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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武俠] 南疆飛龍記 作者:司馬紫煙 (已完成) [打印本頁]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7 09:36     標題: 南疆飛龍記 作者:司馬紫煙 (已完成)

本帖最後由 阿Q 於 2009-4-28 18:42 編輯

金陵少俠、汝南侯世子梅玉,與建文帝朱允紋以及方孝孺之子方天傑義結金蘭,靖難之變後,燕王朱棣身登大寶,建文帝攜玉璽出逃,引來以鄭和為首的永樂帝的錦衣衛高手追殺。
    梅玉感於建文帝知遇之恩,兄弟之情,毅然與方天傑護送建文帝出逃西南夷邦。
    在廣源鏢局局主俠女姚秀姑相助下,梅玉幾經生死,聯絡了同情建文帝的鎮南王沐榮和三寶太監鄭和,終使建文帝順利逃至南夷聖光寺繼任聖僧。
    奉明太祖之命,經營西南夷多年的南路密探總監李至善,私心自用,妄圖探刺建文帝,挾天子而令諸侯,不惜把其女李珠嫁與建文帝為妃,自稱「國老」,控制了西南夷邦的實權,梅玉率武林高手,偕同方天傑的聖光寺禁衛軍,逐走了李至善及其黨羽,鎮撫南夷。
    梅玉奉建文帝之命,獻前元忽必烈藏寶圖和玉璽於永樂帝,以換取聖光寺的安全,與鄭和率眾出海,闖奇陣、逐節頑、解密語、破機關,取得了忽必烈藏珍,得到永樂帝賞識,加封汝國公,設西南都護府,世鎮南夷諸邦。
    李至善野心不死,糾集其海外勢力,欲圖反撲,梅玉先發制人,海上一戰,殲「赤鯨幫」所屬海盜船隊,直搗盜窟,犁庭掃穴,一舉消滅李至善等殘渣餘孽,雲南沐王沐榮的妻弟藍紹光,勾結南夷交趾國和安南國圖謀暗算梅玉,支使苗疆金花門向梅玉下蠱,梅玉誤入萬蠱山莊,誤服「鴛鴦情蠱」,與萬蠱門主、苗疆總降頭師、白蓮教韓林兒後人韓玉玲、韓金玲姐妹結下一夕情緣,韓氏姐妹慕梅玉英名,委身為妾,並助梅玉剿滅了藍紹光叛軍和白蓮教餘孽「萬方教」。
    「萬方教」殘餘勾結海盜販賣軍火,掠劫商船,梅玉智擒虎克船長,俘「浪花號」等盜船,自組神龍艦隊威振海疆南夷。
    因獻海盜財寶而引來東廠密探統領潞王爺的忌視,設計盜金陷害梅玉,梅玉將計就計,一舉扳倒了潞王。
    梅玉在西南夷設立「西南教護府」,鎮撫南夷諸邦揚威南疆,維護聖光寺權威,使建文帝安於聖僧之位。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7 09:36

第一章 靖難之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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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如說梅玉的人如其名的話,那塊玉一定是墨玉,因為他長得又高又黑又壯,濃眉大眼,不過他的長相並不粗野,而且還相當的英俊。
  他今年二十八歲,是世襲的汝南侯世子,慷慨、強俠、好打不平,在南京城裡是有名的惹禍精,什麼人都敢惹,什麼架都敢打。
  這倒不是他的小侯身份唬人,南京城裡大官兒多得很,比他老子汝南侯爵位高的國公也不少,但只要犯上他們這一夥人,沒一個不被揍得臉青鼻子腫的。
  他們這一夥人都是世家子弟,一個他,還有一個文學博士,太子少師方孝孺的兒子方天傑。方孝孺是當今一代大孺,文章巨匠,當世無出其右。但方天傑卻並無父風,反而對舞拳弄腳感興趣。
  這兩個人領著一批世家子弟,成了南京城裡一霸,不過這批世家哥兒倒不是全會胡鬧,他們只是不畏權勢,看不得一些豪門仗勢欺凌老百姓而已,只要有那種事給他們碰上了,對方一定會被他們修理得慘重不堪。
  上個月,他們在秦淮河畔,把寧王朱權給揍了一頓,寧王是當今建文皇帝朱允炆的叔叔,權勢喧天。騎馬游秦淮時,被一個買花的女郎擋住了他的坐騎,朱權火了,抽了她一馬鞭,平民阻王駕,挨一鞭子是便宜的,那個被打的賣花女郎也不敢多說,反而跪在一旁叩頭賠罪。
  但是恰好梅玉和方天傑夥同一批哥兒們在旁看見了,當時就把朱權拖下馬來狠揍了一頓。朱權還帶了十幾名家將,卻敵不過梅、方二人一頓拳腳,被打得東倒西歪。
  寧王朱權當然嚥不下這口氣,一狀告到宮裡,卻碰了一鼻子灰,建文帝在他的狀子上批了十個字--逞勢毆辱民女,咎由自取。
  朱權只說自己被打,誰知皇帝卻一清二楚,他只有自認倒霉了。其實要怪他照子不亮,否則就該看見那天的揮拳少年中,就有一個是皇帝。
  太祖在位時,朱允炆還是王孫,就經常跟這些小朋友在一起玩兒,太祖死,因為太子先死,允炆即位為建文帝,卻還是不忘舊誼,常溜出宮來,仍是找這些朋友們一起逛逛窯子,打打架,當作無上的樂趣。
  不過,他們的保密工作做得到家,極少有人知道而己,連跟著一起鬧事的世家子弟們都不知道有皇帝在一起,他們只知道和方天傑有一個結拜的老大叫朱堅,人很和氣,也很風趣,也很愛鬧事。
  梅玉和方天傑對朱老大很親呢,可也沒特別客氣,經常吵吵鬧鬧,還互相嘻嘻哈哈,大家只知道是哪一家皇親而已,也沒認真的考究。
  因為太祖是個多產的父親,兒子就有廿幾個,孫子多得不計其數了,除了幾個特別顯赫的,誰都少有興趣去查家世,甚至於連方孝孺和汝南侯梅殷,也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是跟皇帝一起胡鬧。
  寧王的那一狀沒告倒他們,梅侯爺卻生了氣,把梅玉關到郊外清涼寺側的農莊中閉門讀書思過。
  那片農莊是梅家的產業,建了一楹頗幽靜的書房,老侯爺在公餘之暇,也抽空一兩天到那兒去讀書,所以經常有人在那兒照料。
  梅玉被關到這兒讀書,倒是不感到氣悶,因為清涼寺就在附近,寺中的住持天正大師不僅佛理精通,而且還有一身好功夫。他每天到寺中去跟老和尚練武,倒也頗為自得其樂。
  這天,他剛從寺裡學了三手劍式回來,覺得那三式劍法博大精深,窮極變化,自己還沒能模到訣竅,回到農莊後,一個人拿著劍,又在院子裡仔細地揣摩著。
  忽然,方天傑匆匆地來了,見了他急急地道:「二哥,你還有心情練劍啊,天都塌下來了!」
  梅玉笑道:「天塌下來有我這高個子頂著,你急什麼?」
  方天傑焦急地道:「大哥來了。」
  「大哥找到這兒來了,是不是又要出去散散心,這次可不行,老頭子關我在這兒讀書半年,說如果我偷跑出去,他就要打斷我的腿,老頭子這次是真生氣了,他說得出做得到的,你們兩個人去追逐吧!」
  「唉!真急死人,你跟我去見大哥再說吧!」
  他拖著梅玉一直來到書房中,只見一個年輕的僧人,滿臉憂色,模著新剃的黃色光頭髮愁。
  仔細地認了一下,才看出是誰,不由驚道:「老大,你怎麼弄成這副德性了,你愛玩兒也不必如此呀,剃光了頭髮,明兒上朝,戴不整龍冠,就不像個皇上了。」
  他跟皇帝開玩笑慣了,說話間無尊卑,而皇帝也喜歡這個調調兒,從不見怪,認為只有這段時間,他才能真正獲得自由,領略到一點做人的樂趣。
  不過此刻他卻沒有開玩笑的心情,歎了口氣道:「我四叔燕王領軍破城而人,我是化了裝逃出來的,城破家亡,我已不是皇上了。」
  梅玉也怔住了道:「這怎麼可能呢,我父親不是領軍伐燕去了嗎?我還聽說他打了幾次小勝仗。」
