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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歷史] 權柄 作者:三戒大師 (全書完) [打印本頁]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5 02:34     標題: 權柄 作者:三戒大師 (全書完)

本帖最後由 chj 於 2010-4-13 22:23 編輯

內容簡介:
  從來一個窠臼,何故至今出脫不得,豈自以為是之過耶?

  多少帝王將相事,多少千古興衰史,皆逃不出‘權柄’這個窠臼。

  本書便是一個講述‘權柄’的故事,看秦雷如何在錯綜複雜的局勢中,從一個戰戰兢兢的質子通過火與血的洗禮,陰謀與背叛的磨練一步步去接近權柄、掌握權柄、最後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的。

  權柄,公器也,豈能為一人之私所用———這是在朝堂上秦雷道貌岸然的奏對

  夫人啊,記住啦,握好軍權和財權,這天下就是咱家的————這是秦雷與某位夫人的私房話

==========================
權柄 第一卷 【原上草】 第一章 秦少爺初臨寶地 防狼術小試牛刀


    閃電劃破烏雲密佈的天穹,瞬間把夜空照耀的白晝一般。

    第一聲春雷隨即炸響。伴著震耳發聵的雷聲,豆粒大的雨點開始劈裏啪啦的砸向地面。頃刻間,這雨越下越大,把夜色中的都城籠罩起來。

    白日裏喧囂的城市在雨中分外安靜,雨水砸落在屋簷下、天井中、馬路上,發出嘈雜的聲音,彙聚在一起又那麼和諧,催人入睡。絕大多數人也確實早已安然入睡。

    除了城東的一處四進的宅子。

    這院子面積不大,斑駁的牆皮無聲訴說著它長久的歷史。院落寬綽疏朗,四面房屋各自獨立,又有遊廊連接彼此,乃是東方傳統的四合院結構。

    此時內宅東屋的屋頂,立著兩人,一位褐衣的老者為身邊白衣人打著傘,雨太大,隔著傘打濕白衣人的雙肩,白衣人卻紋絲不動,聚精會神的盯著院中的情景。

    順著他的目光往下看,竟有一群黑衣人正圍繞著北屋相互拼殺著。約莫三十多人,分成兩方廝殺著。進攻的一方明顯更適應在黑暗中廝殺,他們的武器都塗成黑色,只有當閃電劃過時對手才能看到漆黑卻鋒利的兵器刺向自己的要害,往往沒有時間躲閃,噗噗的利器入肉聲響起一次,便會帶走一條鮮活的生命,或者身體的一部分。

    防守的黑衣人眼看著同伴不時倒下,卻沒有絲毫動搖,仍然一刀一劍的抵禦著強大敵人的進攻,他們似乎不知道後退,就像不知死的西秦軍人一樣。

    實力終究壓倒頑強。進攻一方利用人數優勢,死死纏住防衛北屋的黑衣人,分出幾個強大的刺客,撞開屋門——伴隨著裏屋一聲變調的慘呼,防守被攻破了。

    屋內床邊立著一位虯髯巨漢,手持長劍、侍衛打扮,正目瞪口呆的歪頭看著地上躺著的白淨青年,就連破門而入的刺客們見到那文弱青年突兀才慘叫後,直愣愣摔在地上,也不禁有些呆滯。

    身後的青年似乎嚇死了,巨漢錯愕之餘知道今日已是必死之局:自己保護的人一死,就算是殺退刺客,他也沒有活路。現在唯有以身殉主,或許還可保全萬裏之外的家人。

    打定主意,巨漢瞪著銅鈴般的牛眼大吼一聲,狀若瘋魔般揮舞起手中長劍,招招攻向敵人要害,竟然完全放棄防守,看來是打算拼一個算一個。刺客們見正主似乎自行倒斃,也不願與他拼命,竟被他一人逼的手忙腳亂。

    這些刺客終究精銳無比,又人多勢眾,十幾個回合便重新掌握主動,轉守為攻,刀劍相交間,巨漢的兵器被一個刺客架住,幾乎同時另一個刺客的劍毒蛇吐信般刺向巨漢左胸,眨眼就刺破他的的皮胸甲,似乎避無可避,巨漢目眥欲裂……

    這時巨漢身後躺著的‘死人’右腿突然猛地一蹬,正踹在他的後腳脖上,巨漢頓時一個趔趄,後仰著摔了出去,長劍擦著他的胸部刺過,把皮甲一分為二,卻也讓巨漢躲過一劫。

    看到已死之人突然詐屍,饒是那些刺客心如鐵石,也不由心中一緊,手下一松,有些不知所措。

    地上的‘死人’這時睜開眼睛,迷茫的四處打量。

    與屋外令人膽顫的喊殺聲相比,屋內這一刻的安靜令人窒息。

    刺客中有人先回過神來,箭步上前,舉刀下劈,就要平分了這個讓人難堪的混蛋。當眾人準備迎接一刀兩斷的血腥時,那舉刀的刺客卻‘嗷……’的一聲,癱在了地上,雙手捂著下腹部,蝦米一樣蜷縮著,全身痙攣起來。

    那刀失去控制,橫飛出去,隔著地上剛詐屍的人,向剛要扶床爬起來的巨漢腦袋紮去,巨漢本能施展鐵板橋功夫,直挺挺重又躺下,刀‘噌’的一聲入木三分,距巨漢腦門僅一寸……

    刺客們沒看到方才一瞬間的情景,無暇細想,當即分出三人,一起上前揮刀剁下,那詐屍之人連滾帶爬躲開了攻擊……

    …………

    秦雷強行克制住自己的情緒,特種部隊王牌教官的素質令他將荒謬感壓在心頭,專心應付眼前的危機。

    身體很無力,就像在生大病一樣,動作全都變了形,剛才明明是一腳踢向那人小腹,卻低了三寸……

    不僅反應慢了,力道全失,就連腿似乎也短了一截,秦雷微微搖頭,看來病的不輕,都出現幻覺了。不容他進一步判斷,三個刺客又撲了上來。秦雷一個老牛甩尾,把自己甩了出去。

    借著側翻的慣性,秦雷左手一撐,漂亮的燕子半抄水,後竄著站起來,就在這電光火石間他已經決定用什麼功夫對付這些歹徒——儘管有些難為情,但最適合當前的身體狀況。

    刺客扇形圍了上來,秦雷左手護胸右手護腎,拉開架勢。刺客同時攻擊,左面使刀的最先劈到,秦雷側身讓過,順著左面刺客的臂膀一沖,到了刺客的懷裏,出左拳,提左肘,一招‘迎風揮袖’——將八尺高的壯漢打得立刻癱軟了下來,蝸牛一樣在地上蠕動。

    這招‘迎風揮袖’在旁人眼裏實在是太歹毒了:先拳擊襠部,後肘擊肋部,便是個鐵人也要被打壞了。

    解決一個,秦雷沒有乘勝追擊,實在是有心無力啊!這身體虛弱得很,幾次動作下來已經接近虛脫。另兩名刺客見他下手陰毒,每每斷人子嗣,不由自主的放緩了攻勢,雙方對峙起來。

    此時巨漢已經站起來抵擋住其餘刺客,他看到主人沒死,大喜過望之余大發神威,堪堪抵住另外四名刺客。

    每每刺客感覺穩操勝券殺局已成時,秦雷就會用一些奇怪的招數險之又險的避過,往往還會沾些便宜。他力道不大,但是專往襠部、鼻子、軟肋這些鍛煉不到的地方招呼,非常棘手,一時間刺客也奈何不得他。

    窗外的戰鬥還在繼續,防守的黑衣人漸漸習慣了夜戰。如屋內情景一般,十分狼狽但萬分頑強的堅持著。房頂上的白衣人眉頭輕皺,剛要對身邊老者說什麼,那老者側耳凝神片刻,對白衣人緩緩搖頭。

    白衣人輕哼一聲,把手放在唇邊打個呼哨,便與老者消失在雨幕中。

    聽到呼哨,刺客強攻幾下,便潮水般退走,眨眼間無影無蹤。那些防守的黑衣人竟也不聲不響的離去,仿佛從沒來過。

    整個院子只剩下一大一小兩個男人拉風箱般的喘息聲……

    片刻後,密集的腳步聲,盔甲兵器摩擦聲響起,秦雷看到大隊的兵卒湧了進來,這些人手持火把,身著皮甲,挽弓帶刀,滿臉煞氣……

    就算秦雷接受過地獄般的訓練,他那粗大的神經也快要崩潰了——這是在拍電影嗎?那剛才我是不是下手太狠了?我似乎不是演員吧?

    無數個問號湧了出來,把他的大腦攪成一團糨糊,嗡嗡聲不絕於耳……

    一個穿盔甲的大鬍子過來說話,他一句也沒有聽進去,還是旁邊那位巨漢幫忙答的話。

    慢慢的意識重回大腦,秦雷只聽到巨漢對大鬍子說什麼‘殿下’,‘無礙’,‘請回’之類的話,然後就見大鬍子幸災樂禍的看了自己一眼,然後施施然帶兵走掉,臨走對巨漢說了句什麼,把巨漢氣的臉色發黑。

    屋裏又恢復了安靜,只有方才士兵插在牆上的一個火把劈啪作響。

    秦雷現在身體狀態糟透了,酸軟難耐,還頭疼欲裂。費勁的把自己放到床上躺了下來,調整幾下姿勢讓自己舒服些。這才去看屋裏的另一個人,發現此時那位正神態怪異的盯著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秦雷緩緩閉上眼睛,輕聲道:“你有話要說?”

    巨漢點點頭,剛要開口,就聽床上的半死人接著哼哼道:“都累了,明天再說吧……”

    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下去,巨漢差點沒憋死,腹誹幾句,雙手抱拳,甕聲說道:“屬下告退”,拔出插在窗棱上的火把,輕手輕腳出了房間,慢慢掩上門。

    黑暗重新籠罩了屋子,秦雷凝神聽著窗外淅瀝的雨聲,沒有再睜開眼睛。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5 02:35

內容簡介:
  從來一個窠臼,何故至今出脫不得,豈自以為是之過耶?

  多少帝王將相事,多少千古興衰史,皆逃不出‘權柄’這個窠臼。

  本書便是一個講述‘權柄’的故事,看秦雷如何在錯綜複雜的局勢中,從一個戰戰兢兢的質子通過火與血的洗禮,陰謀與背叛的磨練一步步去接近權柄、掌握權柄、最後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的。

  權柄,公器也,豈能為一人之私所用———這是在朝堂上秦雷道貌岸然的奏對

  夫人啊,記住啦,握好軍權和財權,這天下就是咱家的————這是秦雷與某位夫人的私房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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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柄 第一卷 【原上草】 第一章 秦少爺初臨寶地 防狼術小試牛刀


    閃電劃破烏雲密佈的天穹,瞬間把夜空照耀的白晝一般。

    第一聲春雷隨即炸響。伴著震耳發聵的雷聲,豆粒大的雨點開始劈裏啪啦的砸向地面。頃刻間,這雨越下越大,把夜色中的都城籠罩起來。

    白日裏喧囂的城市在雨中分外安靜,雨水砸落在屋簷下、天井中、馬路上,發出嘈雜的聲音,彙聚在一起又那麼和諧,催人入睡。絕大多數人也確實早已安然入睡。

    除了城東的一處四進的宅子。

    這院子面積不大,斑駁的牆皮無聲訴說著它長久的歷史。院落寬綽疏朗,四面房屋各自獨立,又有遊廊連接彼此,乃是東方傳統的四合院結構。

    此時內宅東屋的屋頂,立著兩人,一位褐衣的老者為身邊白衣人打著傘,雨太大,隔著傘打濕白衣人的雙肩,白衣人卻紋絲不動,聚精會神的盯著院中的情景。

    順著他的目光往下看,竟有一群黑衣人正圍繞著北屋相互拼殺著。約莫三十多人,分成兩方廝殺著。進攻的一方明顯更適應在黑暗中廝殺,他們的武器都塗成黑色,只有當閃電劃過時對手才能看到漆黑卻鋒利的兵器刺向自己的要害,往往沒有時間躲閃,噗噗的利器入肉聲響起一次,便會帶走一條鮮活的生命,或者身體的一部分。

    防守的黑衣人眼看著同伴不時倒下,卻沒有絲毫動搖,仍然一刀一劍的抵禦著強大敵人的進攻,他們似乎不知道後退,就像不知死的西秦軍人一樣。

    實力終究壓倒頑強。進攻一方利用人數優勢,死死纏住防衛北屋的黑衣人,分出幾個強大的刺客,撞開屋門——伴隨著裏屋一聲變調的慘呼,防守被攻破了。

    屋內床邊立著一位虯髯巨漢,手持長劍、侍衛打扮,正目瞪口呆的歪頭看著地上躺著的白淨青年,就連破門而入的刺客們見到那文弱青年突兀才慘叫後,直愣愣摔在地上,也不禁有些呆滯。

    身後的青年似乎嚇死了,巨漢錯愕之餘知道今日已是必死之局:自己保護的人一死,就算是殺退刺客,他也沒有活路。現在唯有以身殉主,或許還可保全萬裏之外的家人。

    打定主意,巨漢瞪著銅鈴般的牛眼大吼一聲,狀若瘋魔般揮舞起手中長劍,招招攻向敵人要害,竟然完全放棄防守,看來是打算拼一個算一個。刺客們見正主似乎自行倒斃,也不願與他拼命,竟被他一人逼的手忙腳亂。

    這些刺客終究精銳無比,又人多勢眾,十幾個回合便重新掌握主動,轉守為攻,刀劍相交間,巨漢的兵器被一個刺客架住,幾乎同時另一個刺客的劍毒蛇吐信般刺向巨漢左胸,眨眼就刺破他的的皮胸甲,似乎避無可避,巨漢目眥欲裂……

    這時巨漢身後躺著的‘死人’右腿突然猛地一蹬,正踹在他的後腳脖上,巨漢頓時一個趔趄,後仰著摔了出去,長劍擦著他的胸部刺過,把皮甲一分為二,卻也讓巨漢躲過一劫。

    看到已死之人突然詐屍,饒是那些刺客心如鐵石,也不由心中一緊,手下一松,有些不知所措。

    地上的‘死人’這時睜開眼睛,迷茫的四處打量。

    與屋外令人膽顫的喊殺聲相比,屋內這一刻的安靜令人窒息。

    刺客中有人先回過神來,箭步上前,舉刀下劈,就要平分了這個讓人難堪的混蛋。當眾人準備迎接一刀兩斷的血腥時,那舉刀的刺客卻‘嗷……’的一聲,癱在了地上,雙手捂著下腹部,蝦米一樣蜷縮著,全身痙攣起來。

    那刀失去控制,橫飛出去,隔著地上剛詐屍的人,向剛要扶床爬起來的巨漢腦袋紮去,巨漢本能施展鐵板橋功夫,直挺挺重又躺下,刀‘噌’的一聲入木三分,距巨漢腦門僅一寸……

    刺客們沒看到方才一瞬間的情景,無暇細想,當即分出三人,一起上前揮刀剁下,那詐屍之人連滾帶爬躲開了攻擊……

    …………

    秦雷強行克制住自己的情緒,特種部隊王牌教官的素質令他將荒謬感壓在心頭,專心應付眼前的危機。

    身體很無力,就像在生大病一樣,動作全都變了形,剛才明明是一腳踢向那人小腹,卻低了三寸……

    不僅反應慢了,力道全失,就連腿似乎也短了一截,秦雷微微搖頭,看來病的不輕,都出現幻覺了。不容他進一步判斷,三個刺客又撲了上來。秦雷一個老牛甩尾,把自己甩了出去。

    借著側翻的慣性,秦雷左手一撐,漂亮的燕子半抄水,後竄著站起來,就在這電光火石間他已經決定用什麼功夫對付這些歹徒——儘管有些難為情,但最適合當前的身體狀況。

    刺客扇形圍了上來,秦雷左手護胸右手護腎,拉開架勢。刺客同時攻擊,左面使刀的最先劈到,秦雷側身讓過,順著左面刺客的臂膀一沖,到了刺客的懷裏,出左拳,提左肘,一招‘迎風揮袖’——將八尺高的壯漢打得立刻癱軟了下來,蝸牛一樣在地上蠕動。

    這招‘迎風揮袖’在旁人眼裏實在是太歹毒了:先拳擊襠部,後肘擊肋部,便是個鐵人也要被打壞了。

    解決一個,秦雷沒有乘勝追擊,實在是有心無力啊!這身體虛弱得很,幾次動作下來已經接近虛脫。另兩名刺客見他下手陰毒,每每斷人子嗣,不由自主的放緩了攻勢,雙方對峙起來。

    此時巨漢已經站起來抵擋住其餘刺客,他看到主人沒死,大喜過望之余大發神威,堪堪抵住另外四名刺客。

    每每刺客感覺穩操勝券殺局已成時,秦雷就會用一些奇怪的招數險之又險的避過,往往還會沾些便宜。他力道不大,但是專往襠部、鼻子、軟肋這些鍛煉不到的地方招呼,非常棘手,一時間刺客也奈何不得他。

    窗外的戰鬥還在繼續,防守的黑衣人漸漸習慣了夜戰。如屋內情景一般,十分狼狽但萬分頑強的堅持著。房頂上的白衣人眉頭輕皺,剛要對身邊老者說什麼,那老者側耳凝神片刻,對白衣人緩緩搖頭。

    白衣人輕哼一聲,把手放在唇邊打個呼哨,便與老者消失在雨幕中。

    聽到呼哨,刺客強攻幾下,便潮水般退走,眨眼間無影無蹤。那些防守的黑衣人竟也不聲不響的離去,仿佛從沒來過。

    整個院子只剩下一大一小兩個男人拉風箱般的喘息聲……

    片刻後,密集的腳步聲,盔甲兵器摩擦聲響起,秦雷看到大隊的兵卒湧了進來,這些人手持火把,身著皮甲,挽弓帶刀,滿臉煞氣……

    就算秦雷接受過地獄般的訓練,他那粗大的神經也快要崩潰了——這是在拍電影嗎?那剛才我是不是下手太狠了?我似乎不是演員吧?

    無數個問號湧了出來,把他的大腦攪成一團糨糊,嗡嗡聲不絕於耳……

    一個穿盔甲的大鬍子過來說話,他一句也沒有聽進去,還是旁邊那位巨漢幫忙答的話。

    慢慢的意識重回大腦,秦雷只聽到巨漢對大鬍子說什麼‘殿下’,‘無礙’,‘請回’之類的話,然後就見大鬍子幸災樂禍的看了自己一眼,然後施施然帶兵走掉,臨走對巨漢說了句什麼,把巨漢氣的臉色發黑。

    屋裏又恢復了安靜,只有方才士兵插在牆上的一個火把劈啪作響。

    秦雷現在身體狀態糟透了,酸軟難耐,還頭疼欲裂。費勁的把自己放到床上躺了下來,調整幾下姿勢讓自己舒服些。這才去看屋裏的另一個人,發現此時那位正神態怪異的盯著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秦雷緩緩閉上眼睛,輕聲道:“你有話要說?”

    巨漢點點頭,剛要開口,就聽床上的半死人接著哼哼道:“都累了,明天再說吧……”

    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下去,巨漢差點沒憋死,腹誹幾句,雙手抱拳,甕聲說道:“屬下告退”,拔出插在窗棱上的火把,輕手輕腳出了房間,慢慢掩上門。

    黑暗重新籠罩了屋子,秦雷凝神聽著窗外淅瀝的雨聲,沒有再睜開眼睛。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5 02:36

權柄 第一卷 【原上草】 第三章 功夫再高 也怕菜刀

    鐵鷹大嘴一咧,笑道:“殿下,您說笑了,這又不是那些俠義傳奇,怎麼能飛天入地。據說有頂尖高人可以一縱丈二,這就是極限了。”談起武功,鐵鷹話多了起來。

    “那開碑裂石,刀槍不入,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呢?”秦雷繼續問道,樣子有些無知。

    鐵鷹笑容斂去,雙手向西方一抱拳,朗聲道:“卑職師承大秦第一高手紫雲劍客夏遂陽,我師能力敵數十人,從百人圍攻中全身而退。天下能與我師比肩者不過寥寥數人。但倘若是墜入虎賁之師,又有強弓硬弩,陣勢森嚴,天下沒有一人可以倖免。”

    話音剛落,一陣咕咕聲從鐵鷹的腹中傳來……

    秦雷朝鐵鷹擠擠眼,感同身受道:“吃飯吧,我也餓了……”

    鐵鷹臉上忸怩表情一閃即逝,隨即板下臉,無奈道:“殿下,府中廚子昨夜裏傷了……”

    秦雷推開屋門,看到一屋子亂七八糟,又退出來掩上門,無所謂的道:“隨便找個人做點什麼湊合一下吧。”

    “其餘的人都死了……”鐵鷹一臉無奈。

    正邁下臺階的秦雷打了個趔趄,差點摔倒,他撓撓頭,更無奈的問道:“就這三個人?”

    鐵鷹點頭,伸出大手,開始數:“一個廚子,一個丫鬟,一個門房,我,還有殿下您。”每數一個人就蜷回一個指頭。

    最後擎著醋缽大的拳頭,鐵鷹總結道:“沒有別人了。”

    秦雷給了鐵鷹一個完美的後腦勺,徑直往前廳走去:“那就出去吃,你請客!”

    還沒走出幾步,鐵鷹那低沉粗放的聲音飄了過來:“府門已經被齊兵封鎖了,不准出入。”

    秦雷依舊沒有回頭,就近拐到一間房內,近乎咆哮道:“叫他們送飯,或者送廚子!!”

    ~~~~~~~~~~~~~~~

    半個時辰後,小書房內。

    秦雷笑眯眯的看著一臉晦氣的鐵鷹粗手笨腳的從食盒中拿出吃食,幾樣小鹹菜,一罐小米粥,還有三屜小籠包。粗中有細的鐵鷹非要堅持親自去飯館買早點,還被齊國的兵士刁難了一番。

    秦雷拿起瓷勺和碗,盛了一碗小米粥,擱在鐵鷹面前,笑笑道:“消消氣,飯前生氣影響食欲哈,來,吃飯,快坐呀……”

    鐵鷹愣了半晌,才在秦雷的再三催促下,慢慢坐下半個屁股。

    秦雷不知道剛才的舉動讓鐵鷹小小感動了一下。他見鐵鷹坐下了,便端起小米粥,吹吹熱氣,嘗了一口,香醇粘稠,再夾一點爽口小菜,秦雷不由脾胃大開,心情大好。他又去夾那晶瑩剔透的小籠包,這才注意到鐵鷹沒有動筷子的意思。

    秦雷夾著包子的手懸在半空,用詢問的眼神望向鐵鷹。鐵鷹不好意思的一笑,從食盒底下拿出三張卷肉大餅,向秦雷解釋道:“咱們若是早上不吃飽,一整天都沒勁……”

    秦雷看著‘呼嚕呼嚕’大口喝粥,‘吧唧吧唧’大口吃肉餅的鐵鷹,咽了咽口水,好羡慕啊……

    ~~~~~~

    剛吃完早飯,就有人在院子裏高聲喊:“鴻臚寺少卿李大人求見五殿下……”

    秦雷沒有停下吃飯,只是用詢問的眼光看向自己的侍衛長,他已經知道自己就是倒楣的五殿下了,而鐵鷹則是一般倒楣的光杆侍衛長。

    鐵統領使勁咽下去口中的食物,清清嗓子,壓低聲音道:“李大人是我大秦使節,為商討盟約而來。”

    秦雷點點頭,示意鐵鷹隨他迎客。

    來到前廳,看到一位身著紫衣,豐神俊朗的中年男子已經立在大堂中,神態頗有些焦急。聽到腳步聲,男子躬身頓首,清聲道:“微臣拜見殿下……”

    他還沒有拜下,便被一把扶住,一個清亮的聲音同時響起:“李大人多禮了,我們同在異鄉為異客,正要相互扶助才是,快快請坐。”

    李大人借勢起身,主賓落座。他坐定後望向主位,但見那五殿下頭髮有些淩亂,衣服也有點褶皺,但氣色尚好,兩眼格外有神,似乎比上次見的時候,精神了許多。

    秦雷知道要瞭解更多的情況,這位元李大人是最佳人選。於是打起精神,微笑著問道:“李大人可曾吃過早飯?”

    李大人拱手道:“尚未用過,臣得知殿下遇刺,寢食難安,未曾確認殿下安危,臣是吃不下飯的。”

    秦雷面露感動之色,微微激動道:“這怎麼行?”側身對鐵鷹道:“快,去後面把早飯端上來。”

    饒是鐵鷹心智堅韌,也不得不在心裏翻一個大大的白眼。他兩人已把早餐吃的乾乾淨淨,頂多還能找到幾個米粒,半根鹹菜,如果來客是一隻耗子還成。殿下擺明瞭不想請客啊,鐵鷹腹誹道。

    他剛要張嘴,那邊李大人已經感動莫名,連忙攔住鐵護衛,激動道:“殿下厚愛,臣銘感五內,只是情況緊急,實在沒有時間。改日殿下回京,臣定然為殿下接風洗塵。”

    鐵鷹看了看秦雷,秦雷點點頭,他便下去備茶。這一番做作,主賓的距離拉近了許多——兩人已是緊挨著坐。

    李少卿見房門都被自己的護衛把守住,這才壓低聲音對秦雷說道:“殿下為國犧牲巨大,勞苦功高,身處危境不忘報國,微臣佩服的緊,也心傷的緊。”

    秦雷不太清楚他的意思,含糊的笑笑,算是回答。

    這笑容落在李光遠的眼裏,卻是五殿下優雅的一笑,高貴大方。心中贊一聲龍種什麼時候都是龍種,越發恭敬道:“在咱們和齊國談判的時候對殿下不利,定然是南楚的那群鷹爪,他們毒辣狠厲,喪心病狂,殿下千萬小心。”

    秦雷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面上沒有一點波動。

    李光遠見五殿下不急不躁,氣度沉穩,心中讚歎一聲,接著道:“微臣有個非分的請求,肯請殿下答應。”

    ~~~~~~~~~~~

    兩人在房中嘀咕好一會,大概夠吃三頓早飯的時間,足以駁斥李大人沒時間吃飯的托辭。

    秦雷和鐵鷹送客到門口,那些齊國兵士板著臉伸出手中長槍,冷聲道:“奉上京府尹令,質子不得出府!”

    鐵鷹大喝一聲:“大膽!”上前攥住長槍,與齊軍怒目而視。

    正和李光遠握手告別的秦雷面色一滯,李光遠便感到手被握的生疼。秦雷不好意思朝李光遠點點頭,微笑道:“大人走好,因故恕不遠送了。”

    李光遠感到殿下臉上說是冷笑更恰當些。他心中歎息,板起臉對齊兵呵斥道:“狗膽包天,竟然羞辱于我家殿下,看我不告到朝堂上,讓你家府尹吃不了兜著走!”

    雖然齊兵不怕這大齊手下敗將的使節,可也怕鬧將起來府尹遷怒於自己,連忙撤下長槍,對李光遠好生賠笑,又連連保證下不為例。

    李光遠知道這些兵痞最是無賴,也不多做糾纏,對秦雷拱手道:“殿下,若是他們再敢無禮於您,臣定為您討個公道。”他實把秦雷當成孤苦的小孩了。

    言畢,兩人作別。

    秦雷望著李光遠的背影,對邊上的鐵鷹呢喃道:“無禮?老子便是天下最無禮的人。”

    鐵鷹看著秦雷清秀面容上的猙獰之色,感覺很舒服。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5 02:36

權柄 第一卷 【原上草】 第四章 武瘋子暴起傷人 新三國紛爭不休

    秦雷和鐵鷹轉回到門口,那些衛兵見秦國使節走遠,便又恢復趾高氣昂的模樣。

    秦雷站上門前的石凳,睥睨的看著幾個衛兵,右手食指關節在鼻尖輕輕劃動。幾個兵痞見傳說中懦弱無比的小質子這般模樣,心中不爽,紛紛把長槍抱在懷裏,一臉挑釁的盯著秦雷,其中一個嘴上不乾淨道:“還真白淨,不會是個兔爺……。”

    ‘吧’字還沒出來,便見秦雷飛起一腳,直直踹到那人小腹,那人‘哦’的一聲橫飛出去,撞在大門上,震得門房上落塵紛紛。

    那些兵丁未曾想到自己看守的‘囚犯’敢與自己動手,扔掉長槍,‘嗷嗷’叫著撲了上來。鐵鷹見識過殿下動輒斷人子嗣的肉搏功夫,也不擔心,熊臂一抱留下兩個,一使勁,‘碰’的一聲,兩個兵痞的腦殼撞在一起,暈了過去。

    秦雷見六個兵痞一起撲上來,順手抽出一根門閂,作勢橫掃,待對方攻勢一滯,變掃為砸,狠狠擊在右邊一個的鎖骨上,令人牙根發酸的‘哢嚓’聲同時響起,那人哼一聲都沒來得及便暈了過去。

    另外五個趁機撲上來,想抱住秦雷。其中兩個剛想伸手便感覺背後一緊,倒退著飛回去,卻是被鐵鷹留下了。

    秦雷側身讓過左邊撲上來的齊兵,正好撞到中間那個的懷裏,秦雷大吼一聲:“起!”一沉肩,把齊兵斜斜撞倒。秦雷借著這股勁沖到左右兩人身後,反身一棍狠狠抽在左邊那位的小腿上,立刻骨斷筋折,轟然倒地。

    最後一個齊兵已經嚇破了膽,秦雷作勢要打,鐵鷹卻衝上了,把這個齊兵小雞一樣拎起來,左右正反十幾個耳光,直打得牙齒盡數鬆動,嘴巴變成一個血葫蘆才狠狠一甩拋到街上,砸的地面‘碰’的一聲。

    做完這一切,意猶未盡的鐵鷹才想起應該對殿下解釋下,他不好意思的對秦雷道:“就是這小子早上羞辱屬下。”

    秦雷理解的點點頭,他打架只追求結果,往往一招制敵,但不表示他不欣賞鐵鷹這種追求快感的打法。

    秦雷望著滿地呻吟昏迷的齊兵,心情一片大好,思維也正常起來,突然氣急敗壞對鐵鷹道:“快去找李大人,不然咱們要挨板子了。”

    ~~~~~~~~~~

    質子府雖然地位低微,但好歹坐落在上京東城,乃官員勳貴府邸所在,治安良好,行人也不多。

    所以小質子怒打看門狗的橋段沒有傳播出去,負責東城治安的金吾衛也很快開過來。還好方才打人只是片刻功夫,鐵鷹沒多久就追上李大人的轎子,一聲‘殿下被欺負了’便把李光遠唬得趕緊轉回,正好碰上了金吾衛搜查質子府。李大人登時暴跳如雷,怒吼道:“若少了殿下一根汗毛,這盟約不簽也罷,大家各自準備開戰才是正理。”

    內裏走出一位渾身金燦燦的金吾將軍,對李光遠行禮道:“末將正在緝拿兇犯,職責所在,還請外使大人見諒。”

    李光遠瞧見院裏金吾已經往外走,兩手空空,看來一無所獲。心中稍安,眯起眼睛,對金吾將軍森然道:“此事牽扯兩國邦交,本官會知會貴國陛下並鴻臚寺,這位大人請回吧……”

    一席話說的金吾將軍面皮發紫,但身為北城金吾,消息豈能不靈通?他略一沉吟,咬牙對李光遠一拱手,轉身吼道:“撤!”。

    ~~~~~~~~~~

    李光遠與鐵鷹兩人忙走進院來,但見一片狼藉,沒有殿下蹤影。兩人正焦急時,背後一個晴朗的聲音傳來,“兩位好心情,在玩躲貓貓嗎?”

    兩人心中一塊大石落地,出來見秦雷手中提個食盒,笑容和煦的站在院中,著實有些……可惡。

    秦雷見兩人怒視自己,提提手中的食盒,對李光遠嘿嘿笑道:“我就是去給大人買了個早點,地方不熟,耽擱久了,大人見諒啊。”

    李光遠見這位死要面子的樣子,不禁莞爾。也笑道:“微臣真有些餓了,謝殿下美意。”兩人挽手進屋,後面的鐵鷹也一臉笑意站在門口。

    ~~~~~~~~~~~~

    後院涼亭中,秦雷正襟危坐在石凳上,一邊石桌上的茶盞早已沒了熱氣。鐵鷹望著秦雷標槍似的背影,知道殿下真的變了,天翻地覆。他輕舒口氣,一個念頭浮上心頭,無論怎麼變都不會比原來差吧。鐵鷹回過頭,安靜的守衛著他的殿下。

    李光遠已經離開很久了,他拋給秦雷的信息仍在秦雷腦海中盤旋。再加上剛才對鐵鷹的詢問,秦雷大體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十六年前,當時最強大的秦國襄文皇帝駕崩,諸子爭帝,時局混亂。齊楚兩國在東齊百勝侯趙無咎,南楚柱國將軍諸烈率領下,百萬大軍聯手攻秦。秦軍士氣低落,一潰千里,大半國土淪陷,幾十萬軍隊灰飛湮滅,國家危在旦夕。

    危急時刻,秦國車騎將軍李渾,右丞相文承彥串聯百官,擁戴現在的昭武皇帝登上大寶。穩定朝政的同時:割九州,允歲貢,質皇子,嫁皇妹與北齊。這才瓦解了齊楚聯盟,而後秦軍合兵一處,逼退了楚國大軍,解了亡國之局。

    十幾年過去了,時間改變了很多事情:秦國那位和親的公主心情抑鬱,幾年前就薨了;齊國上層陶醉在勝利的芬芳中,紙醉金迷,驕奢淫逸。百姓苦不堪言,矛盾日益尖銳,國力冰消雪融;而秦國臥薪嚐膽,勵精圖治,上下一心,終於恢復了國力。

    此消彼長,形勢不言而喻,秦國需要一場戰爭,一雪前恥。

    至於那個已經長大成人的皇子,似乎沒有人關心。

    這兩年秦國與南楚關係緩和,轉而敵對齊國,幾十萬大軍陳兵大散關,隨時都會猛虎出籠。自從那位元公主去後,兩國關係唯一的緩衝也沒有了,摩擦不斷。這種情況下,作為人質的皇子怎麼會有好日子過呢?

    若是那個也叫秦雷的皇子還在,定要自艾自怨一番。可現在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秦雷,王牌特種部隊的精英教官,所有軟弱自傷都與他無緣。

    通過對掌握情況的分析,秦雷強烈的感覺到,接下來一段時間自己可能會成為三國博弈的焦點。楚國一定希望自己死,昨夜的刺客,很大可能是楚國的;齊國應該不希望自己死,給秦國開戰的理由;而秦國的態度就比較曖昧,儘管李光遠名義上是來探討盟約,贖回皇子的,但李光遠隱約流露出秦國的大人們似乎準備放棄自己,用來引發戰爭。但是意見應該不統一,至少李光遠就傾向於保住自己。

    他理清思緒,便不再胡思亂想,伸手端起涼茶,“咕嘟”喝下去,甩手把杯一擲,一朵白菊綻開在紅色的廊柱上,伴著清脆的破碎聲,秦雷穩穩起身,大步走出涼亭,鐵鷹緊緊隨在後面。秦雷不會告訴鐵鷹早上的劇烈活動,害得他腰酸背痛不敢動彈,剛剛恢復過來。

    ~~~~~~~~~~~~~

    李光遠對秦雷的請求是——裝病,秦雷答應了,讓鐵鷹對外宣稱自己驚嚇過度,失憶失眠,情緒波動劇烈,激動時甚至暴起傷人,危險無比。

    而他自己則躲在西面小書房裏,每日翻閱李光遠親自撰寫的《新三國志》,這本書從前朝大唐失九鼎開始,一直寫到現在,他學風嚴謹,秉筆直書,對秦國沒有多加讚美,對齊楚也沒有肆意貶低,只是客觀的描述了這二百多年的歷史。

    這樣的書,放在哪個朝代哪個國家都討不到好,李光遠也沒有公諸於眾的打算,全書六十多萬字,全部是雋秀的楷書手寫,珍貴程度不言而喻。那天秦雷托李光遠買些歷史類書籍,不知存的什麼心思,第二天李光遠把自己的作品送了過來。

    加上書房的藏書,秦雷知道了這個世界在唐以前,與他原本的世界是一樣的。但歷史的長河在馬嵬坡上轉了個小彎,以後的事情便面目全非了。

    玄宗死了,肅宗也死了,天下大亂了,唐就此而亡了。五十年的軍閥混戰後,便剩下現今的三大國家,二百年來時戰時和,每當一方勢大,另外兩方便默契的聯手打壓。直至今日,三個古老的國家仍然矗立著,紛爭著……

    ~~~~~~~~~~

    幾天後,齊國太醫來了。

    那個顫巍巍花白頭髮的老頭子一番望聞問切,沒發現什麼異常,可秦雷失憶,是實打實的。

    望著邊往外走邊搖頭的老太醫,秦雷撇撇嘴,對鐵鷹道:“繼續跟他們交涉,說我快忘了喘氣了。”

    接下來的日子,李光遠來的越來越頻繁,有時和秦雷手談幾局,有時閒聊幾句。甚至會把在東齊朝堂上的談判講給秦雷聽,秦雷知道機會對於他這種半囚犯來說太少了,也就不藏拙,往往幾句話把紛雜的朝堂鬥爭分析的鞭辟入裏,令李大人的臉色越來越欣慰——

    一天晚飯後,感覺身體基本恢復的秦雷拉上鐵鷹來到後院。

    鐵鷹疑惑的看著對面短衣襟小打扮的秦雷,等他發話。

    秦雷抬起蘆柴棒似的小胳膊,手掌內招,對鐵鷹道:“咱們切磋切磋,鐵大哥,請全力進攻。”

    鐵鷹‘哦’了一聲,想了想,道:“還是殿下進攻吧。”

    秦雷知道他怕傷到自己,心中小窩火,點頭道,“也好,鐵大哥,請接招。”話音剛落,便揉身上前,一腿鞭向鐵鷹的腰眼。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5 02:37

權柄 第一卷 【原上草】 第五章 煉身體秦雷自強 成棄卒皇子惱火

    半個時辰後……

    汗流浹背的秦雷惡狠狠的盯著鐵鷹,見他呼吸平穩,若無其事,秦雷咬牙道:“以後每天晚上都打一架。”說完轉身回屋去了。

    他消失後不久,鐵鷹緩緩的坐下,開始揉搓身上被打到的地方,月色如水,灑在他身上,竟有些哀怨味道。

    剛才的切磋,或者說打沙包更合適,秦雷的拳腳沒法攻破鐵鷹的防守,速度和力度都不夠。當然,還是很疼的。如果鐵鷹知道秦雷準備用他長期測試自己的力量水平,可能心會更痛。

    質子府門前鬥毆事件似乎已煙消雲散,上京府尹也沒有前來討要幾個受傷士卒的湯藥費,而是派出整整一營兵卒把質子府團團圍住。

    鐵鷹只道是齊國怕人少了再挨揍,秦雷卻感到一股不同尋常的味道,無奈最近幾日李光遠似乎有些躲著他,也無從打聽。

    既然搞不明白,秦雷索性不想,給自己制定一套訓練計畫,一心恢復起體能來。

    他每日卯時起身,稍微活動後,便背上一個自製的包袱圍著小院子跑圈,院子很小,一圈不到三十米,一圈圈跑下來,足以讓旁觀的鐵鷹眼暈。

    鐵鷹知道,包袱裏是五塊磚頭。秦雷這樣跑半個時辰後,調整片刻,便會脫下被含稅浸透的小褂,赤著排骨似的上身,拿起另一個包袱,同樣裝著五塊磚頭,平舉二十個,側舉二十個,然後用一根扁擔一頭一個掛起包袱,擔在肩上,深蹲二十個,諸如此類,花樣繁多。做完這些後,齊國新派來的廚子才剛起床呢。

    早飯後,秦雷會重複早上的鍛煉好幾遍,還會把住涼亭飛簷做幾組引體向上,或者坐上護欄,把包袱掛在腳踝上,小腿抬起放下幾十次。雖然鐵鷹不知道這樣做的效果如何,可看著秦雷帶著強烈節奏感的運動,也不禁暗自佩服。心道,自己可不能持續這麼長時間運動,看來殿下是有竅門的。

    午飯後,秦雷會小睡半個時辰,然後頂著太陽平舉扁擔,扁擔一頭吊著那個包袱,一動不動半個時辰,然後換手,再半個時辰……

    汗水出了又乾,乾了又出,旁觀的鐵鷹十分不忍,勸了幾次,都被秦雷殺人的目光頂了回去,也就隨他去了。

    整個後晌秦雷便會一直這樣反復,鐵鷹看得都渾身酸疼,也不知道貌似柔弱的殿下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到了晚上,負重跑半時辰後,這才結束了一天的磨練。鐵鷹會囑咐廚子燒好洗澡水,把一個指頭都懶得動的殿下扔進浴桶裏。

    等殿下泡完澡,鐵鷹又會把他撈出來,用大毛巾胡亂一擦,扔到床上,自己活動一下臂膀,壓了下去……

    殺豬一樣的慘叫聲傳出小院,迴響在上京城的夜空中,驚起一群夜鳥,也讓門外的齊國士兵面面相覷,胡思亂想。

    秦雷不得不承認,儘管鐵鷹的手太重,但是號稱正宗內家推拿手的本事是一流的,每次鬼哭狼嚎後,便會通體舒泰,一夜無夢。次日又可狀態全滿,繼續自虐。

    ~~~~~

    這天晚上,結束了一天的修行,秦雷舒服的趴在浴桶的邊沿哼哼唧唧,看著坐在門邊的鐵鷹欲言又止的樣子,懶洋洋的道:“鐵大哥,你這人忒不爽快,我倆身在異鄉,相依為命,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呢?”

    鐵鷹聞言,望向秦雷,水汽蒸騰間,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知道秦雷這句話真心的。這一個月的相處,他已經能分辨出秦雷那句是開玩笑,那句是正經了。

    本來作為侍衛,是不該對主人的事情指手畫腳的。可他想了想,覺得秦雷自從蘇醒後處處以誠相待,平等尊重,實在不該隱藏什麼,於是清清嗓子,道:“殿下,今天盟約簽訂,卻隻字未提您的事,實在是欺人太甚!”

    秦雷聞言,眉頭打了個漂亮的節,轉瞬又舒展開來,他微微直起身子,慢悠悠道:“前些天李大人便知會我了,本來就沒報多大希望,也就沒感覺多麼失望。”

    鐵鷹一聽,有些著急,也直起身子,甕聲道:“這些日子見殿下日夜用功,還道是您轉了性子,知道上進了,沒想到這才幾天又變回原來那溫吞水的破性子了。”聲音漸大,語調也漸高。

    秦雷就是喜歡他這直筒子脾氣,像極了原來他手下的兵。他笑笑,不再逗鐵鷹,沉聲道:“從來沒有救世主,也不*神仙活命,只有自己救自己。”

    鐵鷹很喜歡這句話,頓時被點燃了激情,起身抱拳道:“全憑殿下吩咐……”

    秦雷笑眯眯的指了指一邊的浴巾,接著說道:“國內突然授意李光遠結束談判,倉促締結盟約,一定是準備一戰雪恥了。”水中的拳頭卻緊緊攥著。

    接過鐵鷹遞過來的毛巾,秦雷起身跳出木桶,擦乾身子,隨便裹上件長袍,道:“現在我們的形勢變的很危險,但是只有變化才會有機會,若仍是原來的樣子,只怕我就要在上京終老了。危機有多大,機會就有多大,鐵大哥,相信我,我們不會這樣混吃等死的。”

    鐵鷹看到秦雷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猜他應該有主意了,也不多說。

    隨後,殺豬聲按慣例傳出,門外的衛兵已經充耳不聞了。

    做完推拿後,鐵鷹吹熄蠟燭,起身告退。

    黑暗籠罩了臥室,這一次,秦雷沒有沉沉睡去,而是盯著房梁愣愣的出神。雖然安慰了鐵鷹,可他心裏也一樣惱火。

    他沒想到竟然會有這種結局,本來覺得自己這個雞肋般的質子,沒什麼值得兩國大人們計較的,那秦國的皇帝但凡有一點骨肉之情,也會把自己要回去,更何況自己為國出質十六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呀。

    兩國一旦開戰,自己就徹底失去價值了,很有可能成為齊國洩憤的工具被哢嚓了事。所以必須要抓緊行動,放手一搏了。

    “你們這些下棋的想放棄我這棋子,卻也要看我答應不答應。”黑暗中,秦雷緊緊攥起雙拳,用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恨聲道。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5 02:37

權柄 第一卷 【原上草】 第六章 會少卿秦雷問計 質子府皇子話別

    第二天一早,秦雷讓鐵鷹再次去請李光遠。

    這次李光遠沒有推脫,很快便到了。

    秦雷在日常會面的小書房等他,李光遠見他神色如常,也稍放心了些。秦雷稍寒暄一下,便從那本《新三國志》中抽出一張紙遞到他面前,有些犯愁道:“我不知道該找誰,還請大人教我。”

    李光遠接過一看,上面有五個名字,分別是齊國太醫院的馬醫官,內監的黃公公,報國寺的至善和尚,龍虎山的徐道士以及中都會館的鐵中豪,五個不相干的人。

    李光遠看著五個名字,沒有半點疑惑,顯然他對此是知情的。

    這是李光遠當時靈機一動讓秦雷裝失憶的結果,原本計畫利用秦雷遇刺這件事情,在談判中多掙幾分好處,這份前來探視醫治人員名單倒是副產品。

    未想到形勢急轉直下,談判倉促結束,裝病也就沒有了意義,秦雷要利用這份副產品自救了。

    他將視線從紙上移開,看向秦雷,這位殿下剛滿月便被送到異國為質,若不是嫁到齊國的長公主細心照料,能否活下來都是問題。長公主去世後,更是孤苦無依,被齊國欺負到了極點。現在又被自己的祖國遺棄了。

    李光遠心中暗歎,面色越來越凝重。

    秦雷給李光遠端過茶盞,便靜靜站在一邊等他從思緒中擺脫出來。

    良久,中年官員長歎一口氣,澀聲道:“殿下,您可知我大秦為何倉促締約?”沒等秦雷回答,他接著道:“我大秦已經完成佈置,最多還有一月便會開戰了。”

    秦雷點點頭,果然如此。只是不知為何會有如此變故,他自嘲的笑笑,

    這也不是什麼秘密,東齊百勝公趙無咎已經從前線連夜返回上京,應該是敦促齊國皇帝作戰爭動員。

    秦雷笑道:“那就是說至少還有一個月時間來著。”

    李光遠見殿下仍談笑自若,頷首道:“天不絕人,這紙上有三人可用。”他在紙上點了三下:分別是黃公公,至善和尚,鐵中豪。“黃公公乃是齊國皇帝的近侍,至善是齊國國師慧能和尚的首徒。而鐵中豪是可以成為臂助的。”

    秦雷輕輕點頭,微帶苦惱的道:“自從姑姑去後,小侄的處境越來越艱難,現在更是被軟禁在家中,難以施展。”若是質子府外齊兵人少,還可打將出去,可如今足有二百金吾,秦雷雖然自信,卻沒狂妄到僅憑兩人去挑釁數百壯漢。

    李光遠撚須沉吟道:“黃公公與微臣還有些交情,便交給微臣。只是微臣後日便要啟程回國,其他兩人還需您親自交通。”

    秦雷笑道:“還要大人幫我聯絡。”

    李光遠動作很快,正午便傳話過來,已經辦妥。

    他臨近歸期,事務繁雜,只能做到這一步,接下來只能靠秦雷自己。

    ~~~~~~~~

    這天中午,那手藝不錯的齊國廚子整治了一桌西秦菜,四葷四素兩個湯,色香味俱全。看來秦雷以實際行動對他廚藝的讚美大大激發了這位廚子的熱情。

    西秦菜類似于秦川原本時代的川菜,講究麻辣鮮香:大紅的辣椒、鮮亮的蔬菜、誘人的半肥肉片配上各種佐料,在高手大廚的精心烹飪下,變成一桌看著便口中生津,聞著就陶醉不已,吃起來更是大叫過癮的地道美食。

    在食不厭精的齊國,做工簡單,口味強烈的西秦菜被達官貴人視為鄉下菜,普通百姓卻讚不絕口,流傳頗勝。這位大廚見秦雷食欲健旺,葷腥不忌,試探著做了一次,果然大受歡迎,被秦雷和鐵鷹吃的乾乾淨淨,於是西秦菜便成為質子府食譜上的常備菜品。

    秦雷夾起一片泛著金光的回鍋香肉,歪頭對一旁悶頭大吃的鐵鷹問道:“你跟那位元鐵老闆真沒有親戚關係?”

    鐵鷹口中正咬著片碧綠的油菜,聞言使勁搖搖頭,把菜葉甩的左右晃動,湯汁飛濺。

    秦雷視若無睹,把肉片送入口中,痛快的嚼著。不再理會那位鐵老闆的問題。

    ~~~~~~~~~~~~~

    秦雷不知道,那位鐵老板正面臨一次關鍵的抉擇。

    上京城是傳統的四方城池,格局嚴整,城東是達官貴人所居;城西是商賈雲集之所;城南是平民百姓居住的地方;北面則是各部衙門,京畿金吾衛所所居,這四部將偌大的皇城拱衛其中,階級森嚴,等閒不得逾越。

    雖然三國並立,戰火不熄,可同根同源,互補性很強,自然之間往來頻繁,貿易繁榮。但也因為國與國的對立矛盾,致使單個商人很難在刁難盤剝中生存,因此商人們不得不集合起來,組成大大小小的商社來面對生存的挑戰。

    上京城西最繁華的陶朱大街上樹立著大大小小的各國商行,其中最大的一個占地幾十畝,紅瓦綠樹,高牆大院。內裏館舍眾多,商旅雲集。門前一塊古樸匾額,上書‘中都會館’,顧名思義是來自秦國都城中都的商人們聚集的地方,鐵中豪是這裏的館正。

    往日裏舉止沉穩,雍容大方的鐵老爺此時有些失了方寸,他在上京奮鬥了十六年,才有今天養尊處優一呼百應的地位。突然要放棄在上京的一切,去完成掛滿蛛網的任務,鐵中豪無法從容面對。

    他在堂中來回踱了幾步,良久,沉聲對邊上默默侍立的管家打扮的老者道:“財叔,三件事,請去安排一下:一,自即日起我鐵家所有商鋪停止進貨,賬上流水全數抽回。二,答應劉胖子的收購要求,但是必須現銀交割。三……咱們的人,都撤回國去。”

    被稱作財叔的老者啞著嗓子道:“老爺,那您這十六年的努力豈不付諸東流了?”

    鐵中豪沈默良久,最後挺直腰身堅決道:“家族高於一切!”聲如金石。其實前些日子派出府中衛士阻攔對秦雷的行刺時,他便明白,遲早會有今天。

    ~~~~~~~~

    那個引起鐵中豪苦惱的人,正與秦國鴻臚寺少卿李光遠話別。

    李光遠次日一早便會啟程回國,自有一番儀式。秦雷困於府中,無法相送,因而李光遠提前來辭行。

    質子府門口,秦雷有些傷感,雖然與李光遠相交不久,但兩人亦師亦友,相處甚歡,可謂忘年之交。

    秦雷面帶不舍,握住李光遠的手道:“今日送別先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一邊的鐵鷹見殿下對李大人仍然堅持一貫的悲情路線,心中偷笑卻不敢表現在面上。

    李光遠也有些不舍,雖然五皇子學業被耽誤了,但是天縱之才,聰慧過人,最難得是寬厚謙遜,待人以誠。倘若能夠回國,必是大秦棟樑。他渾然忘了質子府鬥毆事件中,那幾個仍躺在病床上的可憐人兒。

    他拍了拍秦雷的手,動情道:“殿下千萬保重,有時間多看下那箱子裏的書,您一切都好,就是學問還不夠啊。”秦雷之乎者也統統不會,應該說不學無術才對。

    看主子有些尷尬,鐵鷹端起一個託盤上前,盤中是三杯水酒。

    秦雷雙手端起一杯,敬到李光遠面前,朗聲道:“第一杯,敬祝大人歸途順利,一馬平川。”清秀溫和的臉上再也看不到一絲傷感。

    李光遠鄭重接過,滿飲此杯。

    秦雷端起第二杯,清聲道:“第二杯敬祝我大秦旗開得勝,一戰雪恥!”聲音清雅,卻有說不出的諷刺。

    李光遠歉疚的望了秦雷一眼,飲了。

    秦雷端起最後一杯,朗聲道:“第三杯,為了明天的相會!請滿飲此杯!”

    李光遠見秦雷恢復往日的神采飛揚,不由哈哈大笑,接過酒杯,一飲而盡。高聲道:“真乃酒逢知己也!”擲杯轉身上轎。

    李光遠支起轎簾,向秦雷拱手堅毅道:“微臣回國後定然面見聖上,為您討個說法。殿下保重,後會有期!”

    言畢起轎而去……

    秦雷走到門前,習慣性的踏上石凳,默默沉思。把守門的金吾駭的心中打鼓,他可聽說面前這位‘武瘋子’便是在這個地方將一伍同僚毆得臥床不起。

    待秦雷回過神來,看到面前衛士滿臉驚駭之色,有些愕然,轉瞬又明白過來,伸手拍拍可憐衛士的臉蛋,施施然走進府中。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5 02:37

權柄 第一卷 【原上草】 第七章 為家族沈洛埋名 論拳腳秦雷進步

    送別老朋友,迎來新朋友。李光遠前腳走,鐵中豪就來了。

    又是一個從容優雅的中年男子。身材中等,微微發福,面色紅潤,保養得很好。那雙鷹目居然與秦雷有幾分相像,只是更滄桑,目光也更深邃。

    這是兩人第二次見面,上一次秦雷裝病時,他來探望過。對這個人,秦雷只知道他是中都在齊商人的領袖,再就是李光遠暗示,這人與自己有些親戚關係。

    “小人姓沈,名洛。”這是鐵中豪的開場白。

    秦雷沒有什麼反映,他不瞭解這個名字背後的東西。可鐵鷹明白,他失聲道:“沈洛?你與咱們殿下舅家什麼關係?”

    自稱沈洛的鐵中豪瀟灑的一撩衣袍,向秦雷單膝跪下,抱拳道:“小人正是沈家外府執事,瑾妃娘娘的八弟。”

    秦雷連忙扶住,瑾妃便是他這世的母親,母親的弟弟,不是娘舅是什麼。

    秦雷扶起沈洛,苦笑道:“舅舅折殺外甥,快快請上坐。”心中還是非常歡喜的。

    沈洛沒有推辭,坐定後,端詳著這個令他從中都來到上京,又要放棄現在生活的‘外甥’。似乎比上次探望時強壯了些,也精神了很多。

    秦雷見沈洛似乎陷入某種情緒,也不著急,安靜的看著茶盞中嫋嫋的熱氣,他能感到眼前的男子似乎剛做出過某種抉擇,有些沉重。

    比較成功的人自控能力都很強,大商沈洛也不例外。他很快回過神,鄭重道:“十六年前,小人受命前來上京暗中保護殿下,家主命我隱姓埋名,不必與您接觸,只有在殿下最危難的時候才會出現在您面前。請殿下恕罪。”這是在解釋十六年不曾照拂的原因。

    秦雷不是原本的苦命人兒,對這十六年淒慘歷史也就沒有感覺,因而誠懇道:“舅舅言重了,長輩深謀遠慮,豈是小輩可以妄言的。況且您在此時前來,一切都不言而喻了。”

    聽了這番暖人心扉的話語,沈洛眉頭稍稍舒展,微笑道:“謝殿下寬慰,我沈家上京城五百忠勇,三千萬資財自今日起便交予殿下了。”

    饒是兩世為人,秦雷也不禁站了起來,失聲叫道:“真的?”

    沈洛看到一直溫文爾雅的表少爺終於露出了少年模樣,心中呵呵一笑,點頭道:“千真萬確,家主有言,只要殿下能脫困,就是我沈家在上京的佈置全毀了,也是值得的。”十六年前說過的,沈洛心中加了一句。

    形勢急轉直下,與中都相距萬里,請示是來不及了。這時候便是不執行這十六年前的命令,時候也有托詞,但是沈洛矛盾之後還是堅決執行了。

    即便不知內情,秦雷也知道人生能有幾個十六年,看沈洛的模樣,想來他離開中都時最多十八九歲,人生最好的一段時間便放在了這裏。

    秦雷突然恍然大悟道:“那日夜裏遇刺,鐵鷹說有人相助我們,應該就是舅舅吧。”

    沈洛點頭道:“不錯,只是對手點子太硬,我們折損好些人手,也沒救得了殿下。”

    秦雷搖頭正色道:“舅舅此言差矣,若沒有那些兄弟犧牲,外甥定不能拖到刺客撤退。”站起身,整整衣襟,向沈洛躬身施禮道:“舅舅大恩,外甥不敢言謝,唯有他日以孝事您。”

    沈洛生受他一禮,心懷大慰。他們雖是舅甥,可秦雷乃皇子之尊,君臣之禮壓過了親倫之禮,而秦雷這樣說便是放棄了君臣之禮,從此以後只論親情。這樣的態度無疑令沈洛非常滿意。他大笑起身,扶住秦雷問道:“殿下可有定計?”

    甥舅兩人轉到書房中密謀良久,到天擦黑沈洛才滿臉驚訝的離開質子府。

    送走沈洛,鐵鷹心道:“殿下果然不喜留人吃飯,連自己舅舅都要回家趕晚飯。”

    ~~~~~~~

    日子一天天過去,沈洛按照計畫緊鑼密鼓的拜訪上京的大小權貴。過一段時間便會來秦雷府上坐坐,商量些什麼。果然是錢能通神,守門的金吾對沈洛極為客氣,任他隨意出入。

    秦雷仍然按部就班的錘煉自己,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這天晚飯後,例行打沙包時間。

    秦雷按慣例以鞭腿開局,鐵鷹反應稍微有些遲緩,沒有及時格擋,帶著呼嘯的鞭腿抽向他的太陽,鐵鷹後仰已經來不及了,那條氣勢十足的腿竟然瞬間停在他的耳邊,僅隔一分。

    秦雷看鐵鷹心神不寧,方才虛踢一腳把他驚醒,笑道:“鐵大哥可是想起那個園子裏的粉頭?”

    鐵鷹已經對這人前人後兩幅面孔的主子初步免疫了,自動過濾掉殿下調笑的話,粗聲問道:“殿下真不打算動用武力?”

    秦雷點點頭,笑道:“我道鐵大哥擔心什麼,我是打算讓齊國禮送我回國的。”

    鐵鷹也不接話,接著委屈道:“我乃殿下親衛首領,理應為殿下保駕守衛,您怎麼能不要我了呢?”

    秦雷嘿嘿一笑,道:“鐵大哥的心意小弟明白,可是我想不出第二個可*的人可以把信送到大散關了,別的人我都信不過。”

    鐵鷹知道秦雷謹慎無比,即使是沈洛的人,他也不會全盤相信。這樣看來,此次任務非他莫屬了。鐵鷹不甘心道:“那殿下的安全怎麼辦?”

    秦雷伸手一撩額前的頭髮,哼道:“以為這些天本公子在作秀嗎?”

    鐵鷹點點頭,擺個起手式沉聲道:“正要請教殿下。”言畢,一個黑虎掏心,右拳從腋下擊出。臨近分別,鐵鷹終於主動進攻一次。

    秦雷清聲道:“來得好!”紮個馬步,一招貴妃照鏡,將鐵鷹的拳擊偏。緊接著側身近前,右手手肘猛擊鐵鷹肋部。鐵鷹忙將護住內臟的手臂下移,試圖格擋這一擊。沒想到這竟然是虛招,秦雷的小臂猛擺,力量一下轉移到拳頭,速度陡然加快——實實在在擊在鐵鷹的鼻子上,頓時鮮血橫流,慘不忍睹。

    鐵鷹難掩心中驚訝:殿下進步太神速了,速度和力量都有了長足的發展,再加上那詭異的進攻套路,一般高手已經攔不住他了。他從衣襟撕下兩塊布條,使勁堵上流血不止的鼻孔,甕聲道:“殿下既然主意已定,那俺聽你的便是。”聲音竟有些幽怨。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5 02:38

權柄 第一卷 【原上草】 第八章 皇子與大師對弈 秦雷向至善行賄

    齊國內務府自秦雷遇刺後派了一營金吾衛駐紮質子府外,同時每半個時辰都會有巡邏的兵士查看秦雷的狀況。

    秦雷起初的確打算武裝越獄,甚至與鐵鷹反復推演過幾遍,他估計自己只要恢復七成實力,憑藉多年的特戰經驗,逃脫這個破綻百出的牢籠的希望還是蠻大的。

    與沈洛一次深談,打消了秦雷的這個念頭:非不能也,實不為也。沈洛明確告訴秦雷,據可靠消息,秦國這次出兵的理由便是迎回質子。倘若他這樣不明不白的失蹤,秦國的計畫必然受到影響:質子都逃了,還迎個屁啊。

    所以秦國需要他被囚禁著,像被惡魔抓住的公主一樣,等待王子去拯救。秦雷雖然沒有這樣的自覺,卻也不能不顧軍方的感受,秦國五皇子的身份意味著太多的東西,是秦雷不能拋棄的,只要他還在這個世界生活。

    ~~~~~~~

    也是那次談話,沈洛告訴秦雷他必須親自說服一個人,計畫才能順利進行下去。

    那是個和尚,方頭大耳,笑容可掬,法號至善。

    兩人對坐在小涼亭內,桌上擺著棋盤,此時黑方的大龍已被白棋重重圍剿,眼看就要被滅。

    至善大和尚拍拍圓滾滾的肚皮,對秦雷笑道:“施主太過計較了,豈不知退一步海闊天空,忍一時風平浪靜。”

    秦雷撚著手中的黑子,無所謂的笑笑:“幾個草芥之輩,打了便打了,大師乃慧能老禪師的衣缽傳人,這點事情還兜不住?”

    至善苦笑道:“若是別人,施主打了便打了,可貧僧恩師的俗家侄子卻不是那麼好打得。”

    秦雷把棋子輕輕拋起接住,嘿嘿笑道:“誰知道堂堂國師內侄竟跑到我這質子府當起了門官啊。”他確實沒想到那日被自己一腳踹暈的兵痞竟是國師侄子。

    至善訕笑道:“咱們這位小爺確實有些胡鬧,放著好好的差事不做,整日跟一幫兵痞廝混,吃些苦頭也不全是壞事。”

    秦雷聽出他話語有鬆動之意,對身後伺候的鐵鷹點點頭,鐵鷹從懷中抽出一張薄薄的禮單,推送到至善面前。懇切道:“自從知道誤傷貴公子,小弟深感不安,幾次欲前去登門賠罪,無奈……唉……這個就給賠貴公子買點小米雞蛋補補身子吧。”

    至善微笑接過禮單,打開一看,不由自主嘴巴大張,一百萬兩!要知道五十兩銀子就可以讓小康之家舒舒服服過一年了。換成雞蛋的話?齊國似乎沒有那麼多雞蛋。

    秦雷趁熱打鐵道:“若是小弟順利回國,旅途遙遠,自然輕裝簡行,我有些不值錢的字畫就麻煩大師費心收著了。”

    至善含蓄道:“既然施主所托,貧僧也就接下這個重任了。”

    秦雷笑著起身,把棋子往棋盤上一扔,挽起至善的手,誠懇道:“那就拜託大師了。”

    說罷,送至善離去。那棋盤上被秦雷隨手丟下一顆棋子後,局勢竟然天翻地覆,黑棋奇跡般被盤活,再無大龍被殺之虞。只是至善被秦雷擋住了視線沒有看到,看到的鐵鷹又不懂棋。

    ~~~~~~~~~~~

    那天後秦雷再也沒有見過客,只是不時吩咐鐵鷹做些沒頭沒腦的事情:譬如給沈洛送去一些古怪武器,稀奇服裝的設計圖;去市集買各種奇怪東西,什麼針頭線腦,花椒八角之類的。他隱隱感到殿下還是會動點武的——收集硫磺、硝石和木炭不會是真要作爆竹吧?雖然在鐵鷹的認知裏這些東西只能做爆竹。

    ~~~~~~~~~

    當鐵鷹看到秦雷穿上沈洛送來的古怪衣服、再把那些武器熟練的別在上面時,他終於相信殿下那次昏迷中定有奇遇。

    至善離去不久,秦雷便讓鐵鷹對外宣稱報國寺的至善大師治好了自己的‘瘋病’。

    半月後的一個中午,守門的齊兵畢恭畢敬的遞給鐵鷹一張鎏金請帖。

    秦雷正在用午飯,今天的主菜是紅燒鹿蹄。齊國廚子手藝不錯,把鹿蹄配上花生米、幹椒、剁椒、紅椒、薑、蔥、紅油、香葉、八角、鹽、胡椒,燒得肉酥爛,色鮮豔,汁濃味厚。部隊出來的,都好這口。

    秦雷放下啃得精光的骨頭,拿手巾胡亂抹下手,接過請帖,看了一眼,扔回給鐵鷹道:“看來這沈舅舅不得了啊,幾天就驚動齊國最大的官了。”

    鐵鷹皺眉接過被秦雷油手弄汙的請帖,翻開看到貢品雲紙的裏面上寫著漂亮的正楷:“敬具止戈公閣下:愚喜得一孫謹于六月初六巳時潔治湯餅,敬請閣下玉賜,老朽雲鶴敬上。”

    鐵鷹火冒三丈,緊緊攥住請柬道:“這上官匹夫,怎生如此羞辱於人。”

    秦雷端起茶盞,漱漱口無所謂道:“不就是請客嘛,去就是了。”其實他看不太懂請柬的內容,只能猜個大概。

    鐵鷹這才想起殿下很多事情都忘掉了,恨聲解釋道:“殿下有所不知,這止戈公乃是您剛到齊國,在繈褓中被那齊國皇帝封的,一來,以您殿下之尊,屈就公爵之位,便是諷刺我大秦比他齊國低一級;二來,止戈這個封號是諷刺我大秦無能,只能靠女人孩子才能免於戰爭。”他越說越氣,一掌拍到桌子上,把碗碟齊齊震起,湯汁飛濺。

    隨著訓練展開,秦雷身手越發敏捷,輕描淡寫的一晃,一點都沒濺到。秦雷有些滿意自己的身手,他雙腿盤上椅子,趴在椅背上,欣賞鐵統領難得一見的長篇大論。

    鐵鷹怒氣不減,揮著被握成乾菜的請柬,粗聲道:“因而我大秦強烈抗議,齊國也就從未使用這個稱號,誰想今日上官雲鶴那老匹夫竟堂而皇之寫著紙上,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更何況派人轉交請柬,本就是蔑視!殿下,去不得呀!”

    秦雷伸手抽過被握的不像樣的請柬,使勁拽了幾下,試圖平整一下,試了幾次,沒什麼效果,便扔到一邊,問道:“這上官丞相平日裏名聲如何?”

    鐵鷹想想,道:“這上官老兒素有賢明,號稱禮賢下士,溫良恭儉,被稱為天下楷模。”並沒因為方才的憤怒,歪曲上官丞相的形象。

    秦雷起身舒展一下臂膀道:“這樣名聲的人最愛惜羽毛,會做這種低級的動作嗎?”

    鐵鷹也奇怪道:“是有些反常。”

    “事出反常必為妖!這是上官老頭在試探咱們呢。”秦雷沉吟道。

    “那咱們去?”鐵鷹問道。

    “去,還要歡天喜地的去!”秦雷堅決道。

    “可是這請柬……”鐵鷹瞟了瞟桌上那慘不忍睹的請柬。

    “可以不帶請柬嗎?”秦雷弱弱的問。

    “不行,會被拒之門外的。”鐵鷹肯定地說。

    “那麻煩您把它恢復原樣吧。”秦雷哈哈一笑,午睡去了。

    ~~~~~~~~~~~

    去見齊國丞相前,秦雷先跟沈洛見了一面,仔細瞭解了齊國達官貴人的種種,又詢問了下事情的進程,心中有了定計。

    八月八日中午很快到了,鐵鷹笨手笨腳給秦雷穿上齊國貴族服飾,繁瑣的盛裝顯然不是鐵鷹這種粗手漢子可以搞定的,他記不清是先扣前襟還是先掛流蘇,弄不懂那一件件玉器該往哪里掛。若不是沈洛來了,五皇子殿下的第一次赴宴便會因為一個荒誕的理由告吹。沈洛不僅幫秦雷正好衣裝,還在他的臉上敷了一層粉,畫了下眼圈。

    沈洛不陪秦雷去赴宴,他要見一個更尊貴的人。

    丞相請帖果然非同凡響,包圍質子府的金吾衛這次沒有阻攔質子的馬車,反而分出半營士兵護衛秦川上路。

    初夏的正午,沒有樹蔭遮蓋的地方已經有些燥熱。緩緩行進的馬車上,被複雜禮服層層包裹的秦雷已經開始出汗。也不知沈洛用的什麼材料,臉上的粉居然不怕水,在二十一世紀一定很好賣,秦雷腹誹道。他見對面的鐵鷹強忍住笑的樣子,哼哼道:“想笑就笑吧,反正這次就是去讓人笑的。”平靜的語調中,有掩飾不住的鬱悶。

    在鐵鷹的嘿嘿悶笑聲中,宰相府到了。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5 02:38

權柄 第一卷 【原上草】 第九章 齊丞相擺酒 止戈公扮癡


    東齊號稱禮樂傳邦,皇家奉至聖先師孔丘為祖,最重禮教,體制嚴謹。丞相府作為齊國首宰駐蹕之所,自然氣派非凡:但見一棵千年古槐,冠如華蓋,覆住宰相府正門。兩丈高三丈寬的一對朱紅大門上皆卯著縱七橫七四十九顆鎏金釘,與門前那對威武的石獅一齊昭示著府院主人貴比王侯的身份。

    秦雷下了車,站在丞相府高高的臺階下,似乎有些局促,眼神散亂無主,身體也微微佝僂。鐵鷹黑著臉把佈滿褶皺的請柬遞給知客,便一言不發的大步邁進王府。

    秦雷這才反應過來,忙邁步跟上鐵鷹,偏偏齊國禮服下擺緊窄,相府臺階又高,小質子不由踉踉蹌蹌,苦著小臉,提起衣襟追了上去。

    相府護衛知客們面面相覷,轉而又低聲嘲笑起來。過了好一會才想起職責,忙一起唱到:“止戈公到……”

    相府果然庭院深重,一層層的傳報聲還是跑在客人的前頭,進入宴客的正廳。此時喜宴早已開席,看那些賓客微醺的模樣,似乎已是酒過三旬……

    聽到傳報,廳中一下子安靜下來,達官貴人們紛紛扭頭看向門口,想瞧瞧這個最近京中最熱的話題人物是何模樣。

    最先進來的確是一個身高八尺,滿臉虯髯,門神般的巨漢,待看清他身上的侍衛服色後,貴人們才鬆了口氣,現實與理想差的太遠,總是不好受的。

    那大漢站定後,抱拳粗聲道:“大秦綏節使,五皇子殿下敬祝大齊丞相添丁之喜!”說完側側身,眾人才看見鐵塔漢的背後挪出一個人,只見他面色慘白,目光游離,身形呆滯,神態慌張,唯唯諾諾,小心翼翼。這才對嘛,這才是被大齊囚禁十六年的可憐質子應該有的倒楣模樣。眾位大人心態平和下來,把早準備好的或嘲諷,或鄙夷,或唏噓的各種表情掛在臉上,紛紛扭回頭去,繼續飲酒作樂。

    秦雷團團作揖,廳中眾人模樣盡收眼底。那坐主位的白鬍子瘦老頭想必是上官老兒,此刻正撚著酒杯與左首邊第一位的黃鬍子大胖老頭交談著什麼。兩人的眼睛卻時不時的瞟過來,尤其是胖老頭,面色不善。這屋裏第三個引起他注意的卻是坐在門邊的一個鬍子拉茬的布衣漢子,三十許的年紀,一直悶頭喝酒,也不與別人交談,在滿屋錦衣的環境中顯得格格不入。

    似乎沒有人聽到鐵鷹的通報,主人和賓客都忙著對酌交談,沒工夫往門口望,主僕二人就這麼杵在門口,面紅耳赤。

    鐵鷹剛要發作,聽到耳邊細不可聞的一聲咳嗽,才強忍住,拳頭攥的格格作響。鐵鷹用餘光看殿下,他正微低著頭,似乎不知所措。可從鐵鷹這個角度恰好看到殿下眼中那一閃即逝的戲謔。

    自從收到請帖,秦雷便知道他與沈洛的謀劃成功了一半。沈洛無數小手段、幾個大手筆終於換來這次見面。齊國丞相要看看這個傳說中傻傻呆呆的質子是否真的一無是處,倘若不能給齊國帶來威脅,那麼給陛下和太后一個面子,同時又能避免戰爭,給齊國幾年準備時間,何樂而不為呢?

    秦雷通過與沈洛的印證,幾乎肯定了上官雲鶴的心思。心理學上,如果一個人希望一件事情往一個方向發展,他便會重視資訊中可以佐證自己推論的情報,而忽視有悖於推論的情報,這就是日常說的先入為主。

    作為一個在繈褓裏便開始人質生涯的小子,實在是不能引起齊國巨頭們的關注,若不是上官雲鶴生性謹慎,連見這一面都是沒有必要的。

    所以秦雷從一開始,要做的便是順從上官雲鶴對自己的判斷,儘量自然的強化它,讓事情向上官丞相希望的方向發展,這樣會少很多麻煩,順勢而為就是這個意思。

    思路清晰了,便不會被周圍人的嬉笑所激怒,反而有種愚弄別人的快感,至少秦雷現在就很爽。

    ~~~~~~~

    上官雲鶴睥睨著門口可憐的質子,心裏卻想的另一回事,齊國這些年很不好,連年大旱,百姓生活困難。偏偏那些皇親貴戚,官員士紳沉迷于十幾年前大勝秦國,辟地千里的榮光中不可自拔,整日裏驕奢淫逸,浮華奢侈。國庫被這幫水蛭吸食的虧空巨萬,形同虛設,不得不加重稅賦,竭澤而漁,弄得民不聊生,賣兒鬻女,時不時有暴亂發生。

    他要實行改革,他有一大套澄清吏治,保護農業,發展軍備,精兵強武的政策要實行,他要鎮壓既得利益者的反彈,要確保新政的落實,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時間!

    因而齊國十年內不能發生也經不起戰爭,儘管有號稱戰神的百勝公,有百戰百勝的百勝軍。所以他才會不顧與趙無咎多年的交情,主張放質子回國。若不是他自己願意,這天下又有誰能左右大齊丞相的注意呢?皇帝也不成。

    所以他決定放秦雷回國,堵上秦軍的嘴。當然如果秦雷優秀到一定程度,他是不會放虎歸山的。

    良久,他才從思緒中擺脫出來,似乎才看見門口二人,哈哈大笑道:“原來是止戈公大駕,公爺來晚了,快快入席,罰酒三杯!”

    一眾賓朋紛紛附和道:“罰酒三杯”“怎能來晚了?”“不敬,大不敬”之類的屁話。

    鐵鷹大怒,欺人太甚了,你請柬上說午時,我們提前半個時辰便來了,還是沒趕上開席,這不是故意戲弄是什麼?更氣人的是,入席入席,席在哪里?哪有一張空席?

    他腦門青筋突突直跳,便要發作。這時秦雷急切的對上官雲鶴辯解道:“不怨我,不怨我,都怪這黑廝磨磨蹭蹭,您要罰就罰他吧。”面色惶急,左看右看,終於在那布衣漢子身邊找到空位,小跑過去坐下,還不小心帶倒了漢子的酒壺,撒了一身。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5 02:38

權柄 第一卷 【原上草】 第十章 落魄白衣相 糞土千金裘


    那布衣漢子眯著醉眼,一言不發的看著秦雷造作。秦雷向他問好,他也只是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便抱著酒壺不再理他。

    鐵鷹憤憤的隨著入席,與秦雷對視一眼,又很快移開,兩人神色皆很怪異。落在旁人眼中分明是這主僕因為方才的事情起了齷齪。

    上官雲鶴見秦雷如此膽小怕事,竟不顧身份,與庶民同席,不由微微鄙夷,也不再提罰酒三杯之事。賓客們摸不清丞相大人的意思,一時也不理會秦雷。

    ————————————————

    齊國地處神州東部,自古便是神州大陸頂尖繁華之地,國家又追求奢侈享受,自然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齊人以品美食為榮,倘若嘗到什麼八珍玉食,往往會額手相慶,撰文詠之,更有美食泰斗自號饕餮客,在齊國竟可以與兵法大家武之隆,書法大家顏行璽,儒道大家孔敬文並稱‘四絕’。

    齊國宰相府的宴席,在齊國也是可以排前幾位的。秦雷與鐵鷹兩個土包子確實沒見過這麼多藝術品般的美食,盯著一盤盤菜肴不敢下筷,這次倒不是裝的。

    那喝酒的漢子倒來了精神,自發介紹起來,方才他一直飲酒,桌上的菜肴都還保持完整。他指著中間一盤雕琢成春江花月夜的菜肴道:“這便是‘北齊武成王生羊膾’乃是選用上等小羊羔,絕品黃河鯉剁碎擀餅,再配以金玉栗子面膾炙而成,因北齊武成王府所制而得名。別發傻,就是這大的嚇人的月亮。”秦雷二人狠心捅出筷子,月亮表皮一破,濃郁的鮮香之氣撲鼻而來,嘗一嘗,酥軟爽口,滑而不膩,吃到肚中回味無窮,渾然忘我。隨即下筷如飛,盡顯平日苦練的身手。

    漢子見他倆餓鬼投胎的樣子,也動了食欲,伸出筷子與他們爭搶,竟然不落下風。眨眼間盤中空空。那人端起茶盞漱漱口,搖頭遺憾的道:“相府廚子未得此菜真諦,用料太多,白白糟蹋了許多珍貴食材。豈不知魚羊為鮮,如鄰家之女,增一分則肥,減一分則瘦。”

    邊上一桌的客人一直關注這桌的動靜,聞言嘲諷道:“秋風客慣會故弄玄虛,吃白食還這般多事。”

    布衣漢子臉漲得通紅,分辯道:“今日怎算白食?丞相說為我餞別哩!”

    “那是丞相趕你走哩……”那桌惡客模仿他的語調。

    “分明,分明是鄙人辭行在先。”秦雷注意到他握筷子的手有些發抖。

    “那是您秋風客大人實在打不著秋風了吧。”那桌客人很高興有人可以與他們爭辯,以顯示他們能言善辯,才思敏捷,若是有幸得到丞相青睞便更妙了。

    秦雷雖然打定主意要裝癡賣傻,可他最看不得自己人被欺負,儘管還不知這布衣漢子姓字名誰。他一拍腦門,對鐵鷹道:“哎呀,原來我們吃飯還是要付錢的,那個誰,我們付錢了嗎?”

    鐵鷹嗡聲答道:“沒有,不過沒事,滿屋子都沒付。”

    “那不就是滿屋子吃白食了嗎?”秦雷惶恐道。

    “可不,一屋子人全白吃。”鐵鷹憤憤的道。所謂近墨者黑,與秦雷共同生活月餘,鐵鷹學到很多不好的東西。

    邊上的客人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看那主僕二人癡癡呆呆的樣子,多半是無心之語。倘若發作,便是自承白癡了,還不如也裝作不知,揭過了事,憤憤吃下這個啞巴虧,自我安慰道,不與渾人一般計較。

    主僕二人暗爽,接著請教布衣漢子菜肴,布衣漢子見兩人為自己出氣,暗暗感激,賣力的將什麼“越國公碎金鼎”、“虞公斷醒餞”、“成美公藏蟹”、“含春侯新治月華飯”之類的王侯飲饌一一道來,從食材到烹飪,從口感到意境,引經據典,海闊天空,聽得二人眼冒綠光,食指大動,往往一道菜講完,不出幾個呼吸,便被三人吃得精光。

    ~~~~~

    三人吃的痛快,吃相自然不雅,遠處主席上的上官丞相看了自然不喜。他也不知方才兩席的口角,那桌人當然不會傻到把自己的糗事拿出來曬,算是叫秦雷逃過一劫。

    上官丞相清清嗓子,嘈雜的大廳中頓時靜了下來。他舉起酒杯遙遙對末席道:“今日與館陶先生一別,不知何時相見,老夫敬你。”

    秦雷起初以為上官老兒與自己說話,剛要舉杯,誰成想人家打理的是邊上那位,不由老臉一紅,訕訕放下杯,撓撓頭。

    鐵鷹看了,佩服的五體投地,殿下演技真是出神入化,太真了,太自然了。按殿下的話說就是什麼‘熬死卡水平’。

    他永遠也不會知道,他所崇拜的五殿下,剛才沒有演戲,只是擺了個烏龍。

    ~~~~~~~

    被稱為館陶先生的布衣漢子起身舉杯道:“謝丞相厚意。”

    飲完一杯,高高在上的丞相有些苦澀的問道:“先生不能改變主意了嗎?”

    布衣漢子堅決搖頭道:“去意已決。”秦雷卻聽出一股子蕭索味道。

    “老夫若虛右以待呢?”老頭子語不驚人死不休,他是左丞相,虛右是什麼?右丞相,有六千萬子民,兩萬里山河的齊國的國務院副總理。

    一室皆靜,落針可聞。

    一個個達官貴人,強咽下口水,妒火中燒的盯著好命的幸運兒,目露凶光,好似一俟他點頭答應,便準備一起撲上去,把新出爐的副丞相撕個粉碎!

    空氣凝滯,眾人都在等著那人的回答,秦雷也不例外。

    那館陶先生也無法再保持平靜,沉吟半晌,終於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沈默:“蒙丞相錯愛,無奈草民已心灰意冷,唯願相忘於江湖,寄情於山水,觀神州美景,品天下美食,不再為這五斗米折腰了。”

    眾人皆唏噓。

    上官丞相表情沒有什麼變化,沉吟片刻,哈哈大笑道:“看來天下百姓無福生受先生大才了。飲完這杯,咱們算是緣盡了。”一飲而盡。

    館陶先生身體微晃,馬上又止住,也哈哈大笑道:“他日若蒼天有眼,草民必將為您作碑立傳,好教天下知曉丞相高義。”也一飲而盡。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5 02:38

權柄 第一卷 【原上草】 第十一章 一握傷宰相 一聲驚質子

    館陶先生坐下後,便失去了談興,又開始一杯接一杯的灌酒。秦雷與鐵鷹大眼瞪小眼,不敢去安慰他。

    上官丞相依舊那副老神在在的樣子,轉而問秦雷道:“聽聞止戈公前日貴體微恙,無奈老夫俗務纏身未曾探望。止戈公可好些了?”

    秦雷聽他句句不離‘止戈公’,甚是不爽,面上卻憨憨道:“嗯,讓大和尚治好了。”

    上官丞相又道:“止戈公可曾用功讀書啊?是誰教導你禮儀啊?”態度慈祥,宛若族中長輩,令人好感頓生。

    秦雷撓撓頭,尋思半天,吭哧道:“這幾年沒去學堂,都忘得差不多了,禮儀也是這個樣。”他說的是自他姑姑,齊國秦貴妃薨後,內府便把他的用度全數縮減到最低限,自然也不支付他的學費了。

    眾人心說,怨不得不知道‘士庶不同席’的規矩,原來是個沒師傅教的野小子。

    上官丞相又問道:“這幾年過得怎麼樣啊?”

    秦雷心說,戲肉來了。拿出‘熬死卡’水平的演技,故作苦惱道:“不好,他們老不讓我上街玩,飯也沒有這的好吃。還有……”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到下文,只得訕訕道:“反正不好就是了。”

    上官丞相神秘一笑問道:“老夫把你送回秦國好不好?”

    秦雷馬上擺出一副驚恐的樣子,惶惶問道:“為什麼?”竟有些發抖。

    丞相大奇道“秦國是你的家鄉,你不願意回去嗎?”

    秦雷很堅決的搖頭道:“不,鐵鷹說秦國離這有一萬里遠呢,萬一路上有壞人怎麼辦?而且……”

    “而且什麼?”邊上人受不了這小子老是吞吞吐吐,搶著問道。

    “而且,鐵老闆說等秋裏大黑生了,還要給我一個養著呢。”他有些不好意思道。

    聽眾一團霧水,將視線轉向鐵鷹。鐵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他無力的解釋道:“大黑是鐵老闆的看家狗……”

    賓客哄堂大笑,丞相也不禁莞爾,轉頭與旁人說話,不再理他。

    秦雷與鐵鷹對視一眼,都心道:差不多過關了。

    他們兩人本來入席就晚,又經過方才種種,沒多久就散席了。

    ~~~~~~~~

    按禮制,主人要親自送客,如果兒子中有成年的,也可以代替。

    上官丞相有三子四女,皆已成年。秦雷本以為是丞相長子送客,沒想到上官雲鶴親自出馬。看到眾星捧月般的黃鬍子胖老頭,才明白過來,原來是有重量級人物。他們這些小角色倒是沾了光。

    兩位大人物話別完畢,那黃鬍子胖老頭狀作不經意,視線在人群中掃過,最終鎖定了秦雷。那眼神冰冷肅殺,沒有任何感情,就像看死人一樣。

    秦雷從別人的稱呼中,早已知道,這就是十六年前統帥齊楚聯軍,大敗秦軍,割地一千里,年貢三千萬,捎帶著導致自己與姑姑背井離鄉的罪魁禍首——東齊百勝公,趙無咎。

    他低下頭,不與趙無咎對視,心中的火焰卻熊熊燃起:來這個世界已經快兩個月了,秦雷知道自己回不去了,也就接受了新的身份,他知道這個人有爹有娘有兄弟,雖然都不在身邊,卻也總比自己原來孤家寡人要好得多。

    所以他已經很少去分辨哪是自己,哪是那個小質子了。

    望帝春心托杜鵑,莊生曉夢迷蝴蝶。

    此時被宿命的仇人盯著,好大勁才強壓下火氣。再抬頭看時,那人已經離去了。

    既然親自送了趙無咎,主人也不能太過厚此薄彼,微笑著送別每一位客人,讓他們覺得自己被重視,被友善的對待。這種收攏人心的手段惠而不費,上官丞相三十年前便已經爐火純青了。

    客人們按品階上前與丞相大人話別,大部分人只能換來丞相的一句“招待不周,請多包涵”之類的廢話。在秦雷眼裏,像極了後世大酒店的迎賓小姐。

    輪到秦雷,丞相大人與他敘話,宴上離得遠,看不清長相,此時細細端詳,發現小質子身材勻稱,眉清目秀,若不是脂粉氣太重,倒也當得上英姿煥發。旋即上官大人又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

    丞相執起他的手,感到有些粗糙,錯愕問邊上鐵鷹道:“公爺平日裏可做什麼荒唐事?這手怎的有了繭子?”

    鐵鷹不好意思道:“我家殿下最近迷上了打鐵,把個鐵匠請家裏整日叮叮噹當,卑職勸了好多回,只是不聽。”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樣子。一邊的齊國護衛也點頭證明。

    丞相‘哦’了一聲,擺起一副嚴肅面孔,教育秦雷一番,眾人看到小質子可以與丞相大人敘話,羡慕非常。

    秦雷緊緊握住上官老大人的手,唯唯諾諾,一臉受教,當即決定拜丞相為師。丞相這時酒勁也過了,怎麼會收這個渾人為徒,含混著推辭過去,允諾為他另尋良師,使勁掰開秦雷手指,把手抽回來。

    看到被握出指印的右手,丞相憤恨道:“打鐵的小子,當老夫手是鐵釺嗎?”

    秦雷連忙道歉,想上去給丞相揉揉。上官雲鶴可能疼的過分,冷臉道:“老夫不勝酒力,便由犬子代為送客,諸位海涵。”說完急匆匆往後院去了。

    在眾人憤恨的眼神中,主僕二人心滿意足的走出相府,心情都很放鬆。

    此時相府門口停滿了轎子馬車,竟然交通堵塞了。

    秦雷的馬車被擠在中間,進退不得。兩人便靠坐在車轅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淨說些這個馬車好漂亮,那個轎子好氣派之類的屁話,把守衛的齊兵臊得齊齊退出一丈遠,與這大腦脫線的主僕劃清界限。

    兩人正說得高興,一個微弱的聲音在兩人耳邊響起:“好你個止戈公,把個東齊丞相耍的團團轉,看我去戳穿你,叫你好看。”

    兩人一下子被唬的呆住了,轉瞬間殺意頓現,緩緩扭頭去看那人……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5 02:39

權柄 第一卷 【原上草】 第十二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 黑雲壓城城欲摧

    秦雷看清那人,長舒一口氣道:“館陶先生還未盡興?”

    那布衣館陶點頭道:“正要去叨擾殿下。”說完,也坐在車轅上,閉目養神。

    仿佛那句誅心之言從沒出現過。

    旁人看了,只道是秋風客又要去小質子府上吃白食,紛紛向秦雷投來同情的目光。

    ~~~~~~~~

    半個時辰後,質子府中。

    桌上擺著茴香豆,醬牛肉,煮花生,鹵鴨舌幾樣小菜,秦雷給館陶先生倒上酒,便端坐下,靜靜地看著他。臉上的粉抹掉了,身上也換了便服。神清氣爽,容姿英發,再也不復方才臃腫懵懂的模樣。

    那館陶先生也微笑著看著秦雷,眼神清明,哪里還有一絲醉意。

    兩人對視良久,表情越來越詭異,最後一起哈哈大笑,笑得山搖地動,上氣不接下氣。

    笑聲中,鐵鷹忍不住問道:“殿下因何發笑?”

    秦雷稍微平息,嘶聲道:“我笑那可笑之人。”

    鐵鷹又轉向館陶問道:“先生又為何發笑?”

    館陶強止住笑,喘息道:“我笑那可笑之事!”雙手撐住小桌,身體前傾,盯著秦雷眼睛,一字一句道:“殿下就要大難臨頭,裝傻扮癡也救不了你了!”

    秦雷撇撇嘴,端起酒杯嘬一小口,冷笑道:“先生難道不是?那上官老兒殺意已生,您還是挑個好日子離開上京城吧。”

    鐵鷹奇怪道:“那是什麼日子呢?”館陶也很好奇。

    “忌日。”秦雷夾一顆茴香豆,細細品味。

    館陶頹然坐回,慘笑道:“不錯,學生離京之時,便是喪命之日呵。”

    屋裏又恢復安靜,只有秦雷咀嚼茴香豆的聲音。

    館陶心中波濤洶湧,他弱冠之年學成下山,來到東齊。自然是準備轟轟烈烈做一番事業:匡扶霸業,青史留名最好,至不濟也要高官顯爵,封妻蔭子。想來憑自己的本事做到後者並不難,誰成想來到上京後竟淪落到這般田地……

    齊國尊古,崇尚魏晉之風,取消了隋唐以來的科舉,重新採用九品中正制選用官吏。因而高門大族壟斷朝綱,把持了幾乎全部重要官職,只把一些事務瑣碎,升遷機會較少的職位施捨給所謂的‘庶族’,館陶山野之人,乃是庶的不能再庶的庶族,又手無縛雞之力,不能像別的庶族投身行伍,*軍功起家。所以四處奔走,屢不得用,最後迫於生計,屈身於相府做一名清客,一晃十數年,鬱鬱不得志,又偏好美食,花費頗具,吃過不少白食,這才落了個“秋風客”的破落名聲。

    若是一直吃白食,倒也沒有性命之虞,畢竟齊國貴族都以養食客為榮。可這館陶有幾分憨直脾氣,他感覺挺對不起東主的,因而用了五年時間,耗費了無數精力,走訪鄉里,查閱資料,寫成了《齊國改良鄒議》,呈於宰相,也為自己引來了殺身之禍。

    上官丞相看了《鄒議》,正對齊國時弊,若能徹底貫徹,定教齊國老樹新枝,重新成為最有希望統一神州的國家。老狐狸也清楚若是按《鄒議》改革,將觸動多少既得利益,引起多大反彈。以他上官家百年聲威,自己權傾朝野倒是不怕,可若親自掛帥,必然不好太過回護家族利益,對自己人望也會有影響。

    因而他要一個傀儡來抵擋攻擊,以便自己進退自如,關鍵時刻上官丞相還可以成為挽狂瀾於即倒的英雄。他以為計畫的提出者館陶是最佳人選,所以他以高位誘惑館陶出仕。在丞相心裏,一個十幾年沒有當上官的人,一定很饑渴,哪怕是明知這蜜餞中包著毒藥,也會毫不猶豫吞下。

    然而館陶不是正常人,他惱怒於丞相的無情,作為一個思維縝密的謀士,他早已在《鄒議》中將改革分解為若干階段,便是為了將反彈控制在丞相可以接受的範圍內。誰知道老狐狸想吃肉還不願意染腥,竟然連一點風險都不願接受,竟要統統轉嫁給自己!

    對丞相是稍起顛簸的小風浪,可是足以把一介布衣淹死八遍。當官好,那也得有命去當啊,他還沒娶媳婦呢。

    今日算是與丞相徹底撕破面皮,換作他也不會放一個對本國內政外情了若指掌,更何況是下一步施政綱要設計師的傢伙脫離自己控制。

    館陶自然不會坐以待斃,他知道最近京裏動靜,本想通過小質子,見見背後手眼通天的鐵老闆,看看能不能為自己搏來一線生機,誰想到誤打誤撞,見識了這主僕二人扮豬吃老虎的模樣。

    ~~~~~~~~~~~~

    良久,館陶才接著道:“可笑上官雲鶴不僅無容人之量,還老眼昏花,竟把真龍當泥鰍。殿下使得好手段,竟然說動齊國太后,國師齊齊為您說情,上官丞相竟還以為您懵懂無知。可笑啊可笑,若干年後,滅齊者殿下也。”

    秦雷搖頭道:“那也得有命活到若干年後才成。方才先生不是說小子在劫難逃了嗎?”

