蕃,給吐蕃的貴族們享用。也會將吐蕃的獸皮和銀器拿到益州來賣。”楊括回道。

  “既然如此,還擔心什麼?”蕭睿擺了擺手。

  “他要的量太大。”楊括猶豫了一下,“少量賣酒給吐蕃人無所謂,劍南春也是這麼做的,可每月要3000瓶,這等數量太過龐大……”

  蕭睿沉吟了一會,很快便明白,這吐蕃人為什麼會不惜花高價錢來批量購買自己的五糧玉液。五糧玉液也好,清香玉液也罷,除了口感和品質極品之外,還有一個最大的特征,那就是烈,而且是純糧釀制的烈酒。這對于吐蕃這個粗獷的民族來說,無疑是一種巨大的誘惑。

  蕭睿點了點頭,“先不忙答應他,先拖他幾天,容我再想想。”

  說句實在話,蕭睿是不太甘心把五糧玉液這等極品美酒賣給吐蕃人的。喝酒需要品味,像五糧玉液這種美酒,野蠻豪放的吐蕃人哪里會品?讓吐蕃人喝五糧玉液,純屬糟踐美酒。

  蕭睿很快便心頭一動︰吐蕃人喜歡的不過是烈酒而已,只要酒烈,至于口感和品質那是其次的問題。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專門釀制一種粗制的烈酒來賣給吐蕃人?喝烈酒是會上癮的,一旦讓吐蕃人喝習慣了自己的烈酒,再也離不開自己的烈酒,酒徒酒坊豈不是會從吐蕃人那里賺取大把大把的錢財?

  蕭睿越想越覺得可行,就開始琢磨起來。

  按照目前的蒸餾技術,可以出一種40度以下35度以上的烈酒,但成本似乎有些高,而且釀制工藝也有些復雜。那麼,能不能——蕭睿眼前一亮,突然想起了前世市場上流行的廉價的二鍋頭酒。

  二鍋頭起初的名字,其實叫燒酒。將原料按一定的比例經過粉碎後加水,蒸熟,再加入酒曲,攪拌均勻後發酵,一般要5天後蒸餾出酒,這是第一鍋。出酒後,再把蒸鍋中的料取出,經過揚場,把這些料冷卻、松散開,而後還要加入少量的新原料和酒曲,攪拌均勻後再行發酵。5天後再取出用來蒸餾出酒第二鍋,這時開始流出的酒才是真正的“二鍋頭”。

  當然了,蕭睿想要釀制的“二鍋頭”與前世的二鍋頭還是不能相提並論的。一來,不可能達到那樣的高酒精濃度,二來也無法保證品質。他想釀的,不過是一種烈度比五糧玉液和清香玉液乃至洛陽酒坊們出品的蕭酒還要高一些的、不講究酒品的烈酒,換言之,就是只重酒精含量不重酒品質的烈酒。

  因為這樣可以大大降低成本,可以大大降低釀制的技術含量便于批量釀制。

  想干就干,蕭睿當天晚上就趕到了酒坊,帶著幾個酒工干了起來。

  看到他用釀制五糧玉液剩余的殘渣和酒糟再次蒸煮一遍,又加入雙倍的酒曲進行發酵,楊括訝然問道,“子長,你這……”

  蕭睿微笑不語。可到了3天後,更讓楊括和酒工們感到不可思議的是,蕭睿居然以小麥和稻米為主,還摻加了大量的輔料——像什麼稻米秸、稻米核、麥麩子和米糠之類,重新混合一起蒸煮然後繼續發酵。

  天哪,楊括和酒工們要不是知道蕭睿乃是釀酒的奇才,大名鼎鼎的酒徒,說不定會認為蕭睿瘋了——這天下間,哪里有用糧食的下腳料釀酒的?還有啊,那加入的酒曲數量也忒離譜了吧?楊括很難想象,這樣的大雜燴出酒後,究竟會是一種什麼味道。

  其實,楊括和酒工們並沒有注意一個細節︰二次發酵之前的蒸煮時間特別的長,可以說是五糧玉液原料蒸煮的兩倍。而且,蕭睿吩咐酒工將爐火燒得格外旺,蒸鍋里的原料幾乎被蒸煮成了一鍋爛泥。

  接下來是十天的深度發酵。在楊括眼里,蕭睿的舉動越來越荒誕,他竟然讓人在地面上挖了一個大坑,然後將用來發酵的甕密封好後深埋其中。

  對于蕭睿來說,釀制這等粗制濫造毫無酒品可言的廉價烈酒,成功率可以說是百分之一百,毫無懸念。十天的時間過去了,挖出深埋的酒甕,就開始了蒸餾。與五糧玉液蒸餾所用的文火不同,此番蕭睿安排酒工采用了烈火,熊熊的火勢燃起,蒸餾鍋中發出近乎雷鳴一般的開鍋聲響,一股子濃烈得微微有些嗆鼻子的酒氣沖天而起,彌漫在整個酒坊院中。

  乳白色的明顯有些渾濁的酒液,酒氣熾烈讓人聞之掩鼻,楊括目瞪口呆,地小心翼翼地品了一口,臉瞬間漲得通紅,連連搖頭︰“子長,這是何等之酒哦,吞下腹中猶如烈火焚燒,火辣辣地痛。”

  “味極濃烈,入口如燒紅之刀刃,吞入腹中猶如滾燙之火焰。”蕭睿得意地哈哈大笑,“括兄,就叫它燒刀子吧。你去找那吐蕃人來,日後酒徒酒坊就專門賣燒刀子給吐蕃人。至于價格嗎,不需要太高。”

  蕭睿心里暗笑,“成本太低,釀制粗糙,也就只有胡人不嫌棄吧。價錢當然不能太高,價錢太高,一般的吐蕃人也喝不起——也算是薄利多銷吧,先給吐蕃人一點甜頭。”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3:04

第二卷蜀中韻 第091章喜宴之上

蕭睿搞出“燒刀子”本是一個偶然。這種在蕭睿看來根本不入流的酒品,與前世遼東一帶的地方名酒燒刀子當然不能相提並論。果然不出蕭睿的意料,吐蕃人更加喜歡入口猶如烈火焚身一般的燒刀子,而且,燒刀子價格便宜,一壇才賣100錢,吐蕃客商朗然嘉措當即就訂購了1000壇,只等拿到貨便要運回吐蕃去銷售。

  還不僅是吐蕃,就在吐蕃客商朗然嘉措的有意無意地宣傳下,幾個來自西域的胡人以及更遠的大食人也對燒刀子表現出強烈的興趣。從酒徒酒坊買的一壇回來一品嘗,個個高呼過癮,也紛紛向酒徒酒坊付了定金,下了訂單。

  楊括不可思議地望著案桌上擺著的一摞“訂單”,半天沒有說出話來。他沒有想到,這種“濫酒”竟然這般受胡人的歡迎——短短幾天的功夫,天哪,居然有了數千壇的訂購數量!

  ……

  ……

  楊母和三姐兒居住的宅院里,一大早就擺下了數桌豐盛的宴席。楊母要收楊括為養子,楊家所有在益州的族人全部都來道喜祝賀。

  蕭睿還是那一身青衫,神色淡然地牽著少女玉環的手從門外走了進來。少女為了參加今天楊母收養楊括的喜宴,特意穿了一襲華麗的絲緞孺裙,嬌艷的臉上薄施脂粉,還在脖頸上戴上了一條絢麗耀眼的珍珠項鏈,整個人看上去大方端莊,明艷不可方物。剛跟蕭睿走進院中,就引起楊家族人們的一片贊嘆聲。

  蕭睿如今可是楊家的大貴人,這些楊家的族人們多在酒徒酒坊里做事,對這個既是親戚又是幕後大老板的少年郎,敬意中未免含有幾分畏懼。少女與自己的親屬們寒暄著,突然看見一個衣衫破舊蓬頭垢面的婦人,牽著兩個女童,身後還跟著一個10歲左右的男童,畏畏縮縮地站在門口向這邊張望著。

  見是楊釗的妻子,少女心中暗嘆,揚手招呼道,“孫氏嫂嫂,請進來吧。”

  孫氏帶著楊釗的三個孩子,垂頭匆匆走了進來,無視旁邊的楊氏族人們投來的鄙夷目光。孫氏向少女和蕭睿躬身一福,“玉環妹妹,蕭姑爺,孫氏就是來向嬸娘說句道謝的話,完了馬上就走,馬上就走。”

  孫氏的三個孩子望著院中一桌桌豐盛的食物,都在暗暗吞咽著口水。那個稍大一點的男童,更是直勾勾地盯著旁邊一桌上的果子點心,口中的口涎順著骯髒的嘴邊滑落下來。

  少女嘆息一聲,順手從桌上抓起一盤果子點心,俯身去分給了三個孩子,柔聲道,“孩子們,你們想吃什麼就吃什麼,這是自己家里,姑給你們拿!”

  三個孩子應該是餓極了,黑乎乎的手接過點心和果子,也不知道道謝,就蹲在地上狼吞虎咽起來。見母子三人的慘狀,蕭睿也是一聲嘆息,心中對楊釗的憎恨和厭惡又增添了幾分。

  三姐兒從一旁走了過來,臉色嫵媚得能掐出水來,豐乳肥臀一步三搖,說不出地勾人勁兒。她先是下意識地用勾人的眼神色瞄了蕭睿一眼,然後又輕輕嘆息著,俯下身去,輕輕撫摸著三個孩子骯髒的腦袋,仰頭對孫氏說,“孫氏嫂子,以後沒有飯吃的時候就到家里來,咱不能讓孩子餓著不是?”

  孫氏難堪地摸了一把淚,哽咽著點了點頭。

  三姐兒把母女三人安排在楊母自己和蕭睿以及玉環等人一桌上,楊母起身說了幾句開場白,楊括又當眾跪下向楊母叩了三個頭,親親熱熱地叫了一聲娘親,這認親的喜宴便宣告開始。楊家的族人們一邊互相小聲敘談著,一邊偶爾用敬畏的目光瞥一眼不遠處的蕭睿,突然听門口傳來重重的叩門聲。

  楊括匆匆去開門,卻見楊釗一身酒氣穿著一身嶄新的袍衫站在門外,大咧咧地道,“怎麼,你老弟如今發達了,就不認我這三哥了?楊家的喜宴,為什麼不請我!”

  楊括皺了皺眉,剛要說什麼,卻見楊釗已經從他的身側闖了進去。

  楊釗趾高氣揚地邁著四方步,嶄新的袍衫衣袖揮動,就跟那搶食成功的公雞一樣地站在院里在自己的族人身上掃了一圈,冷笑起來,“嬸娘,恭喜了,如此喜事楊釗怎麼也得來道賀道賀。”

  當啷啷!楊釗從袍袖中甩出一貫錢,明晃晃的通寶在地上滾動著。

  “諾,嬸娘,這是楊釗送你的賀禮。一貫錢!”楊釗梗了梗脖子,哈哈一笑,噴出幾口燻人的惡臭酒氣。

  院中的楊氏族人愕然地看著地上的一堆銅錢,再回身看看楊釗這一身嶄新的行頭,心里都暗暗罵了幾聲︰這***倒是發達了?

  蕭睿面色淡然,冷眼旁觀著。楊括怒火中燒,回身來推搡了楊釗一把,斥道,“你少來顯擺,滾蛋!這里不歡迎你!”

  楊釗踉蹌著退了兩步,向楊括吐了幾口唾沫,“你囂張什麼?你不就是給人家當了狗腿子,才有了今天?是不是啊,酒坊大掌櫃的!哼,老子也告訴你,別狗眼看人低,老子從現在開始,也發達了!知道嗎?老子發達了!”