  皇帝歎了口氣道:「老侯爺的戰況我不清楚,先前他是打了幾次小勝仗,後來卻節節敗退,不過這次燕軍來得很突然,守城的徐增壽左都督跟四叔早有勾結,打開了城門,未加抵抗就把燕軍放了進來,我是趁亂逃出來的,現在的金陵城已盡入燕軍掌握。」
  梅玉道:「城裡怎麼樣了?」
  「不知道,不過還算平靜,四叔也是朱家子弟,還打算做皇帝,沒有撤兵亂搶,只是到處都是燕軍,我們不敢久留,怕被人搜出來,只有去找老三,他說他那兒也不平靜,帶著我來找你,在你這兒先躲一躲。」
  「躲在這兒當然沒問題,此地對外隔絕,誰都找不到,也不會闖了來,你們安心地住下好了。對了,就你們兩個人來的?」
  皇帝歎了口氣道:「我在燕軍破宮前片刻,啟開太祖留下的錦囊,裡面有三份僧家的度碟,分別是應文、應能,與應賢三個法名,我用了應文,教授楊應能頂了應能,監察御史葉希賢頂了應賢,跟我一起落了發……」
  梅玉道:「這兩個人湊什麼熱鬧,老大一個人落了發,沒人認識你,這兩個人卻是金陵名士,認識的人很多,很容易叫人認出來的。」
  皇帝苦歎道:「他們一片忠心,要追隨侍奉,我也沒辦法,更說不出拒絕的話,出門時多虧這三份度碟,通過了關卡,他們也怕在一起容易被人認出,葉希賢和清涼寺的老和尚認識,和應能投到寺中歇宿了。」
  梅玉想了一下,點點頭道:「那也好,老和尚是世外高人,很受尊敬,大概還能庇護他們。老大,現在你是怎麼一個打算?」
  方天傑道:「好大江山,不能叫燕王給佔了去,自然要設法爭回來。」
  「這當然,不過也不能靠著咱們三個人,總得找一處可靠的地方先安定下來,再名令勤王。」
  皇帝滿臉憂色地道:「我就是不知道什麼人可以投靠,什麼地方才是可靠。」
  「老大,你當了幾年皇帝,連哪一個人是真正忠於你的人都不知道呀!」
  皇帝有點慚愧,又有點憤然地道:「我是真不知道,我當皇帝時,他們表現的是個個忠貞可靠,可是燕軍兵變,大家就不是那回事了,有的按兵不動,心存觀望,有的乾脆就降了四叔。」
  正說著,門外有個中年漢子叫道:「少爺,宮中有位姓鄭的公公,帶了一批人來了。」
  那正是莊上的莊頭梅忠,皇帝一聽臉色就變了道:「不好,鄭和找來了,他是掌印監,在四叔做王子時就跟他很要好,兩個人還是同師學藝的師兄弟!」
  「老大,你怎麼把這麼個人留下來呢?」
  「人是我爺爺留下的,他一直很守規矩,沒出過錯,我也不能換掉他,太監雖不是官,但他們為了人宮而淨身,等於是終身職,我又能拿他怎麼樣,宮裡的太監不少是老人,他們對我這個皇帝也時作干擾,動不動搬出祖宗的規矩來壓我,我也只有忍著。」
  「唉!真沒想到做皇帝的還有管不了的人。」
  「這倒也不是,他們在盡本身的職分,我必須對他們有一份尊敬,他們若是太過分而越了本分,我還是可以砍他們腦袋的,皇帝的尊嚴畢竟還是不能冒贖的。」
  方天傑急道:「老大,老二,別談這些了,鄭三寶找上門來了,該怎麼個應付法?」
  三寶是鄭和的小名,這種稱呼自然不夠尊敬,但以他們的立場,對鄭和倒是不必太尊敬。
  梅玉道:「他們是來找老大的。老三,我們倆出去擋一下好了,擋得過就擋,擋不過就干他一架。老大,後面有條秘道,可以通到清涼寺,必要時就讓梅忠帶你從那兒先走,老和尚本事很大,應該可以保護你。」
  說完,他拉了方天傑,匆匆地向農莊門口而去。
  三寶太監鄭和不過四十上下年紀,白面長鬚,個子很高,皮膚都很白,面貌姣若女子,他現在顯然是個很有權威的人,站在那兒,背後站了一大堆的人,都是宮廷侍衛的打扮,卻都是垂手侍立,不敢有一絲跋扈的樣子,跟他們平時在市上張牙舞爪的形狀大不相同。
  更遠的地方,散著幾十匹駿馬,有兩個人在那兒招呼著,馬匹自然是他們騎來的。
  鄭和見了他們,居然先行了一個禮:「小侯,方公子,咱家來得冒昧,請恕罪。」
  人家很客氣,梅玉也只有拱拱手道:「不敢當,鄭公公聽說現在是宮中的大紅人了,怎麼會有空出來閒逛?」
  鄭和一笑道:「小侯言重了,咱家只是個侍候人的奴才,再紅也得意不到哪兒的,而且咱家是奴才命,這幾天大內易主,咱們忙得不可開交,哪裡會有閒逛的工夫,咱家是奉了上渝,出來找皇上的。」
  方天傑立刻道:「皇上不是在宮中燒死了嗎?」
  「大軍入宮之際,宮中曾傳火警,燒死了一個人,皇帝的九龍冠也燒燬在一起,人家都說是皇帝自焚殯天,咱家去看了殘骨,卻知道那不是皇帝。」
  「你怎麼知道那不是皇帝呢?」
  「因為那具殘骨的右腳趾有六段趾骨,宮中只有皇后一個人是右腳生六指的,是以咱家知道那是皇后的遺體。」
  梅玉有點憤然地道:「皇后的腳趾有幾枚你都知道?」
  「小侯,咱家是自幼淨身入宮的,對宮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咱家很少有不知道的。比如說,皇上在做皇孫的時候,就跟二位交情莫逆,即使登基之後,也經常喬裝出宮跟二位在外面一起嬉游,這事情雖然知者無多,但咱家卻是知道的。」
  梅玉臉色變了一變道:「鄭公公,我不否認有這種事,但那只是我兒時的交情,我們可沒有因此得著什麼好處,你可別想偏了。」
  「這個咱家明白,二位的志行高潔,咱家是十分欽佩的,小侯這世子是祖上的餘蔭,方公子至今仍是布衣,二位跟皇上交往,不是為尋求富貴,咱家也十分清楚,所以咱家來到此地不敢放肆,叩門而詣,更不敢叫兒郎們包圍農莊,由此可見咱家的敬意。」
  「你的意思是說皇帝會藏在此地?」
  「這個咱家可不敢確定,只是想到皇上平時別無交往,若是離宮出走,來找二位的可能性很大。」
  梅玉道:「我說我也不知道皇帝在哪裡,你信是不信?」
  鄭和居然一笑道:「小侯說不在,咱家絕對相信,不過咱家也要請小侯帶句話給皇上,燕王爺跟皇帝鬧的只是家務事,自家叔侄,沒什麼說不開的,王爺找到了皇帝也不會對他怎麼樣的……」
  「你口中還是稱王爺,難道燕王還沒有登基?」
  「天下易主,哪有這麼隨便的,必須要得到天下的承認與擁戴,才能正式即位,登殿易號,那時才能改口。」
  方天傑道:「可是有很多人已經等不及地稱燕王為萬歲爺了!」
  「那是他們胡鬧,咱家玉璽掌印,必須重視規矩。」
  梅玉冷笑道:「聽說你和燕王是結拜兄弟,也是同門學藝的師兄弟?」
  鄭和平靜地笑道:「結拜是王爺抬愛,咱家可不敢僭越,不管人前人後,咱家都守住本分,稱他為王爺,同門學藝倒是有的,我們都拜在國師大和真人門下學劍。」
  「我也聽說了,你是大和真人的得意高徒,盡得真傳,他是宇內公認的第一劍手,你至少也可以排在第二位了!」
  「這個可不敢當,王爺的成就比咱家還高,要排第二,該是王爺才對,不過連國師大和真人都不敢自承第一,他說人上有人,天外有天,老師謙辭第一不就,我們做弟子的更不敢說是第二第三了。」
  梅玉沒想到他是如此的客氣。頓了一頓才道:「你是來找皇帝的,我告訴你說皇帝不在這兒,你也不必再浪費時間了,還是到別處去找吧!」
  鄭和一笑道:「咱家雖然相信小侯的話,但咱家奉有上諭,那是公務,那不能因為咱家的相信就交差了,所以咱家還是要進去看一看。」
  「你要搜我的農莊?」
  「不敢,咱家只是進去看一看而已,咱家會叫眾兒郎們特別小心,絕不至擾及府上。」
  「要是我說不讓你搜呢?」
  「小侯,咱家執行一次公務,那可是不容人阻撓的,小侯還是讓咱家看一看的好,至少咱家對小侯還有一份敬意,若是今天小侯蓄意阻撓,就構成了妨礙公務的行為,換了個別的人,小侯就沒有那麼愉快了!」
  梅玉對這個傢伙倒是沒轍兒了,他已經放足了人情,說的話也在情在理,實在難以拒絕他,可是讓他進去一搜,皇帝雖是由秘道中離開了,搜不到人的,如果被他們找出了秘道,再找到清涼寺去,那可就麻煩了。