    鐵鷹對館陶一瞪眼,插嘴道:“俺們已經瞞過那老匹夫了,殿下說他們會敲鑼打鼓送俺們回去。”

    館陶也夾個茴香豆,調侃道:“是送你去黃泉路。”

    秦雷起身一躬,尊敬道:“還請先生教我。”

    館陶起身回禮,也嚴肅道:“若沒有趙無咎,殿下定然心想事成。但那百勝公與上官丞相意見相左,傾向於靠戰爭打醒齊人的自我陶醉,加上百勝軍陣容鼎盛,未嘗一敗,所以貴國此時開戰,正中百勝公下懷。您說他會看著殿下安然回國嗎?”

    秦雷接著問道:“趙無咎會反對我回國?”鐵鷹也很焦急的看著館陶。

    館陶搖頭道:“不會,若在朝堂上與上官丞相分歧,必是一番口水,武人口拙,多半要輸掉這嘴上官司。他們會選擇更直接、更符合武人身份的方式……”

    這時候起風了,秦雷望向窗外,黑雲壓城城欲摧。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5 02:39

權柄 第一卷 【原上草】 第十三章 情理之中 意料之外


    雨說下就下,劈裏啪啦打在屋簷上,彙成串串珍珠落了下來。

    秦雷想起初來時,那個風雨飄搖的夜晚,此時情況已經好了很多,他對自己說。

    調整下情緒,他吩咐鐵鷹去請沈洛。

    與館陶的談話告一段落,酒勁上頭的館陶去廂房睡下了。今日宴上丞相已經下了逐客令,他倒是自由身了,連行李都搬了過來。

    雨越下越大,天黑的分不清時辰。沈洛來時,秦雷已經掌燈了。

    他接過沈洛的雨傘,見他大半個身子濕漉漉,遞過毛巾,愧疚道:“若不是臨時有變,斷不會如此折騰舅舅。”

    沈洛笑道:“殿下小看為舅了,往年走南闖北,時常風餐露宿,抱冰臥雪,沒有那麼嬌氣。”

    秦雷從泥炭小爐上提下茶壺,鐵鷹忙接過來,倒出來的是濃郁的薑湯。秦雷先給沈洛遞過一碗,又示意鐵鷹自己也喝點。

    秦雷讓沈洛和鐵鷹換下濕衣服,又連喝三大碗薑湯,才把與館陶的談話細細講來。

    沈洛沉吟片刻,皺眉道:“依殿下的意思,我們的人暫不出發?”

    秦雷點頭道:“既然百勝軍摻和進來了,原來的計畫便不能用了,不能讓咱們的人白白送死。”

    這時守在門口的鐵鷹示意,館陶先生醒了。

    秦雷看了看沈洛,他點點頭,秦雷對鐵鷹吩咐道:“去請館陶先生。”

    館陶來後,與沈洛見禮,兩人自是一番寒暄介紹。秦雷這才知道,館陶先生本名張諫之,雲州人士,乃雲州散人神機子之徒,比沈洛小三歲。

    時間緊迫,談話很快進入正題。

    秦雷對沈洛道:“舅舅不妨把我們的方略對先生說說,好叫先生幫忙參詳一下。”

    沈洛點頭對館陶道:“半月前殿下定計,並親自溝通慧能禪師的首徒至善和尚,愚兄拜訪丞相府的主簿陸明德,加上原先我大秦李少卿拜訪的齊國皇帝貼身太監黃公公,用些上不得臺面的小手段,以大秦思念孫兒的太后的名義交通到齊太后、禪師和相國。”

    鐵鷹心中感歎,這些人說話太假了,單是送給黃太監的三千顆東珠便花了一百萬兩白銀。這叫小手段的話,不知大手段得成什麼樣子。

    “在殿下的努力下,我們先見到的是慧能,禪宗正試圖在我大秦境內佈道,一旦開戰,他的努力便泡湯了。我們答應他,一旦回國將為禪宗佈道出力,又貢獻六十萬兩黃金為他的佛祖塑金身,最後他同意向皇帝說項。”

    “後來又用一套珊瑚屏風開路,見了齊丞相,陳述了此時開戰的壞處;今日終於用一株萬年人參見了齊太后,勾動老人家的人倫之情。這才教齊國統一意見,送我們殿下回國。”說到屏風和人參,沈洛一臉的肉痛,這是方才六十萬兩黃金也沒達到的效果。

    他說得有些囉嗦,任誰在花出這麼多錢,見了這麼多大人物之後,都會很有傾訴欲的。

    館陶先生張諫之一直生活窘迫,身上從沒超過百兩紋銀,對沈洛的描述也沒有什麼感覺。他輕敲下桌面,輕聲道:“這麼說殿下歸期已近。路上有什麼安排嗎?”

    沈洛佩服的點頭道:“我們擔心惹惱了我大秦軍方,準備路上假扮齊國刺客行刺殿下,給軍方開戰的理由。”

    館陶笑道:“現在齊國會派人剿滅咱們,倒是不愁理由了。”

    沈洛不好意思笑笑,說道:“咱們還有別的佈置,可若想與軍隊對抗,實屬妄想。”

    館陶想了想,問道:“上月刺殺殿下的刺客查到了嗎?”

    沈洛點頭道:“查到了,是南楚的黑旗密探。”

    秦雷嘿嘿笑道:“想不到我還蠻搶手的。”

    館陶也開始習慣這位殿下脫線的性格,他手指輕叩桌面,分析道:“楚國定然願意秦齊開戰,很有可能也會出手。”

    沈洛苦笑道:“大秦軍方若知道齊人放了咱們殿下,多半也會出手。再加上我大秦皇家密諜,足有六七股勢力糾纏,混亂不堪啊。”

    館陶停下敲擊,手按桌面道:“越亂越好,亂才好渾水摸魚。若只有咱們與百勝軍,反而無法脫身。”

    秦雷起身踱了幾步,堅決道:“諫之先生說的對,我們必須讓局勢亂起來。舅舅,告訴我們的人,加緊行動,把那裡弄個天翻地覆。”

    沈洛起身領命,秦雷指著地圖某處,對他細細吩咐,館陶在一邊聽著,越發讚歎,這位五皇子思維縝密,計畫周詳,更難得的是奇正相和,不一味行險,實在不像一位十六歲的少年。

    ~~~~~~~

    雨停了,沈洛走了,館陶也去休息了。

    秦雷把自己浸在黑暗裏,細心擦拭著一件件古怪的裝備。百勝軍的事情給了他很大的壓力,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任何陰謀詭計都異常脆弱。張諫之說,百勝軍不敗,全靠百勝公只打必勝之戰。所以,到時來圍殺自己的軍隊從數量到質量一定是壓倒性的,不可能靠僥倖突圍。

    他將一隻只細小的弩箭插入臂弩,突然自嘲道:“若不做這些動作,還可苟延殘喘一陣子。這下子成了老壽星吃砒霜,自嫌命長了。”

    之後,他的心情莫名其妙好了起來,還哼起了走調的流行歌。

    鐵鷹依然盡忠職守的站在門外。

    ~~~~~~~~~~~~~~~~~~~~~~~

    三天後,那位吃了兩萬小康之家一年口糧的黃公公前來宣旨,言道:秦皇有子,其名為雷,其性淑、其德昭,為兩國邦交勞苦功高。今感其誠,憫其孝,皇恩浩蕩,賜金還國……

    黃老太監一走,秦雷便把黃燦燦的聖旨從案臺上取下,細細打量輕輕摩挲。對鐵鷹笑道:“這可是好東西,看這做工,看這面料。過個千百年就值老鼻子錢了。”

    鐵鷹自動忽略這句,對秦雷道:“殿下,您吩咐的事情辦好了。”

    秦雷一聽,把那聖旨隨手一卷,投到插雞毛撣子的瓷瓶裏。大聲笑道:“快抬上來。”

    鐵鷹一揮手,四個沈家衛士抬一個漆黑的鐵箱子進來,這箱子五尺長二尺寬三尺高,還箍著鐵箍,最出奇的是上面居然有十幾個鎖眼。鐵鷹上前,掏出十幾把鑰匙,又拿出一張紙,照著上面的順序,依次打開所有的鎖,箱子才‘哢嚓’一聲彈開。

    裏面有個胡亂顫動的麻袋,秦雷上前踹了箱子一腳,麻袋才停下動彈。他問鐵鷹道:“這是什麼東西?。”

    鐵鷹跟四個衛士相視一笑,對秦雷道:“這便是國師的那個侄子,這小子一人在街上閒逛,見到咱們抬的箱子,非要看看裏面是什麼。咱們就把他誑到沒人的地方綁來見您了。”

    秦雷喜笑顏開,吩咐衛士把麻袋提出來,鐵鷹在上面狠狠踹兩腳,裏面殺豬一般嗚嗚叫起來。

    秦雷鐵鷹呲牙道:“這樣不好吧,快把這位公子放出來。”

    鐵鷹也不反駁,抽出腰刀,‘唰’一聲,把麻袋削開,露出一個滿面驚恐的馬臉青年,他的手腳被縛,嘴巴不知被誰塞了臭襪子,看上去悲慘至極。

    秦雷端詳片刻,抬腿作勢要踹馬臉,唬的他身體蜷成一團,瑟瑟發抖。秦雷對鐵鷹道:“隔著麻袋什麼都看不到,這樣多好……”

    ~~~~~~~~~~~

    馬臉不停的磕頭,眼淚鼻涕一起湧出,看來是嚇壞。

    秦雷溫和的對他說道:“公子別害怕,反正要挨打,還不如痛快些來的舒服。”

    馬臉口中嗚嗚,似乎在求饒。

    秦雷抽出一個衛士的腰刀,在手中舞幾下,對鐵鷹道:“玩累了就剁碎喂狗,別像上次弄得到處是血。”

    鐵鷹嘿嘿笑著接過刀,狠狠點頭,粗聲道:“公子瞧好吧,咱們先把這小子渾身骨頭敲碎,他就老實了。”

    馬臉青年終於嚇暈過去……

    秦雷與鐵鷹交換下眼神,讓衛士把馬臉拖下去。

    鐵鷹湊近問道:“殿下,莫非真要剁了?”

    秦雷沒好氣的白他一眼,轉又開心道:“本來就想耍耍至善得了,這小子竟自投羅網,哎,天予弗取,必受天譴呀。”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5 02:39

權柄 第二卷 【山中蘭】 第十四章 告別上京城


    得到可以歸國的旨意後,秦雷依規矩進宮拜謝了齊國太后、皇帝,便等著三天後黃道吉日出發。

    沈洛又付出了幾百萬兩白銀的代價上下打點,最終讓齊國同意由鐵家出一半的護衛力量。倘若上官丞相知道,已經離開質子府的張諫之,會在城外與秦雷會合,定然不會被那十八個江南歌姬迷花了眼。

    這幾日還有個新聞是國師的侄子又丟了,但這小子時常失蹤,也沒有多少人在意。

    三天後的清晨,霧氣剛剛散去,五輛大車駛出質子府,拐到朱雀大街,半個時辰後出了上京城東門,在那裏與兩支護衛匯合,上了官道。

    沈洛的子弟兵有三百多人,除了被派出去執行任務的,全部彙集到秦雷身邊。對於這種異乎尋常的關愛,秦雷還是很感激的,沒有沈洛全力以赴的支持,他只能選擇亡命天涯。這與他的親生父親——秦國皇帝的漠不關心,甚至是無情利用對比尤其強烈。

    出發後不久,秦雷從車中探出頭來,問駕車的鐵鷹道:“那箱子給至善送去了吧?”

    鐵鷹笑道:“送去了。那和尚還稱讚咱們的箱子設計精巧呢。”說著竟捧腹大笑起來。

    秦雷也忍俊不禁,嘿嘿道:“是呀,想必到現在還沒打開吧。”

    鐵鷹忍住笑意,費勁道:“十幾把鑰匙,又沒有圖紙,定要費一番功夫。不知打開後他是個什麼表情?”

    秦雷正經道:“咱們最是厚道,說給他什麼便給什麼,絕不討價還價。”

    鐵鷹又想起那箱花了二兩銀子從蒙學館買來的《百家姓》、《千字文》,的確是不值錢的字畫。只是不知大和尚會不會失望。

    秦雷笑道:“大和尚不會失望的,那個小子不也在箱子裏嗎?咱們真的太善良了。這樣不好,下次得改。”

    鐵鷹裝腔道:“遵命。”他們把國師的侄子暴揍一頓後,逼他寫下認罪書、投誠書、借據、賣身契若干,又喂下重新塞回箱子。

    秦雷突然面色嚴肅下來,對鐵鷹道:“鐵大哥,你發現一件事情沒有?”

    鐵鷹也緊張起來,凝神靜聽下文。

    “你現在開朗了很多。”秦雷神秘兮兮道。

    ~~~~~~~~~~

    鐵鷹身體一晃,狠狠一鞭抽在馬背上,馬兒吃痛,撒腿狂奔。

    車隊行了小半個時辰,鐵鷹輕敲車門,對秦雷道:“殿下,到了。”

    秦雷點點頭,仔細整了整衣冠,開門下車。鐵鷹已經叫停了隊伍。

    主僕二人拐下官道,在荒草淹沒的小路上行了一刻鐘,到了一座雜草叢生的墳前。

    漢白玉墓碑的陽面是朝西的,鐫刻著“大齊孝懿貴妃之墓”八個大字!這裏竟然是大秦長公主,齊國皇妃,秦雷姑姑的長眠之所。

    秦雷對這位命苦的姑姑所知不多,皆是來自鐵鷹的轉述,知道自己沒有中途夭折,能夠長大成人,全靠這位長公主的悉心呵護,倘若她還在世,自己想必過得很好。

    應該來看看她。

    長長的艾草長的極茂,覆蓋了整個墳頭。荒涼的景象無聲訴說著長眠的公主心中的抑鬱和絕望,也讓拜祭的人越發沉重起來。

    秦雷擺上祭品,誠心誠意的替原本的小質子磕了三個頭,輕聲道:“雖沒見過面,我也能知道你心裏的苦。我們回家吧。”說完,捧起一抔墳上土裝進鐵鷹手中的瓷罐中。

    做完這事,秦雷起身深深看了一眼公主墳,便轉身大步離開。

    那墳依舊孤零零的立在那裏,面向西方。

    一曲胡笳十八拍,多少幽怨離人淚。

    ~~~~~~~~~~

    護送質子回國的隊伍出了上京,沿大河一路向西,要途經東齊二十二個州,最後渡過大河渡口黃泥渡,再行八百里,便可到秦齊對峙的前線——大散關。

    秦雷已經知道這個世界與原來那個世界相比,大了很多,也有很多不同。此時他正在車廂裏裏研究一張沈洛重金收購的齊國軍事地圖。路況不好,馬車顛的厲害,同一輛馬車上的沈洛面色很不好,秦雷卻不擔心他會嘔吐,因為已經吐無可吐。

    車廂裏還有一人,是化裝成沈洛師爺的館陶先生張諫之,他跟著沈家衛士與大部隊匯合,連騎了兩天馬,把檔磨得血肉模糊,終於熬不住,也鑽進了馬車。

    秦雷把視線從地圖上移開,對劈叉躺在軟榻上的館陶笑道:“過了允州便出了京畿,咱們的好朋友隨時都可能找上門來了。”

    張諫之慘笑道:“反正學生手無縛雞之力,全靠殿下了。”

    秦雷笑駡道:“若是相府來客,便把你交出去了事,省我一份口糧。”

    兩人嘿嘿低笑,這車是沈洛座駕,除了防震性沒法解決之外,其他的性能很不錯,至少隔音很好。

    館陶和秦雷一見如故,亦可以說是都有那麼一股子騷包勁,臭氣相投,所以極為相契。

    館陶嘿嘿道:“再走兩天,便進入乾州群山之中,咱們的惡客在那裏久候了。好在百勝軍那個大肚子不會來,不然真沒有那麼大的席哩。”

    秦雷點頭道:“是呀,山地陡峭,不利於軍隊展開,百勝軍應該不會參與這波攻擊。”

    一邊的沈洛眯起眼睛,目光亮的滲人,悠悠道:“那麼,就當是熱身吧。”

    秦雷堅決道:“對,熱身!”

    ~~~~~~~~~

    兩天後,車隊進入連綿的乾州群山,乾州群山延綿數百里,相互重疊,犬牙交錯,山裏套山,山外有山。馬車自然顛簸的更厲害,秦雷他們不得不下車換馬繼續前進。在山間小道迤邐而行,隊伍前後相距一哩。

    此時已是暮春季節,山中芳菲漸歇,到了草木開枝散葉、積蓄精華的時候。今年雨水又足,是以山間路旁鬱鬱蔥蔥,層巒疊嶂。若不是一路危機四伏,倒不是為一程愉快的旅途。

    ~~~~~~~~~~~~

    隊伍曉行夜宿,晚上就歇在山間,秦雷讓沈洛派出斥候,又親自安排值夜,才去睡下。眾人見他小小年紀調度有方,雖有些不情願,但還是執行下去。

    一日,隊伍進到一處一面高崖一面樹林的山路。秦雷心中惱火,明明囑咐斥候有易於設伏的地形要提前報告,卻出現如此紕漏。

    他剛要命令隊伍停下,突襲開始了。

    數塊巨石從一側山崖上滾落,帶落無數小石塊,下雨一樣往行軍隊伍砸來。秦雷來不及約束隊伍,只能大聲命令他們分散臥倒。

    石雨‘劈裏啪啦’猛烈砸下來。有盾的兵士紛紛擎起盾,小塊落石擊在上面砰砰作響,倘若運氣不好遇到大些的石塊,輕則筋折骨斷、重則直接被壓在底下,血肉模糊。

    沒有盾的士兵,有的四處亂奔,盼望僥倖躲過劫難;有的蜷在地上抱住後腦勺,祈求神佛保佑。一時間慘叫聲、哀號聲、咒駡聲,聲震山谷,竟壓倒了落石的聲音。

    幾乎同時,呼哨響起,上百黑衣人從另一側山林中殺出,全速直撲秦雷所在的中軍,沈家衛士不顧仍然滑落的石塊,紛紛起身,迎上敵人,頓時間喊殺聲充斥山谷。

    鐵鷹憤怒的盯著四散逃開的齊軍,啐了一聲,拔刀護衛在秦雷身旁。

    秦雷沒有被方才的落石傷到,他看到沈家衛士英勇卻毫無章法的抵抗敵人的進攻,人數占優的沈家衛士竟然左支右絀,勢如危卵。

    不時有沈家衛士被夾攻致死。

    秦雷目眥欲裂,對倉皇趕來的沈洛大聲吼道:“收攏後面的隊伍,五人一組,都帶到我身邊來。”聲音憤怒,不容置疑。

    沈洛在剛才的落石中傷了手臂,聞言呲牙道:“好!”也顧不得收拾傷口,拿出一個哨子,使勁吹了兩聲。

    陸陸續續有衛士聚了過來,沈洛分好一組便送到秦雷面前一組。秦雷盯著戰場的局勢,哪里吃緊便把一組投過去,這新過去的衛士早已看清雙方的局勢,往往沖上去就能救下同伴,甚至直接格殺敵人。他們也帶去了秦雷的戰術意圖:不求殲敵,只需自保。

    秦雷通過人員的分配,漸漸的把己方的衛士分成了三個集團,互為犄角,相互支援,穩住了陣腳。人數優勢慢慢體現,局勢漸漸扭轉。

    敵人漸漸發現不論攻到哪里,都會面對四五個人刀槍齊下,只得狼狽後退,漸漸無心戀戰。

    山林中傳來一聲鳴鏑,刺客們強攻幾招,丟下十幾具屍體,飛快跑回山林中。

    秦雷大聲喝道:“逢林莫入!”制止了衛士的追擊。方才的調度救了所有人,他的話也有了威信。衛士們停下腳步,在沈洛的帶領下救治傷患,掩埋死者。退敵的喜悅轉眼又被戰友的死傷沖得無影無蹤。

    戰鬥來得快,去得也快,前後不到一炷香。

    ~~~~~~~~

    有沈洛收拾殘局,秦雷省了很多心。他找塊石頭坐下,對鐵鷹問道:“諫之先生沒有傷到吧?”

    方才的戰鬥鐵鷹沒有動手,他有些鬱悶,甕聲道:“沒有,石頭一落就躲在車底下,剛出來。”

    秦雷想像一下張諫之的狼狽樣,忍俊不禁,心中鬱悶也小了很多。他吩咐道:“去請館陶先生來這裏。”

    鐵鷹離開後,秦雷正要凝神休息片刻,忽然耳邊傳來破風聲,心中一緊,腰部猛一發力,身子狠狠後仰出去。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5 02:40

權柄 第二卷 【山中蘭】 第十五章 秦教官深山練兵


    一支雕翎箭呼嘯著擦過秦雷的身體,帶走他腰間的玉佩。

    秦雷落地後就勢幾個翻滾,躲到一輛大車下,回頭去看山崖頂上,箭是從那射來的,此時那裏已空無一人,只有草木微微晃動,不知是風吹的還是怎地。

    灰頭土臉的張諫之被鐵鷹攙扶過來,他在往馬車下鑽的時候扭傷了腳。正好撞見秦雷從車下鑽出來。

    兩人相視苦笑,面對面坐下,沒有像往常一樣互相調侃,氣氛有些凝重。

    鐵鷹有些訝異的把那支冷箭遞過來,竟然是支無頭箭。

    秦雷把玩著這支沒頭沒腦的箭。稍微一想,沒有頭緒,便擱到一邊低沉對館陶道:“我錯了。損失這麼大,我是有責任的。”雖然統計數字沒有報上來,秦雷也知道十幾人陣亡,幾十人重傷。

    張諫之安慰道:“殿下不該如此自責,若不是您指揮若定,損失會更大的。”

    秦雷搖頭道:“善戰者無赫赫之功,若是我當初不顧及舅舅面子,親自訓練沈家衛隊,而不是事事通過舅舅發號施令,決不至於像今天這樣一頭鑽進包圍圈,被打個措手不及。”

    張諫之默然,他不知道秦雷的特種教官背景,只道是殿下為沈洛承擔責任,但人家是舅甥,他也不好說什麼。

    這時沈洛打掃完戰場過來,臉色非常不好,統計數字已經出來,陣亡十六人,重傷十八人,一炷香的時間便損失一成戰力。

    秦雷扶他坐下,從靴中抽出匕首,挑開他胳膊上的包紮,微一探查,皺眉道:“傷到骨頭了。”叫鐵鷹去車上取了副夾板,敷上藥膏後固定住,最後整齊的纏上紗布,前後也就是盞茶功夫。沈洛看他熟練的動作,心中奇怪,卻被感動遮住,沒有問。

    做完這些,秦雷劈頭道:“舅舅,請授權我全權指揮衛隊。”

    沈洛也明白自己的不足,他只跟土匪交手過,與真正的戰鬥差別很大,方才幾塊巨石便把自己砸懵了。看來自己還是作商人比較有前途,他自嘲道。

    於是點點頭,朝秦雷笑道:“早便和你說過,咱們府上皆聽你調遣。”

    秦雷感激道:“定不負舅舅厚望。”眾人皆不提秦雷是否有領軍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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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無話。

    次日天光大亮,秦雷站在空地上,讓鐵鷹‘嗚嗚’吹響了號角,

    莫名奇妙的衛士紛紛走出營帳,查看情況。待見到五殿下在笑眯眯的看著他們,忙把仍在酣睡的同伴喚醒,三三兩兩的集中到秦雷面前。

    半晌,秦雷仍笑眯眯的問道:“人可到期了?”其中一個為秦雷抬過箱子的,仗著與殿下相熟,大聲回道:“都到了,殿下。”

    想了想,又小聲補充道:“除了不能動的。”

    人群爆出一陣哄笑,秦雷也莞爾道:“許大哥真是全面。”然後對眾人抱拳行禮,肅然道:“此次事發,全賴眾位大哥拼死護衛,秦雷有禮了。”

    眾人忙不迭回禮,口中亂紛紛道:“敢不效死力。”“殿下客氣了。”“這是咱們應該的。”

    秦雷伸手虛按,朗聲宣佈英勇殺敵的衛士每人一百兩銀子,傷者加倍,死者優撫。頓時營地歡聲震天。眾人齊齊稱讚殿下慷慨

    秦雷笑道:“你們卻是謝錯人了,我也是慨舅舅之慷,一個子都沒掏。”

    衛士們也哄笑道:“殿下與咱家老爺本是一家,謝您就等於謝咱家老爺。”

    秦雷也不再分辯,將昨日戰鬥中比較突出的幾個叫出來,其餘人各自歇息去。

    共有十二個人,秦雷指派他們為小隊長,又讓他們推舉三名隊長,分別掌管戰鬥、護衛、偵查。

    一番折騰,一名叫石勇的被推舉為戰鬥隊長,他方才斬殺五名刺客,占了殺敵總數的三分之一。那個被秦雷稱作‘許大哥’的許戈的被推舉為護衛隊長。還有一個侯辛被推舉為斥候隊長。秦雷沒有把鐵鷹任命為護衛隊長,他另有任務。

    秦雷讓這些人圍成圈坐下,站在圈中央,望著一張張興奮的面孔,笑駡道:“你們沒當會官是不是?”

    這些新鮮出爐的大小隊長忙用力板起臉,秦雷一翻白眼,道:“想笑就笑吧,憋壞了這荒郊野地可沒地兒看去。”

    眾人表情鬆下來,一陣輕笑。

    秦雷又加把火道:“當了隊長,薪酬待遇都要多很多,是不是很高興?”

    十二人如小雞啄米,頻頻點頭。

    秦雷話鋒一轉:“但是這也意味著更高的要求、更重的責任。如果在今後訓練中被超過者,撤;在戰鬥中失誤者,撤;被隊員集體彈劾者,撤!”

    三個‘撤’把新官們唬的一愣一愣,這些護衛是沈家的家僕,最長的已經在沈家服務八代了,是大世家的最底層人物,卻也都讀過寫書,練過些武,不是尋常百姓可比。這些人都清楚眼前這位雖在齊國極窩囊,可一回秦國便是貨真價實的皇子殿下,貴不可言。

    眼看有個*上貴人的機會,哪個不珍惜?哪個敢不聽話?何況這位殿下看上去平易近人,人又大方。

    秦雷無從知曉這些人的心理,即使知道他也只會高興,他明白人有自己的想法不要緊,要緊的是能把所有人的想法引到一起,所謂齊心協力,只有心齊了,力才會往一處使。上下同欲就是這個意思。

    秦雷讓小隊長自願挑選隊長,結果四個跟了石勇,三個跟了許戈,兩個跟了侯辛。又讓鐵鷹監督小隊長去被隊員選擇。

    場中只剩下秦雷與三位隊長,秦雷誠懇道:“此去大散關危機重重,還請各位精誠團結,倘若平安回京,定與各位共用榮華富貴。”

    三人起身激動道:“敢不以死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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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秦雷放慢行軍速度,在山中操練起三支隊伍來,齊國護軍幾次催促,他都讓沈洛擋下了。

    二百里山路走了一個月,平均每天走七哩!這也創了世界行軍史上的奇跡,秦雷自嘲道。

    一個月時間無法從根本上改變這支隊伍,況且還要防備敵襲,不能操練過猛。秦雷只是讓戰鬥中隊一百二十人,三人一組勤練三才陣:一人持槍,一人雙刀,一人一手刀一手盾,可遠可近,可攻可守。

    然後分成黑白兩方,用臨時趕製的木質武器沾上白灰,互相攻擊。有時雙方人數相等打得不亦樂乎,有時又力量懸殊,致使一方被揍的鼻青臉腫。秦雷告訴隊員們是在錘煉他們在不同情況下的反應,可是漸漸有機靈的發現,每次扮演劣勢一方被暴揍的,幾乎全是前一天訓練不積極的小隊。

    這個發現很快傳遍全中隊,於是乎各個小隊長咬牙切齒對自己隊員吼道:“倘若是誰偷奸耍滑,讓咱們全隊挨打,你放心,回來後全隊會再揍你一頓!”

    一時間營中氣氛升騰,訓練中再無一人敢稍有怠慢。當各小隊打出火氣,咬牙切齒的把訓練搞得接近實戰,不時有人被打的爬不起來,小隊之間開始針鋒相對時。某位無良的皇子便會適時站出來對各小隊逐一點評,指出他們的缺點,重點表揚他們的優點。之後便是全中隊大會餐。

    當月亮升起,火頭軍們在篝火上架起烤架,把斥候隊打來的山羚、黃羊之類的野味扒皮洗淨掛上,一遍遍刷著作料。肉色漸漸金黃,油脂滲出,劈劈啪啪的滴在火上,把火苗撩撥的一竄一竄。也把圍坐成圈的戰鬥隊員們的口水撩的咕嚕咕嚕。

    當秦雷變戲法似的拿出兩壇美酒,氣氛頓時達到高潮。秦雷遞給石勇一壇,自己抱起一壇,揮手拍開泥封。石勇也有樣學樣。隊員們似乎都聞到那酒的醇香。有癮大的使勁聳鼻子,滿臉的陶醉。

    這些人自離開上京便風餐露宿,自帶的酒早已喝光,恐怕都有一個月沒聞到酒味了。

    秦雷把酒壇雙手舉過頭頂,大喝道:“同醉!”說完仰頭痛飲一口。

    飲罷,大叫道:“痛快!”便把酒壇傳給左手第一個,那隊員一臉激動地結果酒壇,也痛飲一口,高叫道:“痛快。”

    混坐在一起的隊員,原本見到打得不可開交的對手有些彆扭。但隨著酒壇在一雙雙手中傳遞,才猛地想起大家本是並肩作戰的袍澤,是可以生死相依的兄弟,於是不好意思的相視一笑,把那點小彆扭就著酒喝下去。

    這一切都被秦雷看在眼裏,他與石勇相視一笑,抽出刀,分麾下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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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訓練時,隊員們士氣高漲、訓練更認真,但是沒有故意傷人的動作,氣氛好了很多。

    秦雷對鐵鷹道:“訓練受傷在所難免,但是要注意控制手下情緒,不要為將來的衝突埋下隱患。”鐵鷹躬身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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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護衛中隊九十人,秦雷主要教導他們如何保護重要人物,特別是皇子殿下,這是他的本行自然教導起來得心應手。什麼前哨、伏線、替身、掩護、斷後之類的,一樣樣示範,一樣樣講解。

    又教授他們如何突擊支援戰鬥隊。同樣用戰鬥中隊的法子,分組對抗,表現差的會在下次分到最倒楣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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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斥候中隊七十人,就沒有前兩隊那麼好命,秦雷深感這個時代斥候能力薄弱,挖空心思訓練這些菜鳥。有時候在營地裏藏幾個蘿蔔,命令他們以小隊為單位尋找,沒找到的沒有晚飯,省下的晚飯將送給找到蘿蔔多的小隊。

    秦雷告訴他們這是鍛煉他們尋找蛛絲馬跡的能力。

    有時候會在十裏外的山頂上放些蘿蔔,再畫些奇怪的圖畫,命令他們以小隊為單位爬到山頂,再折返回來。隊員們滿心以為這次還是誰先拿回蘿蔔誰獲勝,當一群人狼奔豕突爭先恐後的拿回蘿蔔後,秦雷宣佈所有的小隊畫下方才在山頂看到的那些奇怪的畫時,蘿蔔們一下子傻了眼,大眼瞪小眼:確實有印象,因為太有視覺衝擊感了,但實在沒往心裏去。

    最後,侯辛所在的小隊畫了五個圖案,雖然都似是而非,卻也奪了冠軍。一般的都畫了兩三個,最差的一個都沒畫到。

    秦雷板著臉道:“斥者度也,候者候望,度,是斥候的第一要求,就是加入自己的思考判斷,既然發現異常,為什麼不去思考?為什麼不記下來?像牛一樣的笨蛋!”說到後面,他也笑起來。

    眾人的心肝才敢撲通撲通亂跳,殿下,哦不,他叫隊員們稱呼他為‘教官’,教官什麼都好,就是發起火來太嚇人,常叫人搞錯了他的年齡。

    秦雷最後沒有取消誰的晚飯,畢竟沒有說規則,但是他明確告訴隊員以後的測試都會沒有規則。

    “教官,那到底畫的是些什麼東西?”吃飯時,終於有大膽的問道。

    秦雷神秘笑笑,說:“一千年後你就知道是些什麼了。”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5 02:40

權柄 第二卷 【山中蘭】 第十六章 大戰前夕


    半個月後,齊國護衛待不住了,聽從了沈洛的建議,先行一步,到出山後第一個縣城——甯古縣再匯合。

    秦雷繼續不緊不慢的打磨他的斥候隊伍,不是他偏心眼,實在是形勢所迫,斥候隊伍太重要了。

    斥候隊伍的訓練對有些人是有趣是挑戰,但對另一些人便是苦惱是煎熬。所以秦雷規定斥候可以自願退出,但一旦退出便終身不得反悔。另兩個中隊有不少貪圖斥候訓練新奇,又能多跟殿下學習的,紛紛要求轉隊。也是這個原因沒有人願意主動退出斥候隊。

    一段時間的朝夕相處,隊員們已經完全接受了這個與他們同吃同住,又無所不知的皇子‘教官’了,沒人在意他的年齡。

    秦雷規定只有各中隊前二十五名才有資格報名參加斥候隊,無疑把斥候隊級別拔高了,這是秦雷的設想,他準備在未來把斥候隊建設成這個時代的特種部隊。

    在一次全體大會上,他當著近三百人宣佈了這一決定,同時還宣佈從今往後,無論麾下有多少人,只有這三百人可以稱呼自己為“教官。”

    一邊的張諫之和沈洛瞠目結舌,殿下這種收買人心的法子踏雪無痕,惠而不費,還能激起這群人的榮譽感,這三百人以後便是嫡系中的嫡系。張沈齊齊將秦雷奉為偶像。

    五十個夠資格的全報名了,秦雷將兩個隊長踢回去,然後把報名的四十八人統統攆到一處山裏,給他們一個時辰時間藏匿,並告訴他們,半時辰不被發現就可以進斥候隊。

    一個時辰後,秦雷告訴斥候們自即日起將施行不定額淘汰制,這次找不到人的將全部被淘汰,之後便把他們撒進山裏……

    六十比四十八,最好的情況下,五個隊員中也會被淘汰一個。斥候隊員們打了雞血一般,恨不得掘地三尺,把所有蘿蔔都找出來,現在他們一律稱菜鳥為蘿蔔。

    專業和業餘的差距很快體現出來,只見斥候隊員們從從容容從山下上去,用一根木棍在樹頂上一捅,便會有一個蘿蔔慘叫著掉下來。在灌木叢中一攪,又一個蘿蔔‘哎呀’一聲蹦出來。往個山洞裏扔進幾個蜂窩,便壞笑著跑到一邊躲起來。不一會好幾個蘿蔔慘叫著從洞裏竄出來,撲通撲通跳下邊上的小溪。

    一個個蘿蔔被拔了出來。雞飛狗跳的半個時辰過去後還有八個沒找到。

    這意味著二十個斥候將被淘汰,八個水靈靈的新蘿蔔將補充進來。這八個蘿蔔各有高招,其中一個叫沈青的瘦小子最為機靈,他在山腳小路旁挖個坑,再蓋上一塊木板,撒上浮土,最後掀開條縫鑽進去。玩過捉迷藏的人都知道,找的那個人總會下意識走兩步再開始找,他就利用這個慣性思維藏在起點,結果六十個斥候全數通過都沒發現他。沈青也被秦雷評為這次的第一名。

    最慘烈的是一位叫石猛的,這位仁兄當時也躲在山洞中,但是蜂子撲來時,他把自己蜷在牆角,硬是咬牙沒有叫出聲來,也沒有沖出去。

    測試結束後,鐵鷹大聲呼喚八位獲勝者下山,便少了一位。等到大家尋到山洞,找到石猛時,他被叮的面目全非,渾身浮腫,已經暈厥過去。

    抬下山時,這位頑強的仁兄醒了,勉強睜開腫成一條線的眼睛,可憐兮兮的望著教官。秦雷又想笑又心疼,對他點點頭,讓人趕緊醫治。猛將兄才放心的又暈過去。

    看著被淘汰的和沒入選的無精打采的樣子,秦雷暗歎一聲,及時宣佈,所有沒入選的隊員都可以參加下次選拔,結果士氣更加高漲,落選的憋了股勁要在下次一雪前恥,入選的也拼命訓練,怕下次落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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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的再慢,也有走完的一天。時進六月,秦雷和他的衛隊終於抵達甯古縣。這時的衛隊軍容嚴整、士氣高昂,像一把出鞘的劍,鋒芒畢露。

    在甯古縣修整了五天,才拖拖拉拉上路,護衛的齊軍也習慣了這位爺的慢性子,沒有再催促。

    一匹駿馬自西方而來,打亂了秦雷的節奏。

    “想不到齊國內部到了如此境地。”沈洛搖頭苦笑道。被派去應州辦事的衛士回報,那裏已經到了民怨沸騰的地步,稍一煽風點火,竟發生了暴亂,此時愈演愈烈,有蔓延全州之勢,齊國軍隊源源不斷開進,竭力彈壓。

    這便是齊國的怪現象,三足鼎立齊國式微,為了抗衡秦楚的壓迫,齊國不得不在軍備上投入鉅資,三十年前趙無咎建立軍戶制度,把軍人家庭從賦稅中剝離出來,儘管在長期看來這樣做後患無窮,但至少在這一代,很好的保護了軍隊的積極性,軍隊武備不弱,官兵收入也不低。天文數字的軍費加上上層社會窮奢極欲的生活方式,幾乎全部轉嫁到貧苦百姓身上,百姓苦不堪言便會造反,造反又會被強大的軍隊鎮壓。鎮壓後又是更嚴苛的盤剝,又會造反,又會被鎮壓。

    飲鴆止渴,這是秦雷對齊國國策的定義。

    秦雷、沈洛、張諫之三人領導小組很快調整了計畫,命令部隊加速前進,日行百里,爭取在暴亂被鎮壓之前抵達應州城。

    這一變化,把齊國護衛弄得苦不堪言,緊跟三天便掉隊了。也把不少勢力晃傻了眼,設計中的種種陷阱,還沒開始佈置,便眼睜睜看著這三百餘騎狂飆猛進,一去不回。

    七天後,離暴亂的應州還有一天的路程,秦雷讓隊伍停下來休整一晚。他要等幾方面的資訊,也要送別幾個人。

    營地邊沿,一身勁裝的鐵鷹肅穆的看著年輕的殿下,對秦雷的變化他最有感觸。夕陽下的秦雷身材消瘦筆挺,比起幾個月前明顯高了些,也壯了很多,已經可以和鐵鷹打個平手了。但變化最大的還是他的眼睛,明亮的雙瞳目光堅定,令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大了不少。

    特別是進入乾州之後,秦雷指揮若定,調度自如。更是把一群家兵訓練的如指臂使,令行禁止。讓自負軍中好手的鐵鷹也學到很多東西。

    原本那個懦弱怕事,渾渾噩噩的質子搖身一變成了現在這個膽大包天,本領高強的秦雷,對此,鐵鷹從心底高興。五年前,因為得罪權貴,本來春風得意的他接替退役的前任來到上京,再無前途可言。

    這幾個月眼看殿下身上的變化,鐵鷹蟄伏已久鬥志又慢慢復蘇。現在他要孤身向西兩千裏面見陛下,為殿下送去親筆信。這是秦雷整個計畫的關鍵,若是出了差錯,一切都會變得沒有意義。

    秦雷面對鐵鷹,沈默著,面部的輪廓在餘暉中更加深邃。他不知鐵鷹能否安然抵達大散關,但此時只能選擇信任這個一直陪著自己的大個子。

    良久,兩人使勁抱了一下,鐵鷹翻身上馬,疾馳而去,沒有再說一句話,沒有再回頭看一眼。

    沈洛與王諫之在半個時辰前也離開了秦雷,他們被三個小隊綁著一路北上,度過大河,沿北岸西行,從草原進入秦國邊境。這一路雖然兜了很大的圈子,但有秦雷為他們吸引火力,想必還算安全。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5 02:40

權柄 第二卷 【山中蘭】 第十七章 突襲齊營


    秦國軍方需要戰的理由,秦雷便給他們:沒有比質子回國途中被百勝軍攻擊更好的理由了。

    通過日益成熟的斥候,秦雷知道兩營百勝軍正駐紮在應州的東西兩側,不論城內外暴亂多麼厲害都沒有參戰。據早先派遣到應州的細作回報,城內至少有三幫來歷不明的人在等著自己。這便是秦雷在前半程磨磨蹭蹭的原因,他要給敵人充分的時間,選擇最佳的狙擊地點——混亂中的應州無疑符合要求,在這裏推脫責任最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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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雷醒來時,還是滿天繁星。他脫下長袍,將身上的六個負重袋解下,裏面裝的是鐵砂,共十八斤,自基本恢復起,他便一直帶著。

    從隨身攜帶的大包中,掏出一塊麻布,然後把裏面的東西一樣樣擺在上面。一種熟悉的感覺,前世出任務前都會這樣鼓搗一番,非常有感覺。

    秦雷先套頭穿上一件貼身軟甲,這件由烏金絲,天蠶絲以及冰晶絲混編而成的軟甲輕便舒適、刀槍不入,乃是沈洛所贈,唯一的缺點是透氣性不好,夏天長時間穿會起痱子。

    然後穿上一套在這個時代極為怪異的黑色作戰服,蹬上作戰皮靴,將兩把匕首插入其中。又將一部臂弩固定在左臂。接著將寬幅的牛皮腰帶牢牢繫上,掛好飛刀袋、爆雷袋等五六個袋子以及兩把特質手弩。最後將一把加長開山刀插在背後。全身裝備總重十八斤,正好與解下的重量等同。

    秦雷掀開帳篷大步邁向營地外,接替鐵鷹職責的沈青沈默的跟上,清秀的小臉有些發緊。營地外的空地上,火頭軍已經在忙碌的準備早餐,幾口大鍋中煮著粘稠的肉粥,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秦雷點點頭,沈青忙把腰間的號角舉在嘴邊吹響,蒼涼低沉的聲音在空曠的原野上盤旋。隊員們早已習慣了被號角指揮,幾乎同時醒來,片刻後便穿戴整齊,在秦雷面前集中。黑暗中,三百雙眼睛齊刷刷注視著他們的頭領——教導他們,鼓舞他們,關心他們的秦雷。

    秦雷輕聲道:“開飯。”隊員們無聲的找到自己的位置,小隊長為每人盛滿滿一大碗肉粥,秦雷也不例外。

    半刻鍾,飽餐後的將士重新列隊,他們發現秦雷變了,往常的輕鬆優雅已被一種無言的威勢所代替,仿佛一隻頭狼冷冷的注視著自己的子民,隨時準備帶領他們撲向成群的獵物、或者與強大的敵人殊死搏鬥。

    短暫的對視後,秦雷摘下頭盔抱在臂彎,長髮在夜風中飛揚,大聲道:“我的士兵們!”

    所有隊員用右拳砸了一下左胸,聲音整齊,有種攝人魂魄的魅力。

    “我們曾經一無所有,現在我們擁有三百生死兄弟!明天我們擁有的還是這些兄弟!”

    “我們都還年輕,我們都夢想著為國征戰,夢想著建功立業,夢想著流芳百世!對不對!”

    “對!”這是狼群的回答,整齊而嘹亮。

    “當然,最現實的問題是,我們要回家,回到我們朝思暮想的故鄉。”秦雷神色稍緩。

    隊員們嘿嘿笑起來,仿佛為這個念頭不好意思。在這一瞬間他們有的想起家中的老媽媽,有的想起定了親的女娃,有的想起村東頭的大槐樹,思鄉的情緒迅速蔓延。

    “現在有人要阻斷我們回家的路,要扼殺我們的夢想,我們該怎麼辦?”秦雷粗著嗓子吼道,眼睛瞪得溜圓。

    “殺!!!!”隊員們同樣瞪著眼睛粗著嗓子吼道。有人喊道:“我們要回家!誰敢不讓我們回家,我們就幹他八輩祖宗!”

    “對,誰不讓我們回家,我們就幹他八輩祖宗!”秦雷‘噌’的拔出劍來。豎在胸前,全力吼道:“榮譽與汝分享,苦難與汝共擔!”

    隊員們猛烈敲擊左胸,齊聲道:“榮譽共用,苦難共當!”情緒被秦雷幾番撥弄,已經到了沸點。

    “出發!”秦雷回劍入鞘,翻身上馬,當先駛出。

    三百餘騎生死相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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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參加應州平叛的齊軍乃是臨近四州的州兵,近兩萬餘人,由靈州將軍薛祁單率領,薛將軍最近有些意氣風發:由於他救援及時,叛亂的農民軍沒有攻下府城,反而在內外夾攻之下潰敗到逐鹿原,最終在此被他的軍隊包圍,眼看就要覆滅。

    昨夜薛將軍與同僚飲酒作樂至子時,昏沉沉回到帥帳,又吐了幾回,寅時才睡下。沒睡多久,便感覺大地微微顫動,薛將軍自言道:“不能喝這麼多了,躺著都暈……”翻個身繼續睡。

    嚴格說來,秦雷的護衛屬於步兵,並不是說騎上馬就是騎兵,即使秦國的兒郎都會騎馬。秦雷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命令隊伍突進突進再突進,利用齊國州軍之間配合生疏的毛病,狠狠插入其結合部,*百騎突進的衝擊力竟要硬沖軍營。在選擇突擊點上,斥候的意見起了主導作用,從而進一步提高了斥候在秦雷軍中的地位。

    那兩營百勝軍就在南北兩側各十哩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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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軍全部精力都用在圍困已成孤軍的農民軍上,壓根沒想過會有人從背後進攻。當第一匹馬飛躍過僅有兩尺深三尺寬的壕溝,嘶鳴著撞開鬆散的柵欄時,報警的鳴笛聲才在大營上空響起。

    睡夢中的士兵來不及穿上盔甲,隨手抄起一樣武器便往外沖,在這個戰火仍頻的年代,進者生退者死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道理,儘管有人沖出營帳後發現手中拿的是水瓢、擀麵杖之類的廚房用品。

    狼狽的薛將軍在親兵的服侍下,好不容易穿好盔甲,拿起寶劍出來一看,除了同樣狼狽的州兵們,並沒有什麼踏營的敵人,薛將軍喃喃道:“難道是做夢?我夢遊了?”他狠狠地打了自己一耳光,‘哎呦’一聲差點暈過去。

    “不是做夢,那剛才衝營的敵人呢?”薛將軍納悶道。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5 02:41

權柄 第二卷 【山中蘭】 第十八章 無間道


    幾百人的隊伍當然不會憑空消失,秦雷的騎士們撞進齊營後,便一個優美的轉身,沿著齊軍營地的邊緣疾馳。聽到示警聲便沖出來的齊軍往往撲個空,等回過神來,在副將的組織下沿著營壘圍追堵截,試圖攔下可惡的‘賊寇’。

    那支‘賊寇’玩命的追求速度,突營後一沾即走,絕不與齊軍發生正面接觸。騎士們狠狠地催動戰馬,手中的馬鞭頻繁落下,吃痛的戰馬發足狂奔,上千隻馬蹄暴雨般點地,揚起漫天的煙塵,在追擊的齊軍看來,這些人仿佛騰雲駕霧一般。

    這種感覺只是一瞬,當漫天黃土撲面而來,把他們籠罩住時,任何讚美也會變成惡毒的詛咒。一陣池塘蛙聲一樣連綿的咳嗽聲後塵埃落定,灰頭土臉的齊兵發現那支賊寇已經奔向叛軍的營地。

    黑著臉的薛將軍非常鬱悶,這些賊子擾人清夢又飄然而去,著實狠狠抽了前途無量薛將軍一個大耳光子,老薛憤憤的想,若是被朝中大佬得知,這些愛面子的傢伙定然不會給自己好臉色。

    老薛打個寒噤,仿佛看到百勝公指著自己鼻子破口大駡,伸手抹抹臉,似乎要擦掉老趙噴在自己臉上的口水,氣急敗壞的嘶吼道:“列陣,給我列陣出擊!老子要把這些狗賊生吞活剝,擺成十八個姿勢……”

    疾馳中的騎士們齊齊打了個冷顫,老薛怨念之強,可見一斑。

    秦雷見隊伍順利脫出齊營,卻沒有一絲歡欣,他知道這是有心算無心,又沒有交手的結果,但此番動靜百勝軍定然已經知曉,最多一炷香便會殺到,若被合圍便再沒有僥倖的道理。

    他抬頭看向越來越近的農民軍營地,天色微曦,能看到營地中人影晃動,方才的喧鬧定已驚醒農民軍。現在就看馬奎他們幾個的了,秦雷默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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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秦兩國在大散關對峙,上百萬齊國百姓被迫轉移,這些人拖家帶口老弱病殘,在哪里都不受待見,各府各縣都緊閉城門,不許他們進城。

    馬三就是逃難大軍中的一員,他的身份是獵戶,身強體壯,好運的逃過被拉夫當炮灰的命運,逃離了前線。馬三為人熱情,樂於助人,還會幾手子醫術,很得難民的尊敬,一來二去便成了這只流民隊伍的頭領一般的人物,他與另外幾個類似的人物一起,決定著難民隊伍的行止。

    在屢次被拒之門外後,憤怒、失望乃至絕望的情緒在流民中蔓延,加上有心人挑撥,這些兔子般溫順的前農夫們,漸漸兔子般的紅了眼。一股毀滅那些吸自己血、又把自己當草芥的老爺們的戾氣在胸中滋生。這種情緒像瘟疫一樣迅速傳遍,最終在某些人振臂一呼中,衝擊了應州的柏丘縣,殺光官吏、打開糧倉,這就是所謂的應州之變。

    難民們四處劫掠,把個偌大的應州搞得遍地狼藉,富戶鄉紳們紛紛躲進城高牆厚的應州城,等待朝廷的救援。

    在官軍的擠壓下,農民軍失去了活動空間,又極其愚蠢的試圖攻擊府城,妄想拿下城中的老爺們,要脅官軍退兵,這便有了前面的一幕。

    馬三一直被挾裹著在農民軍中,他沒有參加劫掠,沒有瓜分資財,而是默默救治傷患,為泥土中垂死掙扎的同伴帶去最後一點安慰。

    起初順利時,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些首領身上,可是當情況一天天變糟,最後甚至被包圍在逐鹿原上時,那些信誓旦旦要帶大家奪取屬於窮人的天下的傢伙看起來面目那麼可憎,相比之下,菩薩心腸的馬三受到了更多的擁戴,人們都願聽他的,他們樸素的認為好心的馬三不會騙自己。

    “不會害你們嗎?”馬三心中苦笑道,他便是幾個月前秦,雷讓沈洛撒出去的釘子之一,沈家衛士的副統領,此次無間任務級別最高者。他還記得臨行前秦雷對自己的親自召見,那位小小年紀便顯得沉穩堅毅的皇子殿下給他很深的印象,他清楚記得當時殿下說道:“馬大哥,我們所有人是死是活便全交在你手上了。”

    深受信任的感覺令馬三義無反顧去了邊境,順利混進流民隊伍,在幾個夥伴的幫襯下,很快樹立了自己的威信,沒費多少功夫便順利把流民隊伍引到應州——殿下回國必經之路。

    之後的事情有些失去控制,他們幾個還是低估了這些難民所受的苦難,心中所積攢的怨氣。原計劃是盡力煽動難民,在殿下到來那一刻爆發,利用那股戾氣重開一切阻攔殿下的陣勢。

    未曾想到,馬三幾個剛起個頭,便像捅了馬蜂窩似的,一下弄得群情激奮,有不少心懷不軌之徒趁機跳出,接替了馬三幾個的宣傳工作,之後的事情便一發不可收拾起來。

    馬三親眼所見一個個面黃肌瘦的難民咆哮著衝擊一個個村落,一座座縣城,把富戶鄉紳活活打死,家財劫掠一空,到後來與當地民眾發生衝突後,更是不分青紅皂白亂殺一氣,姦淫擄掠無惡不作。

    他開始痛恨自己,親手打開封印魔鬼的盒子。所以他退出了戰鬥,埋頭做一些救死扶傷的工作,希望自己心能舒服些。然而,陰差陽錯的,他的威望日隆,越來越多的人聚在自己身邊,信賴自己、崇拜自己、依靠自己。這種信賴崇拜依靠卻無時無刻不噬咬著他的靈魂。

    正當他覺得自己快撐不下去時,殿下的密信來了,一個髒乎乎的小子趁著人多擠到自己面前,把一個蠟丸塞到自己的袖口,若不是他朝自己呲牙一笑,我也發現不了他。不過那個小子是誰呢?有點像侯辛,可他沒有這麼利索的身手。馬三,或者該叫馬奎心道。

    看來臥底生涯會讓人想的越來越多,說得越來越少。

    抑鬱的無間行者馬奎搖搖頭,停下胡思亂想,回到自己的營帳,吩咐衛兵不得打擾,才捏開蠟丸,取出一張小紙片,深深看了一眼,便吞到肚子裏。這樣有人看到,也只會以為他在吃藥。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5 02:41

權柄 第二卷 【山中蘭】 第十九章 反了?反了?


    那封信上寫著“千鈞一髮,盼兄速發”八個不負責任的字。

    馬奎卻明白了自己發動的時間,十一日丑時,也就是次日。

    當天夜裏,馬奎像往常一樣巡視完營中傷患後,回到自己的帳篷,那裏已經有十幾個大小軍官在等他。馬奎吩咐左右嚴密把守營帳,才緩緩的走到正位上坐下,疲憊而憔悴。

    軍官們有些面面相覷,一個靠的最近的起身試探的問道:“統領大人,召集咱們前來可是為了那事?”

    馬奎抖擻精神重新站起來,方才的迷茫彷徨一掃而光。他視線掃過屋內眾人,點點頭沉聲道:“不錯,我已接到殿下密信,命令咱們明日丑時發動。”

    這屋中竟然全是沈洛府中忠誠的衛士。

    他們數月來隱姓埋名,出生入死,等的便是今天。儘管早已料到,還是不免有些激動。不少人站起來望著他們的首領。

    馬奎望著身邊一張張年輕的面孔,上面寫滿了激動、緊張乃至狂熱。他輕歎口氣,把視線移向帳頂,望著上面掛的那盞晦明晦暗的油燈,用一種自言自語的語氣蕭索道:“難道沒有別的辦法嗎?這可是幾萬條人命啊!”

    軍官們,或者說沈府衛士們都有些默然,事情變化太快,殿下在制定計劃時沒有想到齊國的暴亂會如此迅猛而暴烈,短短時間便聚集起十幾萬人。哪怕是現在,經歷過幾次慘敗,又有些頭目分道揚鑣後,依然還有近四萬人。

    按照原本的計畫,他們將帶領農民軍抵擋住所有衝擊營壘的敵人一天,直到殿下徹底逃過百勝軍和各路神佛的追殺後,便算完成任務,之後會有兄弟接應他們脫離農民軍撤退。

    這樣一來,農民軍的命運便註定了。

    這些不專業的間諜,沒有經過相應的訓練,完全憑著一腔熱血盲打莽撞滲透進了農民軍。憑熱血辦事的人往往會因熱血壞事。幾個月的起義軍生涯,這些沈府精挑細選的機靈傢伙果然贏得身邊人的信賴和尊敬,那些起義軍總是用崇拜的眼光看著他們,對他們言聽計從,奉若神靈。

    ‘信任’這種東西,只有極少數情況下不好,這次似乎便是。熱血的衛士們沒有學習如何隔絕感情,他們被‘信任’牽絆了。

    馬奎見手下都陷入沈默,繼續嘶啞道:“看來各位也有此顧慮,我有個想法想跟大家商量一下。”

    他頓了頓,接著道:“咱們的任務是掩護殿下回國,這是底線。但那日分別,殿下嘗言,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給我臨機決斷權,所以我有權變更計畫。”他的聲音越來越堅決,表情也強硬起來。

    “我決定,今夜嘩營,爾等各歸其崗,斬殺主將,控制局勢,不得有誤。”馬奎沉聲道。

    有軍官站出來抱拳問道:“統領可曾得到殿下或是老爺的首肯?”

    馬奎冷冷盯著他道:“殿下授我臨機專斷權,夠不夠?”

    軍官搖頭道:“屬下只想知道咱們的人知曉這個變化了沒?並非質疑統領的權威。”

    馬奎點點頭,對屋中眾人道:“既然如此,便各自回營準備,子時之前必須把隊伍集合到中軍帳前。”

    眾軍官唱喏而去,馬奎對起先發問的軍官道:“石威,你留一下。”

    那軍官無奈止步,默然不語,直到眾人走淨,馬奎才對他道:“委屈你在這待到天亮,沒問題吧?”

    石威苦笑道:“統領,這樣子會害了殿下的。”也不做反抗,任由衛士綁了。

    ~~~~~~~~~

    當三百騎士沖到農民軍寨門前,竟有些不知所措。

    大門洞開,寬闊的壕溝上也架起了板橋。

    秦雷凝神往營中望去,只見幾匹駿馬疾馳而出,當先一個赫然是沈府衛士副統領、此次無間行動領導人——馬奎。

    卻沒有看見他囑咐形影不離馬奎左右的石威。

    齊軍很快整齊隊伍,騎兵已經開始衝鋒,盞茶功夫便能殺到。

    秦雷壓下心頭狐疑,右手在背後做了個握拳的動作,騎士們便各自握緊腰間弩弓,隨時準備攻擊殿下所指。這批手弩是那次戰後秦雷深感手下缺乏遠程打擊能力,讓沈洛花重金收購的,乃是齊國羽林軍制式的弩弓,儘管無法與秦雷身上的幾具相比,卻也聊勝於無。當然這只是秦雷的看法。

    眨眼間,馬奎已經翻身下馬跪倒在秦雷面前,急聲道:“情況有變,請殿下先行進寨,稍後容稟。”

    秦雷看著跪伏在馬下的馬奎,強行壓住心中不悅,心念電轉,最後才點頭道:“勞煩馬大哥了。”

    三百餘騎人不離馬手不離弩,挾裹著往日同伴駛進大營。

    絞索扭動,板橋緩緩吊起。幾千騎兵大罵著勒住馬韁,等待輜重營前來架橋。

    ~~~~~~~~~~~

    秦雷剛一進寨,一個黑糊糊的人影從一邊鑽出,左翼的護衛隊員一齊舉弩,隊長大喝一聲:“冰箱!”

    那人幾乎同時喊道:“彩電!”

    護衛隊員的弩弓微微垂下。

    這人跑到近前,赫然是斥候中隊隊長侯辛,他一看到馬奎便對秦雷道:“殿下,請先擒下此獠!”

    秦雷側頭看向馬奎,見他面色如常,對馬奎身後兩名護衛隊員輕輕眨眼,然後伸手指向侯辛,食指微屈道:“休得胡言,還不快快向統領道歉。”

    侯辛見了秦雷暗號,也不再叫喊,站在秦雷馬下低聲說了幾句,便轉回隊中。秦雷聽了,強壓住火氣,嘴唇緊抿,對馬奎道:“馬大哥,我要一個解釋。”

    馬奎只是懇請秦雷帳中敘話,秦雷搖搖頭,朗聲道:“從吾者皆我兄弟也,事無不可對其言。馬大哥在這說就行了。”邊上的衛士面色不變。

    馬奎也發現自己往日的下屬變化很大,最明顯的是紀律性比以前好了很多。他苦笑一聲道:“呵呵,殿下又比上京時長進許多,那就容小人在這裏稟報吧。”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5 02:41

權柄 第二卷 【山中蘭】 第二十章 亂了!亂了!

    秦雷冷冷的盯著馬奎,饒是馬奎自認心堅如鐵,也感覺後背發冷,雙膝一軟,跪在地上。

    他雙手伏地,重重磕了三個響頭,額前沾沙帶土、一片青紫。這才直起身抱拳對秦雷道:“卑職有罪,不敢求生。懇請殿下憐憫這滿營三萬餘性命,帶他們突圍吧!倘若殿下答應,卑職願以死贖罪!”

    秦雷面色陰沈似水,雙拳攥的格格作響。聲音從牙縫裏擠出:“倘若我不答應,你是不是打算兵諫啊?馬大哥?!”

    馬奎重新伏地,埋頭不起。

    胯下戰馬感受到主人的怒氣,不安的打著響鼻。秦雷使勁壓了壓怒氣,對邊上幾個已經被護衛隊員綁起來的前間諜問道:“石威呢?”

    這些人本以為統領乃是奉命行事,哪想到會搞到這般田地。一個個叫起撞天屈,有的大聲咒駡馬奎,有的對秦雷連連磕頭,還有的對往日同僚怒目而視,整個場中混亂不堪。

    許戈見殿下臉陰沈的快要滴下水,上前一人一腳統統踹倒,怒吼道:“殿下問話,只准回答!不准廢話!”

    那些被綁的原本是沈家最優秀的衛士,現在看到原本僅比他們高一線的許戈威風凜凜的樣子,心中自然不爽。無奈形式比人強,其中一個見過秦雷的,壯著膽子道:“小的許偉回殿下的話,石威被馬統領囚禁在他的營帳中。”

    秦雷對許偉身後隊員點點頭,左右便上前為他鬆綁。秦雷望向許偉那張真誠的臉,勉強笑笑道:“許大哥,麻煩你把石威帶來,要快。”許偉忙不迭點頭,帶著兩個隊員往營帳深處跑。

    秦雷又轉向其餘被縛的人,視線在他們身上反復掃過。最後才溫和道:“你們現在將當時的情況寫下來,不用太詳細,重點寫當時的對話。每個人都寫,別互相看,不會寫字的請舉手?”他的心漸漸平和下來,從那種計畫被自己人打亂的挫敗感中走了出來。

    沒有人舉手。秦雷‘哦’了一聲,對隊員吩咐道:“給幾位大哥鬆綁。”

    鬆綁之後依然沒有人舉手。隊員便一人分一根秦雷在山中燒制的碳棒和一張白紙,讓他們寫下當時的情景。

    秦雷已經聽到喧囂聲從營寨外傳來。

    片刻有幾個筆頭快的已經寫完,交給秦雷一看,大體差不多,都是從馬奎進屋寫起,把他說的每一句話都仔細復述,好在馬奎話不多,不到十句便寫完了。其中都提到石威有異議這件事情。

    可以斷定沒人說謊,秦雷把紙遞給沈青,對還在冥思苦想的幾位笑道:“諸位大哥可以改天慢慢想,還可以寫的生動點。不過現在請各自回營帶兵組織防守去吧。”

    幾個人忙不迭謝恩,還有反應不過來的杵在那裏不知所措。被同伴使勁拉走。

    侯辛已經換上斥候裝備,上前低聲問道:“殿下,您不怕這些人回去後反咬一口?”

    秦雷望著他黑不溜秋的臉蛋,也低聲笑道:“齊兵近在咫尺,百勝軍也快到了,沒有他們回去組織防守,咱們這幾百號人還不夠齊兵塞牙縫的。既然如此,何不給個臺階,彼此下來相見。”

    侯辛恍然道:“原來情況這麼糟了。殿下,我們還是掩護您突圍吧。”

    秦雷伸腳虛踹,嘿嘿笑道:“想說,殿下我們逃吧,就直說,淨說漂亮話。”

    侯辛剛想接幾句,許偉帶著石威回來了。侯辛只得把話咽到肚子裏,重新板起臉來。

    石威衣衫整齊,步履穩健,顯然沒有受到折磨,秦雷對馬奎惡感稍減。

    石威看見秦雷,忙跑兩步過來跪下道:“卑職沒有完成任務,還請殿下責罰。”

    秦雷在馬上微笑道:“石三哥辛苦了,情況緊急,還請你為我解惑。”

    石威出來後便向許偉打聽了現在的情況,聞言點頭道:“知無不言。”

    秦雷左手一撐馬鞍,跳下馬來,活動一下酸軟的雙腿,聽著營地裏逐漸鼎沸的人聲,對石威問道:“我們最多能掌握多少義軍?”

    石威想都沒想,肯定地說:“幾乎全部。那些不能掌控的都被馬統領或設計逼走,或消耗殆盡了。”

    秦雷有些驚奇,轉頭望向依然老實跪在地上的馬奎。又回頭對石威問道:“營中還有多少馬匹?”

    石威搖頭對秦雷道:“除了還有上百匹將領坐騎,都殺了吃肉了。”

    秦雷‘哦’了一聲,繼續問道:“你們在軍中威信如何?”

    石威苦笑道:“若不是這害人的‘威信’,咱們也不會弄到這般田地。”

    秦雷眉角一挑,道:“那就是威信極高了?”

    石威點點頭,樣子有些自矜。

    ~~~~~~~

    被放回去的與原本留守的軍官一商量,既然殿下為自己這些人定性為奉命行事,那就是一點錯都沒有。得了,咱們還是乖乖聽殿下的吧。於是抖擻精神,各自點起兵卒,帶到壕溝工事前。此時齊軍輜重隊剛抵達前沿。

    農民軍自兩月前起兵,雖然近況極慘,但假假也是身經十數戰,自然不是才上陣的菜鳥。起初並不動作,待到齊軍輜重隊將搭橋的木板扛到溝壕前不到八丈時,才不慌不忙的將一個個插著棉布條的油瓶點著,用力扔到齊兵抬著的木板上。

    這種油瓶乃是秦雷借鑒燃燒瓶發明出的,內力填充的是菜油,依附力很強,一旦沾上很難清除,儘管菜油燃燒能力差,可要燒穿些木頭卻沒有絲毫問題。秦雷預料到一旦起兵,農民軍在裝備上吃虧太大,便教了馬奎這種火油瓶制法。

    只見那些火油瓶呼嘯著砸到木板上,粉身碎骨,菜油瞬間被點著,火焰並著碎片四濺到抬板的齊軍身上,引燃他們的頭髮和衣服。若是直接濺到皮膚上,便如附骨之蛆,無法撲滅,只能眼睜睜看著身體皮膚被烤焦,散發出烤肉味。

    被燒到的齊軍紛紛扔下手中木板,嗷嗷叫著在地上來回打滾。

    後面的齊軍看的心驚肉跳,又懾於火油瓶的淫威不敢上前營救,只能眼睜睜看著同伴被燒的外焦裏嫩,面目全非。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5 02:41

權柄 第二卷 【山中蘭】 第二十一章 甕中之鼈?


    一陣鬼哭狼嚎後,齊軍陣前變成火海一片,哀號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遠處觀戰的薛將軍見狀,呸了一聲,命令鳴金。

    等有命大的慘叫扭曲著跑回來,有心善的齊兵將水囊中的水澆到他們身上,不料那火不僅沒有熄滅,還有更旺盛的跡象。這時有老兵恍然大悟道:“是菜油,水澆不熄的,快在地上打滾。”

    那些已經被燒得神智錯亂的齊兵哪聽得進去,那說話的老兵倒轉手中長戈,使勁橫掃,當即掃到兩個。這兩人倒地後便在地上毫無意識的翻騰,其餘被燒到的齊兵也被同袍有樣學樣撂倒在地……

    這些人身上的火終於熄了,陣前的齊兵看到這些人渾身焦黑,有些地方大塊裸露著紅肉,隱隱散發香味。再看那臉,已經面目全非,被燒成一節木樁了。饒是這些兵士身經數十戰,心智堅韌,見了也不由自主心驚膽戰,紛紛嘔吐,不敢再看。

    一上來便被打掉士氣,薛將軍心中異常惱火,他對身邊親兵道:“殺掉那些廢物,重新組織進攻。”

    親兵微一發怔,打馬跑到前陣,對前鋒校尉傳達將軍令。

    ~~~~~~~~~~~~

    十幾支弩箭從陣中射出,正插在地上那些有氣無力蠕動的可憐人身上。

    齊軍陣中一片漠然。

    良久,兩千步兵高舉三尺長的大盾,重新出現在陣前。

    ~~~~~~~~~~~~~

    火油瓶雖好,無奈農民軍除了人什麼都缺,這次要不是因為軍官們為在殿下面前有所表現,好將功折罪,是不會動用的。

    秦雷給他們派發的使用手冊上明確寫到:宜破密集之敵,可破緩行之敵,不宜對騎乘之敵。

    儘管此時仍屬於可破之敵,軍官們也不得不約束大呼過癮的手下,生怕把家底敗光。

    有軍官呼喝做聲,一些農民軍手持長槍擠到陣前。

    ~~~~~~~~~~~~~~~

    問完石威話,秦雷便帶著他和幾位隊長往瞭望樓上去,一路上來回奔跑的農民軍,遇見他們都恭敬讓到一邊低頭行禮。秦雷奇怪的望向石威,石威也搖頭表示不知。

    農民軍的瞭望樓在前沿後方幾十丈遠的地方。不得不說術業有專攻,這些苦哈哈雖然打仗沒有章法,搭建個臺子塔樓啥的卻不在話下。只見這塔樓高近十丈,由幾丈長的圓木搭建而成,圓木之間巧妙的搭配,相互支撐受力均勻,又用木楔麻繩加固,最下麵一根根木樁深埋在地下,夯的堅實無比,給塔樓以強力支撐。

    秦雷讚歎著拾級而上,很快到了瞭望台,莽莽逐鹿原盡收眼底,視野為之大開。他看到營寨前上萬農民軍手持長矛,兇猛地捅著玩命往壕溝裏投沙袋的齊國步兵。幾千齊國大盾兵竭盡全力把盾牌高高舉起,試圖為投沙袋的同袍建起一道屏障。雙方隔著一丈寬的溝濠展開慘烈的爭奪。

    秦雷有些鄙夷齊軍將領的指揮能力,這時在前沿擺上一個弓營,立馬就能把缺乏遠程打擊能力的農民軍壓得抬不起頭。他不知道,這個時代弓兵來之不易,一個熟練的射手需要至少一年的嚴格訓練,這在兵力消耗巨大的冷兵器時代算是訓練週期最常的幾個兵種之一了。另一個遠端兵種——弩兵倒是容易訓練,可是弩弓製作不易,價格昂貴。這兩個兵種通常只能滿足各大邊防軍團和京畿衛戍部隊的需求,這些州軍能分到只鱗片爪,都像寶一樣供著,哪能派到前沿冒險。薛將軍手中只有五百弓營,還有剛才陣前射殺傷兵的五十親衛弩手。

    把稍微脫線的思緒拽回,秦雷再往遠處看,此時東方已露魚肚白,在天地相交的地方有金色光輝在醞釀,似乎還有一線煙塵……

    百勝軍。

    真是人算有窮盡,就怕天捉弄。秦雷自嘲笑笑。按原本的計畫,自己的隊伍將與農民軍一沾即走,在農民軍把齊軍與百勝軍統統纏住時,從容西去。

    如今因為自己手下的別樣心思,竟把自己拖在這裏,眼看變成甕中之鼈。

    秦雷瞥了一眼邊上被縛著的馬奎,示意侍衛為他鬆綁。馬奎揉著酸疼的臂膀,乞求看著秦雷。

    秦雷伸出食指,對他冷聲道:“一萬,我只能帶走一萬。”

    馬奎先是一陣狂喜,轉而又有些失望,他嘶聲問道:“能多帶些嗎?”

    秦雷搖頭堅決道:“剩下的人必須為走的人贏得時間,否則一個也走不了。不要再說了,趕緊準備去吧。”

    馬奎又給秦雷跪下,死命磕頭道:“殿下,再想想辦法吧,再多帶些兄弟吧!他們可把您當成大救星啊。”

    秦雷本不是好脾氣,見馬奎這般拖泥帶水,心頭火起,飛起一腳,踹在他肩膀上,把他踢得仰躺在地上。冷哼道:“婦人之仁!你必須留下至少兩萬人斷後,滾!”

    馬奎也知道一萬五已經是個累贅萬分的數字,雖然心中還是不忍,終於還是磕頭道:“殿下仁慈。罪人定然拼死為您斷後。”

    秦雷搖頭道:“你不能斷後,我招呼不來你那些人。”

    馬奎還想說什麼,見秦雷面色不善,只得憋回去,施禮轉身下樓。

    馬奎本來的計畫是請求殿下帶領農民軍一起轉移,他樸素的認為自己的軍隊人數上佔據優勢,那麼實力上的劣勢也應該不會那麼大。之所以一敗再敗是因為自己這些人指揮不行,換了殿下的侍衛長鐵統領應該就沒問題了,他可知道鐵鷹五年前在軍中乃是赫赫有名的‘五虎’之一,最善打硬仗。

    沒想到鐵鷹不在秦雷身邊,他心一下涼了半截,一度失去鬥志。又沒想到原本上京城那個對人和善的小皇子,竟然是如此的厲害角色:帶一群如狼似虎的手下,談笑間控制局勢。

    也許這位殿下也可以,他又恢復一點希望,人最怕沒有希望,哪怕只有一點,他也會死死抓住這根救命稻草。

    馬奎回到自己的軍帳,人恢復了往日的平靜,伸手制止左右關切的話語。對身邊人輕聲道:“讓帳後的人都撤了吧,把昨夜在這開會的人都喚過來。要快,時間不等人。”

    親兵試探問道:“包括石大人?”

    馬奎點點頭,沉重的歎口氣,無力的靠坐在太師椅上。殿下沒有派人跟著他,但他能感覺到有幾雙眼睛在黑暗中注視自己。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5 02:42

權柄 第二卷 【山中蘭】 第二十二章 千里大逃亡


    本來便是計畫好的,馬奎沒用多長時間便把任務部署下去。望著魚貫而出的同僚。他心中自嘲,終究還是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麼高尚,一萬五千人儘是昨日帳中軍官的嫡系部隊,也沒有安排真正的自己人斷後。

    看到他臉上濃重的落寞,石威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想說些安慰的話,竟找不到合適的語句。

    ~~~~~~~~~~~~~~~~~~~~~~~

    瞭望臺上,秦雷望著已經在大寨後方整隊的農民軍,再回頭看看似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仍然在前沿浴血奮戰的那些人,突然覺得這些農民軍不似史書上說的那麼不堪,至少在絕境中那股子韌勁和犧牲精神,就不是一般軍隊能具有的。

    耳邊響起腳步聲,是侯辛、石勇、許戈三人,他們在秦雷身後站定,靜靜等待。秦雷回過頭,一抹溫和的笑意浮上面孔。他挨個仔細打量自己的三個中隊長一遍,才輕聲道:“此次乃你們首次領軍,便是這危急之局。實在萬分抱歉。”

    三人面色各異,石勇一臉堅毅,緊抿著嘴一言不發;許戈面帶憂愁,欲言又止,而侯辛仿佛沒有感受到生離死別的氣氛,仍然笑嘻嘻的望著他的殿下。

    秦雷從沈青手中接過三把尺許長兩寸寬、漆黑光亮的手弩,分給三人。秦雷拜託沈洛定制的一批零件,極多不合規格,僅組裝出十一具弩弓。他自己三具,沈洛館陶各一具,鐵鷹兩具,沈青兩具,這便是最後三具了。

    這些弩弓小巧精緻,操作靈活,難能可貴的是殺傷力不遜於硬弩,並且還可連發七次。這幾個隊長對這寶貝早已垂涎三尺。此時捧到手裏,一個個喜不自勝,把方才的擔憂拋到腦後。

    秦雷忍不住打擊他們道:“此乃我防身利器,現在借給你們。”

    侯辛聞言,驚奇道:“難道還要收回?”另外兩人也可憐兮兮望著秦雷。

    秦雷忍俊道:“誰能活著趕到會合地點,我就送他了。”

    侯辛和許戈笑著點頭,石勇卻有些沈默,片刻,才粗聲問道:“倘若不能趕到,殿下便要收回嗎?”

    說完,自己也反應過來,不好意思笑了起來。

    秦雷見緊張氣氛煙消雲散。才嚴肅對三人道:“你們要牢記三個原則:第一,能逃就不打;第二,該放棄外人時就堅決放棄;第三,保護好自己。”

    三人肅然立正,右手錘左胸甲,向秦雷敬禮。

    秦雷也挺直身子,右手扣到左胸回禮。

    ~~~~~~~~~~~~~

    後寨大門洞開,一支騎軍隊伍當先駛出,後面跟著一支衣衫襤褸的萬人大軍。這只奇怪的隊伍在奔行出六七裏後,在蒼茫的號角聲中,分成五部分,各有七八十騎士帶領三千步卒,向著不同方向行去。

    在他們出發的地方,有兩萬農民軍,苦苦的抵擋著齊軍越來越猛烈的進攻,儘管死傷慘重,仍死戰不退,他們的信念樸素的駭人:既然自己的死能讓同伴活下來,那總比一起去死好些。更重要的是,離開的人中有自己的兄弟子侄。

    ~~~~~~~~

    在兩萬農民軍亡命阻攔下,齊軍最終沒有機會攔截逃跑的另一部分。這就是用兩萬人對陣近四萬人的壞處,打散打敗可以,想要全殲是不可能的。

    其實換作馬奎也可以帶領一半,甚至更多的農民軍突圍。只是他沒有壯士斷腕的決心。而秦雷,從不缺乏這種勇氣,這種斷別人腕的勇氣。

    ~~~~~~~~

    五方分道揚鑣後,秦雷帶著其中一支向西北奔去。出了乾州山脈往西,足足有千里平原——這也是齊國富庶的根本所在,齊國的陪都合陽就坐落在這裏。

    因為大部分是步兵,所以隊伍的速度不快。最多日行八十裏。據情報說,百勝軍此次出動的乃是兩營精騎,日夜兼程可行三百餘裏。聽到這個消息時,秦雷很是驚訝,即便這個時代採用的是漢尺,那也是了不得的速度。

    那張齊國大比例軍事地圖秦雷已經爛熟於胸。他為隊伍選擇的路線,剛好讓百勝軍最多殲滅兩支部隊。只要能堅持日行八十裏,就有三支部隊可以脫險。總數是一萬人。

    這相當於把自己扔到輪盤賭上,有五分之三的機會逃生。既然成功的概率大於一半,那麼就幹!

    隊伍帶走大營所有的口糧,可以堅持十天。八百里正好是到達預定地點的距離。

    秦雷嚴格的要求著部隊的行軍速度。一路上不進村不入城,堅持日行八十哩。

    ~~~~~~~~~~~~~~~~

    百勝軍是齊國的王牌,是百勝公大人的驕傲。成軍三十餘年,號稱百戰百勝。實際上,勝利場數早已超過一百。

    所以這支部隊天生就要為勝利負責。即使是兩營預備百勝齊兵,也不容許出現任何紕漏。

    當趙亢、趙夯兩位備軍校尉接到截殺質子回國的任務後,沒有因為毫無挑戰而絲毫懈怠。認真研究了護送隊伍的構成後,一致認為有護衛齊軍通風報信,這支隊伍的行蹤會盡在掌握。

    在實力對比懸殊,又有情報優勢的情形下,兩人最終將伏擊地點定在逐鹿原的邊緣。那裏地勢平坦,適合騎兵衝鋒。而且處於千里平原的中心部位,不虞敵人逃回山地。

    即便是多等了一個月,兩位校尉也沒想過更換地點。一直安心的在州軍軍營中舒服的休整,等著獵物上門。

    然而,趙亢趙夯無疑是惱火的,那支磨磨蹭蹭的隊伍突然在甯古縣集體上馬,狼奔豕突起來,把監視護送的齊軍遠遠地甩在後頭。

    若不是神秘人士報信,兩位校尉險些丟了獵物。接到消息時,那支隊伍已經行出去三百餘哩。好在百勝軍日夜兼程可行三百哩,最多兩天便可以追上。只是截擊變成了追擊。

    在神秘人的指引下,百勝軍最近距秦雷不到十哩。這時候,兩萬瘋子一樣的亂民死死阻住去路。用了一天半時間才打開通道。通過審訊俘虜得知目標與一萬五千亂軍一起逃離,兩人出示百勝公權杖,從薛將軍那裏調走了所有的三千騎兵。氣勢洶洶追擊而去。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5 02:42

權柄 第二卷 【山中蘭】 第二十三章 最終還是背水一戰


    齊國今年雨水豐沛,隔三岔五總會淅瀝不停。莊稼長勢喜人,又不用辛苦澆水,只要夏收時趕上個好天氣,豐收是一定的。滿臉皺紋的老農樂呵呵的披著蓑衣在田間漫步,聽著雨水打在麥葉上的沙沙聲,心中盤算著按今年的年景,交了租子,納了捐稅,還能富裕下不少,應該夠全家一年吃的了。想到這裏,老農臉上的皺紋似乎也伸展開來。

    ~~~~~~~~~~~~~

    卻不是誰都喜歡這連綿的雨天。

    秦雷便在大聲的抱怨,他對身邊的沈青道:“難道齊國的天被捅破了嗎?你看看,我的刀鞘,還有馬鞍,都發黴了。這鬼天氣,像齊國一樣令人討厭!”

    沈青微笑著看著殿下,他知道這是殿下減壓的一種方法,所以也不搭話,就那麼靜靜的聽著。

    秦雷看到沈青這種不溫不火的樣子,惱火道:“當初真應該把侯辛留下來,就是許戈也行,真不知道我當時是發燒還是怎地?怎麼會看上你這麼個半嚼不爛的傢伙呢?”

    沈青不好意思笑笑,不知道該怎麼答話。

    秦雷見百般逗引都沒有讓這小子蹦出一個字,氣餒的伏在馬背上,感受著胯下駿馬強勁的肌肉。又回頭看看在泥濘中蹣跚前行的農民軍。他長歎口氣道:“好吧,我承認,我快瘋了,一天走不了四十哩,再加上昨天欠的二十哩,我們至少要多走一天。這一天裏百勝軍隨時可能會追上來,也可能永遠追不上來,這種把自己放在賭臺上的感覺,真他媽的……”

    “爽啊!”秦雷突然支起身子怪叫道。把胯下駿馬驚得打了個響鼻。

    距離分兵已經過去七天了。這一路上風平浪靜,令秦雷暗自慶幸,又提心吊膽。隨著距離目的地越來越近,這種不安便越來越濃重。

    秦雷摸了摸背包中插的那只無頭箭,對自己的第六感大歎邪門。剛想對沈青說,這樣下去自己會變成娘們的。一個斥候從前方疾馳而來,到秦雷面前勒住馬韁,強行止住去勢。來不及行禮,惶急道:“殿下,前面的橋垮了。”

    秦雷翻了翻白眼,果然下雨天就沒好事啊。命令隊伍繼續前進,自己帶著十幾騎前去探查。

    看著在湍急的河流上上下翻滾的幾節粗麻剩,秦雷翻身下馬,落在稀軟的岸邊,濺起無數泥星。突然,他輕‘咦’了一聲,走到拴麻繩的木樁邊低頭細看,地上有些淩亂的腳印,還有馬蹄印,馬蹄印蜿蜒到河的上游。

    秦雷一手扶住木樁,一手使勁把一根兒臂粗的麻繩從水中撈出,果然斷口整齊,乃利刃所為。秦雷一把扔下麻繩,對沈青道:“快去找石威。”

    很快石威騎馬來到河邊,發現秦雷正望著五丈寬的大河在比劃著什麼。隆隆的水流聲沒有影響秦雷的聽力,他回頭對石威嚴峻道:“我們被發現了,敵人很快就會趕來,從上游。”他指了指東面,沒有說判斷依據。

    石威跳下馬來,對秦雷行禮問道:“殿下,需要屬下做什麼?”

    秦雷也不客套,直接問道:“架一座橋要多少時間?”

    石威招呼後面一個皮膚黝黑的漢子過來,先讓他給秦雷行禮,然後介紹道:“殿下,魯坎是義軍中的匠作官,修橋建屋的行家裏手,您的問題讓他來回答吧。”

    秦雷對這個面色古樸的漢子友善的點下頭,又把問題重複一遍。

    魯坎有些拘謹,不過話還說得明白:“回這位官人,這橋原本的繩索只是被砍斷,只要接起來,再搭上木板,就能通過。前後用不了半個時辰。”

    秦雷接著問道:“先生可有接上繩索的辦法?”

    魯坎被‘先生’這稱呼嚇到了,忙緊張道:“不敢當不敢當。”

    秦雷有些無奈的看著他,他才想起秦雷的問話,不好意思道:“有,只要能有一根繩子連接兩頭,小人就能把它接起來。”

    秦雷大喜道:“倘若今日脫險,定給先生記首功。”又對一邊的石威道:“撥五百人聽先生調遣,違令者斬。”石威唱喏接令。

    魯坎哭著臉道:“別的都好說,就是怎麼先把繩索連起來?”

    秦雷笑道:“這個就交給我。”

    說完他讓沈青去取自己的包裹,取來後從裏面掏出一支弩弓,卸下箭只,那箭的尾翼上焊著一個鐵環。秦雷又掏出一卷細繩,靈巧的穿過鐵環打了個結。然後重現掛上弩弓,對河對面凝神瞄準。

    邊上的人都屏住呼吸,生怕影響了他的準頭。

    秦雷堅定的一扣扳機,箭只帶著細繩眨眼間釘在了水中飄蕩的一節繩索的前部。

    魯坎忙接過細繩,在幾個護衛的幫助下,把繩索拖了過來,然後掏出腰裏的工具,開始修復。

    秦雷趁著這個間隙對沈青和石威吩咐道:“把隊伍整起來。在河邊以東列菱形陣,沈青,把小玩意都撒出去吧。”

    說完後,接過侍衛重新上好的弩弓,向第二根繩索瞄去。

    ~~~~~~~~~~~~~~~~~~~~~~~-

    趙亢趙夯覺得自己運氣還沒有差到極點,在他們截殺到一支隊伍,卻沒有發現秦雷後。那好心的神秘人又送來了資訊,為他們確定了秦雷的下落。

    天氣對騎兵影響沒有那麼大,疾馳兩晝夜的百盛騎軍們終於聽到隆隆的水聲,按照指引只要再向下游五哩便有可能在橋邊發現獵物。

    此時,向薛將軍借的三千騎兵早已經掉隊良久,失去聯繫了。

    趙亢趙夯待隊伍稍事調整,便命令組成衝鋒隊形,向下游掃蕩。

    一路踐踏無數良田,包括那位蓑衣老農的。他欲哭無淚的呆呆望著疾馳而過的騎兵,直到被撞倒在田壟上,碾碎成泥。

    沒有人關心一個老農的死活,趙亢趙夯已經遠遠望到下游有幾千人在列陣。連日的奔波終於找到正主,疲勞與煩躁頓時一掃而光,百勝預備騎兵們紅著眼,嚎叫著拼命抽打戰馬撲上去,要把牽著自己鼻子走了近千里的混賬剁成肉醬。

    近兩千騎兵衝鋒的震懾力是強大的,在一邊大河的洶湧奔騰聲中,席捲而來。足以讓普通人失魂落魄,癱軟在地。

    兵法:窮寇勿迫,歸師勿遏。

    在逐鹿原的邊緣,一大群窮途末路的流寇和一小撮渴望回家的隊伍被堵在大河邊。

    過了河再走八十哩便會到山裏,照那位殿下說的,只要進了山,就再也不怕冠軍圍剿,說不定還能當山大王呢。

    過了河再走六十哩便是殿下與鐵鷹約定的地點,到了那裏就有生的希望,就能回家。

    這一切的前提是過河,過河的前提是修好那座橋。

    背水一戰的窮寇和歸師通紅著眼睛、像野獸一樣低吼著,緊緊握住手中的武器,要把一切敢於阻礙他們過河的敵軍生吞活剝。

    ~~~~~~~~~~~~~~~

    轉眼間百勝齊軍已經沖至陣前二百步,雙方已經能看清對方臉上的猙獰表情。

    千騎卷平岡——

    突然,沖在最前的幾匹駿馬慘聲嘶鳴著低飛了起來,又以極快的速度打著橫猛地下墜,側著馬身拍在地上,馬上的騎士猝不及防間在戰馬下墜前被甩了出去,狠狠的拍在陣前,悉數昏厥過去。

    草叢中,幾根絆馬索被兩頭的鐵釺牢牢固定住,猶自顫抖不停。

    後面的騎士微微吃驚但不慌亂,紛紛揪住馬鬃,戰馬便齊齊飛躍過地上的障礙。這只是個小插曲,在陣後觀戰的趙亢趙夯互相安慰道。

    誰知戰馬剛剛落地便前蹄踩空,倒栽到地上,馬上的騎士沒來得及反應便被戰馬壓在身下,眼看不活。

    絆馬索後還有陷馬坑,趙亢趙夯齊齊咒駡對手的陰毒。

    折損了十幾騎,百勝齊軍不由自主放緩速度,聲勢為之一弱。

    對面的聯軍陣中爆發出一陣歡呼,千騎突擊帶來的壓迫感一掃而光。

    趙亢見隊伍聲勢受阻,火冒三丈,從馬鞍上取下暴雨梨花槍,猛衝到陣前,大吼一聲:“百勝百勝!”

    齊兵條件反射齊聲喊道:“百戰百勝!!”猛然想起自己的身份,一個個羞愧欲死,咬牙舉起武器跟隨校尉大人衝擊。

    此時秦雷剛把所有的繩索都用弩箭連接上,端著弩走到己方陣中,便看到一位手持長槍的齊軍將領率著隊伍猛衝到陣前不到百步處。

    他習慣性的端起弩,歪頭靠在木托上,透過望山把那位衝鋒的將軍鎖定。

    “九十,八十五,八十,七十五,”秦雷默默數著,待數到七十時穩定一扣扳機,那特製弩箭便拖曳著長長的尾巴,射向領頭的那位銀槍將領。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5 02:42

權柄 第二卷 【山中蘭】 第二十四章 激戰!!

    瓦罐常在井邊碎,將軍難免陣前亡。倘若這又是個喜歡衝鋒在前的將軍,陣前亡的概率就更大了。

    一般來講,藝高人膽大,趙亢的功夫比趙夯好很多,膽子也大很多,便更愛衝鋒,倒楣的幾率也自然更大。

    所以當那只弩箭呼嘯的向他射來,趙亢只來得及側側身子讓開要害,弩箭便破甲而入,卡在他的肩胛骨上。距離實在是太近了,鋒利的箭尖加上強勁的衝擊力,若不是精良的騎兵甲阻擋,那弩箭九成會貫體而出。

    那邊陣中一見秦雷釣魚一樣勾住了敵軍主將,士氣更高。三個隊員挽住繩索,用盡全身力氣向後一拉。竟然將那將軍從馬上拽的騰空而起,在空中平移了兩丈多才落地。

    百勝騎兵見主將被擒,哪里肯讓?紅著眼睛打馬猛撲上去,意圖搶回趙亢。後面壓陣的趙夯也打馬沖了上來。

    秦雷這邊的士卒拼命把趙亢往陣中拽,把個威武的銀槍小將破布頭一樣在地上拖動,鮮血把趙亢半個身子染成紅色,又裹上渾身的爛泥,像一個被踩爛的草莓,慘不忍睹。

    百勝軍的速度略勝一籌,騎術更是精良無比。但見左右兩個騎士一腳卡住馬鞍,身子從另一側滑下去,伸手撈住趙亢兩隻腳,往上一提。趙亢蜷縮的身子登時被抻直。騎士用空閒的手一拍馬頸。戰馬便‘噅’的一聲,強行刹住身子。

    後面的騎士紛紛側撥馬頭,繞過停下的同僚,殺向近在咫尺的敵人。

    ~~~~~~~~~~~

    隊員們擎起手中弩弓,開始射擊。沈洛採購的這批弩弓攻擊力明顯偏小,經秦雷檢查,所有的弩弦都被動了手腳,攻擊力不及正常弩弓的一半。距離過遠的話,無法穿透百勝軍堅固的熟銅騎兵甲。但在五十步以內,還是沒有問題的。

    開始不斷有騎士被射中要害落馬。其他人紛紛舉起圓盾,護住前胸和脖頸,弩箭的威脅頓時大減。秦雷見此情景,大聲吼道:“射馬!瞄準馬頭!”