  楊釗斜眼一看,見自己的婆娘和三個孩子正低頭坐在那里吃食,猛然沖了過來,大吼道,“臭婆娘,爛騷貨,跑到這里來丟人現眼來了。趕緊滾回家給老子做飯!”

  說話間,楊釗就要上來撕扯孫氏。孫氏面色煞白,顫抖著起身後退。這個時候,她的三個孩子,尤其是她的兒子突然擋在了她的面前,手里端著一個盛滿果子的盤子,眼中放射著刻骨的仇恨,狠狠地盯著楊釗。

  “小畜生,想要干什麼?”楊釗罵了一句,但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孫氏的兒子也就是他的兒子,猛然像只小牛犢子一樣撲了上來,手中的盤子狠狠地砸向了楊釗的頭上。

   啷一聲,果盤砸在楊釗的頭上碎成好幾截。楊釗吃疼剛要揮拳教訓自己的兒子,卻見那孩子已經瘋狂了一般地沖上,又是撕咬又是拳打腳踢,口中還發出了野獸一般低沉的嘶吼。

  ……

  ……

  冷酷的貼身侍衛衛校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他順手扭起楊釗的手一腳就踢飛了出去。蕭睿惡心地掃了趴在地上慘叫的楊釗一眼,擺了擺手。衛校冷笑一聲,緩緩抽出自己的佩劍,森然道,“我數到十,你馬上給我滾出這個院子,慢一聲我就砍斷你一只胳膊。”

  “一,二……”

  衛校陰沉沉的才數了兩聲,那三字還沒出口,楊釗就已經手忙腳亂從地上爬了起來,狼狽地逃竄而去。臨出門時,才撂下一句狠話倉惶而走。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3:04

第二卷蜀中韻 第092章令狐小白

楊釗倉皇而去,可院中楊釗那兒子依舊喘息著,一雙小手緊緊地攥成了拳頭,目光陰狠地走到孫氏面前,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襟,低低道,“娘,不怕,他要再欺負你,我就殺了他!”

  這等凶狠的話和陰狠的眼神,出現在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身上,不由讓蕭睿感到渾身的毛骨悚然。從這孩子那毫不遮掩的憤怒和仇恨之色而觀之,楊釗平素該是如何地虐待這可憐的母子三人。讓一個孩子對自己的父親懷有刻骨的仇恨,這該是一種何等的悲哀?

  蕭睿嘆了口氣,俯身下去拍了拍那孩子的肩膀,柔聲道,“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那孩子咬了咬牙,漲紅的臉色和緩下來,悶聲道,“我叫楊煉。”

  蕭睿哦了一聲,向少女使了個眼色,玉環從懷里掏出一張十貫錢的飛票塞到孫氏手里,柔聲說著,“孫氏嫂嫂,拿上這些錢去給孩子們做幾件新衣衫穿吧。”

  前次在蜀州,蕭睿已經給了她十貫錢,如今一出手又是十貫錢。雖然這點錢對于蕭睿來說不算什麼,但對于孫氏來說可是一筆巨大的財富。只是上次給她的錢,大部分還是讓楊釗搶了去。孫氏手心抖顫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泣不成聲。

  三個孩子也抽泣著陪跪在母親身後,楊煉伸手摸了一把眼角的淚珠,咚咚咚磕了兩個響頭,竟然說了一句讓在場楊家族人想不到的話︰“這些錢,楊煉將來會還給你的!”

  蕭睿一怔,繼而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頭,“不錯,有志氣,我隨時等著你!”

  ……

  ……

  這場喜宴因為楊釗的“搗亂”,楊氏族人們也就有些意興闌珊了。楊母更是有些生氣,提前便退席回房休息了。酒宴就此草草散去,楊氏族人紛紛向蕭睿和玉環拱手施禮告辭而去,蕭睿望著楊括站在門口送客,心頭情不自禁地浮起一股無名火。要是這楊釗不是玉環的族兄,玉環的宗族觀念又太強,他真恨不能讓衛校狠狠地教訓教訓這這***東西。

  令狐沖羽從門外匆匆而來,伏在蕭睿耳邊小聲低語了幾句。蕭睿面色一變,冷笑一聲,“這狗東西當真是要自作孽了。”

  這楊釗居然投靠了鮮于家,據說在鮮于家的一間酒坊里的當起了管事。至于楊釗是怎麼跟鮮于家走到一起的,蕭睿用腳趾頭都想得出來——在鮮于仲通眼里,楊釗不過是一條還有一點利用價值的哈巴狗罷了,養起這只惡狗,無非還是想著找機會對酒徒酒坊下手。

  蕭睿煩躁地在楊家的院里轉來轉去,見他心情不好,又似是跟令狐沖羽有事要談,少女便乖巧地拉著三姐兒進了屋。楊括指揮下人收拾完院中的喜宴“殘局”,也向蕭睿這邊掃了一眼,自顧回了自己的寢室。

  本來,此次喜宴之後,蕭睿決定要帶著少女等人離開益州回洛陽了。畢竟,他也掛念著在洛陽的姐姐姐夫,再說了,他也不可能長期住在益州。至于鮮于仲通,他覺得酒徒酒坊背後有章仇兼瓊在,鮮于家不可能也不敢弄出太大的動靜來。只要楊括小心謹慎,再加上章仇憐兒的照拂,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

  但現在這個***楊釗又像一顆老鼠屎一樣,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不知怎麼地,蕭睿越來越有預感,只要他一離開益州,這狗東西就會給楊家和酒徒酒坊帶來麻煩。

  “麻辣隔壁的——”

  听到一向溫文爾雅的少年竟然爆了一句粗口,令狐沖羽有些愕然地望著一臉激憤之色的蕭睿,想笑又笑不出來,只好掩嘴干咳了幾聲。

  “令狐兄。”蕭睿沉吟良久,突然面色變得陰沉下來,他伏在令狐沖羽耳邊小聲說了幾句。令狐沖羽面色一驚,但很快就又平靜下來,默默點了點頭,“公子你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

  蕭睿跟少女回到自己的住處,秀兒剛剛給兩人端上兩杯蕭睿喜歡的清茶,就來了一個客人。竟然是導江縣的公孫固,帶著他的女兒公孫妍找上門來。

  公孫固面色極其疲憊蒼老,短短幾個月不見,這老者似是驟然變老了十歲,滿頭的蒼發抖顫著,晃動著那顆老邁無神的頭顱,連連向少年作揖。

  少年吃了一驚,趕緊扶起公孫固,“公孫老爺這是作甚?”

  公孫固嘆息一聲,疲倦地環顧廳中,無力地問了一句,“蕭公子,不知那位令狐公子可在?”

  “你找令狐沖羽?”蕭睿奇道。

  公孫固身後,被兩個侍女攙扶著的面蒙紗巾的公孫妍一听這個名字,立即掙脫了侍女的攙扶,三把兩把地扯落自己頭上的紗巾,露出那張蓬頭垢面的臉來,撇著手大叫道,“小白,我的小白呢?小白啊!”

  公孫妍一屁股坐在地上,又是蹬腿又是捶胸,歇斯底里地嚎叫起來。

  “瘋了?”蕭睿一驚,繼而又生出幾分不忍。他也曾經是養寵物的人,知道很多寵物與主人之間那種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的深厚感情。尤其是像公孫妍這種年輕的寡婦,那條白色的巨蟒可謂是她守寡生活中的精神慰藉和情感寄托。如果再說得變態一些,她怕是已經將那白蛇當成了跟丈夫平級的“人”,而不是寵物蛇了。一旦失去,她的痛苦可想而知。

  公孫固幾乎是癱倒在胡凳上。自打白蛇死後,公孫妍行刺令狐沖羽被公孫固關進房中之後,她就開始變得瘋瘋癲癲,經常半夜三更地就在房中嚎叫,那淒淒慘慘戚戚的一聲聲呼喚小白的聲音,攪得公孫家闔府不安。

  令狐沖羽在公孫家養傷,身體剛剛有點起色,那日正在公孫家的後花園里閑坐,公孫妍也不知道從哪里躥了過來,一把抱住他就再也不撒手,一口一個小白小白地叫著令狐大俠客。

  自那之後,令狐沖羽就再也在公孫家里呆不住,索性就不顧公孫固的盛情挽留,告辭離開。他走了也就走了,可公孫妍卻沒日沒夜地鬧騰著要見小白,要她的小白,一會看不住她,就開始尋死覓活,要麼用剪刀抹脖子,要麼就去後花園中跳湖。

  無奈之下,不堪折騰的公孫固只好帶著公孫妍來益州尋找令狐沖羽。

  “令狐?小白?”蕭睿忍俊不禁,哈哈笑了起來,可轉眼間又被少女不滿地扯了扯袖子,知道自己笑得有些不是時候,便強行忍住了笑,吩咐秀兒,“秀兒,去找令狐沖羽過來。”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3:04

第二卷蜀中韻 第093章離開益州

令狐小白兄一進客廳,就看見了坐在地上“撒歡”狀若瘋癲的公孫妍。說來也怪,這公孫妍一見令狐沖羽進門,便立即安靜下來,扎煞著手晃蕩著身子撲了過來,驟然嘶啞著嗓子喊了一聲︰“小白!”

  ……

  ……

  鬧騰了幾天的公孫妍終于在令狐沖羽的懷里沉沉睡了過去。看著幾個侍女把公孫妍接了過去,令狐沖羽尷尬地搓了搓手,神色非常復雜。

  “小白兄,你準備如何處置?”蕭睿掩嘴失笑。

  “公子……”令狐沖羽難堪地掃了公孫固一眼,眉頭一皺,最終還是嘆息了一聲,“公孫老爺,我馬上要隨公子爺回洛陽去了,令嬡……”

  公孫固早已亂了心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能怎麼辦?還能讓人家一個陌生男子將自己守寡的女兒帶在身邊?不要說自己女兒如今瘋瘋癲癲地,就算是一個正常人,人家也未必就願意——沒名沒份的,豈不是讓人看笑話?

  蕭睿聳了聳肩,表示無可奈何。

  少女呆在一旁看了半天,突然低低說了一句,“蕭郎,奴看是不是這樣,請憐兒姐姐為令狐大哥畫一幅肖像來,送給那可憐的公孫小姐,看看能不能管用。”

  可謂是一言驚醒夢中人。蕭睿趕緊派人去請章仇憐兒,玉環怕下人去說不明白,索性親自帶著秀兒去了章仇府上。也就是半個時辰的功夫,章仇憐兒就帶著畫筆趕了過來。

  一番寒暄之後,章仇憐兒就在廳中臨摹了一幅令狐小白兄的肖像畫。

  當天晚上,公孫妍醒轉過來,在她第二聲小白還沒叫出口的時候,公孫家的侍女就把章仇憐兒所畫的令狐小白兄的肖像畫遞了過去。讓公孫家上下興奮的是,這法子果然有效,公孫妍立即安靜下來,輕輕撫摸著畫幅上的令狐沖羽,一邊喃喃自語,“小白,我的小白,好小白,你再也不能離開奴了。”

  門外,蕭睿笑得前仰後合,令狐沖羽面色通紅呆了呆撒腿跑去。

  *************************

  開元二十二年八月初一,益州城外,包括楊母和楊三姐在內的楊家所有族人都來為蕭睿和少女送行。親人別離,母女相聚再分別,滋味當然是不好受。

  少女跟娘親和三姐兒依依惜別抱頭痛哭,蕭睿則靜靜地站在空曠的官道上,眼望著一輛從城門口緩緩駛出的豪華香車默然不語。他知道,那是章仇憐兒的馬車,那黑色的馬車斗篷上赫然印著兩個醒目的字︰“章仇”。

  秋風送爽,獵獵聲起。蕭睿任憑清風拂面,仍舊是靜靜地站在那里。章仇憐兒的馬車走到距離楊氏族人聚集之地還有十數米的地方,遠遠地停下,再也不向前行進半步。靜靜地停在官道上,只是那拉車的兩匹棗紅馬噗嗤地打了一個響鼻,抬了抬馬蹄,揚起淡淡的泥塵。

  臨走前幾日,蕭睿專門去章仇府上拜訪,再三懇求章仇看在清心堂的面上多多對益州酒徒酒坊照拂一二,又在章仇兼瓊再三的暗示下,跟少女一起去後花園跟章仇憐兒道別。

  似是早就有心理準備,听到少年郎要離開益州的消息,章仇憐兒的神色很平靜,只是落落大方地跟兩人說了些離別珍重的話兒。只是在兩人真正離開章仇家後花園的時候,蕭睿隱隱听見漫天落下的黃葉中傳來哀婉欲絕的琴聲。

  “玉環,以後常常回來看看為娘。”楊母嘆息著,扭過頭去,在楊括的攙扶下上了回城的馬車。楊三姐兒在臨上馬車之際,突然匆匆跑了過來,望蕭睿懷里塞了一包吃食,然後又用勾人的掛滿淚花兒的眼神在少年身上繞了一繞,掩面抽泣著跑回去上車。

  楊家母女的馬車慢慢回城而去,楊家其他族人也紛紛告辭回返。

  楊括默默地站在蕭睿面前,拱了拱手,憨厚的青年眼圈一紅居然也掉下淚來,哽咽道,“子長,楊括就不遠送了,你跟妹一路平安走好!”