  想了一下,梅玉咬咬牙道:「鄭公公,搜一下本無不可,可是我知道你劍術高明,總得領教一下,你擊敗了我,我也擋不住你,只好讓你搜了,否則我以後在哥兒們面前,實在抬不起頭。」
  這番話簡直不成理由,完全是世家子弟耍無賴的口吻,但鄭和居然接受了,哈哈一笑道:「說的是,小侯是金陵世家侯少的領袖,被我一批人登門搜查,的確是臉上無光,咱家也知道對小侯這樣的世家子,光靠公務兩個字是不行的,少不得只有在劍上領教領教了,拿劍來!」
  一名侍衛恭敬地獻上了劍,鄭和抽出了劍,挽了個劍訣,微一躬身道:「小侯請了,咱家這是切磋,用不著性命相搏,大家點到為止吧!」
  梅玉的劍本來就執在手中,一揚劍道:「鄭公公,我沒真正學過劍,練的也不是名家手法,只知道拚命,也控制不了手下,不會什麼點到為止,所以你不必客氣。」
  鄭和笑道:「小侯客氣了,誰不知道小侯是技擊名家,劍下無十合之敵,咱家提出點到為止的要求,只是請小侯劍下留情而已!」
  梅玉懶得多說了,挺劍追擊,勢子很利,但鄭和卻從容地化解開了。
  梅玉是天生的身高力強,鄭和讚他劍下無十合之敵倒也不是虛誇,他在金陵跟人揮拳動武,還有挨揍的時候,若是動起兵刃,卻從來沒輸過。正因為如此,他怕殺傷人命闖大禍,才很少跟人動傢伙。
  今天他雖然也知道鄭和在宮廷中是個傑出的劍手,卻沒太當一回事,他跟宮廷侍衛和劍術教練供奉們常打架械鬥,心中很瞧不起宮廷武學。
  可是今天跟鄭和一交手,他才發現宮廷武學確有其不可輕侮之處,鄭和的一支劍並無精招,卻盡得一個穩字。他連攻了幾十手精招,對方卻穩如泰山,使他連平招都遞不進去;不由打出火來了,攻勢更急。
  鄭和一面招架,一面卻低聲道:「小侯,燕王覓皇帝很急,必欲得之,你還是讓我去搜一搜的好,否則日後小侯和方公子將舉步維艱,這是為你們好,咱家已經接受密報,知道皇上必在小侯處,我去搜一下,掩人耳目,一定不會把皇上搜出來的,你們才可以掩護他離開。」
  梅玉一怔道:「你到底幫誰?」
  「咱家只是皇家的奴才,燕王和皇帝都是太祖後人,咱家誰都不幫,不過咱家一直以為皇帝太年輕,行事不免意氣了,還是讓燕王攝理幾年的好。」
  「你倒說得好,攝理幾年?以後呢?」
  「以後的事要靠皇帝自己了,目前只有雲南的黔國公沐英,軍力壯大,自居一隅,而且對皇室忠心可許,只有他才可以庇護皇帝,上那兒歷練個幾年,然後再待時而回,他是太祖嫡系,又於正式受命,該比別人有更好的機會,如果實在不行,也只有付之天命了。」
  「燕王有了天下,會放過他嗎?」
  「事在人為。小侯,燕王也是從皇帝手中爭來的天下。燕王能,他為什麼不能,假如他不行,那就是他真的不行,怨不得人了。咱家只能為他盡到這一點心,記住咱家的話,目前別作什麼勤王之舉,燕王的勢力太大,不是任何一個人能抗禦的,而且燕王是他的叔叔,在諸王中,也比他得人望,這一段時間,他只有認了吧!」
  說完,手下忽地加緊,前兩劍把梅玉逼得連連退後,第三劍卻挑飛了梅玉手中的長劍了。
  這固然是梅玉因為他的話而減低了敵意,但鄭和的劍技也確實比他高明!
  方天傑也沒想到梅玉會落敗的,一時不禁呆了。
  鄭和笑笑道:「承讓!承讓!小侯,咱家可以進去了吧!對你的劍術,咱家還是十分佩服,只是你勇猛有餘,穩健不足。再過十年,咱家一定不如你!」
  梅玉一言不發,只比了個手勢,鄭和回頭道:「來四個人,跟咱家一起進去,其他人就在這兒散開等著,不准進入屋裡,不准擾及農莊的一草一木,違令者,處極刑。」
  鄭和帶了四個人進入到農莊,搜了一遍,什麼也沒搜到,向梅玉道了聲得罪,又帶人到別處去搜了。
  其實皇帝就躲在地窯裡,地窯上面有個蓋子,鄭和一進屋子,就直接站在蓋子上,指揮那四個人東搜西尋,十分仔細,卻始終沒搜到地窯。
  梅玉是跟著進來的,看了鄭和所站的位置,心中對他既感且佩,這個太監是有兩下子,他幾乎一眼就知道皇帝的藏身處了,若非他有意成全,皇帝是很難脫身的了。
  所以那四名禁衛軍在搜查時,梅玉表現得十分合作,舉凡是能藏人的箱籠櫥櫃,他都自動地打開了。
  鄭和在臨走時,說的話尤其有意思:「小侯,天下易主未易姓,還是朱家的江山,只不過你們的爵位是否能保住就要看自己了,尊大人與新主素來就不和,咱家想他老人家是不會戀棧那個侯爵的,所以小侯最好也預為之計,不必留連此地了。男兒志在四方,出門遊歷一下,行萬里路,未嘗不是人生快事,小侯以為如何?」
  梅玉自然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點點頭道:「我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我們也不會留在京師惹人討厭的。一兩天內我就滾蛋,只是怕有人不讓我們走!」
  鄭和道:「這個小侯放心,咱家現在暫兼禁軍總監,金陵城
  中的守衛由咱家負責,小侯要想出城就趁快,咱家總有一份情面
  的。若是拖久了,守城的換了人,那就較為難以說話了。」
  梅玉拱拱道:「承情!承情,鄭公公,盛情心感,難得你有這份心,我會永遠記住你的。」
  鄭和歎了口氣:「還有一點小侯該明白的,咱家雖是監軍,但只是臨時受命,那些人未必事事都聽咱家的。當著面,咱家可以真壓住一點,背著咱家,他們對小侯未必就有那麼客氣。請小侯也不必跟他們一般見識,凡事總要忍讓一點。」
  梅玉道:「在下理會得。」
  鄭和這才帶了人走了。方天傑吁了口氣:「真沒想到這絕後的殺人劍技有如此精湛,連二哥都輸給了他,不過他的眼力卻是太不濟了,大哥躲在裡面,他都沒搜到。」
  梅玉搖頭一歎道:「他哪裡會搜不到,只是放了一次人情,故意如此而已,此人倒還有點良心。」
  「什麼,他是賣放人情,那怎麼可能呢?我聽說燕王朱棣跟他交情最深,從小就是兄弟相稱,這次燕王入京,他居間內應,出了不少力,是燕王的死黨……」
  「這些都不錯,他是燕王死黨,擁主燕王,他很賣力,但是對老大,他到底還念及主屬一場,沒有趕盡殺絕。這些話都不必說了,我們還是快點保護著大哥離開吧,南京是危地,不可久留。」
  他們從地窯中請出了建文帝,商量了一陣,還是決定上雲南去投奔鎮南王休英。
  這是鄭和指點的,他對朝中的情形很熟悉,什麼人跟燕王交好也最瞭解,他指點的人選是不會錯的。
  建文帝與清涼寺中的幾個侍駕大臣商議了一下,也是贊同前往投奔沐英,因為沐英手中那支兵是自己召募訓練的子弟兵,對沐英忠心耿耿,唯命是從,他們又能征慣戰,訓練精良。而且雲南地處面南灣,沐英本人又極得苗夷的擁戴,燕王不敢輕易發兵征剿。最主要的是沐英對太祖忠心可期,太祖死時,他是主張擁嫡最力的人,對建文帝極力支持,現在去投奔他,一定可以得到庇護的。
  只有一個問題,就是燕王遍尋建文帝不獲,也會考慮到他們會去投奔雲南,沿途必然派人追緝,這一路行去,必然危險重重。
  危險歸危險,該走的路還是要走,只有冒險此行了。
  最使梅玉感到洩氣的是建文帝出奔時,隨行的這幾個大臣都是文臣,手無縛雞之力,碰到追兵時,那些人不但幫不上忙,還得分神去照顧他們。
  照方天傑的意思,是丟下那些人,叫他們自己設法到雲南去,只由他跟梅玉保著朱允蚊走。
  但是建文帝卻不忍心丟下他們,梅玉也狠不下這個心,他們雖是文臣,卻能拋下富貴家人,不避危險,冒死追隨伴駕,忠心還是可感的,丟下他們不管,於情於理卻說不過去,最後的決議還是由已有度碟的應賢、應能伴著皇帝同行,三個人都是和尚打扮,以行腳僧的姿態結伴而行,也容易掩人耳目些!