    隊員將望山對向馬頭,再次扣動扳機,鋒利的箭頭狠狠的刺穿戰馬沒有防護的頭部,戰馬如遭雷擊,嘶鳴著摔倒在地,馬上的騎士也連帶著被摔的筋折骨斷。

    一陣射擊下來,又有十幾名騎士失去戰力。無奈弩弓上弦一次費時甚多,而且只有不到一百張弩,無法從根本上改變戰局。

    白刃戰終於開始了。憋了一肚子火的百勝軍騎士緊握手中長槍

    ,連人帶馬狠狠撞向可惡的賤民。義軍的戰士們毫不畏懼,也全力刺出手中長槍。

    百勝軍居高臨下,又有速度優勢,自然占盡便宜。每一下突刺都能戳中一個沒有絲毫防護的義軍,再雙臂一抖,便把槍尖上的可憐蟲甩出去,被甩出去的義軍在巨大的衝擊下,噴湧的鮮血繪成一條慘烈的弧線,落在殺戮者的眼中,成為刺激他們加倍瘋狂地藝術品,而使得殺戮更加猛烈。

    在巨大的劣勢下,農民軍依然毫無畏懼的與敵人對抗,儘管他們的長槍很難刺透百勝騎兵的重甲,卻能有效遲滯騎兵的突擊。為後面的同伴創造了條件。

    起義軍自成軍起就面臨著軍械嚴重不足的先天不足。在打劫幾個州縣的軍庫後,問題才有所緩解。但是州縣的軍備乃是針對內亂,相應缺少重盔重甲,大盾強弓,這些對付盔甲騎兵的必須裝備。

    偉人說過,在戰爭中學會戰爭。起義軍幾次吃了大虧後,也琢磨出一套對付騎兵的辦法:用長槍兵當肉盾延緩齊兵速度,再用索套把騎士從馬上套下來蹂躪。這是個以命換命的法子,往往三五個農民軍被挑死,才能換來一個騎兵被拖下馬來。

    但是農民軍無視自己的慘烈犧牲,每每把一個騎兵從馬上拖下來,都會狂喜著撲上去,七八樣武器一齊劈下,怪叫著把他剁成肉泥。

    十幾丈寬的戰線上,三千農民軍用血肉之軀築起一道城牆,百勝騎兵海浪一樣衝擊到城牆上,每一次衝擊都會引起城牆的劇烈波動,一浪高過一浪。

    可是那血肉城牆憑著骨子裏的堅韌和藐視生死,竟在險象環生中一次又一次抵擋住衝擊,沒有垮掉。他們背後五丈的地方,魯坎正帶著幾十人緊張的忙碌著,八根繩索只要補好一半便可搭上木板安然通過。此時魯坎正在修補第二根。

    秦雷和他的隊員位於血肉長城與魯坎中間,此時農民軍已經陷入狂熱狀態,任何指揮都沒有作用。秦雷也只好命令隊員放棄對那位可憐齊國將軍的爭奪,全力狙擊騎兵。

    ~~~~~~

    趙夯望著地上血肉模糊的趙亢,心中百味雜陳。這位族兄最終還是被搶回來了,奇跡般的還有一口氣。這位族兄自幼做什麼都壓他一頭,卻又對他常加照拂,年前族長問他誰可出任除他之外的另一名備軍校尉,他推薦了自己。也正因為這樣,雖然兩人平級,卻處處以趙亢為尊,令趙夯心中鬱悶。

    見到趙亢躺在地上有出氣沒進氣,右肩的大洞有拳頭粗,隱隱能看到心臟微微跳動。有士兵上前撒上傷藥,用紗布堵住傷口,試圖阻住鮮血湧出,只是怎麼也堵不住。

    趙夯有些快意,又有些心疼。但此時顯然不該發揮這種情緒。他收攝心神,把手中的令旗向左搖了三下。

    自始至終沒有出動的五百中軍得令紛紛撥轉馬頭,向左翼移動。一直密切注視敵軍的秦雷馬上發現這一變動,大聲叫石威指揮農民軍建立右翼防線。震天的喊殺聲中,石威朝秦雷擺擺手,用吃奶的力氣對秦雷喊道:“這些人一打仗就根本聽不進指揮!”

    秦雷沒有時間無奈,對沈青沉聲道:“命令侍衛隊結陣,我們來守右翼!”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5 02:43

權柄 第二卷 【山中蘭】 第二十五章 過河!過河!!

    倘若透過雨雲,從空中往下看,便會看到奔流的逐鹿河邊有幾千人分成兩方,在十丈寬的陣線上抵死相拼。一方儘是玄甲紅巾的騎兵,另一方與其說是軍隊,還不如說是一群拿著武器的農民。

    但就是這群農民,竟死死抵擋住精銳玄甲紅巾齊兵的進攻,儘管形式岌岌可危。

    再往遠處看,有一支同樣玄甲紅巾的騎兵正從側後方向農民軍的右翼撲來。那裏防守極為薄弱,只要被攻擊,苦苦支撐的戰線便會潰散。

    就在此時,一支黑衣黑甲的小隊伍出現在戰線的右側,堪堪抵住那支玄甲騎兵。

    秦雷自那夜誓師後終於真正遭遇戰鬥了。他知道面對天下無敵的百勝齊軍絕不能有一絲僥倖心理,於是拋棄一切雜念,抽出背後開山刀,穩穩的站在陣中。

    秦雷帶在身邊的乃是護衛中隊的兩個小隊,以及一個斥候小隊,共九十人。這九十人面對五百鐵騎,處於絕對劣勢。然而,秦國人從來不知道什麼是害怕,特別是對死敵百勝軍時。

    隊員們穩穩端著弩弓,輕輕扣動扳機,每一次弩箭離弦都會給帶走一個敵人的戰力。無奈距離太近了,兩輪射擊後,隊員們不得不拋下手中弩弓,拿起隨身兵器與敵人展開白刃戰。

    護衛隊員日常訓練的便是結陣應付各種衝擊,作為主要假想敵的百勝騎兵自然是重中之重。只見隊員們用圓盾護住上身,沉下身子側滾到馬前,無畏的迎著賓士而來的騎兵,用手中樸刀狠狠跺向戰馬的小腿。

    鋒利的樸刀加上戰馬迎面沖來的暴烈速度,輕而易舉的切下了馬腿。失去一條腿的戰馬無法保持平衡,沖出一段距離便狠狠摔倒。馬上的騎士一旦跌落,便被後面的隊員用長槍擊殺。

    這種怪異殺法,頓時砍的齊軍人仰馬翻,竟神奇抵住了這支騎兵的進攻。

    慘烈的廝殺出現在戰場每一處,空氣越來越凝滯,鮮血隨著雨水混入泥土,把河岸變成詭異的褐色,又流入水中,把逐鹿河水染成妖豔的紅色。

    趙夯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明白這是百勝軍兩日急行軍後立刻投入戰鬥的惡果,人困馬乏之際,衝擊力不足往日一半。若得平日七成水準,這些土雞瓦狗定然無法抵擋這麼長時間。

    他把令旗高高舉起,在空中劃個圈,堅定的指向敵陣。邊上的傳令兵見狀,使勁敲起戰鼓。激昂的聲音傳遍戰場,提醒著所有的百勝軍,決戰時刻到了。

    百勝軍齊齊大喝一聲:“嚇!”再也不顧忌是否會被套索套下,是否會被滾堂刀削掉馬腿,不顧生死的突進陣中。

    前面就說過,百勝軍是驕傲的,即使是預備的。尤其在面對流寇一樣的敵人時,這種驕傲往往會變成不屑。他們沒有把對方當成同等級的對手,也就格外珍惜自己的生命。生怕在這種無意義的戰鬥中受傷乃至喪命,趕不上對抗秦軍的戰鬥。

    所以當他們認真起來,不在吝惜生命時,農民軍和護衛隊的聯合便不夠看了。黑色的洪流滾滾而來,撞斷了敵人手中的長槍,然後又把不知死活的敵人撞成肉餅。只是霎那,秦雷這方便被擠壓在方圓不到七丈的狹小空間內。無數黝黑的騎槍從四面八方刺來,每一次都會帶走幾十人的生命。

    秦雷也避無可避的遇敵了。兩支騎槍同時向他刺來,秦雷不閃不避,只是用開山刀在每支槍的七寸處輕巧一點,那兩支槍便不受控制的滑落左右。秦雷揉身攻向左面一個,護衛在身邊的沈青撲上另一個。

    秦雷在馬頸下一刀上撩,厚重的開山刀把馬頭砍下一半,鮮血噴湧而出,把秦雷半邊身子染紅。秦雷絲毫不受影響,長嘯一聲,左手抽出另一柄開山刀,一刀剁下馬上騎士的左腿。後面的騎士長槍又刺過來,秦雷剛要故技重施,突然感到背後一緊,已經被身後的衛士們拉回陣中,衛士們並不停手,一個接一個的把他往陣後拽去。

    層層傳遞之下,等他重新站定已經在戰陣的最裏面,與敵人隔著密密麻麻的人群。

    淚水毫無徵兆的滑落眼角,他想張嘴去喊,卻無法發出任何聲音。他被隊員們的舉動驚呆了,一時間竟忘了動作。

    自從來到這個時代,他無時無刻不提醒自己外來人的身份,是以對所有人都很難產生感情。他總在算計著如何能在這個時代活下去,算計著身邊人的價值。而現在,那些被他當作打手,保鏢的護衛隊員們,為了他幾句虛無縹緲的誓言、幾回故作姿態的表演、

    幾次收買人心的舉動竟然心甘情願的在面對死亡時,把他拉在身後,把所有生的希望全交給他這個虛偽的‘教官’。

    看著隊員們一個接一個的被跳起,甩出。秦雷的眼睛變得血紅,他怒吼著要衝上去與敵人一決生死。隊員們死死的把他擋在最後面,橋邊。

    他們偶爾會有人回頭看看他,憨厚的笑著,仿佛在說,教官,我們表現不錯吧。

    殺戮繼續著,一個個袍澤陣亡在秦雷面前,仿佛一把把利刃插在他的心口。時間如此漫長,一切都像在播放慢鏡頭,秦雷仰頭望瞭望天,雨似乎也變成了血色。

    血色的記憶。

    耳邊傳來一聲驚喜的聲音:“好了!”然後幾個衛士架起他沖到橋頭,橋終於修好了。

    無知覺的秦雷被架過了橋,等到落地他才回過神來,第一眼便看到對面的農民軍和護衛隊員爭先恐後的擠向橋頭。他大驚之下,終於恢復了說話的能力,用全身力氣大聲吼道:“全退回去,分批過河!”邊上的魯坎已經急得說不出話來。

    對面的農民軍一見橋通,哪還有戀戰之心,加上在百勝騎軍的剿殺下,誰還聽他聒噪。一擁而上擠在狹窄的橋面上,不時有人被擠下水,慘叫著被激流挾裹而去。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5 02:43

權柄 第二卷 【山中蘭】 第二十六章 出人意料的一箭

    在秦雷的大力要求下,魯坎用最快的方法修好四條承擔橋板的繩索,堅固程度也很過硬,至少過幾千人沒問題。

    但不包括所有人一擁而上,瘋狂踩踏的情況。還沒有過來幾百人,那木質橋板便被悉數踩碎,河上只剩下孤零零的四跟繩索。橋板斷裂時正有隊員也擠在橋上,往日訓練的敏捷身手起了作用。他們在千鈞一髮時把住繩索,蕩在河面上。驚魂稍定,便從背囊中掏出秦雷為他們訂制的鐵鉤,一端掛在腰上,一端掛在繩索上,兩手交替著向對岸挪動。

    剩下的隊員有樣學樣,從人群中擠出,把掛鈎掛在繩子上,紛紛往對岸移動。農民軍沒有學過這種動作,一時沒反應過來,愣在那裏,正好為隊員們當了盾牌,擋住百勝軍的攻勢。

    待到大部分倖存的隊員上了岸,農民軍想模仿,卻發現無法做到,畢竟人家是有練過的,不知道竅門,輕易模仿不來。

    此時,百勝軍終於完成了對岸上殘留人員的剿殺,整個逐鹿河南岸再沒有一個農民軍或者護衛隊員。

    趙夯撥馬來到岸邊,睥睨著像串糖葫蘆似的掛在繩索上的農民軍,嘴角閃過濃濃的嘲諷。他揮手道:“砍了!”

    邊上的騎士雖有些奇怪,但還是堅定的執行了主將的命令。幾個人跳下馬,抽出砍刀,狠狠的跺向一根繩索。

    那根繩索上還有十幾個農民軍,他們有身手靈敏的已經快到對岸了。上千斤的重量把繩子抻得崩直,更利於劈砍。每一刀砍下去,那繩子的斷口就大幾分,繩上掛著的人或是咒駡、或是哀求或是恐慌到手軟鬆開繩子掉到河裏,卻也不能阻止齊兵的刀落下。

    繩子還沒有砍到三分之一處,便猛然崩斷。巨大的彈力把繩子上的人微微往上一彈,隨即被沉重的分量壓得疾墜而下。只有*前的幾個被先上岸的夥伴用繩索套住,僥倖逃過滅頂之災,其餘的全部落入水中,只掙扎幾下,便不見了。

    這時趙夯突然一拍腦門,失聲道:“砍了我們怎麼過河?我怎麼這麼傻?快住手!!”士兵們剛要去砍第二根,聽了命令便收起砍刀,侍立在一邊。

    在方才套索救人的啟發下,岸上紛紛拋下套索,只要套住一個,就能不太費力的拉回來。一時間,繩上的農民軍脫險速度大增。

    趙夯說完上句話,便感覺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上哪里不對。良久才恍然道:“我們不砍,他們也要砍的。他們怎麼能讓我們過河呢?”於是下令道:“繼續砍!”

    此時,繩上的農民軍已經上去大半,方才的中斷給了他們死裏逃生的機會。

    齊國士兵微微鄙視這個腦子慢半拍的夯將軍,手上卻絲毫不慢。飛快砍斷兩根,正在對第三根下手時,趙夯終於最終想明白了,他心道,倘若對岸砍了,我們還可以得到大截繩索,這樣修復也容易,但是自己這邊砍了,繩子便全留在對岸,想修橋就麻煩多了。

    雖然想明白了,夯將軍卻不打算再改了,不就是新建個橋嗎?能多費事,總比威信掃地強得多。

    ~~~~~~~~~~~~~

    秦雷深深看一眼對面的百勝軍,像是要把他們刻在腦海中,便轉身大踏步追上隊伍,向西北走去。

    此役損失無法用慘重形容,足以令秦雷銘記終生。三千三百農民軍,在橋修復之前,僅陣亡不足一千人。但是在橋修復之後,竟有一千八百人喪命,大半死於相互踐踏、擠壓,以及無心戀戰後被齊軍的屠殺。

    這些人死多少秦雷都不會眨一下眼睛,但是秦雷那九十七位忠誠的衛士,卻也陣亡了五十三位,其餘個個帶傷,其中重傷殘疾的占一半。換言之,方才半個時辰的戰爭後只有二十二人還不缺胳膊不少腿。這叫秦雷怎麼不心疼,怎麼不刻骨銘心。

    何況,這些人中有不少是為了保護秦雷而犧牲。

    “逐鹿河之戰”,在現在誰也不知道對秦雷有多大影響,但無疑改變了秦雷很多東西,至少這五十三位為他而死的兄弟的家人,二十二位為他而殘的兄弟的後半生都成為他不可推卸的責任。

    還有,沒有大礙的二十二人,給他以忠誠的捍衛,又怎麼不報答?

    所以,從此刻起,秦雷不再游離於這個時代,開始嘗試接受這個時代,開始嘗試為身邊的人獲得更多的東西。這就是最直接的影響。

    然而,造化弄人,當秦雷準備嘗試接受這個世界時,這個世界卻似乎有些不歡迎他。

    秦雷遇刺了,這個世界試圖磨掉這個侵入者的印記。

    說詳細些便是——

    當秦雷緊走兩步,快要追上隊伍時,他已經可以看見倖存的沈青和石威微笑著向自己走來。

    一支鋒利的羽箭突然從他背後射來。

    若是平時的秦雷,自然能靠女人般的第六感躲過這一劫。但是,此時的秦雷,心神剛從激蕩中平復,正是警惕性最差,反應力最弱的時候。

    那支箭快及身時,他才感到背後的破風聲,稍稍右移下身子,便感到箭只輕易穿透外衣、盔甲以及內甲,狠狠插在自己背上。冰涼的感覺霎那間傳遍全身,秦雷面朝下直直摔了出去。

    沈青和石威目眥欲裂,慘呼著撲上來,接住秦雷摔倒的身體。去看箭射來的方向,只有些蘆葦在輕輕晃動。

    秦雷失去意識前最後一個念頭是:報應來得好快呀。

    他半個時辰前剛用弩箭射過百勝軍一個校尉。

    現在中箭的似乎都是同一個位置。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5 02:43

權柄 第三卷 【中都雨】 第二十七章 那一個難忘的夏日


    若要老農說,昭武十六年還是很不錯的。一個春天淅瀝不斷的天空,在麥收前終於放晴了。火熱的日頭掛在天上,沒有太長時間便把地上的水汽蒸騰殆盡,一個春天瘋長的柳樹再也沒有往日的得意勁,無精打采的低垂著柳條。知了躲在樹葉間開始瘋狂的嘶叫,引得樹下的頑童把麵筋粘在竹杆上去粘。

    整個神州大地都彌漫著豐收的氣息,不管是秦、齊,還是楚。任意到一個鄉下,就會看到金黃色海洋似的麥浪在微風中蕩漾。滿臉喜氣的農夫從天還不亮便起來忙活,貓著腰用鐮刀把麥子整齊的放倒在田壟上。後面跟著半大小子負責收攏自己老子割的莊稼,他們用草繩把小麥捆起來,再拎到地頭上。

    半大小子半是幹活半是玩耍,往往運一趟麥子就跟坐在那看守的弟弟妹妹大聲調笑幾句,再在地上翻幾個跟頭耍幾下活寶,換來弟弟羡慕的眼神,妹妹喝彩的掌聲才算甘休。倘若往年,老爹會氣勢洶洶的拿扁擔追打這不懂事的小子,但今年年景好,日子想必會順些,臭小子的舉動在老爹眼裏也就可愛了很多。

    但是一聲大吼是免不了的:“二娃,你這個狗日的,還不死過來幹活!”

    那二娃在跟弟弟妹妹炫耀自己昨日頂拐贏來的蟈蟈,正說到自己反敗為勝的要緊處,哪能離開,也不回頭,口裏大聲敷衍道:“爹,遠處來了隊官人,我得去看看他們能不能收下我!”

    二娃他爹聞言,知道二娃想進城當大官的癡病又犯了,直起腰笑駡道:“你個狗日的東西,倘若能跟了去倒好,一天能省下多少糧食。”

    說著往南面官道上望去,遠處倒是真行來一趟車隊。

    片刻後,車隊越來越近,一水的黃色四輪雙架馬車,被兩匹高頭大馬拉著,在車夫的小心招呼下,不急不緩的在平坦的大道上行駛。前後有十幾輛。車隊左右各有一列金盔金甲的騎兵,騎著清一色的雪白戰馬,沒有一匹雜色的。

    二娃和他爹都被車隊的氣派鎮住,大張著嘴站在田裏。只見那車隊緩緩的在二娃他們家地頭前的官道上停下來。幾個穿黑衣、侍衛打扮的人把車隊最中間一輛馬車團團護住,一個頭領模樣的輕敲幾下車門。車門便從裏面打開,兩個同樣身穿黑衣的漢子把一個錦衣男子從車上抱到地下早準備好的木頭輪椅上。

    那個男子一臉苦相的坐在輪椅上,似乎在向邊上黑衣人抱怨著什麼,無奈黑衣衛士們只是低聲陪笑,卻不理睬他的要求。雙方蘑菇片刻,最終由一個瘦小的衛士推著木輪椅,滿足了錦衣男子散步的願望。

    二娃好奇的看著輪椅上的官人,只見他一會指指點點大發感慨,一會低聲下氣求邊上的衛士讓自己起來走走,被拒絕後又氣呼呼的埋怨衛士在他身邊靠的太近,影響他看風景。

    二娃終於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

    他的笑聲並不大,無奈輪椅上的人耳朵比貓還靈。聽到有人笑,錦衣人從黑衣人的包圍中探出頭,朝二娃呲牙一笑。日光下,那整齊的牙齒白的讓人心慌。

    二娃爹忙上來,狠狠朝二娃頭頂扇了兩巴掌,大聲呵斥道:“狗日的,還不快跟我回去幹活。”說著就要拽他回田裏。

    二娃一陣犯渾,使勁甩開老爹的大手,大聲頂道:“俺不,俺要問問這位官人收不收俺當手下。”

    聽到這出人意料的回答,輪椅上的年輕人被勾起了興趣。他示意護衛把說話的小孩帶到身邊。

    邊上一個護衛走過去,對二娃父親頷首道:“這位大哥有禮了,咱們殿下請貴公子前去敘話,有請了。”

    未等他爹說話,二娃一蹦三尺高,歡喜道:“好咧,俺這就過去,謝謝大哥。”對護衛一鞠躬,便撒腿奔到輪椅上的年輕人面前。

    二娃他爹見自己小子這般模樣,只得歎口氣,解下腰間的乾手巾,使勁拍打拍打身上的土,也跟了上去。

    二娃跑到錦衣青年面前,未等錦衣青年說話便利索的跪下,‘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然後直起腰大聲道:“求大官人收下俺吧,收下俺吧!”

    這一拜竟然把輪椅上的青年拜懵了,半晌才回過神,忍俊道:“小兄弟,莫非你想當我手下?”

    二娃很認真的點了點頭,表情竟有些嚴肅。

    青年板起臉,故作嚴肅道:“我這裏不養吃白飯的,都有一身的本事,就拿這位來說吧……”他一指邊上一位壯碩的護衛。接著道:“這位可以被蜂子叮上幾百口都不出一聲,不動一動。”

    這時,除了那位壯碩的護衛,其餘人都竊笑不已,甚至有人已經在揉肚子了。

    輪椅上的青年也想笑,可笑聲還沒發出,便感覺胸口刀剜似的疼痛,痛感瞬間傳遍全身。疼痛中,他不由自主的劇烈喘息,豆大的汗珠掛滿他的臉龐。

    一旁的護衛趕緊從袖中掏出個瓷瓶,拔開瓶塞,倒出粒龍眼大小的褐色藥丸遞給青年。

    錦衣青年費力的搖搖頭,閉上眼睛調息片刻,神態漸漸回復正常。

    二娃和他爹早嚇壞了,乖乖的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喘。

    錦衣青年見二娃父子瑟縮的樣子,讓侍衛扶起二娃他爹,對他輕聲道:“大哥不要害怕,我只是跟這個孩子聊聊,沒有別的意思。”

    便不再理會二娃他爹的告饒之詞,轉而對二娃道:“你倒說說,你有什麼本事能在我那裏混飯吃?”

    二娃一聽,頓時忘了害怕,使勁想了想,最後洩氣道:“俺除了記性好,啥厲害本事都沒有。”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5 02:43

權柄 第三卷 【中都雨】 第二十八章 我叫秦雷

    坐在輪椅上的青年微笑道:“這也算了不得的本事,你叫是什麼名字?多大了?”

    半大小子忸怩道:“俺叫二娃,趙二娃。十三了。”似乎很為這個沒前途的名字苦惱。

    錦衣青年體貼的笑笑,又問道:“識字嗎?”

    二娃腦袋搖的像撥浪鼓,他爹也流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

    錦衣青年點點頭,叫二娃起來。

    二娃心道,說什麼也不能起來,一起來就沒戲了。便賴在地上,一臉苦相的望著輪椅上的官人。

    那錦衣青年見他這副憊懶模樣,有些好笑,又顧忌背上的傷口,不敢笑出聲,對邊上一個面皮白淨的衛士道:“石大哥,取本斥候教材來。”

    那被喚作石大哥的衛士笑著從被囊中拿出一本薄薄的冊子,恭敬的遞到青年面前。青年讓侍衛翻到某頁後,把書給二娃,對二娃溫言道:“這兩面共有四十個小人,動作各有不同。現在我給你三十息的時間,到時你若能畫出一半以上,我便承認你有本事。”

    二娃深吸口氣,接過小冊子,雙手微微顫抖。二娃他爹也緊緊的攥著衣角,看上去比兒子還要緊張。弟弟妹妹們遠遠地站在地頭上,微帶惶恐的向這邊張望。

    青年向二娃微笑道:“現在計時開始。”又對石姓侍衛道:“石大哥麻煩你計時。”

    有偉人說過當一個人坐在火爐上,一分鐘有一年那麼漫長。倘若是與心愛的姑娘在一起,一天會像一秒一樣飛快。二娃絕對沒聽過這句話,但是他此時的體驗卻與那偉人發現這個道理時是一樣的。

    所以說,體驗是屬於大眾的,而發現卻只屬於某些被叫做天才的人。

    ~~~~~~~~~~~

    二娃剛看完一遍,那石頭侍衛便道:“時間到。”

    二娃撇撇嘴,心道這人怕老子搶他飯碗,故意把時間縮水。

    這時,一個衛士端過紙筆,二娃抓起那奇怪的黑竹棍,攥住了,在託盤上一劃。脆弱的竹炭哪經得起他這般蠻力,很乾脆的折斷了。

    二娃偷偷看看輪椅上的人,才訕笑道:“俺還是用這個吧。”說完撿起一根枯枝,然後用腳在地上使勁劃拉幾下,弄得塵土飛揚。

    二娃老爹怔怔的看著自己的兒子。目光中既有擔憂,更有驕傲和期待。

    ~~~~~~~~~~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二娃把全部四十個小人原原本本的重現在地上,沒有一個畫錯,就連順序也與小冊子上的一樣。把周圍準備看熱鬧的眾侍衛震得目瞪口呆。

    輪椅上的公子也是大歎好運,這樣的小神童在這個沒有普及教育的年代被發現的幾率太小了,難得又跪在地上求自己收留。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否極泰來,公子不能免俗的幻想一番。

    二娃見眾人一臉震撼,覺得自己成功打動了對方,卻遲遲不見這些人有什麼反應,不由著急問道:“到底能不能收下俺?”

    輪椅後的小個子侍衛見二娃緊張兮兮的樣子,有些不忍。輕聲在陷入某種情緒的某人耳邊道:“殿下,殿下……”

    那殿下回過神,對二娃點點頭道:“不錯,算你有本事。你可以回去了。”

    二娃聽前半句高興的不得了,可是聽到後半句不由一下泄了氣。嘴一下子癟了起來,淚珠子在眼眶打轉,眼看就要哭出來。哽咽道:“怎麼能這樣呢?怎麼能欺負小孩呢?不是說好了,俺有本事就收下俺嗎?”

    二娃他爹也在一邊作揖道:“這位大官人,若是覺得俺家二娃還有點用,就收下他吧。”

    輪椅上的公子無辜的攤開雙手,戲謔道:“難道不回家裏跟老娘說聲?不用跟小夥伴炫耀炫耀嗎?”說完朝二娃眨眨眼。

    二娃聞言,剛要落下的淚珠子生生收了回來,一臉苦相暫態轉成了笑臉,像極了西秦漢中一代著名的民間藝術——變臉。他‘嘭嘭嘭’給未來主子磕了三個響頭,大聲道:“謝謝公子,謝謝公子!”

    輪椅上的青年朝他笑笑,揮手道:“快去吧,我會留一個人在這等你的。”

    二娃使勁點點頭,站起來,也不管雙膝站滿了塵土,又蹦又跳的朝村子裏跑去,邊跑邊高聲喊道:“俺終於要進城了,俺不種地了!”

    弟弟妹妹並不瞭解哥哥的想法,卻能清楚感受道他的快樂。於是也大喊大叫著‘進城,不種地’之類的話,嘻笑著蹦蹦跳跳跟上去。

    二娃他爹見兒子終於得償所願,欣慰之餘卻又擔心起來,他為難的看著兒子的背影,深感躊躇。

    輪椅上的公子見二娃他爹不捨與歡喜混雜的樣子,無來由的想起自己這世的老子,不由有些羡慕二娃,他溫言對二娃爹說道:“大哥放心,這孩子跟著我定不會叫人欺負。”

    其實還有後半句:“只會被我欺負。”只是他不說。

    二娃爹聽他這樣說,感到放心許多。撓撓頭憨厚笑笑,對公子問道:“還沒問官人貴姓呢?”心說不知道你是誰,俺以後看兒子該上哪找啊?

    公子向二娃爹溫和笑著,微風吹過,把他額前碎發拂起,面孔帥氣而乾淨,眼睛明亮而清澈。

    他清聲道:“我叫秦雷。”

    ~~~~~~~~~~~~~~~~~~~~~~

    車隊繼續向中都進發。

    秦雷已經回到車上,二娃並沒有跟上,他將隨留下的衛士晚一天上路。

    秦國的官道及其寬闊,足夠十幾匹馬並行,夯的結實平整,馬車行在上面平平穩穩,與齊國坑坑窪窪、起伏不平的官道形成鮮明對比。

    馬車很結實,卻並不精緻。坐在裏面除了感覺空間很大,實在談不上舒適,比起沈洛的座駕差太多。秦雷將一床被子墊在座位上,才感覺舒服些。他不由懷念起齊國馬車的豪華舒適。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5 02:44

權柄 第三卷 【中都雨】 第二十九章 急救手術與信

    沈青的敲門聲打斷了秦雷的思,他來為秦雷換藥。

    沈青把手中的託盤放在椅邊小機上,湊過去把秦雷的上衣除去,露出秦雷赤裸的上身,比在上京時精壯了許多,只是前胸纏著厚厚的紗布,顯得有些淒慘。

    秦雷翻過身子,趴在座位上,沈青從託盤中拿起剪刀,小心翼翼的把秦雷背上的紗布一層層剪開。片刻之後,一個碗口大的恐怖傷口映入沈青眼簾。

    每次見到殿下的傷口,沈青仍會時常想起那可怕的一幕:

    當時所有人都以為成功脫險了,沈青也不例外。所以當殿下站在岸邊向對岸凝視時,衛士們只是遠遠的護衛,沒有執行戰場保護條例。

    那天外飛仙般的一箭就那樣突兀的出現,幾乎不帶一絲風聲,殿下臉上稍一錯愕便被狠狠撞倒,衛士們只看到石威懷中的殿下背上那支箭兀自微微顫抖。

    秦雷在昏迷前用最後的力氣吐出兩個字:“快走……”

    瘋狂尋找罪魁禍首的衛士們這才想起保護條例第一條:任何時候都以被保護人的生命為重。稍微為他止血後,用一塊橋板抬著秦雷全速奔向匯合地點。

    沈青永遠不會忘記,秦雷的鮮血順著木板淌下,落在草地上開出的那條紅色的花鏈。

    更不會忘記秦雷從昏迷中醒來,指揮他和石威動的那個驚心動魄的手術——

    大概跑出七八哩,抬門板的衛士聽到殿下微弱的呼叫聲,連忙停下。沈青和石威趕緊上前,只見秦雷面如白紙,全身被淋漓的汗水浸濕。沈青見平日活力四射的殿下氣若遊絲的樣子,眼圈一下子紅了。

    秦雷緊閉著眼睛,聲音仿佛從天際傳來,斷斷續續,細不可聞:“照……我……說的做……”

    兩人忙使勁點點頭,這幾個字似乎費盡秦雷的力氣,他劇烈的喘息著,良久才接著道:“解……”

    沈青和石威面面相覷,最後石威一咬牙,左手抽出匕首輕輕挑起被汙血浸透的外衣,右手拿出一把小剪刀,沿著豁口剪出一個大洞,露出裏面的內甲。

    那支樣式古怪的雕翎箭貫穿了沈洛所贈的寶甲,寶甲雖然可以抵擋寶刀寶劍的劈砍,但那七寸雕翎箭頭乃烏金所制,鋒銳狹長。

    烏金箭又名破甲箭,最能破除盔甲防禦,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刺殺神兵,加上發箭之人內力雄渾,把烏金箭的特點發揮到極致。

    若不是秦雷寶甲著實了得,定已經被貫穿,死的不能再死,哪還有醒轉過來,設法自救的機會。

    石威端詳一下,長籲口氣道:“殿下萬幸啊,箭頭沒有盡沒。拔出來沒問題。”

    秦雷輕輕點頭,哼道:“拔……”

    石威的手握上箭杆,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傷口被牽動,秦雷痛的幾乎昏過去,駭得在一邊瞪大眼睛注視的沈青差點拔出手弩射死石威。

    秦雷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力量,堅定道:“拔,拔出來後使勁按住左面鎖骨和右背第三根肋骨……然後倒酒……用最烈的……反復洗……最後縫……”

    石威心道好懸。差點第一個‘拔’字就拔了,原來殿下不過大喘氣而已,還有後話。

    他又等了會,秦雷沒有再說話。石威又問道:“殿下,還有要吩咐的嗎?”

    秦雷微不可見的搖搖頭。石威一咬牙,大聲道:“得罪了!”握住箭杆的雙手猛地上提,那支雕翎箭應聲而出,鮮血像噴泉一樣湧出。

    邊上的沈青幾乎在鮮血噴起的同時,用一團乾淨的紗布按住傷口。石威扔掉拔出來的雕翎箭,使勁按住秦雷的鎖骨和後背第三根肋骨中部。兩個滿身血污的人不安的對視著,祈求滿天神佛保佑自己的主子。

    過了盞茶功夫,沈青試探著松鬆手,感到秦雷的血似乎止住了。不由大喜,把紗布揭開,從秦雷的包裏掏出那瓶被他視若珍寶的‘烈酒’拿出來,毫不吝惜的澆到秦雷的背上。倘若秦雷醒著,見到這小子如此暴殄天物,一定會被氣暈。

    好在,方才箭拔出來的一瞬,秦雷便暈了過去。

    然後沈青用秦雷教得傷口縫合法,把秦雷的創口用羊腸線仔細的縫起來。秦雷暈過去也好,至少沈青不擔心他會痛的亂動,動作又快又穩,不一會便縫好了。

    ~~~~~~~~~~

    “哎呦……”一聲痛呼,把沈青從回憶中拉回現實。他抱歉的對秦雷笑笑,也不管他能不能看見。

    那次受傷到現在已經一個月了,沈青每天都要重複拆繃帶,換藥,再綁繃帶的動作,也算是老手了。他聚精會神的為秦雷換好藥,又仔細綁好紗布。才舒口氣道:“殿下身子骨就是好,已經開始結疤了。我看不到中都,就該拆線了吧。”

    秦雷一直緊繃的身體終於放鬆,嘿嘿笑道:“那是,你以後可以叫我打不死的星矢了。”

    沈青並不明白星矢和打不死有什麼聯繫,好在殿下說話一向深奧難懂,他已經習慣了。

    一時間車廂內有些安靜,能清晰的聽到車軸和車輪,車輪和地面的摩擦聲。

    良久秦雷才幽幽問道:“不知道他們怎樣了?”

    沈青一拍腦門,笑道:“殿下恕罪,卑職接到前線飛鴿傳書,方才忙著為殿下上藥,倒忘了拿出來。”

    秦雷猛地坐起來,急道:“快念念,快……哎呦……”話還沒說完,又苦著臉叫喚起來。方才心情激蕩之下,他發力過猛,又牽扯到傷口。

    沈青好笑的看著秦雷,這位殿下在療傷時神經堅韌的非人,好比刮骨療毒的關雲長。現在卻裝模作樣,分明想掩蓋方才的失態。

    沈青知道,自從決定五路分兵後,秦雷的心理壓力一直很大。即使是在養傷的時候,他最牽掛的依然是那幾隻隊伍的安危。

    既然自己這一路遭襲,時間又這麼靠後,那一定至少有一支隊伍遭到滅頂之災。放在原來秦雷也許不在乎這個,但是經歷過河邊那一幕後,他無論如何也放不下了。

    沈青把信展開放在秦雷面前,上面寫滿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秦雷把頭歪過去,哼道:“念……”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5 02:44

權柄 第三卷 【中都雨】 第三十章 祈我公孫,佑吾平安


    沈青只得收回信紙,輕聲念道:“敬呈五皇子殿下:驚聞殿下受傷,不勝惶恐,唯日夜禱告,祈求殿下平安……”

    秦雷笑駡道:“這一定是許戈那個狗屁不通的小子,看來他還活著。”

    沈青點頭笑道:“確實是許隊長寫的。”他又繼續念道:“我們幾個都好,一路上除了吃的不好、蚊子太多,沒有碰到齊兵一根毛。只有馬奎那個倒楣蛋全軍覆沒,只有他帶著一百多人突圍。”

    秦雷佯怒道:“直娘賊,老子也被打了個落花流水,豈不也是倒楣蛋,看我怎麼收拾他。”

    沈青能看出來,雖然殿下嘴上碎碎念,卻明顯放鬆很多。他繼續念道:“等俺們趕到集結點時,您已經被虎賁軍的弟兄們送回國了,沒有趕得上見您老一面,遺憾的緊。”

    秦雷鬱悶的無言,石威和沈青已經告訴他了,鐵鷹把他的親筆信及時交給了皇帝,皇帝果然龍顏大悅,派出禁軍之魂虎賁軍八千餘人,前去接應,伏擊尾隨而至的百勝騎軍。結果自己半死不活的,被直接送回國內錯過了虎賁圍殲百勝軍的好戲。

    沈青無視秦雷的痛苦,繼續念道:“不過俺們跟著虎賁軍全殲了百勝軍的兩個營,也算給您老人家報了仇。”

    秦雷站起身來,‘呸’了一聲,憤憤道:“老子有那麼老嗎?我才十七哎。”

    沈青把最後幾句念完:“現在俺們都被陛下留在陣中效力,等打完仗就回去伺候您老人家,您耐心養傷吧。再見。許戈石勇侯辛。”

    聽完信,秦雷對沈青笑道:“看著他們還有鐵鷹都被留在軍中效力,是不是羡慕了?”

    沈青想了想,還是點點頭,他覺得沒有必要在殿下面前隱藏自己的想法。

    秦雷拍拍他的肩,沉聲道:“這是一場上一代人的戰爭,我向你保證,在若干年後,我會給你一場屬於我們的。”

    沈青微微沸騰的心被秦雷輕輕一拍,重新平靜似水起來。

    這一年,秦雷剛剛十七歲,沈青也才十八歲。

    ~~~~~~~~~~~~~~~~~~~~~~~

    當今天下三分,秦占其一。西秦有九省一百單八州,其中的直隸省又稱關內省乃是京畿之地。秦國一百單八州之首——首都中都便座落在直隸之內。

    過了直隸省的唐州衛,就算進了京都地面。原本寬闊的官道又生生開闊了三分,十丈寬的大道上車來車往,從中都駛向四面八方,或是從四面八方彙集到中都的車隊商旅絡繹不絕,把個大秦王朝烘托的欣欣向榮。

    人們早就發現,在道兩邊栽上幾趟樹木,可以有效防止風沙對官道的侵襲,防止揚塵。夏天還可以防暑降溫。看上去還美觀大方。

    所以在秦國的大小官道兩側都栽著各式各樣的行道樹,其中以高大筆直,容易種、長得快的楊樹居多。這些行道樹又叫官樹,屬於各級官府的財產,私人不得砍伐。

    作為首善之地的中都就種著足足六列行道樹,分列官道左右。最外面一層是十丈高的白楊樹,中間一層種的是梧桐樹,也是十丈高。

    官道最內側是兩列珍貴的銀杏樹,筆直高挺,鬱鬱蔥蔥,一眼望不到邊。這些銀杏樹是秦國二百餘年前開國時,秦高宗命人栽下的,象徵大秦氣運悠長,千年不衰。民間素有“公孫樹榮,大秦興隆”的說法。

    銀杏也成了秦國人最愛的植物,被賦予特殊的意義。每當有秦人從外地赴京,見到第一棵銀杏樹,便知道已經進入此次旅途的最後一段。往往會下馬下車做進京前的最後一次休息。隊伍中的頭面人物便會拿出香爐燭臺,擺上三果五食拜祭一番,祈求進京後一切順利,平平安安。若此時有銀杏樹葉從樹上落下,旅客會認為是大吉之兆,定然心想事成萬事如意。

    護送秦雷的車隊在離開大散關一個月後,終於見到了第一株銀杏樹。

    秦雷並不知道拜銀杏的風俗,當護送秦雷的御林軍皇甫校尉恭請他去主持祭奠時,他有些錯愕。聽了那位叫皇甫勝文的年青軍官的講解,他便欣然接受了這個不費力的任務。

    ~~~~~~~~~~

    冠蓋如雲的高大銀杏樹把毒辣的正午陽光擋在外面,大片的樹蔭下一片清涼,仿佛另一個世界。秦雷從馬車上下來,來到樹蔭下煙霧繚繞的供台。那供台長一丈、寬二尺、高五尺,乃是上好漢白玉質地,供台表面浮雕著精美的圖案,秦雷定睛一看,竟是慶雲、珠絡、如意等禪宗圖騰。

    像經常對沈青說得,他把疑問埋在心裏,等待合適的機會再拿出來解決。

    沈青帶人把香爐燭臺,以及點心水果等祭品在供桌上擺好,便退後,與御林軍一起站在秦雷背後。

    秦雷撚起一柱金黃線香,在燭臺上點燃,雙手捧過頭頂,對供桌後的老銀杏樹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詞道:“持吾香燭,拜我公孫。祈我公孫,佑吾平安。”

    後面幾百人緊跟著齊聲道:“祈我公孫,佑吾平安……”聲音整齊劃一,透著無比的虔誠。

    秦雷畢恭畢敬的把香插到香爐中。左手舉起酒觴,右手食指輕沾酒水,向天向地向銀杏樹彈了三下,之後把酒緩緩灑在供桌前的地上。如是三次,才算完成了儀式。

    做完這一切,無論是秦雷還是衛士們,都感到精氣神為之一振,不由自主對九十裏外的中都產生一份崇敬之情。

    秦雷搖搖頭,把這種感覺搖出腦袋。他對設計出這種進城前先拜拜,以達到安定社會秩序、增加對國家的歸屬感的前輩佩服的五體投地。

    拜祭完,全體換盛裝,準備進京。據說會有大人物在城外十哩的長亭迎接。

    秦雷在沈青和石威的服侍下,第一次穿上秦國皇家禮服。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5 02:44

權柄 第三卷 【中都雨】 第三十一章 兄弟終有相見時


    這身禮服是少府織染署詢問秦雷的喜好後,用半月時間趕工而成,昨日方運抵車隊。

    秦雷原本偏好黑白兩色,但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後,他莫名的對白色有些反感。所以選擇了黑色作為服飾主色。

    大秦官服服色沿襲唐制,三品以上服紫,五品以上服朱,七品以上服綠,九品以上服青。黃色乃是皇室專用,皇帝著金黃配金龍,其餘皇子親王各有成例。

    百年征戰又使大秦崇尚威武簡潔,改革了傳統的寬袍大袖式官袍,收緊了袖口、領口,縮短了官袍下擺,加上墊肩,這種小袖長身袍使得秦國官服看上去威武精幹,穿著更是利索。

    這卻成了齊國和楚國嘲笑秦國是‘鄉下之邦’的一大例證,兩國王公貴族提起秦國,便一定會說到秦人的粗魯不文。每每此時,必會用到秦國官袍的‘不倫不類’來佐證所言非虛。

    不過,秦雷感覺這身打扮很不錯,尤其與齊國那臃腫的官服相比。他因未及弱冠,因而束發成髻,用烏金游龍逍遙巾紮起。外罩一件黑色盤龍皇子服,寬肩細腰。前胸開契,露出用金線描著團龍的雪白湖綢內衫領口。腰間紮一條五寸寬的金玉盤龍帶,上面掛玉佩,寶劍兩樣物器。下裳到小腿,露出一雙繡著祥雲的輕便履雲靴。

    所謂人靠衣裝,佛靠金裝。原本沈青與石威只感覺輕袍便衣的殿下挺帥氣、挺瀟灑。現在一番打扮下來,一位身材筆挺,劍眉星目的天潢貴胄出現在二人面前,氣勢不凡,不怒自威。

    二人皆心悅誠服道:“殿下果然貴不可言!”

    本來有些得意的秦雷聽了,垮下臉來,鬱悶道:“你們眼睛都盯在這衣服上了,完全忽略了我的天生麗質。”

    沈石二人常伴秦雷左右,早習慣殿下的厚臉皮,也不接話,微笑著站在一邊。

    那隊御林軍也換上嶄新的明光百煉鎧甲,在後肩甲的小銅環上掛上猩紅的披風。為戰馬披上甲後,紛紛上馬。一手持韁,一手扶著六尺長的斬馬劍,靜靜的注視著年輕的皇子。

    在沈青石威兩人的陪伴下,秦雷坐上戰車,對皇甫校尉清聲道:“進京……”

    皇甫勝文一抱拳,大聲道:“得令!”回身上馬,坐定馬鞍後發令道:“啟程……”

    話音一落,五百禦林精騎同時應道:“啟……”聲音整齊渾厚,震耳發聵。五百匹馬踩著同一個步點護著皇子車駕向京都奔去,竟有千軍萬馬的氣勢。

    這一隊聲勢非凡的騎士引得邊上車旅商隊紛紛側目,小聲猜測車中人物的身份。

    ~~~~~~~~

    車隊行到半途,從西面中都方向飛馳來一支騎兵,一樣的明光百煉鎧,一樣的猩紅披風,一樣的威風凜凜,甚至人數都是相同的五百人。

    兩支隊伍越來越近,卻都沒有減速的意思。直到相距不足一丈,自中都而來的騎兵齊齊大喝一聲:“護!”箭一樣沖過來的隊伍自箭頭一分為二,往中都去的隊伍沒有一絲停頓的插入分開的縫隙中。

    兩隊相向而行的騎兵擦身而過,最近相距不足一尺,馬上騎士的頭盔都下了護面,看不清表情,不知此時心情如何。但看他們穩如泰山的身體,整齊劃一的動作,想必不會緊張。

    護著秦雷的御林軍毫無滯澀的前行,很快視線豁然開朗,對面的騎兵全部通過了。須臾轟鳴聲再次響起,剛通過的隊伍已經調轉方向跟了上來。兩支隊伍並行百丈,馬蹄聲漸漸統一,融為一體。

    變成一千人的隊伍行了小半個時辰。坐在戰車中的秦雷看到遠處一片旌旗招展,冠蓋如雲,知道長亭到了。

    他連忙從戰車上站起來,微笑的望著從那人群中駛來的十幾騎。遠遠地看不清面容,但是其中一人身上的明黃服色已經明確告訴他——我是太子。

    皇帝金黃服色繡九條九爪金龍,太子明黃服色繡八條八爪金龍。

    果然,方才一往無前的御林軍見對面十幾騎過來,終於停下了賓士的馬蹄,緩緩的分列左右。秦雷的車駕從陣中駛出,與對面的十幾騎越來越近。

    秦雷已經可以看清太子臉上的笑容了,他騎著一匹照夜玉獅子,身著明黃的太子服飾,帶著鑲白玉的奉天冠。國字臉,唇上留著修的很整齊的鬍子,雙目大而有神,令人一見好感頓生。

    未等秦雷說話,馬上的太子先說話了,激動道:“前面可是我那苦命的五弟!”

    秦雷忙躬身行禮答道:“正是小弟,您可是太子哥哥。”

    確認了秦雷的身份,太子‘籲’的一聲勒住馬韁、翻身下馬,身手矯健。

    太子緊跑幾步,扶著剛要下車的秦雷,溫言道:“五弟傷重初愈,切不要胡亂動彈,壞了傷口就不美了。”

    秦雷接著太子的攙扶跳下車,感激道:“本想過多次兄弟相見,卻也沒想到哥哥如此之好。”

    這時後面幾個衣裳上繡著金龍的青年也跳下馬,趕了過來。一個看上去年紀稍長的圓臉青年對秦雷大聲道:“五弟休要急著下斷論,三哥對你更好。”

    他邊上一個長的跟他極像的小子也嘻嘻哈哈道:“就是就是,誰不知道咱們兄弟中就三哥最古道熱腸。”

    太子對說話的兩人笑駡道:“你們兩個活寶耍寶也不分場合,五弟多年歷經坎坷,幾遭大難。今日我兄弟十六年再見,你們還不上來好生敘話,做個哥哥樣子,看我不打斷你們的孤拐。”

    秦雷被太子拉著,歉意的朝兩個哥哥笑笑,對太子道:“兩位哥哥心情與太子哥哥是一樣的,只是表達方式不同罷了。”

    兩個圓臉皇子見秦雷如此識趣,心中大贊妙人。一起上前一左一右抱住秦雷,一個使勁拍著他的肩道:“五弟真是好兄弟。我感覺一見面咱們就像在一起過了十幾年一樣親。”另一個拍著他的背道:“真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好兄弟,哎,兄弟,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一邊的太子揪著兩個人的耳朵,把兩人帶離秦雷身邊,大怒道:“兩個狗頭從來都是粗心大意,忘了弟弟背上有箭瘡了嗎?”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5 02:44

權柄 第三卷 【中都雨】 第三十二章 伏首拜殿下

    一番鬧騰後,太子拉著秦雷為他挨個介紹。

    太子指著方才調笑的兩個圓臉,對秦雷道:“這兩個一般模樣的潑材是你三哥四哥。”

    秦雷欲向兩人施禮,被一左一右扶住,左邊一個哈哈道:“自家兄弟不要客氣。”

    右邊一個也笑道:“五弟,我和你三哥乃是雙生,唯一的區別就是我眉心有顆佛祖痣,他沒有。可見我比你三哥善良許多。”

    秦雷一看,這兩人皆穿著郡王服飾,頭戴王弁。左邊一個紫袍上五條五爪金龍,衣四章、裳五章。右邊一個藍袍上也是五條五爪金龍,衣四章、裳五章。藍袍果然比紫袍多一個眉心痣。

    沒有痣的老三當然不會吃嘴上虧,與老四喋喋不休扭作一團。

    太子對秦雷歉意笑笑,道:“這兩人往日被父皇管的緊了,一朝父皇出征,這兩個沒了管教,日夜撒潑,等父皇回來看我不狠狠告一狀。”

    兩個正在糾纏的傢伙頓時叫起撞天屈:“二哥,我們不是見了五弟一時高興嗎,切莫做那沒良心之事嗎?”圓圓臉上都露出可憐巴巴神情,無辜的看著太子。

    太子被兩人的憊懶樣弄得苦笑不已,轉頭不理他們,把邊上兩個一直偷笑的小孩拉過來叫他們自我介紹。

    一個大點的清秀孩子對秦雷施禮道:“秦霑見過五哥,五哥辛苦了。”

    秦雷一手拉住他笑道:“六弟無須多禮。”

    另一個更小的小孩抱住秦雷的手,細聲細氣道:“五哥,我是小霄。”

    秦雷捏了捏他的小臉蛋,這個孩子是跟他一母所生的秦霄。大概八九歲的樣子,虎頭虎腦,十分可愛。

    除了領兵在外的大皇子,秦雷的兄弟都在此地。

    兄弟幾個寒暄之後,太子道:“王公大臣們還在那邊等著,咱們不能太過無理,過去吧。五弟,二哥晚上給你洗塵,可不要允了別人。”

    秦雷微笑道:“恭敬不如從命。”

    兄弟六個都登上秦雷的戰車,駛到長亭前。

    長亭前本有些喧鬧的人群見龍子們過來,頓時安靜下來。

    車上的秦雷看這些官員勳貴,足有幾千人之數,黑壓壓一片站在那裏,滿眼的烏紗蟒袍,遍地的金冠玉帶。秦雷不由有些震撼。

    邊上老三看到他眼中的驚奇,低聲在他耳邊道:“除了跟父皇東征的,整個中都五品以上的官員,男爵以上的勳貴幾乎一個不拉,全在這裏。”

    前面的太子回頭瞪了老三一樣,老三吐吐舌頭閉上嘴,眼觀鼻、鼻觀心,神遊起來。

    秦雷這才明白為什麼周圍竟有幾萬各色服飾的軍隊戒備。一個怪異的念頭浮上心頭:原來不管哪的首都最不缺的都是達官貴人。

    ‘咚’,一聲低沉的鼓響,打斷了秦雷的胡思亂想。

    鼓響之後,笙瑟其鳴,樂曲聲響起。秦雷雖不知演奏的是什麼,但也能聽出其中的莊嚴味道。

    最小的秦霄和秦霑一臉羡慕的看著秦雷,弄的秦雷有些莫名其妙。

    樂曲奏到高潮,九個赤著上身的壯漢一齊抗動一根木樁,撞響一尊兩丈高的大銅鍾。渾厚的鐘聲響起,頓時主導了場內的氣氛。

    一個紫衣的清矍老官向前邁一步,站在佇列外。向皇子們的戰車抱拳高聲道:“恭迎五殿下。”而後躬身一拜到底。

    後面幾千官員勳貴齊聲和道:“恭迎五殿下。”聲音整齊響亮,氣勢磅礴。幾千人也一齊一拜到底。

    隨後四周的幾萬軍士第三遍喊出‘恭迎五殿下’。幾萬高亢嘹亮的聲音用同一個頻率發出,震耳發聵,聲入雲霄。似乎把天上的雲彩也驅散不少,露出燦爛的陽光。

    幾萬軍士或拄槍在地,或翻身下馬,同樣一拜到底。

    這三聲恭迎,一聲比一聲高昂。這三次拜倒,一次比一次震撼。三迎三拜之後,整個長亭外,幾萬官員勳貴、禁軍侍衛再無一人站立,全部伏首拜秦雷。

    車上的眾皇子也向秦雷抱拳躬身施禮,包括太子。

    秦雷看著這一幕,再也無法保持平靜。他看了太子一眼,太子微笑著向他點點頭。

    秦雷躬身團團一拜,顫聲道:“眾位折殺小子了,快快請起吧。”

    太子上前扶起秦雷,微微激動道:“五弟,這是你應得的,天潢貴胄十六年忍辱負重,今朝回國,你當得起這天下人的一拜。”

    邊上老三老四也嚴肅的點點頭,再沒有方才嬉笑的模樣。

    那身著紫袍的官員這才唱道:“禮畢。”一陣轟隆之後,眾人重新站起來。都靜靜的望著秦雷。

    太子向前伸手,做個了請的動作,對秦雷道:“五弟,請了。”

    秦雷推讓幾次,終於和太子攜手下車。眾兄弟跟在後面。

    場中左面是貴族勳舊,右面是文武官員。把中間的空出了一丈左右的通道。通道用黃土鋪路,再潑上淨水,每隔十幾丈遠便有一個案子,有內官宮女侍立左右。

    秦雷和太子來到第一張案子,兩個黃衣宮女迎過來,先給兩人見禮。然後伸出皓腕,拿起案上的拂塵。左面一個眉兒彎彎的宮女對秦雷再施一禮,微笑道:“請五殿下上前一步,奴婢們為您去塵。”

    秦雷依言上前,兩個宮女過來拿拂塵輕輕在他左右各拂了九下。那個眉兒彎彎的宮女對秦雷笑道:“殿下已經拂去征塵,請隨奴婢去下一張案子。”

    秦雷對邊上的太子笑笑,太子點點頭,挽著他的手走向下一個案台。

    下一個案子前又有兩個宮女,身穿綠色宮裝。行禮後,左面一個眼睛大大的對秦雷笑道:“請殿下換履。”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5 02:45

權柄 第三卷 【中都雨】 第三十三章 酒

    左邊的綠衣宮女端過一個繡墩,請秦雷坐下。右邊的托著一個錦盤,上面放著一雙嶄新的繡金逍遙履。

    兩個宮女跪在秦雷面前,為秦雷除下原本的履雲靴。然後小手兩指撐開逍遙履的鞋面,另一手輕輕扶住秦雷的腳踝,把逍遙履往秦雷腳上穿。

    四隻柔若無骨的小手在秦雷的腳上動來動去,一汩汩暖流從腳底沖到秦雷心頭,兩世處男的心開始不受控制的‘碰碰’狂跳。秦雷暗罵自己沒出息,強行壓下心頭綺念,沒有在幾萬人眾目睽睽之下丟人現眼。

    鞋子終於穿好了,那柔滑的感覺也隨之離去,秦雷心情複雜的望瞭望兩個漂亮宮女一眼,一個瀟灑的微笑送了過去。兩位宮女頓時被弄的臉蛋微紅,嬌聲道:“恭喜殿下否極泰來,萬象更新。請隨奴婢前去下一台。”

    四位宮女兩黃兩綠款款在前面引導,方才被那兩個綠衣女孩在腳上一番碰觸,算是把秦雷的色心打開了。他面上神色如常,一雙眼睛卻不時瞟過前面宮女婀娜行走中一翹一翹的霓裳,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麼。

    接下來是熏香、束發、攢珠、淨手、吃面、吃蛋六個步驟,好在只是做做樣子,象徵意味大於實際意義,一共沒有用半個時辰。這對兩邊的官員勳貴們無疑是個福音。

    在十六位美麗可人的宮女帶領下,秦雷來到最後一個案子前。這第九個案子比前面的稍大,鋪著紅呢,九個紅衣宮女站在案前。案上放著九觴酒,秦人好酒善飲,用得觴也比齊人大三倍有餘。

    邊上一直陪伴他的太子這時候對他笑道:“這一關可不那麼好過,五弟,這九杯酒你要想九個名目才能把它喝下去,還不能剩一滴。”

    後面的老三也擠眉弄眼道:“五弟,在咱們秦國不善飲可是會被瞧不起的。”老四也小聲接話道:“咱們知道五弟一會還要進宮拜見瑾娘娘,所以早囑咐他們不准用烈酒,五弟放心喝吧。”一臉的兄弟情深。

    秦雷看著足有拳頭那麼大的酒觴,苦笑道:“小弟不勝酒力腦子也笨,真是勉為其難啊。”

    太子安慰他道:“四弟說的不錯,這觴裏乃是米酒,五弟只管放心”

    這時候,第一個紅衣宮女端著第一觴酒恭敬地送到秦雷面前,秦雷對她微微一笑,接過酒觴。轉身高舉過頭頂,面容一肅,大聲道:“第一觴,敬天!”

    他把酒端到嘴邊,眉頭微微一皺,一抹驚訝劃過眼角,但是被袖子擋住,誰也沒有看到。秦雷微一沉吟,仰脖一飲而盡。面色不變。

    場中幾萬人見秦雷如此爽快,沒有半點為難之色,同時爆發出一聲:“贊!”把沒有半點準備的秦雷差點唬的把手中酒觴拋出去。

    他心有餘悸的把酒觴遞還給那位宮女。

    第二個宮女端上第二觴,秦雷接過,舉起,大聲道:“第二觴,敬地!”同樣一飲而盡,面色依然不變。

    “贊!贊!”幾萬人的大喊同時響起,聲音震耳,不過秦雷早有準備,只是瀟灑笑笑。

    第三觴,秦雷接過,雙手端過頭頂,朗聲道:“第三觴,敬陛下。”仰頭灌下,一絲潮紅悄悄爬上他俊秀的臉龐。

    “贊!贊!贊!”聲音依舊震耳。

    秦雷嘴角掛著一絲神秘的微笑,把酒觴遞給那位宮女,兩人手碰到的一瞬間,秦雷的小指飛快的劃過這個宮女的掌心。這位相貌極是出眾的妙齡宮女渾身一顫,才小鹿亂撞的低垂著頭,接過酒觴慌亂退下。

    他的這個動作雖然大臣們隔得遠看不到。但是邊上的幾個兄弟卻有不少注意到的。

    秦雷眼角飛快掃過幾位兄弟,他們都在笑。笑容卻有些不同,太子是一種寵溺的笑,老三老四眉開眼笑間似乎還帶著淡淡的嘲諷。

    秦雷不以為意。接過第四觴,端過頭頂,略一沉吟,清聲道:“這第四觴,敬我大秦。”

    依舊一飲而盡,輕吐一口氣,濃濃的酒味立刻遍佈周身。

    這次還是三聲贊,讓滿以為會聽到四聲的秦雷微微失望。

    一邊的太子鼻翼微微翕動一下,隨後笑容不變,眼神卻有些冷。

    待到第五觴,秦雷長籲口氣,端著酒站到場中央,清了清嗓子,朗聲道:“小子自幼背井離鄉,日夜思念故國。百轉千回千辛萬苦,終於如願重歸故里。這一觴,便要敬所有為我犧牲的兄弟們,我秦雷終生不會忘你們。”舉起觴一飲而盡。

    這才是他真心想敬的人。

    場邊的軍士似乎被他所感染。山呼海嘯般的吼道:“贊!”“贊!”“贊!”比方才聲音大了一倍。弄得場中官員勳貴們摸不著頭腦。

    秦雷接過第六觴,他的手仍沒有一絲顫抖,只是動作慢了許多。

    空腹飲酒,大忌呀。秦雷心中苦笑。

    此時已是騎虎難下,他也只能硬著頭皮一觴接一觴的飲。他端著酒,在場中微一踱步,幾萬人目不轉睛的盯著秦雷,想看看這位越來越豪放的五殿下還有什麼新花樣。

    秦雷站住腳,目光掃過眾人,所有人頓時凝神靜氣,等待他發言。秦雷向眾人深鞠一躬。面色突然一紅,卻是一低頭,酒氣上湧,難受非常。良久才辛苦壓制住胸中的翻騰,重新直起身子。在別人眼裏卻是五殿下鞠了個異常誠心的大躬。

    臉色紅的滴水的秦雷吐出一口濁氣,大聲道:“從小我就想有朝一日我回故鄉,會受到什麼樣的歡迎。我相信故鄉人會很熱情的對我,但也沒有想到眾位給小子如此禮遇。小子何德何能?又何以為報?唯有滿飲此觴聊表謝意。謝眾位。”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5 02:45

權柄 第三卷 【中都雨】 第三十四章 打虎親兄弟 上陣父子兵

    第六觴下肚,秦雷只覺得肚中翻江倒海,似乎一動便會吐出來。但是他的頭腦卻越發清醒,剛剛產生的一絲溫情也隨著越來越白的臉色轉瞬即逝。

    秦雷站了好一會,在邊上小宮女擔憂的目光中端起第七觴。

    這時,有人按住秦雷持觴的手。

    秦雷醉眼朦朧的歪頭一看,是太子。

    太子有些心疼的看著秦雷,面色發緊。他從秦雷手中拿過酒觴。秦雷也沒推辭,順手給了他。

    太子對眾人清了清嗓子道:“五弟旅途勞頓,又年紀尚幼,飲了大吉大利之數,已是非常不錯。古人雲,過猶不及。又雲,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這剩下三杯就由本宮替下,眾卿以為如何?”

    四周的臣工面面相覷,心道,您都‘本宮’了,不就是為了提醒我們您監國的身份。我們誰還敢有異議?

    於是其聲稱善。

    秦雷不是不想推讓一下,但似乎一張嘴就會吐出來,只得老老實實站在一邊,臉上流露出感激的神色。

    後面的老三老四上前拉住太子,老三嚴肅道:“二哥身為監國,責任重大,當少飲為妙。”老四也一臉肅穆道:“我們也是五弟的兄長,又沒有什麼重要差事,這酒我們飲才是正理。”一副咬牙切齒,大義凜然的樣子。

    太子眯著眼看了兩人好一會,看的老三老四心裏發毛。

    良久,太子才神色複雜的點點頭,沉聲對兩人道:“也好,正好叫天下人知道咱們兄弟手足情深,互幫互愛。”說完向兩人微瞪一眼。

    老三老四見太子終於應允,一個拿過太子手中的酒觴,另一個從桌上端起一觴,兩個人皺眉看看觴中的酒,一咬牙,仰頭灌了進去。

    一觴下肚,老三老四的臉登時通紅。兩個人慢慢歪頭看向最後一個紅衣宮女芊芊玉手端著的最後一觴。只看了一眼,就像見鬼似的轉過頭來。兩人苦著臉,互相遞著眼色。卻誰也沒有動彈。

    一旁的太子忍俊不禁,上前作態道:“這最後一杯就留給二哥吧。”老三老四對視一眼,齊齊苦笑一聲,扭頭向太子,擠出一個勉強的笑臉,老三聲音微顫道:“這一觴酒還不夠弟弟漱口的,何須哥哥出馬?”

    老四也顫聲道:“是呀,我們方才卻是在掙最後一觴的歸屬。”

    太子強忍住笑,板著臉問道:“那你們有定論了嗎?”

    老三老四又對視一眼,一起點點頭,扭頭對太子道:“均分!”

    太子皺眉問道:“可有什麼說道?”

    老三老四臉苦下來,知道二哥是要給自己一個教訓,只得乖乖的站在那裏苦思冥想,無奈酒勁上頭,腦子一片漿糊,什麼都想不起來。

    這功夫,秦雷的酒勁已經過去了,他心中清楚,這兩個哥哥下不來台,將來不敢惹太子,八成會遷怒自己。自己初來乍道,毫無根基,最怕小鬼難纏,實在沒有必要樹敵。

    他把那絲不快壓在心底,用細不可聞的聲音對離得最近的老三道:“分久必合。”

    大腦一片空白的三殿下如聞仙音,他忙對太子道:“說道有了,有了。”

    太子好奇道:“說來聽聽?”

    老三清清嗓子,眼睛掃過場中眾人,見大家都期待的看著自己,不由微微得意,渾然忘了這個主意不是自己想出來的。他高聲道:“父皇誕下我兄弟七人,造化弄人,竟從未聚齊過。今日終見五弟,卻仍有大哥出征在外,實屬無奈啊。現我與四弟分酒,乃是寓意分久必合,祈我兄弟終將團聚,祈我大秦終將一統天下,九九歸一。”

    秦雷微微吃驚,這老三腦子轉的極快,本來一點思路都沒有。一經提醒便能立即緊扣今日主題,又借題發揮,討好了朝思暮想天下一統的文武百官,貴族勳舊。假以時日,多些歷練的話,定然是個狠角色。

    果然三殿下的言論在場中引起強烈的反響。文武百官紛紛頷首,貴族勳舊頻頻點頭,紛紛頷首的,贊三殿下兄弟情深又念念不忘軍國大事,將是定國安邦的好棟樑;頻頻點頭的歎三皇子頗有急智且行事全面,定是可以乘涼的好大樹。

    但無論將來如何,棟樑也好,大樹也罷,現在還都是——樹苗。

    太子也非常高興,那點不快早拋到九霄雲外。對老三溫聲道:“霖弟,難得你有這份心意,卻是有長進。你們就分酒吧,等到將來必合的時候,為兄定說與大哥知曉。”

    老三望瞭望秦雷,眼神中又有感激又有愧疚。秦雷向他擠擠眼睛,老三竟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這時候宮女又端上一個觴,一直默不作聲的老四接過來,把原來觴中的酒一份為二,自己先飲了一觴中的酒,便站在一邊,眼神飄忽,不知道在想什麼。

    老三也不以為意,接過酒觴,瀟灑的飲盡。

    ~~~~~~~~~~~~~~~~~~~~~

    飲完接風酒,盛大的儀式便告一段落。此時到了後晌時分,場中的人們不少感覺饑腸轆轆,於是開始祈禱皇子們趕緊離去,大家好回家吃飯。

    天遂人願。

    七位皇子沒有多做停留,各自登車,準備回城。

    太子邀請秦雷與他共乘一車,秦雷指了指自己的嘴,搖搖手,太子知道秦雷不欲自己見到他的醉態,善解人意的笑笑,溫柔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聲道:“其他的事以後再說。晚上見完瑾娘娘,夜裏就去我那歇息。”

    秦雷感激的點點頭,扶著沈青的肩膀慢慢走到自己的王車邊,費力的踩著錦墩,上了車。

    直到秦雷消失在車廂裏,地上的太子才轉身回自己的王車。太子的王車也是明黃色調,車廂內壁用明黃的湖綢包著,最裏是一個躺椅,椅上放著舒適的錦褥,椅子左邊有一個檀木書架,擺著幾十本摩挲地有些舊的書。椅子右邊是一個同樣質地的小機,機上擺著時鮮水果,各色蜜餞。還有一盞正嫋嫋冒著熱氣的清茶。

    見太子上得車來,兩個一模一樣的白衣絕色少女上前為太子寬衣解帶,換上一身輕便衣服。

    太子*在躺椅上,兩個少女便跪下,把他的小腿一左一右抱在懷裏,溫柔揉捏。又有兩個宮女在車廂的一角,為太子輕輕搖著羽扇。

    太子嘟囔了一句後,便舒服的閉上眼睛。

    兩個宮女模糊的聽到太子罵了一句:“屁分久必合。”互相對視一樣,又像什麼都沒聽到一樣,溫柔而仔細的為太子殿下揉捏起來。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5 02:45

權柄 第三卷 【中都雨】 第三十五章 進城!進城!!

    沈青扶著秦雷上車,石威早等在裏面,把一個痰盂遞到秦雷面前。秦雷心神一鬆,便抱著那痰盂大吐特吐。沈青上前想拍拍殿下後背,卻又怕觸動傷口,一時有些躊躇。

    石威卻不管這些,使勁為秦雷捋了捋胸口,待到殿下吐得差不多了,便端過早已準備好的清水,送到秦雷嘴邊。

    秦雷擺了擺手,喘息著*坐到車廂壁,今日急著趕路,自早餐後便未曾用膳。空腹飲下近十斤烈酒,可把這具十六歲的小身板折騰壞了。

    他的兩眼無神的在車廂內遊移,良久才重新聚焦。石威又遞上清水,秦雷接過,緩緩的送入口中,漱漱口,吐回痰盂,慢慢地恢復了正常。

    車廂內酒氣熏天。裏面的三個人卻毫無所覺,依舊門窗緊閉。

    車行頓飯工夫,石威打破了沈默,他低聲恨恨道:“殿下,這分明是有人要您出醜。用這麼大的觴,還用‘仙人醉’這種秦國最烈的酒。”

    秦雷看了他一眼,搖頭道:“沒有人要我出醜,是我酒量不行。”

    這下連沈青都按耐不住,激動道:“殿下,您在回國路上是何等英雄,怎麼一回來就……”他覺得自己有些冒失,終究沒有把下面的話說出來。

    秦雷輕笑一聲,本不想回答。但又不想傷了這個自己極喜歡,又忠心耿耿屬下的心,他還是開口問道:“那你說我們該怎麼辦?”

    沈青咬牙切齒道:“敢辱殿下者,殺無赦!”

    石威在邊上聽不下去了,狠狠拍了沈青腦袋一下,罵道:“混賬話,還以為在荒郊野外呢,想殺誰就殺誰?”

    秦雷笑著點點頭,附和道:“石大哥說得對,京城水深得很,不到萬般無奈,誰也不會刀兵相見的。”

    沈青兀自強硬道:“那也不能這麼算了,至少也要狠狠打一頓出氣才好。”

    秦雷臉色漸漸陰沈,嚴厲道:“我問你,我們來京城的首要大事是什麼?”

    沈青見殿下動怒,心中惴惴,低聲道:“撫恤陣亡袍澤遺屬,還有安頓重傷的同袍。”

    秦雷眯起眼睛,哼道:“既然知道,那我再問你,我們在京城可有朋友舊識?可有一官半職?可有立錐之地?”

    秦雷問一句,沈青搖一次頭,三次之後,沈青默然無語。

    秦雷面色稍緩,對沈青柔聲道:“我知道你是想為我出氣,我在上京時何嘗不是飛揚跋扈?”

    沈青想起殿下在齊時怒毆守門兵丁,戲耍至善和尚,綁票國師侄子。那時殿下異國為質,處境艱難,兀自不肯吃虧。想到那些好玩的事情,笑容偷偷爬上他的嘴角。

    石威見沈青走出牛角尖,也高興道:“就是,咱們現在要為死傷的弟兄辦事,還不一定用到誰呢。京裏實力盤根錯節,弄不好就給咱們使絆子,沈兄弟放心,依咱家殿下脾氣,等穩住陣腳後定叫那些人好看。”

    秦雷鬱悶道:“我有這麼小氣嗎?我一向覺得自己很大度的。”

    石威和沈青被秦雷故作委屈的模樣逗得笑作一團,秦雷微笑著看著他們,心神卻完全被另一件事佔據。

    他將要去見自己的母親,大秦瑾妃娘娘。這是五殿下十六年後重見母親,也是秦雷第一次見到將要稱之為娘的人。

    對於這個母親,總體講,秦雷並不排斥,甚至還有不少好感。畢竟皇子出質這種事不是她一個妃子能管得了的。畢竟她的娘家給了自己異乎尋常的幫助,可以說自己能回到秦國,九成要謝沈家。

    所以對小質子十六年苦楚沒有半分體會的秦雷,準備很大度的接受這個便宜母親。

    ~~~~~~~~~~~~

    當然不能這樣滿身酒氣去見母親,秦雷吩咐石威去安排沐浴。

    馬車又行了半個時辰,中都城到了。

    秦雷見過上京的城池,高大堅固的同時,造型優美,華麗精緻,甚至所有的城磚上都鏤著精美的雲紋。

    當秦雷從車廂探出頭,一座足有百丈高,千丈寬的巨城就這麼突兀的出現在他的眼前。

    竟比上京城高了一倍。

    藏青色的城磚一塊就有兩尺長,八寸寬,竟也是上京城磚的一倍大。這樣的城磚一塊塊砌起這百丈高城,竟也用了千萬塊。城牆在五十丈,七十五丈的地方有明顯的顏色分界。五十丈以下,顏色近乎黑色,五十丈以上色澤藏青,七十五丈以上的城磚明顯比下面的新,顏色淺得多。

    秦國好戰,軍力強于齊楚任何一國,也就經常招致兩國的聯手進攻。

    雙拳難敵四手。

    於是秦國在歷史上大敗過那麼幾次,甚至中都城也被圍過三次。最近的一次發生在十六年前。

    十六年前的戰火痕跡,早已被十六年的風風雨雨基本抹去。但仔細去看,還是能看到城牆上斑斑點點似的凹痕,無聲的訴說著自己所受的苦難。

    每被圍一次,秦人就會贖罪似的加高加固一次城池,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馬車從城門中穿過,秦雷又一次為秦人的執著所絕倒,城門洞居然有十丈長。也就是說,中都城的城牆最薄的地方不會少於六丈。秦雷心中無力的呻吟,難怪方圓百里沒有一座山,原來都被挖了砌牆了。

    感慨間,甚至忘了體會一下這歷史性的瞬間,就這樣稀裏糊塗進了中都城。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5 02:45

權柄 第三卷 【中都雨】 第三十六章 貴族的享受也是要慢慢適應的


    進城後,秦雷沒有再往外望,他安靜的坐在車裏,閉目養神。

    此時日近黃昏,橘紅色的光透過紗窗灑進車廂中,給他全身鍍上一層淡淡的金色。聽著外面喧鬧的聲音,秦雷回想著來到這個世界後的風風雨雨,想到待他以信的李光遠、想到事他以忠的鐵鷹,想到對他以誠的沈洛,還有視他為友的張諫之,以及石勇、侯辛、許戈、石威、沈青,甚至那個馬奎也清晰的出現在他的腦海。

    最終他腦中的畫面定格在逐鹿河邊那一戰,那些生死相依的兄弟把他拽進陣中,用血肉之軀為他抵擋百勝軍的殺戮。想到自己無聲的嘶喊,想到那一張張可愛的面容,以及那無悔的眼神。

    再睜開眼睛時,秦雷的眼神變得無比堅定。

    ~~~~~~~~~~~~~~~~~~

    車隊從明德門入城,沿著神武大街行了大半個時辰,又穿過一道城牆進入內城,此時天光大暗,沿途每隔兩丈有宮人點起風燈,卻也只能微微照亮路面,再遠就只能模糊的看到兩側建築的輪廓。

    又行了片刻,車隊終於停在一處宮舍。有宮女請秦雷下車,前去沐浴更衣。

    秦雷跟著八個曼妙女子,穿過重重宮舍,來到一間雕欄玉砌,熱氣騰騰的房間。

    一進門是一扇繪著百花爭妍的錦繡屏風。轉過屏風,一個白玉雕成,三丈見方的浴池出現在眼前。

    一個鵝蛋臉,柳葉眉,笑容可掬的小宮女向秦雷甜甜一笑,福了福,脆聲道:“奴婢為殿下寬衣。”聲音如黃鶯出谷,清麗好聽。

    秦雷見這女孩生的喜相,忍不住調笑道:“這位姐姐,小弟卻未曾消受過這般福氣。”

    幾個宮女掩嘴偷笑,那小圓臉大眼睛的宮女也不惱,仍清脆道:“殿下以後總要習慣的,奴婢們能服侍您第一次,卻是三生修來的服氣。”

    秦雷見她面上一本正經,大眼睛卻帶著戲謔的笑。知道這口是心非的小宮女卻是個小辣椒性子。卻毫不生氣。

    他卻不想自己口是心非的樣子在人家姑娘眼中多麼可恨。

    秦雷故作沉吟片刻,才點點頭,皺著眉頭道:“那就趕鴨子上架了,諸位姐姐,請了。”說罷閉上眼睛。

    宮女們從沒見過這麼新鮮的人物,嘻嘻哈哈著圍上去,為他寬衣解帶。兩個宮女一左一右托起他的雙臂,那位大眼睛的小辣椒為他將皇子袍前襟的搭扣一個個解開。賽霜欺雪的皓腕玉指,在燈光下越發白得晃眼,秦雷不得不把頭偏向一邊,才按住心頭的狂跳。

    宮女們先為他除去外袍,又除下上衣下裳。接著解下逍遙巾,打散烏黑的長髮。秦雷便只剩下內衣內褲了。

    幾隻芊芊玉手在秦雷身上輕輕觸碰,少女如蘭的體香縈繞他的鼻翼。秦雷不由自主的有了反應。

    待到上身赤裸,秦雷終於忍不住呻吟一聲,求饒道:“諸位姐姐,小弟一時不大習慣,最後一道可否自己完成?”

    宮女們看著面容俊秀,身材健美的五殿下,聞著他的男性氣息,早是芳心大亂。看著他愁苦的樣子,便不由自主的點點頭。

    秦雷如逢大赦,展開遊魚身法,跳入水池中。濺起一片水花,打濕了水池邊幾個宮女的衣裙。

    幾個年紀大些的宮女暗自歎息,卻也不能說,殿下你出來,我給你脫了再下去。那小辣椒般的大眼睛宮女向幾個花癡狠狠的瞪了一眼,幾個宮女的乖乖的跟著她轉到屏風後面。

    秦雷心中失望,想像中的香豔沐浴沒有出現,只得悶頭搓澡,小心翼翼的避免濕到背上剛癒合的傷口。

    當兵的洗澡很快,秦雷也不例外。當他三下五除二,洗浴完畢,起身四處尋找浴巾時,卻尷尬的發現屏風後轉出方才八個宮女,她們已經除下宮裝,身上僅纏著薄薄的輕紗,曼妙的身材顯露無餘。八個女孩有的托著香精,有的托著浴鹽,有的托著潔白的浴巾,似乎是準備給他洗澡。

    浴池裏的與浴池外的人面面相覷,一個身材高挑,細腰翹臀的女孩訝異問道:“殿下,你這是在做什麼?”清脆的聲音,竟然是那小辣椒。

    秦雷心道,想不到這小妮子身材如此之好,卻也知道輕重緩急,按捺住色心,對小宮女微笑道:“這位姐姐,今夜小弟還要進宮叩見皇祖母,所以胡亂洗了,麻煩幫我找條毛巾,再拿身乾淨衣服。”

    小辣椒見秦雷眼神清明,看上去沒有什麼齷齪念頭,又一直溫柔有禮,方才被自己暗諷,也沒有惱怒。再加上這傢伙看上去的確很帥,小辣椒終於看他順眼起來。

    所以明知秦雷乃不知規矩,自己洗了,卻也不再點破,點頭道:“殿下說的是,就讓奴婢為殿下梳頭吧。”

    秦雷朝她感激一笑,坐在水池邊等她上前。

    小宮女的心不受控制的漏跳了幾拍,暗罵自己幾句,上前站在秦雷背後,用浴巾將他濕漉漉的長髮包裹其中,仔細的擦拭起來。

    又有兩個宮女端上來一杯濃茶,秦雷見這濃的發灩的茶水,知道應該不是喝的。背後為他擦拭頭髮的大眼睛宮女輕聲道:“請殿下漱口。”

    秦雷暗暗感激,接過茶盞,含一口濃茶在嘴裏。漱口後吐入宮女手中的痰盂。此時又有兩個宮女上前,一個托著一個白瓷淺碟,裏面是精細的青鹽。另一個伸出皓腕,玉指在青鹽上一點,蘸起一些鹽粒。向秦雷微微一笑,那手指便直直的向他嘴巴戳去。

    秦雷這才知道,這女孩是要給他刷牙。看著那青蔥般的小指,他有些犯愁。倒不是嫌這個法子太香豔,只是無法接受別人的手指在自己嘴中攪和。

    他擺擺手,搖頭道:“沒有時間了,就不刷牙了,快給我更衣吧。”宮女也不勉強,溫婉的點頭退下。

    ~~~~~~~~~~~~~~~

    秦雷回國後第一次洗澡就這樣不痛不快的結束了。宮女們為他擦拭乾淨,換上另一套皇子服飾。自有外面的宮女引導他出去。

    臨走時,秦雷回頭向幾個姑娘笑笑。微濕的頭髮貼在額前,大而黑亮的眼睛散發著迷人的光彩。

    幾個宮女心中激動,都以為殿下在向自己拋媚眼。那小辣椒宮女卻知道他在感謝自己回護之情,可小辣椒不喜反嗔,嘴巴微微撅了起來。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5 02:46

權柄 第三卷 【中都雨】 第三十七章 朝太后

    秦雷被接上一輛嶄新的馬車,在一隊御林軍的護衛下,不疾不徐的行了盞茶功夫。車停了。

    沈青打開車門,車下早有兩個內監,一個端來錦墩,一個躬身伸手,要攙扶秦雷下車。

    秦雷笑著拍拍要給他做扶手的內監的肩膀,溫言道:“公公有勞了。”說完,自己踩著錦墩下了車。

    面前是一座高大的宮殿,即使周圍燈火通明,也只能看到宮殿的輪廓,以及殿前懸掛的鎏金牌匾——慈甯宮。

    自商周以來,天下君王無不以孝事母,垂範天下。若皇帝有失孝悌,駕崩後是很難得到好的評價的。是以皇帝乃天下之主,但是在太后還在的時候,他還是要乖乖聽話的。

    太后才是一個國家的榮譽第一人,現在秦雷便要前去拜見自己的祖母,秦國最有威望的老太太,大秦昭武皇帝的親生母親——文莊皇太后。

    秦雷面容平靜的跟著引路的內監跨入殿門,穿越整個大殿,轉入東廂房。

    太后便在這間名為養年閣的廂房等候他的到來。

    方才那個搭手的內監輕手輕腳的進去稟報,過了一會,出來對秦雷輕聲道:“殿下,太后讓您進去。”

    秦雷朝他感謝的笑笑,即使是在深夜裏也能感受到他笑容中的真誠。那位內監極是受用,在秦雷和他擦肩而過時,忍不住小聲叮囑道:“太后吃齋禮佛,最不喜喧嘩。”

    秦雷感激的看了他一眼,點點頭,邁步進屋。

    屋中反倒沒有外面亮堂,幾盞燈火都用黃紗燈罩罩著,光芒橘黃柔和。廂房中的家什也色調樸素,雖然用料定然珍稀無比,但造型古樸,沒有什麼精雕細琢。連地上的羊絨地毯都只是簡單的繡了些雲紋。在黃色燈光下,整個房間看上去協調自然,沒有絲毫想像中的貴氣逼人。

    在這間屋中,一切物品的價值都回歸原本。材料再珍貴,做成座椅也是用來坐而不是用來瞻仰的。做成地毯也是用來踩而不是炫耀的。物就是物,而不是地位或者身份。

    秦雷心中升起一絲明悟,這位太后是一位享受過無邊富貴,而後勘破這富貴,不再拘泥於物的老人。

    這些思緒說起來不短,其實只用了一瞬間。當秦雷見到坐在逍遙椅上微笑望著自己的老婦人時,便三步並作兩步,來到老人身前,推金山到玉柱跪了下去。

    伏首顫聲道:“孫兒拜見皇奶奶。”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聽到一聲‘皇奶奶’,自秦雷進屋起,表情一直很沉靜的老婦人情緒終於出現波動,她點頭道:“好好好,快起來,讓皇祖母看看。”聲音柔和,卻稱不上慈祥。

    秦雷抬起頭來,已是淚流滿面。

    昏黃的燈光下,一位少年跪在老人腳下,神色歡愉,卻止不住的淚流。

    世上何事斷人腸?

    老太太早已凝固的心弦仿佛被溫柔撥動了一下。她伸出雙手,輕輕撫摸秦雷的黑髮,端詳著他俊秀的面容。良久才長舒一口氣,似乎要把胸中的塊壘隨著這口氣吐出去。

    屋內的氣氛有些怪,溫馨的古怪,古怪的溫馨。

    不知過了多久,老太太終於還是說話了:“小五啊,起來坐著說話。”聲音親昵了許多。

    秦雷點點頭,站起來。一位花白頭髮的老內監為他端過一個錦墩。秦雷向他點頭微笑後,才回身坐下。

    太后贊許的點點頭,對秦雷道:“這些年來你不容易,前一陣子的事情我也聽說了。確實是對你不公。你可有什麼情緒?”

    感覺自己的問法有些嚴厲,老太太對秦雷和藹笑笑,柔聲道:“說出來,皇祖母為你撐腰。”

    秦雷知道老太太指的是秦國用他作餌,引發兩國戰爭的事。他微一沉吟,輕聲道:“稟皇祖母,起初確實有些難過,但孫兒身為大秦皇子,為國家獻身乃是本分。想通了這些,心裏也就舒服多了。”

    秦雷的回答有些出乎文莊太后的意料,她本以為秦雷多年出質,定然滿心怨氣,是以方才秦雷的淚流滿面,讓老太太以為這孩子走的是哀怨路線。

    現在見這孩子月朗風清的樣子,春風拂面的態度。太后似乎感覺更順眼一些。

    她笑道:“小猢猻,話中有話。舒服多了,就是還不大舒服。”

    秦雷微微不好意思,輕笑道:“確實瞞不住皇祖母。”

    太后臉色一肅,歎氣道:“小五,這件事情不是你父皇的本意,你不要怨他。”

    秦雷點頭肅容道:“孩兒從沒怨過父皇。想父皇乃大秦之君,庇佑天下。想必有許許多多考慮,也不能隨心所欲。”

    太后聽了秦雷的話,臉色越來越柔和,點頭道:“難得你有這份心思,若你父皇知曉,定然欣慰。”

    秦雷撓撓頭,小聲對太后祈求道:“求您別告訴我父皇,哪有兒子評價父親的道理。”

    太后忍俊不禁,慈祥笑道:“小東西心眼不少。不說就不說吧。”

    秦雷笑著謝過。

    祖孫倆就這樣輕言細語的又聊了一會沿途累不累,祖母身體好不好之類沒營養的話題。但氣氛卻越來越溫馨。

    這時候一個眉目如畫的女官上前,輕聲稟報道:“啟稟太后,瑾娘娘宮裏的女官已經在門外轉悠很久了。”

    老太后‘哦’的一聲,對秦雷笑道:“奶奶真是老糊塗了,親起孫兒竟忘了你的親娘,快快去見你娘吧。改天再來陪老婆子說話。”

    秦雷笑道:“皇祖母趕孫兒走了,哪還敢不從命。”

    太后笑駡道:“再要賣乖就不必去了。留在這裏乖乖陪祖母說話。”

    秦雷忙站起來,躬身道:“卻是還要拜見皇后娘娘,貴妃娘娘。”他不說要去見親娘,倒把那些大神抬出來。

    太后見他青春瀟灑,舉止自然。心中喜愛,面上卻佯怒道:“再不走就不用走了。”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5 02:46

權柄 第三卷 【中都雨】 第三十八章 見母妃


    秦雷辭別太后,跟隨那位眉目如畫的俏女官出了慈甯宮。女官把秦雷帶到門口,門口早有瑾妃娘娘宮裏的女官接著。

    離開慈甯宮的範圍,陪秦雷走的女官明顯放鬆許多,提著燈籠在前面竊竊私語,還不時偷偷回頭偷瞄一眼娘娘十六年沒見的兒子。

    秦雷也不惱,待她們看夠了,才開口問道:“敢問各位姐姐,咱們是要去坤甯宮嗎?”

    一個女官回頭向秦雷福了福,微微鬱悶道:“回殿下的話,倒不用去坤甯宮了,皇后娘娘,貴妃娘娘都傳話過來:說天色已晚,身子已經乏了。讓您明天再去請安。”

    秦雷點頭笑道:“也好。”便不再說什麼。身後的沈青訝異的看了他一眼,心道,原來殿下也會緊張啊。

    大秦體制,皇后乃皇帝正妻,掌管後宮。只是當太后健在時,皇后往往只能名列後宮第二。皇后以下,乃是四夫人。分別是貴妃、淑妃、德妃、賢妃。其中以貴妃為尊,其餘三位並列。再之下乃是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除了個別荒淫過度的皇帝,大部分是不會用滿這些編制的。

    這任昭武皇帝在位十六年來,有一后四夫人八嬪六世婦,數量還算適中。

    瑾妃娘娘的封號是賢妃,因為她居住在瑾瑜宮,所以應該被稱為瑾賢妃。但是一般場合,都會簡稱為瑾妃。

    瑾瑜宮與慈甯宮相距甚遠。秦雷他們出了慈甯宮所在的院子,又坐了一會兒轎子才到。

    秦雷一下轎,就看到一群宮娥簇擁著兩位神色激動的宮裝夫人迎了上來。

    左面一位身著寶藍湖綢宮裝的看上去年紀輕一些,依舊美的驚心動魄的臉上掛著晶瑩的淚水,她邊向秦雷跑來伸出雙手,邊戚聲喚道:“我的雷兒啊……”神情悽楚,聲如杜鵑泣血。

    原本跟她一起上前的那位紫衣夫人奔了幾步,便站住了,雙目中溢滿了淚水,渾身顫抖,若不是邊上宮娥扶住,可能會一頭栽倒。

    秦雷亂了,他在老太后面前一開始確實半真半假,但是面對自己的母親,哪怕只是名義上的。他也無法有半點作偽。

    他就這樣杵在當地,面上陰晴變換。看著哭泣著奔過來的婦人,原本想好的應對之策全部被否決掉。他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態度面對自己第一個母親。

    秦雷上世便是個孤兒,從沒見過自己的父母。

    婦人越來越近,已經能在不算明亮的燈光下看清她遠山般的細眉,以及眼角落下的晶瑩淚水,還有微微翕動的嘴唇。

    秦雷心中暗歎一聲,準備嘗試著接受自己的母親。

    正當他準備張開手臂,接住乳燕投林般的婦人時,婦人在他身前停下了。無限淒婉的望著秦雷,澀聲道:“雷兒,你就這麼不喜歡娘親嗎?”淚水噗噗的落下。

    秦雷知道自己確實反應太遲鈍,傷到婦人的心了。心中暗歎一聲,搖頭道:“不是,其實孩兒見到娘親,心裏也歡喜的緊。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表達,亂的很。”

    這時後面的紫衣婦人終於走上前,深深的看了秦雷一眼,擦去眼角的淚珠。對藍衣夫人溫言道:“娘娘,這孩子畢竟從記事就沒見過自己的娘親,有些手足無措也是正常。有什麼話我們進屋去說吧。”說著對秦雷使了個眼神。

    秦雷點點頭,與紫衣婦人一齊攙著哭得梨花帶雨的瑾妃娘娘進了院子。

    等進到屋中,只見整個房間被四周牆上懸掛的十八盞宮燈照得亮如白晝。房中富麗堂皇,美輪美奐。

    心亂如麻的秦雷卻沒有心情打量這些,他與紫衣婦人把瑾妃娘娘扶在榻上坐下,便退後兩步跪倒在地。

    淚眼朦朧的瑾妃看見他跪下了,便搖頭叫他起來,口中呢喃著我不配做你母親之類的話語。紫衣的夫人在邊上軟語相勸,瑾妃半天才止住哭勢。

    秦雷見她終於不哭了,心中稍定。他畢恭畢敬的磕了三個頭,伏在地上澀聲道:“孩兒忤逆,甫一見母親就惹得您傷神。還請母親責罰。”頭深深的埋在地毯上,不肯抬起來。

    瑾妃娘娘喚他起來,他搖頭不起。娘娘又上前拉,金枝玉葉的瑾妃娘娘怎麼可能拉動他,拉了幾下不見動彈,反而雙腿一軟跪坐在地上,抱著秦雷的肩膀哭泣不已。

    母子兩人抱頭痛哭半晌,才一齊起身,坐下說話。瑾妃的眼睛已經哭成了桃子,秦雷也雙眼通紅。

    那位紫衣婦人見兩人和好,便擦擦淚眼,強笑道:“這就對了,一家人就該這樣才對。殿下還沒吃飯吧?”