  蕭睿深深地掃了楊括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囑咐了幾句,“括兄,我走後,你遇事一定要謹慎再謹慎,諾大的酒坊就靠你一個人打理,你可千萬大意不得。對了,萬一有什麼解決不了的難題,你拿著我的名帖去章仇府請章仇小姐幫忙。”

  楊括摸了一把眼淚,連連點頭,“我都記下了。”

  “還有,發給吐蕃和胡人的那種燒刀子酒,一次不能出貨太多,要循序漸進……此外,這酒不要賣給大唐的百姓……”

  “對了,經常去楊家看看楊釗和他的妻子兒女,定期送些錢和米糧過去。”蕭睿突然想起一事,又@鋁思婦洹br />
  提起楊釗,楊括不禁黯然一聲長嘆。這楊釗或許是壞事做得太多,竟然在賭場中跟一群賭徒發生了沖突,被人狠狠地修理了一頓不說,還被挑斷了兩只腳的腳筋,目前癱在床上成了一個廢人。

  蕭睿眼中閃過一絲厲芒,抬頭來正好與令狐沖羽平靜的眼神相遇。

  “這樣也好,省得他整日里吃喝嫖賭打罵孫氏嫂嫂和那三個孩子。”玉環免不了又是一番嗟嘆,連連囑咐楊括一定別忘了照顧這家人。

  “走了。”蕭睿上了馬車,掀起車簾,深深地望了一眼依舊停在不遠處一動也不動的章仇憐兒的馬車,無語地放下車簾,緩緩地閉上了眼楮。

  “碧雲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馬車啟動的瞬間,蕭睿耳邊傳進悲涼地如泣如訴的悠揚琴聲,黯然吟道。即為了章仇憐兒那欲語還休的滿腔哀怨和別離之情,又為了這座已經深深鐫刻下酒徒蕭睿痕跡的天府古城。

  別了,益州!蕭睿很想如某些文人騷客們一樣,站在馬車之下,遠遠地向漸行漸遠的益州城池揮一揮手,最好再吟上幾首離別的絕唱。但他終究還是沒有下車,只是喊了一聲,“馬二,快馬加鞭馬蹄急!”

  冷酷的衛校騎在馬上,馬鞭炸響,一道黑色的閃電旋即從馬車一側飛馳而去。令狐沖羽愕然,一邊打馬前進,一邊暗暗搖頭。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3:04

第三卷長安風 第094章長安來人

風和日麗的洛陽城,溫馨一片的蕭家內院。薄暮的余暉下,清涼的東北風中,一張寬大的案幾圍坐著兩男兩女。剛剛從蜀中匆匆返回洛陽的蕭睿,早已洗盡風塵,換上了一襲嶄新的青袍。他與少女玉環相視一笑,然後雙雙起身,端起酒盞,向圍坐在兩人對面的蕭兩口子躬身一禮,“姐姐,姐夫,多日不見,弟弟跟玉環敬你們一盞酒!”

  蕭笑吟吟地擺了擺手,“子長,跟姐姐姐夫來客氣什麼?快些坐下,這酒我們喝了。”

  王波也連連點頭,“就是就是,自家人在一起,哪有那麼多的禮數!”

  蕭睿跟玉環坐了回去,雙雙一飲而盡。

  玉環素日里是能吃幾杯酒的,但這蕭睿所釀的五糧玉液太烈,一盞酒下腹,少女粉嫩的臉便漲得通紅,那一抹紅艷艷,從吹彈可破的臉蛋上一直竄到了脖子跟深深的乳溝以下。見蕭郎“色迷迷”的眼神又順著自己的裙口開胸處往下掃描,少女嗔羞交加,當著蕭和王波的面,又不好“發作”,只好深深的垂下頭去,案幾下的玉手狠狠地掐了蕭睿一把。

  蕭苦笑的撇過頭去,自己弟弟跟未來弟媳婦的打情罵俏和輕憐蜜意,她早已見怪不怪了,只好裝作看不見。而王波更是嘿嘿一笑,舉杯飲酒掩飾了過去。

  “子長,酒坊這半年多盈利頗多,已經在洛陽城里開設了幾處分號了。前些日子,孫公讓從益州回來,又帶人去了長安,說是要在長安開設分號,不知……”王波岔開話去。

  蕭睿點了點頭,“姐夫,這事兒我知道。長安帝都,乃我大唐商貿中心,萬國來朝之地,我們酒坊要想做大,必須要在長安立足。”

  “孫公讓也是一個很可靠的人,酒坊盈利每月一結算,便將你該得的那一份利錢換成隆力錢莊的飛票送給你姐姐,時下你姐可成了你蕭家的戶部尚書了,嘿嘿——子長,連我都不清楚你姐到底給你存了多少錢了——前幾天,我無意中問了一句,還讓你姐老大不願意,說那是蕭家的錢,不許我動一文。”王波哈哈一笑。

  “姐,何必這麼見外呢?我們是一家人,錢再多,也比不上我們一家人的親情。再說了,姐夫為酒坊舍棄太多,就連祖業都關了——這樣,姐,你把我那一份利錢取一半劃歸王家名下。”蕭睿想起姐姐姐夫對自己的諸多好處和關愛,非常真誠的望著自己嫵媚的姐姐。

  蕭眼圈一紅,心里感到非常的欣慰,自己不長進的弟弟終于長大成人了。她性子雖然溫和,但做事卻很有原則,該王家得的她一文也不會少要,但不該王家得的,她一文也不肯多拿,哪怕是自己弟弟的錢。她也知道,自己弟弟絕非是客套,說的都是真心話。

  瞪了王波一眼,她柔聲道,“子長,你少听你姐夫瞎咧咧。他們王家那個破酒肆一年才能賺幾文錢?他在酒坊里替你做事,孫公讓每月都給他50貫錢的工錢——你沒看他現在燒包的從里到外全是綢緞,手里還裝模作樣地拿把扇子裝斯文,就差再去青坊喝喝花酒尋花問柳了。”

  蕭睿啞然一笑,掃了一眼王波身上從頭到尾那一身嶄新的行頭,間或還有一股子庸俗的香粉氣息傳過。王波尷尬的搓了搓手,小聲道,“這都是孫公讓說的——說我現在是酒坊的大管事,好歹手底下也有幾百號人,說穿得要華麗一些……去跟洛陽各酒坊的東主打交道,也省得丟了子長和酒坊的面子——阿,我這是……我哪敢去那種地方啊……你要是不喜歡,我換了就是……”

  當著小舅子的面被媳婦“揭穿”,王波有些又足無措,言語間也有些慌亂。

  蕭噗嗤一笑,“好了啦,你這個榆木腦袋,跟你說著玩呢,沒勁。”

  “姐夫是老實人,姐,你就別再欺負姐夫了。”蕭睿搖了搖頭,嘿嘿笑道,“姐夫,你什麼都好,就是回到家里來怕媳婦,這點不好。”

  “怕老婆不好嗎?”蕭眼楮一瞪,“省得他在外邊勾三搭四!”

  王波連連告饒,“娘子啊娘子,我哪里敢哦。”

  ……

  ……

  蕭睿沒有料到,短短大半年的時間,洛陽酒徒酒坊在孫公讓和王波的齊心運作下,居然賺下來海量的利潤。當在書房里,蕭神神秘秘的從一個檀木匣子里取出一摞摞的起碼有上千貫的飛票時,蕭睿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如果再加上益州酒徒酒坊的盈利——天哪,這該是一筆多麼巨大的財富。而且,這財富還在持續不斷的聚集中。照這樣下去,用不了幾年,蕭家就會成為大唐首屈一指的豪富之家。

  蕭睿雖然不是愛財之人,但一下子變成洛陽城里數一數二的大財主,他還真有些適應不過來。繼而,其實也有些興奮和喜悅。有了錢而不喜歡,那純屬虛偽。

  “子長,咱們雖然有了錢,但是,你也不能揮霍,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蕭見弟弟望著一對飛票發呆,趕緊又苦口婆心的開始“上課”,生怕蕭睿有了錢又重蹈覆轍走回浪蕩敗家的老路上去。

  蕭睿深深嘆息一聲,“姐,你就放一百個心吧,今日之蕭睿絕非往日之蕭睿了。”

  蕭欣慰的看著自己親愛的弟弟,心頭有著說不出的暢快,想了想她又道,“子長,你前些年花了劉家不少錢,我上月給劉家送去了100貫錢,算是償還你在劉家的花銷用度——我們蕭家,自此再也不欠他們劉家什麼了。”

  “也好。”蕭睿點了點頭,“他們收了嗎?”

  “劉夫人收下了,不過,什麼話也沒說。”蕭嘆息一聲,“算了,過往之事再也不要去計較誰是誰非了。”

  姐弟倆正在書房里一會長吁短嘆的回憶著往事,一會又喜滋滋地展望著蕭家的美好未來,站在院中的王波喊了一聲,“子長,阿,長安來人了!”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3:04

第095章宮中傳召

蕭睿奔出屋去,見院中已經呼啦啦進來十幾個人。當頭的一個中年男子,頭頂紗網逍遙冠,身穿粉色的錦緞長衫,腰系窄幅玉帶,白面無須,嘴角微微上翹,眉梢橫起,神色微微有些囂張和跋扈。而男子的背後,則有幾個紅衣帶刀腰中系著玉帶的高大侍衛,蕭睿瞥了一眼,衛校居然也在其中。

  衛校在跟隨蕭睿從蜀中返回途徑長安的時候,便告辭離去,沒想到這不到半月的時間,他又跑來了洛陽。

  蕭睿向衛校投去了詢問的一瞥。衛校趕緊走過來,手指著打頭的白面男子恭聲道,“蕭公子,這是惠妃娘娘宮里的魏公公。”

  蕭睿早就猜出,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太監了。盛唐的太監雖然沒有晚唐或者明朝的太監那麼牛逼,但天子家里的奴才出了宮也自是帶出了幾分狂傲之色,混雜在那詭異的陰柔氣質中,想不給人留下深刻印象都很難。不過,他旋即心里咯 一聲,宮里的太監找上門來作甚?