  梅玉與方天傑則仍舊以原來的公子哥兒的身份,或前或後,
  只有一腳之差,盯牢了那三個人同行。
  由於建文帝落發成僧是個絕大的機密,而且他們三人又有正式的僧籍度碟,倒是沒人去注意。闖過了好幾道關口,反倒是梅玉和方天傑受到了不少盤查,不過他們的世家公子身份還是有用的,到時發個脾氣,都順利過了關。
  這當然是由於鄭和的關照。鄭和對那些錦衣衛都有過吩咐,說是燕王即位天下,朝廷的人事不會太大的變動,對那些舊有的公卿們仍多禮遇,要這些錦衣衛們對一些公侯的子弟,仍宜多加優遇。
  又過了幾天,情況就有了變動,燕王已正式宣告即位,遷都北京,易元為永樂元年。
  汝南侯梅殷因為不肯擁戴新君,已被明令頹除了侯爵,下在獄中,家產查封入官,大學博士方孝孺的境遇更慘,他因為不肯代燕王起草詔告天下,而且還當廷辱罵燕王篡位,被武士們當廷擊殺,家人同罪。
  鄭和還稱夠意思的,他沒有把方天傑在逃的事申奏,只說方氏一門盡屠,沒有再頒令追緝。
  不過這一來,兩個人的世家公子身份都不在了。梅玉只是不能再以小侯的身份出現。方天傑則連身世都不能提了,兩個人的心中都充滿了悲憤之情,但是情勢迫人,他們只有咬牙忍悲,寄望建文帝能夠到了雲南,得到沐英的支持,勤王重掌江山,他們才有出頭的日子。
  他們行經的路線是沿著長江南行,到四川後再轉道入雲南,這是比較迂迴的走法,原來是想可以借由水路而省卻一些跋涉之苦的,但是後來發覺不能行,燕王的邏卒對水道盤查極嚴,沿江各府三十縣都奉有密令,嚴查每一條上行的船隻,而且還畫了建文帝的圖容,詳細比照。
  圖形出於宮廷中的畫師,十分傳神,宮廷中還刻了版,印了十幾萬份,飛書傳到天下,搜拿建文帝。
  朱允炊雖然已經剃髮易裝,但經不起按圖對照的,在陸上,可以用風雲之色作為掩護,在船上可不行了,總不能長途乘船,也是灰頭灰臉的。
  所以他們還是沿著江水而陸行,走得慢一點,人辛苦一點,也就安全一點。
  而且他們也不能住店,有廟宇可掛單的地方,他們盡量住廟,因為他們有著度碟,十方道友都有義務招待的,倒是安全得多。
  這天晚間,他們行經荒郊,既不能住店,也不敢輕易投宿民家,因為燕王朱棣對建文帝的搜追更力,不但懸下了萬兩黃金的重賞。給發現蹤跡通風報信的人,對拿殺朱允炆的人,更有封侯的獎勵,而且往南路上,邏卒密佈,更派出不少的便衣。
  所以他們五個人,只有歇宿在一間破廟中,那是一座靠近江邊的水神祠,廟已破落,神殿一半傾塌,也沒人居住了,且喜廟後尚有一口破鍋與一口冷灶。
  應賢與應能去整修殿房,用枯草紮了個掃帚,勉強打掃了一塊乾淨的地方以供休息,同時也把鍋刷一下,燒口熱湯,好伴著乾糧裹腹。
  朱允炆卻跟梅玉和方天傑坐在石階上說話,利用廟中的殘燭,點了個燈火照明。
  朱允炆苦笑道:「一連幾天都是吃素,這兒四下無人,不怕露了形跡,最好是能弄點肉來解解饞。」
  他雖貴為帝王,但是在這兩個拜把兄弟面前,卻從沒什麼架子,經常還流出幾句粗俗的話以使感情更親密。
  梅玉笑了一笑道:「大哥,這一路行來也夠苦了,小弟就去找找看,能否弄點肉食來呢!」
  他知道大哥錦衣玉食慣了,是受不了這種苦,但是既以和尚身份為掩護,又不能當著人吃葷,現在四下無人,倒是不妨放鬆一下。
  他跟方天傑是騎著馬來的,再出去一趟,倒是不費事,而且他沒多久就回來了,帶回了一頭香噴噴的烤乳豬。
  他笑著道:「運氣真不錯,我跑出了兩里許,看見一堆叫化子,偷了一頭乳豬在烤,我化了十兩銀子,向他們買了來。」
  方天傑也笑道:「二哥真是大出手,十兩銀子買一頭肥豬都夠了,你卻買了這麼一頭三斤左右的小豬。」
  說笑歸說笑,但能夠打次牙祭總是好的,應能和應賢也很高興,他們陪著皇帝吃了幾天的素也是苦不堪言。
  每人分了一大塊,正在高興的大嚼時,忽然廟門口一陣腳步聲,已然有六條漢子衝了進來。
  他們都穿著錦衣衛的服裝,一望而知是京中派出來的,皇帝的手中正捧著一塊豬腿,雖然丟了下來,但手上有油,嘴上也有油,想瞞也瞞不了人。
  為頭的那名漢子看了眾人一眼,微笑道:「荒寺吃烤豬,各位真是好興致。對不起,打擾諸位雅興了。」
  方天傑忍不住道:「吃烤豬不犯法吧?」
  那漢子笑道:「自然不犯法,我也不是來干涉各位吃肉的,方公子緊張什麼?」
  方天傑一怔道:「你認識我?」
  那漢子笑道:「在下鄭文龍,在錦衣衛當差,方公子和梅小侯都是金陵聞人,在下的弟兄們好幾次都蒙受過二位的拳腳賞賜,自然是不敢不認識。」
  梅玉平靜地一笑道:「原來是金陵故人,那就難怪了.鄭老哥也知道我們兩家出了事,不必提當年的話了,鄭老哥如果記恨舊事,要打還我們一頓出氣,現在正是機會。」
  鄭文龍道:「小侯言重了,當年雖蒙受教訓,但兄弟對二位的府上仍是十分尊敬的,而且家叔也有吩咐,對一些舊有公卿世家,仍應恭敬,所以當年那些話都不必提了。」
  「令叔是哪-位?」
  「現在禁軍總監,兼任大內宮中掌令監。」
  「原來是鄭三寶,失敬!失敬,他現在是新朝的第一大紅人.閣下是他的侄兒,想必也跟著得意了。」
  鄭文龍笑笑道:「小候說笑了,家叔為人很古板,我這個侄兒雖然得了一點照顧,但是當差卻馬虎不得,否則處分比別人還重,所以,這口飯並不好吃。」-梅玉道:「這些閒話都不必扯了,鄭大人此來,必然是為了公事,是不是要抓我們的呢?」
  「小侯言重了,在下怎敢冒犯,小侯也知道,我們是奉諭出來找尋遜皇帝的。」
  「遜皇帝?哪來的遜皇帝?」
  「就是前建文皇帝,前些日子宣告遜位,由燕王永樂爺接掌大權。」
  梅玉冷笑道:「建文帝可沒宣佈遜位?」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反正詔令是宮中傳出來的,小侯,皇帝的家務事我們管不著,誰坐在那個位子上,咱們就聽誰的。上諭要找遜皇帝,咱們就找遜皇帝!」
  梅玉道:「這可是要務,我可不敢妨礙各位治公。不過這個地方可沒有遜皇帝。」
  鄭文龍笑笑道:「我們找的也不是小侯,是這三個和尚,和尚你們是哪個廟裡的?」
  應能忙道:「僧家師兄弟三人都是皇覺寺的,要往南海普陀朝聖,有度碟在此可以證明。」
  他伸手入懷要掏度碟,鄭文龍冷笑道:「你們既是受戒的和尚,怎麼還吃豬肉?」
  應賢是御史出身,能言善辯,忙插口道:「阿彌陀佛,僧家因借宿荒寺,未曾攜得乾糧,剛好這位公子帶了一頭烤豬前來,不得已隨緣一番,僧家等行腳十方,隨同而安,所修在心,倒不必太拘禮於一些戒持。」
  做皇帝的應文也合十道:「阿彌陀佛,酒肉穿腸過,佛在心頭,諸緣皆法,諸法皆緣,出家人但戒殺生,但此豬既非為我而殺,兩位公子善意佈施,暫結一份善緣有所不可,善哉!善哉!」
  鄭文龍大笑道:「和尚吃豬肉不干我們的事,但是和尚都與我們的公務有關,少不得要麻煩你們走一趟衙門了?」
  應賢一驚道:「僧家們可沒犯法呀?」
  「犯沒犯法不知道,金陵城外抓到了兩個和尚,卻是前皇帝駕前大臣喬裝的,所以永樂爺懷疑遜皇帝也有可能喬裝為和尚,下諭徹查天下在外行腳的和尚,所以要你們到衙門去走一趟,官中會派人前來相認。」
  應賢道:「施主沒開玩笑吧,皇帝怎麼會當和尚?」
  鄭文龍大笑道:「連太祖洪武爺都當過和尚呢,皇帝跟和尚有緣得很。三位大和尚,咱們走吧!」
  梅玉道:「鄭大人,這三位中沒有遜皇帝。」
  鄭文龍笑笑道:「這可不是你小侯說了就作準的。小侯,這不干你的事,你就別管了呀!」