    經她一提醒,秦雷真感覺有些餓得頭昏眼花了。後晌把肚子裏的東西吐得一乾二淨,腹中難受,進宮前到現在便一直沒有吃東西。

    他不好意思笑笑,摸摸肚子道:“真有些餓了。”然後起身對婦人施禮,然後問母親道:“還不知道這位長輩是……”他對這位溫婉柔和的紫衣婦人印象極好。

    瑾妃拉著紫衣婦人的手,輕笑道:“光顧著哭,卻忘了介紹嫂嫂了。”她對秦雷也笑一下,梨花帶雨。“這位是娘親的娘家嫂子,你該叫舅媽。”

    秦雷心道,果然是沈家的夫人,重新畢恭畢敬的施禮。

    沈夫人笑著受了他一禮。便轉身拉著他和瑾妃向偏廳走去。

    偏廳的大餐桌上已經擺滿八葷八素八點心,還有四湯四羹四蜜餞。大大小小幾十道精緻華麗的菜肴把餐桌擠得滿滿當當。

    還有宮女在排隊上菜,一時放不下,便用託盤端著站在一邊。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5 02:46

權柄 第三卷 【中都雨】 第三十九章 淹死書海 愁殺學子

    三人坐下後,宮女端上銅盆請三人洗手。洗完用白毛巾擦過後,三個宮女站在三人身後。

    沈夫人慈祥的看著秦雷,笑道:“殿下,想吃什麼就用筷子指指,姑娘們就給您叨了。”

    秦雷向這位和善的婦人輕笑道:“舅媽不用客氣,直呼我名字就可以了。”

    又對瑾妃抱歉道:“孩兒來遲,耽誤母親和舅媽用膳了。”

    瑾妃似乎有些乏了,淺笑著搖頭道:“這孩子,竟說怪話。娘等孩子哪有嫌晚的。”

    ~~~~~~~~~~~~~

    三人默默吃飯,瑾妃飯量很小,喝了些湯,吃幾口青菜就飽了。沈夫人倒是一直陪著秦雷吃到最後,但也沒有吃多少,主要是吃的慢。

    秦雷吃完三碗珍珠飯,又喝了兩碗湯,便實在吃不下去了。眼睜睜的看著滿桌子的菜肴幾乎沒動就被撤下去,心中大呼浪費。

    沈夫人見他一臉惋惜的樣子,笑道:“這些就留給宮人們作宵夜了。你若還想吃,明日還有。”

    秦雷微笑道:“只是在齊國寒酸慣了,一時有些不適應。”他見瑾妃有些疲憊,便起身道:“夜已深了,還請母親早些歇息。”

    瑾妃直起身子,背後的宮女為她輕輕的揉捏肩頭。她苦笑著對秦雷道:“自從那年生你弟弟傷了元氣,精神頭一日不如一日。”

    宮女攙著瑾妃起身,秦雷和沈夫人也跟著起來。沈夫人望向瑾妃,瑾妃朝她笑笑,回頭對秦雷柔聲道:“十四歲以上的皇子都不得留宿內宮,雷兒,你就跟舅媽回去外公家歇著吧,明日咱們娘倆再敘話。”

    秦雷抱歉的向沈夫人笑道:“不知道舅媽早有安排,來前先應了二哥,今夜去他那裏歇著。”

    沈夫人‘哦’了一聲,臉上難掩失望。瑾妃拉著她的手笑道:“雷兒這次回來就不走了,以後有的是機會。”

    沈夫人也笑道:“是我太心急了。”

    ~~~~~~~~~~~~~

    秦雷與沈夫人一起從瑾瑜宮中出來,秦雷要去東宮,沈夫人要回府,並不同路。分別前,沈夫人緊緊拉著秦雷的手,道:“早些去外公家,家人都很想你。”黑夜裏秦雷看不清沈夫人的神色,只是聽著聲音有些奇怪,卻也沒多想。只道外公家對自己確實不一般。

    ~~~~~~~~~~~~

    回到東宮,已經快到子時了,看門的侍衛見自家馬車駛回,也不多問,開門把秦雷迎了進來。早有侍衛進去通報,待秦雷進得大廳,太子和老三老四睡眼惺忪的迎了上來。

    老三揉揉眼睛,對秦雷嘿嘿笑道:“就知道你小子回來不早,看來只能明日再給你接風了。”

    老四怪聲道:“再晚回來一會,倒是可以一起吃早點。”

    太子瞪了老四一眼,呵斥道:“五弟初次進宮,自然要跟祖母與諸位娘娘仔細敘話,時間哪能自己做主。”

    老四撇撇嘴,拍拍秦雷肩膀,翁聲道:“老五,別往心裏去,哥就是這個脾氣。”

    秦雷拍拍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溫和的笑笑,沒有說話。

    這時候,城門樓的更鼓響起,子時到了。太子打個哈欠,對幾個弟弟道:“今日太晚了,你們幾個就別回去了。在這睡吧。”

    老三點點頭,老四卻搖頭道:“不行二哥,我每次換床都睡不著。還是回府吧。”

    太子冷笑道:“恐怕不是換床睡不著吧。”

    老四嘿嘿笑道:“知我者二哥也。”說完,朝老三老五點點頭,哼著小曲走出大廳。

    太子見老四出去,對老三道:“這個東西若不管管他,等父皇回來定受他牽累。”

    老三緘口不語,須臾功夫,老四那張有佛祖痣的橢圓臉重新出現在門口。目光掃過屋中的幾人,哼哼道:“背後莫議人是非。”這才重新消失。

    老三朝太子苦笑一聲,起身睡覺去了。屋裏就剩下太子與秦雷兩個。太子也對秦雷苦笑道:“你看這兩個憊懶貨,我早就盼你回來幫我一起管教他們了。”

    秦雷呵呵一笑:“二哥,全聽你的唄。不過現在還是放小弟回去睡覺吧。”說著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太子笑駡道:“原本指望能回來個正經的,看來要大失所望了。”對身邊的內監道:“把五殿下送到書香閣去休息。”

    秦雷眉頭一皺,打個哈哈道:“二哥?蜀香閣是個菜館名吧?”

    太子氣道:“是讀書破萬卷的書,不是蜀道難的蜀。”

    “哦。書香閣?怎麼聽起來像書房之類的。”

    太子展顏笑道:“沒錯,書香閣乃東宮藏書重地。今後父皇賜府前就是你的住所了。”

    秦雷聽了睡意全無,天地良心,來到這個世界後他最痛恨的就是讀書。一來全是繁體字,雖然連蒙帶猜基本閱讀無礙,但是毫無閱讀的快感。二來字全是豎著印的,還是從右到左翻頁,著實鬱悶。三來,也是最重要的,作為一個格物致知的軍校理科生,他對經史子集、之乎者也天生過敏。

    貌似這個時代的藏書,十之八九離不開經史子集,之乎者也。

    除了當時為了瞭解這個時代,強忍著嘔吐看完李光遠所著的《新三國志》和相應的歷史典籍。他沒有再翻過一本書。

    秦雷近乎呻吟道:“二哥,小弟從小沒讀過書,字都不認識幾個,你把我放進書的海洋,那還不淹死了。”

    太子臉色嚴肅道:“五弟,正因為你耽誤了功課,為兄才讓你住到書香閣薰陶薰陶,過幾日再請個翰林學士好好教教你,將來也好為父皇出力。”

    秦雷的五官幾乎擠到一起,長歎道:“苦啊~~~~~~~”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5 02:47

權柄 第三卷 【中都雨】 第四十章 闖入夢中的女孩 撲上床來的色狼

    太子不理會秦雷的哀歎,讓人帶他去書香閣。

    這一日,早上狂奔,上午祭公孫,中午又狂奔,過午接風,後晌進城,黃昏沐浴,夜裏進宮,先見太后、後見瑾妃,這才回到東宮,還又陪太子說了會話。

    秦雷本就重傷初愈,精力不濟。辭別太子後,強烈的倦意襲來,渾身綿軟無力,恨不得立刻躺下呼呼大睡。

    強打精神跟帶路的內監走了不知道多久,進得一個園子,然後進屋,當他聽到內監說:“殿下,這就是您的寢室。”便擺擺手讓他回去。自己晃悠著進屋,關上門,就見到外間有一張床,秦雷不管三七二十一,撲到床上,呼呼睡去。床不是很平坦,應該是壓到被褥了。但這對一個站著都快睡著的人來說,足夠了。

    而且很軟。

    悶哼聲傳來,身下的被褥還左右扭動,但秦雷已經死豬一樣睡去。雷打不動。

    而且還做夢了。睡夢中,他仿佛又回到那個大浴池,那些輕紗罩體的美麗女子朝他走來,輕歌曼舞,妙處若隱若現。漸漸的別人逐漸模糊,只剩下那個小辣椒一樣的大眼睛宮女清晰的浮現在他的眼前,小女娃真不錯,看上去年紀不大,但個子挺高。

    秦雷想起她輕紗下那筆直修長的玉腿,還有那翹挺的妙臀,再配上那嬌憨的鵝蛋臉、寶石般的大眼睛。真可愛啊,好想摟在懷裏睡覺覺啊。

    做夢做到這,秦雷緊緊的擁住身下的被子,嘿嘿傻笑。

    最後嘟囔一句:“若是胸部再大點,就完美了。”

    片刻後一陣疼痛從右邊耳朵傳來,秦雷猛地抬頭睜開眼睛,一張怒氣衝衝、梨花帶雨的……鵝蛋臉就在他的面前兩寸的地方。

    那雙靈動的大眼睛分明放射出熊熊怒火,一下把秦雷炙的呆住了。他脫口道:“你怎麼從我夢裏跑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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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瑤很鬱悶,真的很鬱悶,鬱悶到懷疑自己是不是做夢。

    她剛從內侍省中分到太子內坊局,本來說是負責太子書房的女官,結果連太子的面都沒見到,就被指派服侍太子的弟弟洗澡。

    儘管心中一百個不願意,但是宮規森嚴,豈是可以反抗的?

    好在那位的五殿下雖然口花花,但人還不錯,總算平平安安過了這一關。

    而且五殿下真的很帥,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那嘴角的完美弧度,迷死人了。不枉自己小小幫他一把。

    只是這傢伙臨走時竟然胡亂放電,把一屋宮女都迷得七葷八素,實在是大大的混賬。

    要感謝自己就該對自己一個人放電,真是的。

    更令念瑤鬱悶的事情發生在後面,她竟然被指定為服侍五殿下的貼身宮女,也就是說她從一個太子的工作秘書變成了一個皇子的生活秘書。

    變化來得太快,讓人無法接受。

    念瑤枯坐在外間等著殿下回來,一直等到子時,仍然沒有見人影。

    又想起五殿下臨走前回頭那賊眉一笑,念瑤小姑娘心中鬱悶越積越多,最後一賭氣,躺在床上,蒙頭便睡。再不管什麼宮中規矩之類的。也許,潛意識裏,她認為這位殿下沒有什麼傷害性。

    小姑娘是很善良的,沒有吹燈,也沒有真的睡著,她只打算等五殿下回來後,裝作被驚醒,然後看看那個可惡的人會有什麼反應。

    如果說之前的事情告訴小姑娘什麼叫事與願違,接下來的一切便為她刻骨的詮釋了什麼叫分來橫禍。

    迷迷糊糊中,聽到外面有腳步聲,小丫頭就醒了,從被子縫往外偷瞄。只見門口幾個人簇擁著那可惡的人在說話,沒幾句那可惡的人便把門一關,偌大的屋裏就剩下他和念瑤兩個人。

    見他一步步的走近,念瑤的心開始不受控制的狂跳,剛準備要裝作驚醒,那可惡的人卻像裝滿土的麻袋一樣撲了上來。

    對,是撲了上。若要慢慢描述這個動作,便是秦雷在走到離床還有六尺遠的時候,突然大張著四肢騰空而起,在空中滑翔一段距離後,沉重的落在裹著被子的念瑤身上。

    那一刻,念瑤甚至錯覺是不是一隻大飛鼠向自己撲了過來。懷疑會不會被壓成肉餅,從此香消玉殞。

    這個念頭轉瞬即逝,姑娘家的貞潔念頭馬上占了上風,她握住枕邊的剪刀,屏住呼吸,準備強撐過這千斤重壓。

    她知道屋外的人還沒走遠,姑娘家害羞的本能不想讓太多人知道自己的尷尬境地。

    說時遲那時快,秦雷的身體狠狠的壓在念瑤身上。念瑤只感覺仿佛天塌下來,壓在自己身上。儘管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念瑤也沒有想到會受到如此之重的打擊。她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晦明晦暗的燈光下,一個熟睡的少年壓在一個昏迷的姑娘身上,少年恬靜的睡容與姑娘凝固在臉上的驚恐構成一幅邪異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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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瑤漸漸醒來,意識重歸大腦,驚恐的發現自己仍然被那禽獸壓在身下,身體完全不聽使喚,只有脖子還能微微轉動,小姑娘顧不上悲傷,用盡全身力氣彎起脖頸,向自己身上看去。

    不幸中的萬幸,衣衫整齊。

    小姑娘心神一鬆,硬挺起的小腦袋也無意識的落下,“嘣”的一聲砸在瓷枕頭上。疼得念瑤小姑娘雙目濺淚。

    確認自己沒有被糟踐後,心神自然而然轉移到壓著自己的東西上。

    念瑤微抬起頭,雙眼往下一瞟,頓時怒火熊熊燃燒。那禽獸全身壓在自己身上不說,竟然拿自己的胸部當枕頭,滿臉淫蕩的自言自語。

    女人的好奇心一瞬間壓倒了一切,念瑤凝神聽清了秦雷的那句夢話:“若是胸部再大點,就完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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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hj    時間: 2009-8-16 02:31

權柄 第三卷 【中都雨】 第四十一章 那一抹的風情

    念瑤只覺得一股邪火自腳底湧泉沖向頭頂百會,如果不發洩一下,可能會燒掉自己。可是渾身上下只有頭部可以動彈。她想也不想,抬起玉頸,張開小嘴,一口咬在秦雷的耳朵上。

    秦雷終於痛醒了,看到那雙放在夢裏的大眼睛正放射著熊熊怒火。那句經典臺詞:“你怎麼從我夢裏跑出來了。”脫口而出。

    姑娘家卻沒有心情品味其中鬱悶,只是怒瞪著他,牙齒咬的咯咯作響。

    秦雷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把人家姑娘壓在身下睡了一覺。

    他兔子一樣跳了起來,然後檢查自己的衣服。

    還整齊的穿在身上,秦雷這才放心。

    他這個舉動深深的刺傷了姑娘的心,方才百般折騰都沒有哭出來的小姑娘眼圈開始通紅,泫然欲泣。

    秦雷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有點過,哪有把人家姑娘壓在身下一夜,醒來不先道歉,反而檢查自己吃沒吃虧的。這也太自戀了吧。

    秦雷趕緊上前,坐在床沿想安慰安慰這個無辜的女孩。卻又一次詞窮。他兩世為人,嘴巴極為瑣碎,詞窮的機會極少。今日卻在短短幾個時辰內兩次詞窮,

    秦雷心底發出一聲哀歎,女人啊,剋星啊,不管多大年紀。

    女孩見秦雷坐在床邊先是為難,然後開始一幅感歎的樣子。以為他在回味方才的情景,眼淚終於從鏡泊湖般的大眼睛上溢出,再也止不住。

    秦雷見女孩的眼淚順著臉頰流下,轉瞬間便打濕了鵝黃色的衣領。秦雷忙伸手為姑娘摘去淚珠。無奈那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根本止不住。

    念瑤是個堅強的小女孩,從來不哭。

    但這種人若是哭開了,必會將過往種種強忍住的淚水,一次性倒出來。

    過往的一幕幕,走馬燈似的在念瑤心頭閃現。小女孩哭得淒淒慘慘,淚水已經濕了雙肩。

    秦雷見小丫頭可愛的小鼻子一抽一抽,似乎忍得很厲害。他已經發現姑娘的手腳似乎不能動,趕緊四處尋找能代替手絹的東西。

    見床邊有個包袱,他伸手進去一掏,抽出一塊淡粉色的綢子布,也顧不上看是什麼,蓋到姑娘頭上。隔著綢布摸到小鼻子位置,拇指中指一摁她的鼻翼,姑娘這才痛快的擤了把鼻涕。

    秦雷這時才得空看看手裏拿的是什麼,一看不要緊,竟然是姑娘家的肚兜。

    淡粉色的湖綢肚兜,上面繡著並蒂蓮花。只是沾了鼻涕眼淚,仿佛九月殘荷,不復光彩。

    秦雷觸電般的把手彈開,口中哈哈道:“我以為是塊手帕呢。”

    床上的姑娘臉上蓋著肚兜,無聲的流著淚。

    秦雷也覺得這畫面看上去過於刺激。伸出兩根手指小心翼翼挑起肚兜一角,輕輕揭開,扔到一邊。

    姑娘的小臉蛋上沾滿了眼淚和鼻涕,緊緊閉著眼睛,幾乎快昏過去。

    秦雷歎了聲氣,揪著衣袖,細心的為姑娘擦拭臉蛋。見夢中的女孩被自己作弄的如此淒慘,他確實有些愧疚。

    屋裏最後一支蠟燭也熄滅了,月光透過碧紗窗灑進屋裏,照到床頭上。靜謐的月光讓秦雷沈默下來,屋裏只有女孩時斷時續的抽泣聲。

    時間順著月光流逝,不知過了多久,女孩的抽泣聲停止了。秦雷借著月光,看到夢中的女孩已經睡去。睡夢中,眉頭仍輕輕的蹙著,長長的睫毛也微微的抖動,小嘴嘴角撇著,一副委屈極了的樣子。

    雪白的月光為純潔的女孩披上一層銀色的輕紗。秦雷知道,自己這一生都不會忘記這一幕了。

    秦雷撿起方才掉落地上的被,為女孩蓋上。自己退回到床邊座椅上,靜靜地看著熟睡的女孩。漸漸的,倦意重新湧上心頭,他也沉沉睡去。

    早起找蟲的小鳥,在樹間挑來挑去,嘰嘰喳喳的鳴叫。

    念瑤的睫毛微微抖動,睜開了那漂亮的大眼睛。自進宮來還沒睡這麼踏實呢,小姑娘心滿意足的伸個懶腰,活動一下酸麻的脖頸,突然看到對面椅子上坐著的俊秀少年,正微笑著望著自己。

    看到那張可惡的笑臉,昨日的記憶重新回到大腦,姑娘好看的眼睛眯成一條線,從嘴角擠出兩個字:“禽獸!”

    笑容在臉上凝固,秦雷自知理虧,訕笑著撓頭起來,作揖陪笑道:“昨夜實在是小生睏極了,做下了那等糊塗事。雖屬無心,但罪責難辭。小生全憑姑娘發落,決無二話。”

    已經坐起來整理頭髮的女孩聞言臉色稍緩,無意中手碰到一樣東西,拿起來一看,竟是自己的貼身肚兜。臉色一下臊的通紅,轉頭怒瞪著秦雷,從牙縫裏擠出四個字:“禽獸不如。”

    秦雷見女孩活動自如,知道沒有大礙,便萌生退意。他對女孩笑道:“我去看看早飯做好了沒,你再睡一會。”說完,也不等女孩回答,便反身推門出去了。

    坐在床上的女孩目瞪口呆的看著落荒而逃的秦雷,輕歎了口氣,把頭埋在雙膝間,久久沒有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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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雷來到院中,便見到沈青一臉古怪的看著自己。他翻了個白眼,不理沈青。自顧自的在園子裏參觀起來。

    這是秦雷的第二個居所,當然是東齊質子府不能相比的。雖然僅是太子東宮的一部分,卻也獨立城院,占地幾十畝之多。

    這個院子裏有個不小的湖泊,裏面栽滿了荷花,此時花期將近,滿眼碧綠的荷葉中點綴著許多粉紅色的花苞。微風吹過,荷葉輕輕蕩漾,帶動粉嫩的花蕾跟著搖曳,仿佛草地上飛舞的粉蝶,靈動可愛。

    湖心有個小亭,翼然獨立,湖光四望。用一座搭在荷塘上的九曲小橋與岸上小徑連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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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hj    時間: 2009-8-16 02:31

權柄 第三卷 【中都雨】 第四十二章 心肺復活術


    秦雷漫無目地的沿著鵝卵石鋪就的小徑徘徊,沈青靜靜的跟在後面。

    一隻碧綠的蟋蟀從草叢中蹦出,在秦雷面前劃出一條優美的弧線,消失不見。

    秦雷記起,幾個月前的那個清晨,他也是這樣漫步在石徑上。當時陪同的還是鐵鷹,地點也是在齊國上京的質子府裏。當時的自己初臨貴地,兩眼一抹黑,身邊也只有鐵鷹一人。

    現在身邊的人成了沈青,地點也換成了大秦太子府。但有一點很相似,他對秦國的情況也是幾乎一無所知。

    穿過一片翠綠的竹林,便又看到那棟有飛簷畫角的三層建築,金色的琉璃瓦在初生的朝陽下熠熠生輝。感受到一絲刺眼,秦雷不由自主的側過身去,不看那書香閣。

    沈青見秦雷這個樣子,哪還不知道他是怕見到屋裏的女孩。卻也不點破,想了想,找個話題道:“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

    這個話題這些天被無數次提起,卻從不冷場。果然秦雷聞言後便閉目冥思,良久才睜眼道:“按行程,舅舅與館陶先生已經快穿過大草原,到河套一帶了。”

    沈青喜道:“那不是說快到咱們大秦地面了嗎?”

    秦雷點點頭,微笑道:“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的話,是這個樣子的。”

    兩人又談了會話,只是話題一直避著那座小樓進行。

    沈青明顯感到秦雷心不在焉,最終還是忍不住道:“殿下,別忘了我們要做的事情。”

    秦雷聞言,微微一愣:“這是哪的話?怎麼有點興師問罪的意思?”

    沈青臉色一滯,最終咬牙道:“屬下讀書不多,講不出那些大道理。可也知道少年戒色的道理。殿下回來才一晚上,就沉迷女色,還不知節制。定然不好。”

    秦雷見沈青一臉痛惜,知道他想岔了。臉微微發紅道:“胡說什麼,沒有的事。”便轉身不理他,去前院尋太子。

    此時天光大亮,太子已經主持完朝會,回到東宮準備用早膳。見了秦雷非常高興:“聽說你累了一夜,正在猶豫喊不喊你一起來吃早飯呢。你來了正好,快坐。”

    秦雷的神色一下愁苦起來,沒精打采的坐在太子右手邊,看著宮女為他盛上銀耳燕窩羹,無力道:“二哥,我真的什麼也沒有做過。我是清白的。”

    太子笑道:“五弟不用不好意思,二哥也是過來人,年青人血氣方剛,放縱點是難免的。”又語重心長道:“聖人曰人有三戒,少年戒色。五弟切不可學你那四哥荒淫無度,掏空了身子、迷惑了心智。”

    秦雷愁眉苦臉的聽這位大有夫子風範的太子嘮叨,心中對老三老四大是同情。

    終於太子說夠了,伸筷示意他可以開始吃飯,自己便端起一碗細細吃起來。秦雷想解釋一下當時的情形,見太子這副食不語的樣子,只能苦笑著悶頭吃飯。

    吃到一半,後院傳來喧嘩聲,沈青急衝衝的出現在飯廳,門口的侍衛當然要攔住他,雙方推搡間,秦雷聽到沈青吼了一嗓子:“殿下不好了,那個宮女上吊了!”

    秦雷‘啪’的放下碗筷,對太子急道:“我去看看。”也不等太子回答,便惶急的沖出飯廳。

    廳裏的太子笑著搖搖頭,繼續細細品著他的銀耳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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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雷從來沒有這麼惶急過,仿佛心被掰了一角。他覺得若是那位可憐的姑娘就此去了,自己一輩子不會安心。

    當他回到書香閣,一進外間就見那位可憐的姑娘平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白天鵝般修長的玉頸上的那道青黑的印痕分外刺目。

    床邊有幾個大夫模樣的邊搖頭邊歎息,幾個宮女打扮的也一臉悲容。

    秦雷感覺一道霹靂在腦中炸開,上前推開邊上的大夫,來到姑娘的床邊。那兩個大夫對秦雷道:“殿下,這姑娘脈象全無,非金石所醫了。”

    秦雷憤怒的瞪著他們,兩個大夫還待喋喋不休,秦雷沉聲道:“沈青,清場!”

    跟著進來的沈青聞言,食指壓在唇上吹一個呼哨,門口便沖進幾個黑衣衛士,連拉帶搡的把幾個宮女大夫攆出門去。

    隨著房間裏逐漸安靜下來,秦雷的心也平靜下來。他用虎口在姑娘的頸上一摸,發現沒有頸部軟組織出血或喉頭骨折。從女孩頸上傷痕,他判斷她自縊不會超過十分鐘。雖然感受不到脈搏,但也略微放心。

    秦雷一手按住女孩額頭,另一手輕輕抬起姑娘的下顎,讓她頭部後仰。然後輕輕捏住她的小鼻子,朝女孩口中連吹兩口氣。吹起後鬆開手,讓氣從鼻孔中出來,這樣反復幾次。

    然後在床沿跪下,雙膝分開與肩同寬,肩膀在女孩胸部正上方,手肘伸直,垂直下壓於女孩的胸骨上。然後伸出右手食,中二指點至姑娘至肋骨與胸骨交會的心窩,併攏置於心窩上方的胸骨上,另一手掌根緊靠食指旁,置於胸骨中線上。

    秦雷移開兩指,然後把右手重疊於另一手掌上方.兩手十指互扣並翹起,只用掌根壓住女孩的胸骨。用一個固定的節奏,不疾不徐的為女孩進行按壓。每進行完一組秦雷便會向姑娘的小口中渡一會氣。然後再進行按壓,然後再渡氣。

    安靜的房間中只聽到秦雷一下下的按壓聲,以及間或的粗重呼吸聲。

    沈青靜靜的侍立身後,看著殿下穩定的重複著無意義的動作,想勸他停下,卻又想起殿下進屋時那可怕的目光,幾次欲言又止。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沈青最終還是忍不住要開口。結果“殿”字還沒說出口,又硬生生咽下去。

    因為他看到秦雷身體一緊,像豹子一樣撲倒女孩面前,先是顫抖著用手指在女孩的脖子上按了好長時間,然後又趴在女孩胸口上聽了一會。最終手舞足蹈的跳起來。

    他發現,殿下又創造一個奇跡。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6 02:31

第四十三章 金針渡厄

  在兩位太醫宣佈無救後,秦雷又奇跡般的把念瑤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但是女孩的情況很不好,氣息、脈搏、心跳都很微弱。好像風中的蠟燭,隨時會熄滅。

  秦雷思考一下,覺得自己在沒有強心針之類藥品的情況下,調理病體還不如浸淫醫藥幾十年的老太醫。於是對沈青道:“去把那兩位太醫請回。”

  沈青轉身剛要走,秦雷起身道:“算了,還是我親自去吧。”

  秦雷沒想到兩位太醫還在門外,他向兩人深施一禮,抱歉道:“方才小子無禮,粗魯對待兩位先生,實在罪該萬死。小子在這給二位道歉了。”又深深鞠了一躬。

  兩位花白鬍子的老太醫相視苦笑,雖說這些太醫品秩不高,但人吃五穀雜糧,誰也不敢保證那天家裏就用到大夫,所以等閒王公也不願隨便得罪這些杏林聖手。不過今天秦雷起初的作為,雖令他們心中不滿,卻也不敢記恨,畢竟對方的身份擺在那裏――皇子而且是出質十六年回京、剛剛受過百官一拜的有大功的皇子。雖說不上炙手可熱,但想必皇帝陛下不會虧待于他。

  既然這位小爺放低姿態道歉,兩位太醫也樂得就坡下驢,連忙還禮,其中一個微胖的笑道:“殿下多禮了,逝者床前,每多情緒激動,當不得真,當不得真。”

  另外一個也頷首道:“正是此理,殿下想要單獨送送那位姑娘,正是至情至性真性情,令人佩服,佩服。”

  秦雷見兩位搖頭晃腦的口出喪門之言,心中不悅。但是有求於人,面上只好掛著微笑:“兩位太醫,那姑娘似乎又有氣了。”

  兩個太醫撥浪鼓似的搖頭,齊聲道:“不可能,分明是生機全無,魂飛魄散了。”

  邊上的沈青怒道:“那姑娘分明被我家殿下救回了,你們兩個去看看便知。”

  兩個太醫也怒道:“正要去看看,我們太醫院說沒救的人,就是大羅金仙也救不了。”說著顫巍巍走進屋裏。秦雷忙命衛士們上前扶住。

  望著他們的遠去的背影,秦雷面色異常冷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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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幾,屋內傳來兩聲驚呼,秦雷眉頭稍展,也進了屋。

  就見兩位老太醫如顛似狂的向他撲來,秦雷伸手按住兩人的肩頭,止住他們的來勢,才沒有撞在一起。

  兩個老太醫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微胖的那位顫聲道:“老朽行醫數十載,醫人無數,卻從沒見過不施藥石就能生死人肉白骨的。”

  另一位深深作揖道:“原來殿下乃是扁鵲再世、醫壇聖手。之前多有不敬,恕罪恕罪。”

  秦雷哪有心情與他們聒噪,強笑道:“不必客氣,還是請二位先生先給姑娘診治。”

  哪知兩位太醫齊齊躬身道:“有殿下這大國手在,我們豈敢班門弄斧。還請殿下賜教。”

  秦雷背後的沈青能看到他的拳頭攥起來又張開,看起來忍的很辛苦。秦雷強壓下心中邪火:“救人要緊,二位快快醫治,休要推辭。”

  兩人還要說話,秦雷氣急敗壞道:“想不想學我的手段?”

  兩位太醫點頭如小雞啄米。

  “從現在起不准說一句廢話,全力把人治好,我就傳你們。”秦雷拂袖道。

  胖太醫剛想問:“此話當真?”便被另一位一把捂住嘴,拖到念瑤床前開始望聞切。

  兩位太醫抖擻精神,全力救治,唯恐把別人已經救活的人再治過去,把一生名頭付諸東流。這也是方才兩人推辭的主要原因,但最終還是擋不住杏林神術的誘惑,接下了這治好了算別人的,醫不好算自己的破差事。

  既然忝列國家最高醫療機構成員,自然是名不虛傳。片刻診斷結束,胖太醫對秦雷恭敬道:“殿下,這位姑娘因一段時間不能呼吸,肺中生痰,阻塞氣血運行。若不及時散去淤積,恐怕病人會成為口不能言,體不能動的活死人。”

  秦雷贊許的點點頭道:“不錯,可有什麼治療方案?”

  另一位太醫道:“倒是有一個法子,請殿下指正。先由老朽為姑娘推宮活血,化開淤積。再由黃大人施以金針渡厄,徹底為姑娘疏通血脈。”

  秦雷起身肅容道:“還不知兩位太醫大名?”

  胖太醫拱手道:“老朽黃廷,忝為太醫院右院判。”

  另一位也拱手道:“老朽許恭才,忝為太醫院御醫。”

  秦雷溫言道:“原來是黃院判和許大夫,有勞二位了。”

  兩人躬身退回床前,許御醫拿出一塊藍絹,鋪在姑娘肩上,施展推拿功夫,推宮活血。按摩了小半個時辰,這才擦著汗退下。七老八十的人做這麼一套動作確實損耗不小,秦雷忙讓沈青扶住坐下,又叫護衛去廚房要寫滋補元氣的飲品。然後同許御醫一同觀看黃院判的金針渡厄。

  黃院判的那雙白白胖胖,保養的很好的手靈活無比。隨著手指舞動,一根根細如發絲的金針刺入姑娘周身穴道。轉瞬間在姑娘周身下了三百六十根金針。

  然後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罐,打開瓶蓋放在桌上。又拿出火摺子點著。待小罐溫度升高,便在姑娘的幾處大穴炙烤。

  等到全部做完,胖胖黃院判已是的滿身大汗。歇息片刻,他對秦雷道:“萬幸殿下救治及時,再加上許太醫和老朽的小手段,姑娘已無大礙。”

  秦雷這才放心。許太醫接著道:“老朽有一套舒筋活血的手法,殿下可以讓下人學了,每日三次為這位姑娘推拿。再配上幾付藥,調養些時日便會痊癒。”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6 02:32

第四十四章 金屋藏嬌

  兩位太醫知趣的沒有立即提出學習秦雷的神術,而是傳了他推宮活血的法子,又開了方子,再囑咐幾句便告退了。

  秦雷送走太醫,已是正午時分。有內監喚他去前廳用膳。秦雷想了想,吩咐沈青找幾個宮女照看好女孩,便去了前廳。

  飯桌上空空如也,太子坐在正位,面色不是很好看。

  他讓秦雷坐下,摒退左右,看了秦雷一會,才緩緩道:“五弟,你自幼出質在外,對於咱們皇家體統可能並不瞭解。”

  秦雷默不作聲。

  太子端起茶盞,輕輕品一口茶,繼續道:“皇家乃是天下第一家。就要有天下第一家的樣子。就要時刻注意以身作則、垂範天下。”

  秦雷微微點頭。

  太子見他點頭,語氣稍緩:“今日之事,你做的很不好。”

  秦雷抬起頭,驚訝的望著太子。

  太子看著一臉茫然的弟弟,想起他可憐的身世,不忍再責備。柔聲道:“倘若父皇知道這事,必然要把那個宮女投入井中,你也逃不了宗人府的二十鞭子。”

  秦雷澀聲問道:“為什麼?”

  太子起身來到秦雷身邊,手搭在他的肩膀,輕聲道:“一個宮女,被皇子寵倖,不感恩戴德,反而不知進退,狂妄不悖。竟然敢在皇子寢室中自縊,破壞你的氣運。按秦律,當夷三族。”

  秦雷忍不住輕笑一聲,太子奇怪的問道:“怎麼了?有什麼好笑的?”

  秦雷搖搖頭,苦笑道:“沒有,臣弟只是想起一件好笑的事情。”

  太子使勁拍拍他的肩膀,回到座位溫言道:“下次有這種事情,一早就把人攆出去,不要留在屋裏。別弄得跟今天一樣不利索。”

  秦雷啞然失笑,想說:“那不成了招妓了?”卻實在沒心情開這個無聊的玩笑。

  太子知道他初來乍道,還要有個適應過程。想了想,笑道:“好歹也是五弟在大秦的第一個女人,二哥就幫你擋下這事了。再幫你找個外宅,把她銷了籍,送出去。你看可以吧?”

  秦雷見太子一幅下了很大決心的樣子,也只好苦笑著謝過太子。

  太子點點頭,見秦雷悵然若失的樣子,安慰道:“五弟不必多心,二哥沒有怪你。趕明我送你去張師傅那學學禮儀,就不會犯這種錯了。來,先吃飯。”輕輕敲了敲桌沿,等候多時的宮人流水價的端上各色午膳。

  一頓飯吃的索然無味。飯後辭別太子,秦雷回到閣樓,坐在姑娘床邊,望著那張熟睡中的臉蛋。屋內安靜的落針可聞,可他心中卻波濤洶湧。

  秦雷來到這個世界,便被軟禁在齊國質子府中,與鐵鷹可是說是相依為命也不為過。然後籌畫回國,可以說是禮賢下士、也可以說是低三下四。再然後回國路上,三百鐵衛生死相隨,視他如師。也沒有在意過自己的身份。

  可以說,他從來都把大秦皇子這個身份當作一個可利用的工具,攫取利於自己生存的資源。再說在齊國,也沒有誰會把別國皇子真正當回事。

  然而,他並沒有意識到自從踏入大秦、進入中都。這個飄渺虛無的身份一下具體化起來。這個身份帶來的不止是榮耀地位,還有許多束縛,許多不得已。

  他的許多不經意的行為,也許會給接觸過的人帶來很多不可承受的災難。

  這是皇權為他帶來的光芒,只是這種光芒對普通人來說,太過銳利。

  床上的姑娘的腿稍微蹬了下,把他從沉思中喚回。秦雷檢查一下,一切正常,不過是噩夢中無意識的動作。

  這時他才第一次仔細的端詳這位姑娘的面容,蒼白的鵝蛋小臉,長長的睫毛,可愛的小鼻子,還有緊緊抿著的小嘴。額前因為噩夢濕了一片,幾縷秀髮粘在上面,楚楚可憐。

  秦雷為女孩拭去額頭的汗水,輕聲道:“念瑤,是我對不起你,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們傷害你的。”他已經知道姑娘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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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雷一日三次親自為念瑤按摩推拿,再加上湯藥輔助,這樣過了幾日,女孩的脈象漸漸平穩,各項體征都趨於正常。

  只是遲遲不肯醒來,黃許兩位太醫也沒有法子。秦雷知道這恐怕是病人身體的自我保護發揮作用,說不定什麼時候就醒來了。但是也可能就此成為植物人。

  太子已經提了好幾次為他找好外宅的事情,實在不能再拖了。

  七天後的一個清晨,一輛馬車從東宮後門駛出,穿過王公貴族府邸,沿著烏衣巷,七扭八拐行到一處幽靜的小巷。

  一身素色長袍的秦雷從車廂中小心翼翼的抱下沉睡中的女孩,在沈青的護衛下,走進一個青磚小院。

  院子裏種著一顆大槐樹,樹冠蓬勃,遮住了大半個院子。裏面早有幾個丫鬟僕婦迎著秦雷進了北屋。

  房間已被打掃乾淨,裏面的鋪蓋擺設都是新的,秦雷把這個和自己有著奇怪關係的女孩輕輕放在炕上,捋了捋她頭上的秀髮。

  看了好一會才把視線收回,對一邊伺候的丫鬟說:“我這妹妹就勞煩各位照看好了,我會每日來看的。”

  說完對沈青道:“在這裏設一個小隊的崗。”

  沈青點頭應是,下去安排不提。

  秦雷走出屋,在槐樹下的石凳上坐下,一動不動。周圍的衛士自然而然屏住呼吸,輕手輕腳的四散開來。以免打擾殿下。

  過了小半個時辰,這靜謐才被一陣急匆匆的腳步打破,自進城後多日未見的石威出現在了門口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6 02:32

第四十五章 大秦第一負翁

  石威按照秦雷的要求,一進城就回沈家,這是回國後第一次相見。

  石威微微激動地俯身給秦雷行禮,秦雷微笑著讓他起來坐下說話。

  兩個人沒有寒暄,秦雷直接問道:“外公家到底是個什麼態度?怎麼到現在沒有回音?”那夜沈夫人盛情邀請秦雷前去做客,秦雷也想好好感謝下對自己有大幫助的沈家。於是第二天便送去拜帖。

  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沈家的態度非常奇怪。到現在已經八天過去了,沒有絲毫回應。

  石威見秦雷非常在意這件事情,向左右看看,低聲道:“殿下,老太爺讓我給你帶句話:稍安勿躁。”

  秦雷‘哦’一聲,沉吟一會,又問道:“那可打聽到陛下對我有什麼安排。”

  石威笑道:“老太爺說,殿下儘管放心,您有為國出質的資本,再加上能體諒軍方,自然有文武為您說話。”

  秦雷點點頭,也笑道:“看來是我多慮了。”又問道:“咱們受傷的兄弟可安頓下了?”

  石威點點頭,道:“咱們這些兄弟不僅是殿下的兄弟,還是沈家的兒郎。在這件事上,老太爺很高興,誇您不愧是他的好外孫。”說完偷瞄一下秦雷,見他臉色如常,才接著道:“只是……”

  秦雷瞪他一眼,笑駡道:“你這個東西,最多鬼心眼。先報喜後報憂,快把屁都放出來,一氣愁死你家小爺得了。”

  石威嘿嘿道:“那我就說了,只是老太爺說您制定的撫恤章程有點高了,只能先按照府中慣例發了,不足的先用他老人家的私房錢墊上,也免得人亂嚼舌根。”

  秦雷頷首道:“這是正理,本來就是咱們自己出錢,只是先借外公家的錢墊上,當然不好亂了規矩。”說到這,他摸摸下巴,無奈笑道:“加上在上京的開銷,我大概欠了外公家三千七百多萬兩銀子了吧?”

  石威只是笑,也不答話。

  秦雷歎道:“這大秦第一負翁的滋味,也沒有什麼感覺呀。”

  石威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哈哈笑道:“沒有人要債的負翁也很不錯啊。”

  笑了一會,秦雷對石威吩咐道:“有三件事,你要去辦下:第一,給李光遠家送份厚禮去,他不在家,我不方便去拜訪。”

  石威點頭表示記下。

  秦雷又道:“去南城買棟宅子,不要經過任何人。直接問外公借錢。”說完自己也忍不住笑道:“奶奶的,天底下這樣囂張的負翁估計就小爺一個吧。”

  石威笑道:“老太爺只怕您不借,卻沒想過讓您還。”

  秦雷叮囑道:“這件事情你親自辦,除了外公誰也不准告訴。”

  石威又問道:“那房子有什麼要求?”

  秦雷想了想,伸出兩個指頭,道:“一,隱蔽;二,交通發達。”

  石威苦笑道:“殿下,隱蔽的地方交通定然不發達,交通發達的地方定然不隱蔽。您可出了個難題。”

  秦雷朝他呲牙笑道:“正因為不好找,才讓咱們中能力最強的石大哥去找。”

  石威無奈接下這個活計。

  秦雷起身道:“與老爺子商量下,派個聯絡官過來,你就不要兩頭跑了,我還有事安排你做。”

  石威也起身領命。秦雷拍拍他的肩膀,沉聲道:“現在我身邊就你和沈青兩人,他要跟在我身邊。你多受累了。”

  石威笑道:“給殿下辦事,再累點也沒什麼。不過能有個人搭把手最好了。”

  秦雷想了想,道:“用外人我們信不過,這樣吧,等石猛傷好些,讓他去你那幫忙吧。他是你弟弟,既能相互照顧,我也放心些。”

  石猛就是那位山中測試時被蜂子紮成麻袋片的仁兄,在過河一戰受了傷。好在沒什麼大礙,業已回復過來了。

  石威想也沒想,搖頭道:“殿下,這樣不好吧。”

  秦雷知道他擔心什麼,伸拳虛搗一下他的胸脯,笑駡道:“這才幾個人,就知道避嫌。你小子還真是當官的料。”

  石威喜笑顏開道:“承殿下吉言,小的真有個當官的愛好。”

  秦雷在石威面前站定,直視他的兩眼。沉聲道:“石大哥,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你若是真想當官,當大官的話,就不能留下給人攻擊的破綻,行正坐端。如果連這點小事都沒信心做到公私分明,那你的理想永遠都是一句空話。”

  石威低頭受教。秦雷視線越過他的肩頭,輕聲道:“石大哥,你心思縝密,辦事靈活全面,我對你期許很高。”

  石威激動跪下道:“石威誓死效忠殿下,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秦雷沒有讓他起來,甚至沒有去看他,話鋒一轉:“但是我有些擔心。”

  石威猛地抬起頭,探尋的望向秦雷。

  秦雷的目光透過斑駁的樹蔭望向遙遠的天空,那裏有鴿子在飛。

  “將來某一天,如果你判斷出我已經窮途末路,而另一條路閃著金光時,請不要忘記我下麵這句話:事情永遠沒有想像中糟糕,也許希望就在拐角出現。”聲音悠遠,仿佛可以直達人心。

  石威滿頭大汗的叩首道:“怎敢有二心,殿下多慮了。”

  秦雷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把他扶起來笑道:“我只是發一下感慨,石大哥不用多想。”然後在他耳邊輕輕說道:“流民大營之事既往不咎,但下次再犯,就兩罪並罰。”

  石威痛哭流涕道:“往日糊塗,今日聽了殿下的話,定然痛改前非,忠誠不渝。”

  秦雷掏出手絹遞給他,輕聲道:“沒有人知道那件事情,以後也不會再有人提起。去吧。”

  石威點頭後退幾步,重新向秦雷磕了三個響頭,這才轉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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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如何攢下老婆本

  石威走後許久,從那棵大槐樹上垂下幾根繩子。幾個背著弩弓的黑衣人順繩從天而降。為首的赫然是沈青。

  落地後,黑衣人倏地散去,只留下沈青跪在那裏。

  秦雷看了他一眼,輕聲問道:“你有疑問?”

  沈青點點頭,沉聲道:“殿下為何不誅殺此獠?”

  秦雷把他拉起,按在石凳上。坐在他身邊苦笑道:“正如我方才所言,現在我們是百廢待興,偏偏沒有可用之人。倘若本殿下現在手下精兵良將如雲,殺了也就殺了。再加上當日在流民大營我已赦免了馬奎他們,理應赦免他一次。”

  沈青恍然道:“原來殿下只是嚇唬嚇唬他。”

  秦雷抬腳虛踹,笑駡道:“說不定當時一高興就讓你們射了呢。該幹嘛幹嘛去吧。”

  沈青聽話的告退。院子中只剩下秦雷一個人,太陽已經升起,烤的大槐樹上的知了聲嘶力竭的鳴叫。

  大槐樹的樹冠完全擋住了陽光,樹下仍然涼爽宜人,秦雷望著牆上淡紅的爬山虎,怔怔的出神。

  發呆、出神、凝思。這都是秦雷來到這個世界後新養成的習慣。

  石威的事情是馬奎來信報平安時捎帶告知的。秦雷是三天前接到馬奎來信的,馬奎竟然僥倖從殺局中逃脫,帶著幾個命大的手下一路逃竄,終於逃進了齊國西部的連綿群山,與先前到達的近一萬農民匯合,順利的當上了山大王。

  馬奎寫信主要是彙報目前的狀況,再就是詢問下一步的行動方針,畢竟進山落草是秦雷提出來的,理應負責到底。

  作為分別後第一次與秦雷交流,自然想重新取得秦雷的信任。於是流民大營中的事情仔仔細細復述了一遍。重點當然是些自己如何如何愛兵如子,如何不忍心看他們毫無活路,如何思想鬥爭。當然也捎帶著提了石威的問題。告訴秦雷,石威在那天看到眾人都支持兵諫後,並沒有做任何舉動,甚至還故意多嘴,提醒馬奎把他拘起來。

  馬奎也許只是想挑撥離間。但他不知道石威懷裏揣著沈洛和秦雷聯名簽發的命令,可在關鍵時刻節制包括馬奎在內的所有齊府衛士。這也是當日秦雷進大營第一件事就找石威的原因。

  這本是秦雷防備馬奎有變的一手暗棋。最終懷疑秦雷實力的石威害怕馬奎翻臉,沒有出手,而是選擇了冷眼旁觀,還近乎無恥的引誘馬奎把他軟禁,以求洗脫干係。

  這些細節,當日那些軍官寫得自辯狀上就有,但是誰也不知道馬奎單獨留下石威後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又加上當時情況緊急,因而暫時把這件事情放下了。

  在沈青看來,正是石威的不作為,間接促成了馬奎的反復,最終導致逐鹿河邊被百勝軍圍剿,五十三死二十二殘的慘痛結局。所以沈青認為石威罪不容誅。

  秦雷當然也很惱火,但在這件事情上自己也有責任。當時他冒然把一群沒有受過專業訓練的間諜派出去,高估了沈洛對他們的控制力,才是導致那日事情的根本原因。

  所以時過境遷,他不想追究石威為何辜負自己信任。只是點醒他不要再犯。

  種種原因,最終讓石威在沈青的箭下逃過一劫。

  秦雷最終收回目光,低聲呢喃道:“這一箭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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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雷離開藏嬌的小屋,上了那輛馬車,過了烏衣巷,卻沒有一路向西回東宮,而是向南駛去。穿過一條條街道,最後停在南城一個破落的大院門口。

  一個衛士下車去敲門,過一會大門洞開,馬車直接駛入。

  秦雷下車後,只見方才與石威提到的石猛站在車下迎接。秦雷也不寒暄,劈頭就問:“招了嗎?”

  石猛愁眉道:“這兩個娘們嘴緊的很,皮又嫩,兄弟們捨不得下手。”

  秦雷笑駡道:“怎麼看不出你奶奶的也會惜香憐玉?走,看看去。”

  說著走到西屋,石猛忙上前掀開門簾,把他迎進屋去。

  屋裏五花大綁著兩個宮女打扮的人,神色萎靡。

  這竟然是那日秦雷進屋時,念瑤床邊的兩個宮女。

  石猛為秦雷搬把椅子,秦雷大刀金馬的坐下,笑眯眯對兩個宮女道:“很抱歉把兩位叫來,但是小弟心中有幾個疑點,若不弄明白了,連覺都睡不好。睡眠不好,心情就不好,心情不好就會亂殺人。兩位姐姐也不希望大好的頭顱被割掉吧。”

  兩個宮女被嚇得臉色蒼白,卻緊抿著嘴唇,一言不發。

  秦雷也不惱,對石猛道:“猛子,我聽說咱們那上百號弟兄隔三岔五的逛窯子,把老婆本都花得精光。有沒有這回事?”

  石猛不好意思道:“殿下,兄弟們都沒娶親,又好這口,沒有辦法哈,沒有辦法。”

  秦雷指指兩個宮女,笑道:“我給你們出個省錢的主意,把這兩位姐姐帶回去,誰想女人了就用一下。雖說這樣一來姐姐們會累一些,但是你們的老婆本就省下來了。”

  石猛先是一喜,旋即又苦惱道:“殿下,這個主意好是好,可是鳥多穴少,怕搶不過來。”

  秦雷點點頭,做出一副沉吟狀,隨即展顏道:“笨蛋,你們回去列一個時間表,每人兩刻鍾,每位姐姐一天正好輪四十八人。這樣就可以了。”

  石猛哈哈笑道:“殿下就是主意多,這就解決了。”

  那兩個宮女聽著這兩個人邪惡的對話,隨著秦雷與石猛展開細節的討論,仿佛真的被一百個臭烘烘的惡漢排著隊,夜以繼日的敦倫著。

  其中一個再也承受不住心中的壓力剛要開口,另一個狠狠的朝她瞪去。

  秦雷飛起一腳,把那個瞪人的宮女踹出去三丈。對石威吩咐道:“把這位姐姐帶出去,離得遠遠的。”

  石威像拎小雞一樣,把那位委頓于地的宮女拎了出去。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6 02:33

第四十七章 我是四殿下的女人

  秦雷微笑著望著地上的宮女,她剛一張嘴秦雷便一腳踹上去,正中面門。宮女仰面倒地,把那句話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秦雷下腳並不重,躺在地上的宮女沒多長時間就回過神來,滿臉怨毒的盯著他,又要張嘴。

  秦雷又一腳溫柔跺下,宮女連忙抱頭閉嘴。腳終歸沒有落下。秦雷溫言道:“這位姐姐,小弟只要你安靜兩刻鍾,你可做得到?”

  宮女看著秦雷隨時會落下的腳底板子,心中哀歎道:“想罵個人怎麼都這麼難。”也就沒了張嘴的興致,乖乖的蜷在牆角一動不動。

  秦雷溫和笑道:“這才乖嘛,這位姐姐,你只要堅持下來,小弟就給你一個獎勵哦。”然後在一個護衛耳邊吩咐幾句,便坐在那裏閉目養神,不再理她。

  過了不知多久,邊上的沈青輕聲提醒道:“殿下,兩刻鍾了。”

  秦雷點點頭,對在牆角的宮女說:“你可以走了。”

  宮女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半晌才驚訝道:“殿下,您不是開玩笑吧?”

  這時沈青抽出腰刀,上前把她身上的繩索挑開。

  秦雷翻翻眼皮,呲牙道:“十息之內,你不走就當是你嚮往營妓生涯了。”

  宮女揉著發酸的肩膀,扶著床沿站起來,也不敢再問,稍微活動一下,便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秦雷跟出去,在她背後笑道:“走得越遠越好,去南方吧。離那個人遠點。”

  宮女身子明顯一頓,點點頭剛要走。秦雷又喊道:“站住。”

  宮女被秦雷從開始一驚一乍,完全搞不清他下一步會怎麼走。早已成驚弓之鳥。聞言立刻回身跪下,一言不發。

  秦雷從衛士手中接過一個包袱,遞給宮女,柔聲道:“姐姐,這就是給你的獎勵,拿著去吧。好好的過日子,別再牽扯進京裏這些破事來了。去吧。”

  宮女見秦雷再無動作,磕個頭,帶著滿腦子疑問,轉身往門口跑。

  這時候西廂傳來一聲尖銳的叫喊:“殿下……”聲音高亢淒厲。

  剛跑出大門的宮女恍然大悟,剛要回身大叫出聲,一柄黝黑的短刃從後面割斷了她的喉嚨,宮女軟軟的摔向門外。被黑衣衛士接住,抱入不知何時停在門口的另一輛馬車上。

  兩輛馬車正好把門口擋住,讓外界無法看見裏面發生的罪惡。

  秦雷微感可惜的搖搖頭。那高亢女聲繼續嘶喊著:“殿下,我也招,饒了我吧。我也招,我不想去當營妓啊……我也要回家……”

  秦雷揮揮手,異常破敗的西廂門打開,石猛從裏面拎出一個癱軟如泥的宮女,雖然渾身被汗水濕透,但是衣衫完整,並沒有被猛子敦倫了。

  秦雷惱火的望了石猛一眼。冷哼道:“不需要了,你還是去做營妓好了。”

  那宮女掙扎著嘶聲道:“不要啊,殿下,我是四殿下的女人,她不是。我知道很多她不知道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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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輛清晨從東宮駛出的馬車又行駛在人聲鼎沸的大街上。馬車隔音效果很好,車廂內的秦雷完全聽不到外面的聲音。他仍舊盯著車廂發呆,回想著在那破敗的院子中接收到的令人憤怒的消息。

  其實一開始秦雷就根本沒打算問第一個宮女。前世的職業經驗告訴他,女人這種奇怪的生物,很大程度上是被感情支配的。如果僅是通過肉體創傷,可能只會讓她們的痛恨或是憤怒之類的感情主導全身。那時候就是淩遲車裂也不能從她們嘴中套出一個字。

  所以秦雷從一開始就從精神上不斷打擊兩個宮女,終於把一個嚇得不敢說話,倉皇逃跑。另一個以為第一個招了,心神崩潰,自然全招了。

  秦雷知道,作為嚴格訓練的女奸,不可能那麼容易心神崩潰。所以秦雷根本沒指望第一個女奸會說出他想要的。她只要能給第二個一個已經招了的錯覺就足夠了。

  至於那一聲叫,純屬意外,乃是塞在女奸口中的布掉下來了。這個意外,也造就了另一個女奸的橫死。

  這些都無關緊要。緊要的是秦雷終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儘管這消息不那麼令人愉快。

  念瑤果然不是自殺。

  當日一聽說念瑤自縊,秦雷在震驚之餘,無論如何也不相信。

  一個敢罵皇子‘禽獸不如’的女孩一定是性情剛烈又特立獨行的,怎麼會悄無聲息的死去?就是死也不會選上吊這種哀怨的死法。

  秦雷記得念瑤床上有一把剪刀,他相信如果念瑤用那把剪刀自殺,才符合她的性格。

  當然這只是猜測,還需要證據。

  證據就在念瑤身上,她除了前脖頸的紫痕,在後頸還有一道青痕,而且面色驚恐,指甲間還有絲物殘留。這分明是被勒的生生窒息。

  根據念瑤指甲縫中的絲線對比,秦雷確定了是宮女所為,所有疑點指向當日在現場的幾個宮女。

  終於趁著昨日其中兩個宮女出宮採買水粉,一直盯著她們的石猛一舉成擒。

  最終,那位自稱是四殿下女人的宮女說出了事情的真相:四殿下掌管內侍省,一個月前塞給她一個性情剛烈的美貌女孩,讓她訓練。只不過訓練的目地有些奇怪,讓她儘量嬌慣她,什麼事都依著她,順著她。就像伺候公主一樣。

  秦雷清楚的記著那四殿下的女人說到這裏仍一幅心有餘悸的樣子,看來是被念瑤折騰慘了。

  最終在秦雷回國前夜,她們被一道派去東宮,當時告訴念瑤的是讓她去做太子書房的女官。才勉強哄著小祖宗跟著去了。

  念瑤這種爆仗當然不敢往太子面前塞,所以連太子面都沒見,就轉到了秦雷名下。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6 02:33

第四十八章 車禍與打狗

  四殿下給他的女人的旨意是,把小爆仗念瑤塞到秦雷身邊。以念瑤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必然忤逆皇子,到時候再造成自殺假像,往秦雷房中一吊。

  秦雷就再也甩不掉性情暴戾,冷血殘忍的大帽子了。頂著這樣帽子的兒子,是不會討任何一個父親喜歡的,尤其是在這個父親兒子眾多的情況下。

  秦雷把視線移回自己的右手,原本白嫩修長的手掌經過幾個月的鍛煉,顯得有些粗糙。但他關注的不是這個,他定定的看著自己張開的五個手指。每想到一個人名就屈起來一根手指,最後沮喪的承認自己在京城認識的人物,一隻手就可以數過來,還有富餘。

  他無奈的呻吟一聲,朝對面枯坐著的沈青抱怨道:“中都城有百萬人口,為什麼老子只認識不到五個。”

  沈青沉思一會,開口道:“四個。只比五個少一個。”

  秦雷躺倒在座椅上,閉上眼睛哼哼道:“人家可是土生土長的皇子,還是雙黃蛋。估計勢力大到去玉帶河找粉頭都不用自己花錢。你說咱們怎麼跟他們鬥啊。”

  沈青不明白去玉帶河不花錢與勢力大有什麼聯繫。他仔細想了想,也沒有什麼好建議,便繼續保持沈默。

  秦雷見他沈默,忍不住笑道:“好了,別傷神了。其實情況遠沒有想像的那麼糟。”

  沈青看著秦雷,秦雷坐起來,有些低沉道:“方才我想明白一件事情,老四並沒有想怎麼樣我們。”

  沈青瞪大眼睛:“怎麼會!都搞出人命來了?”

  秦雷歎道:“開始我也這麼想,可是我一直想不通,老四這樣費盡心機折騰一個素未謀面的弟弟有什麼好處?”

  沈青想想,試探道:“也許他有不可告人的目地。”

  秦雷搖頭道:“在別人眼裏,我可能還有些重要,但是在老四眼裏,我還沒有什麼威脅。”

  沈青忍不住反駁道:“不是說您立下大功會有大用嗎?”

  秦雷苦澀笑笑:“放在昨日,我也會這樣想。但今日與石威一席話打消了我這個念頭。”

  “什麼話?”

  “我在問道父皇對我有什麼安排時。他告訴我,老太爺說文武百官都會為我說話的。”秦雷微微不悅的哼道:“也就是說我的那位父皇到現在沒拿出個怎麼安排我的章程。”

  沈青安慰道:“也許是前線戰事吃緊,陛下還未得閒暇,又或者聖旨已經在驛路上了。”

  秦雷呲牙道:“真是難得,你這小子也會安慰人了。”然後苦笑道:“記得當初我們回國,路過大散關嗎?那時候就沒能見到父皇。”

  沈青沉吟道:“那不是陛下正好去前鋒營巡視,錯過了嗎?”聲音越來越小。他自己也明白,如果皇帝真的在意秦雷的話,就會在第一時間表示出相應的態度。而今這種毫無動靜,無疑會向中都的大人們傳遞一個信號――朕不在意這個兒子。

  而對於皇子,老爹的態度是他們行為的唯一風向標,其他的諸如什麼民願,官望之類的都是浮雲。

  秦雷見沈青有些失落的表情,從自己的座椅上起來,坐到沈青一邊,右臂搭在他的肩上,朗聲道:“君心無常,我們都還年輕,一定會等來機會的。”

  沈青堅定的點頭道:“卑職明白了,就像您說得,機會只留給有準備的人。”

  大智若愚,錦繡于胸――秦雷很欣賞這個當初斥候選拔第一名的年輕人的原因就在於此。他很高興沈青明白自己要說的話。把雙腿搭在對面的座椅上,頭靠上車廂。燦爛的笑道:“對,我們就是要做好準備,把身邊的不和諧因素都去掉。等到父皇想起我們的時候――一飛沖天。”

  沈青也被秦雷三月陽光般和煦的笑容感染,咧嘴笑道:“就像您說的,視我為友者待之若手足,視我為敵者不如極早剷除。”

  秦雷剛要答話,外面傳來幾聲驚呼,幾乎同時馬車劇烈的一震,把他從座位上拋起來,然後天旋地轉,狠狠撞向車頂。

  一段時間的刻苦訓練在這個時候起了作用,失重狀態下秦雷全力一腳踢到車廂壁上,堅硬的鐵木完全承受了他這一腳,又原原本本的還給他,化作向上的衝力,抵消了大部分向下的力量。

  這樣的結果是他仍然狼狽的摔在馬車頂上,但沒有受傷。沈青因為正靠車窗坐著,在翻車的一瞬間就被甩出了車窗。

  外面的衛士在最快的時間鑽進側翻的馬車,把秦雷拖了出來。直到雙腳落在地上,秦雷仍有些感覺天旋地轉。

  等他回過神,四周已經被一群氣勢洶洶的家仆打扮的人圍住。再看遠處一輛華麗的四輪雙桅馬車也翻倒在地,拉車的馬躺倒在地上哀鳴。

  秦雷看了看捂著肩膀的沈青,笑道:“看吧,沒有準備就會這麼狼狽。沒事吧?”

  沈青苦笑道:“脫臼了,剛上上,沒大事。”

  此時十幾個衛士在石猛的帶領下和人數占優的對方展開激烈的對峙,但都沒有動手。只是在互相謾駡推搡。

  秦雷數了數人,看到所有隊友都活蹦亂跳。高興道:“我愛死這個年代了,出個車禍都沒人受傷。”

  被刻意忽略的沈青只能無奈笑笑。經歷過千里大逃亡,遭受過逐鹿河邊的圍剿,這點小場面已經不能讓他們心情有哪怕一絲的波動了。但沈青還是要問下:“殿下,怎麼辦?”

  秦雷拍拍沈青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就像小爺日常教導你們的,先打完了再說。”

  沈青聞言笑道:“殿下,這下不怕影響到在京城的關係了?”

  秦雷怒道:“本殿下生來就是個剛正不阿的性子,打。”

  沈青剛要吹呼哨,秦雷滿面慈悲的補充道:“打狗就行了,別傷著人。”

  沈青差點把指頭咬下來,心中狂烈鄙視這位不要臉的殿下。把一聲呼哨改成了兩長一短。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6 02:33

第四十九章 長雀斑的小胖子

  聽到兩長一短的呼哨,本來還嬉皮笑臉的黑衣衛士們猝然出手。這些衛士都是從齊國就一直跟在秦雷身邊,秦雷知道自己的功夫在這個年代並不突出,所以也沒有讓衛士們放棄原來的武功。只是結合他們本身的武藝,傳授了許多一招制敵的訣竅。

  漸漸的衛士們都喜歡上了這種乾脆省心的打架方式。於是,甫一出手,對方便有十幾個家仆倒在地上。

  對方還有幾十人,一見石猛這邊下黑手,頓時火冒三丈。他們何曾受過這種待遇?往常只要見到他們馬車上的徽章,整個京城誰還不乖乖的俯首貼耳?大氣不敢喘一聲?

  但是眼前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賬敢。感到尊嚴被挑逗的家仆們再也不顧對方來歷神秘,叫囂沖了上來。

  雙方扭打在一起。說是扭打,可你要仔細看,定會發現黑衣衛士們很明顯的三人一組,組與組之間又互相支援。

  事實很快證明,有組織打架就比無組織的強很多。只見那些家仆仗著人多猛衝過來,卻大部分被擋在前面的幾組黑衣衛士擋下。黑衣衛士們乃是秦雷自當時三百隊員中精選而出,個個牛高馬大,心狠手黑。對方但凡被衛士們拳腳招呼到,即使沒有命中要害,也會像被蠻牛撞過一樣,直挺挺的摔倒在地。三組黑衣衛竟然堪堪抵住幾十人的衝擊。

  還有七八個溥儀被前面的黑衣衛有意識的漏過,後面等待多時的八個衛士便會惡狼撲食般把這些小羊羔輕鬆打倒在地。一聲呼哨,前面的衛士又會漏幾個過來再打倒。如是幾次,地上便躺滿了或慘嚎或呻吟或乾脆昏迷的僕役。還站著的不足七八個。

  而黑衣衛們除了大多鼻青臉腫之外,只有石猛因為過於猛烈的揮拳,拉傷了手臂,退了下來。

  此時,車禍鬥毆現場已經圍滿了看熱鬧的人,甚至還有京都府的捕快混在人群中看熱鬧。人群中有背著�褂走街的貨郎好奇的問身邊的閑漢:“都打成這樣了,怎麼這些官爺也不管管?還有沒有王法?”說著竟然憤慨起來,估計想起自己平日裏被城官攆的四處流竄,心中不平起來。

  邊上的閑漢瞄了貨郎一眼,嘲笑道:“外來的吧?”

  貨郎驚奇道:“俺這官話學了這麼久,你都能看出來?”

  閑漢嗤笑道:“廢話,京都人誰不知道四害……哦,不,是四公子的。”他看到邊上人訝異的目光,連忙改口。又接著咂嘴道“能跟四公子對著幹的,定然也不是凡人。官爺們敢管嗎?”

  貨郎不知其中兇險,好奇道:“不知是哪四害公子呢?”

  閑漢瞥見有官差往這邊看,破口罵道:“真是晦氣,回家回家。”也不回答貨郎的問話,掉頭鑽出人群急匆匆的走掉。

  貨郎見閑漢這幅作態,那還不知道自己禍從口出,也轉身想走掉。剛鑽出人群,一道鐵鏈從天而降,把他牢牢鎖住,兩個身著皂衣的巡捕對他冷笑道:“跟我們走一趟吧。”說罷,也不待貨郎分辯,便連拉帶踹的把他帶走。

  邊上的人似乎習以為常,沒有任何騷動,只是更聚精會神的觀看場中的鬥毆。

  此時黑衣衛們已經把僅剩的幾個僕役逼退回翻到的馬車邊,那裏有兩個身背長劍的中年人護衛著一個滿臉雀斑的錦衣小胖子。

  黑衣衛剛要把最後的幾個撂倒,後面秦雷朗聲道:“退下。”黑衣衛令行禁止,沒有任何猶豫,悉數退回秦雷身邊。秦雷一整衣擺,微笑著上前,對小胖子拱手道:“這位兄台,方才純屬誤會,不如小弟做東,為兄台擺酒壓驚?也算小弟賠罪了。”

  小胖子邊上的兩個中年人面沉似水。被人把手下打得落花流水,面上當然掛不住。但見對方黑衣衛士著實厲害,而且馬車雖然沒帶任何徽章,卻分明是少府出產的禦品,尋常公卿也求不到。一時摸不清對方的來路,盯著秦雷並不答話。

  小胖子卻是個狠角色,冷哼道:“好小子,不管你玩什麼花樣,大爺一律奉陪。”

  秦雷高興笑道:“兄台果然豪爽,走走走,咱們去京城最大的……那個什麼去。”說著伸手去拉小胖子。兩個中年劍客剛要阻攔,卻見小胖子從兩人保護中跨出來,和秦雷把臂通行。

  兩人親兄弟一般在前面走,後面的兩個劍師對望一眼,一個帶著剩下的幾個家仆跟上,另一個急匆匆離去。沈青也帶著黑衣衛們跟上秦雷。

  留下的一地狼藉自然由京都府的官差們收拾。

  ~~~~~~~~~~~~~~

  時間倒回一刻鍾以前,在中都城最繁華的伏羲大街上,幾輛掛著虎頭徽章的馬車呼嘯著狂奔,一路上行人無不驚叫著躲避,不少來不及轉移的貨攤被接連掛倒,瓜果飛濺,又碾落成泥。

  正當這隊囂張的馬車沖到伏羲大街與煙囪弄的交界處時,一輛沒有懸掛任何徽章的雙架馬車正好從里弄中駛出,被當頭一輛馬車攔腰撞翻……

  說這些,只是為了說明秦雷和小胖子正肩並肩的走在中都城最繁華的伏羲大街上。

  中都城人口逾百萬。伏羲大街能號稱最繁華,自然名副其實。別的不說,光看這十裏大街上鱗次櫛比的各色酒樓,有的氣勢恢宏號稱萬里樓、天味閣、食為天之類的;有的格調優雅,名曰:瀟湘館、君子樓、宴賓閣之類;還有的另闢蹊徑,大膽出新,名叫好再來,香煞人,客回頭之類。林林總總,令人眼花繚亂。

  此時已是中午,各個酒店裏均是熱鬧非凡,竟然基本客滿。

  作為秦雷和小胖子這種品味的人,當然吃飯也要在最高最大最氣派的地方,最好還要金光閃閃。

  於是他們去了萬里樓。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6 02:35

第五十章 萬里江山萬里樓

  萬里樓號稱樓高萬里,雖然是誇張之詞,但確實是伏羲大街上最高的樓,足足有七層之高。可是說是當時建築業的頂尖之作。與東城的報恩寺內落雁塔,西城太掖湖邊鳳棲樓,北城祖山上的立國碑並稱‘京都四摩雲’。乃是外地人來中都,不得不去瞻仰的一大勝景。

  名勝因為傳說而聞名,傳說依託名勝而存在。萬里樓也不例外。在‘四摩雲’中,萬里樓建成最晚,僅有十年歷史。不像其餘三位,動輒幾百年的歷史。在建到第四層的時候,就出了問題――違制了。皇宮最高的太極殿才十八丈高,你個飯館子也敢造這麼高?於是樓被查封,那位名叫樓萬里的少東家也被京都府拘了。

  查封拘人的時候,正好碰上微服出宮的昭武皇帝。他對這個立志造中都第一高樓的少東家頗感興趣。再加上那天心情頗佳,對聞訊趕來的開封府尹道:“人家這名字起的好,樓萬里蓋萬里樓。”

  那位被鎖著的樓萬里雖不知皇帝身份,卻也明白救星來了。當即高喊道:“是六合三分歸一統,萬里江山萬里樓。”

  聖心大悅,什麼事都好辦了。

  昭武皇帝特許樓萬里蓋萬里樓,並親筆題詞:“六合三分歸一統,萬里江山萬里樓”的佳話也就此流傳下來。據說那位頗具傳奇色彩的樓萬里少東主還與陛下成了朋友,每年除夕都會為陛下送去一席萬里江山宴。

  這樣的主當然會在中都城呼風喚雨;這樣的樓當然會號稱大秦第一樓。

  所以自落成起,罕有敢在萬里樓惹是生非的。

  漢語是及其精妙的。罕有的意思就是還是有。

  今天就有兩位小爺很罕有的敢在萬里樓打人。

  ~~~~~~~~~~~~~~~~~~~~~~

  時光回溯,當秦雷與小胖子並肩走在伏羲大街上,夏日正午的太陽把小胖子烤的汗流浹背。看著邊上的小白臉神清氣爽的樣子,小胖子就氣不打一處來,終於惡狠狠的問道:“喂,你到底打算去哪吃飯?不是在遛大爺吧?”

  秦雷翻白眼道:“萬里樓。”小胖子默然無語,心道,這小子夠豪氣。

  殊不知秦雷全天下的酒樓只知道這一家,那是在上京時,李光遠在閒聊時提起的。秦雷記住了李光遠當時回味無窮的樣子,也就記住了這家萬里樓。

  他不知道,李光遠是在感歎萬里樓的貴。

  兩個人差不多高,一胖一瘦。出現在萬里樓的大門前。秦雷倒抽一口涼氣,奶奶的,在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也能占這麼大的地?

  多大?比他的書香閣所在的院子還大。這萬里樓竟然在秦國最繁華的地段,占了幾十畝地。

  進了竟然擺著石獅子的五丈大門,一個小湖映入眼底,這個湖比書香閣那個略小,在湖邊散落著幾座五層高樓,參見至尊一般拱衛著湖中心雕欄玉砌、氣勢恢宏的七層高樓。

  秦雷真有些瞠目結舌了。邊上的小胖子見他這幅沒出息的樣子,鄙夷的撇撇嘴。哼道:“我知道你是誰了。”

  秦雷朝他一呲牙,笑道:“你要是問我早就告訴你了。”

  小胖子雖然猜出他的身份,態度卻也沒有什麼變化。只是稍帶炫耀的為他介紹道:“當年樓萬里樓老闆得了聖旨,可以為大秦造萬里高樓。無奈請遍天下名師,沒有一個能造出八層以上的高樓。樓老闆只好另覓他途。”小胖子說起話來倒是有條有理,不急不躁。

  秦雷拍手道:“樓老闆好手段,既然當初打算蓋高樓,就一定知道這個時代的工藝,七層就是極限了。但是他偏偏弄得沸沸揚揚,天下皆知。不僅提高了萬里樓名氣,還為隨後的收購臨近地皮早足了勢。”

  小胖子驚訝的看了秦雷一眼,稍帶贊許道:“都說你在齊國被關傻了,我看你精的很呐。”

  秦雷微笑道:“四公子謬贊,兄弟這是天生的。”

  小胖子本以為他謬贊後一定接一句自謙的話。沒想到他如此赤裸裸的自誇。忍不住捧腹大笑道:“今日終於見到比文老三更厚臉皮的了。哈哈哈哈。”

  秦雷扶住笑得花枝亂顫的小胖子,依舊微笑道:“四公子謬贊了。”

  小胖子四公子的笑聲,已經把周圍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過來,鄙夷的看著兩人。尷尬的秦雷忙拖著小胖子走到湖上的白玉橋。

  小胖子這才止住笑聲,繼續喘息道:“這樓老闆無恥之尤,當時萬里樓只有幾畝地。咱們樓老闆通過京都府尹上書陛下,說雖然樓不能蓋萬里高,但可蓋萬里闊,有山有水,正合萬里江山之意。”

  秦雷望著湖上嶙峋的假山,輕笑道:“這位樓老闆倒是深通聖心啊。”

  小胖子咋舌道:“是深得聖心。陛下在京城防備圖上御筆一圈,就把圈圈裏的地賜給了萬里樓。那可是整整八十畝呀。”

  秦雷笑笑不做聲,心道,可比那位總設計師氣魄小多了。

  兩人渾然不似剛起過齷齪,說說笑笑穿過白玉橋,進了氣勢恢宏的天下第一樓下。進門自有身著長衫的知客迎下,溫文有禮的知客端莊施禮,然後朗聲問道:“二位先生上幾樓?”態度竟然不卑不亢。

  秦雷和小胖子異口同聲道:“當然上七樓。”互相對望一眼,竟升起知己之感。

  知客微一打量兩人,又溫和問道:“可有預定?”

  兩人同時搖頭。知客面露為難之色道:“咱們萬里樓的規矩是沒有預定不可以上七樓的。看兩位器宇軒昂,貴不可言,這樣吧,小的斗膽為兩位在六樓開個雅座,風光不比七樓差。”

  秦雷眼皮都沒抬,堅持道:“今日我們二位就是要上七樓。”

  小胖子往日來過幾次,確實知道是要預約。但是今日他萬萬不能在秦雷面前弱了面子,再加上他也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主,於是也叫囂道:“對,老子就是要上七樓。”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6 02:35

第五十一章 說吧,都想扁誰?

  知客躬身施禮道:“二位公子,若是去六樓的話,小的擅自做主為您打九折。”在萬里樓這種地方,折扣十分之一已經是很大的讓步了。這也是知客能做的最大讓步。

  秦雷與小胖子互相挑釁的對視一眼,秦雷轉頭對知客道:“叫你們老闆來。”

  知客陪笑道:“咱們老闆一般晚上才來,現在只有掌櫃的在。”

  小胖子望瞭望大廳裏靠窗坐著的幾個人,小眼睛一轉,把秦雷拉到一邊,小聲道:“咱們打個賭,今天中午若是誰能不表露身份上了七樓,誰就算贏。”

  秦雷笑道:“可有什麼彩頭?”

  小胖子沉吟一會,咬牙道:“誰輸了,以後見了對方都要繞道走。”

  秦雷輕笑道:“那何必呢,玩而已。這樣吧,誰輸了誰會賬吧。”

  小胖子心道,以後還要常相見,確實沒必要鬧僵了,點頭道:“可以。”

  秦雷點點頭,伸手示意他先請。

  小胖子嘿嘿笑道:“你可輸定了。”秦雷朝他擠擠眼,也不答話。

  小胖子上前對知客笑道:“這位小哥,方才是跟你開玩笑的。其實我們是文三公子的朋友。你上去通報一聲,就說劉公子和朱公子來了。”

  知客當然不希望事情鬧大,陪笑道:“原來是劉公子和朱公子,兩位稍候片刻。小二看茶。”說完趕緊上樓,生怕再橫生事端。

  有青衣小帽的小二把秦雷兩個引到偏廳飲茶。小胖子朝秦雷擠眼一笑:“看來你要輸。”

  秦雷皺眉道:“但願我帶的錢夠。”

  小胖子得意的笑道:“願賭服輸。”

  秦雷笑笑不說話。

  小胖子得意了一會,突然明白過來,搖頭晃腦的盯著秦雷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秦雷看見知客已經從樓上下來,笑著拍拍他的肩,輕聲道:“走,我們上去吧。”

  小胖子重重點頭,跟著秦雷走出偏廳。

  知客向兩人行禮道:“文公子請二位上去。”說完讓出樓梯口,有小二帶領兩人上樓。兩人的隨從不能跟著上樓,自有去處。

  順著富麗堂皇的樓梯道,兩人一氣爬上六樓。小胖子扶著欄杆,滿頭大汗道:“每次來都覺得自己犯賤,爬這麼高來吃飯。”

  秦雷笑道:“不知多少人想犯還犯不著呢。你該加強鍛煉了。”

  小胖子怒哼道:“剛原諒了你,又來惹我。”說完頭也不回爬上去。秦雷看著他圓圓的屁股,搖頭笑笑,也跟了上去。

  等到秦雷順著小二所指,進入一個雅間,發現小胖子站在一桌酒席邊,正與一個高瘦的青年鬥雞一樣對視著。

  那高高的青年表情錯愕的盯了小胖子半晌,才譏笑道:“什麼時候四害公子也開始冒充別人吃白食了?”

  酒席上坐著七八個錦衣青年,有男有女,聞言笑作一團。其中一個比小胖子還胖的胖子搖了搖手中啃了一半的骨頭,嬉笑道:“那就快入席吧。這桌上菜還剩很多,夠你還有那位朋友吃的。”

  秦雷上前站到小胖子身邊,低聲道:“你是不是早知道會這樣。”

  小胖子朝他嘿嘿笑,先出去從別處拉過兩把椅子過來,關門後遞給秦雷一把,才惋惜道:“今天有人請客了,倒是便宜你了。”說完一屁股坐下。

  秦雷搖搖頭,也一撩長袍坐下。苦笑道:“我看未必。”他已經從小胖子的眼眸中發現一絲危險的氣息,這說明小胖子準備――發飆了。

  不過秦雷不打算勸架,他也很想活動一下手腳。記得有人說過,若想解氣,金枝玉葉打著才舒服。但是他不能打自己的兄弟,只能退而求其次,準備拿著些公子千金們舒服舒服。

  打定主意,秦雷便老神在在的坐在那,稍微活動活動筋骨。以防拉傷,他對今天石猛的事情記憶猶新。打架前不做熱身是不行的。

  看著小胖子被一桌人說得張口結舌,秦雷知道這小子在醞釀情緒。這通常是不怎麼親自打架的人在動手前的無奈之舉――培養殺氣。只是這小子的法子蠢了點。

  只聽那些挖苦越來越難聽,甚至已經上升到質疑小胖子生育能力的程度了。小胖子的胖臉已經繃得油光可鑒,紅燦燦,隨時都可能暴起傷人。秦雷這才慢悠悠的伸出手,按住小胖子,用細不可聞的聲音道:“不打第一下。”說完又神遊天外去了。

  桌上幾位小姐心中歎息多帥的小哥啊,怎麼會有多動症呢?

  小胖子經秦雷提醒,已經沸騰的大腦奇跡般的重新運轉。他指著那個大胖子,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你姐偷漢子。”

  大胖子臉色大變,霍然起身,怒瞪著小胖子咬牙切齒道:“你敢再說一遍?”

  小胖子撇撇嘴表示不屑,輕蔑道:“你娘也偷漢子。”

  大胖子沖上前,一把揪住小胖子的衣領,兩眼通紅,嘶叫道:“你…再…說…一…遍!說呀!”胖胖的拳頭舉在小胖子面前不到一寸處。

  小胖子仿佛沒事人似的,反而怪笑道:“還都偷得一個人。”

  大胖子終於出離憤怒了,拳頭擊出,打上小胖子的左臉頰。小胖子的腦袋晃晃,朝秦雷投去一個得意的目光。側身一肘狠狠頂在大胖子的肚子上,大胖子悶哼一聲,軟軟的跪在地上,嘔吐起來。

  坐席上那瘦高個面色陰晴不定的看著場中的一切,一言不發。邊上一個紮了一頭小辮的紅衣女孩一臉輕蔑的站起來,對小胖子譏諷道:“四害,敢不敢跟本姑娘過幾招?”說著從腰間抽出一根七尺軟鞭,舞了個鞭花,在空中打得劈啪作響。

  小胖子剛想說話,那軟鞭已經朝他的面門呼嘯著飛來,小胖子只好狼狽的就地一滾,才看看躲開。他朝秦雷怒吼道:“還等什麼?難道真要吃飯?”

  秦雷這才站起來,笑道:“說吧,都想打誰?”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6 02:36

第五十二章 女人又怎麼樣?

  小胖子起身站到秦雷旁邊,低聲笑道:“老子打男的,你打女的,全部放倒,怎麼樣?”

  秦雷數了數場中,除了已經躺倒的大胖子,一共四女三男。苦惱道:“一樣一半行不行?”

  小胖子沒有過來:“什麼一樣一半?”

  秦雷不好意思道:“光是女的打的不過癮。分我兩個男的吧。”

  還沒說完,那紮小辮子的紅衣女孩的鞭子,如毒蛇吐信一樣抽過來。秦雷脫下長衫,舞在手中,瞬間與鞭子纏在一起。秦雷抓住鞭頭,往懷中一拉。對面的紅衣女子畢竟身小力虧。一下子被踉蹌著拽了過來,小胖子陰險的伸腳一拌,紅衣女子狠狠的摔了出去。

  摔在地毯上,沒傷到要害,卻傷到了面子。紅衣女子坐起來尖聲道:“姐妹們,並膀子上啊。”

  桌上坐著的男女都坐不住了,紛紛起身走到場中。那高瘦青年沈默的跟在後面,也不說話,只是若有所思的看著秦雷。

  秦雷有些驚奇的看著三個身著勁裝的女子,一個從頭上拔出峨嵋刺,一個從腰上取下軟劍,還有一個更過分的從桌下拿出一個大錘。

  他艱難的轉過頭,問小胖子道:“這可是什麼武林門派?”

  小胖子嗤笑道:“這些娘們是咱們京都的笑柄,不用理會他們。再說了,咱倆還有什麼好怕的。”

  話音未落,四個女人一齊攻向小胖子。如一群狂蜂浪蝶般圍著他釘刺不已。小胖子似乎沒料到會發展到械鬥,渾身上下除了那裏沒有一處硬的東西。被軟劍,短刺殺的狼狽不堪。好在平日有練過,身手還算敏捷,胖胖的身子滴溜溜的亂轉,一時沒有大礙,卻也被劃了數不清的小口,鮮血流出,看上去很可怕。

  那兩個男的色厲內荏的高叫著攻向秦雷。秦雷看著那四個女孩有模有樣的功夫,心中大大鄙夷小胖子一下,就知道小胖子沒那麼好心,讓自己對付女人。原來是群母老虎。

  秦雷一個側踢,踹在左邊一個的腰眼上,然後順勢在另一個的脖頸上砍了一記手刀,兩個幾乎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公子哥解脫般的倒在地上,不願起來。

  此時小胖子已經成了個血葫蘆。見這些女子出手狠辣,不知輕重,秦雷心中微微惱怒,上前一把拉下小胖子,自己接下四個女子。

  為首的鞭子女見秦雷出頭,冷哼道:“小白臉,滾到一邊去,擋了咱們京都四女俠的買賣,當心劃花了你的臉。”

  秦雷見她這幅狠戾模樣,心中厭惡。輕聲笑道:“今日就教給各位姐姐怎麼做人。”說著從袖口中滑落一物,握在手中,揉身上前。正撲向鞭子女。長鞭最怕近身,鞭子女連忙後退。另外三女從三個方向來救。

  哪知秦雷閃電般的身形毫無徵兆的止住,也不回頭,一腳後踹,就聽到一聲慘呼,然後是倒地聲。此時另外兩個女子殺到,一個手拿峨嵋刺直刺秦雷前胸,秦雷用手中的物器上撩,那峨嵋刺恰好紮在那東西上。

  秦雷手中的武器竟然是根椅子腿。此時眾人才發現,原本秦雷坐的那把椅子,只剩下兩根腿,靠在另一把椅子上,竟也沒倒下。

  一把椅子四根腿。所以當另一根從秦雷袖口中飛出,狠狠砸在使錘的女人上時,沒有人再感到驚奇。

  一個照面,就倒下兩個。那個拿峨嵋刺的女子鬆開武器,咬牙切齒的一掌摑向秦雷的臉頰。

  秦雷冷笑一聲,出手如電。

  “啪”的一聲脆響,捂著腮幫子的卻是那個女子。她不可置信的望著秦雷又舉起的右手。

  那個使鞭子的女子尖叫道:“你敢!”瘋狂上前。

  秦雷轉頭看向她,反手一巴掌又摑在峨嵋刺女子的另一面腮幫子上。

  使鞭子的女子狀若瘋虎,哭罵著:“你怎麼敢?你怎麼敢?”撲倒秦雷面前。

  秦雷面無表情,揚起右手狠狠抽去,正好摑在鞭子女的左邊臉頰上。鞭子女的臉猛地向右甩去,秦雷的右手又反手狠狠的抽在她右邊臉頰上。鞭子女被打懵在當地,竟有些不知所措。

  那高瘦的男子終於上前對秦雷抱拳施禮道:“微臣文銘仁拜見五殿下。”

  秦雷眯著眼,冷笑道:“文三公子好耐性啊。”

  文三溫和的笑道:“本來有殿下的地方,哪有銘仁說話的份。只是舍妹她們已經敗了,銘仁只好鬥膽求個情,求殿下放過她們吧。”

  秦雷詫異道:“文丞相竟然有這樣的虎女?哪一個?”

  小胖子指著鞭子女怪笑道:“這位號稱‘一鞭掃京都’的文若彤,文小姐就是。”

  秦雷撇嘴看了看兩面臉都已經腫成發糕的小辮子女孩,對文銘仁笑道:“文兄號稱文明人,那定然是講文明懂禮貌的,怎麼把妹妹教成個母夜叉似的動不動喊打喊殺的?”

  又看了看小胖子,笑道:“若是李兄的妹妹這樣倒不奇怪。”

  小胖子呲牙咧嘴道:“我妹妹可是知書達禮,溫柔美麗型的,少拿來跟這個潑婦比。”

  文三公子的妹妹聽到‘潑婦’兩個字,從懵懂中醒來,憤怒道:“誰是潑婦,你他媽的才是潑婦呢……”

  沒等她說完,在文三的驚呼中,秦雷的右掌又狠狠的揮起,唬的文若彤把話硬生生憋了回去。

  秦雷的手掌輕飄飄的落在她腫得發亮的面頰上,輕揉的摁了摁,柔聲問道:“疼嗎?”

  文若彤自生下來就沒有人敢戳過她一指頭,哪里受過這般傷害,早已經被秦雷嚇傻了,那大嘴巴子可是貨真價實的啊。她怯懦道:“疼。”

  秦雷微笑著,毫無徵兆的抬起手掌,又一巴掌摑去,冷聲道:“疼就記住了,女人要有女人的樣子、守好女人的本分。如果要舞刀弄槍,就不要把自己當成女人。”

  他又揚起手,嚇得鞭子女捂住雙頰蹲在地上。巴掌卻落在背後偷襲的那個峨嵋刺女臉上。秦雷轉過身,冷盯著捂著臉頰,一臉怨毒的盯著他的女子,譏笑道:“那種舞刀弄槍欺負人時叫囂著誰說女子不如男。一旦處於劣勢就哭喊著自己是女人的女人最讓人生厭。”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6 02:36

第五十三章 萬里樓上談公主

  萬里樓七樓的那場莫名其妙的毆打結束了。四個女子兩個昏迷,兩個被打的瑟瑟發抖。秦雷也實在沒有打下去的興致。對文銘仁笑道:“小弟下手沒輕沒重,文兄還是快快去找大夫吧。”文銘仁強笑道:“殿下寬宏大量,銘仁銘感五內,謝過了。”便匆匆下樓,去喚手下不提。

  屋裏這麼大的動靜,號稱無人敢撒野的萬里樓竟然視若無睹,可見文三公子的地位也到了罕有的地步。

  秦雷讓小胖子坐下,看看他的傷,笑道:“傷的很輕,主要是你小子血氣太旺,放放血也好。”

  小胖子見秦雷熟練的為他包紮,呲牙道:“你是不是經常打架?怎麼手法如此熟練,還隨身帶著傷藥。”

  秦雷笑道:“在齊國時經常打,回來後第一次動手。”

  這時候過來幾個,把地上的公子小姐們背起來送出去。文三公子再也沒有出現。

  秦雷叫住一個小二,命他重新擺上一桌酒席。小二見這兩位小爺連宰相的公子小姐都敢欺負,那還不知道兩位鐵板似的背景。乖乖的撤下酒席,重開一桌。不提預訂的事情。

  萬里樓又恢復了安靜。秦雷起身打開窗戶,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天空純淨而透明,視野極為遼闊。幾乎大半個中都都落在眼底。

  極目楚天舒。

  秦雷長舒一口氣,似乎要將這些日心中的不快一口吐出。

  小胖子也站在他身邊,望著如畫的中都,呢喃道:“怪不得那些老頭子都喜歡大白天來這裏呢。感覺確實不錯。”

  秦雷斜眼看他,冷哼道:“三個問題,希望你能為我解答。我不希望被人當槍使了還不明不白。”

  小胖子也知道自己有些過分,陪笑道:“殿下,那個時候咱們不是有仇嗎,現在不同了,咱們不是兄弟了嗎。你問你儘管問。”

  秦雷笑笑,拍拍他的肩,輕聲道:“先說說今天的來龍去脈吧。”

  小胖子點點頭,訕訕笑道:“其實今天本來帶著人就是去尋這些人晦氣的,不想碰上你把我的人都打草雞了。”

  秦雷笑道:“原來你是去尋仇,我當你壞事做多,不帶上幾十個保鏢不敢出門呢。”

  小胖子面色一滯,哈哈道:“怎麼可能,我可是良民。”

  秦雷笑笑,知道自己說著了,也不再糾纏,示意他繼續說。

  小胖子接著道:“當時你拉我出來喝酒,我就把這事拋到一邊,誰知冥冥中自有註定,一進萬里樓我就看見這群人的手下正在外廳喝酒。就想作弄作弄你。讓那群人揍你一頓。然後再告訴他們~你的身份,哈哈。”說著說著小胖子哈哈大笑,又牽動傷口,呲牙咧嘴的樣子非常滑稽。

  秦雷看著模樣淒慘的小胖子,奇怪道:“那你怎麼後來改主意了?當時你完全可以躲到我背後,讓那四個女人揍我啊?”

  小胖子苦笑一聲:“還不是你在樓下的一手,把老子折服了嗎?說真的,你這氣度,比你那二哥都強多了。我算是服了。”

  這些貴族子弟最喜歡弄性尚氣,從來不肯吃虧。但是小胖子見秦雷在樓下時不動聲色的讓他小小扳回一局,找回了在大街上丟掉的面子。退一步海闊天空,但是能在小小年紀明白這個道理的人少之又少。

  但若是秦雷低聲下氣,反而會被小胖子看輕。但秦雷什麼話都沒說,甚至什麼事都沒做,就這麼沒有煙火氣的化解了兩人之間的疙瘩,還絲毫不損顏面。這種胸襟氣度折服了小胖子。也讓小胖子心生愧疚,自己抵擋四個瘋女人的進攻。

  這時候菜已經上齊,秦雷與小胖子入席,這次小胖子乖乖等秦雷坐下後,才在副位坐下,與之前處處故意爭先的態度大相徑庭。

  秦雷先為自己倒上酒,又拿起小胖子的酒杯為他滿上。對他笑駡道:“你也不用這樣,我知道你根本不怕我,在這樣就找打。”

  說著與他輕碰一杯,一飲而盡。

  香醇的佳釀入喉,舒服的秦雷不禁叫道:“爽啊”。這還是那日醉後第一次飲酒。連太子為他擺得接風宴,都因為他的身體原因拖後,後來也就擱下了。

  小胖子也‘滋溜’一聲飲下。咋咋嘴道:“這南楚的瓷杯好看是好看,但太小,喝著不過癮。”說完朝門外吼道:“小二,換大觴。”

  門外的侍者進來為兩人換上大觴,秦雷皺眉道,“身上有傷還要狂飲?”

  小胖子笑道:“俺們老李家從來是拿酒當傷藥,這是祖傳的絕技。”

  秦雷也只是一勸,小胖子不聽,他也不多言。吃了會菜,秦雷又道:“我觀大秦女子,雖然比齊國要豪邁開朗些,但是也沒見過今日這種…彪悍…的女子。這些女子什麼路數?”

  小胖子喝一口酒,怪異的看了秦雷一眼道:“說起這事,你也有牽扯。”

  秦雷訝異道:“此話怎講?”

  小胖子賊笑道:“你知道這些女子的幕後老大是誰?是你的姐姐――河陽公主。”

  秦雷‘啊’了一聲,滿臉的不信。

  小胖子見秦雷難得露出這種表情,嘿嘿笑道:“這裏面還有一段秘辛,河陽公主本來喜歡當時的武狀元,現在的護軍中郎將趙承嗣。起初陛下也是默許的。但不知何故,突然把河陽公主嫁給了肅國公的獨子徐載文,當時河陽公主就尋死覓活,幾乎是被綁著成了親。”

  秦雷對這種老皇帝棒打鴛鴦的故事很感興趣,笑眯眯的喝著小酒,津津有味的聽著。

  有好的聽眾才有好的口才,小胖子也興致勃勃道:“你說這兩口子能過到一塊嗎?”秦雷馬上搖頭,表情惋惜。

  小胖子一拍桌子,歎道:“你這姐姐洞房夜後就不讓徐載文進房。徐載文沒辦法,只能偷偷摸摸的在外面養個小的。”

  說到這裏,兩人心意相通的一碰杯,敬可憐的徐兄一杯。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6 02:37

第五十四章 彪悍的大秦公主們

  “紙裏保不住火,年前這事被河陽公主知道了,帶著人就把那個小妾抓回來活活打死了。沒想到駙馬爺是個癡情人,竟然抱著小妾的屍首大哭一場,然後上山出家了。”

  秦雷拍案道:“若是上吊自殺,當浮一大白。”

  小胖子眉開眼笑,點頭道:“英雄所見略同。當浮一大白。”兩人舉觴碰杯。飲下幾杯後,秦雷果然發現小胖子的氣色好了很多,看來這小子真不是吹牛。

  小胖子吃一筷子菜,咽下去喝口酒,才繼續道:“這樣河陽公主就守了活寡,也沒臉在肅國公府住下去,陛下也覺得虧欠女兒,就把自己當親王時的潛邸賜給了她,自此河陽公主獨佔了山頭,倒也逍遙自在。”

  秦雷頷首道:“原來如此,那又怎麼跟這些女子扯上關係的?”

  小胖子道:“河陽公主自從獨居後越發痛恨男人,再加上從小就喜歡舞刀弄槍。別這麼看我,我怎麼知道你父皇怎麼教得?所以就在宮中成立了個社團叫木蘭社,號稱巾幗不讓鬚眉。還專門聘請了武師,教習武藝。”

  秦雷沒想到這位姐姐還有幫派背景,呻吟道:“加入的人多不多?”