  但他臉上卻浮現起淡淡的笑容,躬身施禮道,“蕭睿見過魏公公。”

  太監名叫魏明倫,竟然跟那山南道大富商之子魏明倫同名同姓。魏明倫在宮里不過是武惠妃手下的一個小小的管事太監,可出了宮的小太監也是大人物了。他此次洛陽之行是奉命前來,知道面前這人乃是宮里貴人看重的人,雖然是布衣士子,但也不敢太過托大,便笑了笑,擺了擺手,隨意客套了兩句。“免了,蕭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名不虛傳。難怪盛王殿下對公子贊不絕口。某家奉惠妃娘娘懿旨,傳你去長安。”

  “呃?請問魏公公,不知惠妃娘娘召在下去長安是……”蕭睿忍不住問了一句。

  “娘娘壽辰在即,盛王殿下舉薦,宣你進宮專為娘娘壽辰釀制美酒。”魏明倫干咳一聲,拖長了尖細的聲調道,“娘娘懿旨在前。還請蕭公子速速隨某家去長安吧。”

  “魏公公,在下還有些家事需要處理,能不能容我……”蕭睿湊近魏明倫,強忍著對方身上傳來的那種很惡心的燻香味道,悄然從懷里摸出幾張飛票塞在魏明倫干巴巴沒有多少肉的手里。

  魏明倫哦了一聲,借著揮手將手中地飛票不著痕跡地掩入袍袖,臉上旋即堆起一幅在他看來已經非常溫和的笑容,嘴角抽動了幾下。“那也好,某家就在驛館等待蕭公子兩日,兩日後,我們啟程赴長安可好?”

  太監魏明倫帶著幾個宮里地侍衛昂然而去,來去一陣風,衛校卻留了下來。

  蕭睿目送宮里一行人離去,笑容一斂,面色慢慢陰沉下來。走回內院中,見蕭和王波還有少女玉環。臉上都是一片欣喜之色,不由皺了皺眉。

  “子長,宮里來人啊!子長,如果你能討得惠妃娘娘歡喜,我們蕭家出頭有望了。再說了。你反正也要去長安赴考。早去幾個月也無妨呀。”蕭喜滋滋地走過來,輕輕為弟弟整理了一下有些皺褶的衣衫袍袖。

  “……”蕭睿無語。

  少女一看蕭睿那神色。就知道蕭睿心中著實不願意去長安,便溫柔的依偎過來。低低道,“蕭郎,既然是貴妃娘娘傳召,你不去是不成的了。”

  “……”蕭睿還是無語,心中仍舊在盤算著。突然,他向站在內院門口沒有冒昧進來的衛校擺了擺手,朗聲呼道,“衛校,你倒是來跟我說說,為什麼惠妃娘娘會突然召我一個草民進宮呢。”

  衛校幾步便奔了過來,他跟蕭睿也算是老熟人了,冷酷的臉上居然帶出一絲柔和的笑容,“公子爺,你如今在長安可是名人了,你地那些詩作在長安城里傳誦一時,而清香玉液和五糧玉液也已經在長安城里上市,此刻長安貴人們有哪個不知酒徒蕭睿的大名哦。據說,咸宜公主還讓樂工把你的那首《望月》譜成了曲子,排起了歌舞,要在惠妃娘娘的壽宴上上演呢。“而我家盛王殿下,更是在宮里在惠妃娘娘面前對公子爺贊不絕口……”

  “惠妃娘娘便動了心思,想要你去為她的壽宴專釀美酒,以博陛下之歡哪。”

  听著衛校低沉的話音,蕭睿的臉色也漸漸和緩起來。他抬起頭來望著已經快要沉入西山的落日,心頭一片寧靜︰既然歷史地車輪又開始要轉向盛唐浮華的最高點,那麼,作為一個先知先覺的穿越者,自己需要做的,是順應、是在順應中前進,而不是愚蠢的抗拒。只要時刻保持一顆平常心,緊緊把握住自己的命運,讓自己以及自己的親人過得更好就足矣。

  我的命運我做主。蕭睿並不認為所謂盛王和惠妃娘娘的垂青,會給他帶來什麼,會給蕭家帶來什麼。要想獲得什麼,必須要靠自己地努力。否則,頂多他也就是淪為宮里貴人手中把玩助興的玩具,一時興起或許愛若珍寶,而哪天不高興了,說不定就會將自己踩在腳底下。

  蕭一定要蕭睿把少女帶上,楊家大抵也不反對。但蕭睿思之再三,還是決定讓少女留在洛陽。

  無論如何,他此次前往長安,需要面對的諸如武惠妃、壽王李瑁乃至當今天子李隆基這些人,沒有一個不是跟歷史上的玉環關系密切。雖然蕭睿並不認為李隆基或者李瑁會瘋狂到跟一個士子搶奪妻子,但為了預防萬一,畢竟少女的容顏太絕世,一旦要引起這對好色父子地覬覦,那可是天大地麻煩。

  這一個晚上,他默默地坐在書房里將自己腦中關于這一段的歷史記憶從頭至尾仔仔細細地又梳理了一遍,不知道罵了多少遍地李隆基老扒灰。或許,從一開始,蕭睿對長安、對大唐朝堂有著本能的抵制和排斥,不僅是因為他不喜歡官場地性情,還因為玉環的存在。

  但他這些“隱憂”卻不能說給少女和姐姐蕭听。少女當然是不願意跟蕭郎分開,兩人正在情濃之際,她一刻也不願意離開蕭睿的身邊;而對于蕭來說,兩人雖然未曾舉行婚禮,但畢竟已經有了名分。讓少女玉環跟去長安,一來照顧蕭睿的起居生活,二來監督他的功課省得他偷懶,可謂是兩全其美。

  可蕭睿卻一口回絕了,態度是那麼地堅定。

  蕭睿花兩個多時辰的功夫好不容易才哄得少女破涕為笑,不再生悶氣。安撫下內院的這兩位,蕭睿又去酒坊跟王波交代了一些事情,覺得萬事都安排妥當,這才帶著秀兒和令狐沖羽一起隨著宮里的一行人,在第三日早天剛蒙蒙亮的時候,離開洛陽向長安而去。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3:04

第096章長安城外

秋風吹渭水,落葉滿長安。

  巍峨的長安城,城牆古樸而肅穆大氣,方方正正宏偉高大的這一座古城帝都昂然屹立在渭水南岸,讓每一個從遠處官道上趕往長安的人,每當視線中出現長安城的巨大城郭輪廓,都會產生巨大的震撼。

  凜冽的秋風吹拂著城外曠野上的蕭蕭落木和倔強荒草,以及那城門樓上那鱗次櫛比的大唐獵獵軍旗。南城正門明德門的5個門道全部洞開,面色凜然的士卒與那來來往往的百姓商賈,間或還有三三兩兩的僧尼胡人以及絡繹不絕的馬隊駝隊,一起撲面而來構成了穿越者酒徒蕭睿眼里夢幻一般的長安印象。

  唐歷開元二十二年的九月二十九,蕭睿終于來到了神往已久的盛唐長安城外。

  駝鈴兒輕響,馬蹄聲嗚咽,蕭瑟的秋風,沉默的城郭,行色匆匆的過客。秋葉落盡,即將冬初,通往明德門的直向官道一側,初臨長安的少年隨著一聲聲無力的呻吟,將目光投向了一堆荒草叢中。

  一個衣衫襤褸的青年,蓬頭垢面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瑟縮在荒草堆里,饑寒交迫,竭盡最後一點氣力發出乞討求救的哀號。

  蕭睿一怔,正要下馬,一輛緩緩而行的香車嘎然一聲停下。一個花衣霓裳的女子,輕輕掀開車幔,尋聲望去,見那蜷縮在牆角的乞丐果然正是她夢寐以求尋找的人。

  女子撲下車來,貌美如花的臉上淚如泉涌,毫不顧路人以及蕭睿等人驚疑的注視,沖到青年身旁,脫下身上的披風,裹在青年地身上。也不嫌棄他身上的污穢和腥臭,把虛弱地青年抱在懷中。嗚嗚咽咽地大哭了起來。

  半響,才輕輕地、溫柔地用玉手給青年梳理著蓬蓬的亂發,晶瑩的淚花兒不斷地流下,在青年骯髒的臉上流淌下數道污垢的痕跡。

  青年已經接近昏迷狀態,早已失去了思維知覺。只是女子溫柔地撫摸和懷抱,讓瑟瑟發抖的他感覺到了一絲溫暖,他下意識的蜷縮在女子地懷里。

  “好了。見也讓你見了,還不給老娘回去----不爭氣的東西。”突然,一個不耐煩的咒罵聲從馬車中響了起來,一個花枝招展老鴇子打扮的中年婦人皺著眉捂著鼻子露出頭來,擺了擺手,兩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從馬車後面繞了過來,不管三七二十一,架起不斷痛哭哀求的美貌女子。放上馬車,馬車掉頭帶著一陣悲傷欲絕的歇斯底里的哭泣聲返回城里而去。

  見少年臉上有些許惻隱之色。這一路上得了蕭睿不少好處地宮里太監魏明倫,捂著鼻子小聲道,“蕭公子,不要管這些閑事了,方才這女子看樣子就是城中平康里的妓家,而這倒霉的小子,怕就是斷了銀錢的嫖客,妓女跟嫖客竟然還生出一段情感……嘖嘖。”

  蕭睿哦了一聲。這類的故事他沒有親眼見過,但即便是在前世,他也從不少野史雜記中讀到過不少此類金錢散盡嫖客逐的艷文情事。自古老鴇子愛財,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將身家性命敗壞在妓門中。也算是自作自受吧。

  但蕭睿畢竟還不是一個完完全全的看慣了此種悲歡離合的大唐人。作為一個接受過現代文明教育的有為青年,他實在無法忍受一個活生生地生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走向毀滅。他毫無猶豫下馬來。招呼著令狐沖羽一起,將奄奄一息的青年抬到了自己半路上改學騎馬而只余秀兒一人乘坐的馬車上。

  本想將青年帶到城中去救治。但見青年氣息微弱,怕是再也耽擱不得了。蕭睿嘆了口氣立即讓令狐沖羽進城去請醫者。

  魏明倫不耐煩地揮了揮馬鞭,“蕭公子,你管這等閑事怕是要惹麻煩的----此人如果救不回來,你豈不是……”

  蕭睿搖了搖頭,“不管有救無救,我當盡心盡力。無論如何,在下都不能見死不救。”

  魏明倫眉梢一跳,也不知道是諷刺還是不屑,淡淡道,“蕭公子菩薩心腸,某家佩服。只是某家有命在身,怕是等不得蕭公子行善積德了。這樣吧,蕭公子,讓衛校留下,爾等進城後可去盛王府安置。娘娘如有傳你進宮之命,某再去盛王府傳召吧。”

  蕭睿點了點頭,在馬下拱了拱手,“魏公公一路走好!”

  魏明倫笑了笑,掃了一眼這個出手大方地英挺少年,略一拱手便帶頭打馬而去。幾個宮中侍衛也紛紛縱馬揚鞭,趾高氣揚地沖進城去,轉眼間消失不見。\\\\\

  “仙兒……水……仙兒……”青年發出一聲若有若無地呻吟呼喚聲。

  秀兒拎起水袋倒出一些清水來,用玉碗小心翼翼的喂青年喝了一小口水。秀兒旋即跳下馬車來,這馬車中全是青年身上地那種惡臭味道,這讓一向愛清潔的少女如何能受得了?

  秀兒抬起手來用自己地香帕子輕輕為蕭睿擦了擦面上的灰塵,柔聲道,“公子,我們進城後就住盛王府?”