  梅玉道:「你要在我面前抓人就干我的事了,我不信。」
  這時站在後排的兩個漢子之一道:「鄭文龍,你太嚕嗦了,我看這一堆人都有問題,此地不遠處就是市鎮,他們看樣子也不是付不起店錢的,卻偏要擠在破廟中,分明就是有問題,一起帶走,捆上。」
  這兩個漢子似乎地位比鄭文龍還高,說話很不客氣,而且他一發命令,另外三個人都抖開鏈條,上前要鎖人了。第一個就是奔向建文帝,可能是三個和尚中,他的年齡最受嫌,其他的應能、應賢,涉嫌的可能性不大。
  建文帝哪肯真叫人鎖上。這邊鏈條套上了脖子,他已抽出腰間所藏的巴首,猛地劃了出去。
  這是一支寶刃,系大內藏珍,斬釘截鐵,鋒利無匹,那個差宮胸前受刃,大叫一聲後退。心肺內臟都掉了出來,後面兩名漢子神色一變,一人喝道:「殺官拒捕,顯系叛逆,殺上!」
  鄭文龍連忙叫道:「二位供奉,殺不得,家叔轉達上諭是要生擒的。」
  那漢子冷笑道:「你叔叔只能命令你們,卻管不了我們,我得到的上諭卻是生死不論。現在我們雙方人數相同,五個對五個,生擒太費事了,殺!」
  這傢伙喊殺就殺,出手就攻向了建文帝,而且全是殺著,看來他沒有打算生擒,好在建文帝自己也來得幾下子,他的那支寶刃尤為鋒利,那傢伙的單刀才遞進來不到兩招,就被鏘銀一聲削斷了。
  急得他大吼道:「老毛,鄭文龍,你們還等什麼,這傢伙手中的匕首非同凡品,必系出自大內……」
  鄭文龍道:「李供奉,我在京師當差,認得遜皇帝,可不是這樣子的。」
  這姓李的供奉吼道:「管他是不是,先剁了再找人來認,我認為他們這一夥兒大有嫌疑。」
  另一個姓元的供奉卻抽出了一支判官筆,上前進攻,匕首雖利,卻不容易削斷它,而且他的武功不錯,建文帝就擋不住了,連連後退。
  梅玉忍不住了,鏘然拔劍上前加入戰鬥,擋住了判官筆,姓李的又在腰間撤下了一支護手鉤,繼續逼向建文帝時,方天傑也拉劍擋住了。
  鄭文龍道:「小侯,方公子,二位這是自己在找麻煩了,這幾個和尚又不關你們的事,二位何必硬插一手?」
  梅玉和方天傑都不說話,拚死想搏殺對手,他們知道今天如果不把這些人擺平,是很難脫身了。
  鄭文龍拉開刀上前幫毛供奉合鬥梅玉,這傢伙的刀法精熟犀利,幾招就把梅玉纏得施展不開,毛供奉讚許地道:「鄭文龍,你還真行,這一手流雲刀法在江湖上並不多見,怎麼你叔叔只叫你當一個小小的隊長呢?」
  鄭文龍道:「家叔為人方正,他怕被人落個徇私的口實,營裡有了優缺,他先提升別人了,所以我這個侄子始終難以抬頭。」
  「那是太委屈你了,好好地立下了這次大功,我跟老李一定會大力保舉你的。」
  「謝謝毛供奉了!」
  鄭文龍口中說著話,手中的刀一緊,由空門中掠進去,眼看著快要劈中梅玉了,可是他的刀卻忽地一收,倒掠回去,反而把毛供奉一刀砍成了兩截。
  那姓李的供奉眼睛一直盯著這邊,大驚道:「鄭文龍!你怎麼……」
  鄭文龍的刀迅速轉向,對他直劈而下,李供奉忙用護手鉤架住了,而且還鎖住了他的刀,兩人相持不下。
  梅玉和方天傑兩支劍卻毫不留情地一前一後刺了過去,也一前一後地將李供奉刺了個對穿。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7 09:37

第二章 節外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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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天傑本就和李供奉對搏,梅玉則因鄭文龍忽而轉刀砍殺了毛供奉,知道他有意相助,也及時配合出招。
  李供奉一倒下,鄭文龍順勢抽回了刀,揮刀把李供奉的頭也砍了下來,然後道:「小侯,這兩個是我的親信兄弟,他們不會洩漏消息的!」
  梅玉吁了一口氣道:「鄭大人,謝謝你了,你……」
  鄭文龍道:「在下臨行得家叔關照,對二位要客氣,不過那兩個傢伙都是舊燕王府的侍衛,現在都被封為供奉了,囂張得很,在下不得不得罪一下!」
  梅玉道:「再次多謝了!」
  鄭文龍道:「那倒不必了,家叔說他很抱歉,他的立場是擁燕王的,只是念及太祖洪武爺的一番舊情,不忍見遜皇帝慘死於刀斧之下,在下受了家叔的囑咐,也不過是聊盡寸心而已,皇室的家務事,咱們做臣子的不便干涉,也只能做到這個樣子了!」
  他看看應文,又道:「遜皇帝喬裝偽僧的消息已洩,這副行藏恐怕不容易瞞過沿途耳目,你們還要多加小心!」
  他和同行的兩名差人,每人扛起一具殘屍,也沒多說什麼,就出門而去了。
  他也沒有對建文帝說任何話,或是做任何交代,只跟梅玉一個人交談,這也說明了他們叔侄的立場,是不想再跟建文帝發生任何的瓜葛了。
  應能對鄭文龍的態度很不滿意,冷哼了一聲道:「這傢伙太不像話了,見了聖上,連禮也不行一個!」
  做皇帝的應文歎了口氣道:「他能夠顧念舊情已經很不錯了師兄又何必爭此一禮來呢?」
  「君臣之禮,乃大節之所在,這是不能隨便的。」
  梅玉聽來很刺耳,因為他們對皇帝是最不講禮數的。以前皇帝沒蒙難前,他們就跟皇帝沒大沒小地稱兄道弟,有一回被他父親汝南侯梅殷知道了,還狠狠地打了他一頓板子,以至於皇帝來找他們玩兒時,都是偷偷的。
  所以梅玉對這些老臣們也特多反感,於是冷笑一聲道:「老和尚,講禮儀要看時地,再說人家所擁的是燕王,能夠在手底下放過一馬,已經很夠意思了,難道你還要人家跪下三呼萬歲不成!」
  應賢也插上嘴道:「小侯!話不是這麼說的。」
  梅玉火了道:「不是這麼說該怎麼說,要說到春秋大義,你們這些做廷臣的,不能為君分憂,使皇帝蒙受這種苦難,你們就罪該萬死,你們該留在金陵城裡,跟逆賊拚死一戰才是臣節。」
  方天傑也道:「二位大人,你們是講究臣節的,可是你們的穿著跟天子一樣,平起平坐,並沒有對皇帝特別尊敬一點,這又是怎麼個說法呢?」
  「這……只是從權而已!」
  方天傑冷笑道:「你們自己可以從權,別人就必須一步不差,兩位大人,你們的賬是怎麼算的?」
  梅玉道:「你們要求鄭文龍的也沒錯,但是你們卻沒有那個種當他的面說,卻來背後放馬後炮,這種行為最可惡。皇帝會落到今天,你們要負一半的責任?」
  應能急了道:「小侯,怎麼該我們負責呢?我們都是文臣,無兵無勇,燕王入寇,是武將倒戈……」
  梅玉憤然道:「武將倒戈是被你們逼的。燕王跋扈不是一天了,有人提倡征剿,你們就提出什麼不能輕動干戈,乃使燕王勢大,燕王發兵時,前線告急,我父親要請率禁軍支援,你們又多方阻止,說京畿重地重於一切,禁軍不易輕動……」
  「我們說的也不無理由呀!」
  「屁的理由,你們的身家性命都在京師,怕禁軍調走了,京防空虛,你們的安全就沒了保障。卻不想想,唇亡齒寒。燕軍攻到京城,你們還不是一樣遭殃?」
  他的辯才如瀉,把兩位大臣駁得啞口無言。
  應文痛苦地歎了口氣道:「你們都別說了,這是我失德所至,一切的錯失,我都要負最大的責任。」
  梅玉道:「大哥,這不能怪你,天子不是萬能的,原是要臣下為輔,才能治好國事的哩!」
  應文道:「臣下無能,是我識人不明,別人犯了錯,都還可以推誘,只有我是無可推抵的。」
  梅玉也不說話了,對這位皇帝義兄,他有著比兄弟更深的情誼,所以也不忍心再增加他的痛苦了。
  皇帝喬裝偽僧的消息洩漏,這份行藏就不足為掩護了。