  小胖子鬱悶道:“起初大家湊熱鬧,京裏的官家小姐不少參加的。連我那妹子也一時糊塗加入進去。”

  “這社團教習嚴格,一般千金小姐哪吃得了這種苦。是以不少紛紛退出。我家妹子倒是個堅韌性子,直到今年春裏才堅持不下來。”小胖子一臉得意。

  見秦雷一臉好笑,小胖子怒道:“你知不知道,現在那個百餘人的社團還有幾個?”伸出胖胖的五個指頭叫道:“五個!”

  “除了我姐姐,還有今天這四個。”秦雷恍然道。

  小胖子哈哈笑道:“對。”接著怒道:“剩下的這四個女子自認菁英,號稱京都四女俠。整日裏惹是生非,還自稱打抱不平。但仗著身份顯貴,又有二公主庇佑,中都城裏沒有人敢惹,漸漸的眼睛長到了頭頂上,自認為中都已經容不下她們這幾條母龍了。最近前方大戰,這幾個女土匪又羡慕起了前朝的秀甯公主,想要組什麼娘子軍,去大散關效力。”

  秦雷嘻哈道:“要是去了豈不是一樁好事?”

  小胖子呸道:“要是她們自己,想去就去。偏要拉上別人。今天早上把我妹妹喚去河陽公主府,硬要她簽什麼從軍書。舍妹早就收了心,哪能同意。竟被這些潑婦毒打一頓,現在還躺在府中。哎。”小胖子神情淒苦,似乎傷心萬分。

  秦雷知道這僅是小胖子一家之言,做不得真,但也大體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突然想通一點,幽幽問道:“是不是這四個女人中有比身份文若彤更尊貴的人。所以你才拉上我來給你墊背?”他想明白了,當時就是自己不說萬里樓,小胖子也會把自己拉去的。這小子分明就是直奔萬里樓的。

  小胖子失聲道:“你怎麼知道?”他確實如秦雷所想,雖然他不怕得罪公主,但是總會給家裏帶來一些麻煩,所以一認出秦雷,就有拿他頂包的心思。

  秦雷閉眼道:“文三道破我的身份,他妹妹尚且嚇得瑟瑟發抖,可是我背後那個女人竟然還敢偷襲於我。說,她是誰?”猛睜開眼,怒瞪著小胖子。只是聲音依舊平和。

  小胖子心虛道:“也不是誰,就是個什麼……”

  “什麼?”秦雷逼問道。

  “公主……”

  大秦當今一共四位公主,大公主遠嫁南楚,二公主便是河陽,四公主據說身有沉屙,不能出宮。便只剩下跟河陽公主一母所出的山陽公主,大皇子的親妹。

  秦雷回想起那手持峨嵋刺的女子著急上火就想扇人耳光的樣子,還有那怨毒的眼神,不禁暗爽。原本還為不能打個金枝玉葉而遺憾,這下子終於得償所願了,真是神清氣爽。唯一的美中不足的是打的時候不知情,影響了感官。

  但是他面上卻陰沈似水,一言不發。

  小胖子果然以為他生氣了,站起來深鞠一躬賠罪道:“哥哥,小弟當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再說小弟若不是心中有愧,能受這一身傷嗎?小弟向上蒼起誓,絕無下次。”態度誠懇萬分。

  秦雷抬抬眼皮,哼道:“下不為例。”

  小胖子喜不自勝,鞠躬作揖,感激不已。

  兩人又喝了會酒,見日以偏西才起身下樓。到了會賬時小胖子搶著把賬結了,還生怕秦雷與他爭搶,把秦雷與櫃檯隔得遠遠的,嘻哈道:“下次哥哥再請,下次哥哥再請。”

  秦雷也不推辭,定定的看了他半天,見他付完賬,才展顏笑道:“其實我身上一個子都沒有。”

  小胖子的笑臉頓時垮下來,無奈道:“好吧,算我們扯平了。”

  秦雷搗搗他的胸,輕笑道:“你不錯,我秦雷認你這個朋友了。”說完也不管他,轉身就走。

  小胖子呆了半晌,才回過神來,撇撇嘴道:“誰稀罕。”說完,拔腿屁顛屁顛跟在秦雷屁股後面大聲道:“哥哥,哥哥,晚上小弟請你去玉帶河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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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雷最終沒有去玉帶河,只是與小胖子約定下次同遊玉帶河,就坐上一輛嶄新的馬車回了東宮。

  等回到書香閣,已經日頭偏西,新來的宮女戰戰兢兢的為秦雷脫去常服,換上便裝。然後畢恭畢敬的行禮,逃也似的離去。

  秦雷無奈的笑笑,自己入住書香閣不到八天,原來分配給自己的幾個宮女上吊一人,失蹤兩人。這種傷亡率即使對宮女這個危險的行業來說,也太高了些。是以他在宮女心中的形象已經由白馬王子,迅速墮落成食人魔王。還剩下的幾個在屋裏服侍的也是人人自危,生怕哪天厄運輪到自己。

  秦雷站在門口,望著夕陽下撲撲楞楞的一群飛鳥,更高的空中有一支蒼鷹在盤旋。秦雷喃喃道:“快逃吧,逃得越遠越好,不然一個也活不了。”

  兩邊侍立的宮女齊齊打了個冷戰,惶恐的對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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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長版內容,呵呵)

  晚膳是秦雷自己吃的,太子晚上很晚才回來。他一回來就把秦雷叫到書房中,摒退左右,坐在書桌後惱火的盯著秦雷。

  秦雷知道報應來了,也不著急,上前給太子端茶道:“二哥忙了一天,辛苦辛苦,喝茶喝茶。”

  太子本想狠狠說他一頓,但見他這幅憊懶模樣,知道說了也是白說。接過茶盞重重放回書桌,茶水溢出,打濕了桌上剛寫的幾個大字:戒急用忍。

  秦雷看著墨蹟未乾的幾個字,鬱悶道:“哥哥想罵就罵吧,憋壞了身子就是小弟的罪過了。”

  太子見他一臉委屈的樣子,氣的反而笑出來:“老五啊老五,剛見你時你裝的跟謙謙君子似的,還把二哥好一個高興。還沒幾天這狐狸尾巴就露出來了。你比你三哥四哥加一塊都不是東西。”

  秦雷驚訝道:“我有這麼高的水準?”

  太子哼道:“剛到第一天就糟蹋宮女,第二天有宮女上吊,過幾天又有兩個宮女失蹤。今天又當街鬥毆,還跑去萬里樓撒野。最可恨的是竟然打女人。還一打四個。還……還……”

  太子氣的話都說不出。秦雷忙補充道:“還把三妹妹給打了。”

  太子大搖其頭,笑道:“不是不是,這個打得好,打得妙,打得二哥心情舒暢啊。哈哈哈……”說著也不生氣了,竟然越想越高興,最後伏案大笑起來。

  秦雷想不到太子居然對山陽公主怨念如此之深。卻知道不能讓太子再失態下去了,於是不情願的問道:“那我還犯了什麼錯。”

  太子支起身子,擦去笑出的淚花,上氣不接下氣道:“本來要罵你結交狐朋狗友,但是一想起今天後晌如貴妃那氣急敗壞的樣子,我就一點氣都沒有了。”

  秦雷默然。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6 02:37

第五十五章 紅塵易勘道難悟

  經太子一笑,兩人的氣氛緩和了很多,秦雷也腆著臉拖把椅子坐在太子邊上。

  太子歎道:“看來咱們兄弟確實是投緣,要是三弟四弟如你這般,我早就心中不喜了。”

  秦雷只是笑。又給太子遞茶。太子笑著接過,喝了一口,端在手中輕聲道:“五弟,在哥哥家裏什麼都好說,天捅下來哥哥也能給你補上了。誰叫咱們是兄弟呢?”

  秦雷等著他話鋒一轉,果然太子嚴肅道:“父皇雖然對姐妹們極是溺愛,但對我們幾個向來嚴加管教。你來京後做的這些事,哪件都夠得著二十皮鞭了。”

  秦雷只覺得身上一陣發涼,苦笑道:“若是累加起來,還不把小弟打成爛茄子。”

  太子被他逗笑,安慰道:“卻沒有這種演算法,數罪並罰也就是鞭笞四十,圈禁半年而已。”

  秦雷嘿嘿道:“倒是有養傷的時間了。”然後小聲道:“二哥,問你一事,方便講就告訴小弟吧。”

  太子點頭道:“你倒乖巧,問吧,不能告訴你的事不多。”

  秦雷看著他的眼睛,輕聲問道:“咱們皇家與太尉、丞相是不是不太對付呀。”

  太子聽了,搖頭苦笑道:“你才回來幾天,就把咱們大秦朝的最高層機密探聽去了。”

  秦雷瞪大眼睛,無辜道:“不會吧,我看人家文三李四都毫不掩飾,那都是鬼精鬼精的人,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

  太子眯眼道:“沒錯。”默認了他的說法,卻不讓他說出口。

  秦雷的這個問題似乎勾起了太子心頭的不快,一直雲淡風輕的太子的眉頭越來越糾結,最後不得不起身在堂中跺了幾步。良久,才下定決心,走到秦雷身邊,輕聲道:“跟我來。”

  卻也沒有像秦雷想像的進入密室,只是拐到書架後的一個小屏風內。這裏有幾把竹椅還有一個小木桌,桌上擺的是一套罕見的茶具,小巧精緻,器具繁多,在秦雷眼中類似後世功夫茶具,只是還有些不同。此時已盛行飲茶,但即使是南方貴族也沒有這麼繁瑣的茶具。

  太子在一個小泥爐上撥了幾下,幽藍的火苗便輕柔的舞蹈起來,這是上好的武陵貢炭才能達到的效果。然後在小爐上坐上一把精緻的小銅壺。望著跳動的火焰,幽幽道:“你知道為什麼是我當上這個太子,而不是老大或老三老四嗎?”

  秦雷聽太子不稱呼大哥,而是老大。心中有數,卻道:“二哥這太子乃是眾望所歸,當然是自然而然的。”

  太子‘哧’一聲輕笑,把藍色的火焰拂的一陣亂舞。悠然道:“那日進京你也看到了,你也算是眾望所歸,但是怎麼樣呢?到現在父皇連一道旨意也沒有來。”

  小銅壺已經開始冒出嫋嫋的熱氣,透過熱氣秦雷望著出神的太子,似乎比任何時候都真實,又好像比任何時候都虛幻。

  他靜靜的一言不發,知道兩個‘眾望所歸’並不是指的一件事情。

  太子可能覺得自己方才說得有些過分,直起身子對秦雷抱歉笑道:“方才二哥走神了,若是胡說了什麼你不要在意。”

  秦雷搖搖頭,輕笑道:“我很喜歡聽。這樣的二哥讓我感到更親切。”

  太子溫和的笑笑,這時候水開了,秦雷把茶具端過去,太子打開空茶壺,把沸水倒進去溫溫壺。然後把茶壺的水倒入放茶具的紫砂淺盤中。

  太子從小機下取出一個熟黃色的竹筒,上面簡簡單單的鐫刻著一叢孤竹。太子取下竹蓋,輕嗅一下,遞給秦雷道:“這茶產自福建武夷山,乃是上等的銀針白毫,即使南方貴族也難求一兩。”

  秦雷接過竹筒,只見背面刻著“塵心洗盡興難盡,一樹蟬聲片影斜”。再看裏面的茶葉,果然是極品的銀針白毫。又與常見的白毫有所不同,芽尖肥壯滿披茸毛,竟然是傳說中的老君眉。秦雷心中大叫可惜,竟然用竹筒儲存這萬金不換的名茶,更可惜的是竟然用這種淡雅至極的茶葉沖功夫茶,當真是狗屁不通,暴殄天物。

  但秦雷還是溫和的笑笑,遞還給太子,讓他繼續。

  太子不會知道自己的錯誤,事實上作為茶文化的先驅,他已經做得夠好的了。只見太子把茶葉用銅勺放進一個小茶壺,因為茶葉太珍貴,即使是一國太子也不捨的多放,僅僅一勺。這種以淡雅聞名的茶葉是無論如何也沖不出烏龍茶的味道的。

  但是秦雷見太子按照自己的法子沖水洗碗,斟茶。動作一絲不苟,優雅和諧,樣子寧靜專注,淡泊悠遠。

  秦雷心中讚歎,縱然太子的方法有千般不是,但這種專注、這種寧靜,已得飲茶之精髓。

  他伸出兩手的中指和食指,接過太子遞過來的茶盅,放於鼻翼平心靜氣去嗅那份平和,良久才啜下。

  太子也夾起一盅,置與嘴邊,雙眼微闔,輕輕搖頭感受著那份寧靜。

  不在茶香,不再藝高。寧靜平和,胸納四海。

  秦雷與太子對視一眼,平生第一次有知己感覺。

  兩人就這樣對坐著,一言不發的一盅盅的飲著意境。

  白煙嫋嫋,有兩位公子問道。

  道可道,非常道,紅塵易勘道難悟。名可名,非常名,道是無情卻有情。

  更鼓響起,時間流逝,此刻卻永恆的刻在兩人腦中,

  兩人再沒有說一句話。只是到了該走的時候,秦雷起身拱手,然後瀟灑的離去,沒有一絲不舍。

  太子微笑的看著秦雷秦雷離去,直到從視線中消失,然後輕手輕腳的收拾起茶具來……

  …………………………

  從太子那裏出來,一輪彎月已經掛在柳梢。秦雷悠然的沿著鵝卵石小路漫步著,手指偶爾撚過掛滿露水的竹葉。

  老君眉本來就淡,要不劉姥姥也不會不喜。

  當茶香散去,那種拈花一笑的意境也化為烏有。今日與太子的談話給了秦雷很大的衝擊。太子委婉的向他的作風提出了批評。太子明確的把秦雷和自己的處境擺在他的面前。太子隱晦的向自己表達了他的政治抱負,其意不言而喻。還有更多的,卻要等秦雷日後慢慢參詳。

  秦雷望著湖中搖曳的晚荷,突然輕歎一句:“紅塵易勘道難悟……”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6 02:37

第五十六章 打狗棒與馴逆杖
第二天早膳,兄弟二人神色依舊,仿佛昨日的默契已隨那一縷淡淡的茶香散去。

  用完飯,秦雷剛要起身告辭。太子輕聲道:“今天你跟我進宮,可以嗎?”

  秦雷苦笑道:“我說不可以有用嗎?”

  太子微笑道:“我也很想說可以。”

  ~~~~~~~~~~~~

  回書香閣對石猛吩咐幾句,讓他去皇城外接一下二娃。按行程這小子今天就該到了。

  然後換上朝服。便帶著沈青去大廳與太子匯合。

  太子殿下今日穿一身明黃朝服,上衣前襟兩肩領口共繡五條八爪金龍,下裳繡三條。共計八條八爪金龍。昭示著他僅次於皇帝陛下的尊貴。腰挎天子授劍,乃代天子守牧天下的象徵。手中卻拿著一根碧綠的青竹杖。

  秦雷忍不住心中狂叫:莫非監國太子爺兼任丐幫幫主。越想越覺得可樂,滿臉的壞笑傻子都能看出來。

  太子被他看的心中發虛,偷偷檢查自己衣冠是否整齊,襪子是否只穿一隻。什麼異常也沒發現,便瞪秦雷一眼抱著青竹杖先出門去。

  秦雷趕緊跟上。太子對他道:“今日我們共乘一轎。”

  太子只要不是微服出行,儀仗是絲毫不能缺省的。

  好在在內廷活動的儀仗是最簡略的一種。轎子前面有四名身穿明黃太子衛袍的太子導從侍衛,後面是兩名承天門侍衛。邊上跟著兩個內監。

  內庭除了皇宮、東宮就是為皇宮服務的掖庭宮。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戒備已經不能用森嚴形容了。要不當時石猛他們也不會等到那兩個宮女出宮才敢動手綁人。

  兩位龍子面對面坐在大轎中,秦雷把視線偏向一邊,儘量不去看那根讓他浮想聯翩的綠棒子。

  憂心忡忡的太子見秦雷心不在焉的模樣,惱火道:“真是皇子不急,急死太子。你這東西,禍事臨頭怎麼還這般不自覺?”

  秦雷分辯道:“哥哥,小弟我是心裏急,故作鎮定而已。”

  太子也不與他鬥嘴,沉吟道:“待會去了貴妃娘娘那,你卻要忍讓一點。若是她罵你,你只管捱著讓她出氣。”

  秦雷苦著臉道:“那她若是想打我呢?”

  太子冷笑道:“放心,有本宮在,除了皇祖母誰也不敢動你一根汗毛。”

  秦雷卻不見得多高興,苦笑道:“要是太后……”

  太子看他一眼,不負責任道:“若是皇祖母要責罰你,就是父皇求情也沒用。”

  秦雷想想那位與自己最終相交甚歡的老太太,不知那份溫情還有幾許。

  太子想了想,決定給他吃顆定心丸,小聲道:“即使最壞的情況,也能拼個兩敗俱傷!相信如妃會投鼠忌器的。”說著微微晃了晃手中的青竹杖。

  又行片刻,轎子停了。秦雷掀開轎簾,發現轎子停在禁宮大門口,門洞中早停了兩頂小轎,兩個皇族少年正往這邊小跑過來。

  卻是老六老七。

  秦霄秦�先見過太子,後見過秦雷。見禮完畢後兩人朝秦雷擠眉弄眼。

  太子對兩個小傢伙嚴肅道:“秦霄,你兩刻鐘後,若還未得報,便去尋你母親,請瑾娘娘去如蘭宮救你五哥。秦�,你半個時辰後若還未得報,便去坤甯宮尋母后,去慈甯宮救你五哥和二哥。今日之事,事關重大。爾等不得有失。否則定斬不饒。”

  老五老六面色一肅,抱拳道:“定不辱命。”說完轉身離去,毫不拖泥帶水。

  秦雷張大嘴巴道:“沒這麼嚴重吧?還定斬不饒?”

  太子失笑道:“這兩個小子,戲文看得太多。最近迷上了薛仁貴掛帥,入戲太深。若隨著他們,定然辦的分毫不差。”

  秦雷閉上嘴,心道公主組社團,皇子追星族。父皇的教育果真有一套。

  ~~~~~~~~~~~~~

  再不情願,目的地總會到達。

  盞茶功夫後,轎子又落下。太子攥攥手中的青竹杖,對秦雷道:“走吧,不要怕。”

  秦雷心中呻吟,老子本來不怕,也被你弄得神經兮兮了。便先行下轎,等太子下來後,便跟在他後面進了如蘭宮院。

  宮女太監見太子殿下駕到,除了進去通稟的,悉數跪倒參拜。太子仿佛沒有看見一樣,徑直帶著秦雷往正宮走去。

  行進間碰上出來迎接的女官命婦向太子行禮,太子也只是微微頷首,滿臉的矜持自重。哪還有昨夜裏的春風化雨。

  進到金碧輝煌的如蘭宮裏,穿過幾道門,來到正廳。秦雷只見北面正對著他們的鳳棲塌上端莊的坐著一個鳳披霞蔚的風韻婦人。這看不出年齡的婦人面如滿月,皮膚白皙,體態豐盈,倒是比秦雷那戚戚婉婉的母妃更討喜。

  只是此時婦人那修長的鳳目一片冰冷,目不斜視的盯著太子身後的秦雷,看的秦雷通體發涼。可見這位如貴妃怨念之深。太子領著秦雷向如貴妃行後輩禮,秦雷並不知道,若不是為了他,太子是不必向貴妃跪拜的,即使他要拜,貴妃也得趕緊扶起。

  但是太子拜了,貴妃居然也大大方方的受了。良久才冷聲道:“起來吧,本宮哪當得起太子爺的大禮。”秦雷明白太子在為自己受過,心中感激。

  兩人起身後,如貴妃盯著秦雷一字一句道:“誰叫你起來的?”聲音冰冷中帶著濃濃的嘲弄味道。

  秦雷心中的火一下子起來,他本就是個爆脾氣,只是為了重重不得已才時時克制,但是他能忍受別人背後的小動作,不代表他能忍受這種赤裸裸的挑釁。

  他對沈青說過:別人間接傷害你,畢竟臉皮沒撕破,還可以在緩一緩再對付。但是對於赤裸裸的挑釁,必須當面予以回擊,否則還混什麼混。

  當問題上升到還混不混的高度,秦雷便忍不住要反唇相譏。邊上的太子已經有些瞭解他的品性,使勁一拽他,低聲怒道:“她在激怒你。”

  秦雷被拉了一下,清醒了些,便把頭偏向一邊不說話。

  如貴妃見秦雷爆仗似的一點就著,心中不屑。便也懶得理他,對邊上道:“給太子殿下看座。”

  宮娥為太子端來錦墩,太子在秦雷身邊坐下,把那寶貝似的青竹杖抱在懷裏,大拇指反復摩挲著竹節。面色陰沈似水。

  如貴妃這才發現太子手中綠油油的棍子,不悅問道:“殿下,來本宮這裏,拿這杖幹什麼?”

  秦雷心道:“原來叫打狗杖,不叫打狗棒。”他的火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太子將杖捧在手中,向西面拱拱手道:“既然宗人府授本宮馴逆杖,當然要時刻帶在身邊,遇到我皇族中的忤逆子弟也好打得方便。”

  如貴妃鳳目微眯,指著秦雷冷笑道:“那就請太子殿下管教管教你邊上這個狂妄不悖、冷血殘忍、六親不認、無法無天的東西吧。”

  太子起身拱手道:“正要去。”說完便持那馴逆杖向秦雷走去。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6 02:38

第五十七章 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秦雷面色平靜的看著手持馴逆杖向自己走來的太子。太子也面色平靜的看著他。

  屋裏的宮娥女官並命婦們都緊張的盯著越來越近的兩個皇子,目光聚焦在那根碧油油的竹杖上。就連一直端著的如貴妃也神色複雜的盯著兩人。以及那根竹杖。

  竹杖如願舉起,太子雙手持著它到了秦雷面前。兩兄弟依然平靜似水。

  屋裏的人猜中了開頭,沒有猜中結尾。主張沒有落下,太子堅定的從秦雷身邊越過。在擦身而過的一瞬間,秦雷分明看到太子因惡作劇得逞而微微翹起的嘴角。轉瞬又恢復過來。

  屋裏的人目瞪口呆的看著太子的表演,直到他離秦雷越來越遠,離里間越來越近,如貴妃才醒悟過來,氣急敗壞道:“攔下他。”

  她不怕太子,不代表別人不怕太子。

  即使有借著如貴妃滔天氣焰不懼太子的奴才,也沒有不怕馴逆杖的奴才。

  馴逆杖對皇族有三不打,一不打尊長;二不打耋老;三不打孕婦。除此皆可打。

  皇族的奴才自然可打,而且還會打得更狠。太子捧著馴逆杖,眯眼掃過門口站著的幾個宮女太監。也不廢話,一翻手腕,將碧綠的杖頭輕輕點在兩個壯著膽子想上前攔駕的宮女額頭上後,身著杏黃輕鎧的禁宮侍衛立刻兇神惡煞的上前,連如貴妃都不敢出聲阻攔。

  這些禁宮侍衛本是如蘭宮的衛士,但是在馴逆杖之下,根本不顧平日情分,拽著宮女如雲的秀髮,硬生生的拉到宮門外,木棍入肉聲接連響起,兩個宮女只淒厲的慘叫幾下就沒了聲息。

  其餘的宮娥太監嚇得匍匐在地,再也不敢抬頭。

  太子無視地上瑟瑟發抖的人,用杖頭一挑門簾,就要進屋。

  那位自兩位皇子進屋後連屁股都沒挪窩的如貴妃,終於爆發了。如雌獅般霍然而起,厲聲道:“秦霆,你敢……”尖細的手指顫抖的指著太子的背影。

  太子沒有回頭,冷聲道:“兒臣奉貴妃娘娘玉旨,去杖責那狂妄不悖、冷血殘忍、六親不認、無法無天的東西,有何不敢?”

  如貴妃氣的渾身發抖,白淨的臉龐一陣陣發青,她尖嘯道:“有這樣說自己妹妹的哥哥嗎?你也配當這個太子?”

  最後一句正中太子心窩,他霍然回頭,雙目噴火的盯著如貴妃,冷聲道:“那有這樣說自己孩子的姨娘嗎?”

  秦雷心中了然,昨天夜裏的那番談話,使太子下定了某些決心。今日就是來立威的。於是他安靜的站在一邊,看兩位現階段對他來講無法抗衡的巨頭之間難得一見的短兵相接。

  如貴妃氣極反笑,她冷笑道:“你倒說說你那可憐的妹妹怎麼個不悖,怎麼個殘忍,又怎麼個六親不認無法無天了。”

  太子轉過身,好整以暇的撣撣一角,朗聲對如貴妃道:“敢問娘娘,不守閨德、煽動京都千金非法結社,妄圖離京參軍,算不算狂妄不悖?”

  “一有不快,動輒要人性命。至今身上的血債已十餘條,另有傷者無數。算不算冷血殘忍呢?”

  “前後向自己的三個兄弟拔刀相向,重傷過八位皇親。算不算六親不認呢?”

  “當街鬥毆,私鑄兵器,組建幫派,霸人田產算不算無法無天呢?”

  太子一番言語下來,且不說幾乎昏厥過去的如貴妃。就是秦雷也忍不住捂住胸口,心中狂叫道:“偶像啊,女英雄,頂禮膜拜啊,女武神。”

  這時一聲怒叱,一個白色的人影從里間躥出,一言不發的用手中的一樣東西捅向太子的後背。

  秦雷眼疾手快,揮手一道袖中弩射過去,正好釘住那白玉修長的物件,扎在門框上。

  但那人影去勢未減,猛地撞在太子的背上,把他撞了個趔趄。

  太子穩住身形回身去看地上,那位被他罵的慘絕人寰的三公主正趴在地上,她的兩邊臉都纏著紗布,目光透過布條間的縫隙吃人般的盯著太子。

  而秦雷,心神則全被釘在門框上的物件吸引去了。

  原本尚且保持最後一絲理智的如貴妃,在自己女兒沖出來之後。或者更不給面子的說是,自那個物件被釘在牆上之後,徹底的瘋癲了。也只有這物件才會讓大秦獨一無二的貴妃徹底放棄一切面子、聲譽、尊嚴之類的東西。

  她一把扯下頭上的鳳飾,披頭散髮的尖嘶道:“你們這兩個殺千刀的,扯著我兒和陛下都不在家就上門欺負我們弱女子。老娘跟你們拼了。”說著張牙舞爪的從鳳榻上跳下來,兩步就竄到太子和秦雷面前。

  不愧是孕育出名將大皇子以及兩位黑幫公主的一代悍婦。年逾四旬,依舊健步如飛,身手矯健。

  這時候太子也看到門框上釘的那物件,張大嘴巴看向秦雷。秦雷也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地上的三公主,無論如何想像不出這位小妹妹怎麼會想到用如此……獨特的物件行兇。

  太子苦笑一聲:“快跑吧。”說完夾著青竹棒轉身就跑。秦雷也不慢,一�太子起跑,也跟了上去。

  邊上的太子護衛一看瘋了一般沖上來的如貴妃,沒有一個敢阻攔的。

  貴妃,四夫人之首,僅次於皇后的尊崇地位。

  而且是兩位公主以及皇長子的母親。

  這樣的身份,就算這些侍衛看一眼都有罪,若是碰一下,滿門抄斬是必然的。

  同樣的,對於如蘭宮的宮女護衛來說,手持馴逆杖,腰挎天子授劍的監國太子殿下,也是無人敢擋的。

  唯一敢惹得便是還算賤一些秦雷五殿下,於是衛士們呼啦啦朝著秦雷圍上去。眼看就要合圍。

  誰知太子解下腰間佩劍,扔給秦雷。邊跑邊道:“此乃天子授劍,有如父皇親臨,看那個敢動你?”

  果然秦雷一接到佩劍,衛士們的腳步頓時放緩,讓他輕鬆從嚴密的包圍圈中脫離。又跟上太子往院門口跑去。

  後面的如貴妃和已經起身的三公主緊追不輟。事態已經完全失控。

  眼見著四位一個比一個貴的貴人消失在大門口。兩邊的護衛相視苦笑,不約而同的望向仍釘在那裏的物件。心中齊齊大歎皇家彪悍。

  然後齊刷刷跑出這座見鬼的如蘭宮,與裏面死定了的太監宮女們距離拉的要多遠有多遠。

  他們雖然看到了那東西,但是並不害怕。入宮當值的侍衛都是京中勳舊子弟,家族盤根錯節。若是皇家想要滅口,幾乎一定會滅到自己家親戚頭上。

  雖然定要吃些苦頭,但此生能見到那一幕,那物件。侍衛們心中齊道:“死了也值。”

  …………………………

  那一幕的四位主角正在廣闊的禁苑中展開一場生死追逐。秦雷與太子跑在前面,秦雷堅持鍛煉,耐力不錯,還好說些。太子已經被那娘倆攆得上氣不接下氣了。

  又跑了一陣,便停下來,上氣不接下氣道:“不……行了,跑不動了。”

  秦雷回頭看後面的娘倆奔跑如飛,絲毫不顯疲態,除了心中哀歎小胖子家的變態基因外,也沒有別的辦法。咬牙道:“不如咱們……”

  說著眼睛瞟向河邊,太子會意,大喜道:“對,跳河。”旋即又苦著臉道:“可我不會游泳啊。”

  秦雷本想說‘把她們推下河去再跑’,但見太子這副模樣。知道他是不能指望了。於是一拍他的肩,道:“二哥,你先跑吧,小弟在這裏拖延一會,反正有天子授劍呢。”

  太子苦笑道:“她們娘倆發起瘋來,父皇親來都不管用。”

  秦雷使勁一推他,嘿嘿道:“丟我的面子總比丟哥哥的面子好,快走吧。”

  太子剛要答話。一個蒼老而憤怒的響起:“你們還知道要臉?”

  兩人轉頭望去,一個身穿團龍盤鳳太后袞服的老太在一位妃子的攙扶下,出現在前面的路口。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6 02:38

第五十八章 若有閒事掛心頭

  大秦朝最尊貴的,不是之一的,那個人出現在了大秦朝最尊貴的幾個人中間。
  這句拗口的話,無非是想說明儘管在場的幾個人都很夠分量,但是在老太太面前還不夠看。

  所有人都跪下了。無論是如顛似狂的貴妃母女,還是狼狽不堪的秦氏兄弟。

  在瑾妃的攙扶下,老太太顫顫巍巍越過跪著的四個人。等走到披頭散髮的如貴妃和腦袋包的像線團一樣的三公主身邊時,冷哼了一聲,駭得兩人噤若寒蟬,在地上瑟瑟發抖。定然是聯想起什麼可怕的事情。

  過了許久,秦雷偷偷向太后走去的方向瞄去,已經空無一人。他再去看太子,發現太子雙目緊閉,老老實實的跪在那一動不動。

  發現如貴妃和三公主也是一般模樣,秦雷心中納悶,是什麼樣的威嚴可以讓慣於高高在上的三人如此服帖,甚至人走了還不敢有半分懈怠。

  雖然不明就裏,但是秦雷知道了那夜裏裏慈祥的老太太,只是這位文莊太后的一部分,甚至是一個虛影。

  七月流火,火紅的日頭高高的掛在天上,似乎要把世間的一切全部蒸發掉。水汽從湖中蒸騰而起。沒有一絲風,這水汽便在湖上形成一團薄霧,不肯飄到岸上來。

  在被烤的冒煙的青石路上跪一會就受不了,何況沒有風。汗還沒有出來就被蒸發掉,身體大量缺水。人身體一旦缺水,眩暈、噁心、嘔吐等症狀就會相繼出現。

  有不少人影在遠處晃動,卻沒有一個敢靠近的。

  未曾習武的太子最先堅持不住,半個多時辰後秦雷見他臉色已經如白紙一般,搖搖欲墜,終於直挺挺的向地上伏去。

  秦雷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陷入半昏迷狀態的太子向他微微搖頭,呻吟道:“別……”

  秦雷笑笑,起身拉起太子,背在背上,在地上兩人不可思議的目光中搖搖晃晃的往樹蔭走去。

  太子在他背上強撐道:“莫要與奶奶對著幹……”

  秦雷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如此畏懼那位看上去並不可怕的老太太,托了托背後的太子,輕聲道:“無論如何,今日都是哥哥為我出頭。”

  太子在他背後艱難的搖搖頭。

  秦雷繼續道:“這是第一次有人為小弟出頭,真的。”

  太子默然,摟在秦雷脖頸上的手緊了緊,沒有說話。

  老六和一位淚眼婆娑的夫人跑過來,幫著秦雷把太子放到樹蔭下。秦雷見這位夫人身穿鵝黃色翟衣,上面有九條鳳凰。知道這就是皇后娘娘,心中微微訝異,但此時不是敘話的場合。他對皇后躬身施禮後便返回了兩個女人跪的地方,又跪了下去。

  天氣越來越熱,湖邊柳樹上的知了瘋了一樣的嘶叫,吵得秦雷頭疼欲裂。他見兩個女人雖然神色委頓,卻仍然堅持著不倒下。除了再一次佩服小胖子家的優良基因,他也對生出這一群怪物的太尉李渾第一次產生了興趣。

  秦雷前世不知在烈日下站過多少軍姿,來到這裏也每日午後在烈日下苦練。是以此時沒有絲毫不適,方才那搖搖晃晃的樣子倒多半因為跪久了,雙膝無力所致。“莫非我早就預料到這一天。”他心中苦笑。

  轉念又想起小胖子,昨日他唆使自己打了公主,也就是他表妹,才有了今日的無妄之災,著實該死。又念起兩人相約五日後玉帶河上尋花問柳,看來是不大現實了。得想個法子讓他折現才行。

  胡思亂想著,身邊傳來‘噗通’一聲,秦雷一看,公主妹妹摔倒了。不過她沒有太子那麼好命,有個不怕死的弟弟給背到樹蔭下,只能趴在炙人的石板上,不舒服的低聲呻吟。

  秦雷看向披頭散髮厲鬼般的如貴妃,發現她直勾勾的盯著自己,根本沒有在意自己女兒的死活。

  既然人家當娘的都不在意,他也打消了當把好人的念頭。這年頭好人難做,不是嗎?

  於是不理會在地上難過的抽搐的三公主,秦雷無聊的與如貴妃對視,沒一會就敗下陣來。這女人眼中怨念太盛,就像被秦雷扒光了遊過街一樣的強烈怨念,世人莫敢攖其鋒。

  秦雷想到了那句見過無數遍的話: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相信他已經死過無數次了。雖然俗套,但此時此刻卻是貼切無比。

  秦雷只好轉過頭,不去看這瘋女人。視線緩緩掃過四周:母親竟然從未出現過,不禁一陣黯然。

  所以說人最怕閒下來,一閑下來就會胡尋思。他也不反思一下,自那晚出宮便整日圍著床上的活死人轉,說好了第二日進宮請安都忘記了。一時沒見著瑾妃卻又開始心裏發酸,雖然大家沒什麼感情,但好歹是你肚子裏掉下的肉,咋不心疼呢?

  虧他昨日還義正言辭的呵斥過女人的雙重標準。

  就這樣胡思亂想了很多,也不知過了多久,日頭偏西,此時湖畔吹來陣陣涼風,大大舒緩了秦雷心頭的燥熱。

  終於,瑾妃出現在湖邊,面色複雜的來到兩人身邊,對如貴妃施禮道:“娘娘,太后有請。”

  如貴妃抬起頭,怨恨的眼神從蓬亂的頭髮中射出,她一字一頓的恨聲道:“你生的……好兒子!”言畢,直挺挺的摔倒在地上。但沒有發出聲響,卻是拿已經沒有聲息的三公主當了肉墊。

  這時候幾個太監過來,把已經昏厥過去的兩位女殿下拖麻袋似的往慈甯宮方向拉去。看他們磨磨蹭蹭的樣子,秦雷心道,看來他們也很珍惜這種糟蹋金枝玉葉的機會。

  瑾妃來到秦雷面前,含淚望著地上的兒子,三個時辰過去了,這個孩子除了嘴唇乾裂,臉上有些油光之外,竟然沒有太大的不適。

  這要多大的磨練才能如此?瑾妃只道秦雷在齊國受苦太多才有今日鐵石般的體魄。想到這孩子受得苦,在眼眶打轉的淚終於啪啪掉下來,雙手捧著秦雷發燙的面頰,柔聲道:“孩子,你受苦了。”

  秦雷伸出右手,接住瑾妃的一滴淚,冰涼的感覺令他精神一振。他對瑾妃展顏笑道:“母親……”

  …………

  當秦雷母子來到慈甯宮。見太后仍然坐在上次見他的地方,不同的是面前的地毯上跪著虛弱的太子,還躺著昏迷的兩位女殿下。

  秦雷無奈的跪下,朝文莊太后行禮道:“皇祖母,孫兒又來看你了。”

  文莊太后的臉上皺紋並不多,只是在眼角和嘴角有些細細的紋路。只有在笑起來時,這些潛伏皺紋才明顯的出現,提醒著她已是快要古稀老人。所以老太后下意識很少笑。

  也許不只是這個原因。

  但無論如何秦雷總能令她發笑,這只能用投緣來解釋。緣分這種東西,說不清道不明。

  這位秦國最尊貴的婦人笑駡道:“小猢猻,也不知道來看奶奶。非得闖了禍被拿來才甘心?”聲音親切和藹,若不是秦雷剛被她在太陽下烤了三個時辰,定然會產生慕孺之情。

  秦雷撓撓頭,嘿嘿道:“不瞞奶奶說,本來打算從貴妃娘娘那出來就來拜見奶奶的。誰知道……”

  老太太看了眼地上淒慘萬分的母女,對邊上老太監冷哼道:“潑醒她們。”

  老太監顫巍巍的拍拍手,不一會,就有兩個小太監抬著一個密封的木桶過來。老太監上前掀開桶蓋,一陣冷氣撲面而來,屋裏的氣溫仿佛降了幾度。這是從窖裏取來的冰水。秦雷甚至清楚的看到桶裏的冰碴子。

  老太監慢悠悠的接過一個木瓢,舀了滿滿一瓢水,顫顫巍巍卻滴水不漏的端到貴妃頭頂。沒有一絲遲疑,手腕一翻,把瓢中的冰水正倒在貴妃亂蓬蓬的腦袋上。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6 02:39

第五十九章 圈禁也是一種愛

  一瓢涼水兜頭澆下,如貴妃悠悠的行來。她雙目無神的環視四周,好一會才恢復神智,看到上首神色冷漠的老太太,如貴妃掙扎著爬起來、跪在地上。

  ‘嘩啦’一聲水響,如貴妃拿眼去偷瞄,只見那老太監剛把一瓢刺骨的冰水澆到昏倒在地的三公主身上,如貴妃打了個哆嗦,怨恨的盯著老太監,卻不敢開口求情。

  老太監微笑看著如貴妃,又一瓢冰水澆在了三公主身上。如貴妃知道這陰人最是歹毒,若還是看,女兒免不了多吃苦頭。被冷水一澆,貴妃娘娘終於從癲狂中醒來,回想起今日噩夢般的一切羞愧欲死,死死地伏在地上,淚流滿面。

  秦雷本來擔心三公主不死,也要昏迷三天三夜,沒想到三瓢水下去,三公主躺在地上的身子便微微抽動,良久竟轉醒過來,只是動不得一根指頭。

  老太監對邊上的兩個小太監吩咐道:“把山陽公主殿下扶起來。”

  趴在地上的如貴妃對太后一下接一下磕頭泣道:“母后,饒了山陽吧,再下去,會要了她的命的。媳婦願替她領罪,放過她吧,母后……”聲如杜鵑泣血,再加上淒慘的外形,著實令見者傷心、聞者落淚。

  文莊太后‘哼’了一聲,對老太監揮揮手,老太監躬身退回黑暗中。她冷冷的盯著如貴妃:“你可清醒了?”

  如貴妃使勁點頭:“回母后,罪婦已經清醒了。”

  老太太垂下眼皮,便不再理她。轉頭對地上跪著的太子道:“霆兒,你飽讀詩書,通曉古今。可曾在我華夏歷史上見過這等宮闈鬧劇?”

  太子倒是真知道不少,可是打死他也不敢說:“回皇祖母,孫兒未曾見過。”

  老太太呵呵笑道:“好好,趕明你去太史令那命他秉筆直書,就寫某年某月某日,皇妃公主與太子皇子交惡,太子、皇子被沿太掖湖追殺三哩有餘,幾欲投湖。也算為歷史開一先河,可好?”聲音越來越冷冽。

  太子把頭埋得低低的,不敢去看太后。

  “抬起頭來!”老太后雙目一瞪,低聲怒吼道。

  太子連忙把頭抬起來,一臉愧疚的看著老太后。老太后眯眼道:“一國儲君就要有一國儲君的樣子,秦霆,你給我記住,永遠不要低頭,永遠!”說完,閉上眼睛。老年人總是容易感到累,老太后已經一句話也不想說了。她微微抬手,輕哼道:“念。”然後沒了聲響。

  一個女官上前,拿出一道文書,清聲念道:“大秦文莊皇太后懿旨。”

  屋裏原本站著的瑾妃,坐著的皇后娘娘,聞言都到堂中跪下聽旨。

  “今有公主山陽,目無尊長、狂妄不悖,妄圖持械襲擊監國儲君,罪不容疏。若不嚴懲,天地難容。”

  秦雷聽到‘持械’,想起那物件,心中好笑,只得將頭埋得低低的。太后不讓太子低頭,卻沒不讓他低頭。

  “蓋因貴妃劉氏疏於管教、肆意放縱,未盡人母管教之責,未行貴妃垂范之職。其亦有罪。”

  如貴妃那被太后認為‘開歷史之先河’的舉動,竟然隻字未提。

  “太子秦霆、皇子秦雷目無尊長、不敬貴妃,狂妄不悖、咆哮禁宮,其罪之大,不亞于山陽。”

  “天有雨露仁慈,又有霹靂雷霆,今著宗人府收押山陽一載。每季鞭笞四十。期間公主封號暫去,待陛下回宮後定奪。”對於皇家子弟,只要沒有謀反,收押一年已是極重處罰。當時太子說秦雷的罪名也不過是圈禁半年。好在每三個月吃一頓足夠躺仨月的鞭子,也不寂寞。

  “令其母劉氏禁足半載,每日抄《楞嚴經》十遍。其間用度規格減半。”

  秦雷原本遺憾對她的處罰太輕,卻見太子眼角的笑意,知道其中另有門道。

  “太子秦霆應鞭笞二十、羈押半載。皇子秦雷應鞭笞十,羈押一月。然太子身負監國重任,不可上刑、不可離職。宗人府規:兄有罪,弟可替。故判皇子秦雷鞭笞三十,羈押七月。欽此。”

  太子見自己的罪責全被加諸于秦雷身上,驚呼道:“萬萬不可。”對太后叩首道:“皇祖母,宗人府亦有規矩:若因職責無法領罰,可於卸任後補罰。皇祖母。求你了,讓孫兒自己受過吧。”

  老太太沒有睜開眼,也沒有回答太子的請求,揮手道:“自去領罪吧。秦霆,你留一下。”微一沉吟又道:“雷兒,你也留下。”

  秦雷秦霆在皇后和瑾妃擔心的目光中留下了。如貴妃和山陽公主也被抬了出去。

  文莊太后遣散左右,屋裏只剩下祖孫三人。

  她端詳著兩個孫子。兩人一般的白淨帥氣。太子斯文柔和,好在唇上的鬍鬚給他增添幾分厚重氣息。而秦雷英姿勃發,青春洋溢。單從模樣上,老太太更喜歡秦雷一些。

  但這個世界的事情都是有很多方面的。

  文莊太后指著邊上的凳子,對兩個孫子笑道:“坐。”春風又綠江南岸。

  秦雷笑著把太子扶起來,兩人坐下。

  太后笑著問秦雷道:“小猢猻,奶奶這般對你,你怎麼一點不惱?”

  秦雷撓撓頭道:“孫兒感覺奶奶一向對我很好,定然不會害我。”

  老太太啞然失笑,教訓道:“孫兒啊,這世上的人,不是一向對你好就不會害你。”又有些黯然道:“一向只代表過去,沒有任何意義。”

  說了這麼多話,老太太依然神采奕奕,渾沒有方才疲累昏聵的樣子。

  老太太又對太子沉聲道:“霆兒,此事你有些孟浪。這並不是翻臉的時候。”

  太子剛要起身,文莊擺手道:“坐著說吧。”

  太子謝恩後,堅定道:“皇祖母,孫兒覺得既然大家心知肚明撕破臉皮是早晚的事,若是只為了這種虛偽的相安無事,而讓五弟受罪,實在是做哥哥的恥辱。”

  太后想了想,沉吟道:“你們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也沒有錯,這件事情就不要再說了。可是你想過以後如何保護雷兒嗎?難道要奶奶一直把他藏在宗人府裏?”

  太子揉了揉太陽穴,澀聲道:“奶奶,今日之事確實意外迭出,孫兒原本只是想稍加懲戒山陽,再求您給我倆解圍。並未想到會搞成這樣不死不休的局面。”

  秦雷想到那釘在牆上的物件,那物件出現在大庭廣眾下,確實是意外之外。

  太子咬牙道:“無論如何,孫兒都要保五弟周全。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秦雷好奇道:“二哥,這貴妃娘娘就這麼厲害?”

  太子嗤笑道:“貴婦娘娘?你沒有看見她在皇祖母面前噤若寒蟬的樣子?厲害的不是她,是她的哥哥。”

  秦雷了然道:“太尉李渾。”旋又奇怪問道:“就算是他再不把咱們皇家放在眼裏,也不敢明著把小弟抓走哢嚓了吧?”

  太后和太子被他逗笑,過一會太子才道:“李渾確實不敢明著怎麼地你,但是這個混人有一支秘密部隊,名曰血殺,號稱天下第一殺器。據說只要被他們鎖定的人,幾乎沒有能活過三個月的。”

  秦雷不通道:“既然這麼厲害,那他怎麼不乾脆……”雖沒明說,但在場的人都知道他什麼意思。

  老太後面無表情道:“那是因為老身在。”

  秦雷明白了,老太后可以護住一個,但不可以護住兩個。這就好比打牌,自己有一個大王。雖然大王能管的了所有的牌,但是打出就沒有了。原本自己這邊牌面正好,現在多出一張牌,完全有可能被對方悶死。

  正當太后與太子沉思時,突然聽到秦雷一聲輕笑。只見秦雷瀟灑的起身,跪在太后面前,清聲道:“皇祖母不必為孫兒擔心,孫兒擔保七個月訓練出一直不比那勞什子血殺差的隊伍,抵掉他們的牌面。”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6 02:39

【中都雨】 第六十章 《戒絕淫邪楞嚴經》


    太后看他半晌,肅容道:“雷兒,奶奶知道你在齊國用很短的功夫,訓練了些衛士,據說還不錯。但是雖然對方號稱天下第一有些言過其實,但在大秦還是頂尖的。”

  說著憐惜的看了看他,接著道:“奶奶雖沒有親掌過密諜,卻也知道這種較量不同於戰陣之上,數量是沒有意義的。要的是質量,絕對的質量。只要你比別人差一點,一切都沒有意義。”

  秦雷點點頭,沉聲道:“祖母放心,孫兒在齊國已經摸索出一套法子,必不會比那勞什子血殺差。”

  太后看向太子,笑道:“你看奶奶該不該相信你這個兄弟啊?”

  太子也笑道:“既然弟弟想做事,當哥哥的哪有反對的。”言下之意,你搞可以,但我對你的成果持懷疑態度。

  秦雷一聽,轉過臉去朝太子呲牙道:“二哥,你可敢與我在奶奶面前打賭?”

  太子站起來,走到秦雷身邊把他拉起來,輕聲笑道:“什麼內容?”

  秦雷眼珠一轉,也輕笑道:“二哥可以派出最精銳的刺客。”他見太子剛要否認,搶先擺手道:“別說你沒有。”

  太子只好無奈的笑笑,算是默認。

  秦雷繼續道:“今天夜裏讓他們隨便怎麼來,只要能在小弟身上留下個記號,就算小弟輸。自此不提訓練的事。乖乖的等著二哥派人保護我。”

  太子笑道:“若是你贏了,二哥就全力支持你建一支震懾天下的精銳。皇祖母,可以嗎?”最後卻是問的文莊太后。

  文莊太后笑著點點頭。

  兩兄弟伸出右臂,手腕緊緊一碰,算是約定生效。

  為什麼這麼急?因為秦雷最晚明日一早就要去宗人府報到了……

  ………………

  兄弟兩個辭別太后,出了慈寧宮,卻是要各自去坤寧宮和瑾瑜宮安慰各自的老娘。

  分手前,秦雷拉住太子,小聲問道:“方才宣旨,你笑什麼?”

  太子嘿嘿一笑,看看左右,才在秦雷耳邊輕聲道:“你知道太后讓如貴妃抄的那經的全名是什麼嗎?”

  秦雷搖搖頭,太子忍俊道:“叫《戒絕淫邪楞嚴經》,乃是勸人戒色的經。”

  秦雷啞然失笑,原來還是因為那物件。太后娘娘倒是個妙人,絕口不提,卻臊如貴妃半年。

  剛要告辭,太子也拉住他小聲道:“我也有一個問題,你給我說實話。”

  秦雷點點頭,心道能說得一定說。

  太子輕聲問道:“今日在如蘭宮裏,你射出去的那一箭就那麼有把握不傷到山陽?”

  秦雷想了想,最後撓撓下巴道:“只能保證射不到你身上。”

  太子眼睛瞪的老大,半天沒說出話來。他永遠不會知道秦雷連不傷到他的把握都沒有。

  兩人分手後,秦雷去瑾妃那裏,母子相見自有一番話說。陪母親吃過晚飯,秦雷也不等太子,便匆匆出宮準備去了。

  帶著在宮外等候一天的沈青,秦雷回到書香閣。

  此時的書香閣,已經沒有一個宮女內監。秦雷昨夜與太子達成統一戰線後,便讓石猛把書香閣所有的宮人全部驅逐。

  穿過寂靜的院子,兩人悄悄來到門口。

  當沈青推開門,秦雷看見一個半大小子坐在桌子上,周圍十幾個衛士圍著他嘻嘻哈哈。

  聽到推門聲,衛士們同時持弩起身。就見到黑著臉的殿下背著手走進來。

  被閃在桌子的小子也‘哧溜’滑下來,跪在地上不敢說話。

  秦雷走到他身邊,踢了踢他屁股,戲謔道:“二娃,你當本殿下的桌子是你家的炕啊?”

  後晌才到的二娃嚇得哇哇大叫:“殿下啊,俺才知道你是殿下。你可不能趕俺走啊,俺不想回去了。”說著就要去抱秦雷的大腿。

  秦雷左手一撐桌面,從二娃頭頂越過。沈青為他把椅子搬過來。秦雷坐下後看著二娃又想往這邊爬。笑駡道:“你小子再敢進一步,老子就把你叉出去。”

  二娃乖乖的趴在那不敢動。秦雷對他笑笑,道:“滾起來吧,然後出去該幹嘛幹嘛。”

  二娃‘哦’聲起身,卻站在那不動。“殿下,俺也不知道俺該幹嘛。”

  “那就去抓幾隻大公雞來,要活的,滾蛋吧。”秦雷揮揮手。

  二娃知道他們有事要談,雖然很想聽聽,但見殿下不耐煩,只好不情不願的朝門口挪去。

  秦雷一揮手,他嚇得‘刺溜’從門口鑽出去。至於去哪里找雞,就不是秦雷關心的問題了。

  秦雷示意衛士守好門,再看屋裏老老實實站成兩排的衛士。起身巡視兩圈,然後沉聲道:“你們是不是覺得到中都了,可以歇歇了?”

  侍衛們拼命搖頭。秦雷見他們堅決否認的樣子,笑了起來,衛士們也跟著笑起來,心道看來殿下不會發火了。

  秦雷突然冷臉道:“虛偽!!”

  一下子鴉雀無聲。秦雷停在衛士們面前,嚴肅道:“你們這麼多人為什麼不在院子裏放警戒哨?為什麼門後沒有暗樁?為什麼所有人都聚在一處?”

  三個為什麼把衛士們問的都垂下頭,啞口無言。作為秦雷的貼身侍衛,這些道理怎會不知。

  石猛剛想張嘴,見對面站的沈青狠狠瞪他一眼,趕緊閉上嘴。

  秦雷伸出右手,晃晃食指道:“我很失望,不想聽任何解釋。”

  衛士們惶恐的跪下,齊聲道:“請殿下責罰。”

  秦雷擺擺手,蕭索道:“你們都是我的生死兄弟,與我萬里奔波出生入死。我又怎會輕易責罰你們?”

  說完,他退回椅子邊,頹然坐下,緩緩道:“誰想過安生日子就站到右邊去。雖然眼下咱們景況並不好,但是我還是不會虧待你們的。至少也會讓你們一生衣食無憂。”

  衛士們沒想到殿下竟起了散夥的心思,見他一臉的痛惜,不禁痛哭流涕,紛紛大喊道:“殿下,您可別趕我們走啊!”“殿下,我們該還不行?”“殿下,俺離不開您哪。”最後一句是石猛說的。

  秦雷起身,面色沉重道:“你們十九個是我一手訓練出來的,若不是未來實在兇險,不忍害你們性命,我怎麼捨得趕你們呢?”

  他這樣一說,衛士們更激動了,甚至有人已經開始痛哭流涕。

  秦雷知道過猶不及的道理,他停頓片刻,裝作萬分為難的樣子,良久才長歎道:“罷了罷了,就再給你們一次機會。起來吧。”

  衛士們大喜,這才一個個紅著眼睛紅著臉站了起來。

  秦雷似笑非笑的哼道:“不過沒那麼容易。我是有條件的。”

  衛士們被他幾番詐唬,早已經成了順毛驢,聞言拱手道:“全聽殿下吩咐。”哪個還敢談條件。

  秦雷不再拖泥帶水,朝房頂指指朗聲道:“今夜,雞叫以前,隨時會有太子府的精銳假扮刺客試圖襲擊我。人數未知,時間未知,次數未知。你們的任務就是保護好我,不要讓我受到攻擊。所有人都用木質武器,擦上白灰。”

  最後想了想,對沈青道:“你用真傢伙。”還覺得不放心,對衛士們笑道:“你們也把真傢伙戴在身上,他媽的,老子什麼時候膽子這麼小了。”

  一屋人哄堂大笑,方才的彆扭氣氛一掃而光。秦雷最後鄭重道:“記住,這次贏了,我會給你們一個大大的驚喜。但是輸了,全部滾蛋。解散。”說完轉身進裏屋去了。

  秦雷是住進這裏第二天,也就是念瑤受傷的當天才知道,原來他的房間在裏面,外間由伺候起夜的宮女住。那日他確實是上錯了床。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6 02:40

第六十一章 黑夜莫玩藏貓貓


    秦雷回到房間躺在床上閉目養神,今日的體罰對他的狀態還是有些影響。他知道太子雖然表面文弱無害,但畢竟在一國儲君這個火山口上坐了五年,就算原來心靈純潔如白紙,也早已被身下的熊熊烈火烤的千竅百孔,溝壑萬千。

  從來沒有心思單純的太子。他也不會僅憑兩人親密的關係,就真把秦雷倚為臂膀,定然要好好稱稱他的斤兩再說。

  秦雷想起今日在皇宮中太子一番表演,便把自己死死釘在太尉府、大皇子、如貴妃陣線的對立面,不得不早早投靠了東宮。

  秦雷心中黯然,自己本來打算不偏不倚,韜光養晦,慢慢發展實力。等將來也好有話語權。這早早的站隊,毫無疑問的把自己推到了奪嫡鬥爭的風口浪尖,我看書齋從此以後成了老李家並大皇子的眼中釘肉中刺,還韜個屁光?

  與這些在染缸裏長大的京中人物相比,雖然自己兩世為人,依然純潔的如鄉下頑童二娃一般。

  所以今日進門後的發作,半真半假,一半固然是另有些鬆懈的衛士們打起十分精神,另一半也確實是心中鬱悶,借題發作。

  這時候想起自己為了搭上太尉府,刻意交好的小胖子。心中一陣感歎造化弄人。便起身把裝備檢查一遍,確認完備後書齋,靜靜的坐在太師椅上,等待著夜半的客人。

  外面有沈青佈置,今日在回來的路上兩人已經商議妥當,他很放心沈青的執行能力。這個小子心思細膩、思慮周到,又孜孜好學,已經把秦雷保護、防禦的本事學了個七七八八。

  秦雷注視著床頭沙漏,隨著時間沙無聲的流下,時間也默默的逝去。漸漸的除了夜風吹拂樹葉的聲音,四周一片寂靜。

  秦雷房間的沙漏乃內府出品,每流光一次是一個時辰,精確無比,誤差幾乎可以忽略。

  當沙漏中最後一粒沙從小孔中落下,消失在下短的沙堆中時。一聲夜鶯啼叫在園子西面響起。秦雷心道:“來了。”
夜鶯在大秦基本絕跡。這是秦雷他們約定的示警信號。

  這時候,自院子的東、南、北同時響起了夜鶯啼叫。敵人竟然從四面殺了過來。

  或者說包圍過來。

  因為兄弟倆約定好的,秦雷不能躲。就像對方不能選擇攻擊時間一樣。

  就是要掰手腕,比比力氣。

  當然在小樓裏,他隨便躲。

  秦雷不慌不忙揮手斬滅燭火。拿起兵刃,消失在黑暗中。

  ~~~~~~~~

  刺客們拋出索套,套在飛簷畫角上,然後攀上二層、三層。似乎這棟宏偉的三層建築四面八方、從上到下都佈滿了入侵者。

  暗處的秦雷收到各面傳來的訊息,暗暗咋舌。太子好手筆我看,足足出動二百手下。他知道這一方面是太子展示實力,讓他別被大皇子那邊嚇怕了。另一方面是給秦雷鋪臺階,這樣輸了也是因為眾寡懸殊,還說得過去。

  二百對二十,毫無懸念。即使秦雷率領這二百人,也想不出比犁庭掃穴更好的計畫。對方指揮官顯然也是這樣想的。

  雖然看來都是犁庭掃穴,但秦雷與對方指揮官在具體方案上還是有很大不同的。所以當瞭解了情況後,秦雷向在暗中注視自己的衛士挑了挑大拇指,表示情況樂觀,才翻身消失在黑暗中。

  突擊從四面八方同時展開,整座樓上所有的窗戶幾乎在同一時間被打開,二百黑衣刺客呼吸之間進了書香閣。然後便是拉網式搜索。

  書香閣乃是東宮藏書之處,所以除了秦雷日常起居的幾間房之外還有我看百餘個藏書的房間分佈在三層樓上。因為藏書的緣故,房與房之間還有通風口。

  秦雷的小夥子們隱匿在這彼此相連的上百個房間內。仿佛回到了幾個月前,在齊國乾州的百里大山內,秦雷手把手教他們躲避隱藏,還有那層出不窮的古怪練習。想到那段難忘的歲月,不禁重新熱血沸騰起來,再加上秦雷今天晚上的敲打,他們在興奮之餘也沒有忘記謹書齋慎。可以說小夥子們拿出了進京後的最佳狀態。

  黑夜裏,房間內一排排林立的高大書架每個高近兩丈,離屋頂不到兩尺。書架之間相距六尺左右。這些知識的森林加上無處不在的通風口給了衛士們最好的掩護。所以秦雷今日與太子打賭雖是臨時起意,但也是建立在對地形的瞭解上的。

  這樣的後果是,雖然黑暗中的黑衣刺客與同樣身著黑衣的幾度擦身而過,卻毫無知覺。

  二百入侵者在黑暗中搜索半個時辰,一無所獲。

  一樓大廳中的刺客首領終於按耐不住,命令手下點起火把。雖然這樣會暴露身形,但更重要的是把人找出來。

  幾十隻火炬點起,效果確實好一些。偶爾可以發現黑暗中的身影,可撲過去時,黑影早已從通風口中逃之夭夭。待急匆匆趕到下一間,黑影早已經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沈冰是沈青的族兄,也是十九名衛隊成員中的一人。雖然年紀比沈青大,但是他很服氣這位年紀輕輕的第二任侍衛長。所以當沈青把一份路線圖遞給他,讓他照著行動時,他毫不猶豫的照做了。哪怕是讓他隨時準備暴露自己,為團隊犧牲也沒有一點意見。

  雖然這只是演習,但沈冰相信就算是在實戰中,他也會毫不猶豫的為那個人犧牲。這也是十九人共同的心思。

  因為那個人值得他們這樣做。

  所以當一聲呼哨響起,沈冰猛地跺了一下地面,然後靜靜等待敵人殺到。那聲呼哨的意思是,敵人靠近殿下的區域了。他的任務就是把敵人引過來。相信附近能聽到聲音的同袍都在做著書齋同樣的動作。

  沈冰面色緊繃,握了握手中繩索。早些時候殿下的訓話還在他腦中盤旋。這給了他們足夠的緊張度。

  其實秦雷想跟他們說的是,對於一名軍人,上了戰場就是在戰鬥。沒有演戲與實戰之分。

  無奈秦雷早已知曉,目前這個階段,與這些人講些榮譽感、從實戰出發之類的為時尚早,遠遠不如連嚇唬帶誘惑效果來的好。好在這些人心思比那個時代單純得多,一旦認定什麼,極少改變。

  當腳步越來越近,沈冰攀上長繩,幾下就竄到通風口上。這次他的運氣有些糟,在通風口的另一面也有幾隻火把在動。

  敵人已經學精了,每次進屋都先控制住通風口再慢慢搜索。所以沈冰在通風口多停留一會,就可能被發現。他見對面也有人,便不再猶豫,回想一下沈青給他的幾條可選路線。然後雙手把住繩子,用盡雙腿力量在一個書架上一蹬,巨大的衝力把近兩丈高的書架震得微微搖晃,架上的書劈裏啪啦掉了下來。砸到書架後的追蹤者書齋身上。

  而沈冰借著這股勁,蕩到了對面一個書架上,這個書架在房屋的正中央。下面的刺客終於堵住一個。興奮的一擁而上,扶著書架上一層層隔段往書齋上爬。沈冰待他們爬到一半,不上不下時,貓腰爬到書架頂層的一端。向邊上另一個書架擲出手中衛隊標配的矛鉤。

  這種矛鉤有兩尺長,中間是四個堅固的鋼制倒鉤,只要有一點阻隔的地方便可我看書齋以牢牢勾住。後面是一個圓環,環上穿著一根混著天蠶絲的細繩,一頭系在腰上,一頭掛在特製的護臂銅套上。可以放在強弩上發射,也可以用手投擲。

  沈冰擲出的矛鉤落在對面的書架上,往回一扯,便緊緊的卡在上面。沈冰見此刻已經爬上來,便從書架上跳下去,同時雙臂屈在胸前,車輪一般向懷裏旋轉。矛鉤上的細繩隨著他雙臂的旋轉,快速的纏繞在他雙臂的銅套上我看書齋。

  當細繩收緊,他上身已經趴在另一個書架頂上。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6 02:41

第六十二章 碼頭苦力般的一夜

  沈冰喘口氣,使勁攀上書櫃。教官說這種矛鉤還很原始,以後會給大家更省力的。現在隊裏最厲害的也不過能用八次,而且會嚴重影響雙臂的戰鬥力。

  秦雷嚴格限定每日不得使用超過三次。讓隊員不可思議的是,即便是今日似乎不用搏鬥,他也沒有開禁。

  借助特種矛鉤,沈冰輕易的擺脫追兵。而且按照沈青給的路線,一次都沒有遇到被圍堵或者遇到死路的情況。他這才意識到教官的算籌課作用有多大。

  三次跳躍後,正好跳到靠窗的書櫃上,沈冰越窗而出。屋簷上有幾個巡邏的刺客,一見他就拔刀沖過來。沈冰也不多做糾纏,在屋簷上跑了幾步,到第三個窗口鑽進去。又消失在書櫃叢林中。

  ~~~~~~~~~~

  大廳中,這次行動的首領在幾個手下環伺下踱著步。恥辱啊!作為大秦當時最有前途的年青軍官,他沒有繼續自己前途無限的官途。而是在五年前毅然離開禦林軍,秘密加入太子府。成為一名無品無秩甚至無籍的刺客首領,目標就是訓練出一支可以與李家血刺相抗衡的隊伍來。

  這五年來,他片刻不枉自己的職責,甚至一次都沒有回過同在中都的家。整日裏要不是與太子延請的高手切磋研討,就是帶著隊伍玩命訓練。但是他不覺得辛苦,因為他相信每堅持一天,就會離成功近一天。

  太子信任他,並且從不過問訓練細節。五年來,對這支隊伍有求必應的太子第一次提出要求,首領一字不差的記得太子的吩咐:“乾淨利索的擊敗秦雷。向他展示強大實力。”

  所有人都很激動,他們將這次任務看成太子對他們的大考。就像首領說的:“戰勝敵人,告訴太子殿下,我們是可信賴的。”

  誰也沒想到會搞成這個樣。亥時末開始行動,現在子時已過,居然只逮到四個人。其中還有兩個是一開始在園中示警時暴露身形被抓住的。而且逮到的人也沒有多大用處,問不出話來,總不能對這些明日同僚刑訊逼供吧。

  他知道五殿下佔據天時地利人和,手下又訓練有素,這樣下去情況會越來越糟。心中埋怨太子不懂兵事。被狡猾的五殿下鑽了空子。本來大家默認的是刺殺與防禦,現在變成了躲貓貓似的鬧劇。令刺客們空有強大的戰力發揮不出來

  刺客首領一把扯下蒙面巾,露出一張佈滿傷疤的方臉,兩道斷斷續續的濃密眉毛下,雙目炯炯有神。他喃喃道:“鐵兄弟,看來你的殿下真的很厲害。”邊上一個親隨,聞言詫異道:“五殿下十九名親隨中並沒有一個姓鐵的。”

  首領想到前一陣聽說那人已經重投陣中,正在前線作戰。心中一片黯然,臉色變幻不定。過了好一會,才心中堅毅道:“我沒有你命好,這輩子沒機會風光了。但我是不會輸給你的。”

  他對親隨道:“把人都集合起來。”然後走到桌邊在太子給他的藏書閣結構圖上一邊思索一邊圈圈畫畫。

  一刻鍾後,他來到整齊列隊的二百名刺客面前。五年的苦練確實把他的隊伍打造成了一隻鐵軍。儘管勞累一個半時辰、儘管被苦尋不著的失落感打擊,但是二百蒙面黑巾下,二百雙眼睛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沮喪、氣餒、無奈之類的負面情緒。

  其實說那是二百雙沒有情緒的眼睛更合適。

  首領沒有廢話,直接道:“分成十隊,每隊二十人。”

  一陣腳步摩擦地面的聲音,二百刺客列成十隊,每隊二十人。動作絲毫不比秦雷的衛士們慢。

  首領有些滿意的看著自己的手下,他知道抓不到敵人,一是規則限制,不然一把火比什麼都管用。二是自己這個首領失職,與他精銳的手下沒有什麼關係。

  他對站在隊伍前的十個人命令道:“現在改變戰術。我們從一樓起步步為營。甲乙兩隊依舊在一樓房間巡視,只要不是十人以上敵人同時出現,不必理會。其餘八隊分為兩組,按照我在圖紙上標注的順序,把這些房間中的窗戶和通風口用書架全部堵死!”

  剛吩咐完任務,外面更鼓聲傳來。他注視著自己的手下道:“諸位,離卯時雞叫還有兩個時辰。太子殿下在等我們好消息呢。”

  二百人齊聲大喝:“然!”之後,按照首領的吩咐,各自行動去了。

  這個情報在黑暗中傳遞,很快就到了黑暗中的某處。秦雷靜靜的伏在一個書架上,對前來報信的石猛呲牙輕聲道:“也不知道什麼榆木疙瘩才能想出這種笨法子。”他身下的這種大書架,近兩丈高,三丈寬,上面放滿了書。沒有十幾二十個人是無法推動的。

  石猛大喜,壓低聲音激動道:“那殿下快想個巧法子破解它吧。兄弟們等著您拿出個章程呢。”

  秦雷的臉一下子垮下去,鬱悶道:“取巧多破綻,守拙無可破。人家就是人多,這麼一間間的弄,咱們乾瞪眼沒辦法。”

  石猛想想,咬牙道:“那兄弟們跟他們拼了。”

  秦雷輕踹他一腳,翻白眼道:“拿木刀木劍去?你砍到人家身上,人家又不會倒。還不反手給你一下。到時候誰砍倒誰都說不清。”

  石猛氣餒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就在這等著被捉到。”

  秦雷點點頭道:“說的沒錯,等。去吧,告訴隊員都上二樓。讓那些人先給太子爺搬搬家再說。”

  石猛無奈的領命而去。

  一樓的喧嘩聲越來越響,秦雷翻身躺在書架上,想像著被樓下二十名大漢一齊推動的感覺。

  ~~~~~~~~~

  那位首領已經脫掉夜行衣墊在右肩,全身力氣頂在書架上,大聲喊著號子。二十個壯漢隨著他的號子,使出吃奶力氣或推或拉,終於讓巨大沉重的書架一寸一寸的向視窗緩緩移動。

  好在書架離視窗只有六尺距離,不然當時沈冰也不能從書架上跳到視窗。

  把一間房裏三扇窗戶兩個通風口全部堵上,用了不到一刻鐘時間。一個時辰是八刻鍾,首領有八組人。理論上一個半時辰足夠堵死所有的房間。

  他們每封閉一個房間,便有人給秦雷報上,秦雷便在房屋平面圖上畫一個圈。秦雷不相信他們能有足夠的耐力一直按這個速度下來。

  但他駭然發現,當第一層平面圖上已經畫滿圓圈後,手邊的沙漏才走了四分之三。要知道一樓房間最多,有四十多間。

  連沈青也按耐不住,過來請求殿下想個法子。這種什麼都不能做,等著脖子上的套索越來越近的感覺太差了。

  秦雷沉吟半晌,閉眼吐出一個字:“等。”便不再說話。

  沈青與一邊的石猛無奈的對視一眼,怏怏轉回崗位。

  秦雷認為既然決定了策略,就不要隨意更改。尤其是沒有更好的辦法事。他枯坐於黑暗中,靜靜等待下位報信的衛士。

  在二層搬動中,對手的速度有所減緩,要用一刻多鐘才能封閉一個房間。當第二層被完全封鎖時,離卯時還有大半個時辰。而第三層,只有二十個房間。對方八個小組只要搬動兩次,就會把秦雷他們堵在房間中。

  這個發現令勞累了一夜的刺客們欣喜若狂。雖然等完成任務回去一覺醒來,他們一定會為自己碼頭苦力般的一夜而羞愧。

  刺客,是這個時代技術含量最高的職業。

  但無論如何,出了一晚上苦力的刺客們現在感覺疲憊一掃而光,力量重回體內。居然用了一刻鐘就完成了第一輪封鎖。

  還有十四個房間。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6 02:41

第六十三章 周扒皮的典故

  沈青帶著所有的衛士,集中在三樓盡頭的一間藏書房呢。他面容嚴肅道:“殿下口諭。”十四人齊刷刷跪下。

  “你們做的很好,我很開心。”

  得到殿下的誇獎,隊員們露出欣喜的表情,但也知道這不是重點。

  “現在離結束還有一刻鐘。你們已經休息兩個時辰了,對方卻下了兩個時辰的苦力。我對你們的命令是,衝出去,把他們衝個唏哩嘩啦,然後跑起來,不要被抓到。什麼時候雞叫什麼時候停下來。去吧。”

  ~~~~~~~~~~~~~~~~~

  當刺客們全力推動最後一個書櫃,準備完成這輪封鎖時。十四個身影無聲無息的從角落裏一間房中衝出。沒跑幾步就被樓道巡視的刺客發現。巡邏的刺客一見敵人超過十個,馬上吹動嘴上的竹哨,同時拔出木刀衝了上去

  十四個敵人像一股旋風衝過走廊,衝下樓梯。樓梯口的刺客也不拔那勞什子木刀,張開雙臂衝上來。突然發現衝上來的對手手中明晃晃的兵刃,那可是真傢伙。刺客們紛紛大叫:“犯規!犯規!”腳下的動作不由自主的放緩。開什麼玩笑,誰活膩了拿木刀與真傢伙拼,這又不是真打仗,何必呢。

  十四個人悉數衝下樓去,第一件事便是把手中的利刃一扔,然後各奔東西。

  聽到報警的哨聲,刺客們竟然沒有第一時間衝出去,而是依舊默默的推著書櫃。甚至連刺客首領也沒反應過來,等到把一個櫃子推到牆角,他才回過神來,憤怒道:“都給老子抓人去。”

  刺客們有些戀戀不捨的鬆開放在櫃子上的手,直起腰,剛做出奔跑姿勢,竟有不少人跌倒。一夜的勞累終於有了反應。若是一直推箱子還好。現在一換姿勢,刺客們立刻感到腰背腿臂全都酸軟難耐,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

  刺客首領看著東倒西歪的手下,憤怒的吼道:“刺穴。”刺客們從肩上拔出三根長針,咬牙刺進身體的肩頭,大腿和手臂。刺過之後,本來歪歪扭扭的刺客們竟然精神抖擻的站起來,瘋魔般的衝出房間,追逐起敵人來。

  這是太子延請的高手傳授給他們的一種短暫激發潛能,壓制身體不適的法子。當然副作用極大,用過之後三天不能下床。

  刺客首領徹底憤怒了,他沒想到居然被逼著用了這種法子。整個樓上都能聽到他的咆哮聲:“給我追,要是不投降就放箭。只要別傷到殿下,其他的生死勿論。”他堅守了一夜和平準則終於在最後一刻崩塌了。

  當見到如狼似虎的刺客們手持弩弓衝下樓時,沈青長歎一口氣,吹了三長聲呼哨,示意隊員們不要做無謂的犧牲。

  所有的樓層都有人盯著,沈青他們陸陸續續被刺客們帶了出來,當然,把人家鬱悶了一夜,在被捕的過程中挨些小拳腳是情理之中的。

  一刻鍾後,十四個人悉數被帶到樓下,與先前被逮到的人集合在一起。

  刺客首領已經穿上上衣,他面沉似水的在大廳中踱著步子,等著二次搜查的接過。

  時間快到了,頂多還有一炷香的功夫。卻還有兩個人沒抓住,一個是秦雷,一個是沈青。

  樓梯每響起一次腳步,首領便會帶著忐忑的心情向上看一次。但每次都會看到下屬表示沒有的手勢。他滿腔怒火的盯著身著黑衣的皇子侍衛,為不能刑訊逼供而憋屈。

  突然腦中靈光一閃。對邊上的親隨吼道:“吹哨集合。快。”

  親隨見首領氣極敗壞的樣子,忙拿起掛在胸前的竹哨,尖銳的哨聲劃破夜空。

  片刻後,所有的黑衣刺客都衝了下來。頭領命令自己的親隨把住門口。然後讓所有人解下面罩。

  一個個面罩揭下,一張張因為刺穴而通紅的臉露出來。所有人互相望去,試圖找出首領所說的‘隱藏在自己人中的對手。’

  這時候最邊上一聲驚呼,一個刺客大叫道:“五殿下!”然後只見一個與他們身穿同樣服裝的黑衣人掩面狂奔,衝向門外。方才發聲的刺客飛奔著追了上去。

  “攔下他!”首領大吼道。刺客們一窩蜂似的衝了上去,幫助同伴捉住那個魚目混珠的傢伙。

  只見那黑衣人衝到門口,卻沒有往外跑,而是順著不知何時垂下的一根繩子,猿猴般的爬上了閣樓的飛簷。

  百十號刺客擁擠到屋簷下,剛有人要舉弩射擊。那個最先追出來的刺客大罵道:“瘋了,殿下你也敢射?”

  刺客們被刺穴衝昏的頭腦才冷靜些。忙擲出套索,追著殿下往上爬。

  此時天邊已露魚肚白。殿下已經爬上了二次的飛簷,仰天一聲長嘯道:“小子們,看你們誰能逮到大爺。”說完便踏著夜露在房檐上爬去。

  刺客們身手也很敏捷,墜在殿下身後緊追不捨。最終在藏書閣頂圍攏了殿下。

  刺客首領心頭如釋重負,在樓下大笑道:“殿下得罪了,快請下來,傷了貴體卑職可吃罪不起。”

  樓上的人沈默著,邊上的刺客也不好再上前,在四周虎視眈眈的望著殿下。

  “喔喔喔……”終於,雞鳴聲響起。一開始是幾隻,後來附近的公雞都開始打鳴。天亮了。

  刺客首領暗歎一聲:“好懸啊。”差一點就過了時間。

  站著的殿下終於動了,他緩緩的把手伸向耳邊,慢慢的揭下面罩,露出一張普通的面孔。

  秦雷雖然進京時日不過,但迎接儀式上的風采已經被廣為流傳。中都的閨房中現在最熱的話題不是皇帝東征,而是被稱為小宋玉的秦雷殿下。

  所以這不是秦雷,這是一個與秦雷身材一般的衛士,他叫沈冰。沈冰對下麵的首領抱拳朗聲道:“我家殿下口諭:這位大人承讓了。”

  聽到這句話,首領一下子面如死灰。一陣疲憊襲來。他撐住手中的佩劍才穩住身形。

  他的手下也如喪考妣,很多人乾脆直接坐下,把頭埋在雙膝間,不讓別人看到自己的表情。

  首領調整下心情,見手下爽打茄子一般,怒吼道:“全體列隊!”說完轉身向屋中走去。

  他一進屋便看見一個俊美的黑衣青年坐在主位上向他微笑。

  首領苦笑一聲,單膝跪下,朗聲道:“卑職鍾離坎拜見殿下。”

  秦雷笑眯眯的抬手道:“鍾離將軍快請起。你把本殿下逼得好苦啊。”

  鍾離坎哪還不知方才那個大喊“五殿下”的就是五殿下。苦笑著起身道:“殿下神機百變,鍾離自歎不如。”眉目之間甚是不服。

  秦雷卻不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賤人,他面帶歉意的對鍾離坎笑道:“若不是鍾離將軍的手下戰力太高,本殿下不敢正面相對,也不會這樣一味取巧。實在不美。”

  一位殿下名正言順的取勝後,還這樣顧及他的感受。鍾離坎再也提不起挑釁的興趣。對秦雷不好意思笑道:“殿下高風,卑職慚愧。”

  秦雷起身拍拍他的肩,溫和笑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走吧。太子殿下等著我們呢。”說完轉身走向門外。

  ‘太子殿下等著我們呢。’這句話,幾個時辰前鍾離坎剛說與手下聽。

  此時聽五殿下無心說出,心中一片苦澀。暗歎一聲,抖擻精神跟上秦雷。

  東方天邊,一道嫣紅抹在雲間。

  書香閣前,一抹微笑掛在秦雷臉上。

  ~~~~~~~~~

  再遠處,院牆邊,一個身穿布衣的半大小子抱著兩隻大公雞嘿嘿傻笑道:“咱們立功了,咱們立功了。”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6 02:41

第六十四章 沒心沒肺是高僧

  太子早已經得報,站在大廳門口笑盈盈的望著遠遠走來的兩人。

  秦雷對太子笑道:“二哥,起得好早,怎麼不多睡會?”

  太子笑駡道:“哪有你小子的福氣,這就不錯了。要是父皇在時,每日都得寅時起床。”說著與他並肩進屋。

  太子與秦雷在正位坐下,鍾離坎向太子行禮後離去。

  太子眯著眼睛看了秦雷半天,看的秦雷渾身發毛。這才笑道:“你個混小子,專會投機取巧。昨天我是上了你的當。”

  秦雷頓時叫起撞天屈,“冤枉啊,二哥。小弟也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人來抓我,心裏一害怕,哪還敢出來?”

  太子早已清楚他的品性,也不與他爭辯,笑道:“好了,這次算你贏了。”

  秦雷喜笑顏開道:“那咱們說的那事……”

  太子苦笑道:“都依你。”

  秦雷挑起大拇哥讚歎道:“果然是一言九鼎太子爺,小弟佩服佩服。”

  太子‘哼哼’兩聲,只是低頭喝茶,也不接話。

  秦雷知道他心中惱火訓了五年的手下不堪大用,想了想,正色道:“二哥,依小弟看來,你這批手下極是精銳。論素質可以稱得上是天下有數了。”

  太子抬起頭看他一眼,笑道:“五弟少來胡我。要是真這麼精銳,怎麼整整一個晚上拿你們二十人毫無辦法。休要說什麼天下有數。”

  秦雷搖頭道:“小弟不才,但對軍中極為熱衷,也曾見過齊國州軍、百勝軍、我大秦御林軍,以及小弟的黑衣衛們。論單兵素質,還是你的人最好。”

  太子見他不是開玩笑,沉吟道:“真的?”

  秦雷點頭道:“沒錯,今日我的手下曾與他們短兵相接,竟然沒有幾個回個便被擒下,雖然他們人多,但我那也是以一敵十的好手。我觀察還是你的人厲害些。”他這純粹是動了愛才之心,怕鍾離坎和他的隊伍自此被太子冷落。

  太子面色緩和些,不解的問道:“既然我的人又多又厲害,為什麼還敵不過你那麼點人呢?”

  秦雷笑道:“這種作戰不是戰場上,比得是堂堂正正,打的是大開大合。這種作戰自有它的規律,若不懂得,當然要吃虧。”

  太子‘哦’一聲,道:“那麼說你懂這種規律,而鍾離坎不懂?”

  秦雷點頭淡然道:“論特種作戰,小弟還是有自信帶出一支天下第一的強軍來的。”

  太子被他自信的樣子感染,一拍桌子,朗聲道:“那好,本宮就把這支隊伍交給你了。”

  秦雷搖頭道:“那倒不必,鍾離坎是很有才幹的。只是還沒摸到門道。這支隊伍還是由他帶,小弟一起領著就是。”

  太子訝異道:“莫非你還想再練一支?”

  秦雷伸出右手張開五指道:“小弟準備建五支隊伍。第一支,專司保衛,練的是開山搭橋、守護包圍。第二支,專司刺殺,練的是秘密潛入,取敵酋首級。第三支,專司情報,練的是蓋頭換面、消息打聽,第四支,專司狙殺,練的是強弓硬弩、正面打擊。第五支,專司衝殺,練的是騎兵重鎧,破敵戰陣。一�這五股力量成型,便可攥成拳頭,成為二哥可攻可守的利器。”

  太子也微微激動,他這些年確實被欺負慘了。於是揮手道:“兵事上二哥一竅不通,就全交給你了。總之一句話,要錢給錢,要人給人。”

  秦雷起身抱拳道:“定不辱使命。”

  太子也起身拉住秦雷手道:“咱們兄弟不說客氣話。走,用膳去。”

  秦雷笑道:“還是算了吧,一宿沒睡,小弟要回去睡個回籠覺。”

  太子也笑道:“真不吃了?待會去了宗人府,就得半年多來不了二哥這吃飯了。”

  秦雷這才想起今天以後又要回復囚犯身份,垮下臉來鬱悶道:“臣弟上個月滿十七歲,不當囚犯的日子還不到三個月。倒也習慣了。”

  太子心中黯然,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皇祖母自有安排,定然委屈不到你。還得指望你練兵呢。”說完,拉著秦雷往飯廳走。

  秦雷進飯廳一看,竟是前所未有的豐盛。三張並排的餐桌上並排著百味珍饈。足有一百多盤,地地道道的百味。除了龍髓鳳腦,天仙玉露弄不到,太子一夜之間把中都能找到的美食全部端到了餐桌上。

  秦雷一夜未睡,身體疲倦。卻不忍心拂了太子好意,隨便點了樣一嘗,清香撲鼻,精神為之一振。不由贊道:“美味……”

  太子看了眼給秦雷夾菜的女官,她便笑語殷殷的對秦雷道:“殿下,這是太子殿下知道您夜裏辛苦,昨夜裏特地請桂花樓的馬師傅為您做的梨花碎玉糕,最是香軟酥脆,提神清腦。這個時節梨花可是個稀罕玩意,乃是桂花樓春裏採集,秘方保存到現在的。卻也保存不多,給您做這一盤便用去京裏的一半梨花。”

  秦雷贊道:“那本殿下就把這半城梨花統統吃下去。”

  太子笑道:“不必不必,多吃幾樣,待會把這半城梨花裝到食盒裏,給你帶去宗人府。那裏條件簡陋,吃不到什麼好東西。”說完輕聲歎道:“五弟,你代為兄受過了。”

  秦雷搖頭道:“二哥不必憂愁,守著滿桌子菜說受苦,佛祖會不高興的。”

  太子失笑道:“卻是羡慕你這沒心沒肺的勁頭。”

  秦雷連連擺手道:“我才不是沒心沒肺呢。沒心沒肺不好!”

  太子訝異問道:“怎麼不好?”

  秦雷說道:“唐朝有個和尚叫唐三藏……”

  太子微笑著聽他說話,以為要講個典故,他知道這個弟弟一向不學無術,連字都寫不成塊。是以端起茶,輕輕啜一口,全神貫注的聽秦雷講話。

  沒想到他話鋒一轉說起了自己:“而今二哥讓我沒心沒肺,五臟去其二,也成了三藏,做了和尚。那可不行,小弟還沒娶媳婦呢。”

  太子‘噗’一聲,口中的茶水噴出。水霧打濕了半個桌子。邊上的宮女哪里見過這麼憊懶的皇子,也偷偷發笑。

  太子揉著肚子笑了半晌,揮揮手,讓內監把桌上的菜換掉。對秦雷瞪眼道:“食不言,寢不語!”

  …………

  再盛大的宴席也有結束的時候。早膳後,太子對秦雷道:“五弟,你先去沐浴更衣。咱們午時前趕到宗人府便可。”

  秦雷心道:“二哥這流程走的跟處決犯人似的,真是晦氣。”便跟著引路的宮女往後遠走。

  秦雷在府上時間不長,卻在九天內消滅全部伺候的太監宮女,這個記錄不說絕後但一定空前。這個壯舉也為秦雷在中都家丁僕役太監宮女界博下不世惡名。後來教習嬤嬤們嚇唬不聽話的學徒太監宮女們都說:“再不聽招呼,就把你送到書香閣去。”這個法子百試百靈,居然令嬤嬤們少揮了無數次鞭子,令太監宮女們少吃了不少苦頭。

  再後來,這個傳說漸漸流傳,太子殿下的充滿書卷氣的書香閣成了與閻羅殿、修羅場相同的比喻,用來形容人間地獄。

  當然這些是罪魁禍首秦雷現在無從知曉的。他慢慢的沿著荷花池徜徉著,並不急著往澡堂子走去。

  秦雷真想有個湊趣的宮女問道:“殿下,咋還不去洗澡?”然後他嚴肅的回答:“小丫頭不懂事,古人語,饑不剃頭飽不洗澡。這個道理都不懂?”

  可惜前後的宮女唯唯諾諾的跟著,連頭都不敢抬。他莫名想到念瑤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想必她一定會問。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6 02:42

第六十五章 哥哥送弟去服刑

  自從莫名其妙想起念瑤,秦雷情緒就有些低沉。不聲不響的跟著女官進了名為‘濯湯’的浴室。

  還是那間浴室,還是那扇繡著百花爭妍的屏風,轉過屏風還是那個三丈見方的白玉浴池。浴池中氤氳著水汽,邊上有六個身姿婀娜的漂亮宮女,赤著白玉小腳、身著曼妙輕紗。鶯聲燕語的向他行禮。

  恍惚中,秦雷仿佛看著小宮女念瑤在向他款款走來,向他狡黠一笑,脆聲道:“殿下,奴婢為您寬衣……”

  他笑著點頭,想問問她傷好的怎麼樣了,還想問問她為什麼那麼與眾不同?怎麼敢跟他這個假假的皇子對著幹。想著想著,一絲微笑不知不覺爬到嘴角。

  “殿下,殿下……”耳邊傳來怯生生的女聲。

  他回過神來,才發現原來沒有念瑤,是幾個陌生的小宮女。原來幾個女孩要為他更衣。秦雷面無表情的接受宮女的服侍,讓她們一件件為自己脫去外袍、下裳、中衣、內衣,露出了大理石雕像般俊美的身材,以及背後那個傷口。

  宮女柔滑的小手在身上劃過,就像飲下香濃的牛奶,身體自然有了反應。雖然心中還是有些窘,但是他沒有像上次一樣手足無措,只是淡淡的笑笑,抬腿邁進浴池,感受著微微燙人的溫度,緩緩坐了下去。

  兩個宮女也下了水,跪坐他兩邊,用銀質水瓢舀起池水為他濕潤身體,之後輕輕拿捏他的手臂。後面一個宮女為他解開頭巾,披散開頭髮。然後伸出修長的手指,在他的頭上溫柔而有力的按摩。

  秦雷舒服的閉上眼睛,想起前賢說過,由儉入奢易。心中歎道:“果然習慣這種腐敗生活是不需要過程的。克服了第一次的羞澀就成。”舒服的感覺一波波衝擊著他的全身,疲勞漸漸釋放,他很快入睡。

  等他再次被叫醒,發現自己躺在浴室中的一張軟床上,身上穿著一件絲綢的睡衣。方才竟然完全不知道自己怎麼被弄到床上去的。他暗罵自己意志薄弱,竟然一發糖衣炮彈就可以把自己腐化。

  秦雷起身,宮女為他脫掉外袍,穿上雪白的內衣褲襪,然後套上一件黑布長袍。秦雷自來這個世界後還從未穿過布衣,就連夜行衣都是湖絲的。再紮上同樣質地的頭巾,穿上黑色布鞋。在銅鏡中一照,白龍魚服的五殿下嘴角微微上翹,輕聲說了句什麼。一旁伺候的宮女們面面相覷。

  殿下一離開,她們便開始議論。

  “殿下方才說的什麼?”

  “好像是:”怎麼還那麼帥?受不了。”

  宮女們心道:“殿下真坦率。”

  ~~~~~~~~~~~~~~

  兩世為人帶給秦雷最大的禮物不是什麼超前的知識、多一截的壽命之類的。而是對人生的感悟要比一般人要深得多。

  這種東西咋聽起來玄之又玄,但是帶來一個顯而易見的好處――秦雷心態調節的非常快。他很少為一件事情高興或沮喪很長時間,就像閱盡滄桑的老者,看透世情,通明練達。

  十七歲的身體裏裝著三十歲的心靈,他是真正的少年老成。

  秦雷隨著太子從後門坐一輛沒有任何標誌的馬車離開,沒有安安穩穩住一天的太子東宮,駛向位於皇城東的宗人府。他發現太子也是一襲藍色布衣,沒有佩天子授劍,卻仍拿著那根碧綠的棒子。

  秦雷突然想起金庸小說裏的楊康。

  馬車出宮城後,沿著王公貴族聚集的烏衣巷就要拐上玄武大街,秦雷把車窗打開一條縫,正好看見烏衣巷對面的那條小胡同。心中輕歎一聲,合上窗坐正身子。

  對面的太子知道他心中所想,拍拍他的手,安慰道:“你放心吧,那裏有二哥照看不會有事的。”

  秦雷朝他感激的笑笑。

  宗人府在唐代名叫宗正寺,管理皇室宗族的譜牒、爵祿、賞罰、祭祀等事務,原本隸屬於禮部。大秦立朝後,為了抬高皇室的地位,把宗正寺升格為宗人府,位居六部之上,與宰相平級。職責相應增加,看管犯罪宗室,教育皇族問題少年就是其中之一。

  現在秦雷就與太子站在宗人府門口,靜靜等待門口府兵的通稟。就是皇帝親臨也不會直入內堂,以示對宗族祖先的尊敬。

  一陣爽朗的笑聲從內院傳來,沒過一會,一個身材高大的老者滿臉笑容的出現在兩人眼前。

  兩人連忙施禮,口中道:“皇叔爺爺。”

  這位身著六爪六龍袍的老者,便是當今皇族輩分最高的嘉親王秦宸。他是當今昭武皇帝的親叔,文莊太后的小叔子。今年已經七十八了。

  他自二十年前擔任宗人府宗正至今,現在因為年齡原因已經不大管事,日常事務都交給府中官員處理。但是昨夜太后一道懿旨,便讓老傢伙從郊外的山莊連夜趕回。

  今日才知有大買賣了。一位皇子與一位公主將來領受刑罰。這是嘉親王在任二十年來的第一次。

  他把兩人引進大堂,與太子敘了會話。秦雷發現太子的話題繞來繞去離不開嘉親王的兩個孫子。說什麼‘本宮與秦霹一同長大,感情好的不得了。’‘本宮是看著秦震長大的,最喜歡他了。’

  那邊嘉親王成了精的人物,怎麼會不知道太子的心思。笑盈盈的附和著太子,也不多說什麼。

  太子心中上火,面上微笑,裝作不經意的問道:“不知道我這兩個兄弟現在做什麼差事?”

  秦雷心中好笑,太子今天早上上車前還問屬官這兩個人現在的狀況,知道兩人遊手好閒無所事事,是嘉親王的一塊心病。

  嘉親王捋捋修剪整齊的雪白鬍子,笑著道:“這兩個不成器的東西,早就成了咱們皇族的笑話,不提也罷。”

  太子沉吟道:“小的時候秦霹最是機靈,秦震最是周密。當時本宮便認定兩人是大才。”太子唇紅齒白的胡說一氣。

  老親王卻聽著非常受用,雖然別人笑話秦霹和秦震,但他卻最寶貝兩個孫子。當然,若不是老親王這麼寶貝,秦霹和秦震也許會是另一番模樣。

  太子見嘉親王眉梢帶笑,趁熱打鐵道:“前些年的情況叔爺爺也知道,就不多再說了。現在父皇有意讓本宮在宗室中選些忠勇孝悌的子弟出來做事,本宮很看好他們兩個,到時候叔爺爺不要不放人才好。”

  嘉親王歡喜笑道:“不會!不會!”