  衛校在一旁接過話茬,“秀兒姑娘,公子爺入盛王府居住,這可是盛王殿下早就安排好了的。”

  蕭睿卻搖了搖頭,“秀兒,我已經跟孫公讓聯系好了,他在長安城里給我們買了一座宅院,我們自行居住也方便些。”

  蕭睿哪里肯去王府居住,那種寄人籬下的生活他斷然是不會去體驗的。王府雖好,但對蕭睿而言,卻是桎梏和牢籠,哪如在自己的地盤上來得逍遙自在。要不是在城門外遇到這垂死的青年,此刻怕是他們早就入住孫公讓提前買下的宅院中了。\\\\\

  大半個時辰過去了,令狐沖羽還沒有請到醫者出城,蕭睿望了望頭頂即將西斜的落日,不由有些急躁。馬車上的青年眼看著就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再不救治,怕真是要死翹翹了。

  就在他準備請衛校再跑一趟進城的時候,令狐沖羽終于跟孫公讓帶著一輛馬車匆匆出城,帶來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醫者。

  顧不上跟孫公讓寒暄,蕭睿趕緊向醫者拱手施禮,“老先生,此人病倒在路邊,在下偶遇于心不忍,特請先生用心診治以救他一命,在下自當奉上豐厚診金。”

  老醫者掃了蕭睿一眼,見他衣著華麗氣度不凡,知是大戶人家子弟,又見他舉止文雅頗有禮數,更添幾分好感。他呵呵笑著,掀開車簾,只掃了躺倒在馬車里的青年一眼,探了探脈,便面色大變,搖了搖頭,放下車簾,嘆息道,“這位公子爺,此人應是先遭毆打傷及肺腑,爾後又受了風寒,此刻脈息微弱怕是無藥可救了。公子仁心可佩,只是神醫難救必死人哪!”

  老醫者嘆息聲中,神色閃過一絲惋惜。這絲惋惜落在蕭睿眼里,不由又追問了一句,“請問老先生,難道真無藥可救了嗎?”

  老醫者又是一嘆,“倒是還有一線生機。他氣息之弱,需要用新羅百年紅參吊命續氣,如果能有新羅紅參作為補氣藥引,或許還能有救。”

  “那就請老先生用藥救人。”蕭睿急道。

  一旁的孫公讓扯了扯蕭睿,俯身過來低低道,“子長,這新羅百年紅參價格昂貴,每株都要百貫錢……”

  蕭睿一驚,“百貫錢?這麼貴?這是什麼東西,居然如此昂貴?”

  老醫者微微一笑,“如果不昂貴,就不能叫續命紅參了。新羅紅參本就價錢不菲,百年的紅參更是極品中的極品,百貫錢能買下就算不錯了。”

  花百貫錢買一株百年新羅紅參,也就是城里那些貴人們才能有此魄力,一般的富家子弟也是消費不起百年的新羅紅參的。況且,還是要給一個陌路之人。老醫者正準備告辭,卻听少年斬釘截鐵地道,“老先生,你速速為其診治----公讓兄,煩勞你去城里買兩株百年的新羅紅參來,錢記在我的賬上。”

  孫公讓眉頭一皺,但終究是沒有說什麼,拱了拱手,上馬疾馳進城而去。

  喝了幾口百年新羅紅參湯,又被老醫者上上下下用金針渡了一遍穴位,這奄奄一息的青年總算是緩過氣來,呼吸聲也重了一些。

  老醫者疲倦地揉了揉太陽穴,拱手道,“公子爺,總算是保住了他的一條命。接下來,就是需要每日金針渡穴再用參湯滋養藥水調理一段,應該就可以復原了。”

  蕭睿如釋重負,長出了一口氣,連聲道謝。等秀兒給醫者取了診金,並約好了明日再來為青年下針的時刻,這個姓張的老醫者這才踏著月色出了蕭睿的新宅院。

  蕭睿站在院中仰望著清朗的明月。為了救這青年,他們一行在夕陽落山之際匆匆進城住進了孫公讓購買好的這座中等宅院中,居然連城中的景致都沒顧得上瀏覽兩眼。孫公讓剛剛離去,他在長安城中本就有產業和宅院。宅院中有幾個孫公讓安排下的侍女和家丁,一切都已布置妥當,只要蕭睿進門就可以入住。

  秀兒盈盈走出燭火通明的臥房,柔聲喚了一聲,“公子,今兒個累了一天了,還是早些歇息吧。”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3:04

第097章盛王府里

第二日一早,衛校便來叫門,說盛王李琦要見蕭睿。蕭睿沒奈何,只得在秀兒的侍候下換上了一身嶄新的青衫,金登玉底的新靴兒,提留著兩壇事先準備好的五糧玉液和幾瓶花露瓊漿,精精神神地出門而去。

  直到出的門去,步入長安城繁華的街市之中,蕭睿這才在心底暗暗嘆為觀止,這座當時世界上最大的繁華都市果然不是史家的虛構。此時此刻,他已經無法再用語言來形容和表達自己內心巨大的震撼。

  漫步駐足,他回身凝望來處或者轉首眺望前路,那鱗次櫛比屋舍飛檐遮掩不住的漢瓦唐風,那古樸凝重的建築靜默著,偶爾有一騎策馬緩緩馳過平平仄仄的街市,手提肩挑的布衣和風流士子的長袍來來往往相互交織,林立的店鋪和酒肆高高飄揚的黃油布小旗被竹竿撐起,透過翠竹百葉窗,隱約能看見三五胡人正在痛飲唐人美酒,狂放的拳令惹的高挽雲髻的姑娘笑倚青樓,格格的笑聲回蕩在街上,飄散在空中。

  耳邊時而傳進滿耳的駝鈴叮當聲,眼前的小巷里似又有雀鳥斜飛,遠遠地傳來悠遠悠揚的鐘聲,蕭睿裹緊了衣衫,繼續向前行去,走過這條筆直寬曠的長街,走出了一段如夢如幻的歷史。

  從城北的“閭里”,一直走到“長安九市”,再折返向西一路行向了上林苑。衛校知少年是初次到長安,今兒個有意便帶他步行,一路緩緩觀賞著長安的喧囂繁鬧。一邊偶爾給他指點著這是誰家的府邸,這又是哪位大臣地宅子。走到上林苑邊上。衛校更是輕輕給少年當起了導游兼解說員。

  但衛校很快便發現,少年的興趣並不大。只好苦笑了一聲,繼續領著少年向旁邊地盛王府行去。

  盛王府雖名為王府,但看起來只是一座很平常的宅子。這座毫不起眼的宅子被周圍比比皆是的皇族府邸和皇家園林建築淹沒在其中,如果不是大門口那塊金字牌匾,蕭睿都想不到這竟然會是當今天子親子的王府。

  似是看出了蕭睿的疑惑,衛校微微一笑。“公子爺,這座宅院雖然不起眼,但卻是當今皇帝陛下登基前潛龍之邸的一座別院,皇上去年賞給了我家王爺,這可是其他皇子羨慕地不得了的事兒呢。”

  蕭睿哦了一聲,便不再多言,只是默默地跟隨在衛校身後,向盛王府的花廳走去。心頭暗暗梳理著心里的千頭萬緒和百感交集。

  進得盛王府的花廳,蕭睿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廳中的陳設,便將平靜地目光投向了高坐在其上的少年盛王李琦。李琦今日只著了一身便裝,大半年不見,他的臉上已經去了幾分稚嫩,而多了幾分穩重,只是那故作成熟地老毛病還是一如故往,他明明是一臉地熱情但卻強行忍住,大刺刺地擺了擺手。“蕭睿,來坐下。”

  蕭睿躬身下去,淡然道,“在王爺面前,哪有草民的位置?蕭睿不敢。”

  一道熱烈而復雜的眼神從廳中的一側傳過。就在蕭睿施禮完畢抬頭的瞬間。恰恰看見一襲綠色宮裙頭綰髻的美麗女子走出大紅色的屏風,水汪汪帶有一絲薄霧的眼楮正眨也不眨地在他的身上流動著。

  蕭睿沒來由地心里一顫。急急又躬身下去,“草民蕭睿拜見咸宜公主殿下!”

  李宜走到近前。緩緩在李琦身旁坐下,微微有些清瘦地俏臉上浮起淡淡的笑容,長袖揮舞間,若有若無的香氣兒撲面而來,“蕭公子客氣了,請坐!”

  蕭睿默然跪坐在宮里兩位貴人的下首,眼觀鼻鼻觀心,猶如老僧禪坐。見他這幅不咸不淡的模樣,又回想起他罔顧自己地一片好心,李琦不由氣道,“好你個蕭睿,你還知道到長安來啊,真是可惜了----你要是參加今年地春闈,那狀元公還能旁落?哼,本王這回看你還能跑到哪里去!”

  蕭睿笑了笑,“王爺厚愛,蕭睿感激不盡。”

  李宜揮袖也笑了笑,“蕭公子此次入京來,如果能得母妃和父皇的賞識,說不定不需科考也能晉身了。”

  蕭睿還是笑了笑。

  李琦霍然站起,手指著蕭睿怒道,“蕭睿,你少給本王擺出一幅不咸不淡地面孔來,你難道空有一腹才學,不思報效朝廷以圖名垂青史,難道要做一輩子的市井酒徒不成?”

  蕭睿起身拱了拱手,“回王爺地話,蕭睿才疏學淺,之所以不入科考,實是怕貽笑大方罷了。至于說到報效大唐,草民以為,在朝與在野其實沒有太大的分別。在朝為朝廷做事,為皇上解憂,是為報效朝廷;但在野,無論是農耕還是商賈,又何嘗不是為大唐興盛一盡綿薄呢?”

  “你這是什麼荒唐謬論?!”李琦一怔,不屑一顧地撇了撇嘴,“空有聖賢之才,無有報國之志,蕭睿你好不長勁!”

  蕭睿啞然一笑,本想趁機給這相熟的少年盛王普及些現代理論,又覺得有些滑稽便止住了嘴,只微笑著低下頭去,任憑李琦在那里氣呼呼地轉著圈。

  李宜哭笑不得地瞥了自己的皇弟一眼。她知道李琦是欣賞極了這蕭睿,一門心思想要蕭睿進朝為官還將他弄進盛王府來做伴讀,此刻見蕭睿很是“不上道”,還有些少年心性的盛王殿下著實有些“氣急敗壞”了。

  “琦弟,你這是作甚?蕭公子遠道而來,你……”李宜說著向李琦使了個眼色,李琦一愣,繼而會心一笑,差點沒把心里的話給一口噴了出來︰“慢慢來,你都到了長安,還能跑出俺盛王的手掌心?”

  想到這里,故作老成的少年李琦突然又想起了那本出自蕭睿筆下的讓他如痴如醉的《西游傳奇》來,不由急急問道,“對了,本王倒是忘了問你,你那西游傳奇還有續章沒有?看得本王心里癢癢的,就像那波斯進貢來的小白貓撓抓撓抓……”

  “西游傳奇?”蕭睿愕然,他早就忘了這岔了,他不知道自己當初閑來無事用作練字默寫的西游記“大唐手抄本”,怎麼會到了李琦的手上,略一沉吟便道,“王爺,那是草民閑來無聊的習作,至于續章嗎----呃,沒有再寫了,呵呵。”

  說起西游傳奇,李琦頓時忘記了方才的不快,從懷中翻出一本已經被翻得破舊不堪的手抄本來,絮絮叨叨地講起了那大鬧天宮的孫猴子,那神通廣大的如來佛祖……

  蕭睿笑吟吟地听著。他沒有料到,這後人所寫的西游記,不但讓現代人痴迷,就連一千多年前的大唐人,也對此樂不思蜀。“……行者大怒,叫︰“拿將來!”那眾猴滿地飛來趕上,把個八戒,扛翻倒了,抓鬃扯耳,拉尾揪毛,捉將回去。畢竟不知怎麼處治,性命死活若何,且听下回分解。”李琦翻到最後一頁,搖頭晃腦地將最後一段念了出來,爾後又急不可耐地問道,“蕭睿,本王等這下回分解,等得焦急不安,你快給本王講講,那豬八戒請回那孫猴子沒有?有沒有抓住那黃袍怪救出唐三藏法師?”