  梅玉想了一下道:「現在風聲太緊,我們的計劃要改變一下,不再以這個樣子走路了。而且燕王的偵騎太密,走路也不安全,我們要避一避。」
  應能道:「避到哪兒去呢?我們總不能一直躲在這間破廟中呀!」
  方天傑道:「我有個表姐,就嫁在附近,她上無公婆,前年守了寡,家道還不錯,我們到那兒去避避吧!」
  梅玉道:「你那表姐夫原先是幹什麼的?」
  「開漂局的,我那表姐姓陸,武功很高,我們也可以請她幫幫忙,請幾個有本事的人幫忙護送大哥到雲南去,經過今天一戰,後,我才知道我們的本事太差,也應付不了沿途的攔截。」
  梅玉自己也有同感,他們自己平時在京中常跟人打架,很少吃虧,以為自己的武功很過得去了,可是今天這一戰,他才意識到差人很多,若不是鄭文龍及時幫忙,光那兩個供奉,他們就抵敵不住。
  應能和應賢更不敢有意見了,他們全仗兩個年輕人的保護,自己根本就一籌莫展,而且他們在宦途日久,對大局的看法也沒有那麼樂觀,投奔沐英是惟一的希望,但沐英是否會支持建文帝,他們也沒把握。
  能夠找個地方,先避一陣子,看看情形;甚至於先找人上雲南去探探沐英的口風再作決定,才是最可靠的做法,所以他們十分希望能觀望一陣。
  方天傑的表姐在江南南昌府,這兒是寧王朱權的轄區。
  朱權自從燕王登基之後,還沒有表明態度。所以燕王的人到這兒還不敢太過分地張牙舞爪,搜查建文帝的行動也不十分積極,只有一些便衣的幹探們在暗中活動。
  方天傑的表姐姓陸,婆家姓姚,本來她是江湖上有名的女傑神彈子陸秀姑,現在頂了夫姓,成了姚秀姑。『」
  他們開的這家鏢局叫廣源,規模頗大,在南七省中也很有名氣。鄱陽蛟姚天星過世後,遺嬬姚秀姑仍然挑起了鏢局的擔子,幹得有聲有色。
  梅玉和方天傑先來拜訪了姚秀姑,說明了處境,姚秀姑為人慷慨好義,一口答應了,親自帶人把建文帝接進了鏢局,也把應能和應賢安排在附近的地方住下,那是為了掩人耳目,不適宜很多人住在一起。
  漂局中人手多,探聽消息較為方便,探聽的結果卻令人頗為洩氣,燕王登基之後,天下十之八九的藩鎮親王都上表擁護了,有些地方態度未明,但也沒有表示反對的,連雲南的沐家都在保持緘默。
  寧王已公開表示了擁燕,燕王不但加以撫慰,而且還擴展了他的領域,增加了四個府,街上已經有了京中派來的護衛公開活動,搜查建文帝下落的行動仍在繼續中。
  寄望於沐英勤王的事更為渺茫了,但也沒有絕望,因為沐英沒有明白表示態度,只是雲南傳來功消息說老國公病了,重得經常不省人事,所以一時未有表示。
  梅玉等人在德局中得到消息,都十分沮喪。姚秀姑道:「消息到底還不算太壞,黔國公也許是故意稱病而觀望情勢,主要的原因是他不知道陛下的消息而無所適從。以妾身之意,是我們該有人先到雲南去,面見國公,把事情告訴他,看看他的態度……」
  梅玉沉思片刻道:「這個辦法好,去看看情形,假如沐英有誠意,就要他派人來接大哥去,否則我們就另求打算,也免得糊里糊塗地撞了去。」
  方天傑道:「派誰去好呢?這個人還必須是說得起話的,才能使人相信。」
  梅玉道:「我去吧,沐公世子沐榮在京師時跟我還有交情,他也參加過我們的打架,我看他為人頗有俠氣,我先去跟他私下接觸一下。」
  事實上也只有梅玉的身份最適合了,他這小侯的身份雖然被燕王撤消了,但汝南侯梅家的世家身份仍在,許多的鎮將領都是梅候門生部屬,多少能有點照應的。
  姚秀姑笑道:「小侯要去是最好不過的,鏢局正好接了一支鏢,是大理國段家訂製了一批景窯的瓷器,價值千萬,指名要我保了去,小侯委屈一下,算是局中鏢師,正好一路走了去,也免得引人注意。」
  建文帝道:「二弟辛苦一趟吧,我家一封私函托你帶去交給國公,看看他的態度如何,也別太勉強了。老實說,我現在對復位的事倒看得十分淡薄,祖宗把江山交在我手中,是我自己沒守好,四叔畢竟也還是朱家子孫,宗廟不易,我對泉下先祖也稍稍好交代一點。」
  做皇帝的人自己說這種話,自然是很令人洩氣了,但梅玉他們原不是為了富貴才幫皇帝的,聽了倒無所謂,若是應能應賢等人在,少不得又要痛哭流涕一番了。
  鏢隊在一天後啟程了,這一趟鏢的價值雖巨,卻不是紅貨,十幾大車的瓷器再加上包裝,更是龐然巨物,預料到也沒什麼風險。
  此行但求保密,所以除了姚秀姑和梅玉之外,沒有再帶其他的鏢師隨行,但鏢局出動的人手卻不少,鏢伙,車伙,趟子手,浩浩蕩蕩的三四十人。
  因為瓷器怕震,盡量要利用水路,實在河流不通的地方才改為陸行,他們所雇的船隻都很大,要連馬車都趕上去的,這種走法自然不可能太快。
  好在隨行的人員都是老江湖,一路上照料得十分仔細,而且廣源鏢局的江湖路子很熟,沿途都沒發生什麼意外,船行人川,到了宜賓,上游是金砂江,水流轉急,無法再行大船了,只有拾船就陸,走了一天,歇在高縣時,他們在客棧中接到了一張拜帖。
  帖上的具名是吳大魁,頭銜是川南陸路十八寨的總瓢把子,設宴堅邀一敘。
  這種邀請是不容拒絕的,但是拜帖的指名卻是姚秀姑和梅玉共同受邀,梅玉的名銜上還特別具名是汝南侯世子。
  一個綠林魁首設宴邀請一位世家公子,這就顯得不尋常了。
  梅玉雖然在回帖上批了「敬諾」兩個字,心中卻躊躇不定,不知道對方在搗什麼鬼!
  姚秀姑的心中看法更為不同了。梅玉雜在她的鏢隊中,應該是無人知道的事,而對方卻指名相邀,分明是衝著梅玉來的,自己這一批瓷器不是紅貨,又是屬於大理段氏的,更不會有人動腦筋。
  因為大理國段氏是一個真正的小國,大理國王段氏立國多年,現任國王段端正當盛年,不僅武功自成一家,宮中也有無數的好手,本來他們是不必找人護送的,只因為廣源鏢局的先人做過段氏家臣,而且是為大理殉國而死,他們才隔幾年弄一筆貨色托保了去,是變相的津貼而已。
  江湖上的綠林豪雄,誰都不會動這支鏢的,川南十八寨的總瓢把子,更沒有設宴邀請自己的必要。
  宴無好宴,會無好會,這頓酒想得到的很難下嚥,但也不能不去,倒是梅玉顯得毫不在乎,不住地請問一些江湖上的禮數以及赴宴的規矩。
  時間定在下午申酉之交。兩個人準時來到了設宴的丹心園,那是本地一位大豪馬志雄的家宅。
  來到門口,兩人大感意外的是並沒有看見一般綠林道的排場,門口沒有武裝的儀隊,只有四名穿著長衫的漢子,姚秀姑是鏢局中的領隊,依例由她親自送上拜帖,那四個人很客氣地把他們接了進去。
  吳大魁的外號叫九頭獅子,人也長得像頭獅子,一頭亂髮,滿臉鬍子,意外的他也穿了長衫跟宅院主人馬志雄一樣穿著斯文。
  見面行禮後,姚秀姑道:「妾身途經此地,因為不知道總瓢把子也駐節此地,有疏拜候,反蒙先邀,失禮之至。」
  吳大魁哈哈大笑道:「姚女俠客氣了,吳某今天原也是客人,真正的主人是馬老弟,因為他怕面子不夠大,二位不肯賞光,才拖著吳某具個名。二位能夠賞光,吳某深感榮幸之至!請入座!請入座!」
  他把二人邀到廳上,擺下一桌盛筵,競有八副碗筷,賓主雙方只有四人,顯然的還有四個人。
  姚秀姑心中微動道:「莊主另外還邀了客人?」
  馬志雄笑道:「不是客人,不過是在下的幾個親戚,久聞盛名,遠思識荊,其實在下也只是受托代邀,那四位敝親才是真正的主人。」
  姚秀姑知道他們一定在搗鬼,忍不住看了吳大魁一眼道:「總瓢把子,妾身雖是一介女流,但在江湖行走也不是一天了,對江湖上的朋友,從來也沒有失禮過,今天是蒙寵邀,妾身為了江湖禮數,才奉名而來,可是到了現在還不知誰才是真正的主人,這就叫妾身太失禮了?」
  話很厲害,點明了我們是衝你九頭獅子來的,你卻弄這些玄虛,在武林道義上,看你如何交代?