  兩人又說了會話,太子事務繁忙,便起身告辭了。

  嘉親王和秦雷送到門口。太子拉著秦雷到一邊,輕聲道:“李渾再囂張也不敢來這鬧事,你只管放心呆著,過了起初這一個月,物議小些,便把你送出去整武。正好這個月也讓二哥好好準備準備。”

  秦雷笑道:“全憑哥哥吩咐。”

  兄弟兩個別過。太子又與嘉親王話別後,上車離去。馬車行出老遠,還從車窗裏往回望。

  嘉親王看著這個英俊瀟灑,但沒有一絲脂粉氣的五殿下,笑道:“你與太子殿下感情真好。”

  秦雷點點頭,笑道:“雖然十六年未見,但在我剛滿月時,二哥是抱過的。是以感情不錯。”

  兩人轉回大堂。

  閒扯幾句後。嘉親王呵呵笑道:“殿下準備先歇歇再受罰呢?還是先受罰再歇歇呢?”

  秦雷笑道:“先打吧,打完了,去睡覺格外香甜。”

  嘉親王點頭道:“倒也豪氣。來人!為五殿下準備笞刑。”

  兩個親兵進來,把秦雷引到屏風後,拿出一身衣服為秦雷換上。這件衣服乍一看是件黃不拉嘰的號服,可穿在身上非常沉重。秦雷好奇一摸,外面是熟牛皮,裏面是棉花。

  一個親兵見他摸衣服的材質,笑著道:“殿下,不用擔心,穿了這件衣服,估計抽斷鞭子也感覺不出疼來。只是有一條。咱們最後會真打三鞭。”

  秦雷好奇問道:“可有什麼講究?”

  “一來,這是咱們皇家宗族之地,若是一點真的不來,未免有些對祖宗不敬。二來,看起來逼真點,省得有人亂嚼舌根不是。”

  秦雷心道,看不出這個小兵還是個龍種呢,雖然不知岔了幾代,但混到這份上,足以說明宗族的日子也不好過。怨不當太子會許諾嘉親王為他兩個孫子找事做。

  同時點頭道:“沒問題。那就讓我們上刑場吧。”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6 02:42

第六十六章 鞭笞

  穿上那件特製號服,秦雷便被引著去了後院的宗族堂。

  進屋後,看到七個身著各色王服的老頭子,坐在並排的七個位子上。當年大秦開國高祖皇帝共有六個兄弟,加上他本人,構成了皇族七枝,所以就在宗人府中並排放七把椅子,以示兄弟平等。二百年來血脈延續、開枝散葉。這每一把椅子就代表那個支系在皇族中的話語權。每個支系多的有幾百皇族,少的卻還要從別的支系過繼,來維持這把椅子。

  嘉親王坐在左邊第一把椅子上。秦雷進來後,他朝秦雷使個眼色。秦雷會意的給在坐的幾個老頭施禮。

  幾個老頭雖然都是開國親王封號,但是二百年風吹雨打,那時的風流早已不見蹤影。是以幾位親王並不矜持,微笑著望向秦雷。

  嘉親王向幾位親王道:“幾位族中兄弟,今有雨字輩排行十九秦雷狂妄不悖咆哮後宮,又代兄受過。文莊聖皇太后向宗人府建議鞭笞三十,幽禁七月。諸位可有異議?”

  眾人搖頭道:“沒有。”又道:“聖皇太后聖明。”

  嘉親王點頭道:“如此甚好。”然後對秦雷身後的府兵道:“執行吧。”

  兩個府兵上前,不敢碰秦雷,秦雷也不讓他們為難,他向七位王爺重新施禮後,轉身跟著去了隔壁的小屋。

  小屋正中有一血跡斑斑的木頭床,上下都有套索。一面牆上掛著十幾種鞭子。雖說皇族子弟只要不犯七大罪只能施以笞刑,但是笞刑與笞刑不同,若是用中間第二條鑲鐵鞭或者第四條狼牙鞭,一定會抽出人命來。

  進得這個屋的,一見滿牆的鞭子,再被施刑的府兵一嚇唬,往往會乖乖掏些紅包,選根柔軟些的。

  秦雷饒有興趣的端詳著牆上的鞭子,指著一條黝黑的鞭子輕聲問一邊小心伺候的府兵:“這個什麼材質?多少錢可以享用?”說完,自己也覺得自己有些變態。

  兩個府兵,一個是看上去四十好幾的乾巴小老頭,一個是孔武有力壯年漢子。那小老頭陪笑道:“回殿下的話,這是蛇皮鞭,抽在身上非常疼痛,但好處是不易留傷,痊癒得快。要五百兩才可享用。”

  秦雷笑道:“這個價格還是蠻公道的。”他自來到這個世上,便沒摸過一個子,與沈洛又幹的是千萬級的行賄,是以對五百兩沒有概念。

  其實這是小康之家十年的生活費。二百年的開枝散葉,皇室子弟已有幾千人丁,國家又不養,僅靠宗人府每月十斤米的救濟,只能填飽肚子。很多人都是靠祖上的遺澤過活,破產不在少數。大部分是拿不起這個錢的。

  秦雷說完風涼話,才問道:“那你打算給本殿下用那一根?”

  小老頭諂笑道:“本來按我們府正的意思是用馬鬃鞭。這種鞭子不留傷,但是淤青嚇人,最好唬人。但小人想殿下天潢貴胄,哪怕擦破點皮都是小人萬死不辭的罪過,何況淤青呢。所以小人斗膽給您換上了這個。”說著從懷裏掏出一條銀色的鞭子。

  笑道:“這條換作‘雷聲大’,用蠶絲編制而成,打在身上‘啪啪’作響,甚是唬人。但是一點都不痛。最後小人再給您抹上特製的藥水,看著跟鞭傷一樣。”

  秦雷心中暗笑,看來宗人府對帝王家也就是個擺設。大家爭先恐後的給老子獻計獻策,生怕老子委屈著。

  他對這個府兵笑笑,道聲謝後,溫和道:“還是按照老王爺的意思來吧。他給本殿下穿了皮甲。”

  小老頭怏怏的收起鞭子,嘿嘿乾笑道:“那麼卻是小人多事了。”

  秦雷不願無辜拂人好意,笑道:“你叫什麼?你這鞭子我很喜歡,趕明送我幾根可好?”

  小老頭大喜道:“小人秦泗水,殿下叫小人泗水就成。小人最擅長搗鼓些小玩意,趕明就給殿下送過去。”

  秦雷點頭道:“那就都拿著,給本殿下過目。”

  秦泗水低聲應道:“好咧。”然後拿出一床純白的棉被,鋪在刑床上,對秦雷道:“殿下請了。”

  秦雷點點頭,趴在被褥上。

  秦泗水小聲道:“得罪了。”然後掀起他的皮甲,對邊上的伴當道:“當心點,莫真傷到殿下。”

  那人翁聲道:“大哥放心,咱抽了十年的鞭子,手下有數。”說著‘啪’清脆的一鞭子抽在秦雷背上,秦雷如遭電擊,淒慘的叫了一聲:“啊……”把外間枯坐的七個老頭嚇得一哆嗦。

  背後的兩人面面相覷,趕緊上前去看,秦雷朝他們擠擠眼。兩人不禁佩服他的演技。

  ‘啪,啪……’兩鞭之後,秦雷感覺背後一片火辣辣,一揪一揪的痛。

  秦泗水為他放下皮甲,笑道:“怎麼樣?不疼吧殿下?”

  不等秦雷說話,那個行刑的翁聲道:“怎麼會疼,咱才使了三分勁。”

  秦雷本來想說:“你試試疼不疼。”但聽行刑的這麼一說,話到嘴邊憋了回去,強擠出一個笑臉搖搖頭。

  男人,不論老少俊醜,面子第一。

  行刑的夯活以為秦雷穿著皮甲就可以隨便打,便不再留力。狠狠的揮舞手臂,全力抽下來。皮鞭重重的抽在秦雷背上,雖有皮甲擋著,但是背上已受鞭傷,每一次摩擦都非常疼痛。

  二十七鞭一氣抽下來,秦雷已是臉色慘白,汗珠滾滾。秦泗水見了,低聲呵斥那人,那人撓撓頭,不好意思憨笑。

  秦雷知道他是個渾人,也不計較,讓秦泗水給他脫掉皮甲,背著出去給七個老頭過目。

  七個老頭唏噓的看著秦雷青紅爛紫的背,趕緊讓秦泗水背下去請醫生。

  秦雷不知道,如果他的背完好無損,或者就幾道傷痕的話。另外幾家定然腹誹天家不公,雖然嘉親王不怕,但也麻煩。那個行刑的漢子乃是得了嘉親王吩咐,下手極有分寸。把他打出青紫,但不傷及肉體。

  秦泗水背著哼哼唧唧的秦雷出了宗族堂,然後叫來一副擔架,鋪上棉被,把秦雷放上去,送到宗人府後院的一個小園中。

  這個小園不大,一畝見方,三間青瓦屋,兩棵老槐樹,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秦泗水推開門,口中叫道:“慢點,慢點。”兩個府兵輕手輕腳的抬著秦雷穿過門,到床邊放下。

  秦雷仍然趴在那哼哼,秦泗水把兩個府兵攆走,湊過來輕聲道:“殿下他們走了。”

  秦雷才止住哼聲,翻身做起來,背後一片火辣辣,疼得他直皺眉,這次倒不是作偽。

  秦泗水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顯擺道:“殿下,這是小人改良妙慈堂的傷藥,加進了十一味中藥,效果好很多。特別是止痛消炎,別提有多靈。”一拔瓶塞,一股幽香溢出,令秦雷精神一振。

  秦雷溫和笑道:“那就試試。”說完轉身趴下。

  秦泗水本來只想向五殿下顯擺顯擺,好證明自己有本事,加深殿下的印象。卻沒有奢望秦雷能用,他懷裏還揣著內府的精製傷藥,準備一�殿下拒絕,就拿出內府的來。

  誰知秦雷不說不問就轉身過去,把他愣在當地不知怎麼辦才好。

  秦雷等了會,不見他動靜,奇怪問道:“泗水,怎麼還不弄。”

  秦泗水回過神來,扭捏道:“殿下,我這還有內府的傷藥,您想用哪瓶?”

  秦雷不耐煩的道:“就你那瓶。”

  秦泗水重重點頭,平穩下心情,洗把手,把自己的妙慈堂改良型不要錢的塗在秦雷背上。

  秦雷心中也是忐忑不安,但他現在需要人幫他溝通外界。這秦泗水已經表達出強烈的意願,秦雷也覺得他足夠機靈。再加上他對傷藥瞭解不少,感覺秦泗水這瓶味道很正。自己又沒受什麼傷,便索性給他個開心,日後也好支使。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6 02:42

第六十七章 青春期的躁動

  藥膏一摸到身上,冰涼的感覺便傳遍全身,背後的灼熱疼痛立刻不見蹤影。秦雷朝秦泗水呲牙道:“蠻厲害的嘛。”

  秦泗水鬆口氣道:“半個時辰內青腫全消,不然全憑殿下責罰。”

  秦雷揮揮手道:“你先去吧,後晌再過來。午飯就不用送了。”

  秦泗水躬身施禮,輕手輕腳掩門出去。

  從昨日清晨醒來,秦雷就沒有睡著過,強打精神打發走秦泗水,頭靠著枕頭便呼呼睡去。

  ~~~~~~~~~~~

  等他醒來,天已經黑透了。坐起來舒展下身體,發現背上果然一點都不痛了。

  聽到外面有人,秦雷便問誰在外面。便聽到秦泗水的聲音:“殿下,是小的秦泗水。”

  秦雷讓他進來,秦泗水進來後摸摸索索的找到油燈,掏出火摺子點著。

  菊豆般的燈光昏黃幽暗。習慣了東宮的燈火輝煌,秦雷稍稍有些落寞。

  秦泗水將一個食盒放在桌上,從裏面取出四碟菜一碗白飯。然後從懷裏拿出一個油紙包,對秦雷道:“殿下,該吃晚飯了。”

  果然是奢侈腐敗的生活,最能消磨人的意志。驚醒到自己的軟弱,秦雷自嘲的笑笑,起身坐在桌前。笑道:“吃飯吃飯,我還真有些餓了。”

  湊近了才看到,炒豆腐、波棱菜、黃豆芽、炒扁豆,素的令人髮指,對秦泗水笑道:“你可是把本殿下搬到相國寺住了?怎麼不見一點葷腥呢?”

  秦泗水擠眼笑道:“殿下,這府裏的規矩就是這樣,在府中暫住的龍子龍孫們,每月初一十五才可見葷腥。”

  秦雷聳聳鼻子,賊笑道:“那你手裏拿的是什麼?”

  秦泗水邊把層層包裹的油紙包打開,邊嘿嘿笑道:“小人知道殿下定然吃不慣這淡的出鳥的伙食,為殿下去味香居排隊買的燒鵝。”

  油紙包打開,一隻表皮金黃的肥大燒鵝映入秦雷眼中,誘人的香氣令秦雷口中生津。對秦泗水嘿嘿笑道:“泗水,好同志啊。”也不管秦泗水能不能明白同志是什麼意思。

  秦泗水又從懷裏掏出個小酒壺和一個小酒盅,放在桌上,嬉笑道:“吃燒鵝喝老燒,這才是人間美味。”說著給秦雷倒上酒。

  秦雷眉開眼笑道:“泗水,你可不要把本殿下伺候的太舒服,不然等本殿下出去,小心抓你去當勤務兵。”

  秦泗水喜笑顏開,給秦雷磕頭道:“謝殿下恩典,謝殿下恩典!”

  秦雷輕踹他一腳,笑駡道:“瞧你那點出息,滾起來陪本殿下喝一個。”

  秦泗水喜道:“那麼說殿下答應了?”

  秦雷翻白眼道:“看心情吧,你要是陪本殿下喝個痛快,什麼都好說。坐吧。”

  秦泗水忙起來,屁股只沾了五分之一圓凳,笑著道:“今日殿下身體微創,不宜過量飲酒,小人就沽了這一小壺。明日多沽些陪殿下不遲。”

  秦雷看著他微微發窘的老臉,知道他手頭拮据。也不說破,端起酒盅抿了一口,辣香綿長,贊道:“好酒,好酒。”

  秦泗水老臉笑得花一樣,陪笑道:“人說味香居的燒鵝配上仙人燒的老燒,乃是人間絕品。想來還不算�磣,應該還入得了殿下的口。”

  秦雷聞言,伸手撕下一片燒得金黃焦脆的帶皮肉,送入嘴中細細咀嚼。鵝皮香酥可口,鵝肉肥美多汁。再喝一口老燒,那辛辣的滋味與鴨肉中和,化成一種芬芳馥鬱的香氣,食到肚中依然暢快無比,把心中鬱悶一掃而光。

  秦雷眯著眼陶醉半天,才悠悠道:“由奢入儉難啊……”

  也不再讓秦泗水,伸手把燒鵝從中間撕開。把一半放到自己碗裏一邊喝酒一邊細細品嘗,足足一刻鍾才滿足的呼了口氣,靠在椅背上輕歎道:“一群鴻雁天邊過,半隻燒鵝地上爬。好吃好詩。”

  秦泗水也沒聽清他到底說得是好吃還是好詩。但無疑殿下是很滿意的。

  秦雷舒服過了,起身對秦泗水道:“泗水,這燒鵝定然便宜不了,想你平日也不可能買,這還有半隻我沒動,拿回去給孩子們嘗嘗吧。”

  秦泗水的眼睛也一直在瞄那只燒鵝,卻是想到自己的孩子。見殿下如此體貼下屬,不由澀聲道:“殿下……”竟哽咽地說不出話。

  秦雷溫和道:“明日你去鐵鎖巷第一戶,找個叫沈青的,他會告訴你該怎麼辦。”

  秦泗水點頭道:“小人不會辦砸的。”

  秦雷想了想,對他笑道:“再問他要點錢,就對他說:“你家殿下現在嘴叼了,宗人府的和尚飯吃不得,現在讓秦泗水買著吃,給點伙食費吧。”

  突然想起件事,對秦泗水問道:“我應該有一車東西,你知道在哪嗎?”

  秦泗水點頭道:“後晌就送來了,小人給收著的,在外面院子裏放呢。”

  秦雷吩咐道:“你從車上隨便拿兩個盒子下來。”

  秦泗水出去一會,就抱著兩個精緻的食盒進來。秦雷對他道:“這是太子爺怕我委屈著,給我捎的。你拿兩盒回去給孩子們也嘗嘗吧。”

  秦泗水感激著又要跪下,秦雷搖頭道:“小恩小惠,無需掛懷。早些回家吧。孩子們該等急了。”

  秦泗水點頭道:“是呀,尤其是那個小的,定已在家裏哭鬧起來。”還是給秦雷磕了個頭,才抱著秦雷賞賜的東西顛著離去。

  秦雷望著他的背影,突然有些羡慕秦泗水。望望天上的月亮,長嘯一聲,轉身回屋。

  ~~~~~~~~~~~~~~~~~~~~~~~

  秦雷就這樣在這個小院子裏住下了,他向嘉親王把秦泗水要到身邊,真個當起了勤務兵。每日裏除了鍛煉身體,就是與秦泗水無聊打屁。每天飯點前秦泗水都會跑出去,回來時就拎著宗人府制式的食盒。但打開後裏面卻是桂花樓的點心、醉風堂的燒雞、臨江樓的魚羹之類的,從不重複。

  日子在單調中總是過得很慢,尤其是只能對著一個小老頭子。所以秦雷時常在大槐樹下鋪一張涼席,再用涼水鎮個西瓜。然後就在涼席上一躺一下午,直勾勾的盯著天上的浮雲,不說一句話。

  這時候秦泗水就會拿把蒲扇在一邊坐著,為秦雷驅趕蚊蟲。小老頭喜歡說話,殿下平時也是個愛說的,因而兩人平時說說笑笑極是熱鬧。但每到午後,秦雷時常這麼緘默,把秦泗水一憋一下午,鬱悶之極。

  秦泗水鬱悶,秦雷更鬱悶。

  他原本沒有什麼理想,就像大多數三十歲人一樣,兒時的理想都化成美好的回憶,只在夢境中偶爾出現,化作熟睡中的一個微笑。卻絕不會在醒著的時候琢磨如何實現。

  然而當他成為秦國的皇子,忽然發現自己胸中似乎燃著無盡的火,這火無時無刻不在點燃著他的野心,無時無刻不在刺激著他試圖做點什麼。即使遭遇皇帝冷遇、即使被幽禁于宗人府,這火仍舊沒有熄滅。

  “難道是青春期的躁動?”秦雷時常自問。

  秦雷感覺這團火如果不施放出來,他可能就會被燒成灰燼。好在,不久後他終於等來了釋放的日子。

  一個大雨瓢潑的夜晚後,嘉親王派人來知會秦雷,因為他居住的院子年久失修,被昨夜的暴雨沖刷,若不修葺一番,隨時有倒塌的可能。修葺期間秦雷轉移到北山皇家牧場幽禁。

  秦雷望著為了他入住才修葺一新的三件青瓦房,試圖找出一點年久失修的影子。

  直到秦泗水過來輕聲道:“殿下,該上車了。”

  他才自嘲的笑笑,轉身乘上宗人府的馬車,離開了這個短暫居住九天的小院。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6 02:43

第六十八章 我們的理想在哪里呀

  中都城地處神州大陸中央,交通便利,四通八達。往南沿運河可直下大江,橫渡大江後便是楚國地界。從中都往東,有這個世界上最寬闊平整的官道通向齊秦交界的大散關,可以保證百萬大軍暢通無阻。現在從全國彙聚而來的糧草物資正通過這條大動脈源源不斷的輸送到前線戰場,支持著秦軍的狂飆猛進。

  若是從中都城的西安門出來,沿著大道往西走,穿越沃野千里的關中平原,便會踏上聞名遐邇的絲綢之路。可以通向遙遠而神秘的西方。只是這條黃金商路隨著大陸兩端的兩個大國各自陷入無休無止的內戰而逐漸湮沒與塞外的黃沙中。

  若是往北出了關中平原,高大的樹木逐漸稀疏。一眼望不到邊的草原逐漸成為主導。

  今年是個好年景,不光關中關內的莊家長的好,多收了三五斗。就連北方草原上的草原也豐美了許多。

  天上雲海翻騰,地下草海湧動。風從南方吹來,把齊腰深的原上草吹的低下頭,無數隻低頭吃草的牛羊露出身形。今年的草原水草太豐美了,以至於這些傢伙只肯吃草上的嫩芽,稍微老點的部分便懶得嚼。

  南方傳來低沉的馬蹄聲,驚醒了這些膽小的傢伙。千萬雙羊眼牛眼齊刷刷向南望去。

  一隊百十人的騎士騎著清一色西域產的大宛馬,沿著幾乎被淹沒在草叢中的商道,在大草原上飛奔。

  為首的正是據京城小姐們相傳,被壓到極北苦寒之地受苦的秦雷。沈青的衛隊,甚至還有秦泗水和二娃緊緊的跟在他的後面。

  坐馬車出了中都,與等候在北平門的沈青他們匯合後,秦雷終於擺脫了囚徒身份,拋棄馬車,騎上駿馬,帶著手下的兄弟們一路北上。

  一路上曉行夜宿、餐風飲露,今日已是第七天了。大部分人都滿臉疲憊之色,二娃與秦泗水甚至要被綁在馬背上才能行軍。但秦雷依舊神采奕奕,不時引頸高歌,雖然他的歌詞怪腔怪調,怎麼聽怎麼彆扭。

  曲高和寡的秦雷不管別人的看法,在唱完康定情歌後,又想唱個騰格爾的,卻無法唱那麼高的調,憋得面紅耳赤。後面傳來一陣嗤嗤笑聲,秦雷回頭狠瞪他們一眼,一時覺得臉上無光,手中馬鞭緊抽一下,身下戰馬吃痛,發足狂奔起來,帶著狂笑的秦雷一馬當先的沖出去。

  後面的沈青知道秦雷自進京以來,非但沒有得到應有的尊敬,還處處受到束縛,想辦的事情一件也沒有辦成,甚至還吃了鞭子關了幾天。作為秦雷最親密的近侍,他清楚殿下溫和大度的外表下,隱藏著怎樣的不羈的靈魂,怎樣高傲的心靈。在沒有一絲根基的京城裏,這種不羈受到了嘲弄,這種高傲受到了侮辱。殿下在京都的日子真的是很不快樂。

  而草原,這個世上最不羈最高傲的地方,與秦雷的心如此貼近,他可以盡情的釋放自己的活力、可以肆意的揮灑自己的青春。他是快樂的,快樂的讓人想起他的真實年齡。

  想到這裏,沈青也快馬加鞭追了上去。

  兩騎一前一後,把隊伍拉的越來越遠,直至杳無蹤影。

  秦雷發洩夠了,回頭看到氣喘噓噓跟上來的沈青,發現除了他,整個隊伍都還沒跟上了。於是不再催動戰馬,信馬由韁的與沈青並行。

  沈青依舊的沈默,沈默到每次都需要秦雷打破它。

  秦雷望著自己最親密的戰友,輕聲道:“沈青,你跟著我多久了?”

  沈青想也不想,答道:“再有十天就兩個月了。”

  秦雷驚訝道:“這麼短,我以為很長了呢。”

  沈青想了想,點頭道:“像兩三年一樣。”

  秦雷氣道:“你是說跟著本殿下度日如年嗎?”

  沈青輕笑道:“您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秦雷笑著點點頭,自顧自道:“在宗人府的小院裏,我想了很多。”

  沈青本不想說話,但跟隨秦雷久了,卻也知道湊趣。便勉強道:“關於那方面的?”

  “理想和未來。”秦雷簡短回答,然後反問道:“沈青,你有什麼理想?”

  沈青想了想,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秦雷看著遠處的牧民,出神道:“沒有理想可不好,尤其是對你這種年青人。”

  沈青心中想笑,殿下說這種話的時候,總像個滄桑的老者,渾然忘了他才十七歲,比自己還小一歲呢。想到這,他饒有興趣的問道:“殿下,你的夢想是什麼呢?”

  秦雷把視線從牧民身上移開,投諸於天地相交的那條線。朗聲道:“我要讓我的朋友都為我驕傲、因我而享受世間的榮華,我要讓所有的敵人聽到我的名字都為渾身顫抖、因我而遭受煉獄般的折磨。我要讓太陽照耀的地方都是我大秦的領土,我要讓天下的百姓都是我大秦的子民。我要讓整個大地都因我的呼吸而脈動、因我的舉止而變色!”聲音越來越激越,神采越來越激昂,氣勢越來越澎湃。

  沈青目瞪口呆的望著他的殿下,仿佛第一次見到。

  果然,那激動人心的氣氛還沒有散去,秦雷便轉折道:“但是,我一個人無法做到這一點。”然後把臉轉向沈青,認真道:“你不是沒有理想嗎?正好我理想過剩,可以分你一半。不許拒絕。”

  沈青的嘴巴一直沒有合上。秦雷繼續道:“我決定把最光榮的兩條夢想送給你。”

  沈青下意識問道:“那兩條?”說完心中暗罵自己太愚昧,這不是上套了嗎。

  秦雷拍著他的肩膀道:“分你兩條最沒難度的,讓太陽照耀的地方都是我大秦的領土,讓天下的百姓都是我大秦的子民。不難吧?”

  沈青仔細想了想,的確比什麼天地變色容易些,便點點頭,算是接受了這個聽起來挺不錯的理想。

  秦雷見他點頭,便微笑道:“等去了那裏,你就別管我的日常起居了,我給你找了個接班的。空下來的時間多琢磨琢磨怎麼帶兵。將來也好用你。”

  此時後面的隊伍趕上來了,沈青不好多說,只得點頭稱是。

  ~~~~~~~~~~~~~~~~~~~

  夕陽西下時,秦雷他們遇到了北山牧場派出來的斥候,當前去迎接的沈冰嘻嘻哈哈的,把那個一身黑衣的斥候帶進來帳篷時,秦雷微微一愣。

  那個斥候見到秦雷,激動地右手握拳狠狠的砸向左胸,顫聲道:“報告教官,斥候中隊第三小隊長馬志任務完成,請求歸隊。”

  秦雷站起來回個禮,朗聲道:“允許歸隊。”這批斥候是秦雷手把手教出來的,他當時投入的心血不亞於對自己的貼身衛士,這個馬志又是最早的小隊長,自然與秦雷極是熟絡。他也是秦雷派去保護沈洛與張諫之的隊員的首領。

  此時雙方萬里奔波後,在這塞上草原相遇,自然激動異常。秦雷雙手按住斥候馬志的雙肩,上上下下仔細打量,見馬志身板依舊結實的同時眼神更加犀利了,才開心道:“不錯不錯,看來萬里奔波,沒把你們折騰瘦了。”

  馬志眼圈微紅道:“當時不能同殿下與弟兄們一道闖鬼門關,至今想起來還難過不已。”

  秦雷擺手道:“你那是奉命行事,不必多想。來,坐。”奔波途中,一切因陋就簡。即使是殿下的帳篷,也不過是在地上鋪了一塊厚地毯用來當床。

  秦雷拉著馬志在地毯上坐下,對帳篷外大喊道:“泗水,快,弄點酒菜,我要與兄弟們飲酒。”

  秦泗水在外面應了聲便離開了。秦雷又對沈冰吩咐道:“去吧沈青找來,就說他隊長來了。”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6 02:43

第六十九章 為人四海的沈舅舅

  等到沈青從外面進來,秦泗水已經把地毯鋪上一層油布,擺上冷切牛肉、烤兔子、燉麅子,還有從水泡子裏撈的鯽魚,心靈手巧的秦泗水給燉了個湯。放上點鹽,再撒上些水邊生的野蔥野蒜。濃郁的鮮香令饑勞一天的人們食指大動。

  沈青與馬志見面自有一番別情,這時候秦泗水把最後一大盤野菜端上來,對秦雷道:“殿下,可以用膳了。”

  秦雷對沈冰吩咐道:“去拿兩壇燒酒來。”沈冰高興地從地上蹦起,就往帳外竄去。此時燒酒剛剛出現,齊楚兩國都不接受這種辛辣醉人的高度酒。即使在秦國,也不受貴族待見,只在社會底層流傳。若不是秦泗水,秦雷都不知道這個時代就出現燒酒了。

  但有一種人狂熱的喜歡這種烈酒――當兵的。秦雷當日飲後,再飲別的酒,都覺得淡而無味,索性讓秦泗水只去仙人燒沽酒。這次北上,怕喝不到烈酒,秦雷竟讓沈青把仙人燒的庫存統統買下來,足足裝了五大車。喜得仙人燒的華老闆好幾天睡覺時候笑醒。

  秦雷他們輕裝簡行,輜重都拋到後面,只帶了十壇老燒。本來打算自己喝足夠了,誰成想在在溫差巨大的草原上,這老酒竟成了稀罕物,引來全體衛士的覬覦。秦雷倒是不心疼他們喝,只是第一次喝了之後,一個個醉醺醺的倒頭大睡到夕陽西下,耽誤了整整一天行程。是以秦雷嚴格控制他們飲酒的量,每日全體只供一壇,多了免談。

  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好的,這群酒蟲上腦的傢伙醉過一次,就對自己帶的淡而無味的水酒失去興趣,每日纏磨秦雷,希望他能開恩,多賜些燒酒。

  秦雷的燒酒就在每個衛士的馬背上分開裝著,但是沒有他的允許,誰也沒有動的心思。因為從第一天起他就潛移默化的灌輸一個心思給自己的手下:該是你的,殿下一定賜給你。殿下不給的,絕對不要覬覦。日復一日,終於成了良好的習慣。

  等沈冰把十個大酒壺提進來,要打開給秦雷檢查。秦雷搖頭道:“不必,我相信我的兄弟們。今天放開了喝!”

  沒有當值的衛士,不管帳篷內外的,齊聲歡呼,甚至有人喊出‘萬歲’這樣犯忌諱的話。

  秦雷皺皺眉頭,知道這是真情流露、口無遮攔,便沒有說什麼。待所有人面前的粗瓷碗都盛滿酒,秦雷環視一下圍著帳篷席地而坐的下屬們,這些傢伙正眼巴巴望著自己。

  秦雷笑駡一聲:“不要用這種饑腸轆轆的眼神看著我。”也不囉嗦

  端起桌上的白瓷碗,舉起道:“今日與馬志重逢、明日抵達北山牧場,可喜可賀,幹!”

  眾人齊齊舉碗,劈裏啪啦的在桌子中間一碰,高聲道:“謝殿下。”紛紛一飲而盡。秦雷也喝淨碗中燒酒,火辣辣的感覺燙得他眯起眼睛。看著還是眼巴巴望著自己的下屬們,秦雷灑然一笑,叨了塊牛肉放到自己碗中,對饞壞了的下屬笑道:“用吧。”

  一群饞瘋了的漢子餓虎撲食。一時間整個營地儘是悶頭吃飯的咀嚼聲、筷子碰到碟子的叮噹聲、被噎到的抽氣聲。

  秦雷身邊坐著馬志沈青,食物是秦泗水親自搗鼓的,再加上與他吃飯下屬總有些拘謹。是以幾個人慢悠悠的邊吃邊敘話,倒沒有別的地方的熱鬧景象。

  秦雷仔細詢問馬志別後的情形。馬志閉目回憶一下,便開始講述突圍歸國的經過。

  因為秦雷的大隊伍突然狂飆猛進甩下了各方暗諜一段時間。利用這個時間差秦雷強行送走了張諫之和沈洛,同時召集了散播在應州的細作們,這一進一出,人數不多不少。以至於等暗諜們回過神來,重新綴上秦雷的大部隊時,竟沒有人發現秦雷的掉包計。

  等到行出一天之後,才放開沈洛與館陶。此時兩人也只能苦笑連連。

  以沈洛上京大商的身份,只要不跟著秦雷那個禍害,不暴露館陶這個災星,在齊國上下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西面大散關的背景下,輕鬆的做到了暢通無阻。

  一路上經過齊國大小城府,只要見到沈洛的大旗,守城官兵非但不敢刁難,還要笑臉相迎。於是乎這隊逃難之人竟然有店住店,有車坐車,一路上吃香的喝辣的,好不快活。最離譜的是竟然還住了幾次太守府,至於縣太爺的官邸就像自家臥房一樣,隨便睡。

  聽得秦雷心中悲涼,聯想起自己喪家之犬般的生死十日,默默哀歎道:“同樣是人生,差距怎麼這麼大涅?”

  沈洛他們最後穿延州出幽州,離開了齊國邊境,進入了莽莽東郭勒爾大草原。自唐朝打垮突厥後,對北方少數民族實行恩威並施,拉攏分化的政策。在強大的軍力和經濟實力的震懾下,北方始終沒有出現一個強大統一的遊牧民族,而是形成了草原居民逐步內遷,民族之間相互融合的跡象。

  當然這一切都要在強大的實力的基礎上,唐朝末年的國力衰退和滅亡後的軍閥混戰,又點燃了不少草原惡狼的雄心,開始試圖統一草原,進犯中原。邀天之興,三個強大的國家很快建立,基本結束了混亂的局面。通過近百年的反復較量,把草原部落又打回了唐朝時的模樣。只不過大唐時那種民族和睦的景象再難找回了。

  沈洛因為生意原因,與東郭勒爾草原上各大部落的頭面人物都有些交情。沿途都有部落護送,穿越大草原倒沒有想像中那麼辛苦,只是草原人熱情好客,路過那個部落要是不進去叨擾,那是對他們最大的侮辱。是以一路走走停停直到十天前才走出東郭勒爾,進入秦國的河套地區。未作停留,一路南下,在北山牧場歇息時,竟然碰到了打前站的衛士,這才知道秦雷竟然也要來北山牧場。於是沈洛決定在北山牧場等他。馬志卻是派出來迎接的。

  馬志說完,秦雷笑駡道:“跟著大老爺就是享福啊,他奶奶的,早知這樣我也跟著舅舅了。”

  眾人笑作一團。然後輪流揪著馬志灌酒,嚷嚷著叫他體驗下,被圍追堵截的痛快。

  秦雷看著他們笑鬧,也不阻止。心卻早飛到北山牧場了。

  他現在迫切想見到沈洛和館陶。自從他發現自己在政治上很不成熟時,就十分渴望能有個人幫幫自己。

  ~~~~~~~~~~~~~~~~~

  但第二天啟程時,已是日上三竿。這還是沈青用馬鞭一個個抽起來的,當然秦雷無法怪罪他們,是自己讓他們飲酒的。

  本來上午就能走完的路,到日頭偏西還沒走完。

  當秦雷越過一個小山包,看到遼闊的草原上出現一個土城,北山牧場終於到了。

  遠遠的從城中駛出幾騎,向著秦雷這裏奔來。秦雷長嘯一聲,催動戰馬迎了上去。

  相向而行的戰馬在重點相遇,闊別多日的沈洛、張諫之與秦雷相視大笑。三人跳下馬,手緊緊的握在一起。

  萬里回環後,終於在這北方草原上見著了。

  沈洛與張諫之望著標槍一樣挺拔立著的殿下,雖然滿面征塵,但那雙曾經晦明晦暗的眼睛,卻鷹一樣的攝人心魄,目光堅定而銳利。張諫之拱手喜道:“恭喜殿下!賀喜殿下。”

  秦雷笑著還禮不語。

  沈洛抓著張諫之的胳膊怒道:“你個破罐子,就會打啞語。我忍你很久了。知道嗎?”又晃著拳頭威脅道:“把話說完,不然打你個滿臉開花。”

  後面的衛士暗暗咋舌,沈執事什麼時候這麼暴躁了?

  張諫之知道沈洛一直擔心秦雷安危,如今終於見到,心中的愉悅不好直接表示,拿自己借機發洩一下也無妨。便笑駡道:“你這老沈,我說與你便是,快快鬆開。咱就這一件體面衣服,抓壞了你賠不起。”

  秦雷趕忙拉開沈洛,握著他的手真摯道:“舅舅,謝謝你。”

  沈洛身體一顫,感覺鼻頭發酸,忙轉過頭粗聲道:“不說就不說,你們就玩神秘好了。我去看看晚飯準備好了沒。”說完回身上馬,頭也不回的逃回土城。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6 02:43

第七十章 恐嚇、排擠、殺!

  秦國戰力公認天下第一,多半是靠騎兵打下來的。雖然近二十年來被東齊崛起的百勝騎軍搶去了風頭,但即便是高傲的百勝公趙無咎也不得不承認,無論從數量上還是質量上大秦騎兵都佔有無可比擬的優勢。

  百勝軍雖天下無敵,號稱十萬雄師。但只有兩萬精騎。不是齊國皇帝猜忌,也不是上官丞相非難。實在是訓練一個合格的百勝騎軍太難了。別的部隊的老騎兵都不一定能擠進百勝騎軍的預備營。百勝軍又征戰不休,傾全國之力能維持住兩萬之數已是困難,要想更進一步,卻不可能。

  而秦國有五十萬精銳騎兵。若不算水軍,占了全國軍力的三分之一強。

  要知道齊國只有二十萬騎軍,而楚國,由於地處南方,水網縱橫,加上沒有良馬,舉國統共有十萬騎軍,戰力更是要大大的打個問號。

  五十萬對三十萬,這就是秦國與齊楚兩國軍力上的差距。

  維持這麼龐大的騎兵,自然要傾舉國之力。這從秦國遍佈整個西郭勒爾大草原和西涼草灘的九大牧場,便可見一斑。西郭勒爾的牧民全部編入牧場,不服從的或者被大秦消滅,或者逃離西郭勒爾。

  這九大牧場每年可以為秦國軍方提供二十萬匹優秀的軍馬,甚至還可以向內地輸送用於運輸與耕種的駑馬三十萬匹。

  這不是全部,還有一個不在九大之列,卻絲毫不亞於九大的牧場,這就是位於河套地區的皇家北山牧場。

  現在秦雷便縱馬駛入這個牧場的營地。漢人終歸住不慣帳篷,所以修了個兩丈高的土城,當作居住地。

  秦雷一進城,映入眼簾的便是道路兩側整齊列隊的五千軍士,把整個小城的街面塞得滿滿的,只留下一丈寬的通道。

  見到秦雷進城,五千人轟然跪倒,大聲喝道:“恭迎殿下。”聲震九霄,沖出土城後在草原上回蕩。

  秦雷已是見過世面的,他微微頷首,目不斜視的輕輕一夾馬肚,戰馬便沿著大道小跑起來。

  等見到跪在路中央的鍾離坎與幾個不認識的官員時,才淡淡道:“都起來吧。”

  ~~~~~~~~~~~~~~

  半個時辰後,稍作休整,換上一身便裝的秦雷坐在場衙的正坐上,接見牧場中的大小官員。

  他看著有些憔悴的鍾離坎,淡淡道:“鍾離,還不為本殿下介紹介紹幾位。”

  鍾離坎抱拳道:“遵命。”指向一位戎裝的中年將軍,介紹道:“這位是太子衛軍統領將軍皇甫戰文。”皇甫戰文向秦雷施以軍禮。秦雷笑問道:“本殿下回京時,有位禦林校尉千里護送,名喚皇甫勝文。與皇甫將軍可有什麼關係?”

  皇甫戰文點頭道:“正是舍弟。給殿下添麻煩了。”

  秦雷微笑道:“孤與皇甫校尉相交甚好,現在還時常想起呢。”

  皇甫戰文笑道:“那是舍弟的榮幸。”想了想,又道:“末將也與有榮焉。”

  秦雷點點頭,示意他坐下。

  鍾離坎又指著一個黑色臉龐五品官員打扮的中年魁梧漢子道:“這位是北山牧場的場監秦奇。”秦奇向秦雷叩首施禮。

  秦雷聞言撫慰了幾句。也讓他坐下。

  再有兩人的屬官,與秦雷一一見過。

  等到接見完畢,一干不夠品級的便退下。整個屋裏一共秦雷、皇甫戰文、秦奇、鍾離坎與沈青五人。沈青本來也想退下,但被秦雷留下。

  秦雷見屋裏安靜下來,便對皇甫戰文與秦奇這兩個初次見面的開門見山道:“吾受吾兄太子殿下所托,北上皇家牧場組軍。諸位大人都知道,一支軍隊想要從無到有,從弱到強,沒有幾年的苦功夫是不行的。”

  皇甫與鍾離點頭稱是,皇甫草創太子十二衛軍用了五年才成戰力。鍾離首創太子血影用了五年,卻仍不能令太子滿意。

  秦雷沉聲道:“但是吾只有最多半年時間。半年想要憑空變出一支強軍,用常規的法子肯定不行。”

  皇甫戰文想了想,拱手道:“若是有戰爭鍛煉,末將可嘗試半年成軍。”

  秦雷擺手道:“皇甫將軍說得是常規部隊,而現在咱們要練的是特殊部隊。不能正面投入戰場。”

  皇甫戰文悶聲不說話。

  秦雷心中不悅,面上依舊笑容燦爛道:“諸位將軍,明日將全體隊伍寅時三刻在校場集合,可有問題?”

  沈青和鍾離坎都沒有問題。唯獨皇甫戰文乾笑道:“殿下沒從過軍,不知道軍中規矩。軍中都是卯時點卯,早了會亂了規矩,怕影響殿下威信。”

  秦雷知道,要這個正當年的將軍服他一個毛頭小子,僅憑皇子身份是不夠得,他也沒有奢求。依舊微笑道:“臨來的時候太子授吾生殺大權,想必諸位大人已經收到旨意?”

  皇甫戰文與秦奇點頭稱是,秦雷摸了摸腰間的太子佩劍,眯著眼睛道:“本殿下為人和藹和親,從不胡亂殺人。只要諸位大人約束屬下令行禁止,吾是不會動用這太子劍的。”說完笑眯眯的看著皇甫戰文。

  在場的幾人,沈青是秦雷的死黨,鍾離坎欠秦雷人情,秦奇只是個文官,管不著軍事。所以眾人眼光齊刷刷看向皇甫戰文。

  皇甫戰文沒想到自己稍微表示下異議,這位殿下就要喊打喊殺的,心中大罵晦氣。無奈形式比人強,人家是皇子,又拿著太子劍,他還能怎麼著。只好起身行禮,悶聲道:“屬下明白。”

  秦雷起身扶起皇甫戰文,笑容燦爛道:“皇甫將軍莫怪,本殿下年紀太小,性子急了點,最受不得激。這是個大毛病,得改得改啊。”

  皇甫戰文倒沒見過變臉這麼快的人,小心陪笑道:“殿下少年英雄,英姿勃發。”

  秦雷哈哈大笑,持著皇甫戰文的手道:“皇甫大哥真會說話,走,咱們後堂吃酒去。秦大人同去。”皇甫戰文徹底沒了脾氣,一臉苦笑的被秦雷拉著往後堂走去。秦奇也面色怪異的跟上。

  鍾離坎拉住沈青,小聲問道:“殿下這是怎麼了?跟在中都時不大一樣了。”

  沈青想了想,正色道:“據殿下對我們說,他現在處於什麼青春期。”

  鍾離坎啞然。

  其實方才沈青想得是另一樁事……

  秦雷在入城路上,請教館陶如何與人相處。館陶瞪大眼睛看他半晌,良久才怪叫道:“殿下,你知道什麼叫殿下嗎?”

  秦雷搖頭。館陶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歎息模樣,怪聲怪氣道:“殿下的意思就是陛下以下你是最大的幾個之一,你說應該怎麼行事?”

  秦雷被他咋呼的有點傻,憨憨道:“怎麼行事呢?”

  館陶舞著雙手,高聲道:“但凡你說的,就是錯了也要無條件執行。不允許有人當面質疑,不允許有人當面忤逆。”

  秦雷‘啊’一聲,在那一刻,他感覺自己智商幾乎為零。這與他一直信奉的民主集中制有太多的不同。他傻乎乎的問道:“如果忤逆呢?”

  館陶臉上兇相畢露,惡狠狠的道:“恐嚇、排擠、殺!”

  秦雷小聲問道:“這樣會不會太獨裁啊。”

  館陶在馬上手舞足蹈,若不是秦雷皇子身份,似乎會一巴掌拍在他的腦後。他的腦袋幾乎湊到秦雷臉上,神秘道:“所以說為上者必須謹言慎行。在做一個決定之前要反復思考。而不是在作出決定後反復。”

  秦雷點點頭,他感覺智商又漸漸重回大腦,伸手把館陶那張鬍子拉茬的老臉推開,鬱悶道:“有話好好說,把臉貼這麼近幹什麼,噴老子一臉口水。媽的,怎麼沒見你拿我當殿下看啊?”

  館陶知道他恢復清醒了,便怪笑著拍馬加速前行。

  秦雷望著這狂生,搖頭苦笑。館陶這人什麼都懂,就是沒法約束自己那不羈的心。怨不得三十郎當歲,還是個光棍。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6 02:44

第七十一章 這裏黎明亂糟糟

  翌日寅時二刻,夜空依然繁星點點。

  一通低沉的鼓響,打破了夜的寂靜。

  大秦軍律:聞鼓而集。

  安靜的軍營騷動起來,睡夢中被驚醒的兵士怒駡連連。卻幾乎沒有人起床,大都把被子往頭上一蒙,繼續呼呼大睡。

  ~~~~~~~~~~~~~~~~~

  上百個黑衣人手持火把,靜靜的站立在校場的四周。

  演武臺上立著四個鐵制三角架,上面掛著盛著牛油的火盆,火盆熊熊燃燒著。

  一身戎裝的皇甫戰文與秦雷面色陰沈的站在演武臺上。還有一刻鍾就是寅時三刻了,場中才稀稀拉拉來了幾隊人,幾乎不可能按時完成集結了。

  皇甫戰文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便硬著頭皮對秦雷低聲道:“殿下息怒,初次寅時集結,軍士們可能不習慣。明日一定不會如此了。”

  秦雷瞟他一眼,輕聲道:“皇甫將軍,若是敵人夜襲,會等我們卯時起床後再來嗎?”

  皇甫戰文聞言面色一窒,陪笑道:“這裏是大秦腹地,哪來的什麼敵人。要是上了戰場,定然不會如此。不會如此。”

  秦雷哼道:“平時鬆鬆垮垮,你還指望他們上戰場?等著炸營吧。”

  他見皇甫戰文表情不服,轉過身面對他,嚴肅道:“你知道齊國戰鬥力最低下的州軍在寅時被襲營後多長時間恢復正常的嗎?”

  皇甫戰文默然,他知道秦雷這麼說,那一定是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

  “不到二十息!”秦雷幾乎咆哮道。指著場中的鬆鬆垮垮的士卒低吼道:“再看看我們號稱天下第一的大秦軍隊。就算昨日沒放你回去通知,可是寅時一到就擊鼓集結,此時已是三通鼓響。你數數來了多少人!”

  皇甫戰文面色沉痛的雙膝跪下,叩首道:“戰文禦下不嚴,任憑殿下責罰。”

  秦雷語氣放緩道:“我知道你們乃是太子衛軍,平日裏只出儀仗,不到萬一根本沒有上陣搏殺的機會。作將軍的看著別人打仗立功,卻沒有自己的份。心中不免心灰意懶,是以對軍士約束鬆散了些。這可以理解。”

  皇甫戰文被他戳到痛楚,嘶聲道:“殿下!末將糊塗啊!”腦袋深埋在雙臂中,雙肩微微抽動。

  這一幕被下面的士兵看到了,心中自然惴惴不安。噤若寒蟬的注視著臺上的一舉一動,生怕有什麼噩運降臨到自己頭上。

  秦雷把他扶起,為他拍拍身上的土,溫和道:“既然太子殿下和吾想練一支強兵出來,定然不是練出來做擺設的。不會沒有將軍用武之地的。就看你還有沒有那份雄心了。”

  皇甫戰文用袖口使勁擦擦眼睛,面色猙獰道:“自從被排擠出御林軍,末將無數次夢回沙場,若是殿下能給小人這個機會。就是把這命賣與殿下又何妨!”

  秦雷笑道:“你把信任給我就可以了,還是留著命享受這花花世界吧。”

  皇甫戰文剛要答話,第四通鼓響起,寅時三刻到了。

  秦雷一揮手,門口的鍾離坎帶一隊黑衣人封鎖了大門。把陸陸續續往裏進的軍士擋在了門外。

  秦雷向皇甫戰文點點頭,他向前一步,大聲命令道:“整!”

  場中軍士向他面前靠來,二十人一行,一共排了十列零七個。

  皇甫勝文面色鐵青的向秦雷行禮道:“啟稟殿下,太子衛軍五千人,按時集結二百零七人。請責罰。”剛要跪下,秦雷搖頭止住。

  秦雷走上前,與皇甫戰文並肩站著,對空曠的校場中那二百零七人朗聲道:“你們昨天迎接的本殿下,吾很感動。今日卻被本殿下擾了好夢,是不是心中有怨懟啊?”

  這時候再不開眼的傢伙也不敢吱聲了。所以沒有人回應秦雷。

  他有些怏怏的輕咳一聲,想起了齊國山中那群膽大包天的隊員。秦雷乾笑一聲,指著前排一個高大健壯的兵士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士兵高聲叫道:“回殿下的話,俺叫許石頭。”

  秦雷也不探究他名字的由來,直接問道:“許石頭,吾來問你,你為什麼沒跟別人一樣遲到呢?”

  許石頭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的答道:“因為馬六子叫俺們起來的,他比俺們有心眼子。俺們都聽他的。”

  秦雷訝異道:“那麼說你們這些人都是馬六叫起來的?”、

  眾人一起點頭。

  秦雷饒有興趣的道:“馬六子出列,站到前面來。”

  隊伍中鑽出一個尖嘴猴腮的軍士,個不高,但是渾身透著機靈。秦雷心說,這名字太好了,‘馬騮’可不就是猴子嗎。板著臉問道:“馬六,你來說說當時是怎麼想的?”

  馬六子撓撓頭,呲牙笑道:“小的不敢說。”

  秦雷板著臉道:“恕你無罪。快說吧。”

  馬六子這才嘿嘿道:“回殿下的話,戲文上演著大將軍初掌帥印,都會來一出擊鼓點將,有沒按時到的就會被哢嚓了。小人想著,可不能被哢嚓了,就喊著兄弟們一起來了。”

  秦雷一聽,笑駡道:“你小子也算將?照你說,本殿下得把沒到的四千多一起哢嚓了?”、

  馬六子忙分辯到:“不是不是,小人只是不想被哢嚓,卻沒有咒同袍的意思。”

  秦雷故意板起臉道:“你可想過你們把自己摘出來,會不會招人嫉恨呢?”

  馬六子苦笑道:“確實想過。”然後猴臉一正,尖聲道:“小人識字不多,但也明白邪不勝正,不能因為怕這怕那就不遵守軍紀了!”

  秦雷拊掌道:“好一個邪不勝正,對!馬六,你說得很對,做的更好。只要是認為對的,就要去堅持,不要管別人怎麼樣。”轉頭對面色稍緩的皇甫戰文笑道:“皇甫將軍,你這個軍士很好啊。”

  皇甫戰文微笑著點頭,附和道:“確實令末將汗顏。”

  秦雷沉吟下,對皇甫戰文輕聲道:“今日確實沒想到會是這般模樣,本來我是想直接進行選拔的。”

  皇甫戰文心中苦笑,只能自認倒楣。

  秦雷接著道:“這樣看來,必須要先整頓軍紀再說了。”

  皇甫戰文點頭抱拳道:“全憑殿下吩咐。”

  秦雷想了想,輕聲道:“我有三個建議,一,重獎馬六等人,獎要重。二,處罰所有沒來的軍士,但不宜過重。三,自即日起,進行佇列訓練。暫定一個月。”

  皇甫戰文想了想,想說什麼卻猶豫著不敢說。秦雷知道他被自己咋呼怕了。小聲笑道:“想說就說吧,我對自家兄弟一向寬厚。其實我人很好的,對不對,沈青?”後半句卻是對一邊的沈青說的。

  沈青無奈的點點頭表示贊同。

  皇甫戰文心中暗歎遇人不淑,正色道:“殿下前兩條末將都贊同,只是這最後一條,有什麼用呢?”

  秦雷心中笑道,怎麼沒用,老子當年還不是從一個小痞子被練成個兵樣的。卻不能這麼解釋,只是含混道:“皇甫大哥放心,這個法子專治各種自由散漫不聽招呼,一用准靈。”

  皇甫戰文也不好再說什麼,點頭道:“末將執行就是了。”然後大聲對台下士兵道:“今殿下念爾等忠誠盡職,特恩賜爾等每人銀二十兩,絹一匹。馬六另有賞賜,稍後頒佈。還不謝恩。”

  太子衛軍軍士每月餉銀不過三兩,一下子獎了這麼多,眾軍士大喜過望,齊聲高叫道:“謝殿下隆恩,謝殿下隆恩!”

  皇甫戰文待他們歡呼後,詢問秦雷還有什麼事情,秦雷搖搖頭,皇甫戰文便命令隊伍解散。

  待他也要離去時,秦雷突然叫住他,問道:“皇甫大哥,你想給那些軍士什麼懲罰?”

  皇甫戰文正容道:“大秦軍律,更鼓停,未至者斬。”

  秦雷微笑的看著他,知道還有下文。

  “但既然殿下說從輕處罰,那就每人二十軍棍吧。”

  秦雷苦笑道:“皇甫大哥,你這是要害死我們啊。”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6 02:44

第七十二章 可憐的馬騮和石榴

  秦雷心裏感歎,他不相信皇甫戰文這個十幾年的老行伍能不懂眾怒勿犯的道理。

  此時卻不是計較的時候。他笑著對皇甫戰文道:“二十軍棍打下去,恐怕怨氣能遮滿整個北山牧場。還是打個折扣吧。”

  皇甫戰文尋思道:“那就十棍吧。”

  秦雷拍拍他的肩,輕聲道:“五棍就好了,在打的時候安排受獎的二百人回營。”

  皇甫戰文心中暗驚,悄聲問道:“殿下可保萬無一失?若是鬧大了就不好收場了。”

  秦雷眯眼道:“萬無一失,去吧。”皇甫戰文只好行禮轉身去了。

  秦雷望著他離去的背影,面色異常冷峻。背後有人靠近,為他披上一件披風。秦雷沒有回頭,只是蕭索道:“請館陶先生去我那。”

  見館陶前,他先見了一個人。

  馬六出了校場就被鍾離坎單獨留下,告訴他殿下要見他。就把他引進一間小屋等著。

  沒多久秦雷來了,解下披風後往身後一扔,沈青趕緊接住。

  秦雷大刀金馬的坐在一張長凳上,劈頭就道:“我時間不多。只問你一句話,要是不願意回答,就上路吧。”

  馬六先是面色一變,旋即恢復正常道:“小人知道的一定照實回答。”

  “你是誰的人?”

  馬六強笑道:“殿下說笑,小人當然是您和太子殿下的人。”

  秦雷搖搖頭,起身對身邊的衛士吩咐道:“砍了吧。”便向門口走去。

  他身邊的衛士上前,一腳踹翻還有些發懵的馬六,面色兇狠的拔刀就砍。唬的馬六失聲大喊:“慢著!”

  秦雷仿佛沒聽見一般,已經走到門口。那明晃晃的樸刀也沒有一絲停頓朝馬六的脖頸砍去。他甚至已經感覺到冰涼的刀鋒把脖子上糝起一片雞皮疙瘩。那一霎那,馬六終於體會到了死神冰冷的吻,他發現自己遠沒有想像中堅貞。

  “我是太尉府的……”話還沒說完,鋒利的刀鋒已經割破他的皮膚,有鮮血在飛。還有尿騷味,馬六終於被嚇得失禁了。

  秦雷還是沒有回頭,最終消失在馬六的視線中。

  ~~~~~~~~~~~~~

  當秦雷回到自己的房間,館陶已經在那裏等著。他歪坐在胡床上,正在仔細剝一個石榴,神態專注,甚至秦雷進來都沒有抬起眼皮看他一眼。

  秦雷見他老神在在的樣子,莫名其妙的心頭火起,一掌扇飛他手中剛剛剝開一半的石榴,氣呼呼的坐在胡床邊,也不說話。

  館陶也不惱火,彎腰撿起石榴,用袖子擦擦,繼續認真的剝起來。秦雷眯著眼睛看了他半晌,堅定的伸出手,又把那可憐的石榴撥在地上。

  館陶終於抬起眼皮,與他對視一會,然後又彎腰拾起摔了兩次,已經有些破爛的石榴,拿在手上,把爛了的部分小心地剔掉。又想去把皮剝完。

  秦雷沒有給他這個機會,第三次揮手把石榴拍在地上。並把他的雙手牢牢按住,不給他第四次撿起的機會。

  館陶望著憤怒的盯著自己的秦雷,終於放棄了嘗試。對秦雷認真道:“放開吧。”秦雷堅決的搖搖頭。

  館陶感覺雙手被鐵鉗夾著似的,疼痛難耐。強笑道:“何必呢?大家都痛苦,放開的話就好了。”

  秦雷把他的手攥得緊緊的,低聲怒吼道:“魔鬼……”

  館陶也許疼過勁了,反而輕鬆道:“是你心裏有魔鬼。我只不過讓你感受到它的存在而已。”

  秦雷重重的穿了幾口粗氣,頹然的放開雙手。用仿佛來自天外的聲音呢喃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與你們是不一樣的。我們生活的環境不一樣,我們從小受到的教育也不一樣。讓我漠視人的生命、尊嚴、希望這類美好的東西,真的很痛苦啊。”他狠狠的攥住自己的頭髮,仿佛想把心中的惡魔鑽出來。

  館陶悠然道:“殿下,不管你到底受過什麼樣的教育,待過什麼樣的環境。甚至不管你心中的堅持是什麼,這都不重要。”

  秦雷抬起頭,茫然望著館陶,嗤笑著問道:“連心中的堅持都不重要,這世界上還有什麼更重要?”

  館陶第一次與秦雷對視,他的眼神清澈而透明,仿佛心中沒有一絲污垢。館陶輕聲道:“是活下去。有尊嚴的活下去。”

  秦雷剛要說話,館陶擺手道:“聽我說完,我知道殿下你是有智慧的人,這種人通常難以用語言打動。他會將一切不順耳的道理當成詭辯拋到九霄雲外去。我理解你,因為我也是這種人。”

  秦雷無法否認,他甚至很少被自己說服。

  館陶直起身子,表情前所未有的鄭重道:“在齊國你待我為友,我也以友事之。來秦後,你待我為師,那我就應當直言不諱,讓你少走彎路。”

  秦雷默然不語。館陶接著道:“殿下,不是自誇,館陶自幼天資過人,又因緣際會,拜在當世第一智者,恩師神機先生座下,學藝八載,習得縱橫之法、治國之道。自覺已是天下頂尖的人物,便想下山做一番事業。然而恩師只是不允。”

  秦雷知道館陶十六歲下山,沒想到還有這一段,漸漸聽得入神。

  “恩師言我藝已成然人未成。希望我再隨他修習三年,這三年裏教我如何做人。”憶起往事,館陶面上有清晰的追悔之色。“當時老師把我關在房裏,不許我出去。半夜裏,我想偷偷溜出去,發現窗戶居然可以打開。當時滿腦子下山下山,也沒有細想,就翻窗出去,偷遛下山。”

  秦雷忍不住插言道:“那扇窗戶是誰打開的?貴師還是令師兄弟?”

  館陶點頭贊許道:“在上京時,我就說殿下看問題總能一針見血。我下山後被冷風一吹,也想明白了此節。恩師智珠在握,定不會犯次等低級錯誤。當時我只道恩師故意為之。也沒臉回去了,就下山投了齊國。”

  秦雷搖頭道:“不會是貴師,你從小是他看著長大的,對於你的性格他應該最清楚。如果想留你,就絕不會開那道窗。如果不想留你,也沒有必要白日裏與你費口舌。”

  館陶慘笑道:“可惜我用了三年,嘗盡人情冷暖後,才想通此節。定是我那師兄嫉妒於我,哎,不說也罷。”他調整下心情,繼續講起自己的故事:“想我當年下山之時,何等的恃才傲物,何等的目空一切。甫一下山便在詩仙會奪魁,楹聯閣稱雄,又為民伸冤,憑滿腔正氣,在公堂上鬥倒有鐵齒銅牙之稱的大齊第一訟師。一時間譽滿上京,春風得意啊。”

  秦雷知道雖然此刻拿來做反面教材,但那想必是館陶此生最快活的日子。

  “當時自以為大齊第一高人,便不屑於像一般布衣似的從高門清客開始做起,博得東主歡心,被舉薦進入官場。總幻想著一朝皇帝征辟,從此一步登天。因而毫不客氣的拒絕了無數高門貴族的邀請,自此被他們嫉恨。朝廷每年的查舉征辟皆控於這些人之手,我自然沒可能由此入仕。甚至皇帝太后聞我才名,屢次想招我入宮見駕,也被悉數阻攔。久而久之,日漸潦倒,為生計所迫加上有些自暴自棄,做了些下做事,最終竟成為上京城一大笑柄。”

  館陶說了一氣,口有些幹,秦雷去給他端水,他搖搖頭,微帶嘶啞道:“殿下,我告訴你我的前半生,不是為了緬懷什麼,更不是為了讓你笑話,而是為了向你說明兩個字。”

  秦雷知道這是一個前半生失敗的大才對自己的總結,神態專注的聆聽著,生怕漏掉一個字。

  館陶直楞楞的看著秦雷,前所未有的莊重道:“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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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大道湯湯,逆之者亡

  “規矩?”秦雷若有所思道。

  “就是規矩,這個世界是有規矩的,你可以遵守,也可以不遵守。”

  秦雷長歎一口氣道:“若不遵守,就會犯規,便會被守規矩的排斥。”

  館陶點點頭道:“對了一半,若僅僅被排斥還有在場上玩得可能,大不了玩的淒慘些,寂寥些。”

  秦雷恍然,閉目慘然道:“既然是規矩,就有制定和監督的,若我不守規矩,便會被制定的和監督的攆出場去,連玩的資格都沒有。”

  館陶落寞的點點頭,自嘲道:“我就是那被驅逐出場之人。”說完這句話,館陶反倒輕鬆起來,笑容重新掛在臉上。

  秦雷的臉色卻陰沈的可以滴出水來,他輕聲問道:“這規矩是由誰制定的?又有誰來監督呢?”

  館陶知道秦雷說這話便代表他當真聽進去了,微笑道:“這個問題我也思考了很久。這是問題的根本。”然後把腿從胡床上放下,與秦雷並肩坐著,悄聲道:“先回答後一個,這舉國的官員士紳,豪門大族,乃至你們皇家,都是這個監督執行的。”

  “至於由誰制定的,我起初以為是皇權,或者是掌握國家權力的幾個人。但當我去探究,卻悚然發現就算是掌握權柄者,倘若違反了這個規則,也會被其他監督者自下而上的推翻。”

  秦雷思索一下,問道:“倘若所有監督者集體違反規則呢?”

  館陶森然道:“那就會被所有在場遊戲的人驅逐。禮崩樂壞,江山易色。”

  秦雷心中漸漸清晰,他想到了馬先生和恩先生,沉吟道:“這應該是規矩本身在起作用,這就是所謂天道吧。”

  館陶訝異的看著秦雷,半晌才喃喃道:“本以為你頗具慧根,沒想到還是小覷了你。”轉而自嘲道:“我這些年為了寫《齊國改良奏議》,走了很多地方,接觸了很多人,思路漸漸開闊。才想明瞭這其中的道理。沒想到你竟一朝頓悟。”

  秦雷不好意思道:“我隨便胡說的,就算說對了,也是站在你的肩膀上,沒啥了不起的。”

  館陶哈哈大笑道:“看來你放開了。”

  秦雷俯身撿起那個石榴,小心地擇去摔爛的部位,把最後一塊皮去掉,露出裏面紅寶石般的果粒。眉眼舒展道:“若是還放不開,卻也沒有放開的必要了。”

  館陶起身正色道:“殿下謹記,夫天地陰陽,各有教令。所為大道湯湯,順之者昌,逆之者不死則亡。”

  秦雷也起身雙手奉上那個形狀雖不完整,卻依然晶瑩剔透,誘人生津的石榴。

  館陶笑著接過,又重新遞給秦雷,清聲道:“本來就是給殿下的。”

  秦雷捧著石榴,恭敬道:“還請先生教我。”

  館陶微笑道:“世人皆愛梅蘭竹菊,我卻獨愛石榴樹。”

  秦雷‘啊’一聲。心道這位先生果然品味異於常人。”

  館陶悠然道:“年青時我愛石榴花盛夏開放,火紅的花朵直指太陽,在百花凋殘的季節張揚無畏。那種攝人心神的氣魄,讓我無法不愛它。”

  轉而感歎道:“可現在卻愛石榴之枝虯結不失柔韌,有梅樹之奇崛,而無梅樹之枯瘠;愛石榴之葉優美不失厚重。有楊柳之清新,而五楊柳之柔媚。實乃兼備梅柳之長,而舍梅柳之短。”接著問道:“殿下,你知道這石榴花有幾種?”

  秦雷想了想,答道:“好像是兩種,一種單瓣的,還有種重瓣的。”

  館陶笑道:“不錯,那你可知這兩種花哪種可以結出你手中的石榴。”

  秦雷苦笑道:“應該是單瓣,看來這石榴很有講究啊。”

  館陶點頭道:“對,因為重瓣花期時開得太盛,耗盡了精華,沒有餘力結實。”說著,變戲法似的掏出另一個完好的石榴,厚厚的皮把果肉包裹的嚴嚴實實,根本看不到內裏的精華。

  館陶托著這枚石榴,灑然道:“張揚到連烈日都敢蔑視的石榴,到秋裏會結這種內斂到極致的實。你知道為什麼嗎?”

  秦雷思索片刻,沉吟道:“因為經過漫長夏天的烈日暴曬、風吹雨打,石榴已知天地之威,明白只有這樣才能保住自己嬌嫩的籽。”

  館陶搖頭道:“這樣理解卻把石榴看小了。”

  秦雷好奇道:“那先生怎麼看?”

  館陶笑道:“石榴乃是富貴之樹,花中貴人也。你看春天裏百花爭妍,它知道想要出頭十分困難,所以它偃旗息鼓,積蓄力量。等到夏季裏,百花畏懼電閃雷鳴,日曬雨淋,但石榴知道陽光雨露皆是天恩,所以他肆無忌憚的放,卻安然無恙。秋風一起,它便知道就要天寒地凍了,便毫不猶豫的謝掉高貴的花,為自己包上厚厚的皮。所以可以安然的渡過冬季。這樣年復一年,體察天心,順時而動,怎麼會有禍患臨頭。”

  最後語重心長道:“貴人要學它呀。”

  秦雷躬身受教。

  兩人這番意義深遠的談話,被沈青的敲門聲打斷。秦雷向館陶重新深鞠一躬,誠摯道:“謝先生教我,秦雷受教了。”

  館陶沒有躲閃,而是嗤笑道:“殿下主意最正,若不是心裏已接受我昨日的說法,又怎麼會去按照我說的作。”然後歎道:“你今天這番作態,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心安些罷了。”

  秦雷直起身,燦爛的笑道:“人生在世,求得不過是心安二字。”那一刻,神態像極了館陶心中那個神聖的老頭。看的館陶一陣發呆。

  等他回過神,秦雷已經悄然離去。

  ~~~~~~~~~~~~~~~

  沈青告訴秦雷,皇甫戰文來了。

  當秦雷看到皇甫戰文,發現這位威武的將軍就像熱鍋裏的螞蟻,圍著大堂團團亂轉。

  秦雷走上前,笑道:“皇甫將軍莫要再轉,吾看著眼暈。”皇甫見秦雷來了,忙上前行禮,惶急道:“殿下,不好了,才打了不到三成的板子,營裏就已經有些彈壓不住了。”

  秦雷考量的看著他,笑眯眯的道:“皇甫將軍坐下慢慢說,看看本殿下有什麼能夠幫你的。”

  皇甫戰文瞪大眼睛道:“難道殿下要置身事外嗎?”

  秦雷在案台後坐下,雙手一攤,奇怪道:“人是你的人,打是你打的。與本殿下有何干係?”

  皇甫戰文知道自己被耍了,氣憤道:“殿下莫非當戰文是三歲孩童嗎?”

  秦雷也不惱,只是眯著眼看他,輕聲道:“那皇甫將軍當本殿下是幾歲孩童?”

  皇甫戰文聞言表情一滯,支吾著說不出話來。

  秦雷右手摩挲著案臺上的鎮紙,輕聲道:“皇甫戰文,年庚卅七,乃軍中巨頭皇甫家此代長子,十四從軍,每戰必身先士卒、甘冒矢石,因功擢升禁軍越騎校尉,掌禁軍八彪之一。後雖治軍嚴明,然愛兵如子,深孚眾望。據說一次陛下臨時起意,到你越騎營中巡視,發現整個營壘森然有度,軍容整齊。絲毫沒有因為天子到來而慌亂。陛下當時贊你好比漢之周亞夫。想來若不是那件事,禁軍膘騎將軍的位子非你莫屬。”

  皇甫戰文苦笑道:“原來殿下已經把末將調查一番。”

  秦雷溫和笑道:“請問這樣一位將軍,會帶出怎樣的兵?”

  皇甫戰文一臉慚愧道:“好漢不提當年勇,末將已是強弩之末,日薄西山。帶不得兵了。”

  秦雷陽光和煦道:“既然將軍帶不得兵,那把印信寶劍交出來吧。本殿下送你回京養老!”

  皇甫戰文本來一直弓著身子,聞言終於忍不住挺直腰板,鬚髮皆張,怒瞪著秦雷道:“五殿下,不要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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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孤零零的寶劍

  秦雷雲淡風輕的與皇甫戰文對視。

  屋裏的溫度驟然下降。

  皇甫戰文臉色陰晴變換,放在腰間寶劍上的手緊了又鬆開,終究還是沒有魄力去抽那寶劍,最終悶聲道:“殿下,一定要走到那一步嗎?”

  秦雷嘴角帶著淡淡的嘲諷,嗤笑道:“問得好,這也是我要問你的問題。”

  不等皇甫戰文答話,秦雷語不驚人死不休道:“我知道你心不在太子這邊。”

  誅心之言。

  秦雷擺擺手,阻止皇甫戰文的分辯,稍微認真道:“我沒興趣知道你是誰的人,真的。”

  皇甫戰文徹底無語。默默的等著秦雷的下文。

  秦雷看著他,淡淡的道:“因為在我看來這是無足輕重的小事。”

  他把鎮紙往桌上一擱,清脆的響聲嚇得正走神的皇甫戰文一個激靈。

  等回過神來再看秦雷,發現他正冷冷的盯著自己,一向很溫和的雙目竟然透著森然的光。就像草原狼王的目光,威懾中帶著不屑。

  皇甫戰文在那雙眼睛中看到了毀滅。就像捏死一隻小蟲那樣無足輕重的毀滅。他的喉結抖了抖,感覺背後有些發汗。

  秦雷面無表情的摩挲著鎮紙,聲音冷淡而不帶感情:“我與太子不是同一人,你還可以選擇一次對我的立場。要麼是朋友,要麼是敵人。皇甫將軍準備怎麼選吧?”

  皇甫戰文避開秦雷的眼睛,垂首不說話。感覺自己的背已經濕透了。被過堂風一吹,冰涼一片。再陽奉陰違下去這位脾氣古怪的殿下一定不會放過自己。他卻也沒有別的選擇,對方的皇子身份讓他縮手縮腳。再說對方還有鍾離坎和他自己的百人衛隊,加起來共五百人,若想不聲不響的把他軟禁起來,是不可能的。

  秦雷心中感歎,若是沒有這個皇子身份,就算是怎麼威脅,恐怕都不會令這位將軍低頭。館陶說的沒錯,遵守規則者才能獲勝。若是自己不把自己當皇子,又怎麼指望別人把自己當皇子對待呢。

  他也知道過猶不及,秦雷把頭轉向天邊,放過他,呢喃道:“今日校場之上,我已經釋放了足夠的善意。不需要你回報以忠誠、不需要你的犧牲,甚至不需要你的信任也可以。”

  皇甫戰文猛地抬起頭,迎上秦雷那亮若星辰的眼睛。秦雷目光柔和的看著他,微笑道:“我知道你當時不是作偽,我對你的承諾也不是作偽。我會幫你重回沙場的。你相信嗎?”

  皇甫戰文點點頭。

  秦雷把鎮紙輕輕的放回原位,柔和道:“做為回報,我只要你在這段時間的服從,可以嗎?”

  皇甫戰文終於支援不住,頹然跪倒在地。解下腰間佩劍,雙手獻給秦雷。

  秦雷笑笑,沈青上前把佩劍接過。解劍跪贈是表示臣服的意思。

  秦雷對沈青問道:“那些人喝的怎麼樣了?”

  沈青垂首答道:“回稟殿下,屬下出來的時候,大多已是喝多了。”

  秦雷點點頭,對跪在地上的皇甫戰文道:“我把今天早上沒遲到的那幾個留著管了個飯。待會你把他們帶會營。記住,一定要讓被打了板子的看到。後面的事情不用吩咐了吧?去吧。”

  皇甫戰文領命而去。

  見皇甫戰文走遠,沈青把他那把佩劍遞給秦雷把玩。秦雷摸著古色古香的劍鞘,一按機簧,一泓秋水似的長劍脫鞘而出,在空氣中微微顫抖呻吟著。

  沈青此時才發現秦雷的手有些哆嗦。

  他本來想問:“殿下,你方才怕了嗎?”不知為什麼,沒敢說出口。

  秦雷卻不放過他,把視線從寶劍移到他臉上,呲牙道:“沈青,你有點害怕我了?是不是”

  沈青默然。

  秦雷的手恢復了穩定,把長劍‘哢’的收回劍鞘,擺在桌上。輕笑道:“你與皇甫戰文都是老實人,不善作偽,不會掩飾自己的情緒。”轉而有些落寞道:“去問問沈冰審的怎麼樣了。”

  沈青領命而去。

  秦雷望著桌子上孤零零的長劍,自嘲的笑笑。

  ~~~~~~~~~~~~~~~~~~~

  太子衛軍的弟兄們有些火大,將軍昨日傳命來,說今日早上只管安睡,不用理會集結鼓聲。但是據說還是有不開眼的跑了去,讓新來的五殿下抓住救命稻草,結果是害得衛軍的弟兄們每人要領五軍棍。

  衛軍的弟兄們對將軍沒有怨言,畢竟平日的為人擺在那。據將軍的親兵說,將軍都給五殿下跪下了,才從二十軍棍降到現在的五軍棍。

  衛軍也不敢埋怨五殿下,那是誰啊?那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殿下啊,別說人家有理,就是無理取鬧,他們也得笑呵呵捱著。誰叫人家是殿下呢。

  但怨氣總是要發洩出來,所有的怨氣便全部集中到今日早上的二百個叛徒身上。憑什麼我們挨板子他們去吃酒席。

  怨氣歸怨氣,板子還是要挨的,近五千軍士,分成五十隊,每百人一組,趴在轅門前,脫下褲子,露出一百個或雪白、或黝黑、或橙黃的肥瘦不一的臀部。一百個親兵上前按住這些沒穿褲子的後背,又有一百親兵上前高高舉起黝黑的軍棍,呼嘯著砸下。

  五軍棍說輕不輕,說重不重。若是與行刑的親兵關係好,就草草幾棍了事。若是平日裏相互之間有些齷齪的,那定是棍棍入肉,五棍打完,輕則皮開肉綻,重則筋折骨斷。把後面排隊的看的心驚肉跳,若是發現與行刑的親兵平日有過衝突,只好求爺爺告奶奶的哀求邊上人換個位子。

  一時間營地上空真哭假嚎,喊爹罵娘的亂成一片。不管打人的,挨打的,還是等著挨打的都憋了一肚子火。尤其是看到那二百個醉眼惺忪的叛徒,搖搖晃晃的抱著大包小包從轅門外進來時。這種怨恨終於到了頂點。當然光天化日之下,他們還不敢生什麼是非。

  這五十組軍棍從卯時打起,一直打到午時才算完事,行刑的親兵換了好幾撥,軍棍都足足打斷了幾百根。

  一直到晚上掌燈,還能聽到營帳中傳出的若有若無的哀號聲和咒駡聲。直到催促熄燈的棒子響起,聲音才漸漸平息。

  但黑暗中,有些不安分的身影在營帳間亂竄。沒多少工夫竟糾集了幾百號人,氣勢洶洶的撲向大營的東北角。

  這一切悉數落在隱匿於黑暗中的幾個黑衣人眼底,其中一個貓著腰,輕手輕腳的消失夜色中,把消息傳遞到中軍大帳。

  大帳的帷幕後,大秦五皇子秦雷與太子衛將軍皇甫戰文身著便裝,坐在一個小桌邊飲著小酒。聽到衛士的報告,皇甫戰文便要起身,秦雷搖頭皇甫戰文道:“過一炷香再去。”

  皇甫戰文只好重新坐下。秦雷端著酒盅與他碰杯,他半晌才反應過來,訕訕的捏起酒盅,與秦雷一碰,一口飲到肚中。自嘲道:“平日裏太疏於管教,竟然如此無法無天,到叫殿下笑話。”

  秦雷見他這個樣子,知道這些年的太平日子確實把這頭老虎的膽魄養沒了。溫聲道:“皇甫大哥不要焦躁,太子衛軍已經積重難返,唯有破而後立,亂而後治才可。”

  皇甫戰文也意識到自己的事態,他想起當年,滄桑道:“十年前,末將還是禁軍校尉的時候,一次軍營宗族械鬥,為了平息事態,我親手看了十三顆人頭,血都把戰袍染紅。卻也沒有一絲緊張。”

  說完,一聲歎息,其意不言而喻。

  這時,皇甫戰文的親兵沖進帳來,急皇道:“將軍不好了,東北營中打起來了。”

  皇甫戰文面色一沉,怒斥道:“沉穩點,怎麼教你的。”說著看了看秦雷,秦雷微微頷首。他便起身向秦雷行禮道:“殿下稍坐,戰文去去就回。”然後便轉身離去。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6 02:45

【中都雨】 第七十五章 棍子再強,也怕樸刀

    北山牧場、土城、太子衛東北營。

  此時已是子夜,這裏卻喧囂的好似菜市場。只是充斥於耳的都是喝罵聲、慘叫聲和哀號聲。

  讓我們回溯半個時辰。

  那些白日裏受了氣的軍頭們,回到營中自覺被削了面子,竟越想越生氣,最後幾個頭面人物一合計,決定夜裏去東北營出口氣。

  於是子時的更鼓一過,這些軍頭帶著各自的擁躉,懷揣各種利刃鈍器,摸黑靠近了東北營的幾座營帳。氣勢洶洶的破門而入,見人就打,見東西就砸。

  這些兵痞打仗雖不中用,打架卻是行家裏手,睡夢中的兵士往往剛驚醒,剛要起身,就被一棍子悶倒在床上。這種棍子內裏是小臂粗的堅硬棗木,外圈箍著帶刺的鐵圈,一棍子下去皮開肉綻,又不會傷人性命。卻比持利刃擔的干係小。乃兵痞打架鬥毆的最愛。

  這群兵痞摸的這個營帳中五十人,悉數是今日參加宴會之人,大都爛醉不醒,在睡夢中被敲暈。有幾個沒醉的,卻也敵不過一群惡狼,被掀翻在地,拳腳棍棒一起下來,幾息間便被打的不成人形。竟是比醉倒在床上的還要淒慘。

  這群惡棍橫掃第一個營帳後,嗷嗷叫著就往第二個衝,他們在頭一個營帳中弄出的動靜已經驚動了附近的兵士。兵士們未及穿衣,便操起棍棒從幾個營帳中沖了出來,正好對上叫囂著殺過來的兵痞們。

  兩方人碰到一起後,怒駡著揮舞棍棒,相互追逐廝打。若是仔細聽那怒駡聲,還能聽出兩方人操著不同的口音。

  彼時秦軍多按籍貫分營,這樣同鄉同族易於管理,戰場上又可相互照應,不至於無依無靠,好處確實不少。但有一宗極大不好,同鄉同宗間過於團結,與外營袍澤的一點點摩擦,往往帶來更大程度的鬥毆。在禦禁邊衛四大軍中都存在這個問題。太尉府也沒有什麼好辦法解決,只能靠嚴刑峻法壓制。軍規森嚴的部隊還好說,像太子衛軍這種預備役中的預備役,從來沒把太尉府那些法令當回事。打架鬥毆乃家常便飯,上千人的群架也不算罕見。

  是以東北營的弟兄們反應極是迅速,不管上午去沒去喝酒的,都從床下取出常備的木棍,井然有序的沖出去,加入戰團。東北營除了一上來被削倒的五十人,還有五百餘人,在數量上少佔優勢。再加上主場作戰,同仇敵愾。漸漸的扭轉了局勢,有些圍著來犯者毆打的味道。

  就在此時,節節敗退的來犯人群中,有人高呼道:“他奶奶的,老子跟你們拼了。”說著竟然從懷中掏出夜色中分外明晃晃的牛角尖刀,毫不猶豫的捅入一個東北營軍士的腹部。與此同時,又有幾把尖刀從來犯人群中遞出,刺倒幾個東北營的兵士。

  東北營的軍士見對方動了刀,立馬紅了眼。靠營房的人進去抱出一摞摞樸刀,分發給身邊的人。

  木棍再好用,畢竟趕不上殺人的利刃。東北營的軍士本來就是刀盾兵,此時一刀在手,頓時化優勢為勝勢。刀鋒翻滾間,砍瓜切菜般的放倒一片。

  正當他們準備一鼓作氣,把竟敢持械傷人的殺才揪出來剁掉時。一聲鳴鏑響起,四下裏出現無數火把,五百全副武裝的將軍親兵手持弩弓,身背長刀,包圍了這裏。

  一個校尉打扮的從親兵陣中出來,對場中有些慌亂的雙方大喝道:“奉將軍令,命爾等立刻繳械投降,否則殺無赦!”說著右手高高舉起,四周的將軍親兵們齊刷刷的端起了弩箭,面無表情的瞄向場中的袍澤。

  在五百閃著幽光的箭鋒下,方才還一副瘋魔模樣的對戰雙方乖乖的放下手中武器,舉手投降。

  只是場中八百多人的鬥毆,用這五百人控制起來未免有些捉襟見肘。依然有不少見機快的,趁著混亂,從幾個明顯封鎖漏洞中偷偷溜走。

  那位校尉又把另一隻手收回,往場中做了個拋的動作。便有幾個親兵將幾捆繩索扔進場內。那校尉表情嚴肅道:“自縛!”

  場中鬥毆的雙方,既然丟下武器,也就丟下了勇氣。有人乖乖的撿起一根繩索,讓後面的人把自己反綁了,後面的人也是這樣自縛。一根繩子竟然可以栓八個。最後親兵們上前,把剩下的人綁了,牽著帶去校場。

  ~~~~~~~~~~~~~~~~~~~

  這場鬧劇並沒有影響秦雷的睡眠,實際上,他平時睡眠質量並不高,一點動靜就睡不著。但在這軍營中的行軍床上,他睡得死豬一般,怎麼叫都不起來。即便今日自寅時到子時的所有事情都是他一手導演的。

  直到卯時許,睡到自然醒的秦雷才打著哈欠走出營帳,此時金烏剛剛東升,玉兔還未西沉,天空中一番日月同現的景象。

  洗漱完畢,又用了些點心。秦雷這才慢悠悠的踱到中軍帳中。

  那裏,一夜未眠的皇甫戰文已經熬成了兔子眼,他看見秦雷天高雲淡,神清氣爽的進來,心中暗歎自己命苦。起身向秦雷行禮道:“殿下,這次準備清洗的名單已經整理好了,請過目。”邊上一個幕僚打扮的趕緊把桌上一張紙雙手遞給秦雷。

  秦雷接過,打眼一瞄,不禁驚訝道:“這麼多?”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6 02:45

第七十六章  十七律五十四斬

  這張紙兩尺見方,上面用蠅頭小楷密密麻麻的寫滿人名。橫十豎三十,竟然有三百個名字。
  秦雷把紙遞給那親兵,走到正座坐下,沉吟道:“會不會波及面太大了?”

  皇甫戰文起身施禮道:“殿下有所不知,自五年前陛下立儲,太子衛所成軍,按規矩,新皇登基時,太子衛自然晉升為皇城禁衛,意義非凡。因而各方大人按慣例自然都要安插眼線。後來形式急轉直下,都說咱們沒有盼頭了。這些眼線也沒了作用,可是入了軍籍,不到年限也出不來。”

  秦雷笑道:“這些人心情鬱悶,就經常惹事生非。你又不大管,結果就成了軍中惡霸,是吧?”

  皇甫戰文羞愧道:“被殿下說中,戰文確是有不可推脫的責任。”

  秦雷搖頭道:“過去的事休要再提。給太尉府的軍報,發了嗎?”