  蕭睿沉吟了一下,心道這恰恰是自己當日默寫到的第三十回“邪魔侵正法意馬憶心猿”了,有心想給他講講下文,但又擔心他以此為由總是糾纏自己,便打了個馬虎眼,以還沒有“構思”好為由,叉開話去,雲日後續寫上再請盛王殿下指正之類。

  李琦失望地喘了一口粗氣,本想繼續逼逼蕭睿,讓他當場寫上一章,後見自己皇姐臉上失神的樣兒,這才強行按捺下來,想起了今天叫蕭睿來的正事。

  李琦嘆了口氣,只是這種嘆息的口吻由這少年口中發出便有些跑調,“蕭睿啊,本王向母妃舉薦你,本是一番好意,本意是想讓你在父皇和母妃面前展展才學,也好謀個出身。你好歹也是蕭至忠的兒子,如此混跡市井間算怎麼回事?可是----”

  李琦瞥了李宜一眼,“可是,那駙馬家的小子楊洄,一心跟本王作對,他跑去故意跟母妃說你釀酒之功冠絕古今,雲母妃壽辰天下同慶,要你釀出一種古往今來前所未有的酒品來為母妃祝壽,母妃一時高興就允了。”

  蕭睿聞言呆了一下,什麼叫古往今來前所未有的酒品?酒雖有香型不同、酒精含量不同、用料不同等之分,但總體說起來,無非是白酒、果酒(葡萄酒)和黃酒這三種,這三種酒品大唐市面上都有,這----讓自己釀“前所未有之酒”,不純粹是扯淡嗎?

  李宜幽幽一嘆,俏臉上沒來由地一紅,“說起來還是本宮害了蕭公子----本宮知道,這是難為蕭公子了,本宮明日就去母妃那里,讓母妃……”

  蕭睿沉吟著無語。李琦擺了擺手,“算了,不說這個掃興的事情了,蕭睿,本王府中的歌姬最近排演了一種歌舞,你且來品評一二。”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3:05

第098章歌舞問情

蕭睿哦了一聲,還沒有回過神來,咚!一聲低沉而清脆的雷鼓起調,繼而是一陣疾風驟雨一般密集的鼓點,猶如那暴風驟雨中的金珠落玉盤。他回頭看去,見少年李琦早已眯縫著雙眼,臉上呈現出一片陶醉之色;而嫵媚的李宜,明媚的大眼也微微閉合著,長長的睫毛似在風中輕輕顫動。

  盛唐歌舞之興,可謂冠絕古今。隋代出現的集中外樂舞的“九部樂”,唐代時增為十部,足見歌舞之盛。自唐以後,中國宮廷歌舞便走向了下坡路,再也難現盛唐之宏大氣韻。對此,蕭睿早已是神往已久,今日能有機會親眼目睹,自然心底也頗有幾分好奇和期待。

  傳說就在去年中秋十五的夜晚,道士葉法善邀玄宗皇帝同游賞月,聆听了仙樂《紫雲曲》,玄宗通曉音律,暗中記了下來,回來後親自譜曲並教梨園樂伎彈奏。這就是著名的《霓裳羽衣曲》的來歷。

  這當然是傳說罷了,蕭睿自然是不相信李隆基能有見到仙人聆听仙樂的經歷。但據史書記載,李隆基精通音律,這點恐怕不假。皇帝好歌舞音樂,上行下效,這盛唐開元年間的歌舞之風,漸漸達到了頂峰。

  就在蕭睿心念百轉間,鼓聲噶然而止,一陣絲竹之樂婉轉清雅的響起,一個身穿翠孔雀彩色孺裙艷似彩虹的舞女,如仙女般出塵飄逸,伴著音樂聲繞過五彩屏風,出現在廳中的地毯上。

  盛裝舞女俯首于地,沉默著。^^ ^^半露在孺裙之外的雪白香肩蒙著一層薄薄的肉色紗巾,輕輕的抖動著,抖動的幅度越來越大,直到她如雲的長發散落揚起,那張明艷的面容才展現在廳中三人面前。音樂聲隨著舞女的仰首,那些掩藏在屏風後的樂隊樂工們,同時奏響了磬、蕭、箏、笛等多種樂器。極盡擊、、彈、吹等各種奏法。

  起初地散板聲音邐迤而綿長,這叫散序。明艷的舞女擺了一個極其曖昧誘惑人的造型,酥胸前挺。豐臀後翹,尚未動衣揮袖,停留在一種宿雲不飛將舞而不舞地狀態。

  蕭睿睜大了眼楮張大了嘴巴,他實在沒有想到,這盛唐的歌舞居然這般香艷和繁雜,這般講究樂律與舞姿的切合,與之相比,他前世在歌劇院看過的那些所謂的高雅歌舞充其量也就叫扭屁股跳舞罷了。

  李琦得意地瞥了蕭睿一眼。見蕭睿一幅鄉下土包子沒見過大世面的德性,不由嘿嘿笑了起來,小聲道,“蕭睿,你有眼福了,這個舞女可是父皇從教坊司撥給我的,舞姿曼妙在教坊司中也是數一數二的頭牌……”

  蕭睿極有分寸地笑了笑,倒也沒說什麼。他對大唐歌舞音律毫無“研究”,沒有什麼發言權。只是覺得非常非常的華麗和極具視覺沖擊力,賞心悅目,作為一種娛樂和消遣,那自然是極高的精神享受了。

  散序六遍後,接著就是中序。中序又叫拍序,它象竿裂冰碎那樣響亮地奏出,舞女飄然起舞。\\\\\\轉旋、縱送、小垂手、斜曳裾等這些大唐舞女熟的不能再熟的舞蹈動作,在這名舞女的長袖善舞和扭腰擺臀中得到了淋灕盡致的發揮,表現出煙蛾斂略和風袖低昂足以蠱惑世間萬物的媚人情態。點鬟、揮袂間,蔥白的玉腕勾勒著絢爛地舞姿螺旋,艷麗的舞女猶如飛落凡塵的仙子飄飄欲仙,只欲凌空飛去。

  音樂聲突然變得哀怨低昂起來。舞女柔媚的臉上頓時浮現起憂傷落寞之色,背向廳中的三位看客。婀娜的身子猛然向前踉蹌沖撞了一下。伴隨著急促悲惋的音符,華麗地撲倒在地。

  屏風後面絲竹之樂漸漸低沉。一個婉轉清麗的女聲悠然唱起,唱得居然是李白的一曲牌歌《長相思》。

  長相思。在長安。

  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淒淒簟色寒。

  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嘆。

  美人如花隔雲端。

  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淥水之波瀾。

  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

  長相思,摧心肝。

  李白地七言歌行往往是逞足筆力,寫得豪邁奔放極盡華麗飄逸,如這首《長相思》一般的哀婉風格倒是比較少見。李白另一面真性情的自然流露,在今日的歌舞曲唱中被那屏風後的女聲吟唱得格外柔美纏綿。^^ ^^

  以致于蕭睿听了,不禁也產生了深深地“代入感”︰李白這是在傾訴對哪位紅顏知己地相思刻骨之戀?

  他輕輕的嘆息著,眼前仿佛出現了李白筆下那“羅帳燈昏”益增愁思地情景。一個“孤”字不僅寫燈,一聲“思欲絕”可見其情之苦。面對一輪可望而不可即的明月,李白心中掛牽“隔雲端”地如花美女到底是何許人也?

  蕭睿正陷入莫名其妙的揣測和遐想中,旁邊的李宜神色復雜的瞥了他一眼,發出一聲似有似無的幽嘆。

  蕭睿一驚,在回首抬頭的瞬間,他分明看見這位性情溫和的美麗公主,嫵媚的臉上掛著淺笑無法遮掩的憂傷和哀婉,在他無意的注視下,美麗的公主竟然帶著一絲無語的羞澀惶然垂下頭去。

  蕭睿心里一動,莫非?莫非?莫非今日這一幕歌舞,這一幕突兀而來的《長相思》婉唱,是眼前這位公主借李白之歌傾訴表達自己的相思寂寞之心?

  蕭睿不是傻子,更不是木頭,李宜之前對自己在話里話外和眉眼間透露出的那點曖昧情意,他也隱隱有所察覺。只是,他並沒有放在心上,畢竟他的情感全部都放在了少女玉環身上。更何況,對方是一個皇家的公主,當今皇帝最寵愛的女兒,即便是沒有少女玉環在前,說實話他也並沒有攀龍附鳳的心思。^^^^

  從李琦在一旁炯炯的注視目光中,蕭睿找到了真真切切的答案。沒錯,今兒個。的確是咸宜公主借歌舞來試探自己,來向自己表白。

  該怎麼回應?該怎麼婉拒才能不至于傷及一個公主的尊嚴從而導致自己陷入尷尬危險的境地?對于蕭睿來說,這是一個非常意外地插曲。也是一個他沒有預料到的、很是棘手的問題。除了腦海中那點有限地歷史資料之外,他對李宜毫無了解,就是在短短幾次的相見會面中直覺她性情溫和,並沒有一般皇族子弟那種發乎于心的囂張跋扈和自大自傲。

  李宜長袖掩面,雙肩微微顫抖,似是在等待蕭睿的答復。而少不更事的李琦,也用半是好奇半是期待地眼神在蕭睿身上打著轉轉。在李琦心里,只要蕭睿稍微流露出一點“曖昧”。他便會義無反顧地當起這個媒人,力爭讓自己最喜歡的姐姐得償所願。他甚至已經悄悄為蕭睿設計好了飛黃騰達之路︰先是由他引薦,獲得武惠妃和李隆基的欣賞看重,接著參加明年的春闈一舉登科,奉旨入盛王府伴讀……再往後,自然就是聖旨賜婚了。

  姐姐得了才貌雙全地如意郎君,而自己也得了一個名滿大唐的才子伴讀,蕭睿也有了榮華富貴和錦繡前程,這豈不是三全其美?少年正沉浸在一廂情願的“宏偉藍圖”中竊喜不已。卻听蕭睿在一旁朗聲道,“蕭睿今日有幸拜見兩位殿下,帶了一些薄禮,請王爺和公主殿下笑納!”

  李琦愕然,見蕭睿起身從自己身側提溜出隨身帶來的那兩壇酒和幾瓶花露瓊漿,送到了兩人跟前,不禁嘿嘿一笑,“蕭睿,你也真夠摳門的。*****你的酒徒酒坊財源滾滾,可你卻只給本王送兩壇酒……”

  “所謂千里送鵝毛、禮輕人意重,王爺和公主殿下貴為皇家貴冑,哪里還缺什麼金銀珠寶之類玩意兒,蕭睿想來想去索性就效仿古人----這兩壇酒乃是蕭睿在益州所釀的五糧玉液原漿。送與王爺品嘗。也算是蕭睿的一點心意。”蕭睿躬身一禮。

  “等等----何謂千里送鵝毛、禮輕人意重?你這話听起來挺有意思的,這可有什麼說道?本王怎麼就從未听聞?說來听听。”李琦奇道。擺了擺手。

  蕭睿一怔,夢醒過來。知道自己又說漏嘴了。這千里送鵝毛地典故出自宋代歐陽修的一句詩“鵝毛贈千里,所重以其人”,這是後人編出的“格言諺語”,唐人李琦又如何能知曉。好在這字面意義也簡單明了,他索性就瞎編了一個故事,搪塞了過去。

  “話說一個叫緬伯高的蠻夷使臣,背了只天鵝去中原帝都進貢。路上鵝毛弄髒了,他就在湖邊打開籠子,讓天鵝下湖洗洗羽毛,不料天鵝展翅飛去,緬伯高遂倒在湖邊大哭一場,後來他急中生智,撿了根羽毛去長安進貢……”蕭睿一邊瞎扯著,一邊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因為他已經從李琦的臉上看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

  盛滿花露瓊漿的白玉瓶雕刻非常精美,玉質也算是上品,不過這種東西對于李宜這種宮里的貴人來說,根本就算不上什麼,如果不是蕭睿當面所送的禮物,李宜說不定隨手就扔到一邊了。

  李琦卻不管不顧地一把拔開花露瓊漿玉瓶的木塞,一股子清冽的撲鼻花露香氣旋即裊裊升騰起來,李宜嫵媚紅潤的臉上閃過一絲奇色,湊近鼻孔又深深嗅了一嗅。

  再次抬起頭來,李宜的臉上已經充滿了震驚和喜悅,“蕭公子,這是……好香!竟然清香中帶有淡淡地酒香,實在是令人聞之如飲甘露,渾身飄飄欲仙!”