  吳大魁有些難堪,汕然地道:「抱歉!抱歉!今天吳某是單身一人在此做客,所以沒有採用江湖規矩接待,安全是私人性質,說句老實話,吳某也不知道主人是誰?」
  姚秀姑臉色一變道:「帖上是總瓢把子具名,閣下現在說這種話,未免太不上道了?」
  川南十八寨的總瓢把子究竟是在外面跑的,被人家用話一擠,更覺得不好意思了,忍不住對馬志雄道:「馬老弟,究竟誰是主人,你快請出來吧,否則姚女俠怪罪下來,敝人在外面就沒法子混了。」
  後堂一陣哈哈大笑,出來了四個人,領先一人白面無鬚,身材微胖,說話有點陰陽怪氣:「咱家出來了,姚女俠,你不認識咱家,梅小侯可是熟人,咱家先不表明身份,請馬莊主和吳總瓢把子出面,乃是怕我們見面不便……」
  梅玉見了此人臉色一變,他認識這傢伙,是宮中的尚衣監司太極,也是建文帝最貼身的人,以前皇帝偷溜出宮玩,他都跟著,的確是個熟得不能再熟的人。
  但是在此地見到他,卻不是件愉快的事,但是梅玉表面不動聲色,仍是哈哈一笑道:「我道是誰呢,原來是你這老雜碎,你不在宮中享福,怎麼跑出來了?」
  他以前當著皇帝的面,叫司太極老雜碎,因為皇帝也是如此稱呼司太極的,司太極臉上微一變色道:「梅小侯,咱家的職司還是尚衣監,不過還兼掌內廷供奉領班。」
  梅玉道:「原來你又高昇了,恭喜!恭喜!」
  司太極微帶憤色地道:「咱家雖是內臣,但也兼掌了外務,今上永樂爺是很重視規矩的,咱家對小侯也十分恭敬,所以請小侯也尊重咱家的職分。」
  梅玉哼了一聲道:「你現在是內廷紅員了,要端架子了,那就稱你一聲公公好了!」
  司太極哈哈地笑道:「小侯,咱家知道你跟遜皇帝的交情不淺,但那是過去的事了。」
  「我記得我大哥對你的寵信也不淺呀!」
  「遜皇帝過去對咱家是很寬厚,只是太不夠莊重,他從來也沒有正正經經地叫過咱家的名字。」
  「那正是對你親熱和信任。」
  「咱家可不習慣這種親熱,咱家也不是妄臣,咱家按規矩行事處人,應該得到一份尊敬……」
  梅玉也默然了,建文帝平易近人,從不搭皇帝架子,對人嘻嘻哈哈的,經常開個小玩笑,他們這一夥年輕人,覺得皇帝很夠意思,很有人情味,但有些人卻不習慣,許多大臣也不習慣,他們總覺得皇帝對他們不夠尊重。
  默然片刻後,他才道:「司公公,關於大哥的處事態度,我無法說什麼,各人的看法不同,我覺得他為人謙和,沒有架子,但有些人顯然不同意。」
  「他是皇帝,更該莊重一點,人家尊敬他,他也該尊敬別人,嬉笑之行,出之人君,諸君子便是侮辱,今上代之而起,得到大部分朝臣的擁戴,多半是為此。」
  「這些我不抬槓,反正現在皇帝也垮臺了,你們擁護燕王的目的也達到了,應該是沒事了。」
  「小侯不要裝糊塗,天下大事難定,但遜皇帝還沒有下落,今上索之甚急。」
  「燕王大權在握,天下己定,幹嘛還要趕盡殺絕!」
  「小侯錯了,遜王乃太祖嫡孫,今上不會不利於他的,找到他只想好好地保護他,免得他流浪受苦。」
  梅玉在心中冷笑,表面上卻道:「這些事跟我講沒用,我現在是無家可歸,流落江湖,蒙姚大姐收留,在她的德局中保鏢度日,皇帝家的家務事已與我無關了。」
  「小侯當真是改行保鏢了?」
  「這還假得了,我現在就是保著一支鏢上大理去,你要找皇帝,皇帝可沒跟我在一起了。」
  「這個咱家知道,咱家手下這三位供奉,已經跟蹤小候多日了,的確是沒有發現遜皇帝。」
  「那不就結了,我現在只想安安分分地做個江湖人,希望你們別再煩我了。」
  「小侯,這支鏢是保到大理的?」
  「是的,雲南大理段家新燒的一批瓷器,貨物都在,司公公如果不信的話,儘管可以去檢查。」
  「檢查不必了,咱家確實知道是瓷器,可是咱家不相信小侯是到大理去。」
  「不到大理去,還到哪兒去?」
  「這個小侯心裡明白,咱家不必說出來了。」
  「我心裡就是不明白。」
  「小侯不明白也行,咱家願意代貴局分勞,貴局在此地交鏢,由咱家開具收據,派兵替貴局送去。」
  「這算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就是不希望小侯到雲南去。」
  「為什麼,難道我到雲南去也犯法?」
  「到雲南去並不犯法,只是本座認為小候此時不適宜到那邊去,本座以為這個理由已經夠了。」
  他由咱家改口自稱為本座,表示他已用內廷供奉領班的身份在說話,那等於是皇家的密探頭子,他們做事本來就不需理由的,司太極給了一個理由,已經算是客氣了。
  梅玉將頭一吊道:「我認為還不夠,我們保鏢的得人酬勞,為人出力是本分,不想領別人的情。」
  司太極微微一笑,看著吳大魁,吳大魁只有咳了一聲道:「梅小侯,如果你不接受司公公的條件,在下只有留鏢了。」
  姚秀姑一怔道:「總瓢把子,你也要插手進來?」
  吳大魁有點汕然地道:「姚女俠,很對不起,在下有幾位把兄弟都在司公公屬下效勞,在下這個總瓢把子也是司公公的提拔與捧場,所以司公公的吩咐,在下不敢不聽。」
  姚秀姑明知道此刻逞不得強,但是這口氣卻難忍,鏢局的鏢叫人留下,以後也不能混了,因此她冷笑道:「總瓢把子既這麼說,妾身也只有挺上去了,我們回到客棧去,恭候總瓢把子大駕光臨。」
  吳大魁笑道:「二位不必回客棧了,六輛車子,十四名鏢局朋友,都已經請到一個隱秘處安頓了!二位如果同意,司公公立刻奉上收據,替貴局將鏢送去,否則二位只有憑本事來討回貨色了。」
  梅玉厲叱一聲,挺身前撲,長劍也出了鞘,他看來是想立刻制住這吳大魁的,可是人家的動作也不慢,司太極身旁的兩名中年人立刻擋住了梅玉。
  姚秀姑也同時發動了,四支神箭,挾著四梅煙硝彈都出了手,在一陣煙霧中,竟然失去了他倆的蹤跡。
  這是姚秀姑和梅玉早就約好的行動,他們知道這次的宴會必無好事,但也不能不去做一番瞭解,所以他們先商定了一套辦法,兩個人一致的決議是不作死戰,先求脫身,當梅玉發動搶攻時,實際是撤退的先聲。
  兩個人衝出門後,沒有立即回客棧,姚秀姑心思續密,她的鏢隊中另外派了兩個人,裝成普通行商,不跟大隊走一路,也不跟大隊聯繫,卻住在同一所客棧,就是為了暗中照應的。
  這兩個都是廣源的鏢頭,是她丈夫的結義兄弟,也是絕對可信的人,她相信這兩個人一定會有消息的,果然在約定的另一家小酒館中,他們找到了其中的一個黑豹子伍奎,獨佔了一桌,兩人過去在他的橫頭坐下,姚秀姑低聲問道:「伍兄弟,是不是鏢隊出事了?」
  「是的,有一批人,還帶著幾名官差,把鏢車都押走了,鏢隊中沒人做主,只有跟他們走了!劉少夫已經隨後跟了下去,大概就快有消息了。」
  「好了,我們投宿在街尾的利泰客棧歇足,用的是俞梅的姓名,那是我們約好的,等有了消息,再做商量!」
  姚秀姑的經驗老到。事先已經提防有變,她和梅玉都以另一個身份,在附近另辟了一個宿處,兩個人只要了一個單間,稱是夫婦。
  這種障眼法一路行來都沒有遇到麻煩,沒產生作用,但今天卻用上了。
  他們回到了利泰客棧,歇下不到兩個時辰,首先是地方上官府找來了,由於他們在客簿上登記的日期是和鏢車同一天到達的,搜查的人沒想到他們會同時辟兩處住所的,只問了店中夥計幾句,也沒進來打擾他們。
  入夜,他們兩個人一個睡在床上,一個在地下打地鋪。
  梅玉歉然地道:「秀姐,很抱歉,連累你們了,他們要防備的是小弟,我想小弟單人上路,秀姐再去找吳大魁,憑江湖道義向他討鏢,他會歸還的。」
  姚秀姑苦笑道:「兄弟,你還是要到雲南去?」
  「當然了,這是幫助皇帝復辟的惟一機會,他愈是阻止我去,就證明機會越有可為的。」
  姚秀姑道:「兄弟,你肯不肯聽我一句話!」
  「秀姐,有話你儘管說好了!」
  「假如你此刻溜開了,他們更確定你是另有目的了,不但沿途會加強攔截,甚至會守在雲南,加強對沐公的壓力,使他不敢見你。」
  「這個他們還沒有這麼大的膽子吧!」
  「沐英上了年紀,最近常鬧病,國公府的大小事都由世子沐榮在管,他的態度如何你恐怕無法肯定吧!」
  「他來京幾次,跟我私交頗駕,跟皇帝也有交情,是個性情中人。」