  皇甫戰文點頭道:“剛發出,二十天後內有回信就不錯了。”

  秦雷笑道:“二十人死,一百八十人重傷。這可夠咱倆喝一壺的。”

  皇甫戰文心中哀歎一上賊船誤終生,只能苦笑道:“天塌下來有殿下頂著。”

  秦雷起身哈哈笑道:“說得好,你就把心放在肚子裏,本殿下是不會讓我的人吃虧的。”

  皇甫戰文從來沒見過這麼無恥的,昨日還義正言辭道,不要你的忠誠,不要你的信任,只要你聽話就行。結果把自己拉上賊船後就成了‘我的人’……

  他心中牢騷,但萬萬不敢再得罪這位小爺了。反正皇甫家高門大戶、根深葉茂。不到最後時刻不會完全投向哪一邊,暫時先站在這小爺一邊避避風雨也好。

  打定主意,他的態度越發恭謹起來。

  此時一個親兵進來,跪報到:“啟稟殿下、將軍,名單上的人已經抓捕完畢。無一漏網。”

  秦雷笑著點點頭,他知道皇甫戰文免不了借機排除異己,這也是題中應有之意,便不糾纏這個問題。瀟灑的當了把替人背鍋的冤大頭。

  ~~~~~~~~~~~~~~~~

  午時校場上,烈日當空照。

  一排紅衣的劊子手,袒胸露乳、懷抱鬼頭大刀,面朝幾千軍士站在演武台下。

  校場上幾千人鴉雀無聲,氣氛凝重異常。這些軍士昨夜裏都聽到了東北營的喊殺聲,知道那群大爺去找東北營晦氣,卻碰上硬茬子。反正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們也樂得聽戲。

  不過今日起床後的事情就不妙了。將軍親兵在軍營中到處抓人,據說是搜捕昨日的逃竄者,但許多沒有參與昨日鬥毆的也被逮了起來。本來還有些群情激奮,可當兵士們發現被抓走的基本都是平日裏橫行霸道的人物。他們沈默了。

  這種沈默一直延續到午時的校場上,幾千軍士用這種方式表達著自己的情緒。

  當皇甫戰文與秦雷出現在演武台時,幾千雙眼睛齊刷刷的看著他倆,那目光中有畏懼、有順從,甚至還有期待。

  待他倆站定,值日校尉高聲道:“禮!”幾千人同時用右拳敲擊左胸,齊聲喊道:“大秦萬歲,陛下萬歲,殿下千歲。”

  皇甫戰文向秦雷看去,秦雷點點頭。皇甫戰文便邁步上前,站在演武台中央,用雄渾的聲音高聲道:“昨夜子時,東北營中發生了一場駭人聽聞的醜聞。結果是二十一死,一百零三傷。”

  場下一片寂靜,只有皇甫戰文的咆哮聲在空中回蕩:“這不是敵軍襲營,而是一千喪心病狂的畜生絲毫不顧袍澤之情,拔刀相向,自相殘殺的結果。若不是制止及時,誰知道還會釀成什麼人間慘劇?”

  儘管場下軍士或多或少知道些當時的情形,可往日裏同袍間鬥毆無數,鮮少聽說有鬧出人命的。此時聽了不免心驚肉跳。

  “此事一出,殿下震怒!賜本將太子佩劍,著令本將嚴辦。”表情嚴峻的接著道:“昨日現場抓獲八百七十人,另有三十名殺人嫌犯潛逃。今日已全部抓捕歸案。人證、物證俱全,不容抵賴。”

  話音一落,上百名兇神惡煞的親兵壓著四十個遍體鱗傷,用布團堵嘴的兵士到了演武台下。

  皇甫戰文抽出腰間華貴的寶劍,橫在胸前,大聲吼道:“大秦軍律其三,夜傳刁鬥,此為懈軍,犯之者斬!今五皇子殿下仁慈,持太子佩劍求情,只誅首惡,未殺人者杖八十,除其軍籍,遣返回鄉!”

  台下兵士都知道十七律五十四斬,但衛中從沒認真執行過,此時聞聽真要按律執行,不由覺得腦後涼颼颼的,好似那鬼頭大刀站在自己身上一樣。

  皇甫戰文一字一句道:“殺人者斬!”寶劍猛地揮下。

  台下的劊子手高高舉起鬼頭大刀,齊聲高喝:“斬!”在寶劍揮下的同時,手起刀落間,鮮血噴湧,四十顆好大頭顱滾滾落地。

  滿場士兵噤若寒蟬,他們自參軍起,除了打架,就沒見過一滴血。有人甚至嚇暈過去。

  一直在皇甫戰文背後默默觀看的秦雷,見幾十顆頭顱飛起,瞳孔縮了縮,便恢復了正常。

  皇甫戰文似乎被滿目的鮮血喚醒了往日的記憶。他看著台下惶惶的兵士們,冷聲道:“自即日起,太子衛軍嚴格執行十七律五十四斬。”

  幾十人的鮮血在地上越流越多,最後淌到前幾排站立的兵士腳下,染紅了他們的布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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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十個頭顱落地,幾百個同袍受刑後被遣返。換來的是第二日酉時鼓聲一響,所有的兵士發瘋似的跑向校場。不到一刻,便集結完畢。

  演武臺上依舊掛著火盆,空氣中還有淡淡的血腥味。秦雷面無表情的看著台下死氣沈沈的隊伍,對皇甫戰文輕聲道:“好像有些矯枉過正了。”皇甫戰文按著寶劍沉聲道:“無妨,只要賞罰分明,士氣會回來的。”

  秦雷知道在心狠這一條上,自己比這個時代的軍官還要差些。便不再多言。

  幾千人就這樣靜靜的站著,直到火盆漸漸熄滅,金烏東升時,皇甫戰文才對台下道:“自今日起,全天進行佇列訓練,為期一個月。現在給爾等半個時辰早飯,半個時辰必須回到校場,違者按軍律處置!”

  大秦軍律其二,呼名不應,點時不到,違期不至,動改師律,此謂慢軍,犯者斬之。

  兵士們趕緊飛奔解散,各自回營。半個時辰後又全部回到場中,無一遲到。

  皇甫戰文命令全衛以隊為單位,分散開來。由一些陌生的面孔分別教導。

  第一日的訓練就是軍姿。要求很簡單,昂首挺胸收腹提臀,然後紋絲不動的站著就可以。

  教導令他們十人排成一行,整齊的站著。一行正好分到一個教導,來回巡視。

  起初兵士們心中嘲笑這些教導,拿小孩子玩意糊弄人,誰還不會站啊?可是沒有站多久,就有人感覺渾身不自在,稍一活動,便會被教導狠狠的一鞭抽在身上,兇惡的吼道:“你們沒吃晚飯嗎,站都站不直?”

  這樣的場景發生在校場的每一個角落。同樣的動作,同樣的罵聲,令遠遠躲在樹蔭下的幾個人嘿嘿直笑。

  一個滿臉傷痕漢子笑駡道:“這群小子,就不能改改詞?這他娘的都日上三竿了,還晚飯?”

  秦雷抱著肚子笑癱在一張躺椅上,半天才對左邊疤臉漢子鍾離坎上氣不接下氣道:“誰叫你昨天說,一個字都不能走樣的?你看沈青的人就沒犯這毛病。”

  右邊的沈青鐵青著臉,沉聲道:“可是屬下也沒有讓他們模仿我走路啊!”

  因為來的路上在馬背上磨破了大腿內側,是以沈青最近走路有點外八。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6 02:46

第七十七章 稍息立正齊步走

  再看鍾離坎與沈青都是睡眼惺忪的模樣。原來昨夜秦雷只教導了兩人一些要領,便命令兩人各自教導下屬,隨後就施施然回屋睡覺去了。

  沈青與鍾離坎兩人在書香閣就較量過,此時自然各自憋著勁,想在殿下面前較量一番。因而訓練時未免嚴厲了些,也免不了叮囑各自手下不要隨意更改學到的東西。唬的各自手下一句話一個動作都不敢改。

  這時一個衛士捧著一個油布包過來,鍾離坎接了打開一看,對秦雷道:“殿下,太子殿下的信。”

  秦雷接過,揮手讓他們退下,才撕開封口,掏出信紙讀了起來。太子知道他沒有什麼墨水,也就沒有拽文,而是通篇白話。秦雷看了,暗道太子細心。

  信上先敘了下別情,然後講了講京中局勢,如貴妃娘家並沒有什麼動靜。據太子猜測,應該是前線戰事吃緊,太尉不欲多事。他提醒秦雷利用這個寶貴的時間,抓緊練出一隻精兵以自保。

  信上說道前線戰事,大秦軍隊自月前攻破齊軍邊防,便開始狂飆猛進。現已分兵三路,取下當初割讓的九州之地。國內民心一片振奮,現在正在加緊休整,準備在八月初全面攻入齊國,一雪前恥。太子隱晦的說道,作為中路先鋒的大皇子功勞頗大,聖眷正隆,氣焰日益囂張。

  秦雷嘿嘿直笑,看來老二有些坐不住了。他把信紙折好,貼身收著,卻不去為老二憂慮。他自己還一腦門子官司呢。

  老大和太尉回來後,決計饒不了自己。老三老四與自己也有些難解的疙瘩。自己回京幾日竟然就結了這麼多仇家,他不得不感謝下自己二哥的好意。傻子也不相信,太子能對老四在東宮明目張膽的安插人手一無所知。

  秦雷輕罵一聲,皇甫戰文被他用刀逼著上了賊船。可秦雷卻被太子連蒙帶騙的稀裏糊塗上了賊船。比皇甫戰文還不如。

  他昨日夜裏與館陶和沈洛的那次密談。館陶與沈洛一致認為秦雷在沒有任何根基的情況下,與大皇子等人爭鬥,簡直是癡人說夢。所以必須靠近太子,讓太子不遺餘力的支持自己,為自己出頭。想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要讓太子認識到自己的價值。

  要達到這個目的,當今最好的途徑就是練軍。沈洛囑咐秦雷用心練好軍,便帶著館陶一早就回中都為他籌備去了。

  秦雷視線轉到場中幾千士卒身上,目光饑渴而兇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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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卒們一日三練,早上兩個時辰,午後兩個時辰,晚上兩個時辰。一天正好一半時間泡在校場上。這些士卒平日裏懈於操練,哪受得了這份折磨。特別是白日裏,毒辣辣的日頭照在身上,一會就能把身上的水分烤乾。不時有支援不住摔倒在地的,被守候在一旁的親兵拉走,放到樹蔭下。等稍微恢復些,便會被用皮鞭趕回佇列,繼續站立。

  後來又加上稍息,立正,向左轉向右轉等的動作。自然又是一番苦不堪言。但是每天的訓練實在太累,根本沒有精力去想三想四。居然就這樣一路下來,後來連暈倒的都很少。

  秦雷不禁暗暗點頭,這個時代的人身體素質的確驚人。他給的訓練量已經逼近後世的人體極限了,這些人竟然還能堅持下來。

  半個月後,一次早操前,皇甫戰文宣佈早上兩個時辰的佇列訓練改為隔一天一次。還未等兵士們歡呼,他緊接著宣佈,節省下來的時間將進行二十哩越野跑。按時跑完有午飯吃,否則空著肚子進行下午的訓練。

  看著呼呼啦啦往外跑的兵士們竟沒有一個有疑問的。皇甫戰文不禁佩服秦雷看似簡單實則暗含深意的舉動。原本皇甫戰文以為秦雷是嫌軍容不夠整齊才進行佇列訓練的。但是他發現,通過日復一日對諸如稍息、立正之類簡單口令的反復執行,隊員似乎越來越聽話了,每當官長發佈一個,他們的身體下意識就會執行。這已經不可以用那四十顆血淋淋人頭的震懾力來解釋了。因為在那種震懾下,兵士的精神是萎靡的。而不像現在,整個衛軍精氣神前所未有的高。

  皇甫戰文聯想到秦雷的種種所為,哪是一個十七歲少年可以做到的。不只不覺間,秦雷在他心中已經種下了不可磨滅的恐懼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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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秦雷也不是一味操練,他經常能翻出些花樣來鼓舞士氣。比如說宣佈為訓練最好的三個隊改善伙食,或者為苦練的兵士們,送一車秦奇場監從河套地區買來的大西瓜。他甚至還許諾,最後會操時的前三名小隊會得到共計一萬兩的賞賜。

  也只有這時候,他才會離開樹蔭下的躺椅,笑眯眯的出現在隊伍中。笑眯眯的看著兵士們歡呼雀躍或者吭哧吭哧的啃著西瓜。他也時不時的在訓練最艱苦的時候,叫停一會。讓兵士喘息片刻。

  總之一句話,好人作絕。

  一個月時間很快過去,天進入九月份開始涼起來。令衛軍們躍躍欲試的會操終於開始了。他們穿上擦拭了好幾天的鎧甲,排著整齊的隊伍,按捺住迫不及待的心情,等著上場操練。

  秦雷與皇甫戰文一身戎裝,肅穆的站在演武臺上看著一列列整齊的隊伍從眼前通過,大聲的向他倆問好。看到軍士們飽滿的精神、整齊的容姿。兩人相視一笑,知道這支隊伍從精神上脫胎換骨了。

  等到衣甲鮮明的士兵全部通過,又整齊的在校場上站成一個個方陣後。皇甫戰文先上前點評了一下,然後請秦雷宣佈前三名。

  秦雷先宣佈所有堅持到操演結束的士卒每人都有二十兩銀子的賞賜,然後才把前三名一次報來。這樣得獎的固然喜不自勝,沒拿到名次的也有些盡享,可謂是皆大歡喜。

  秦雷任他們歡呼一陣子,好好的釋放下心情,然後舉起右手,演武場上頓時寂靜下來。他朗聲道:“我的士兵們!”

  幾千人同時高聲答道:“在!”然後齊齊立正。

  秦雷笑道:“請稍息。”幾千人又同時稍息,整齊劃一。

  秦雷環視場中一圈,滿意的看著自己一個月的成果,這才大聲道:“本殿下很感謝你們一個月的辛苦努力,你們也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具備成為大秦軍人的資格。”

  幾千雙眼睛齊刷刷的盯著他,眼裏放射著自豪的光。

  秦雷話鋒一轉道:“為什麼僅僅說具備呢?因為你們還沒上過戰場,沒有上過戰場的軍人哪能算合格呢?你們必須加倍刻苦的訓練,在不久的將來本殿下發出召喚時,就是你們證明自己合格大秦軍人身份的時刻。”

  “是!”幾千人同時應道。

  “明日,本殿下將舉行一次選拔。合適的人將繼續留在這裏得到進一步的訓練。沒入選的也不用氣餒,你們將跟隨皇甫將軍返回中都,重組太子衛軍。本殿下相信你們一定可以組建一支無敵的軍隊。”

  這是秦雷早與皇甫戰文商量好的。他要組建的隊伍與皇甫戰文擅長的東西有天壤之別。而且先經過整頓,後經過選拔,太子衛軍能剩下一半人就不錯了,不得不回中都進行補充。這也是皇甫戰文重新振作的機會。

  若不是為了這個機會,皇甫戰文也不會那次下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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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雷特地開恩,第二日卯時才集結。

  這天沒有早操,借著微曦的晨光,兵士們發現場上多了很多器械。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6 02:46

第七十八章 神射手

    選拔一共五項:箭術、二十步外十中七即算過關;騎術、縱馬在一個佈滿障礙的場中,一炷香內跑下一圈就算過關;騎射、橫向賓士一百步,期間向而二十步外的靶子射出五箭,三箭中的即算過關;腦力、給出四塊不同形狀的木板,以及幾十種圖形,一炷香內擺出其中任意二十種為勝;最後一項格鬥、只要能在十個黑衣人的圍攻下堅持二十息就算過關。

  兵士們自由報名參加,每個專案限報一千人,通過其中任何一項就算過關,失敗即遭淘汰。這是為了照顧皇甫戰文,不至於讓太子衛軍菁英盡失。

  當時按鍾離坎與沈青的意思,是讓他們隨便參加。一樣都不行的再淘汰給皇甫戰文。秦雷看著面色鐵青的皇甫戰文,搖頭拒絕了這個建議。讓皇甫戰文暗暗感激。

  其實秦雷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當時與太子約定,一是組建五特殊支隊伍,二就是幫他整頓太子衛軍。若是吃相太差,把太子衛掏的過於乾淨,不僅得罪了皇甫戰文,太子也定然不喜。

  最重要的是,還有不到半年時間,若是盲目求大,就只能訓練出一些花架子,還不如走精兵路線,日後慢慢壯大來的實在。

  四千一百軍士,八百人報名射箭,三百人過關。這也是過關人數最多的一項。但是,要知道太子衛可是有一千五百弓手編制的,只要看看皇甫將軍鐵青的臉色就可以知道這個成績有多麼糟糕。

  報名最多的是騎術項目,足足一千人,看來都對成為威武的騎兵十分嚮往。可是這些平地跑馬還算不錯的傢伙,哪里嘗試過騎著馬翻越欄杆,跨過溝壑,甚至還要越過一堵牆的。騎士們紛紛落馬,或者小心翼翼的完成,但時間已經超出了。好在五百騎營的官兵悉數報名,最終二百人通過。

  騎射專案難度最高,九百人報名,一百人通過。

  格鬥項目也是九百人報名,最終能捱過二十息的有二百四十人。沒有辱沒他們悠久的鬥毆曆史。

  報名最少的是腦力項目,只有五百人,多是老弱病殘,結果也相當淒慘,只有一百人過關。

  最終,秦雷從太子衛軍中要走了這不到一千人,沒有傷到它的根本,令忐忑不安的皇甫戰文鬆了一口氣。

  ………………………………

  僅僅修整三天,皇甫戰文便帶著太子衛返京了。

  此時已是九月,天高雲淡。

  戰馬上的皇甫戰文望著比來時縮短一半,但是明顯整齊精神很多的隊伍,思緒卻回到了昨天夜裏……

  昨夜,他去殿下房中辭行,殿下正在研磨,似乎要寫字。但也不像,因為邊上還有個燃燒的小火盆。見到他進來,秦雷放下手中的活計,招呼他坐下。

  兩個人寒暄著說了些‘辭行’、‘順風’之類的廢話後,陷入了短暫的沈默。

  皇甫戰文望著這個朝夕相處四十天的年青殿下,他正微笑著看著自己。

  皇甫戰文一咬牙,沉聲道:“屬下想坦白背後那人。”

  秦雷面上表情不變,仿佛早料到他會如是說。“這些日,我對咱們大秦的門閥也多了些瞭解,知道你們皇甫家比大秦的歷史都長。也曾經長期執軍界牛耳。”秦雷卻說起了皇甫家的歷史。

  皇甫戰文點頭道:“一百年。”神色緬懷而自豪。

  秦雷微笑道:“這樣輝煌悠久的家族,有可能完全倒向某個勢力嗎?”

  皇甫戰文略帶驕傲道:“不可能。寒家只服務於國家。雖然有時會有傾向,但是不會成為誰的附庸!任何人都沒這個資格。”

  秦雷起身灑然道:“那我就心安了。”

  皇甫戰文跟著起身道:“可是屬下不心安。”他指的是秦雷為他擔下了軍營血案的所有罪責,他欠著個情。

  秦雷想了想,指著桌上的紙筆道:“那你就寫下來吧。”

  皇甫戰文想了想,歎道:“也好。”上前提起筆,蘸了蘸墨,在紙上一揮而就。然後捧著那紙,奉給秦雷。秦雷沒有看,只是把那紙扔進桌上的火盆中。火焰一下竄高,吞沒了紙張。

  秦雷對他笑道:“我若是知道了,心裏便永遠一個疙瘩。還不如這樣利索。”

  皇甫戰文無奈笑道:“殿下寬厚,戰文感激不盡。”他知道秦雷不想讓他這麼簡單還了回護之情。

  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腳剛走,秦雷便拿起蓋子,扣滅了火盆。過了一會,再把蓋子掀開,紙張的灰燼處,赫然有四個字顯現。秦雷這才長舒一口氣道:“老兄,這不是我狡猾,只能說你趕上了。”

  為了準備情報課,他剛製作出銀粉墨水,正要試驗,皇甫戰文就來了。

  ~~~~~~~~~~~~~~~~~~~~~~~~~~~~~

  皇甫戰文和他的太子衛啟程後,秦雷也開始了他的特種訓練……

  土城校場上。望著明顯空曠的隊伍,秦雷大聲咆哮道:“歡迎你們,勝利者!!”聲音傳出老遠,也不知道會不會被離去的人們聽到。

  一句話就調動起這群離愁淡淡的兵士的情緒。是呀,我們是勝利者,定然有更光明的未來。

  秦雷見他們眼裏掩不住的得意,突然嗤笑道:“可你們在我眼中只是一群菜鳥。菜鳥懂嗎?就是肉雞,給人當菜的鳥!”

  剛有些驕傲的兵士當然不服。

  秦雷指著其中一個竹竿高的小子,笑道:“你叫俞錢,是箭術第一。可有膽跟他比一比。”向後一指,一個咳嗽連連、佝僂著身子背著長弓的青年站了出來。

  眾所周之,射箭首先要穩,台下眾人看這個青年連站著都要人扶,又怎麼可以與獵戶出身,百發百中的俞錢相比呢。

  高個俞錢轉眼一想,最多大家打平,也不損面皮,還可以在殿下面前留個好印象。於是出列拱手道:“小人應戰!”
  有軍士搬來兩個箭靶,擺在二十步外。俞錢看向那咳嗽連連的青年,見他搖頭,便高聲道:“搬遠些。”

  對面的軍士聞言,把箭靶向後移了十丈。

  俞錢剛想說話,那個滿臉病容的青年趁著咳嗽間歇,喘息道:“百步。”

  俞錢的嘴巴張的老大,失笑道:“那病漢,射百步要三石弓。你可拉得動?”

  病漢取下背上長弓,咳嗽一陣道:“四石的……”

  全場啞然,整個太子衛弓營能拉三石弓的不到十個,而且只有俞錢一人可以正常射擊。

  然而俞錢已經出汗了。神箭手的眼光都很犀利,先前他不過被自己的驕傲蒙了眼睛,但一見那張弓便清醒過來。弓名落日,玄鐵弓身,蛟筋為弦,四石。

  那確是一張四石弓。再看那拿弓的手,修長而穩定,

  俞錢面色慘白的站在那裏,汗水一滴滴從他面頰滑落。眾人知道,他遇到強手了。

  良久,俞錢轉身向秦雷三叩首,羞愧道:“請殿下恕罪,小人其實已經輸了。可是小人卻一定要射完這十箭。”

  秦雷好奇道:“既然輸了,為何還射呢?”

  俞錢慘聲道:“一個箭手,可以敗,不可以逃。”

  秦雷贊許道:“很好,你比我想像的還要好。你先射十箭,再由許由師傅射十箭給你參詳一下。你可要珍惜這次機會呀。”

  箭靶被搬到百步之外。有軍士為俞錢取來三石弓。俞錢穩定心神,長籲一口氣,對那個叫許由的病漢道:“許師傅,晚輩獻醜了。”許由困難的擠出一絲笑容,算是回應。

  說完,從背後取出一支長箭,穩穩的架在弓上,大喝一聲,拉開弓弦,稍一瞄準,便鬆開右手兩指。弓弦猛地彈回,那箭便消失在空氣中,眨眼又出現在箭靶上,正中紅心。

  眾人齊聲喝彩。

  俞錢不為所動,接連射出八箭,全部命中紅心。九箭已是他的極限,他的手已經微微戰抖。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6 02:46

第七十九章 昭武十六年的第一場雪

    俞錢還是舉起了弓,用盡最後的力氣,顫抖著拉開弦,把第十箭射了出去。九環。

  俞錢左手握住兀自顫抖的右手,如釋重負的笑笑,“請許師傅賜教。”

  許由點點頭,不丁不八的站上白線,架起那張四石射日弓。整個人的氣勢頓時一變,呼吸平穩而悠長,雙手穩定而有力,哪里還有一點病容。

  許由不慌不忙的取下一隻長箭,挽起弓,沒見什麼動作,便射了出去。眾人剛要懷疑那弓的分量,卻聽到百步外一聲巨響。轉頭一看,仍然不停顫抖的箭靶上,紅心的位置只剩下一個明晃晃的大洞,許由的箭竟然射穿了三寸厚的箭靶!

  秦雷默然,那日若是許由射這一箭,自己定然沒有生還的可能。

  許由收起弓,對俞錢點點頭,咳嗽著退回原地。

  所有見了這天神般一箭的人,都沈默了。

  秦雷見眾人崇拜的望著許由,笑道:“這就是我們的弓手教習,箭神許由。”

  場下所有弓手的眼神馬上炙熱起來,能跟著這種箭神學習,就算最後還是拉不開四石弓,拉個三石應該沒問題吧。於是在俞錢的帶領下,齊齊向許由鞠躬道:“拜見教習……”

  許由連連搖手,咳嗽道:“使不得,使不得……”

  秦雷又請出幾個高人,施展絕技,震懾住場中眾人。這些人,包括許由都是太子府的供奉,被秦雷搜羅來充當教官。

  ~~~~~~~~~~~~~~~~~

  秦雷特殊部隊的訓練如火如荼的展開了。單兵技能課都是由他延請的教習擔當。又與太子找來的老兵一起,研討出幾套戰術,一一令兵士們訓練。

  其實他對冷兵器作戰也不甚明瞭,甚至不如一般將軍。但是他信奉一條,自己的貼身護衛必須自己訓練。再加上他明白一條實踐出真知。

  於是乎除了每日上午的單兵訓練,下午晚上都是戰術演練。他所謂的戰術演練,還是在齊國山裏那一套,一撥人當假想敵,一撥人演練各種情況下的防守,贏了有獎,輸了要罰。消極怠工的第二天會被毆打。還有就是偷襲摸哨、緊急集合之類,原來在齊國玩剩下的東西。

  這在沈青看來毫無新意。有一次他實在忍不住問秦雷道:“殿下,您真確定這樣能練出一支可以媲美血殺的隊伍?”、

  秦雷左右看看,才好笑的望著沈青道:“你也不小了,怎麼會說這種笑話呢?”

  沈青焦急道:“那您跟太子殿下的約定怎麼辦?”

  秦雷苦笑道:“到時候再說吧,難道他還真能把血殺找來跟咱們比一比?”

  沈青瞪大眼睛,難以置信道:“殿下,您原本就知道不可能?”

  秦雷做個噤聲的手勢,小聲道:“那我怎麼辦?乖乖在宗人府坐牢?那可是七個月啊!”

  沈青啞然,秦雷悵然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我們在京城毫無根基,卻被人逼著要與猛虎搏鬥,我不想盡辦法增加咱們的力量,就只能眼睜睜被虎吃了!”

  沈青想想,在那個環境下,殿下能有這個不怎麼地道的法子,已經不容易了。心中愧疚道:“殿下,對不起……”

  秦雷擺擺手,疲憊道:“你去吧,我想靜一靜。”

  沈青沉重的退了出去。見他離去,秦雷才鬆口氣,這個沈青太過方正,眼裏揉不得沙子。好在兩人感情深厚,卻不會為這些事情不快。

  他突然無比想念起鐵鷹那個貌似憨厚的壞蛋。

  記憶的閘門一打開,往事一幕幕浮現在眼前。他想起在齊國乾州深山裏,自己仿佛無所不能的樣子,不禁自嘲的笑笑,在見識了百勝軍和禁軍、甚至是太子衛軍後,才明白什麼叫無知者無畏。

  固然自己是個優秀的特種教官,可是在這個時代,他那套行不通。比如說他習慣散兵前進,但這個時代講究的是集群衝擊力。又比如說他講究的是充分的情報,謀定而後動。可是在騎兵突進下,後動往往意味著被踏平。

  這種種的不同,令他不敢再誤人子弟。只能偷偷的找來兵書學習。

  雖然戰術運用上只能靠實踐摸索,但是別的方面秦雷還是絞盡腦汁,花樣百出的。特別是間諜課,他豐富的心理學知識與層出不窮的偽裝手段,令那百十個間諜目不暇接、受益匪淺,甚至延請的教官也佩服的五體投地。

  一天天過去,秦雷他們在無數次摸索後,終於總結出一套適合自己的戰法,隊伍的訓練也漸漸走上正規。

  幾個月下來,所有人都瘦了一圈,被草原尖厲的秋風一吹,連一向以皮膚細膩白淨著稱的秦雷都黑了不少,更勿論別人。但是秦雷覺得很值得,他已經能夠叫上所有人的名字,也把自己刻到了所有人的心裏,每當他們看向自己,那種親近尊敬的眼神,才是秦雷最大的收穫。至於已經可以像模像樣的指揮部隊,倒只能說是意外之喜。

  至於隊員們,通過幾個月的艱苦訓練,在秦雷延請的名師教導下,經過一場場逼近實戰的演練,一次次細緻耐心的總結。不脫胎換骨都對不起秦雷不計成本的後勤補給。

  秋天很快過去,草原上下起了第一場雪。呼嘯的冷風把雪粒子從極北吹來,劈頭蓋臉的砸下去。這雪一下就是三天。給整個土城穿上一件厚厚的棉衣。

  秦泗水緊了緊棉衣,坐在門檻上望著滿院子大雪發呆。突然一個雪球飛過來,正砸在他的脖子上,他頭也不抬的破口大駡道:“劉二娃,你個狗日的小子,不好生讀書,跑來惹老子。”

  一個與小老頭秦泗水一般高的小子從牆角蹦出,要說這幾個月變化最大的,還是二娃。跟著秦雷頓頓能吃上肉了,小子的個子蹭蹭的猛長,仿佛要把原來沒長上的一股腦補回來。

  二娃穿一個青棉襖,深一腳淺一腳的從雪地裏走過來,嚷嚷道:“好你個秦泗水,院子也不打掃,卻在這想婆姨。”

  秦泗水嗤笑道:“你個屎蛋沒掉的小屁孩,也知道婆姨?”

  二娃從雪地裏走出來,也不拍腿上的雪,一屁股坐在秦泗水身邊,嘿嘿道:“秦先生來客人了,就把我先打發出來了。大叔,你到底在想啥啊?”

  秦泗水揉了揉坐久了發酸的腿,悶聲道:“我想俺的娃了。”二娃這次沒有笑話他,而是癟癟嘴,低頭道:“俺也想俺娘了。”

  院子裏又恢復了起初的寧靜,一老一少各自想著心事,出神的望著門口。

  當秦奇出現在門口時,差點被這兩塊望夫石笑岔氣。

  二娃拍拍屁股起身,不好意思道:“夫子,學生在感受你所說的‘道法自然’來著。”

  秦奇笑駡道:“放屁。”他負責秦雷他們的後勤補給,與當兵的接觸多了,人也變得粗糲起來。

  秦奇卻不是來找二娃的,他看向秦泗水,詢問道:“殿下可在屋裏?”

  秦泗水搖頭道:“今個一早就拉著斥候隊去北邊雪地裏訓練了。”

  秦奇點點頭,轉身就走。秦泗水好奇問道:“秦大人,什麼事這麼急,都不進來喝點水再走?”

  秦奇回頭笑著道:“老哥,你還是快進屋收拾收拾吧,欽差來了。”

  秦泗水半晌才反應過來,欣喜若狂的對二娃道:“這真是想什麼來什麼。快去找殿下去。”

  二娃興奮的點頭,一溜煙竄了出去。差點把秦奇帶倒。秦奇剛想說他兩句,卻發現早已不見人影,無奈的搖搖頭,回去招呼上差去了。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6 02:47

第八十章 雪地上的刺殺

    二娃騎馬在雪地溜了一圈,別說自家殿下,連個衛士都沒找到。急得他雙手支在嘴邊大喊道:“殿下,聖旨到了,快去接旨啊!”

  毫無徵兆的,從雪地裏冒起十幾條白色人影,正好出現在二娃身邊,把二娃胯下的戰馬唬的差點人立而起。

  一個白色的斗篷掀開,露出秦雷那張俊逸的面孔。他對邊上兩個人輕聲吩咐道:“把隊伍遠遠的帶出去,不要靠近土城。”

  兩個人抱拳稱是。聽聲音竟是沈青和鍾離坎。

  說完,秦雷打馬回城。兩天前斥候便稟報,有一群官員打扮的正往土城方向趕來,若不是大雪漫天,昨日就該到了。

  當秦雷打馬進了場監的大院,秦奇與幾個陌生面孔便迎了出來。秦雷勒住馬韁,在馬上朝幾個陌生人微微點頭道:“上差遠道而來,秦某未曾遠迎,失敬失敬。”卻沒有半分失敬的意思。

  幾個陌生人哪敢追究他是否失敬,規規矩矩的跪在雪地裏,向五殿下見禮。

  秦雷這才翻身下馬,扶起前頭的一個,溫和道:“這位上差怎麼稱呼?”

  那個身裹貂皮大衣的中年人尖聲道:“回殿下的話,奴婢賤名劉全。”

  秦雷點頭道:“原來是劉公公,裏面請。”

  一行人進了屋,分主賓坐下敘話,有老兵奉上茶水吃食。秦奇對劉公公歉意道:“這季節大草原上弄不到什麼稀罕玩意,公公將就一下吧。”

  劉公公當著秦雷面哪敢擺譜,他對秦奇笑道:“秦大人不要客氣,正事要緊。”然後對秦雷拱手道:“殿下,不若咱們先宣旨吧,不然奴婢心裏老不踏實。”

  秦雷點頭微笑道:“應該的。”

  香爐案台早已擺好,秦奇還給秦雷準備了個蒲團。秦雷朝他笑笑,跪在上面,等著劉公公宣旨。

  劉全雙手從案臺上取下聖旨,請秦雷查看外面的錦套是否完好。秦雷點點頭,老太監這才揪住錦套上一個線頭,輕輕一扯,錦套便裂開個口子,露出裏面金黃色的聖旨。展開後,拉長聲音開始宣讀。

  經過這段時間的用功,秦雷閱讀書面文字已經沒有什麼問題,只是聽這種文縐縐的東西還有些麻煩。是以除了開頭的:“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天地玄黃、堯舜禹湯……”,其餘的都是一頭霧水。直到最後劉太監念道:“……不滅倫常,今特許其即日返京,于臘月十八接駕神武門。欽此。”

  秦雷趕忙磕頭謝恩:“吾皇萬歲萬萬歲。”聽到‘欽此’說什麼,他還是知道的。

  劉太監在他三叩首後趕緊上前扶起。

  等秦雷從劉太監手中把聖旨要過來,仔細看了下,愕然發現,洋洋四百餘字,真正有用的,就是最後他聽明白的那一句話。

  ~~~~~~~~~~~~~~

  秦雷收好聖旨,對劉公公笑道:“公公遠來勞頓,不如歇幾天再走?”

  劉公公歉意道:“殿下,前幾日下雪耽誤了行程,若是耽誤了接駕……”

  秦雷哈哈笑道:“那就不讓公公為難,咱們明日一早就動身。”

  劉公公知道他定然有事要安排,便借辭旅途勞頓,帶著手下去後院歇息去了。

  大廳裏只剩下秦雷和秦奇兩個。兩人相視一笑,秦奇拱手欣喜道:“恭喜殿下提前解脫。”

  秦雷望著這位面容黝黑的同姓,也咧嘴一笑。秦奇為人正直,頗有氣節,統籌能力非常強,這半年所有人的吃穿住用行都是他一手操辦,沒有任何紕漏。兩人關係也日漸密切,當知道秦奇乃是一榜進士後,秦雷還讓二娃拜在秦奇門下讀書。

  秦雷必然不能帶著一千五百人一起返京,所以秦雷要把走後的安排與秦奇講一下:“留守人員我交給鍾離坎和沈青了,你只要負責好他們的補給就可以了。”

  秦奇奇怪道:“補給?他們要去幹什麼?”

  秦雷嘿嘿笑道:“得給他們找點事做,光訓練會膩歪的。”

  秦奇也不多問,點頭應下。

  秦雷又道:“再就是軍馬的事,你要小心點辦,時間久點沒關係,千萬別走漏了風聲。”

  秦奇笑道:“殿下放心,這我曉得。”

  秦雷點點頭道:“老秦,你再堅持最多兩年,我就想法把你調回去。”

  秦奇心中歎息,得罪了那人,哪有那麼容易,但是依舊謝過殿下。

  秦雷見他有些不信,卻也不再多說。

  ~~~~~~~~~~~~~~~~~

  翌日清晨,二百餘騎駛出土城南門,疾馳而去。只留下長長一串混亂的馬蹄印。

  秦泗水和二娃沒有在隊伍中,他們將第二批出發。

  一行人快馬加鞭,恨不得肋生雙翼,一下飛到中都去。然而天不作美,從他們離開土城的第三天起,又開始下雪,大雪紛紛揚揚,時斷時續。有時甚至連路都看不清。風也越刮越大,卷起漫天的雪粒砸在臉上生疼生疼的,戰馬跑都起來歪歪扭扭。

  秦雷他們給戰馬披上棉被禦寒,自己則用幾層厚厚的棉袍連頭一起包裹起來,只留下眼前一條縫。其實風雪一起什麼也看不清,全靠領頭的老馬帶路才不至於迷失了方向。秦雷他們不由感激起秦奇來,這個細心的場監給每個人準備了足夠的禦寒衣物,當時很多人還嫌麻煩,若不是秦奇瞪眼,就會卸下來。

  就這樣在漫天風雪的大草原上行了七天,秦雷他們還好說,畢竟幾個月的錘煉不是白費的。傳旨太監劉公公他們就慘了,很多人都凍出了毛病,有人的手指頭凍掉了,有人在疾馳中直接從馬上跌下來摔傷,還有人發起了病。

  千辛萬苦終於走出大草原,此時離臘月初一還有三天。而前路還是白雪皚皚。

  秦雷把傷患安置在沿途的驛站,精簡隊伍又換過馬,繼續南下。他知道隊伍到了極限,不敢稍作停留,因為一旦停下來就需要好幾天才能恢復過來。

  誰叫咱不受皇帝待見呢?秦雷自嘲的笑笑。他朝疲憊的隊伍大聲喊道:“大家咬牙堅持住,到了中都就給你們放假十天,好不好?”

  一陣歡呼從隊伍中響起,行進速度終於沒有慢下去。

  劉太監也在隊伍中,他已經被折騰的不成人形了,但依然的讓秦雷把自己綁在馬背上,不敢誤了日子。秦雷對他倒是照顧有加,時不時過來探望。這一日行進間,秦雷又策馬過來,兩人隨便聊兩句,便說到行程上。

  “公公放心吧,咱們已經進了京畿地界,明日一早就能到中都,時間剛剛好。”秦雷笑道。

  劉公公艱難的轉轉頭,看看四周雪白的世界,苦笑道:“這一路多虧殿下了,奴婢沒齒不忘……”

  話音未落,一片弓弦聲在山林中響起,秦雷條件反射一般橫著從馬背上摔下,同時想去拉劉太監,無奈他被牢牢的困在馬背上,根本扯不動。秦雷眼睜睜的看著劉太監的胸部連中兩箭,鮮血飛濺出三尺遠。

  此時四周哀號聲四起,秦雷卻無暇顧及,一欸身體落地,他便瘋狂向道旁的大石頭邊翻滾。平日的苦練顯出了效果,幾次發力他便靠近了巨石。耳邊突然響起破風聲,秦雷也不躲閃,竟然弓著腰,用背去擋那激射來的弓箭。

  回過神來的護衛們肝膽欲裂的看著這一幕,無奈秦雷的動作太快,想要阻擋已經來不及。

  鋒利的長箭帶著巨大的衝力紮在秦雷的背上。把秦雷狠狠的撞到大石後面。

  沈冰等人頓時像回到半年前的逐鹿河邊……發瘋一般撲向秦雷消失的方向。

  這時,一聲怒吼從大石後傳來:“發信號!”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7 21:45

第八十一章 弓對騎

  沈冰他們衝到大石後,發現秦雷背插羽箭趴在地上。

  秦雷見他們過來,鬱悶道:“快給我拔下來,這玩意衝勁太大。”

  沈冰忙上前,狐疑的按住箭柄,試探問道:“真拔?”

  秦雷點點頭,呲牙道:“放心,沒紮進去。”

  沈冰這才一使勁把箭拔了出來。聽到金屬掛擦聲,他才明白,殿下的盔甲一定經過特殊處理。

  幾個護衛扶起秦雷,有人從背囊中取下一個竹筒,用火摺子點燃引信,眨眼間那竹筒就飛到天上,爆開了。

  秦雷喘口氣,問沈冰道:“情況怎麼樣?”

  沈冰稍微探出頭,掃一眼,發現雪地上的衛士們把身子蜷在被射成蜂窩的戰馬屍體後,被密集的箭雨壓得抬不起頭。他縮回頭對秦雷道:“基本上沒事。”

  秦雷展顏笑道:“看來平時訓練都沒有偷懶。”方才秦雷聽到弓弦聲下馬的動作,便是平日的一個訓練科目。此時被衛士們用出,躲過了猝然的襲擊。

  箭雨又持續了一炷香的功夫,突然間沒了聲息。伏在地上的衛士們小心的抬頭張望,發現原本林中若隱若現的箭手已經消失不見。

  過了好一會,衛士們護著秦雷起來。秦雷面色很不好看,對頭就是為了遲滯自己的行進速度。但是那陣鋪天蓋地的箭雨,卻再明白不過的告訴秦雷:人家不在乎他的死活。

  活著也罷,死了也罷,都無所謂。

  秦雷被激怒了,他不能容忍再被人如此輕視下去了。

  隱忍,這是館陶對他的教誨。可是自來到這個世界起,便一直被輕視的秦雷不打算再忍了。

  他要用一場痛快淋漓的發洩,向皇帝、向中都的大人們宣告自己的存在。

  他就這樣沈默的站著,表情前所未有的冷峻。沈冰他們甚至能清晰感受到秦雷心中的殺意。

  北方地面微微震動,漸漸的越來越響。沈冰可以分辨這是出是三百鐵騎踏雪衝鋒時聲音。他欣喜的對秦雷道:“殿下,來了。”

  秦雷點點頭,眼睛望向北方的官道。那裏已經被秦雷他們踩出了一條黑色的痕跡。

  一匹身披白色罩衣的戰馬飛奔著出現在秦雷視線中,馬上的騎士也是白色的罩衣,風帽蕩在腦後,黑鐵頭盔下的面容竟然被同樣黑色的面具擋著,僅露出一雙狼一樣的眼睛。

  眨眼間,這個騎士的背後出現無數與他同樣裝束的騎士,都帶著一模一樣的面具。僅僅三百騎,竟然有驚天動地的氣勢。

  秦雷對沈冰輕聲道:“發飆進令。”沈冰掏出一面火紅的令旗,朝南面猛地一揮。

  三百餘騎毫不停留的通過秦雷面前,暴烈的向南奔去。

  這時候,衛士們把沒有被射到的軍馬歸攏起來,統共不到二十匹。秦雷帶著近衛翻身上馬,緊緊追隨剛駛過的鐵騎而去。

  秦雷他們是輕騎,漸漸的追上了隊伍,彙聚在一起。

  ~~~~~~~~~~~~~~

  那支襲擊秦雷的隊伍本來就是臨時被抽調來的,根本想不到目標身後會綴著一支騎兵。他們從容的撤出戰場,登上等候在路旁的十幾輛大車,然後嘻嘻哈哈的向西駛去。

  當還沒有走出二十裏,便被瘋狂的白衣騎兵追上時。他們錯愕了。然而他們的素質無疑是頂尖的。僅僅十幾息時間,便完成了將馬車聚在一起作為屏障。能做到這一步已經足夠自傲的了。

  但是當他們在馬車後站好,還沒來得及彎弓搭箭。一陣箭雨從對面筆直的射過來,帶走十幾條人命。

  竟然是弓騎,更準確說是弩騎。

  ~~~~~~~~

  秦雷的騎兵們雙手托著弩弓,在離車陣一百步時便射擊。一波箭雨打得車陣中的敵人抬不起頭。借著這個間隙,騎兵們又衝出三十步。然後把弩弓在馬鞍上一掛,同時取下盾牌擋在胸前。

  隨著對面一聲大喊:“放!”上百支狼牙箭呼嘯著射了過來。目標卻不是馬上的騎士。

  射人先射馬!

  這些弓手的實力確實駭人,幾乎全部命中巨大的馬身。然而,又一次出乎意料的是,箭矢射在馬的前身,竟然發出金鐵交加的聲音。大部分被彈開,小部分留在馬身上,卻只刺激著戰馬更瘋狂的向前奔跑。

  只有七八支箭射中馬眼,戰馬吃痛而起,把背上的騎士掀翻在地。馬身上的罩衣掀開,赫然露出完整的魚鱗鐵甲。

  弓手們的瞳孔赫然縮小,知道今日在劫難逃。但是沒有人退縮,他們只是更迅速的拉開長弓,更準確的射出第二箭。

  還有四十步。

  更近的距離,更準確的射擊,留下了三十匹戰馬。全部是眼部中箭。

  白衣騎士沒有哪怕一絲停頓,他們紛紛策馬越過倒地的戰馬和同袍,動作靈活而整齊。

  衝到三十步時,騎士們紛紛棄盾,從馬鞍另一側摘起長槍,平舉著伏在馬背上進行最後的衝刺。

  第三波箭雨射到,呼嘯著刺入戰馬的身體,這次的距離太近了,再好的鎧甲也擋不住,五十餘騎被掀翻在地。然而,還有二百餘騎瘋狂地衝到了弓手們面前。

  往日裏,射完這一箭後,長槍手會上見替下這些寶貴的弓手,但是此時,他們因為某些人的陰謀,孤零零的暴露在騎兵的長槍下。

  弓手們紛紛棄弓,抽出腰間樸刀,準備做最後一搏。

  隊伍後面的秦雷已經清楚對方的身份。但是他仍仰天長嘯道:“殺!!!!!”

  這一聲嘶吼,抹去了騎兵們大腦中最後一絲理性。他們毫不遲疑的撞上攔路的車陣,驚天動地的轟鳴聲後,車陣被撞成幾段。發起衝擊的的戰馬衝出車陣後,沒跑幾步就轟然倒下,把身上的騎士甩出老遠。

  後面的騎士從撞開的通道中殺入,局勢終於崩潰。騎士們每一次長槍刺出,都會挑起一個弓手的身子,然後槍尖一抖,破布頭一樣甩出去。甚至不用出槍,只需要直直的衝過去,就可以把怒吼著迎上來的弓手橫著撞飛出去,再用馬蹄一踏,地上的人立刻腸穿肚爛,眼見不活。

  而棄弓的弓手們頹然發現自己用盡全力的劈砍只能斬破馬上敵人的白衣,落在裏面細密的鐵甲上,印下一條白色的痕跡。僅此而已。

  鬥志終於在無可比擬的差距下喪失,雖然沒有人投降,手下卻慢了許多,一邊倒的屠殺開始了。

  陣後的秦雷忍住心裏的不適,強迫自己不要發出任何命令。當不適感消失,他兀然發現自己終於服從了這個世界的遊戲規則。

  喊殺聲漸漸平息,沈冰他們忙著去救治傷員,摔下馬背的騎兵大部分受得是筋折骨斷之類的硬傷,將養幾個月仍然可以上陣。

  幾騎戰馬過來,馬上的騎士向秦雷行禮,一個粗糲的聲音從最前面的騎士面具下發出:“殿下,還有什麼吩咐?”

  秦雷吐口濁氣,對說話的騎士笑道:“勾忌,讓你們戴面具是為了震懾對手,不是用來裝深沉的。”

  叫勾忌的騎士只好摘下面具,露出一樣英俊的臉,岔開話題問道:“殿下,這次暴露實力,會不會有不利後果?”

  秦雷冷笑道:“暴露實力?除了暴露我們是爆發戶外,還能暴露什麼?”

  秦雷見勾忌聞言面色一滯。輕笑道:“還是不帶面具好,至少能看到表情。”

  勾忌剛想訕笑,秦雷有些低沉道:“三百裝甲騎兵在一百步內衝擊沒有任何掩護兵力的弓兵。戰損比卻是一比一。我們憑什麼讓別人刮目相看?”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7 21:45

第八十二章 朝天子

  中都,一個月的大雪今早上終於停了。天剛濛濛亮,城門司、巡城司、京都府,乃至五城兵馬司中湧出無數扛著掃帚的兵丁,在官長的督促下,來到貫穿京都中軸的神武大街掃除積雪。

  上萬人一同掃雪的場面非常壯觀,效率也很高。半個時辰便把五十哩長,五丈寬的神武大街上幾寸厚的積雪掃了個乾乾淨淨。掃除的積雪被堆到了沿街的民房中。

  大街剛打掃乾淨,外城五門洞開、皇城五門洞開、宮城五門洞開。無數全副武裝的禁軍士兵從兵營中開出,跑上神武大街後分成兩列,每五步停留一個,轉身背向大街,拄著長槍站立。轉眼間封鎖了整條神武大街。

  又一陣整齊而響亮的腳步聲,兩列身著明光鎧,背掛猩紅披風的御林軍士從皇城中跑出,在每兩個禁軍中間便會停留一個御林軍,他們面向大街持戈站立。

  與此同時,從河西河東兩大營中開出的五萬禁軍也封鎖了神武門外三十哩路段。

  老百姓都乖乖的留在家裏,他們已被告知,今日無論何人,只要出現在神武大街,一律當作不軌就地斬殺。

  何人當然不包括大秦的文武官員、王公貴戚們,他們在大街被封鎖後不久,便紛紛從東西城騎馬坐轎趕到神武大街,然後往明德門行去。

  有臨街住戶家的頑童從門縫中看到,便問自己的老爹:“不是所有人不得上街嗎?”

  老爹瞪娃娃一眼,小聲罵道:“小兔崽子,他們不是人。”

  ~~~~~~~~~~~~~~~~~~~

  被老爹評價為不是人的人們卻也不好過。他們沿著神武大街出了明德門,又沿著官道向東三十哩。把車馬停在道邊的樹林後,便磨磨蹭蹭下車下馬,按品級爵位站在道兩邊。

  北風抽冷子刮起,這些身體嬌嫩的達官貴人們即使圍著厚厚的裘皮,仍然覺得風往自個脖子裏灌,一個個縮著腦袋,抄著手互相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雖然聊著,可那眼睛卻時不時往東瞄去。

  但有人卻老往相反的方向看,不過也沒人敢說他什麼。因為這位爺身著明黃八爪八龍袍,腰上還掛著金燦燦的天子授劍。正是大秦皇太子殿下是也。

  他身邊一個穿紫色郡王袍的輕聲對另一個穿藍色王袍的道:“你說他能不能來?”這兩位正是大秦的哲郡王三殿下與簡郡王四殿下。

  老四輕笑道:“放心,那邊說了,出動的可是神弓營。”

  老三驚道:“混蛋,不是說府衛軍嗎?這不要了小五的命嗎?”他聲音有些高,引得太子看過來。老三只好瞪老四一眼,轉過頭去不再言語。

  這時,一隊騎兵自東方而來,皆舉著金黃令旗齊聲道:“聖駕將至,百官各歸其位。聖駕將至,百官各歸其位!”

  官員勳貴們聽了,脖子也不縮了,手也不抄了。挺胸腆肚、眼觀鼻鼻觀腳尖的垂首站著,樣子要多虔誠有多虔誠。

  片刻後,官道東方旌旗如林,一隊隊金甲騎兵身披猩紅斗篷,盔瓚五彩羽毛,手持旗幡鉞斧槍戟瓜傘蓋扇等一應擺譜用具出現在遠方。胯下駿馬行的很慢,良久才到達站在隊伍最頭上的太子面前。

  太子回頭望了最後一眼,然後橫跨一步出列,推金山倒玉柱的跪下。他背後的皇子親王、國公侯爺、文武百官足足五千人也跟著齊齊跪下。

  “恭迎陛下……”

  擺儀仗的金甲騎兵足足有五千,用了小半個時辰才過完。這時,十二匹純白駿馬拉著巨大鑾輿才出現。眾人不敢抬頭觀看。只能一遍遍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而在那個大秦最高貴的車駕裏,一個身穿金黃九爪九龍袍的中年人坐在龍椅上。這中年人與太子長得非常像,都可以稱得上英俊,只是他眉宇間有淡淡的陰鶩之氣,眼神也銳利堅定。看上去遠沒有太子和藹可親,但那種惟我獨尊的氣質是太子所沒有的。

  這就是大秦至尊昭武孝皇帝陛下,此時他正面色陰沈的聽著地上跪著的老太監低聲說著什麼。

  等太監說完,昭武皇帝沉聲問道:“誰幹的?”

  老太監輕聲道:“幾方都有可能,李家嫌疑最大。”

  昭武皇帝右手緊緊攥著龍椅的扶手,一字一句的問道:“老大有沒有參與?”

  老太監聲調不變的緩緩道:“那支弓隊正是出自武勇郡王的中路軍。”

  昭武皇帝一拍扶手,面色更加陰鶩,恨聲道:“朕的兒子都被他們帶壞了!”

  老太監想了想,欲言又止。

  昭武冷盯著他道:“你也要學他們跟朕耍花槍嗎?”

  老太監忙叩首道:“陛下,老奴的命都是您的,怎麼會欺瞞於您呢?”

  昭武從牙縫中蹦出一個字:“說!”

  老太監這才細聲道:“以老奴看,這件事情玄機頗多,一時倒不能判定大殿下是否參與其中。”

  昭武盯著滿臉皺紋的老太監看了半晌,良久才似笑非笑道:“你個老東西也開始為老大說話了?”

  老太監連忙叩首搖頭道:“老奴只是就事論事,沒有什麼傾向。”

  昭武冷哼道:“但願如此。”

  鑾輿裏陷入了短暫的沈默。良久,昭武皇帝才想起一事,問道:“那孩子可來了?”

  老太監搖頭道:“早些時候沒來,現在不知如何。”

  昭武皇帝便不再問,站起身。老太監忙起身為他披上大氅,又取下案臺上架著的天子佩劍給昭武掛在腰間。

  偌大的鑾輿內,竟然只有昭武和老太監兩個人。

  老太監推開門,昭武皇帝便走了出去,站在寬闊的龍臺上睥睨著道兩旁跪拜的百官貴人們。

  他的視線掃過幾個兒子,老四正偷偷瞄著鑾輿,發現皇帝看向這邊,趕緊低下頭,老實跪著。

  皇帝把視線移開,隨著緩緩移動的鑾輿,兩旁的官員貴人們逐一映入他的眼簾。

  官員貴勳們按爵位品級自東向西排列,最東面的自然是太子,然後越往西品級越低。漸漸的皇帝眼裏連一個穿紫服的都看不到了。有資格前來迎接皇帝的最低也是五品官。所以皇帝接下來看到的乃是滿眼的紅色官袍。

  這時候,跪在最末尾的那個人就異常顯眼,因為他身著黑色團龍袍。像西瓜瓤上的種子一樣。

  昭武皇帝有些訝異的問邊上老太監:“朕怎麼不記得有哪家親戚尚黑色王袍?”

  老太監低眉順目道:“回陛下的話,五皇子殿下尚黑。”

  昭武皇帝眉毛微微挑起,平靜道:“是他。看來這孩子造化不小啊。”

  老太監依舊垂首道:“那也是托陛下洪福。”他知道皇帝指的是秦雷三番死裏逃生。

  昭武皇帝面色怪異道:“希望他一直有這個造化。”

  說著話,鑾輿駛過了秦雷跪拜的地方。雖然沒抬頭,秦雷還是能感覺上面有人在看自己。

  他自剿滅那一隊弓手後,縱馬賓士了一天一夜,累斃了兩匹駿馬才在那隊舉令旗的騎士出現時趕到了這裏。

  幸虧今日守衛這一路段的校尉,半年前在十哩長亭見過秦雷。否則他根本進不了兩道封鎖線。

  跪在地上喘息的秦雷看著千辛萬苦終於沒有錯過的鑾輿,心中自嘲不已。

  那個獨立自由的特種兵秦雷已經越來越淡化了,現在的這個乃是越來越純粹的大秦五皇子殿下。

  隨著鑾輿回朝的還有伴駕的百官,他們等跪拜的皇子百官們起身後才文官坐車、武官騎馬的跟上鑾輿。

  文臣第一輛,是一輛青色的馬車,乃是大秦丞相文彥博的座駕。

  武官第一匹,是一匹火紅的駿馬,上面那位鬚髮皆白的威猛老者就是大秦太尉李渾。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7 21:46

第八十三章 各懷心思皇家人

  大秦的中央官員與上層貴族們跟隨著昭武陛下的鑾輿向神武門駛去。

  太子經過秦雷身邊時,臉上的驚喜是真實的。他招呼秦雷上車,等到秦雷站在車下時,太子伸出了手。秦雷朝他燦爛的笑笑,也伸出手,兩隻手緊緊的握在一起。太子一發力,就把秦雷拉上去了。

  這一幕,被後面的官員貴戚看到,暗自咋舌兩人的關係。

  緊跟在太子車駕後面的一輛王車中。簡郡王四皇子把視線收回,關上車窗對正在烤火的三皇子怪叫道:“你看他倆的黏糊勁,真叫人渾身雞皮疙瘩。”

  老三把手反復放在火盆上烘烤,眼皮也不抬的說道:“你別沒話找話,先說說為什麼騙我吧。”

  老四一陣煩躁,又把車窗打開一道縫,把臉湊過去。被刺骨的冷風一吹,這才感覺舒服些。他嘟囔道:“每次坐你的車都得熱起一身痱子。”

  老三哼道:“你怎麼不說坐你的車會凍掉鼻子呢?”

  一卵雙生的兩兄弟,竟然一個怕熱一個怕冷。

  兩個人又鬥了會嘴,老三又問道:“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神弓營的事?”這是他短短一個時辰內第三次問這個問題。

  老四嬉笑著看向老三,見他一臉嚴肅,知道不能再含混過去了,他也不顧覺得火盆燙人,靠近老三惡狠狠道:“我不想讓他活!”

  老三被唬的差點把手伸到火盆裏,他往手上吹著氣,眼睛瞪的大大的:“小五怎麼惹到你,非要他死?他是你兄弟呀!”

  老四嗤笑道:“我就認你一個兄弟,別人又不是母妃生的。”

  老三低聲罵道:“你瘋了嗎?無論如何他是父皇的兒子,我不准你這麼做!”

  老四撇嘴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的什麼。你想裝好人就裝,別管老子怎麼做。”說完,一甩手下了車。

  老三捧著腦袋想了半天,卻怎麼也不明白為什麼老四會這麼恨秦雷。

  ~~~~~~~~~~~

  太子座駕上,同樣是一對皇子,也在討論同樣的話題。

  太子端詳秦雷半晌,才溫聲道:“小弟,你受苦了。”

  秦雷摸摸自己消瘦的臉頰,笑道:“二哥不覺得這樣更有男人味?”

  太子輕笑道:“少貧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竟然差點遲到?”

  秦雷平靜道:“我遇襲了。”

  太子臉上變色道:“沒傷到吧,什麼人幹的?”

  秦雷搖頭道:“我沒事,應該是西河大營的弓手,非常厲害。”

  太子臉色陰沈下來,憤怒道:“西河大營是老大的地盤,這件事與他脫不開干係。”

  秦雷這才想起,今日並未見到大皇子,一問太子才知道,原來大皇子奉命留守收復的九州,代天子牧。等到朝廷官員進駐、當地秩序恢復後再班師回朝。

  秦雷奇怪道:“大哥遠在千里之外,怎麼指揮這種伏擊?”

  太子冷哼道:“就算不是主謀,也絕對脫不開干係。除了他,誰也不能私下調動西河大營的軍隊。”

  秦雷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他知道一提起大皇子太子就會失去理智。他轉而問道:“二哥知不知道父皇準備怎麼安頓我?”

  太子搖頭道:“暫時還不知,但是現在有三個位置可去爭一下。想必你的差事也該從中產生。”

  秦雷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他輕聲問道:“哪三個位置?”

  “一個是老大立了功,父皇定然要提拔他,他在兵部的差事就空出來了。”

  秦雷默默聽著沒有應聲。

  “第二個是戶部的差事,這可是個肥缺,父皇前些日子寫信詢問我此事,我便舉薦的你。”

  秦雷還是沒有說話。太子只好接著道:“第三個是個苦差事,這次與齊國作戰,咱們吃了情報不足的大虧。朝廷想組建個衙門,專門管這塊。”

  秦雷眼睛一亮,卻沒貿然說什麼。只是笑道:“聽起來都不錯,等小弟回去考慮考慮吧。”

  太子想想,點頭道:“也對,第一份差事該當慎重點。”

  秦雷微笑道:“多些二哥體諒。”

  太子沉吟片刻,才有些不好意思道:“小弟,二哥對不起你。”

  秦雷心道,你對不起我的地方多了。嘴上卻趕忙道:“二哥何出此言,莫非想折殺小弟?”

  太子有些吞吐道:“你那外室沒了。”

  秦雷起初沒聽明白,還大度道:“沒了就沒了吧。”然後才反應過來,失聲道:“你說念瑤死了?”

  太子點點頭,又搖頭道:“應該說是失蹤了。”

  秦雷心中怒道,是誰當初跟老子信誓旦旦說:幫我照顧好念瑤的?面上卻沒有一絲不滿,他故作平靜的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太子有些愧疚的回憶道:“自你走後,為兄生怕有負所托,特地派出兩名供奉暗中守護。結果一個月前的夜裏,有人在飯菜裏下藥,所有人昏了過去。後來他們醒過來就發現念瑤不見了。我已經派人暗中搜索,相信不日會有消息。”

  秦雷略一沉吟,勉強笑道:“些許小事,二哥不必內疚,小弟自會尋找的。”

  這時,隊伍到了神武門外。外郭東城上一共開了五扇大門,最中間最大的是神武門,乃是天子禦道,只有皇帝和太后可以走。兩側各有兩個小些的門,左面是明德門,乾德門,右面是仁德門、坤德門。皇室貴族、官員百姓各行其道,不得混亂。

  此時天子的車駕停在神武門外,後面的秦雷他們自然也跟著停下來。

  太子起身整整衣冠,小聲道:“下車吧,女眷們正在迎接父皇。”

  秦雷跟著下去,果然在神武門口一片鶯歌燕舞。上百個各色宮裝的大姑娘小媳婦在皇后帶領下正在叩拜皇帝。秦雷發現跪在瑾妃身邊的,竟然是如貴妃,面色雍容,舉止優雅。哪還有一絲當日掖庭湖邊披發追殺的風采。

  胡思亂想間,見禮已經完畢,公主皇妃嫋嫋婷婷的站起身。皇帝的目光在自己的老婆閨女間掃過,最後停留在山陽公主身邊。

  山陽見父皇看向自己,心中一片狂喜。剛要嗲嗲的喚一聲:“父皇……”

  就聽皇帝溫言道:“永福,你怎麼來了……”

  山陽心中滴血的狠瞟了身邊那個被叫做‘永福’的柔弱女孩。

  這女孩看上去只有十三四的年紀,身材嬌小,秀髮如雲,肌膚勝雪,一雙碧潭般的大眼睛如夢似幻,只是雙頰有些不健康的潮紅,額頭上也掛著若隱若現的汗水。女孩向昭武福了福,嬌嬌柔柔的說道:“父皇凱旋,母后、娘娘和姐姐們都來迎接,霏兒怎能不來。再說孩兒也……”

  皇帝笑吟吟的望著小女兒,慈祥道:“也什麼呢?”

  “也十分想念父皇。”說著,小公主的兩眼開始發紅,泫然欲泣。

  皇帝趕忙道:“勿哭勿哭,山陽,快扶你妹妹上來休息。”

  山陽公主面無表情的扶著永福慢慢的走出佇列,衣袖下、搭在永福臂上的手微微使勁。永福公主眉頭微蹙,旋即又面色平靜。

  兩位公主登上鑾輿後,昭武又讓皇后和如貴妃也上車。

  皇后謝恩後登上鑾輿,端莊的站在皇帝背後。

  如貴妃沒想到自己能被叫到,眉梢帶著喜氣的登上鑾輿,向皇帝嫵媚的看去,皇帝朝她點點頭,沉聲道:“起駕。”

  鑾駕繼續前進,秦雷和太子也重新登上車,一上車,在外面還笑容溫和的太子的臉色就陰沈下來,他小聲道:“除了母后,還從來沒有一個妃子登上過鑾輿呢。父皇到底想幹什麼?”

  秦雷卻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人家兒子立了大功,這邊皇帝表示下也是應該的嘛。倒是太子有些瞎緊張了。他卻不想寬慰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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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詩情還需雅人解

  等到秦雷跟著太子走完整套迎接皇帝的流程後,天已經擦黑了。

  善解人意的太子沒有讓疲累欲死的秦雷一起用膳,而是打發他早早回書香閣歇息了。

  秦雷步履沉重的踏入靜悄悄的院子,見房裏有燈光,一下子睡意全消,便揮退伺候的宮人,心兒怦怦跳著推開房門。

  燈下,一個體態修長的美麗女子坐在那張床上。一見有人進來,她連忙起身,待看清來人後,便婷婷嫋嫋的跪下,輕聲細語道:“奴婢若蘭,恭迎殿下。”聲音柔和悅耳,好似春風拂面。

  原來不是念瑤。雖然知道不大可能,他依然有些失望。秦雷輕聲道:“起來吧。”然後徑直走進裏間,這次他不會上錯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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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雷睡得很沉,沒有做夢。日上三竿才自然醒來。揉揉惺忪的睡眼,發現自己的外衫鞋襪都被除去,身上也蓋著溫暖的錦被。他晃晃腦袋,記得昨日自己進屋後倒頭便睡,並未脫鞋,也沒有蓋被。

  他掀開被子翻身起來,聲音驚動了外間。一個鵝黃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柔聲道:“殿下,您醒了。”說著便抱著一摞衣物進來。

  秦雷見是昨天的女孩,點頭道:“恩,你叫若言吧?”

  “奴婢若蘭。”

  若蘭把衣物放到櫃子裏,然後對秦雷福了福道:“殿下,該洗漱了。”

  秦雷好歹在這住過八天,對王公貴族的腐敗生活已經不再陌生。他隨著若蘭轉到隔壁的廂房。廂房中有個小浴池,幾個宮女正在調試水溫。見了秦雷進來,紛紛起身行禮,嬌聲道:“參見殿下。”

  秦雷點點頭,對若蘭吩咐道:“吩咐她們不必多禮,過得去就可以了。”若蘭點點頭,開始為秦雷解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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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舒服泡澡的秦雷不知道,在內宮御書房內,正在進行一場事關他命運的對話。談話的是太子和昭武皇帝這對大秦第一父子。

  即使是面對與自己長得最像的兒子,昭武皇帝的臉上依然沒有一絲微笑。仿佛只有昨日的永福能讓他面上的寒冰解凍一般。

  太子卻不以為意,他早已習慣昭武皇帝的性子。今日一早,他便進宮面聖,將自己監國九個月來發生的大事小情揀寫重要的報與昭武。

  大部分事情早就通過奏章傳與昭武帝知道了,所以昭武帝一邊聽著,一邊還在翻閱昨日相府傳來的奏本。

  太子越說越沒勁,也就越說越簡短。本來要兩個時辰才說完的事情,他竟然半個多時辰便彙報完畢。等他住嘴後半天,昭武帝才把眼睛從奏章中移開,望向他道:“說完了?”

  太子恭聲道:“說完了。”

  昭武帝點點頭道:“那下去吧。”

  太子對皇帝的冷淡有些失望,他沉吟一下拱手道:“啟稟父皇,還有一件事需要父皇拿出個章程來。”

  昭武帝譏笑道:“還有需要朕拿章程的?相府不管了?”

  太子垂首道:“這件事情相府管不了。”

  “什麼事?”

  “關於五弟的差事……”太子抬起頭,雙眼放射著堅定的光。他清聲道:“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

  昭武皇帝‘哦’一聲,“這件事啊。”他沉吟道:“確實不能再拖了。”

  大秦皇子一般十六歲會得到一份差事歷練歷練,好為十八歲封王做準備。

  昭武帝看了看太子,輕聲道:“聽說你們走的很近?”

  太子面色不變,點頭道:“兒臣與五弟確實投緣,因而走的近些。”

  昭武帝嘴角擠出一絲笑容,反問道“那你想讓他幹什麼?”

  太子想起秦雷昨日的表態,恭敬道:“昨日兒臣問過五弟,他想考慮考慮。兒臣也認為該給他幾天時間。”

  昭武帝右手一揮,道:“不必考慮了,你把這個給他拿回去吧。”說著,邊上的老太監從御案上的鎮紙下取出一個摺子,雙手奉給太子。

  太子接過,裝入袖中。便謝恩退下。他剛轉身,背後傳來皇帝冰冷的聲音:“以後對如娘娘要尊敬,知道嗎?”

  太子渾身一顫,點頭道:“兒臣明白。”

  “去吧。”

  ~~~~~~~~~~~~~~~~~

  等有些魂不守舍的太子回到東宮,見到神清氣爽的秦雷時,已是午膳時間。

  太子強打精神草草吃幾口,便起身去書房了。

  四周的宮女太監傻傻的看著依舊在慢條斯理享受美食的秦雷,終於把秦雷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推下碗筷,擦擦嘴,也跟著去了書房。

  一進門,便見太子正在寫字,他屏住呼吸站在一邊,靜靜的欣賞太子的大作。

  太子凝神靜氣,筆走龍蛇間,依然法度嚴謹,深沉內斂。少頃,二十八個平正中見險絕,規矩中見飄逸的大字躍然紙上,太子擱下筆,活動下手腕,仔細端詳著自己的筆墨,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秦雷雖不會欣賞,卻也感到這字寫得極好,於是拍手湊趣道:“好字好字。”然後念道:

  “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

  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

  不知為什麼,秦雷總感覺這首詩淫淫色色的,他強忍住笑,嘿嘿道:“想不到二哥還吟得一首好詩。這首詩蠻香豔的,我喜歡的緊。”

  太子笑駡道:“你個不學無術的東西,這是韋應物所做,胸襟恬淡,情懷憂傷。從哪里來的香豔?”他本來心情鬱結,才寫下了這首頗有些幽怨的小詩。被秦雷一攪,那種傷古懷今的感覺一下子飛到九霄雲外去。

  秦雷嘿嘿直笑,也不分辯。他堅持認為這是首淫詩。

  太子沒好氣的哼道:“覺得對胃口就拿回去裱著吧。還有這個。”從袖中掏出一個摺子扔給秦雷。

  秦雷接過,打開一看,乃是皇帝的敕書,比聖旨廢話少得多。“今令五皇子雷隨戶部右侍郎錢惟庸學習。欽此。”上面蓋著皇帝行璽。

  秦雷奇怪道“昨日不是叫我考慮兩天,怎麼今日就派上差事了?”

  太子坐下喝口茶,笑道:“哪有那麼簡單?這是叫你跟戶部的官員學習,要想正式派差事怎麼也得半年以後吧。”

  見秦雷有些失望,太子安慰道:“不過按照慣例,跟在哪學習,一般就會派在哪。不用擔心。”

  秦雷張張嘴,謝過太子。兄弟兩人又說了會話,秦雷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卻沒有進屋,而是直接從後門出了東宮,上了等在門口的馬車。

  馬車上,一個鬍子拉茬的落拓文生正在朝他微笑。

  秦雷上車後,朝文生輕搗一拳,笑道:“你就不能打扮的利索點?還想不想娶媳婦了?”

  文生本來想調笑他的話被生生憋回去,悶頭半天才抬頭戲謔的笑道:“小生不相信全天下就沒有喜歡咱這種滄桑感覺的。”

  兩人的對話,讓一邊的沈洛那張保養很好的臉笑出了褶子,他調笑道:“我說館陶,同樣是不修邊幅,有錢人才能叫滄桑,你這叫――落魄。”

  館陶翻翻眼皮,冷哼道:“一身銅臭沈財主。”

  幾個人說笑間,馬車行到一處庭院,直接開進去,停在一個水榭邊。

  三人下來,秦雷看這冬日的庭院一片銀裝素裹,如玉宇瓊樓,瑤池仙境一般。一問,才知道是沈家賜給沈洛的外宅。聯想起太子爺送給自己的小宅子,秦雷心中一片淒涼。

  湖面上已經結了冰,厚厚的白雪覆蓋在上面。讓石橋上的人有在天上行走的感覺。

  三人沿著石橋走到湖中的水榭裏,這是個完全封閉的小廳,牆角還有精美的炭盆點著,溫暖如春。

  廳中央有一桌酒席。八個清淡小菜,一壺老酒還在熱水裏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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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南城石老闆的大家來

  自草原一別,三人又是數月未見。是以秦雷一進京,就讓沈冰通知沈洛,安排著聚一下。

  三個人先揀些輕鬆的說著下酒,三巡之後話題自然扯回到京都。秦雷說了皇帝對自己的安排,沈洛和館陶便默然不語。良久,幾乎是異口同聲道:“不能去。”

  兩人相視苦笑,沈洛先道:“殿下可知戶部尚書是誰?戶部右侍郎是誰?戶部的郎官主事都出自誰的門下?”

  秦雷也不答話,等待著他的下文。

  “戶部尚書田憫農是文彥博的女婿,戶部右侍郎文明義乃文彥博的長子,其餘大小屬官皆出丞相門下。說戶部是丞相的禁臠也不為過。您去那裏能有什麼施展?”

  秦雷點點頭,又看向邊上正在認真咀嚼一塊五香鹿肉的館陶,館陶見他望過來,使勁咽下嘴裏的東西,喝口酒道:“若是單單沒有施展還好說,就怕會得罪滿朝公卿,連中都待不下去了。”

  秦雷不禁訝異道:“怎麼會呢?”

  館陶撚著下巴上稀疏的鬍鬚道:“我聽說大秦這一仗草草收場,就是因為一個字――錢。”

  秦雷默然,太子在過望信中把與齊國戰爭的過程說得很詳細。起初的高歌猛進後,秦國百萬大軍殺入齊國境內。按照原定計劃,是要就地補給的。但是趙無咎堅壁清野,退避三舍,沒有讓秦國掠奪到足夠的物資。被迫拉長的補給線給秦國的財力帶來了極大的損耗,使秦國的進攻後繼乏力。最終沒有在上凍之前攻下齊國的西都合陽,灰溜溜的收兵回國。

  館陶再喝口酒,唏噓道:“兵者,國之大事,不可不察。秦國這場戰爭不是臨時起意,而是多年的籌畫。怎麼可能把補給的希望放在別的國家呢?定然是某個環節出了問題,不得已而為之。”

  秦雷歎道:“錢,定然是沒有錢了。”

  館陶笑道:“而且很意外的沒錢了。”

  沈洛這時恍然道:“戶部掌天下錢糧,定然出了問題。這時候去當差,不就跟坐在炭盆上似的?”說著眼睛還瞥了下牆角燃著藍色火焰的火盆。

  秦雷搖頭道:“我不入地獄,誰愛入地獄就入。”然後看向館陶,館陶思索片刻,沉吟道:“我有三策,為殿下謀。”

  “講。”

  “稱病不出,趨利避害,此乃下策。”

  想都沒想,秦雷便否了這條:“不妥。這與蹲大獄有何區別?本殿下蹲夠了,下一條。”

  “虛張聲勢、打草驚蛇也好,橫行霸道、欺男霸女也罷。總之讓文丞相他們主動請求皇上把您調離。這是中策。但這樣無疑會給陛下百官帶來些惡感。”

  秦雷沒有表態,接著問道:“那上策呢?”

  “顯出您的能力,讓陛下不捨得。此為上策。”

  秦雷嗤笑道:“能讓一位至尊不捨的事好像不多。”

  館陶眼眯成一條線,寒光一閃道:“有,比如說制衡太尉丞相的潛力。”

  房中陷入沈默,只有木炭燃燒輕輕的爆裂聲。

  ~~~~~~~~~~~~~~~~~

  夕陽西下,醉醺醺的秦雷辭別館陶與沈洛,登上馬車。

  馬車拐出銀扣巷,駛上伏羲大街。此時乃是一天中人最多的時候,官員士子商人百姓,結束了一天的勞碌,匆匆從京城各處往家裏趕。人流在伏羲大街上彙聚,竟有些比肩接踵,揮汗如雨的感覺。

  秦雷的馬車像遊入魚群的小魚,眨眼就看不到了。

  等他下次出現,已經在另一輛藍色的馬車中。

  秦雷也換了一身寶藍色長衫,沒有穿標誌性的黑金王袍。車裏一個大漢喜不自勝的看著他,似乎要撲上來。

  秦雷坐在那伸腳虛踹,笑駡道:“狗日的猛子,你他娘的粉頭抱多了,死遠點。”

  石猛撓著大腦袋嘿嘿直笑,分辯道:“俺這不是老長時間沒見您,怪想的慌嗎?”過會又曖昧道:“莫非殿下還沒抱過粉頭?”

  秦雷被擊中要害,怒道:“放屁,本殿下閱人無數,豈是你這種憨貨可以想像。”跟他一起去北山的衛士們,已經不大敢再這樣與他笑言無忌,秦雷很高興石猛可以依然如此對他。

  嬉笑過後,秦雷問道:“交代你的事可有認真做啊?”

  石猛咧嘴道:“殿下吩咐的話,俺猛子睡覺都不敢忘。”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個裝訂小冊,雙手遞給秦雷。

  秦雷接過打開,一筆筆賬目進出出現在眼前。秦雷看了看外表粗豪的石猛,心中有些得意。誰能想到這渾人竟會記賬呢?

  當初自己給衛士們教授算籌,每次測試都是這廝奪魁。後來因為要派他去石威那裏,突擊教了他寫簡單的會計知識,也是一學就會,而且從不出紕漏。這是一直游離於秦雷核心衛士圈之外的石威無從知曉的,

  秦雷簡單一翻,便遞給沈冰,讓他收好。才對石猛道:“猛子,是不是在那呆夠了?”

  石猛猛地點頭,一副可憐相道:“每日裏跟幫子臭烘烘的苦哈哈打交道,去窯子找粉頭都直不起腰杆來。”

  秦雷拍拍他的肩膀道:“若是這次你那族兄沒有問題,我就給你派個新差事。”

  石猛好奇問道:“什麼差事?夠不夠香豔?夠不夠氣派?最重要的是在分頭面前能不能直起腰杆來?”

  秦雷強忍住笑,板著臉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你說的每一條都能滿足。”

  ~~~~~~~

  馬車從伏羲大街拐上神武大街,行了小半個時辰,掌燈時分才到了南城最有名的鐵獅子巷。

  南城乃是京都平民百姓聚居之地,人口密集,而鐵獅子巷居於南城中心位置,店鋪林立,商旅雲集。論熱鬧甚至不亞於伏羲大街。

  貴族有貴族的繁華,平民有平民的熱鬧。

  馬車停在街角一個熱鬧非凡的店鋪門口。秦雷下車一看,這店鋪乃是上下兩層,一樓大門口掛著個原木牌匾,上書三個大字“大家來”。

  秦雷看著那三個歪歪扭扭的大字,對前來迎接的石威笑駡道:“不是讓你找個先生寫一下嗎?怎麼直接把我這雞爪爬叉掛上去現眼?”

  石威眉開眼笑道:“殿下的字龍行虎步,氣勢不凡。乃是咱們‘大家來’的鎮店之寶,哪能找別人寫呢。”

  秦雷點頭道:“看來石老闆當出味道了。走,進去看看。”

  一進店門,一片人聲鼎沸中,諾大的廳堂出現在眼前。大堂裏擺著八條七丈長,五尺寬的長桌,近二百個食客沿著長桌,坐在那用餐。與其說是個飯館,還不如說是個食堂。

  只見裏面清一色的短衫漢子,甚至還有乞丐瞎漢之類的也大大方方的坐在長桌邊吃飯。桌上淨是些大鍋燉菜、饅頭、米飯、餅子、窩頭、稀粥、鹹菜之類的便宜吃食。偶爾幾人面前有些鹹魚、醃肉之類的葷腥。

  食客們見石威進來,紛紛起身打招呼,石威隨口敷衍幾句,就緊張的把秦雷請到了後院。

  一進後院,喧嘩聲頓時小了。秦雷看著這個五間瓦屋的小院,石威忙解釋道:“這裏是屬下與猛子他們幾個兄弟起居的地方。帳房也在這。”說著請秦雷進了北屋。

  一進屋,便聞到一陣飯菜的香氣。廳裏的八仙桌上滿滿當當的擺著十幾個碗碟。淨是些大魚大肉,竟然沒有一點綠色。

  秦雷心中暗道,石老闆越來越有暴發戶氣質了。卻沒有想到,這數九寒冬,平民百姓上哪討喚新鮮蔬菜去。

  秦雷坐下後,招呼石威幾個也坐,幾人退讓一番才稍稍沾了點椅邊坐下。只有石猛大咧咧的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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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為奴難 請君憐

  好在秦雷沒過幾天錦衣玉食的日子,胃口沒有被養刁,這頓飯吃的還算痛快。

  吃完飯,秦雷與石威單獨在偏廳敘話。石威恭敬地把一摞帳本遞給秦雷,秦雷讓他放在一邊,聞言道:“我想聽你說,這賬目太死,看著乏味。”

  石威垂首道:“遵命。”然後將別後的事情娓娓道來。

  當日秦雷讓他找個又熱鬧又不引人矚目的地方。他想來想去就找到了城南鐵獅子巷,盤下一座倒閉的酒樓,想開個廉價菜館。

  這個主意得到了秦雷的大力支持,甚至在石威的攛掇下,寫下了兩輩子來的第一幅墨寶,從草原給他寄回來。

  秦雷還為他出了個主意,如果來吃飯的食客下次可以帶個客人來,那麼他的菜金就可以打折,帶的人越多,折扣越多,直至免費。而且這種折扣還可以在留底後有一定程度的累計。起初石威很不理解,本來這家店利就薄,如果還折扣的話,豈不會賠本?

  但他把這個問題拋給秦雷後,得到的卻是無條件執行的命令。

  現在這家名為‘大家來’的飯館已經開業半年了,生意紅火的不得了。每日卯時開門,要營業到戌時才能打烊。在這裏留底的客人接近兩萬人,已經遠遠超出這家店面的承受能力。

  說到這,石威忍不住炫耀道:“就咱們這麼薄的利,這半年下來,竟然把開店的本錢掙下來了。”

  秦雷笑著誇讚道:“這也是你石老闆經營有方。”

  聽到秦雷誇獎,石威的嘴巴笑得合不攏,壯著膽試探著問道:“殿下,咱們能不能開幾家分店?”

  秦雷訝異道:“這種事情都要問嗎?”

  石威不好意思笑道:“不是被您‘無條件執行’那次給嚇到了嗎?”

  秦雷知道他是被那次小院談話嚇到,而不是什麼‘無條件執行’。他尋思一下,對石威定定道:“石威,本殿下說過的事情你不要懷疑。”

  石威忙起身跪下道:“屬下未曾有過一絲懷疑。”又輕聲補充道:“從那次之後。”

  秦雷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永遠記住一句話:該是你的,本殿下一定給你、誰也奪不走,本殿下不給的,永遠不要妄想!”

  石威連連叩首道:“屬下刻骨銘心、至死不渝!”

  秦雷把他拉起來,溫言道:“只要你記住這句話,就是天塌下來,我也給你補上。放心大膽的幹吧。”

  石威狠狠點頭,堅定道:“屬下明白。”

  秦雷起身向外走去,石威緊緊跟上。秦雷邊走邊低聲吩咐道:“下個月起,我將派給你些小二,你只管放心大膽的用。”

  石威趕忙點頭應下。走到院中,聽到前廳隱隱傳來的喧嘩聲,秦雷微微的皺下眉頭。石威看了,上前道:“爺,您請走後門吧。”

  秦雷笑道:“可以啊,石老闆。察言觀色的功夫見長啊。這樣將來當官可方便多了。”

  石威面上喜色一閃即逝,秦雷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要矯枉過正,有想法就表達出來,不然我怎麼知道你想要什麼?”

  兩人來到後門,石猛已經把馬車趕過來。秦雷對石威道:“你這裏已是上了正軌,我把猛子帶走了,可用的人太少啊。”

  石威想了想,呵呵笑道:“反正都是給殿下辦事,在哪都一樣。”

  秦雷朝他笑笑,轉身上車。剛上去,又招手把石威叫過來,從袖子裏遞一張紙條給他。輕聲吩咐道:“給我找到這個人,把他們家的情況摸清楚。要快。”

  石威應下。

  ~~~~~~~~~~~~~~~~~

  等回到蜀香閣已經是亥時了,若蘭支頤靠在床邊打著瞌睡。秦雷輕手輕腳的推開門。輕微的‘吱呀’聲便驚動了女孩,若蘭一激靈,便看見秦雷鬼鬼祟祟的樣子。想笑又不敢笑,忙起身請安。秦雷板著臉揮揮手,算是應了。若蘭上前為他更衣,然後柔聲問道:“殿下,今日還要沐浴嗎?”聲音如牛奶般順滑。

  秦雷點點頭,過一會又輕聲道:“今日飲了不少酒。”說完心中狂罵自己賤格。

  若蘭沒想到殿下會解釋,甜甜笑笑,便把秦雷引進浴室沐浴。

  體味著若蘭軟綿綿的小手按在身上的舒爽感覺,秦雷舒服的閉上眼睛,輕聲問道:“你是怎麼進宮的?”

  若蘭的動作明顯停頓下,旋即恢復正常,在秦雷耳邊輕言細語道:“家中姊妹太多,爹娘養活不過來,奴婢兩年前就進了內侍省,即省下一人口糧,又能賺筆銀子。”

  秦雷漫不經心問道:“進項如何?”

  若蘭柔聲道:“很不錯了,一進內侍省就給家裏二百兩銀子。而且每月還有例錢。若碰上慷慨的主子,還時常有賞賜。”

  秦雷輕笑道:“照你這麼說豈不是要打破頭才能進內省?”

  若蘭輕笑道:“殿下真風趣,不過咱們小戶人家的閨女確實喜歡這份差事。只是內省查的嚴,不是想進就進的。”

  秦雷淡淡道:“也不是誰都把這差事當回事。”便失去了談話的興致。

  待沐浴完畢,若蘭伺候秦雷更衣,就那麼過著輕紗,到內間為他將床鋪好,然後通紅著臉鑽進被窩,整張臉都藏了進去,只有一頭瀑布般的秀髮露在外面。

  秦雷眼睛瞪的大大的,大張著嘴巴半天說不出話。他的臉一會通紅,一會發白,在房間裏轉了幾圈後,在床前站住。兩世老處男的春情終於占了上風,秦雷用手一抹額上的汗水。咬牙剛要撲上去。

  被中的小腦袋露了出來,臉色紅的滴水。聲音如蚊子哼哼道:“殿下,被子暖好了,可以就寢了。”說完迅速起身下地,逃也似的往門外快步去。

  秦雷看到她胸前的輕紗有些鬆散,形狀優美的酥胸半露著。咕嘟一聲,咽了口口水。鬼使神差的、歷史性的、出乎意料的、超級不要臉的、絕不可能說第二遍的哼哼道:“侍寢不?”

  走到門口的若蘭如遭雷擊,身體微微顫抖。

  尷尬,令人窒息的尷尬。

  秦雷十分想笑笑道:“我是開玩笑的,哈哈。”或者故作嚴肅道:“去睡覺吧,本殿下不稀罕了。”但是他用極大的毅力克制住了。

  他期盼的望著女孩那優美的背影。輕紗下,玉腿益發修長動人,細腰盈盈不及一握,如雲秀髮下圓潤的香肩若隱若現。一幅令人心醉的畫面。

  終於女孩的小腦袋微不可見的點了點。

  秦雷壓抑的能量一下爆發,兩步跨出一丈遠,來到女孩背後,打橫抱了起來。溫玉在懷,別有一番滋味。

  秦雷三步並作兩步的回到床前,深深看了眼緊閉著眼睛的女孩,在她修長的眉毛上笨拙的吻下,女孩‘嚶嚀’一聲。這香甜軟膩的一聲酥麻了秦雷半邊身子。他低吼一聲,把女孩橫空扔到錦被之上,緊跟著撲了上去。

  秦雷專注的看著女孩精緻絕倫的五官,女孩依然沒有睜開眼睛,急促的呼吸暴露了她慌亂的心情。秦雷顫抖著伸出右手手背,輕輕的摩挲女孩綢緞般光滑的臉頰。

  火熱的吻落在女孩面頰上、玉頸上、香肩上,銷魂蝕骨的感覺把兩個初嘗滋味的年輕人身體內那把火徹底點燃。秦雷一把扯下姑娘身上最後的遮掩,露出那香梨般的酥胸以及兩腿間神秘悠遠的去處。

  書香暖閣,紅燭高照;芙蓉帳中,被浪翻紅。這真是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殿下摁到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

  堅固的龍鳳床微微晃動,把床頭一張上好的宣紙震到了地上,飄落間,二十八個優美的楷書映入眼底:

  “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

  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7 21:47

第八十七章 莫惜金縷衣 莫信老黃曆

  四百八十南朝寺,二十四番花信風,鵑啼催落紅。

  當冬日第一縷陽光通過淡綠色琉璃窗投射進東廂房時,若蘭的睫毛動了動,眼睛慢慢睜開,偷瞄著身邊的人兒,他正香甜的睡著,俊美的臉上掛著嬰兒般滿足的笑容,一點不似傳說中的宮人殺手。

  枕著殿下強壯的臂膀,淡淡的男性氣息令她舒服的不想動彈。可是轉而想到自己的身份,一陣患得患失湧上心頭,自己畢竟只是個身份低微的宮女,與高高在上的皇子殿下的距離好比雲泥之分,她提醒自己不要奢望太多,便撐起玉臂,想支起身子下床。

  無奈渾身沒有一絲力氣,昨日初嘗滋味的殿下不知節制,若蘭起初迫於無奈、然後半推半就、以至最後的曲意迎奉。不知輕重的姑娘終於吃到了苦頭。

  一雙溫暖的大手伸到若蘭背後,把她拉到懷裏。感受著肌膚相親帶來的銷魂蝕骨,耳邊響起溫和的聲音:“不舒服就別亂動了。”若蘭慌亂的移開視線,不敢去看那燦若星辰的眼睛。

  她強撐著小聲道:“謝殿下憐惜,奴婢沒事。讓奴婢伺候殿下起身。”

  秦雷在她豐潤鮮紅的雙唇上狠狠親了下,把她放在床上道:“不必了,本殿下不是嬌慣人。”說著翻身起床,卻找不到衣服,赤裸著身子站在地毯上直撓頭。

  若蘭忍住笑,隨手扯塊白巾裹住身子,強撐著起身下地。卻發現那裏疼痛難挨,若不是秦雷抱得及時,定然兩腿一軟,摔倒在地上。

  過了一會,感覺身體好些,她鬆開握著秦雷臂膀的手,慢慢的挪到衣櫃邊,從中拿出一摞整齊的衣服。細聲道:“殿下,奴婢伺候你更衣。”

  秦雷憐惜的看著她,點點頭。

  正穿著衣服間,一直笑眯眯打量若蘭的秦雷,突然眼神有些怪異。

  發現秦雷目光的詭異,若蘭低頭看自己身上,赫然發現潔白的絲巾上一朵傲雪的寒梅正怒放著……

  女孩慌著揪起那紅梅,攥在手裏,卻把雪白青蔥的美腿間暴露出來。

  秦雷見她羞急交加、泫然欲泣的樣子,溫和的朝她笑笑:“你我還有什麼不能看的。”

  這種剛猛的安慰顯然不是一個處子新破的女孩可以承受的,若蘭也不管那紅梅,雙手捂住快要燃燒的面頰。秦雷也發現自己的話語沒有起什麼好作用,乾笑一聲:“你今天就歇著吧。我找人來伺候你。”說完逃也似的跑出屋去。

  從張開的指縫中,女孩望著秦雷消失的地方,芳心亂極了。

  ~~~~~~~~~~~~~~

  秦雷卻很爽,吩咐幾個宮女進屋照顧若蘭後。他倒背雙手、哼著小曲在園子裏瞎走亂逛。跟見到的每一個人熱情的打招呼,唬的宮女僕婦們忙不迭磕頭還禮。搞得秦雷好生無趣。

  他又沿著小橋‘咯吱咯吱’的踏著積雪往湖心小亭去,石猛和沈冰一臉笑意的跟在後面。

  站在亭子裏,秦雷咂著嘴四處打量院子的風光,突然惋惜道:“這風景太蕭索,沒有春色好。”

  石猛忙上前湊趣道:“是呀,殿下,春光無限好啊。”

  秦雷下意識接到:“只是時間少啊。”這才反應過來,惱火的等著石猛。

  石猛一對牛眼無辜的眨呀眨,少頃,兩人爆發出一陣無比難聽的怪笑。驚起了雪地覓食的喜鵲,震下了樹上掛著的積雪。

  沈冰一臉佩服的看著石大爺,心道沒有這傢伙不敢說的。

  嘻哈完了,秦雷騷動的心情也平復下來,他看向沈冰問道:“冰啊,今天可有什麼安排?”

  沈冰從懷中掏出一個小本,看了看道:“今天就一件事情,在府中等鐵統領他們前來拜訪。”在秦雷的要求下,沈冰勉為其難當起了他的工作秘書。

  秦雷心中暗叫,果然荒淫是墮落的開始,竟然把兄弟們都忘了。

  吃過早飯,又去看了下若蘭。這姑娘被折騰慘了,勉強吃了點東西,正沉沉的睡去。

  秦雷微微得意的踱到東宮大門口,約摸著幾個大兵也該來了。坐在門房內,與門子有一搭無一搭的聊著。

  漸漸的太陽高升,卻還沒見到人影。秦雷剛想再派人去看看,一匹駿馬從遠處奔來,馬上跳下一早就去迎接的沈冰,他急惶惶的要往裏跑,被秦雷讓人叫住,帶到門房。

  沈冰一見到秦雷,撲通跪下道:“殿下,鐵統領他們出事了。”

  秦雷霍的站起來,疾聲問道:“說明白點!”

  沈冰‘哦’一聲,小聲道:“其實也沒出什麼大事,就是讓人家給困在個店鋪裏了。”

  秦雷踹他一腳,罵道:“混賬玩意。”徑直朝門口走去。

  沈冰趕緊追上來。秦雷問道:“他們是誰的人?有多少?”

  沈冰小聲道:“天策軍的,三四百。”

  秦雷‘啊’一聲,鬱悶道:“狗日的天策軍,狗日的太尉府。”從懷中掏出一支令箭扔給沈冰,吩咐道:“讓皇甫戰文拉兩個衛過來。要老兵。”

  沈冰‘哎’一聲,翻身上馬,狂奔而去。

  秦雷對身邊叫馬南的侍衛道:“吹集結號。”

  馬南從背上取下牛角號,嗚嗚的吹了起來。秦國軍隊聯絡多用鑼鼓哨子之類,用牛角號的只此一家。

  二十息的時間,除了幾個暗哨,分佈在太子府內外的黑衣衛們整齊的站在秦雷面前,足有二百人。秦雷看著這些親切的面孔,想了想,輕聲道:“跟本殿下打架去。”

  這時,從裏面跑出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太監。秦雷笑問道:“德公公,二哥怎麼說?”

  小太監嘿嘿笑道:“回五殿下的話,太子爺讓您狠狠的打,說出了事他頂著。”

  秦雷心道,上次都把自己頂到草原上去了。面上微笑道:“沒問題,叫二哥瞧好吧。”

  小太監又嘻嘻笑道:“殿下,太子爺還給您派了馬呢。”話音未落,從南牆後傳來一陣密集的馬蹄聲,頃刻間,二百匹駿馬出現在街角。

  秦雷大喜對小德太監道:“就對二哥說,夠囂張、我喜歡。”

  ~~~~~~~~~~~~~~~~~~~~~~

  秦雷帶著黑衣衛們縱馬出了唯一一個太子衛把守的皇城大門――延喜門,沿著烏衣巷縱馬狂奔。自然有人為他們指路。

  大秦京都府尹令,除了緊急軍情,不得在中都城內縱馬。雖然這條規矩對於達官貴人們形同虛設。可像秦雷他們二百餘騎集體衝鋒的陣勢,至少五年沒有出現過了。

  這種橫衝直撞,帶倒了無數街邊攤位,也勾起了中都人一些血色的回憶。

  出事地點在陶朱街上,這裏是秦國最有名的古玩街,緊鄰伏羲大街。

  一拐到陶朱街上,便看到一隊藍色衣甲的兵士在戒備。見到二百餘騎氣勢洶洶的直撲過來。帶隊的隊率面無懼色的對身邊有些緊張的兵士道:“咱們天策軍成軍五百年來,就沒有人敢越過這條勒馬線的。”

  兵士們望著身前一丈處的那條紅線,想起天策軍悠久輝煌的歷史,頓時信心百倍。為自己的不堅定羞愧之餘,像隊率一樣挺直胸膛,惡狠狠的盯著對方旋風般沖過來。醞釀感情,準備在他們懸崖勒馬的一刻,送他們一個淡淡的嘲諷。

  馬隊離紅線還有五丈。看著對方毫無減速的徵兆,隊率的瞳孔漸漸收緊。

  歷史本身就是讓人來打破的。

  對方好像對天策軍的名頭毫不忌諱、對地上的紅線毫無所覺。駿馬呼嘯而過,把地上那道醒目的紅線踐踏粉碎,正面撞上了兀自發呆的兵士們。除了有所警覺的隊率萬分狼狽的躲開,其餘二十名兵士係數被帶到在地,又被後面跟上的馬蹄反復踐踏。

  二百餘騎過後,地上留下幾段殘破的紅布片,可笑的在寒風中瑟瑟發抖。與遍地筋折骨斷、奄奄一息的傷號交相呼應。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7 21:47

第八十八章 包圍被包圍被被包圍

  陶朱街的鬥毆事件在最短的時間便傳入禁宮。正在翻閱奏章的皇帝聽說神策軍把鐵鷹他們堵在店鋪裏後,頭也不抬的對階下跪著的老太監問道:“那孩子知道了會有什麼反應?聽說他是個不吃虧的性子、護短的厲害。”

  老太監輕笑道:“陛下似乎開始欣賞他了。”

  皇帝哼道:“朕問你他會怎麼辦?”

  老太監依然輕笑道:“這位小祖宗定然火冒三丈,點齊兵馬,好好的為手下出口惡氣。”

  昭武帝把手上的奏章扔下御案,正落在老太監腳下。昭武帝靠在椅背上,狹長的雙目緊緊閉著。冰冷的聲音在御書房中回蕩著:“這是第三封參奏神策軍飛揚跋扈、目無國法的鐵匣密報了。”

  老太監撿起地上的奏章,大略一看,竟然是參奏神策軍違制攜弓營進京、意圖不軌。他有些驚訝道:“大秦立國二百餘年,除了御林禁衛,還沒有哪支軍隊膽敢攜弓營進京呢。”

  “李老匹夫越發不把朕這個皇帝放到眼裏去了。他是要借這次朕鎩羽而歸,灰頭土臉之時,把弓營調入京中,把朕最後一點優勢平衡掉。”

  老太監默然。

  這時昭武皇帝緩緩睜開眼睛,狹長的雙目中放射著森然的電光。他語帶恨意道:“傳朕旨意,讓沈濰帶御林封鎖陶朱街,一個李老匹夫的援兵都不准放進去。”

  老太監想了想,擔憂道:“五殿下恐怕人手不足,會吃虧的。”

  昭武皇帝灑然道:“你讓人拿朕的寶劍給皇甫戰文送去,他知道該怎麼做。”

  老太監還有些不放心道:“倘若五殿下不找皇甫將軍幫忙怎麼辦?”

  昭武皇帝把視線重新投到奏摺上,冷笑一聲,算是回答老太監的問話。

  ~~~~~~~~~~~~~~~~~~~~~~~

  幾乎是同時,西城太尉府也得到了通報,但是那位高大威猛的老太尉外出訪友去了,在家坐鎮的乃是李府二公子,神策軍副統領李二合。這位李二公子正在演武場上調教李四公子李四亥,聽到報告,一棍子把四害公子打了個結實。尤不解恨的連抽三棍子,把個小胖子打得抱頭鼠竄,大喊道:“娘,二哥欺負人。”

  暴躁的李二爺沒有理會他,而是惡狠狠的對一旁的副將道:“奶奶的,終於逮到這幾個賤人了,把弓營帶去,射死人算二爺我的。”

  那副將為難道:“可是老爺說弓營不得擅動,以免授人以柄。”

  李二爺大手一揮,不滿道:“不用就別帶進城,咱們神策軍什麼時候成擺設了?別廢話,快去。”

  副將一想,反正出了事二爺頂著,再說在這中都城老李家還能出什麼大事?便派人去通知大老爺,自己則去調動弓營了。

  ~~~~~~~~~~~~~~~~

  如果說京城有什麼事被太尉府知道了,那麼東城那座樸素的宰相府便一定也會知道。

  一個儒衫打扮的黑須中年人輕手輕腳的進了書房。裏面兩位大人物正在對弈。其中背對門坐的那位赫然是那位不在家的李太尉,此時他正揪著自己鋼虯般的鬍子凝神苦思,仿佛天塌地陷都不會分身。

  另一位正對門坐,一襲淡青長衫,相貌儒雅平和,鬚髮間夾雜著些許白髮,看上去比李渾年青不少。這位正是大秦丞相文彥博。

  文丞相不動聲色的看著門口的中年人先是用右手指了指李太尉,又出左手,五指箕張。再把兩隻手在胸前虛碰一下。

  文丞相輕垂下眼皮,那文士便悄然退走。

  李太尉拿起一個棋子,啪的落下,洪聲道:“我出�。”

  文丞相剛要舉起,李渾大大咧咧問道:“剛才肖未謀那個殺才過來作甚?”

  文丞相笑呵呵道:“他呀,他說今天我還有五個人要見,問太尉大人什麼時候走?免得安排不開。”

  李渾嘿嘿笑道:“那老夫就不打擾了。”

  文丞相譏笑道:“輸不起就想跑?為了你老東西,本人已經把安排全部推了。看你還有什麼托詞。”說完輕飄飄的把相支起來。

  李太尉大怒道:“你這酸儒好生不識抬舉,也罷,就讓你輸得心服口服。”說罷,又恢復冥思苦想的狀態。

  ~~~~~~~~~~~~~~~~~~~~~~~~~~~~~~~~~~

  秦雷從沒見過如此傻的士兵,對面沖來幾百騎兵,竟然不知道躲閃。

  狂飆突進下,他也沒細想原因,便帶著隊伍沖到了被圍的水泄不通的那家古董店前。

  從他們沖線到現在不過數息時間。天策軍的反應出乎意料的快。上百杆雪亮的長槍齊刷刷的指向橫沖過來的敵人。

  秦雷從這群人身上感到了殺氣。他持著馬鞭的手一舉,二百騎士悉數勒馬停下。他對這群藍衣兵士那種看死人一樣的眼神很不爽,倨傲的瞟過馬下的軍士,冷哼道:“叫你們老大出來說話。”

  他的話引起了馬下兵士的一陣哄笑,一個小校罵道:“哪來的山大王,敢跑到咱們天策軍面前撒野。老子看你是活膩了……”

  話音未落,‘嗖’的一聲,一支精巧的弩箭準確的紮在他的咽喉上,小校捂著脖子,瞪著難以置信的眼睛,軟軟倒下了。他身邊的軍士們甚至沒有看清這箭是從哪射出來的。

  秦雷攏了攏袖子,看著這些藍衣軍士們,冷冷道:“找一個說人話的出來。”

  藍衣軍士們怒目相向,可終究沒有當街殺人的勇氣。一個校尉打扮的從人群中走出來,一手按著腰中寶劍,對秦雷恨聲道:“這位官人,你壞了我神策軍五百年來立下的規矩。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還是下馬就擒吧,免得受些皮肉之苦。”

  秦雷剛要冷笑,店鋪裏面幾十個人趁著神策軍注意力全被吸引過去,毅然沖了出來。神策軍剛要去阻攔,馬上騎士一陣弩弓激射,神策軍勢頭一阻,鐵鷹他們已經沖到離秦雷五丈遠的地方。

  秦雷甚至已經看到鐵鷹、侯辛、許戈、石勇,那四張多日未曾謀面的醜臉上掛著欣喜的笑容。秦雷也發自內心的笑了起來。

  猝然間,一排密集的箭雨從天而降,覆蓋了奔跑中的鐵鷹等人。

  秦雷感覺眼前一黑,等回過神來,十幾個弟兄已經倒在血泊之中。鮮紅的血汩汩的流出,終於到了他的面前。

  他清晰的聽到心中有碎裂的聲音,升騰而起的怒火瞬間化作萬載寒冰。冰冷滲人的聲音直接從胸腔迸發:“救人!”