  “回公主殿下地話,這叫花露瓊漿,是蕭睿在益州時制作的一種小玩意兒,涂抹在衣裙衣衫之上,可以替代香粉;而且,沐浴之水中滴入幾滴,還有燻香之功效……”蕭睿淡淡地說著,緩緩坐了回去。

  “哦,你從益州帶回來地……你有心了,我很喜歡,謝謝蕭公子。”李宜含羞點了點頭,紅雲敷面嬌美如花,酥胸半挺身子軟膩,此刻的李宜哪里像是一個高貴地公主,渾然一個初解風情的懷春少女。

  蕭睿暗暗慶幸,方才那種尷尬的場面被他這一連送禮帶講故事插科打諢無形中化解糊弄了過去,李宜喜滋滋地捧著一瓶花露瓊漿,急不可耐地起身告辭,看樣子是去了後堂,想要親自試一試這心中屬意男子所送的花露瓊漿了。

  唐朝是個很講時尚的王朝,男人崇尚戴花、燻香,女人喜歡穿男人衣服,皇帝們熱衷打馬球……作為那個時代的超級大國,唐朝引領著東亞乃至更廣泛地區的潮流風尚,平民士子尚且如是,遑論是貴族了,都對香粉之類的“裝飾品”格外青睞。特別是對于李宜而言,這花露瓊漿不僅奇特,還出自蕭睿之手,又作為禮物送給了自己----這不能不讓心里本來就對蕭睿情根深種咸宜公主歡喜非常。

  李宜走後,蕭睿又跟李琦閑聊了幾句,說了些別後的經歷,又敘了敘當日在洛陽的往事,最終在李琦的再三囑咐下,答應他盡早續寫《西游傳奇》,這才飄然出了盛王府而回。

  蕭睿在途經長安城里有名的西市時,一時興起,在西市一家胡人所開的酒肆里小坐了片刻。不料,這一坐卻遇到了一個老熟人,山南道富商、大唐四大商賈世家之一的魏家公子哥魏明倫。

  自打在洛陽魏家父子倆從蕭睿手底下吃了憋之後,魏明倫就灰溜溜地跟著自己的父親去了長安,另行尋找機會。可惜,盡管魏家家主魏英杰費盡心機從長安下屬的萬年縣給自己的兒子謀取了一個鄉貢生的名額參加了今年的春闈,但不爭氣的魏家紈褲,還是名落孫山。

  魏英杰萬般無奈之下,只好行了下策。花大把大把的通寶疏通上下打點,終于通過一個宮里貴人的關照,給魏明倫買了一個不入流的小官,蜀中某縣的縣丞。唐時做官有三條途徑,最上策無非是參加科舉出仕,而中策則是世家官僚大族的蔭襲,最下策就是這花錢買官了。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3:05

第099章人歡之災

雖然只是一個小官,但魏明倫也頗有些洋洋得意心滿意足了。畢竟,魏家雖然有錢,但能穿上官衣的人,三代以來他還是頭一個。是故,這不入流的、還沒有上任的小官,一連數日都帶著自己的狗腿子,不是流連在花街柳巷樂不思蜀,就是去酒肆縱酒為歡。魏英杰忙于買賣,加上新投靠的貴人主子處也需要“討好”,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任由他逍遙自在。

  今兒個也是巧了。當趾高氣揚的準縣丞魏大人帶著幾個家人從一個相好的妓女那里飲酒作樂回返時,無意中看見了坐在酒肆中自斟自飲的蕭睿。

  當日的蕭睿,當日在洛陽,魏家父子猶如喪家狗犬一般敗退,魏明倫心里自然是憋了一口氣。那個時候,蕭睿聲名鵲起背後又有貴人撐腰,魏家當然是不得不咽下這口氣。可如今不同了,不但自己做了官,自家也依附上了一個權勢沖天的大貴人,哪里還能再把蕭睿放在眼里。

  所以,魏明倫就昂首挺胸地闖進了酒肆,大刺刺地站在了蕭睿跟前。

  正自得其樂的蕭睿,突然見到這個來勢洶洶的山南道富商之子,先是一愣,繼而眉頭深鎖,所有的好心情都一哄而散。****如果要說蕭睿穿越到盛唐以後,最最討厭、最最厭惡、最最惡心的就只有兩個人,一個是益州癱瘓在床上已成廢人的楊釗,一個就是眼前這個富家子魏明倫。

  蕭睿懶得搭理他,自行起身結賬準備離開酒肆。但魏明倫有心而來,豈能干休,多日憋在心里的一窩火終于可以盡情地發泄出來,他是不會放過這種機會的。

  懷著一腹的狂妄和傲氣。魏明倫居然狠狠地推了蕭睿一把。說實話,蕭睿挨了這一推後退了幾步,著實有些意外,他沒想到這小子竟然敢在天子腳下光天化日之下,公開尋釁滋事。這可是唐律嚴懲的重罪。

  “你要干什麼?”蕭睿冷斥一聲,向一直等候在酒肆外地冷酷衛校掃了一眼。衛校早已發現苗頭有些不對,自己奉命貼身保護的這位主子似乎是遇到了仇人。衛校緩緩地移步過來,掃了圍攏在魏明倫身後的幾個魏家家奴一眼,冷冷道,“天子腳下,誰敢撒野?”

  “本大人就敢,怎麼著?”如果不是面對蕭睿,魏明倫或許不會這麼囂張。^^ ^^但一見到這往日的“對頭”,想起了當日那些讓他數日寢食不安的羞辱,想起了嬌滴滴地美人兒落入了蕭睿的懷抱,魏家公子哥兒早已怒火中燒,什麼都被拋在腦後了。此刻,對于他來說,只有狠狠地當眾羞辱蕭睿,將他狠狠地踩在腳底下,才能一出多日聚積的怨憤和妒火。“大人?你是什麼大人?”任是誰都沒有想到。在這種當口,蕭睿居然還好奇地笑了笑,好整以暇地問起了這個。

  魏明倫怒喝了一聲,幾個家奴就要上前。但衛校可不是吃閑飯的,他可是盛王府里的帶刀侍衛,如今又是蕭睿的貼身保鏢,教訓這幾個家奴那就純屬高射炮打蚊子----小題大做。魏家的幾個家奴惡狠狠的面容剛剛展現,就被衛校三拳兩腳放倒在地。

  酒肆中人仰馬翻,案幾杯盞橫飛。酒客們看勢頭不好,紛紛逃離酒肆而去。\\\\\魏明倫目瞪口呆地看著躺在地上慘叫呻吟的家奴,又看了一眼懷抱雙臂冷笑連連地衛校,惱羞成怒地咆哮了一聲,狠狠地踢了一個家奴一腳。“沒用的狗奴才!”

  這魏家公子哥在山南道跋扈慣了。也自有幾分狠勁頭。當他看到蕭睿臉上的淡淡笑容之後,再也控制不住胸中熊熊燃燒的怒火。嘶吼了一聲就向蕭睿撲了過去。竟然惡狠狠猶如餓狼一般咬在了蕭睿的肩膀上。

  嘶!日!蕭睿倒吸一口涼氣,當即用肘關節用盡全身力氣搗在了魏明倫的胸膛上。緊接著飛起一腳踹去,不巧的是,正好踹中了魏家公子哥的褲襠。蕭睿雖然不懂武功,這具肉體也不是那種孔武有力的類型,但在吃痛下奮起全身力氣地一腳,尤其是又踢在人體的那種最脆弱的部位,其傷害力可想而知。

  魏明倫尖利的慘叫聲回蕩在這條街市上,其叫聲之慘厲,讓外邊一個正在賣香粉的小販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噴嚏,吹得各種盒子里的香粉漫天飛揚。酒肆中一個跑堂的伙計更是嚇得一個機靈,小腹部一陣火熱,差點沒尿在褲襠里。\\\\\

  看著魏明倫捂住襠部在地上打滾慘叫,蕭睿揉了揉肩膀,冷笑不語。當然,這個時候,他並不知道,由于他這飛來的一腳,魏家公子哥從此終生不能人道。後來他得到這個消息後,也呆了半天,最後才對令狐沖羽說了一句,“純屬意外,純屬意外啊。不過,所謂狗歡無好事,人歡有點災,大概就是這個道理吧。”令狐沖羽當時則苦笑一聲,心道這魏家的小子跟宮里地魏公公同名同姓,該不是命中注定了要做太監吧?

  冷酷的衛校向蕭睿拍了拍手,淡淡一笑,“公子爺,你倒真是會踢……”

  這突兀發生在西市某酒肆中的斗毆事件當然很快就驚動了官府,萬年縣的差役將一干人等包括酒肆的老板伙計等,全部帶到了縣衙之中。

  這案情也並不復雜,萬年縣地縣令張有道雖然曾經收受過魏家地錢財,有心袒護魏明倫,但人證物證俱在,魏家這敗家子卻是尋釁滋事主動傷人,而蕭睿不過是正當防衛,按律是無罪的。\\\\\再加上听說這衛校還是盛王府地人,張有道立即想起了近日京師朝野流傳的某個緋聞,又仔仔細細地弄清楚蕭睿確實是蕭至忠之子並來自洛陽,趕緊匆匆定案。

  蕭睿和衛校就這樣在天色傍晚地時候安然離開了萬年縣衙,而魏家公子哥則慘呼著被聞訊趕來的魏家家主帶走。按律,魏明倫是要被問罪的,那剛剛買上的小官職位恐怕也要不保,但常言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在厚厚一摞飛票的巨大魔力下,此事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了了之了。

  被抬回家去的魏明倫當然是挨了魏英杰一頓臭罵,但臭罵歸臭罵,自己的兒子再不爭氣那還是自己的骨肉,見已經療治過來的兒子還是大呼小叫,魏英杰也有些惶然︰莫不是踢壞了那傳宗接代的寶貝了吧?

  趕緊又請了幾個長安城里的名醫來看那腫脹起來的“褲襠”,各種名貴的藥材開了一大堆,又喝了幾碗新羅紅參湯之後,魏明倫總算是止住了慘叫聲,呻吟著進入了夢鄉。

  消停了十多日,魏明倫的褲襠算是完全消腫痊愈了。就在魏明倫聚集一眾家奴又要前去找蕭睿報仇雪恨的時候,魏英杰狠狠地扇了他一個耳光,怒罵了幾聲畜生。山南道的魏家要定居長安,如今才剛剛落下腳,這不爭氣的兒子就要惹出事端來,魏英杰豈能不惱火?