  一隊衛士翻身下馬,飛快的奔向血泊中的同袍。搜索著生還者。

  鐵鷹沒有受傷,憑著高強的武藝甚至還救下了身邊的侯辛。早上與沈冰一起去迎接他們的石猛也沒有受傷,這個憨貨運氣極佳,他拉了邊上石勇一把,只讓他的大腿中了一箭。但是許戈,秦雷的第一任護衛中隊長,伏在血泊中,身上中了五箭,應該是活不成了。

  但是,若不是他們身邊的兄弟用身體拼死護衛,恐怕除了鐵鷹,沒有一個能安然無恙的。

  十七條人命啊,這都是跟著秦雷從齊國大山裏走出來的啊。每一個都是他的兄弟。秦雷沒有任何表情的盯著四周屋頂上出現的弓箭手,他們張弓搭箭,紋絲不動地瞄準秦雷等人。若不是秦雷這邊一百多張弩弓悉數指著地上的神策軍,恐怕那奪人性命的箭矢便會再次降臨。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對峙中,幾十個黑衣衛士平靜的在血泊中檢查每一個伏在地上的同袍,哪怕還有一絲希望,便送到馬上,疾馳而去。

  這時候,整齊而低沉的跑步聲從陶朱街兩側傳來,一位身穿明黃鎧甲的將軍,帶著上千全副武裝的士兵包圍了這裏。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7 21:47

第八十九章 將將軍軍

  秦雷看見明黃鎧甲黃鬃馬的皇甫戰文出現在街角,表情才起了變化。

  只見皇甫戰文按著腰間的寶劍,板著一張方塊臉,縱馬疾馳而來。他深深的看了秦雷一眼,大喝道:“爾等賊膽包天,敢在天子腳下持禁器、行暴凶,快快繳械受縛,免遭皮肉之苦。”

  話音一落,上千兵士同時大喝一聲:“縛。”上千支明晃晃的長槍同時抬起,指向場中眾人。

  這時,屋上弓手陣中閃出一位青甲藍衣的將領,正是為李二合報信的那位副將。他居高臨下冷哼道:“我當是誰,原來是五年前被咱們破鞋一樣掃地出門的皇甫校尉,怎麼著?還想重溫一下那生不如死的美妙滋味?”

  皇甫戰文見到房上那人,臉色頓時陰沈起來。他緊握著腰間的寶劍,不屑道:“李達,你不過是太尉府的一條狗,還是癩皮狗,不在地上吃屎,跑到房上亂吠什麼?”

  李達被皇甫戰文罵的滿臉通紅,咬牙道:“你敢與咱們太尉府放對?”說不過,就威脅。

  皇甫戰文嗤笑道:“有何不敢?”說著一揮手,沉聲喝道:“上!”

  “誰敢?”那李達也不是被嚇大的,他怪目圓睜,尖叫道:“我倒要看看誰敢捋我們神策軍的鬍鬚?”神策軍的弓手們的箭鋒齊齊指向皇甫戰文。

  被上百支箭同時瞄準,皇甫戰文夷然不懼,哈哈大笑道:“李達,你倒是射下看看,擊殺皇差的罪責是你一個小小的副將能擔的下的嗎?”

  李達兀自嘴硬道:“你說皇差?空口無憑的誰信?”

  皇甫戰文舉起手中寶劍,大聲喝道:“天子授劍在此,還不快快跪下受縛!”

  秦雷一下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手在背後做了個準備的姿勢。

  李達識貨,知道這是如假包換的天子授劍,面色陰晴不定。心道,皇帝老兒將了大老爺一軍。如果沒有祭出這天子授劍,皇帝是無法與大老爺翻臉的。但是皇帝搶先出招,如果他們敢在光天化日下反抗,就意味著太尉先不給皇帝面子。雖然暗地裏恨不得你死我活,但是面上還是要君君臣臣的。所以大老爺定然要還皇帝一個面子,這樣一來自己多半要倒楣,弄不好弓營也得被趕出中都城。

  心中波濤洶湧之後,李達頹然抬手道:“收兵。”雖然服了軟,但是絕對不可能乖乖就擒的。大家各退一步才是題中應有之意。

  李達這樣想,皇甫戰文也如是想。但是不代表所有人都這樣想。

  當房檐上的弓手垂下弓,把箭只插回箭壺時;當地上的太子衛軍收起長槍,準備整隊時。秦雷藏在背後的手掌一下緊緊攥起。

  百餘道黑色的痕跡電光火石般在空中劃過,眨眼間便已悉數釘在房檐上的弓手身上。猝不及防間,大半弓手中箭落地,僥倖未中箭的死死貼著屋脊趴著,再也沒有勇氣起身還擊。

  李達肩頭中箭,他咬牙拔下箭頭,目眥欲裂的嚎叫道:“秦雷,我們太尉府與你不共戴天!!”

  秦雷心中冷笑,終於不裝陌生人了。他看看地面上已經殺作一團的神策軍和太子衛,悠然對皇甫戰文道:“皇甫大哥,快快把屋頂上的仁兄們請下來,本殿下也好為你出氣。”

  ~~~~~~~~~~~~~~~~~~~~

  “將。”文丞相雲淡風輕的看著愁眉苦臉的李太尉,語氣說不出的戲謔。

  老太尉抓耳撓腮,不知如何是好。

  ~~~~~~~~~~~~~~~~~~~~

  皇甫戰文也是個狠人,既然撕破臉皮,那就初一十五一起做。拼上幾十條人命,把房頂上倖存的近百個弓手拿了下來,這裏也包括那副將李達。

  地上的戰鬥也結束了,在秦雷弩弓的幫助下,人數占絕對優勢的太子衛軍把地上的神策軍也綁了。

  皇甫戰文命令兵士們把三百人聚集在秦雷面前,兩人壓一個,悉數摁倒在地。

  他有些興奮的低聲對秦雷道:“殿下,把這些人好好折辱一頓再送回去吧?”

  秦雷往他腰間看了一眼,搖頭道:“折辱本殿下沒意見,但是他們回不去了。”

  皇甫戰文吃驚的勸阻道:“殿下,倘若這樣,就真成血海深仇了。況且陛下那怎麼交代啊?”

  秦雷勉強笑道:“若是放了,才是沒法交代。”

  皇甫戰文不解的望著秦雷,但發現他興趣缺缺的樣子,只能把疑惑壓在心裏,不再開口。

  秦雷的目光掃過地上跪著的那一張張無論憤慨、激動、倔強還是害怕的臉,這都是些年青人呵。心中輕歎一聲,對皇甫戰文吩咐道:“除了弓營的,都拖出去抽八十鞭子放掉吧。”

  “那弓營的呢?”皇甫戰文追問道。

  秦雷平靜的說出一個字:“殺。”

  皇甫戰文感覺口中發乾,他已經知道事情的始末,也明白弓營的下場會很淒慘。卻沒想到秦雷會這麼絕。

  但秦雷顯然不打算解釋什麼,他撥轉馬頭,輕聲道:“我進宮面聖,你慢慢殺。”說完打馬離開,黑衣衛緊緊跟隨。

  皇甫戰文望著秦雷離去的身影,搖頭苦笑不已。邊上的副將湊過來問道:“將軍,到底怎麼辦?”

  皇甫戰文咬咬牙,攥拳道:“殺!”方才殿下的舉動已經很明白了,人你殺,黑鍋我來背。對於本來就將太尉府神策軍恨得咬牙切齒的他來說,殿下這番美意,是不可辜負的。

  隨著校尉的一聲令下,持槍立在被縛弓手背後的一百名士卒,全力刺出手中長槍,鋒利的槍尖刺透了弓手們的背甲,伴隨著鬼哭神嚎的慘叫聲,狠狠紮入心臟,鮮血從背部噴射而出,把行刑兵士們前身濺滿紅色血珠。

  一百個生命瞬間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太尉府的弓營先頭部隊全軍覆沒。

  李達已經瘋了,他呵呵笑著看著自己的子弟兵一個個被長槍刺中、挑起、甩出……癱軟在地上、口中呢喃道:“好、好、好……”

  皇甫戰文本已抽出的寶劍頹然回鞘,對副將輕聲道:“給他個痛快吧。”

  副將點頭,一道雪白的亮光閃過,伴隨著一腔熱血噴出、李達的頭顱也飛離了脖頸,臉上猶自掛著難以琢磨的笑容。

  ~~~~~~~~~~~~~~~~~~~~~

  過了好久,李太尉終於不再揪他那可憐的鬍子,把手中的棋一扔,無比鬱悶道:“輸了,奶奶的,雙炮無墊子,老子士象全反倒成了累贅。”

  文丞相朝門口笑道:“太尉大人,你家裏人找來了。”

  李渾一回頭,就見到小胖子那張哭喪的臉。

  ………………………………

  秦雷縱馬進了皇城,徑直往禁內馳去。到承天門口才勒住馬韁,對門口的禦林禁衛朗聲道:“勞煩諸位通稟一聲,就說秦雷求見父皇。”

  禦林禁衛的首領向他拱手道:“陛下有旨,今日午時前五殿下可進宮見駕。現在還有一刻鐘,您徑直進就可以了。”

  秦雷謝過那個禦林校尉,把護衛都留在外面,隻身進宮。

  引路太監把他領到禦書房,秦雷終於第二次見到自己的父皇,大秦至尊昭武孝皇帝陛下。這也是兩人第一次面對面。

  昭武皇帝依然在翻閱著禦案上的奏摺,聽到有人進來,拿下架在鼻樑上的玳瑁眼鏡,把奏摺整齊的碼在一邊。這才抬眼去看恭恭敬敬站在門口的秦雷,他看了看禦案邊的錦墩,儘量溫和道:“坐吧。”

  秦雷不敢怠慢,推金山倒玉柱的跪下,三扣九拜。

  昭武神色複雜的望著這個孩子,低沉道:“不是重大典禮,無需行此大禮。”

  秦雷恭聲道:“這是兒臣第一次面見父皇,對兒臣來說乃是重的不能再重典禮。”

  昭武帝嘴角微微牽動,仿佛笑了下。他低聲道:“坐吧。”

  秦雷低眉順目的坐下。皇帝端詳他半天,突然笑道:“你不是挺暴躁的嗎?怎麼這會如此老實?”

  秦雷抬頭望了昭武帝一眼,小意道:“回稟父皇,孩兒剛剛胡鬧過,心中惴惴,自然要老實一些。”

  昭武聞言冷笑道:“胡鬧?如此駭人聽聞的胡鬧朕是第一次聽說。”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7 21:47

第九十章 願卿常為天子劍

  秦雷一臉委屈道:“父皇,殺人償命乃是天經地義的事。”

  昭武冷目如電的盯著他,嚴厲道:“你這孩子,手太狠。北山牧場斬了四十、古州城外殺了一百,今天又在這京城之中格斃百五。照這勢頭,下一步你就要在這禁苑殺他二百了。殺性未免重了點吧?”

  秦雷趕忙跪下,但心中大定,既然皇帝喚他孩子,天下哪有不管兒的爹?面上卻一臉堅定道:“犯我皇族威嚴者,殺無赦!”

  昭武冷笑一聲,譏諷道:“說得好聽,你憑什麼去維護我皇族威嚴?就靠你那幾百個黑衣衛?”

  秦雷訕訕笑道:“兒臣年幼,胳膊也細。空有保家衛國之心,卻無震懾宵小之力,還得父皇多磨練。”

  昭武帝被秦雷的厚臉皮驚住,竟然完全無視皇帝的怒火,沒兩句就把自己標榜成皇族未來守護神,問皇帝要這要那。

  昭武帝按下心中敬佩,狀作不經意的問道:“朕聽聞半年前,你進京時,百官貴戚們對你的禮遇甚高?”

  秦雷見他沒頭沒腦的問一句,心中暗自警惕,點頭道:“確實如此,兒臣惶恐。”

  “據說當時你先敬天地,然後卻是敬的朕?”昭武皇帝把一個奏章在手中把玩,似笑非笑的望著地上的秦雷。

  秦雷點頭道:“正是。”

  “你可知這天下都是先敬國家,後敬君主的。”昭武停下手中動作,直直的盯著秦雷。

  秦雷一臉肅然道:“兒臣知道。”其實他是事後才知道的。見昭武定定的看著自己,他解釋道:“兒臣以為父皇即是大秦、大秦即是父皇。本來就是等同的。再加上您又是孩兒父親,自然在兒臣心中要比國家高一些。”

  昭武眯著眼睛,半晌,才幽幽道:“倘若有一天,有人以國家百姓為名勸你傷害為父,你會不會幹?”

  秦雷搖頭道:“不會,損害父皇的利益,就是損害國家的利益,孩兒也得不到好。”

  昭武帝閉上眼,輕聲道:“去吧。”

  秦雷小聲道:“那今天的事情?”

  昭武捏著眉頭道:“今日不過是李渾作初一,朕作十五。他不得不吃下這個啞巴虧。”

  秦雷叩首退下,一個老太監送他出去。

  秦雷記得當日在鑾輿上伺候的便是這個老太監。兩人走出一段距離後,他輕聲問道:“敢問這位老公公大名?”

  低眉順目的老太監細聲道:“回五爺的話,老奴卓言。”

  秦雷溫和笑道:“原來是卓公公。陛下可有什麼話要您帶給我?”

  卓公公輕笑道:“五爺真是玲瓏心竅,陛下確實要老奴對你說一句話。”

  ~~~~~~~~~~~~~~~~~~~~~~~~

  “朕心甚慰。”馬上的秦雷嘟囔著老太監轉述的話,小聲罵道:“虛偽的老頭。”而後打馬回府。

  回到書香閣,便聽說沈洛與館陶都來了。秦雷進去時,眾人剛剛安頓好傷患。若蘭帶著宮女為秦雷的死黨們奉上茶點。

  秦雷看了若蘭一眼,她俏臉一紅,便招呼宮女下去,把廳堂空出來給秦雷他們說話。

  秦雷止住眾人起身行禮,徑直走到主位上坐下。視線掃過兩邊落座的心腹們。左邊坐著沈洛、館陶、鐵鷹,右面坐著石勇、侯辛、石猛,再加上身邊站的沈冰,除了在外面開店的石威,可以說自己京中心腹盡聚于此。

  他先看向鐵鷹,溫和道:“鐵大哥,半載不見,別情後敘。你先說說事情來龍去脈吧。”

  黑黑的鐵鷹望著已經頗有上位者氣勢的秦雷,心中微微激動,但也知道此時不是敍舊的時候。他起身向秦雷施禮道:“回稟殿下,這神策軍好生可惡。”然後將他們幾個與神策軍的恩恩怨怨簡明扼要的道來。

  原來石勇幾個得虎賁將軍皇甫顯賞識,留在軍中效力。大大小小幾十仗下來,立功不小,卻沒有什麼升遷。眼見著身邊同僚青雲直上,幾個人終於按捺不住,找到皇甫顯。百般纏磨之下,老將軍終於說了實話,為他們請求升遷的條陳遞了好幾回,但每次都被太尉府打回。老將軍估計是他們幾個什麼時候得罪人家了,叫他們幾個稍安勿躁,承諾時機成熟會親自找太尉討個說法。

  但是幾人沒有一個好脾氣,回來後越想越生氣,哪能按捺得住。便趁夜摸進中軍,把太尉府的人暴揍一頓。事後,皇甫顯護住幾人,太尉府幾次要人都沒給。畢竟只是一般的打架,又沒有死人。漸漸的,這件事便被淡忘了。

  誰想今日碰上當日挨揍的一個參贊,雙方自然沒有好話,後來對方竟然招來神策軍要把鐵鷹幾個拿回去。再後來的事,秦雷便都知道了。

  鐵鷹講完,秦雷心中愧疚,自己當日稀裏糊塗得罪了如婆娘,才導致這些兄弟浴血奮戰卻不得升遷,才釀成今日種種。若是可以後悔,他當時一定不請小胖子喝酒,直接打一頓散夥。

  他對左邊的館陶道:“昨日種因,今日得果。先生教誨的是。”

  原來館陶便提醒過他太尉府雖不會拿他怎樣,但說不定可能對軍中效力的石勇等人不利。但秦雷當時自顧不暇,又沒有說得上話的人,只能抱著僥倖心理,企盼石勇他們一切順利。

  果然還是教館陶說中,不過他並不得意,神色恬淡道:“殿下,過去事情就不要提了。學生想知道的是,今日是什麼理由支持您下定決心,不留餘地的?”

  秦雷苦笑一聲:“且不說本人當時想把那些神策軍碎屍萬段。便是父皇的意思也不能違逆呀。”

  館陶意外道:“陛下的意思?”

  秦雷對館陶幽幽道:“你可知道陛下給皇甫戰文的是什麼劍?”

  館陶恍然道:“不是天子佩劍,而是天子授劍!”

  秦雷點頭道:“是的。”

  館陶歎息一聲,見沈洛幾人有些不明所以,便解釋道:“皇上若要臣下暫時代行天子權威,通常授出自己的佩劍,用後即可歸還。而天子授劍乃是臣下長期代行天子職責時才會授予的。是以被稱為監國之劍。大秦一向只授予太子。”

  秦雷接著道:“今天陛下把太子爺的劍送來,分明是讓本人為太子計,肩負起對抗太尉的使命。既然出現違禁弓兵,本人不趁這大好機會斬殺殆盡,恐怕陛下再想一網打盡,就難上加難了。”

  沈洛擔心道:“與太尉對抗,這可不是個好活計。”

  秦雷一抬手,止住沈洛的話頭。狠厲道:“自此他們射殺我十幾個弟兄後,就再沒有迴旋的餘地。倘若不堅決應戰,反倒叫人家輕視。”

  沈洛見他如此,也不好再勸阻,灑然笑道:“既然殿下要幹,那就幹吧。反正全中都都知道我是鐵杆五爺黨了。”

  秦雷朝他感激笑笑,朗聲道:“五爺黨有什麼不好,早晚叫他們趨之若鶩。”

  眾人笑了一陣,把屋裏的肅殺氣氛沖淡了些。

  喝了會茶,秦雷才對館陶問道:“出了這事,本殿下還要去戶部鬧事嗎?沒來由的被人看輕。”

  館陶念著小鬍子,笑道:“是極,現在任誰也不會相信狠厲毒辣的五殿下會是個胡鬧的紈絝了。”

  原本兩人商議的是秦雷去戶部搞個雞犬不寧,讓田憫農送災星一樣送出來。但現在,他的凶名已經傳遍京都,恐怕他就是把戶部大堂裏養上豬,那位田大人也不敢吱聲了,弄不好還會為他擔幾次豬食呢。

  敢殺太尉府的人,這天下就罕有不敢殺的。

  秦雷苦悶道:“本人豈不是要聲名狼藉,人人敬而遠之了?”

  館陶大搖其頭,笑道:“恰恰相反,殿下會成為很多人眼中的救命稻草。”

  秦雷‘哦’一聲,自嘲道:“這很多人中至少包括我那父皇。”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7 21:48

第九十二章 殿前奏

  第二日是早朝時間。有秦一朝,規定五日一早朝,平日裏官員卯時去各部點卯當差,只有每月逢一六日才要在酉時以前趕到承天門前列班等待上朝。家住的遠的要子時起身,唯恐誤了時辰被糾察御史逮到。

  此時距酉時承天門開門還有一刻鍾,大秦的四品以上京官,以及十八歲以上皇子已經悉數到齊,在那裏等候上朝。若是往日,定然已經整整齊齊列成兩班,不言不語,靜悄悄的站著。

  但今日文武百官卻分成幾撥站著,聚在一起交頭接耳,仿佛一下子都不怕糾察御史的小報告了。原因很簡單,糾察御史也站在一邊,支起耳朵探聽著什麼,完全不似往日生人勿近的做派。

  這些談話的大臣,仔細看又能分成隱隱三個圈子。武將們大部分圍著一個身穿紫色蟒袍,腰纏玉帶,胸前繪著金獅的威武老者,面色不忿的討論著什麼。文臣們大多站在一個也是紫色蟒袍,腰纏玉帶,胸前繪著仙鶴的飄逸老者身邊,不時幸災樂禍望向那群武官。

  第三個圈子人明顯少很多,有文臣也有武將,圍在一身明黃的太子身邊,見太子眼觀鼻鼻觀心,他們也只好老實不言語。

  這時候,一聲鼓響,五丈高的承天巨門伴隨著吱吱咯咯的巨大摩擦聲,緩緩打開了。

  文武官員們停止交談,排成兩列,在太子的帶領下有序進入承天門,太和門,沿著青雲道,進入宏偉的宣政殿。

  官員們文左武右,依品級站定,太子站在龍椅之下。少頃,隨著一聲高亢的“皇上駕到……”,身著九爪九龍袍的昭武皇帝從龍椅一側的御門龍行虎步走出來。文武百官齊聲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在太子帶領下轟然跪下。

  然而右面的武官之首太尉李渾沒有跪,左面的文官之首丞相文彥博也沒有跪,兩人只是深深躬身施禮。

  看到這個情景昭武皇帝那狹長的丹鳳眼眯了一下,然後面無表情的坐下,身後的老太監高聲叫道:“平身……”

  待百官起身後,老太監又拉長音喊道:“有事出班早奏,無事捲簾退朝。”

  先有戶部尚書田憫農出班奏報,各地河工皆出現銀兩短缺,總計二千萬兩白銀,若不能及時到位,來年的春耕夏汛皆成問題。

  又有戶部右侍郎文明義出班奏報,言上月北方地震,波及兩省之地,兩省總督聯名請求免去來年錢糧,並求撥白銀八百萬兩以做賑災之用。

  再有兵部左侍郎李一姜出班奏報,各地出征之師陸續返回駐地,預估各種撫恤燒埋銀子共計五百萬兩。

  這些數字昭武帝早已知曉,但還是聽得心頭煩躁,不悅道:“此事寫個摺子過來,朕與太尉丞相商議後再做打算。”

  三人怏怏退下,這時京都府尹秦守拙出列朗聲道:“啟奏聖上,昨日京都發生一場血案,參與人數高達百人,死亡十一人,因涉案雙方牽扯神策軍與天家。微臣請求太尉府與宗人府協查此事。”

  躲在帷幕後的秦雷暗自咋舌,這位秦大人小嘴一張,一下就把人數減了九成,頓時一場暴亂成了血案。估計這就是官方說法了。

  ~~~~~~~~~

  昨天夜裏,太子便派人通知他今天要在朝會上自辯。本來安排他在角房裏聽宣,結果這位小爺跑到了這裏。秦雷身後就是一排金甲衛士,對他視而不見。

  外面的京都府尹又說了些什麼,然後就聽到老太監扯著嗓子喊了句:“宣五皇子秦雷進殿……”

  秦雷趕緊輕手輕腳的繞出去,從大殿正門重新進來。

  兩側官員好奇的打量這個面俊手辣的五皇子,大多數人在半年前遠遠見過他一眼,近距離的觀察還是第一次。

  只見他十七八歲的年紀,猿背蜂腰,身形挺直。面如冠玉,星目生輝。兩道濃眉直插鬢角,鼻樑挺直,嘴唇緊抿。無論是誰都要贊一聲:大秦好兒郎。

  秦雷上的殿來,行禮之後,立於陛階之下,神情淡然的望著向他怒目而視的眾武官。

  昭武帝對京都府尹道:“此事不需勞煩嘉王叔,朕的兒子朕還是管得了的。秦守拙,你想問什麼就問吧。”

  然後對秦雷道:“小五,你要如實回答。若有半點虛言,家法伺候。”

  聽得‘家法’兩字,那位一直半眯著眼假寐的老太尉眼睛微微睜開,望向高高在上的昭武皇帝陛下。

  昭武帝神色不變的與他對視。良久,李渾才微微搖頭,又閉上眼睛神遊去了。

  瞎子吃餃子的秦府尹向秦雷行禮道:“下官有幾個問題,現奉皇命請教殿下。可否?”

  秦雷點頭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請問昨日於長街之上貴屬與神策軍哪方挑釁在先?”秦守拙義正言辭的問道。

  此話一出,秦雷頓時知道這位秦府尹是要保自己的。若是揪住他屠殺那一百多弓手的問題倒著問,他還真是理虧。

  秦雷冷臉道:“昨日本殿下的舊屬原定來本殿下府上小坐。前去陶朱街乃是採買禮品,試問秦大人,他們怎會主動生事?有陶朱街百姓可以作證。”

  秦守拙點頭道:“那雙方因何衝突?”

  秦雷便把昨日鐵鷹說的添油加醋在大殿上講一遍,他本來口才就好,又加上事情確實令人憤慨。在眾人心中石勇幾個頓時成了遭人迫害的悲情英雄,心中不禁對幾人好感大增。這在現在沒什麼用處,但將來說不定就是成事的關鍵。

  末了,秦雷語帶哽咽的說道:“就是這些為國家浴血奮戰的勇士,昨日竟然倒在自己人的屠刀下,死傷無數。父皇皇兄,諸位大人,請還他們一個公道!”

  說完秦雷直挺挺的跪在皇帝面前,雙目通紅。

  這一番造作惹惱了武官列中一個紅袍素金花帶的四品將軍,他暴躁的跳出來道:“五殿下巧言令色,若不是你出手殺人,又怎麼會引來我神策軍的攻擊?”雙方默契的對弓營、弩箭的事情絕口不提。

  秦雷頭也不回的冷聲問道:“敢問這位大人,辱駡皇族應該是什麼處罰?”

  四品將軍一時語塞,他哪知道這個。

  秦雷起身譏誚道:“不知道就說啊。秦大人,就請你教一教這位四肢發達的將軍。”

  秦守拙心中叫苦,面上還得淡然道:“大秦律第一則規定,帝乃天子,人不得辱,觸之誅九族。凡帝母、帝後、依此律。帝妃、帝子、帝女觸之夷三族。”

  秦雷冷笑道:“聽明白了嗎?那士卒侮辱本殿下在先,本殿下只殺他一個,不追究他的三族。已是寬宏之舉,豈能作為你神策軍無端發難的理由?”

  那將軍被氣得面皮發紫,剛要發作,一個紫袍金銀花腰帶的中年武將出列喝道:“二合退下。”

  被喚作二合的武將頓時沒了脾氣,憤憤的退回班列。那個三品武將對秦雷拱手道:“五殿下,末將李清這廂有禮。”

  聽到這個名字,秦雷雙眼微眯。神策將軍李清,太尉李渾之弟,乃是神策軍的統領將軍。秦雷拱手冷哼道:“久仰了,李大人。”

  李清點頭森然道:“此事雙方皆有責任,就此揭過。但是有一樁,我神策軍五百年來的鐵規被殿下眾屬下肆意踐踏,如果不給個說法,置我神策軍五百年的無上榮光於何地?置我神策軍十萬袍澤的熊熊怒火於何地?置我大秦百姓的虔誠信仰於何地?”

  聽到這番話,龍椅上那位至尊眉宇間的陰鶩幾乎凝結成實質。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7 21:48

第九十二章 亙古未有的第一次

  從本心講,秦雷不想如此鋒芒畢露,他更喜歡館陶為他提出的‘徐徐圖之’之策。但溫和的外表下那根傲骨和與生俱來的冒險精神,讓他在很多時候無法隱忍,也許與前世經歷有關。館陶經常笑駡他:“豎子不足與謀。”但卻與他越來越近乎。

  所以當觸犯到太尉的利益後,他沒有哪怕一絲惶恐,而是略帶興奮的尋找危機中的機遇。果然,越大的樹影子越大,秦雷可以清晰的感覺到有人想抬起自己,來對抗龐然大物般的太尉府。

  當然,在這之前,自己要抗得住太尉府最初的壓力,沒有人會為一個失敗者下注。

  ~~~~~~~~~~~~~~~

  當李清的話音一落,秦雷目光如電的瞪他一眼,森然道:“你可知大秦百姓虔誠信仰的只能是昭武皇帝陛下。出此大逆不道之言,你要置太尉他老人家於何地?”言罷,對昭武拱手道:“陛下,兒臣請誅此獠,以正天日。”

  太尉府自十六年前擁立昭武之後,便掌了軍權。十幾年來權傾朝野,太尉李渾更是被昭武皇帝賜予‘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三項特權。在朝堂上,從來沒人敢忤逆李家,即便是丞相也面上客氣。

  方才讓李二合冷靜的李清,卻被秦雷徹底激怒,他不等皇帝答話,便冷哼道:“小輩,莫要張狂。老夫就站在這,你敢取我性命?”囂張氣焰,可見一斑。

  秦雷本以為,自己說出‘誅此獠’這種話後,李清總要裝模作樣的為失言請個罪。只要李清稍一服軟,今日在朝堂上就別想討到好了。

  然而,萬萬沒想到的是,都到此地步,這匹夫還不服軟。他能感到李渾那個睡不醒的老匹夫正面帶嘲弄的瞄著自己。

  朝堂之上,丟什麼不能丟了面皮。他心一橫,咬牙道:“此話當真?”

  李清聞言微微一滯,轉瞬想到自周公立禮樂,至今千餘年間,還沒有敢在朝堂上撒野的。他心中冷笑,小子,你就裝吧。面上怡然不懼道:“老夫說話擲地有聲,不用懷疑。”

  秦雷確實是虛張聲勢。但是一見李賤人如此囂張沒樣,便心頭火大。這時,他兀然想起自己離開學校後,看過的唯一一本歷史書,雖然記不得名字了,但清晰記得上面就說了一次朝堂鬥毆,還打死了三個人。

  秦雷頓時心中大定,向李清感激的笑笑,先向皇帝躬身施禮,又團團抱拳道:“父皇,諸位大人,請做個見證。無論如何吾也要滿足這位李大人的心願。”

  說完,便轉身向左邊帷幕走去。

  大殿上安靜極了,群臣面面相覷,在奏對時旁若無人的走出朝堂,別說是皇子,就算是皇帝,歷史上也沒有過。

  天策將軍李清尷尬的立在那裏,望向泥塑般的糾察禦史郭畢崢,示意他參秦雷殿前失儀。無奈這位往日裏錙銖必較的郭禦史仿佛老太尉一般,神遊去了。

  李清這才發現,往日裏老鴰般聒噪的文官門,今日集體失聲了。他心中暗罵,便想找個臺階下去,拱手道:“陛下,臣……”

  話說到半截便咽了下去。因為李將軍發現那位‘口出狂言’的五殿下,氣勢洶洶的從帷幕後轉出來,手中還持著一支――明晃晃的長戟。

  所有人一下愣住了,包括還拱著手的李將軍。直到一聲‘二叔,快跑。’在耳邊炸響,他才回過神來,此時秦雷與他相距不足一丈。

  李將軍本欲大吼一聲:“爾敢?”但那冰冷的鋒刃已經飛刺到他的面門。面無懼色的李將軍本能的去拔劍,手落空後才想起現在是早朝時間,劍履上殿那是他哥才能享受的待遇。

  李清只得蹭蹭蹭後退,邊上的武將紛紛上前,想要阻住秦雷。秦雷嘴角抹過一縷輕笑,手中畫戟掄個瀟灑的圓圈。頓時把所有圍上來的武將逼退。

  借著旋轉的慣性,長戟疾刺而出,把剛要繞柱躲避的李將軍插個正著。

  那長戟僅僅高了一線,插透他頂上烏紗,貼著頭皮釘在金鑾殿的大柱上。

  兀自發顫的長戟下,是面無人色的李將軍。

  秦雷面無表情的看著李將軍,兩眼冰冷駭人,森然道:“下次再敢口出大逆不道之言,就再沒有這樣的好運氣了。”

  此時金甲衛士才一擁而上,把秦雷圍在中間。看上去倒像是保護他別被老李家的將軍們撕了。

  朝堂上的大人們到現在沒有回過神來,朝堂鬥毆,亙古未有啊

  秦雷望著四周呆滯的目光,恍然想起,那本描寫史上第一次朝堂鬥毆的書,名字叫《明朝那些事》,頓時出了一身冷汗。

  他立刻沒了氣焰,朝皇帝拱手道:“父皇,兒臣與李大人打賭,還是輸了。還請父皇責罰。”

  昭武皇帝搶在李太尉張嘴前,怒叱秦雷道:“你這逆子,看朕如何收拾你。金甲衛士!”

  “有!”

  “把這逆子關到長水閣,待朕下朝之後,親手責罰。”昭武皇帝板著臉道。

  “遵旨。”十幾個金甲衛士便圍著秦雷出了大殿。

  幾個將軍拔下那畫戟,不禁暗自咋舌,這五殿下看上去文文靜靜的,這把子力氣還不小,長戟竟然插進金柱去一寸有餘。

  被解放出來的李清,狠狠摘下頭上被刺了對穿的烏紗,對高高在上的昭武皇帝勉強拱手道:“陛下,微臣身體偶感不適,請允許微臣先行告退。”

  昭武皇帝面容和煦道:“李愛卿要保重身體,快快去歇息吧。”

  李清點頭應聲是,便頭也不回的出了大殿。

  他今天的面子是削大了,至少年前不會再出現在金殿中了。

  而那位李太尉,自秦雷被帶走後便再沒睜眼。

  ~~~~~~~~~~~~

  一出大殿,衛士們便散開,不再圍著秦雷,雖然礙於宮規不能說話。但是一個個都向秦雷投去敬佩的目光。這些金甲衛士都是秦氏子弟,最不爽別人看輕了皇家。因而齊齊把秦雷奉為偶像。

  一群人轉到禁苑東面的華林苑,來到東北角的一棟小樓,衛士打開門,請秦雷進去。

  屋裏乾淨整潔,似乎還有人住。看見秦雷疑惑的眼神,邊上的侍衛忙解釋道:“殿下,陛下最近常住這。”

  秦雷嘿嘿笑道:“那還不敢亂動了。”於是規規矩矩坐在圓凳上,哪還有方才大殿上的張狂模樣。

  衛士們暗暗點頭,便張羅著為秦雷弄這弄那,好一陣忙活。

  到中飯時間,有內監送上禦膳。飯後便繼續是無聊的等待。

  直到日頭偏西,皇帝才出現。沒有人喊:“萬歲駕到……”也沒有前呼後擁的人群。就那麼安安靜靜的一個人,從門外走了進來,與端坐在桌邊的秦雷平靜的對視。

  昭武皇帝揮手止住起身要下跪的秦雷,溫聲道:“陪父皇出去走走。”

  秦雷點點頭,默不作聲的隨著昭武走出長水閣,父子倆便漫步在華林苑中。

  落日的餘暉給掛著殘雪的各種樹木披上一層金光,給有些蕭索的華林冬景增添了些生動。

  昭武皇帝終於走累了,便到一個涼亭歇息。遠遠跟著的侍衛忙跑過來,把一個鵝絨墊子鋪在座位上,昭武皇帝坐下後,侍衛又躬身退出。

  秦雷安靜的侍立在一邊。昭武皇帝今日心情不錯,眉宇間的陰鶩都輕了不少。他儘量溫和問道:“小五啊,你可注意到這個亭子的名字?”

  秦雷點點頭道:“父皇,這亭叫‘慎獨’。”

  昭武心中贊許,面上卻沒有表露出來。

  秦雷不知道,昭武問過所有成年兒子同樣的問題。沒有一個能回答上來的。心細的太子和老三都老實低著頭,未曾看那牌匾。膽子夠大的老大老四,卻壓根沒注意那幾乎與梁木同色的晦暗牌匾。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7 21:49

第九十三章 烏雲踏雪

  昭武又問道:“知道為什麼叫慎獨嗎?”

  秦雷搖頭道:“兒臣只知道是獨處要謹慎的意思,別的卻實在不知。”

  昭武皇帝一指邊上一個石凳,道:“坐下說話,朕仰著脖子累。”

  秦雷謝恩後,貼著凳邊坐下。儘管穿著冬衣,還是被冰涼的石凳涼了一下。

  昭武玩味的看著他,悠然道:“那些心懷不軌的人,在陰暗處,無論什麼壞事都幹得出來。偏偏還要在人前裝出一副好人模樣。其實在明眼人看來,這些人仿佛跳樑小丑一般。”

  秦雷點頭道:“這種隱惡揚善的做法在有智慧的人面前,就沒有作用了。”

  皇帝頷首道:“悟性不錯,人的心中所想,一定會通過言行表現出來。只是有時候被表像掩蓋,一時沒有被發現罷了。”

  頓了頓,昭武帝正色對秦雷道:“秦雷,朕送你一句話,可保你一生無憂。”

  秦雷起身拱手道:“孩兒定然謹記在心。”

  昭武帝一字一句道:“人在做,天在看。”

  秦雷悚然叩首受教。

  昭武帝這才微笑道:“上次讓老卓帶給你的四個字,今天朕要親口說一次。朕心甚慰啊。”

  秦雷謝恩後,昭武帝讓他起來,溫和道:“小五啊,今日你雖然讓父皇出了口惡氣。卻有些魯莽了。”回想起當時的情景,昭武又苦笑道:“史上首次朝堂鬥毆,定然要史書留名了。”

  秦雷陪笑道:“那兒臣也算是留芳千古了。”

  昭武皇帝莞爾道:“休想,千古第一‘悍臣’名頭你是逃不掉了。”

  秦雷想了想,灑然道:“聽起來也蠻氣派的。就讓兒臣作父皇的一名‘悍臣’吧。”

  昭武帝欣慰道:“你這孩子還有那麼點俠氣,比你那些兄弟要好。”

  秦雷忙搖頭道:“孩兒沒讀過什麼書,學問上比諸位皇兄差遠了,甚至連秦霄他們都比不上。”

  昭武搖頭道:“學問少可以慢慢補。但是德行虧了,卻是補不回來的。”

  說了這麼多話,忙碌一天的昭武帝有些疲乏了,便終止了談話,對秦雷道:“這一陣你就住在園子裏,好好陪陪你皇祖母,她老人家念叨你好幾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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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雷就在長水閣住下了,每日去慈寧宮陪老太后說話,然後再去瑾瑜宮與瑾妃吃飯。雖然無所事事,卻也把半年來疲憊的身心好好休整一下。

  過了幾日,開始覺得有些無聊。便向侍衛打聽可有什麼消遣,侍衛便帶他去御馬監。秦雷這才知道這華林苑裏沒有后妃居住,乃是皇帝跑馬打球的去處。只是昭武皇帝喜靜不喜動,才成了單純的園林。

  到了御馬監,侍衛與監正一說,那位瘦骨嶙峋的老監正便取下牆上掛著的大銅鑰匙,歎息著開了馬房的大門。

  一進去,便看到上百個隔段把馬房分成一個個小間。每個小間裏都有一匹膘肥體壯的駿馬。秦雷在北山牧場呆了半年,卻也識得些馬。這小小的馬房中竟然彙聚了白鶴、驚帆、揚武、青海驄、獅子驄等十幾種名馬。只是一匹匹體態臃腫、馬眼無神,一看就是飲食過度、活動太少所致。

  秦雷心中惋惜,面上不悅對老場監道:“這些名駒乃上天所賜,豈能像菜馬一般對待?”

  老場監這才知道他也是個愛馬之人,不禁大倒苦水:“殿下有所不知,原本咱們這的御馬也是神駿不凡。只是一年前陛下把永福公主接到華林苑住下,怕咱們擾了公主靜養。便下旨禁了咱們監的跑馬,才有今日這般光景。”

  秦雷奇怪道:“為何不去外面跑馬?”

  邊上侍衛插言道:“稟五爺,禦馬只有陛下親乘或御賜才能出華林苑。”

  秦雷對老場監安慰道:“這事我會跟皇上說得。總不能糟踐了這一場的神駒。”說完便轉身準備回去。這種肉馬他是不屑騎的。

  老場監正要千恩萬謝,卻見秦雷要走,覺得太對不起他,便出聲道:“殿下,昨日各地供了些新馬。卻還沒退化。”

  秦雷轉過身來笑道:“你這老場監,怎麼不早說,怕本殿下騎壞了不成?”

  老場監忙陪笑道:“絕無此意,只是這些馬雖已馴服,但是初到一境,脾氣有些反常,怕傷著殿下。”

  秦雷哈哈笑道:“本殿下也是在草原上套過野馬的,不怕不怕。”

  老場監便不再說什麼,帶著秦雷轉到另一間馬房。一進去,果然情況大為不同。這間馬房沒有隔斷,長長的一趟馬槽,上面的欄杆上,拴著一匹匹健壯的駿馬、這些馬暴躁的打著響鼻,修長的馬腿在地上不斷的踢踏。若不是馬韁綁著,定然已越過欄杆,肆意狂奔去了。

  秦雷點頭道:“這才有點樣子。”他在馬群中打眼一掃,便指著一匹通體烏黑的駿馬道:“就是它了。”

  老場監一看那匹獨佔了三匹馬身位的霸道小公馬,小心道:“殿下,要不再換一個吧。這馬名喚‘烏雲’,脾氣也跟烏雲似的,弄不好什麼時候就電閃雷鳴。”

  秦雷搖頭道:“就要它了,本殿下喜歡。”說完便出去。那老場監拗不過,就把那匹‘烏雲’給他牽出來,掛上馬鞍轡頭,然後死挽著韁繩不鬆手,對秦雷陪笑道:“小人給殿下牽著。”

  秦雷也不理他,一踩馬鐙,翻身上馬。接過侍衛遞過來的馬鞭,對老場監溫言道:“這馬鞍有些硌人,你看怎麼回事。”老場監不瞭解秦雷品性,便鬆開馬韁,往後走去。

  突然秦雷猛地一鞭抽在馬臀上,那‘烏雲’吃痛,嘶叫著狂奔而去。留下老場監跺足不已。

  秦雷縱馬肆意在華林苑裏賓士,這的空地夠大夠平,那‘烏雲’也感覺非常爽快,痛快淋漓的撒腿狂奔,沒有像老場監說得那樣鬧脾氣。

  只是冬日蕭索,再好的美景也黯然失色。又加上積雪消融,到處是斑斑點點,讓人心情不爽。秦雷發洩夠了,便準備回去。

  他夠了,烏雲卻沒有過癮。任他如何命令鞭笞,就是不減速,依舊肆意賓士。秦雷無奈的停下動作,任這匹瘋馬把自己帶著在苑裏亂竄。

  “這麼個狂奔法、你總有累的時候吧。”秦雷憤憤的想著。

  他低估了這匹賤馬的耐力。足足過了一個時辰,仍然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其間碰到過老場監和眾侍衛,他卻拉不下面子求助,偏還要做出意氣風發的樣子。引來老場監和侍衛們的讚歎,“殿下真是龍精虎猛、耐力持久,不愧為我輩男兒偶像。”

  就在他被顛簸的腰酸背痛,實在是堅持不住,心中狂呼,“老子服了。”想要大聲呼救時,不遠處傳來一縷清幽的琴聲,仿佛山間小溪潺潺,又好似微風拂過松濤。輕快淡雅、寧靜悠遠。

  秦雷雖不懂音律,卻依然被這琴聲所吸引,一時間竟真有些心醉忘憂。

  那發飆的烏雲也漸漸慢了下來,馱著秦雷慢慢的行向琴聲發出的地方。

  轉過一道山牆,便看見一叢依舊碧綠的竹林。冰雪消融後,那狹長的葉片仍帶著些許濕意,更顯得青翠欲滴,生機盎然。

  那琴聲就是從竹林後傳出的。聽到外面的馬蹄聲,裏面的琴聲戛然而止,少頃,就有幾個宮女跑出來查看。

  只見一個身穿黑色圖案龍袍的俊逸青年,騎在一匹通體烏黑的駿馬上。一人一馬皆是一臉惋惜。

  宮女們立刻記起那個在內侍省掖庭宮廣為流傳的傳說――黑衣王子殺人魔的故事。頓時噤若寒蟬,匍匐在地。

  秦雷有些自戀的朗聲道:“起來吧,裏面是哪位在彈琴啊?”

  瑟瑟發抖的宮女顫聲道:“啟稟殿下,是我們永福公主,”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7 21:49

第九十四章 空谷幽蘭將軍令

  秦雷見過一次永福,那是在迎接昭武皇帝的鑾輿時。遠遠看去,嬌嬌怯怯的小女孩,雨中梨花般惹人生憐。

  當他被請進屋,與古琴邊的白衣少女相對時,才發現這是一個蘭花般淡雅的女孩,應該十六七歲的年庚,只是身材嬌小,所以那日才會認錯年齡。此時女孩那秋水雙瞳中儘是淡淡的歉意。“五哥請坐,恕小妹行至不便,未曾遠迎。”聲音亦是淡定清雅,空谷幽蘭一般。

  秦雷溫和笑笑,清聲道:“路過時被妹妹的琴聲吸引過來,攪了你的雅興,倒是為兄唐突了。”說完便跪坐在塌上。

  女孩輕聲道:“興起而彈,興盡便止。五哥不必掛懷。”

  這時宮女奉上香茗。秦雷才打量下這間極是淡雅的淨室,一個琴台、一張古琴、一張塌席、一爐檀香,再加上牆上那幅蘭花圖。這就是大秦永福公主的居所。

  永福見秦雷有些驚訝,淡淡笑道:“小妹身有沉屙,整日裏心神全被病痛吸引,無暇他顧,索性弄得肅靜些,倒叫哥哥見笑了。”語氣有些蕭索。

  秦雷看著永福那張消瘦的小臉,大大咧咧道:“過些年身子骨好了,五哥給你找些五顏六色的綢緞掛上,看著也喜氣。”

  永福知道秦雷為寬她心故意胡說。小指從袖中伸出,捋了下青絲,微微笑道:“小妹十分期盼那天呢。”

  秦雷跪坐一會,便覺得兩腿發麻。此時椅子胡凳已成主流,他這是第一次上塌。秦雷活動一下,對永福嘿嘿笑道:“要是五哥盤腿坐,你會不會不高興呢?”

  永福心中好笑,都這樣問了?難道人家能說不高興嗎?這位五哥確實與別的兄弟不同,至少臉皮厚得勁。她點頭輕笑道:“小妹高興的勁。”

  秦雷便盤腿坐下,訕訕道:“五哥方才在外面騎馬久了些。腰酸背痛的。再跪一會,腰就要斷了。”

  他說得雖是實話,卻也沒指望永福相信。沒想到永福眼露憧憬道:“永福很羡慕哥哥。”

  秦雷心中暗罵自己口沒遮攔,這不當著和尚說禿子嗎。連忙挽救道:“等來年春裏,哥哥帶你去踏青。”

  永福高興道:“哥哥可不能誑我這沒幾天好活的可憐妹妹。”

  秦雷點頭笑道:“還能騙你個小丫頭,把心放到肚子裏,多吃飯,把自己養的壯壯的,五哥好帶你出去玩。”

  永福的眼睛眯成一條線,憧憬道:“我想去鐵獅子巷、玉帶河、報國寺、落雁塔、鳳棲樓……”

  秦雷聽著女孩如數家珍的報著地名,皆是中都城內的地方。她卻是連中都外的景致都不敢奢望,秦雷心頭微微難過。他狠狠點頭道:“等你好些,五哥帶你把這些地方都遊遍。”想了想,又撓頭道:“玉帶河就免了吧。”

  永福不解道:“為何不去啊?小妹聽說那裏是京都最柔媚的所在。心中早已嚮往多時。”

  秦雷怪異的看她一眼,問道:“是誰告訴你那裏是京都最柔媚的所在?”

  “四哥呀。”

  秦雷心中點頭,除了這東西,沒人會如此口無遮攔。他打個哈哈,轉移話題道:“方才彈得什麼曲子?那麼好聽。”

  永福訝然道:“高山流水,哥哥沒聽過嗎?”

  秦雷見她的神態,仿佛聽到有人指著天上的月亮問:‘那是什麼?’一樣,鬱悶道:“哥哥樂盲一個,連你這是瑟還是箏都分不清。”

  永福稍微直起身子,向秦雷福了福,柔聲道:“尺有所短,五哥不必掛懷,倒是小妹孟浪了。”

  秦雷灑然笑道:“妹妹不必擔心,五哥臉皮厚著呢。”

  永福掩口輕笑道:“也對,五日前在大殿之上持戟追殺天策將軍的五殿下,怎能被小女子打擊到。”

  秦雷不好意思道:“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萬里。連你這深閨公主都知道了,看來五哥以後出門要蒙著面了。”

  永福看他信口胡說的樣子,卻是從沒人如此真實的對她,只覺得心情舒暢,她輕笑道:“小妹可否為哥哥彈一曲‘將軍令’,恭賀五哥名揚四海呢。”

  秦雷挺胸腆肚道:“為兄洗耳恭聽!”

  永福強忍住笑,佯嗔道:“哥哥卻不許再逗小妹發笑,否則這琴就不彈了。”

  秦雷心中暗叫丟人,原來這玩意不叫箏也不叫瑟,就是叫琴。

  永福凝神靜氣,完美無瑕的雙手從雲袖中伸出,輕按在琴弦之上。右手中指毫無煙火氣的在琴弦上連點三下,仿佛三聲戰鼓敲響,強而有力的鼓點節奏由慢而快、陣陣催逼。秦雷好似看到沙場上兩軍對壘,大戰一觸即發的緊張情形。

  弦聲轉而嘈切激昂,仿佛兩軍衝殺時的喧天叫喊聲,狂飆的兩軍越來越近,眼看就要白刃相交。秦雷不由自主的握緊拳頭。

  交鋒終於爆發,雙方將士為了各自的信念搏殺著,將生死拋在腦後,將敵人劈於刀下。永福交錯著雙手,在七根琴弦上撥刺滾拂、猱綽注撞,讓人透不過氣來的琴聲把慘烈的戰場廝殺表現的淋漓盡致,令人聞之膽喪。

  琴聲漸漸激昂,一方取得了優勢。一時間,敵方兵敗如山倒。琴聲一浪高過一浪,勝利的一方席捲追殺敗兵五百里。

  永福的琴聲漸漸緩和下來,轉入憂傷的曲調。戰鬥逐漸平息,傷痕累累的兵士們哀傷的收殮了自己的袍澤。不知何處吹來的胡笳聲……

  塞上長風笛聲清冷

  大漠落日殘月當空

  日夜聽駝鈴隨夢入故里

  手中三尺青鋒枕邊六封家書

  定斬敵將首級看罷淚涕凋零

  報朝廷!誰人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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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曲罷,秦雷已經眼圈通紅,他拭去眼角的淚珠,不好意思的看向額頭見汗的永福,訕訕道:“不管你信不信,這是五哥記事以來,第一次掉淚。卻是被你個小丫頭用琴聲脆下來的。”

  微微喘息的永福輕笑道:“哥哥誇人也不能正經說。卻是……”一陣劇烈的咳嗽把要說的話硬生生打斷。

  外面的嬤嬤宮女忙跑進來,又是捋胸又是拿藥,好一陣忙活。秦雷知道這是方才那曲太耗元氣的將軍令所致,心頭一陣歉意。

  永福公主看見了,待氣息稍平,柔弱道:“五哥不要自責,永福是高興的。”

  秦雷不知道她高興什麼,朝她歉意的笑笑,道:“是五哥的錯,這樣吧,你提個要求,只要五哥能辦到的就一定辦。”

  永福輕笑道:“這個是哥哥說的,那小妹求哥哥每天來陪永福說會話,可以嗎?”

  秦雷使勁的點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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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秦雷每日除了慈寧宮、瑾瑜宮,還多了個翠竹小築要拜訪。好在他與翠竹小築那位惹人憐惜的公主相處的極是得宜。或是秦雷為永福天南海北的胡侃一氣,讓小姑娘對外面的世界越來越嚮往。或是永福為秦雷撫琴一曲,讓秦雷享受到這個世界最美的樂曲。

  當他把這個想法告訴永福時,她掩嘴輕笑道:“哥哥盡會唬人,這天下士人女子皆會撫琴,你怎麼知道小妹的就是最好聽的?”

  秦雷認真無比的對她道:“能讓你堅強如鐵的五哥落淚的曲子,一定是世上最美的,錯不了。”

  永福恍然,原來這位還是對那日失神落淚耿耿於懷。掩嘴輕笑一陣,又有些惆悵起來。輕聲道:“哥哥,真的一過完年就要出宮嗎?”

  秦雷都快要憋死了,巴不得現在就出宮呢。卻不能說實話,溫言道:“傻妹子,想那麼多幹什麼,先痛快過完年再說。”

  永福聽了,輕歎道:“原本就是妹子太貪心了,哥哥還有正事要做呢。”神色頗有些不捨。

  秦雷最看不得她自艾自傷的樣子,輕輕一拍大腿,承諾道:“只要你乖乖聽話,好好養病。等夏天五哥向父皇求情,帶你去鄉下避暑。夠意思吧。”

  永福聽了,整個人一下子精神起來,微微激動道:“此話當真?”

  秦雷撇嘴道:“不信拉鉤。”

  “拉勾就拉勾。”與秦雷待久了,空谷幽蘭的性子也有些活潑起來。

  一大一小兩隻手的小指緊緊勾在一起,大拇指緊緊的印在一起。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7 21:49

第九十五章 賢臣良相也吃糧

  臘月二十九,上墳請祖上大供。

  不管在秦、齊還是楚,不管是達官貴人還是平民百姓,除夕頭一天,都要做這件事情。作為垂範天下的皇室家庭,自然要做的最嚴謹、最隆重。

  天還大黑,就有太監輕聲喚秦雷起床,迷迷糊糊的被太監宮女服侍著洗漱後,竟然多花了一倍的時間才穿好那身繁雜無比的祭服。彆扭的走到屋外,早有一輛純黑描金的王車在等候。

  上車後,秦雷就要往軟座上靠,跟著進來服侍的小太監小意道:“殿下,這祭服怕壓。”

  秦雷也不惱,笑問道:“還得多長時間到先皇陵啊?”小太監輕聲回道:“最快也得兩個半時辰。”

  秦雷一聽,鬱悶道:“難道要五爺我就這麼直挺挺坐兩個半時辰?”又盯著小太監問道:“你多長時間能給五爺穿上這身行頭?”

  這小太監乃是當日秦雷覲見太后時,出聲提醒的那位。太后怕一般內監怠慢了秦雷,就把這位名喚黃召的小太監派到了他身邊作了總管。

  這位小黃公公是個玲瓏心竅,又跟秦雷相處了一段時間,怎會不明白他的心思。只得苦著臉道:“那奴婢叫殿下。”

  秦雷起身笑道:“論起拿捏人心,知冷知熱,我那泗水可比不上你小黃啊。”小黃太監苦笑著為他將繁雜的祭服又除下來,整齊擺在一邊。

  只剩下中衣的秦雷舒服的躺在寬大的軟座上,用腳蹬蹬黃召,嘿嘿笑道:“給五爺找床被去。”

  黃召打開座椅下的暗格,從裏面抱出一床錦被給秦雷蓋上,然後熄滅宮燈。秦雷便呼呼的睡去,只留下小太監守著冒幽藍火焰的暖盆。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敲敲車門。黃召過去小聲一問,聽是太子,趕緊擰著燈,把門打開。

  太子一進來,看見蜷在椅上呼呼大睡的秦雷,不由苦笑連連。上前推了一把,秦雷立刻就醒了。

  他睜眼一看,嘟囔道:“二哥,我才睡下。”

  太子笑駡道:“你這狂徒,去祭祖的路上都能解衣高臥,看我不稟告父皇,抽你的鞭子。”

  秦雷坐起來,嘿嘿笑道:“我知道二哥捨不得,說吧,什麼事找弟弟?”

  太子板著臉道:“就是過來看看你,哪有什麼事情。”

  秦雷把被子往背後一摁,嬉笑道:“得了吧,定是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事,才能叫二哥你不顧非議,鑽到我這破車上來。”

  黃召給太子搬過一個錦墩,太子坐下,調笑說:“現在你秦五爺可是京都第一號熱門人物,人送諢號――玉面小霸王是也。”

  秦雷頓時來了精神,抖擻道:“這個外號不錯,既能體現我的帥氣,又能體現我的霸氣。”

  太子一時絕倒,好一會才緩緩道:“你舒心了,可是太尉府就鬧心了。雖然年前不會有什麼動靜,但是相信一出正月,就有你好看。”

  秦雷撓撓頭,略帶苦惱的說道:“是呀,接連幾個大耳光子正反抽在臉上,就是冰人也得打出火來。更何況氣焰囂張到不可一世的太尉一家子。”

  太子嗤笑道:“論起氣焰囂張,還是你玉面小霸王更勝一籌。”隨後不再調笑,嚴肅道:“來年你就要派差,你的門人也要過活,若不早作打算,到時便有好看。”

  秦雷點頭道:“確實要早作打算,二哥,你可有什麼主意?”

  太子沉吟道:“太尉府權勢滔天,即使是我也要暫避其鋒。咱們只能另闢蹊徑,穩固實力。”

  秦雷知道太子有了計較,也不再言語,靜靜地聽太子講話。

  “自你屠弓營鬧金殿后,老四便開始上躥下跳,想搶過你的差事。”太子輕笑道:“聽你那會跟我說了,我也與人商談過,結論差不多,戶部的確是個黑窟窿,誰去都得掉進去。”

  秦雷‘嗯’一聲,輕聲道:“確實如此。”

  太子接著道:“老四願意去,就叫他去。咱們正好抽身出來。”然後壓低聲音道:“這幾日御書房中,幾位重臣正在議一件大事。”

  秦雷無奈的湊趣道:“什麼大事?”

  太子神秘道:“朝廷要組的新衙門,據說最低是寺一級,甚至有可能是院部級的。比原先估計的重大太多。”

  秦雷已經不是初臨貴境時的白丁,他知道增設一個寺以上機構是件多麼重大的事宜,會讓多少勢力搶破面皮。他不動聲色道:“單管個軍情,司一級就足夠了吧。”

  太子輕笑道:“按理說如此,但是丞相大人認為朝廷密諜系統混亂,各部各有系統,機構嚴重重疊,效率也低下得很。所以他建議把司提成院,最少也是寺一級,匯總天下密諜,統一掌管內外情報。這樣各部府的要求匯總到一起,由這個院統一處理。不僅效率高很多,也能為朝廷省下不少銀子。”

  秦雷心想,哪有那麼理想化。輕聲道:“二哥,情報乃為上者耳目,沒有哪一方敢輕言放棄,完全交給別人負責。想來文丞相這個可以和太尉抗衡的人物不會如此幼稚。定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太子點頭笑道:“在乎太尉者也。”他拍拍秦雷的肩,沉聲道:“難得你小小年紀,便對情報有如此認識。不錯,文丞相可是號稱我朝第一智者,怎會孟浪行事。只是若單單增個軍情司,定然要掛靠在太尉府,最不濟也是兵部。這種便宜對頭的事情,他是不會幹的。”

  秦雷輕笑接話道:“於是就想搞出個龐然大物,讓李渾老兒乾瞪眼吃不下,卻還眼饞的緊。”

  太子面帶嘲諷道:“什麼賢相良將,幾十年朝堂風雨下來,早變成一群只知道爭名奪利的蠹蟲了。”語氣越來越憤慨。

  秦雷知道這位爺早把天下當成自個的了,因而最看不得別人謀私。他卻對太尉丞相理解的緊,若不謀不鬥,門下那千百號官員怎麼過?心裏怎麼想?

  黎叔說過:“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單單為了籠住手下的心這一條,這兩位升無可升賞無可賞的巨頭也得一直鬥下去。

  秦雷收回心思,問道:“那父皇什麼態度?”

  太子沉吟道:“父皇一直沒有表態,但似乎更傾向于丞相那邊。現在兩邊爭得厲害,估計最後就是各得一半。”

  秦雷搖頭沉聲道:“這次我們也要一份。”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7 21:49

第九十六章 祭祖與小別新婚

  太子頷首道:“不錯,這一杯羹要分。明日御書房商議後,便會拿出個章程,放到來年第一場朝會上議論。我便是來問你,想爭哪個司,派誰爭?”

  秦雷知道這是太子給他培植根基的機會,剛要說些感謝的話,那日昭武帝在慎獨亭的言論卻浮現在腦海。秦雷心中升起一絲明悟,對太子輕聲道:“恐怕這事父皇早有打算,緊隨聖心是不是更好些?”

  太子‘哦’一聲,思尋半晌,方才苦笑道:“二哥受你鼓舞,第一次想起來爭些什麼。看來這回又要做回應聲蟲了。”

  秦雷看著太子,輕聲安慰道:“有人說過,在劣勢時,百言百當不如一默。二哥,謹言慎行不露馬腳,等待對方犯錯時,便可不戰而得。”

  太子瞪大眼睛,沒見過一樣的打量秦雷。看的秦雷一陣發毛,只得揮手擠眼道:“別看我,我是知道做不到,這法子不符合自己的性子。”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太子拍了他大腿一下,笑駡道:“拐彎抹角罵二哥‘受氣包’的性子是吧。”他知道秦雷為那天在金殿之上,自己沒有出言相助而惱火。

  秦雷嘿嘿笑著不說話。太子微帶苦澀的說道:“五弟,你知道嗎?自從父皇登上大寶那天起,所有人、包括二哥我,都以為大哥乃是天經地義的皇儲人選。”

  秦雷已經知道,如貴妃是昭武當王爺時候的正妃。現在的皇后,在那時只是個側妃而已。恐怕如娘娘沒有順理成章登上皇后鳳坐,與她那個權勢滔天的娘家,有撇不開的關係。

  太子又面帶緬懷之色道:“五年前那事後,太子位子砸在毫無準備的二哥頭上。”一抹笑意不由自主的出現在他的嘴角。看來,雖然過的不愉快,他還是對昭武選擇自己很是得意的。不過笑容很快消失:“自從當上太子之後,老大和他那外公便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無時不想把我打如十八層地獄。”

  他雙目通紅的緊攥著秦雷的右手,聲音冰冷的仿佛來自九幽:“只要向本宮靠攏的,幫本宮說話的,不是鋃鐺下獄,就是死於非命。若不是皇祖母垂憐於我,到現在本宮可能還是個孤家寡人。”

  秦雷看著失態的太子,知道事情未必像他說的這麼慘。那天他就看到,至少有四分之一的朝臣,是站在太子這一邊的。但太子被老大和太尉府弄得灰頭土臉這一點是沒有疑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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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下車時,太子早恢復了雍容端莊的容姿,與秦雷分別找到自己的位置,等著祭祖儀式開始。

  皇族七脈第一支的十四歲以上男性全部到齊。排成長短不一的幾排列在先皇殿中。

  頭一排是皇帝和嘉親王那些老一輩,第二排是太子和與皇帝同輩的皇親們。第三排是秦雷這一輩的。秦雷在正中間站著,他數了數,從左面數他是第十七個,從右面數他是第二十個。

  這個位置正合適他這四六不懂的棒槌皇子,別人磕頭他就陪著磕頭,別人誦念,他就跟著哼哼。一個時辰下來,也沒有出錯。

  拜祭完列祖列宗,然後一行人穿過先皇殿,沿著天道,從開國高祖的聖陵開始,一個挨一個的上供。帝王陵寢宏大無比,每一個都有小山那麼大,而且相距甚遠,基本上八九裏一個。七八十山裏路一天走下來,也難怪這群天潢貴胄們稱臘月二十九是最難熬的日子。

  好在大秦皇帝壽元較長,文帝在位五十七年、武帝在位五十八年,其餘的也不遜色,所以開國二百年,這裏只葬了八位皇帝。一個怪異的念頭浮現在百無聊賴的秦雷腦海,若是過個幾代,豈不是上完墳就得接著陪地下的老皇帝們過年?

  他們是子時從皇城出發,寅時進山,直到酉時才下來返京。

  “整整六個時辰啊。”腰酸背痛的秦雷趴在座位上,黃召一邊小心翼翼的為他著捏腿,一邊無奈提醒道:“殿下,回去還有一場,衣服弄皺了就不好了……”

  秦雷把頭埋在被褥裏,呻吟道:“不管了,我要睡覺……”

  然而他終究還是沒有睡成,又有一個不速之客找上門來。

  秦雷意外的看著笑吟吟坐在對面的圓臉兄弟,微笑道:“三哥找小弟可有什麼吩咐?”

  老三也是那句:“就是過來看看你,怎麼著沒事,三哥就不能來了?”

  秦雷心中哀歎:這些鳥人怎麼一個做派,就不能痛快點?

  兩人寒暄廢話一會,老三笑吟吟道:“五弟,你回來後咱哥倆還沒好好聚聚,你賞個臉,讓哥哥請你吃個飯如何。”

  秦雷笑著應道:“應該小弟請哥哥才是。這樣吧,正月初八萬里樓。不見不散。”

  老三也沒有堅持,他只是想找個機會跟秦雷說話,誰請誰都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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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車回到宮裏,已經是亥時,眾人強撐著,在皇承殿裏請了列祖列宗回宮過年才散去。

  秦雷剛要回長水閣,有皇帝近侍帶來皇帝口諭,他可以回東宮了。來不及跟永福道別,他便興沖沖的帶著黃召往回趕。

  當秦雷一把推開房門,已經睡下的若蘭一下子驚醒。秦雷也不掌燈,狼一樣的撲上去。

  若蘭剛要驚叫,秦雷低聲喚道:“若蘭,是我。”

  姑娘緊繃的身體一下子軟下來,伴隨著一聲低呼,秦雷壓了上來……

  兩人初嘗滋味便被迫分開數日,此時小別重逢,自然如乾柴烈火,銷魂滋味更勝從前。

  不足為外人道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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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收雨歇,鬢髮散亂的若蘭微微喘息著臥在秦雷懷裏,呢喃道:“這些日子見不著殿下,奴婢是朝也盼、晚也念。唯恐殿下不要奴婢了。雖知這是非分之想,卻還是忍不住。”

  秦雷的手指在若蘭光潔的玉背上劃過,感受著牛奶般的順滑。聽著姑娘如泣如訴的傾訴,輕聲道:“別瞎想,爺不是那種人,若蘭,以後叫我‘爺’怎麼樣?”

  若蘭羞羞的在秦雷懷中點頭,甜甜叫了聲:“爺……”聲音銷魂勾人,引得秦雷一翻身,又壓了上去,怒吼道:“小娘皮,讓爺再教訓你一頓……”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7 21:50

第九十七章 四方來客朝殿下(上)

  第二日,便是除夕。

  秦雷一大早去看了石勇幾個養傷的,在太醫院那位黃太醫的精心醫治下,傷勢都在漸漸的恢復。秦雷已經把心肺復活術傳給了許黃兩位太醫,這半年裏,兩人憑這一手著實救過幾個看似斷氣的病人。一時名聲大噪,許恭才甚至成為左院判人選的最大熱門。

  鐵鷹幾個被秦雷留在府中過年,秦雷寫信為他們向各自將軍告假,當然字是若蘭代筆的,他只是在最後龍飛鳳舞的簽上了個雷字。

  禦林將軍沈濰和虎賁將軍皇甫戰文都很痛快的答應了,只是當皇甫將軍看到那個神鬼莫測的簽名,失聲問道:“雨田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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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上午,若蘭和黃召便帶著宮人們開始裏裏外外貼窗花,掛燈籠,太子又著人送來了幾百盆暖房中栽培的鮮花,擺在花廳中。整個書香閣一下子變得姹紫嫣紅,春意盎然起來。

  秦雷正與鐵鷹幾個在廳中說話,有衛士進來稟報,北山來人。秦雷笑道:“快快有請。”說話間一個又高又瘦的青年軍官風塵僕僕的從外面進來,見了秦雷倒頭就拜。口裏還嚷著:“千歲千歲千千歲。”

  秦雷笑駡道:“許由,快給老子起來,一個月不見,弟兄們還好?”

  來人正是現任弓弩隊首領許由,他嘿嘿笑著起來,使勁點頭道:“好好,都好。秦場監、沈統領還有鍾離統領派小人給殿下進貢年貨來了。”

  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張禮單,雙手遞給秦雷。對這一不合禮數的舉動,邊上伺候的黃召看了,張張嘴沒敢說話。他是被秦大爺給折騰怕了。

  秦雷不以為意的接過禮單,打開一看,乃是八大車野味,一千顆東珠還有一千件獸皮,以及五對海東青。秦雷哈哈笑道:“難為這三個傢伙了,你下去洗涮洗涮,晚上好一起過年。”

  許由施禮下去,過一會,侍衛又過來通稟,說東邊又來人。引進來一看,竟然是跟著馬奎進山落草的許偉。只見他一幅員外打扮,面上也有了幾分油光,與在流民大營時竟有了天壤之別。

  許偉雙目垂淚的給秦雷磕頭問安後,秦雷讓他起來坐下說話。

  看著富家翁似的許偉,邊上陪坐的石猛怪叫道:“許大員外發財了,早知如此,俺也跟著你們上山得了。”

  許偉苦笑道:“要不咱們換換?”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封信和一張禮單。黃召趕忙上前結果,然手雙手奉給秦雷。

  秦雷好幾個月沒有接到馬奎的信,確實有些掛念。撕開封皮,掏出信瓤看了起來,一氣看完後,對許偉高興道:“很好,你們做得比本殿下預想的要好很多。看來用了不少心思,好好好。”說著,他把信遞給一旁的鐵鷹,讓他們幾個傳看。

  鐵鷹幾個一看,原來馬奎他們進山后,托兩軍交戰的福,齊軍無暇顧及,竟讓他們紮下根來。而後趁著兩軍連番大戰,劫掠了臨近幾個庫府,得了銀米無數。發了財的馬奎倒沒有忘記秦雷的囑託,借著戰亂往齊國內地派出了無數細作,開店設鋪,隱蔽起來。

  秦雷也讓許偉下去休息。過不多時,又有人前來拜府,引進來一看,竟是個面大魁偉的袈裟和尚。

  那和尚向秦雷合十道:“阿彌陀佛,小僧緣覺,乃至善大師座下首徒。”

  秦雷恍然道:“啊,就是那個那個……”說著看向鐵鷹,鐵鷹嚴肅道:“胖和尚。”

  那和尚也不惱,面帶微笑的站在那。

  秦雷還記恨著那胖和尚訛他賄賂的事,想借機羞辱下這小和尚。但見他不溫不火,一副高僧模樣,頓感沒趣。哼道:“你師父就讓你空手來拜年嗎?”

  緣覺雖然面色不變,心中還是為這位殿下的厚臉皮喝了聲彩。他輕聲慢語道:“敝宗在貴國南方已經開枝散葉,香火繁盛。吾師常言,這全賴殿下庇佑,每每思及,必熱淚盈眶,語不成聲。”

  他說的莊重,秦雷與幾個參與當時事情的侍衛卻面色詭異,心中猜想,那胖和尚多半是吃了啞巴虧,有淚肚裏咽,而不是什麼感激涕零之類。

  緣覺接著道:“因而我師命小僧給殿下拜年並送孝敬一份。”說著從袖筒抽出一份淡青的禮單,請黃召轉交給秦雷。

  打開一看,八個大字:物歸原主,心意留下。

  秦雷嘿嘿一笑,這老東西還真記仇。卻懶得跟小和尚計較,揮手打發走了。

  後來又有沈洛、館陶過府,沈洛還帶來了沈老太爺的邀請,正月過府一敘。秦雷乾脆的應下,他早就想去一趟沈府了。

  秦雷盤算一下,該來的都來了,剛要起身,又有侍衛報:“李光遠大人前來拜年。”他不敢怠慢,趕緊出去迎接這位與自己亦師亦友的鴻臚寺少卿大人。

  多日不見的李光遠依舊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兩人相見,都非常高興。回想起當日分別時淒淒慘慘的境地,竟都有恍然隔世的感覺。

  李光遠向秦雷行禮,被秦雷拉住,真誠道:“當日若不是李大人,我說不定就做了異鄉鬼。你不能跪。至少私下不行。”

  李光遠堅決道:“殿下,禮生於有而廢於無。若是今日不讓微臣跪,明日就有可能不讓王光遠、劉光遠跪。”

  秦雷訕訕道:“你與別人不同,不會的。”

  李光遠見他沒聽進去,嚴肅道:“殿下,為上者禦下,雖說寬嚴相濟,然而嚴比寬更重要。過於寬容,會導致下屬滋生輕慢之心,對您的命令也有可能應付了事,最後導致一些不可挽回的錯誤。到時候您雷霆一怒,可能會嚴厲追究他的責任。但其實都是您今日放縱之責。”

  秦雷如醍醐灌頂,躬身受教。誠懇道:“先生真乃吾師。”隨後直起身,朗聲道:“就讓吾受您這用心良苦的一拜吧。”

  李光遠欣慰的笑笑,一撩下裳,鄭重的跪下,口中道:“微臣參見殿下。”

  額頭見汗的沈洛、館陶、鐵鷹等人緊跟著跪下,莊重道:“參見殿下。”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7 21:50

第九十八章 夜宴

  待眾人起身後,館陶向李光遠重新施禮道:“先生點醒夢中癡人,請受諫之一拜。”李光遠微笑道:“自悟不需修,本來如是。先生不必如此。”

  館陶堅持拜下去,李光遠側身讓過。兩人相視一笑,把邊上許戈看得摸不著頭腦,石威一拍他肩膀,翁聲道:“別想了,跟咱們沒關係。”兩人便跟著眾人進屋。

  李光遠坐了片刻,送上張禮單便起身告辭,還有幾個時辰就是新年,他自然還有很多瑣事。秦雷也不強留,兩人約好正月再見,便送他出門。

  目送著李光遠的轎子遠去,秦雷剛要轉身回府。門子奉上一個錦盒,告訴他是方才一個白衣公子送來的,說是給殿下的新年賀儀。

  秦雷微笑著打開,看了一眼便不動聲色的合上,揣在懷裏。

  來賀的賓客總算告一段落,秦雷幾個又回屋說會話,秦雷便起身告辭,他要去前院找太子,然後兩人進宮參加皇家的辭舊宴。

  兩人依舊坐一輛馬車。

  兩人上車後,太子劈頭就拋出一個不怎麼討人喜歡的消息:今日上書房癸亥年最後一次議事,基本敲定未來情報部門的編制為寺,下轄北軍情、南軍情、民情、官情、四個司。可憐的太子一個都沒撈到,而丞相太尉卻各得兩個。

  秦雷心中惱火,卻不得不安慰一臉鬱悶的太子。他溫言道:“二哥不必傷神,事情還沒到蓋棺定論的時候。”

  太子苦笑道:“若不是當時你說不如一默,二哥還能爭一爭。結果我一啞巴,父皇也沈默,讓人家一下子就把東西吃到肚子裏,再想爭已經沒機會了。”

  秦雷訕訕笑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小弟有那麼一兩次也不算丟人。咱們下次再爭回來不就行了?”

  太子沈默一會,又丟出一個消息:“丞相堅持認為你應該進戶部學習,還說要讓田憫農親自教導你。父皇答應了。”

  秦雷聽了,感覺神經有些麻木,勉強笑道:“今天過年,高興點。過完年再說。”

  太子拍拍他的肩膀,鬱悶的兩兄弟就這樣大眼瞪小眼的到了太極殿。

  這座皇城裏最高大最宏偉的建築,今日張燈結綵、紅燭高照。一隊隊內監宮女出出進進,酒水菜肴流水般的擺上一排排長幾。兩人到時,已經是酉時,官員們已經基本到齊。見太子五殿下連袂而至,紛紛起身行禮。

  喜慶的日子,兩人也不再矜持,微笑著一一答禮,還說些吉利話。

  文武官員們看著這兩兄弟,哥哥沉穩厚重,成熟練達;弟弟銳意進取、膽色過人,皆是一時人傑。這兩人站在一起,頗能給一些人壓力。

  兩人到了中間便分開了。太子去左首第一張玉几,而秦雷被內監引到了靠中間的一張。按舊曆,這場宴是答謝宴,乃是答謝百官一年的恪盡職守、嘔心瀝血,所以成年皇子會分開坐,以示作陪。

  見到身穿黑色王袍的五殿下過來,被安排在他身周的幾位官員重新向他施禮。秦雷見幾人常服都是綠色,甚至還有兩個青色的。心中訝異,卻仍笑眯眯道:“吾乃大秦皇子秦雷,敢問諸位大人高姓大名?”

  幾個人有些惶恐,其中品級最高的一個顫聲道:“回殿下的話,微臣賤名朱貴,忝為禮部巡風清吏司主事。”秦雷點點頭道:“原來是朱巡風,失敬失敬。”

  朱貴開了個頭,餘下幾人便也放鬆了些,按品級一一自我介紹。大都是各部主事一級,六品上下,還有七品的。那兩個穿綠色官府的乃是刑部和都察院的從八品照磨,一個叫解無憂,一個叫程思敏。

  秦雷壓下心頭微微的不悅,招呼幾位小官坐下。好在他生性豁達健談。隨便攀談幾句,便來了談興,也不在乎身份雲泥之別,與眾人談得極是熱乎。

  九個人一起奉承他,能不熱乎嗎?雖然因為那次暴力事件,秦雷已經被朝堂上的大人們視為洪水猛獸。但那些事情離這些小官太遠,他們也沒必要顧忌。畢竟一生中能跟一位無限可能的皇子一起吃飯的機會,實在是太少了。

  聊天中,秦雷發現那個朱貴目光內斂,氣度沉穩,說起話來條理清楚,而且分寸拿捏極准,像極了一位……情報科長。再加上他聽那兩個青衣小官說照磨是審計糾察文書的官員,心中不禁一動。

  然後,面上的表情更隨和了,說出的話更誠懇了,一個勁的噓寒問暖、問長問短。把幾個官員唬的四六不著,那個解無憂甚至被感動的淚水盈眶,激動不已。另一個程思敏也好不到哪去,兩眼通紅,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喧鬧的大殿突然安靜下來,秦雷幾個也停下交談,隨著眾人的目光往門口看。

  這時候,一聲拖長音:“太子太傅、程國公、中書省左丞相大人到……”

  所有的官員一齊起身,連太子也不例外。秦雷只好跟著起來,目睹著風度翩翩的老頭子團團拱手,笑吟吟,慢悠悠的步入太子那張玉几,跟太子假意客氣幾句才坐下。

  秦雷剛坐下,又一聲拖長音:“太子太師、衛國公、大秦太尉大人到……”

  秦雷極度鬱悶的跟著重新起身,看著雄赳赳氣昂昂的壯碩老頭子大步邁進大殿,聲如洪鐘的哈哈大笑道:“老夫來遲,諸位恕罪……”眾人皆道不敢。

  等到老太尉在右首第一張玉几坐下,秦雷發現他上首竟然還有一個空位。貴如嘉親王都坐在那張玉幾的下手,他實在想不出,除了皇帝,誰還有資格做那個位子。

  但皇帝有御座,跟臣下摻和什麼。

  這時第三聲長音響起:“大秦武勇郡王到……”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7 21:51

第九十九章 人中呂布大皇子

  大秦爵位的頂峰是王,王分嗣王、郡王、雙郡王、親王、雙親王五等。

  皇子生而為嗣王,十八封郡王。這兩步乃是水到渠成,但想再進一步卻是難上加難。嘉親王乃兩朝元老、有擁立之功,掌宗人府之尊,才在五十高齡晉位親王。

  出現在大殿之上的這位,看上去未及而立之年。身高九尺,猿背蜂腰,兩道狼眉直插鬢角,一雙鷹目寒光四射。頭戴束髮盤龍紫金冠、身著黃金連扣鎖子甲,外罩大紅蜀錦舞龍袍,腰扣蠻獅吞口帶。走起路來龍驤虎步,睥睨間雙目如電。

  秦雷默默的看著這位威風凜凜、器宇軒昂的青年將軍,心中哀歎:怪不得兩個小弟喜歡模仿戲文裏的人物,根兒終於找到了。

  果然,老六、老七兩個見了來人,一下子從帷幕後蹦出來,哇哇大叫著:“大哥回來了……大哥回來了……”

  這位‘賽呂布’正是大秦皇長子秦靂是也。不是說這位爺要來年開春才回來嗎?秦雷望向太子,只見他也一臉愕然。

  雖然疑惑,動作卻絲毫沒有怠慢。秦雷與太子、老三老四齊齊迎了上去。

  把兩個小弟一手一個拎起來的大皇子,仿佛沒有看到走過來的眾兄弟。太子面色溫和的拱手道:“大哥,一路辛苦。”秦雷和老三老四也跟著施禮問候。

  大皇子放下老六老七,似笑非笑道:“是不是很驚訝?”

  太子微笑道:“確實有些,但更多的是歡喜。大哥什麼時候到的?兄弟們一點消息都沒有。”

  大皇子目光掃過幾個兄弟,冷哼道:“怎麼著?看見本王掃興了?”竟是一點不把太子放在眼裏。

  大皇子的視線最後落在秦雷身上,眼神冰冷,一字一句道:“等著吧。”說完,再也不看四人一眼,牽著兩個弟弟往殿上走。

  幾個人相視苦笑,老四望向秦雷的目光還有幾絲嘲諷。太子的雖然面上依舊春風和煦,卻明顯不想說話,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幾個兄弟就散了。

  滿堂的幾百文武面面相覷,這老大一回來就把所有兄弟的威風掃光。真不愧御口親封的‘小呂布’。

  幾人談話的地點,離秦雷的桌不遠。武勇郡王的話,朱貴幾人都聽到了。見秦雷過來,紛紛投去安慰的目光。

  秦雷卻神色如常,坐下剛要說幾句廢話。一陣鼓樂齊鳴,皇上攜皇后從殿后轉出。眾人連忙閉嘴。起身叩首請安後。皇帝命百官平身。

  待眾人謝恩起身後,皇帝對右手邊第一個的大皇子點點頭,起身祝辭,宣佈開席。悠揚的樂曲聲隨即響起,眾官一起敬祝文莊皇太后聖壽吉祥,然後敬陛下、皇后。

  皇帝飲了三杯,知道自己在此,臣工拘束。便起身招呼太尉丞相一起離席。

  三人在東暖閣重開小宴。皇帝上、太尉左、丞相右,皆除履圍坐在炕上小機邊。小機上幾盤小菜、有葷有素,銅盆中燙著老酒,散發著馥鬱的酒香。

  李渾一看,不滿的嘟囔道:“看著這一桌子秀氣就鬧心。”皇帝朝他笑道:“哪能不知岳丈大人喜好。”便有宮女上了幾大盤熟牛羊肉,還有一壇烈酒。這才換的老太尉哈哈大笑。

  文丞相與昭武帝吃的不多,一會便放下筷子,舉杯淺酌,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起來。李渾也不理會兩人,不停的把盤裏的肉送入那張大嘴中,肚子仿佛無底洞一般。

  閒聊間,昭武帝狀作不經意的輕歎一聲。文丞相知道他有話要說,微笑著問道:“陛下何事掛懷?以至除夕之夜仍要牽掛?”

  昭武帝放下酒杯,沉聲道:“朕方才思及我北方兩省災民,此普天同慶之時,卻依然衣不遮體、食不果腹、凍死餓死不計其數。”

  告一段落的太尉大人接過宮女奉上的白巾,胡亂擦擦嘴,翁聲道:“陛下,不至於吧。戶部不是將咱們死難將士的燒埋銀子都挪去賑災了嗎?”

  昭武皇帝頗有深意的望了文丞相一眼,對太尉解釋道:“岳丈有所不知,這內政民生與行軍打仗頗不相同。打仗講的是效率,民生卻要顧及方方面面。有時候也是迫不得已而為之的。對不對呀,宰相大人?”

  文彥博撚須頷首道:“不錯,官員是人,就講究個人情世故。頗有不同。陛下,一個月可以嗎?”

  昭武帝點頭道:“丞相辦事為人皆乃我朝楷模,你說一個月就一個月。朕要看到兩省官員恪盡職守,把朝廷的命令執行下去。”

  丞相尋思片刻,堅決道:“臣認為只要保證百姓安穩過冬就行,官員們不宜逼得太緊。”

  兩人對視一會,最後舉杯輕輕一碰,算是通過。

  李渾知道這兩人必然有什麼勾當,卻猜不透他們的暗語,夾一大塊牛蹄筋,送入嘴中,‘咯吱咯吱’的發狠咀嚼。比起心思靈活,他比兩人差了不少,但他自有盤算,卻也不怕兩人的陰謀。

  李渾屹立朝堂幾十年不倒,靠的就是這手重劍無鋒、抱樸守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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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極殿的宴飲漸漸進入高潮。緊張忙碌了一年的官員們,不管這一年收穫如何,都在這時放下心中的包袱,互相敬酒,談天說地,好不熱鬧。

  秦雷待周圍官員敬完酒,便告聲罪,遛了殿來。眾人皆以為他被武勇王恐嚇,心中不爽,誰知他出了太極殿,便招呼過一頂小轎,徑直往華林苑去了。

  皇帝知道秦雷與永福相處甚得,非常高興,還賦予秦雷隨意出入華林苑的權力。是以他可以青呢小轎,直入禁苑。

  離碧竹林還有一段距離,就聽到如泣似訴的淒婉曲調,透過風吹竹林的沙沙聲傳來。

  秦雷叫停小轎,慢慢走到竹林中那位幽蘭般公主的寢宮。

  ~~~~~~~~~~~~~~~

  聽到熟悉的腳步聲,永福身體微微一顫,沒有抬頭,曲調卻漸漸歡快起來,把方才的幽怨味道一掃而光。
作者: chj    時間: 2009-8-17 21:51

第一百章 正月京都混亂之章(一)

  一曲終了,永福抬起頭,晶瑩的淚水順著面頰淌下,砸在琴弦上,琴弦微顫。“哥,我想母妃了……”

  秦雷默然,永福自幼喪母,又纏綿病榻,過得十分辛苦,這才養成了個把什麼都藏在心裏的清淡性子。

  在這個除夕之夜,想到別人都闔家團聚,唯獨自己身子骨弱,湊不得熱鬧,只能枯坐在淨室中彈琴自娛。琴為心聲,心中抑鬱惆悵,琴聲便更助長這份淒苦。

  秦雷上前輕輕拭去永福面頰上的淚水,輕聲道:“別難過了,哥陪你過年。”

  陪永福說了會話,快到戌時,便囑咐宮女把永福裹得嚴嚴實實的,扶將出去,上了公主的鳳駕。與她一起前往慈甯宮請安。

  老太后不喜喧嘩,因而今夜宮中女眷都在坤甯宮吃酒,戌時一起去慈甯宮請安。

  老太后見了永福也很高興,問了問病情,囑咐幾句多吃藥、多將息,便讓秦雷把她送回去休息。

  待秦雷送回永福,把她安頓好,又重新去慈甯宮、坤甯宮、瑾瑜宮中磕完一遍頭,天已是子時三刻。

  秦雷緊趕慢趕,終於在報恩寺的新年鐘聲敲響前的那一刻,出現在書香閣的大門前。

  偌大的花廳裏,分幾趟擺開十八張八仙桌,滿滿一屋子親近屬下衛士見他進來,一齊起身向他拜年。

  ‘當……當……當……’辭舊的鐘聲敲響,甲子年開始了。

  整個正月裏,秦雷都在忙碌著挨家挨戶的串門。正月初一,進宮給宮裏人拜年,昭武帝、太后、皇后、瑾妃、永福,一圈拜下來,天也黑了。

  正月初二,按秦國的習俗,這是走姥姥家的日子。秦雷終於名正言順的第一次拜訪了自己的外公、大舅,三人見面後不久,就轉到內室交談半日,方才心滿意足出來。最後被那位熱情過分的沈夫人留下用了晚膳。

  隨後的幾天,又去拜訪了李光遠、沈洛等人。時間很快到了初八。

  正月初八是京城大小店鋪開業的日子,京城最大的酒樓萬里樓也不例外。一大早,放過幾十根塞了紅布屑的爆竹,撒的滿地紅火,萬里樓的樓老闆高聲宣佈開門大吉,便親自站在門廳迎客。

  忙了一會,萬老闆剛要進去歇息,便看見一張圓圓的臉蛋出現在門前,忙大笑著迎上去:“這是什麼風把三爺吹倒小人這破地方來了?快裏面請。這位爺是?”他見一個青年公子與三殿下並肩站著,不敢怠慢道。

  老三矜持一笑:“這是我五弟。也不再多言。”秦雷向這位胖員外似的萬老闆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萬老闆雖然勢大財雄,等閒權貴看不到眼中。但是這兩位可是正牌皇子,不是他這種商賈財東可比的,忙命人把兩人隨從在廳中安頓,又親自把兩位千歲爺送上七樓最豪華的包間――萬里江山。見兩位貴人有話要談,萬老闆便知趣的退了出去。

  秦雷這是第二次光臨萬里樓,上次來時的情景還歷歷在目。他推開窗戶,一股寒風吹進來,房間裏頓時冷了許多。老三忙不迭上前把窗關上,打著哆嗦道:“三個怕冷是出了名的,若不是和你有約,我都根本不會出被窩。”

  秦雷笑著告了罪,將外面伺候的小二多搬幾個炭盆進來。小二早得了老闆吩咐,趕緊照做。

  等屋裏的溫度回升,老三漸漸有了精神,兄弟兩個吃了些酒菜才開始說話。老三怔怔的看了秦雷一會,端起酒杯,誠懇道:“五弟,哥哥為往日的事情給你陪個不是。你原諒哥哥一回,咱們就此揭過吧。”

  秦雷有些意外,自從第一次見面就被捉弄,雙方是有點不痛快,再加上念瑤的事,仿佛橫在他心頭的一根刺。可老三早不道歉,等到半年以後,才舊事重提,定然只是為了引出下面的話。

  秦雷灑然一笑,貌似大度道:“新年就是新開始。過去的事情提它幹嘛?”意思是有話說話,過去的事情也不能算了,。

  老三什麼人?京城大醬缸裏泡著長大的主,怎麼會聽不出他這弦外音,苦笑一聲,道:“那咱就一碼歸一碼,五弟啊,你可知咱們都大難臨頭了?”

  秦雷卻不是嚇大的,他嘿嘿笑道:“要說小弟這個惹禍精大難臨頭還好說,哥哥你老實巴交的會惹上什麼禍事?”

  老三歎聲氣,澀聲道:“說哥哥老實巴交的,你還是頭一個。不跟你耍花腔了。我且問你,最近你府上盯梢的是不是多了許多。”

  既然說到正事,秦雷也正經起來,輕聲道:“是多了一倍有餘,而且肆無忌憚,仿佛不是盯梢而是監視一般。”

  老三點頭淒然道:“正是監視。你可知他們是誰的人?”

  秦雷搖搖頭,他並不是可以為任何人湊趣。

  老三不以為意,自顧自說道:“是老大的。他準備對咱們幾個下手了。”表情不由自主有些畏懼。

  秦雷不通道:“三哥,你多慮了吧?若說老大準備對付我和二哥還有可能。你和四哥與他無怨無仇,怎麼會呢?”

  老三心中苦笑,還不是老四那個殺千刀的,被人耍著葬送了老大的寶貝弓營,這才惹上了活閻王。依老大那睚眥必報的性子,定要把兩人的門人屠個乾乾淨淨才解恨。

  但是他又敢跟秦雷直說,因為老四調弓營去對付的正是秦雷。只得含糊道:“我倆與老大素有間隙,他定然要借機報復。哥哥這也算是殃及池魚了。”

  秦雷也不糾纏原因,問道:“父皇難道就容他在京裏大殺四方?他就不怕父皇責罰?”

  老三沉聲道:“自從老大沒坐上儲位,他就不把自己當成父皇的兒子。一心一意的跟著李渾走了。這次他提前回京,就是李老頭子把他叫回來的。”

  秦雷卻不信,他清楚的記得,太子因為皇帝對大皇子的態度,而鬱鬱寡歡。倘若老大真的與昭武帝決裂,太子決不至於因此而鬱悶。

  老三剛要繼續說,他的一個門人氣喘噓噓的沖進來,也不顧行禮,哀聲道:“殿下,快回去看看吧,大殿下帶著他的龍驤軍沖進府裏四處抓人,還放火燒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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