  仇當然得報,但卻不是這等報復法。這樣明火執仗地登門挑釁,豈不是授人以柄明擺著要跟官府過不去嗎?魏英杰站在院中吼叫了半天,見魏明倫灰溜溜地回了自己的房子,才算作罷。

  不過,魏明倫當晚就偷偷溜出去吃花酒去了。花酒吃了大半夜,可當他欲火難耐地壓在一個妓女身上,準備發泄一下滿腔的瀉火,將這身下的妓女當成蕭睿好好蹂躪一番的時候,他卻不舉了。

  嗯,沒錯,就是不舉了。

  家伙還是那個家伙,無傷也無疤,但就是不舉了。賈百姓以及販夫走卒都看到一個衣衫不整的公子哥兒,歇斯底里地嘶喊著瘋狂地奔過一條條街市,身後追逐著幾個狼狽的家奴。

  “蕭睿,老子跟你誓不兩立,老子要弄死你!”魏明倫光著膀子站在自家院子里嘶吼著,幾個侍女衣衫不整地抽泣著跪在地上。

  她們正在好好地做事,沒想這少爺卻跟那瘋狗一樣,闖了進來,命令她們一起脫去衣裙,然後撲上來一通胡扣亂摸,想要做那羞人的事兒,可惜卻只是白忙活一場。侍女們由開始的惶恐羞憤,到不知所措,再到最後的愕然竊喜,紛紛胡亂地穿起自己的衣裙,也不敢起身,只能跪在地上哀哀哭泣。

  “都滾出去。”魏英杰面色陰沉地走了進來,抬起一腳就踢飛了廳里的一個花瓶。

  盡管魏明倫並不是魏英杰唯一的兒子,但卻是嫡出的長子。本來寄予厚望的長子突然被搞得不能人道,這讓魏家家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以往種種,他都可以忍受,不為別的,就為蕭睿背後的那兩個貴人,但---想起愛子即將跟那宮里的太監一般終生不能近女色,魏英杰狠狠地攥緊了拳頭,眼中都似是要噴出火來。

  “蕭睿,自今之後,有你無我,我們魏家也不是好欺侮的!”魏英杰牙關緊咬,大步出了自家的花廳,也不管那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呼呼喘著粗氣的魏明倫,自行離去。
作者: 小柚仔    時間: 2010-1-10 03:05

第100章鄭家孽子

   一連多日,宮里也沒有任何召見蕭睿的消息,蕭睿也樂得清閑。每日里與孫公讓聊聊買賣上的事情,偶爾也帶秀兒和令狐沖羽去城中轉上一轉。

  酒徒酒坊長安總部已經走上了正軌,而無論是益州的酒徒酒坊還是洛陽的酒徒酒坊,其都將各自主營的酒品賣到了長安。這一段日子以來,酒徒酒坊的清香玉液和五糧玉液以及燒刀子,都在長安火爆上市。一時間,長安城中飄滿酒香,酒徒蕭睿的名字也隨著酒的熱賣而逐漸深入人心,成為長安酒肆中酒客們談論做多的一個“新聞人物”。

  之前來長安救下的那個青年已經能夠下床活動,面色也有了一絲紅潤,一直來府上為他針灸的老醫者松了一口氣,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嘆息道,“這位小哥,你實在是命大福大,命中主遇貴人哪。老朽真是無法相信,竟然還會有人不惜花如此巨資來救一個陌生人的性命。小哥兒,你可知道,你這些日子服用的新羅百年紅參多少錢一株嗎?可是要百貫錢哪!”

  青年早已換上了蕭睿的一身衣衫,兩人身材差不多,蕭睿的衣衫他穿起來倒也正好合身。^^ ^^所謂人是衣裳馬是鞍,洗去蓬頭垢面換上新衣的青年,就顯露出其原有的清秀面容。他默默地躬身一禮,“多謝老先生的診治之恩。“好了,小哥兒,去謝謝你的救命恩人吧,老朽告辭了。”老醫者背起自己的藥箱離去。

  青年默然站在原地沉吟半響,這才順著蕭睿府上的一條長廊去了蕭睿的書房,剛走到書房門口,就見秀兒盈盈站在門口。向他微微一笑,“公子起身了?”

  平日里的服藥什麼地,都是秀兒在服侍照顧他,所以兩人相對較為熟悉了。青年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拱了拱手。“秀兒姑娘大恩,容在下厚報!”

  青年站在書房門口,望著書房里正在硬著頭皮讀經書的蕭睿良久,慢慢走進房中,撩起衣衫下擺,默默跪倒了下去。

  蕭睿一驚,趕緊起身攙扶,“你這是作甚?想必你也是讀書人,男兒膝下有黃金。萬萬不可輕易下跪!”

  青年臉上浮現著無盡的感激和感動之色,聲音有些顫抖,“蕭公子大恩大德,在下終生銘感----只是在下身無分文,無以為報公子大恩,只求公子能收容在下在府上做個下人吧。===”

  “見死不救豈是我等讀書人所為?”蕭睿將青年伏在座位上,柔和地道,“且不要說什麼報答不報答的話……不過,某還未請教公子你的尊姓大名。因何淪落至此?”

  青年本來已經有了一絲血色地臉龐頓時變得煞白起來,肩頭都有些抖動,驀然垂下頭去。

  蕭睿心道,怎麼連個姓名來歷也沒有?莫不成有什麼難言之隱?想到這里,蕭睿便笑了笑,不再問而是叉開話去,“請喝茶!”

  青年咬了咬牙,慢慢又抬起頭來,“蕭公子的大名。今年上元節之後,在下就听聞了。當日在下也曾有心發下誓願,日後與公子在長安相見當比比才學……只是世事難料,沒想到短短大半年的時間,在下就淪落荒野差點一命嗚呼。”

  蕭睿靜靜地听著。===青年那文雅的氣質和中規中矩的言談舉止。讓他隱隱猜出。這不是一個尋常的流落荒野的士子。

  “在下姓鄭,名鞅。出身滎陽鄭家。年前赴京趕考……”鄭鞅又是咬了咬牙,黯然說著。

  蕭睿吃了一驚。早就猜到這青年出身不同尋常,沒想到竟然還是世家大族出身。這滎陽鄭家,可是了不得。清河博陵崔氏,太原王氏,滎陽鄭氏,範陽盧氏,再加上皇族李家,這便是大唐五大士族高門,其影響力上至朝堂下至鄉野,無與倫比。除去皇族李家,其他四姓士族像滎陽鄭氏,在朝為官者不知凡幾,可謂是大唐朝廷的中流砥柱。

  蕭睿定了定神,心道滎陽鄭氏詩書傳家,以儒門高義大德名揚天下,門風家教自是嚴謹,怎麼就出了一個……似是看出了蕭睿的疑惑,鄭鞅羞愧難當地垂下頭去,緊緊地攥起了柔弱地拳頭,痛哭失聲,“我便是鄭氏的孽子,我便是鄭氏的孽子啊!”

  遙想年前,風華正茂春風得意的鄭氏才子鄭鞅鄭陽明,自金州(其父是金州刺史)進京赴考。一路輕裝快馬,鄭鞅九月底便到達了長安城。距離考期還遠,鄭鞅便在布政里的一家客棧中住了下來。金秋十月,是長安最美的季節,處處丹桂飄香,秋風送爽。少年不識愁滋味的鄭鞅安頓下來後,便日日打馬出游。

  再美的景致看多了也就厭倦,鄭鞅便是如此。游玩了幾日便有些膩歪,心里便開始活動起來。那日,他千不該萬不該跟客棧中的兩個商賈多說了兩句話,听兩個商賈說起他們在長安花街柳巷中地風流韻事,鄭鞅心里便有些癢癢起來。

  平時在家中因受家規約束,鄭鞅從未涉足過這些風月場所,同窗詩會偶爾叫幾個歌妓助興,鄭鞅還嫌棄金州的歌姬淺薄庸俗。如今听聞京城的風花雪月竟有無比趣味,他只覺欲望聳動,便決定去試上一試。

  黃昏時際,鄭鞅就這樣鬼使神差地漫步來到長安的紅燈區平康里,這里一條街上密密地排滿妓院和酒樓,每幢房前,都有幾個濃妝艷抹的妖冶妓女在向路人邀寵獻媚。****鄭鞅鄙夷著一路逛過,這些平康里的鶯鶯燕燕實在也是一堆庸俗脂粉,太沒有情調、太沒有氣質,哪里能吸引得住這位鄭家的風流才子呢?

  一直行到街里的鳴河曲,在一所裝飾華麗的房屋里,臨窗坐著一位女子,那女子約摸十五、六歲地年紀,著一身淡淡的鵝黃色綢衣,一雙大眼楮烏溜溜地漾滿了春風,手執一柄紈扇,半遮著白嫩的臉龐,並不象其他女子那樣媚眼誘客,情神中還仿佛透露著嬌羞。

  鄭鞅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一雙眼楮也直瞪瞪地盯住了那女子,那女子似乎更羞怯了,兩朵紅暈飛上面頰,長長的睫毛垂下來遮住了眼簾。鄭鞅的心隨著她地細微動作變化而蕩漾,手中握著地折扇不經意中,吧嗒一聲掉落地面。

  此女名為薛亞仙,也曾是名門出身,後因家道中落而流落娼門她。幼承庭訓,教養甚佳,精通詩書,與鄭鞅相談得十分投機。鄭鞅由憐生愛,由愛生戀,當晚就留宿在薛亞仙房中。因為薛亞仙的資質,鴇母要價是相當高地,而鄭鞅則是一慣貴公子作風,又是為了心愛的姑娘,自然也就不惜一擲千金。從此兩人同居在娼門之中。彈琴調箏、品茗弈棋、談詩論文、賞月觀花,這對傾心相愛地男女沉醉于愛情的甜蜜之中。鄭鞅早已把春闈的事忘到了九霄雲外,日日醉倒在溫柔鄉里。時光飛逝,知道他囊中金空又得了傷寒之疾,無情的老鴇子便派人將他抬了出來仍在了城門外的荒野之中。

  听鄭鞅哽咽著說完了自己的遭遇,蕭睿也不禁唏噓不已。這是一個出身名門貴族的書呆子兼情痴,他竟然幼稚到跟一個妓女在娼門同居。如今錢財散盡,科考無門,再也無顏回返家中,落得一個悲慘無比的下場。如果不是偶遇到蕭睿,怕是早就去陰曹地府接受鄭家列祖列宗的家法侍候了。

  “自古婊子無情戲子無義,陽明兄也不必太過傷悲。”蕭睿嘆息一聲。

  “不,不,蕭公子,仙兒不是那種人。我家仙兒對我情比金堅,恩義如海……”鄭鞅臉上閃過一絲哀色,“只是鄭鞅無能,今生不能與仙兒雙宿雙棲了。”

  蕭睿笑了笑,想起當日那悲傷欲絕的女子,似乎也真是對這鄭鞅有些情誼吧?當然了,妓門中也有那有情有義的好女子,一如洛陽青坊的紅粉歌姬柳夢妍。他嘆息了一聲,“這樣吧,陽明兄,你且安心在我這里住下,等來年春闈你我一起赴考可好?”

  壽王府。李瑁一身家常的便袍在王府的客廳中接見了一個商賈,大唐四大商賈世家之一的,來自山南道有意要在長安扎根的魏家家主魏英杰。

  魏英杰恭謹地站在一側,看著李瑁慢條斯理地品著宮里皇帝老子和貴妃老娘御賜的江南新茶。品了半天的茶,李瑁這才淡淡一笑,“魏東主,本王也是實在人,不願意拐彎抹角,你有什麼條件,就講出來吧。”

  “王爺,小人願意傾魏家全部財力相助王爺,任憑王爺驅使,今後凡魏家所出,皆有王爺的3成份子----只是,只是小人想懇求王爺幫小人報仇雪恨。”魏英杰緩緩而諂媚地說著,講出了自己的來意。

  “哦?只是一個小小的蕭睿,值得魏家主如此小題大做?”李瑁嘴角一曬,“我倒是听說過他,不過是蕭至忠家的小子罷了,听說這讓長安酒貴的清香玉液和五糧玉液就是出自他的酒徒酒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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