  「不過支持建文起兵勤王,茲事體大,一般的交情是否可靠就難說了,我不反對你去,但是不贊成你一個人去,要到雲南,你就必須跟鏢車一起去。」
  「有我在一起,鏢隊也走不了。」
  「這你錯了,你既然是鏢局中的鏢頭,護鏢才是你當務之急,假如你跟我在一起,全力護鏢,盡你鏢客的職責,他們可能不再懷疑你了,只要你脫身一走,他們才會對你此行特別重視。」
  梅玉默默無語,姚秀姑又道:「如果你身負要務,自然是急著脫身,對方的防範也更嚴,實在找不到你,轉而對沐公下手了,那不是更糟,所以我認為你要想到雲南,就暫時丟開你身上
  的要務,全力護鏢。」
  「官方已經插手了,我們還能搶救鏢貨嗎?」
  姚秀姑笑道:「大理段氏的那支鏢並不需要人保護,交給我們,只是一種酬惠的意思。這支鏢不怕丟的,必要時我可以找段王府的人出面,擺脫官方的干預。至於吳大魁那兒,他也不敢太留難的。這次的事情是他理屈,我可以邀請道上的鏢行同業來跟他理論。」
  「這一來事情不是鬧大了?」
  「兄弟!那不單純是你的事情,這牽連到漂行與綠林道的默契與約定,你不在這一行,不會懂的。」
  「誰說小弟不在這一行,小弟不是廣源的鏢頭嗎?」
  「那只是對司太極的說詞而已。」
  「可是吳大魁也聽見了,這就等於是公開宣佈了。」
  語中之意,是表示他已經接受了姚秀姑的勸告,姚秀姑十分興奮,又告訴了他一些江湖上的事,兩個人才蒙曨地睡了。
  第二天清早,夥計在門外敲門道:「俞客人,有兩個朋友來找你!」
  姚秀姑忙道:「是我兄弟,快請他們進來!」
  開了門,伍奎和另一位鏢師三手劍劉少夫進來了,看見地下另攤的地鋪,兩人臉上不自而主地顯出了滿意之色。
  梅玉才深深地佩服姚秀姑的細心,這兩個人都是她已故丈夫的兄弟,對守寡的義嫂行節,他們自然無權干涉,但心中多少有點偏向於那位在泉下的拜兄的。
  梅玉本來想在兩人進來前把地鋪收好的,但姚秀姑卻叫他等一下,就是叫他們瞭解一下昨夜兩人是分鋪睡的。
  姚秀姑一面把被子抱到床上去,一面道:「劉兄弟!辛苦了,昨夜怕是一宿未睡吧,真是不好意思。」
  劉少夫外號叫三手劍,是個三十多歲的精壯漢子,連忙抱拳道:「大嫂,一個晚上沒睡算什麼辛苦,這是小弟應該盡的義務。」
  「鏢隊到哪兒了?」
  「二十里外的吳家集,是九頭獅子吳大魁的老家。」
  「他的家原來是在這兒?」
  「是的,他家原來只是個佃戶,現在可抖起來了,建了一所大莊院,養著二十多個家丁,成了吳員外了。」
  「吳大魁自己去了沒有?」
  「昨天半夜裡到的,同行的還有馬志雄和司太極手下的兩名供奉。」
  「莊上還有什麼江湖人物沒有?」
  「這倒沒有,據小弟打聽所知,吳大魁在家鄉並不以江湖人身份出現,也沒人知道他是十八寨的總瓢把子。」
  姚秀姑冷笑道:「江湖人多半不願意被人刨出老根,只是這一次他弄錯了,恐怕這下半輩子不會太平了。」
  伍奎道:「馬志雄是司太極的外甥,替他拉線搭上司太極的關係,大概他打算今後也混個供奉幹幹。有了官方的身份,他可以公開地出頭了,所以才不怕人挖他的根。」
  姚秀姑道:「現在他還沒擺脫山大王的身份,走!咱們登門索鏢去,這下子我會叫他後悔終身。」
  梅玉道:「秀姐!還是別抓破臉的好,鏢局以後還要在這條路上走鏢呢!」
  伍奎笑道:「小侯,不必擔心這個,這次他插手進官方,而且跟官方的人聯手,已經犯了江湖之大忌,再者九頭總瓢把子也幹得不順當,十八寨的人,至少有一大半的人不聽他的了,所以他才要搭上官方的線以求自保,否則做十八寨的總瓢把子,不比一個大內供奉風光多了?我們挑了他,綠林道上的只會感激!」
  梅玉發現自己對江湖上的事情懂得太少,只有訕然一笑道:「小弟已人了鏢局,資格可還淺得很,還望二位前輩多加提拔教誨。」
  伍奎笑道:「小侯太客氣了,你那一支劍譽滿金陵,在江湖上也大大地有名了,聽說有不少劍道高手,都在金陵被你比下去的。」
  梅玉苦笑道:「伍兄別使我汗顏了,經過幾次真正的決鬥後,我才知道自己的淺薄,我會的那幾手劍法,只能跟人切磋來玩玩,跟江湖上的劍法或宮殿中的武學,還有一段大距離。」
  伍奎笑道:「小侯別太自謙,你的劍法造詣與天賦都是上乘之選,只不過欠缺經驗與狠命的搏擊而已,多歷練幾次,你就可以進入新的境界了。」
  姚秀姑也笑道:「眼前就有一次好機會,我們突擊吳家集去,兄弟!這次你可不能再存仁慈之心,出手不能猶豫,搏命之戰,不是對方倒下去就是你倒下,還有,我們這次是以少敵眾,不能耗費太多的體力,出手務求簡捷有效。」。
  梅玉點點頭道:「我知道了,多承各位教誨,從現在起我要成為一個真正的江湖人。」
  四個人又商量了一陣,就整裝出發了,所謂整裝,就是略事掩飾,使外表看起來不像個江湖人。
  指明了到吳家集的路程,伍奎與劉少夫又先走了,他們是配合著暗襲的一部分。
  姚秀姑和梅玉則徐徐步行,走到吳家集的吳家大院,不過是午後沒多久,那兒的門口已經有了戒備,居然站了兩名帶刀的漢子。
  梅玉到了門口,拋去了偽裝,也丟掉了暗藏長劍的那柄雨傘,一衝上前,橫劍叫道:「吳大魁出來,告訴他廣源鏢局上門索鏢來了。」
  那名漢子喝道:「你胡叫些什麼?」
  梅玉一探手,長劍刺出,已把那兩個漢子刺倒在地。
  為了要方便伍奎和劉少夫潛入莊中,搭救被禁的鏢伙,所以梅玉他們是存心鬧事。
  梅玉這邊出劍傷人,另外有幾個漢子都是沒經過大場面的莊丁,瞧著都嚇壞了,紛紛向後跑去。
  姚秀姑的神彈子,也開始發揮了威力,嗖嗖聲中,不住有人慘叫著倒下,她的神彈聲譽江湖,出手自有分寸,那些人都是肩頭或腿彎處中彈,鋼彈射進肉裡,不至於喪命,但是卻無法再行動了。
  等到吳大魁和兩名中年人匆匆地趕出來,地上已經倒下了七八名漢子,慘呼之聲不絕。
  吳大魁憤怒得像一頭獅子,吼叫著道:「梅玉,姚秀姑,你們居然敢殺上我的家宅來了。」
  梅玉冷笑道:「這是你自己找的,你劫了我們的鏢,我們當然要找上門來。」
  姚秀姑用手一指院中的幾輛大車道:「這是我們鏢局的車子,就停在你的院子裡。吳大魁,你把我們的人和貨都劫了來,可怪不得我們上門傷人。」
  一個中年漢子挺劍而前冷笑:「梅玉,司公公正在帶人抓你,你還敢自己送上門來?」
  梅玉冷笑道:「司太極憑什麼帶人抓我?」
  「你是朝廷的欽犯。」
  「笑話了,我家只是被撤銷了爵位而已,可沒有行文捉拿,我在金陵時自己還會見過錦衣衛總領鄭和,他也沒有說要抓我,只是勸我離開金陵,你們內廷供奉只是捍衛內廷的安全,憑什麼來抓人。」
  那中年人一怔道:「你見過鄭公公了?」
  「不錯!我投身江湖是聽他的勸告,到廣源鏢局也是他推薦的,抓欽犯是錦衣衛的事,他不抓我,你們倒要抓我。目前我要取回失鏢,沒空跟你們理論,否則我就陪你們回金陵打官司去,我是官家子弟出身,你們那一套唬老百姓的手段可別在我面前施展。」
  這番話把那兩個內廷供奉唬住了,他們跟司太極出來找建文帝,雖奉有上諭,但鄭和也曾告誡過他們,除了那一樁任務之外,不准在外招搖生事,尤其是對地方兵鎮和舊日的功勳子弟,更不准作威作福,否則必得嚴懲了。
  所以司太極昨夜在馬家莊,也只是說阻止梅玉上雲南,卻不敢說抓他的話,而且就是不讓梅玉上雲南,也只是司太極自己的主張,並沒有請示京中。
  燕王登極,雲南沒表示態度,那是因為老國公臥病,黔國公府中無人做主,但黔國公也沒有什麼反對的意思,沐家在朝地位極隆,燕王以前還要稱他叔叔,鄭和特別告誡所屬,不得去冒犯黔國公的。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7 09:37

第三章 虎頭蛇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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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太極只是自作聰明地擔心梅玉到雲南,會討論建文帝的事,卻也沒有把握,所以他才要拉攏吳大魁,故意以江湖道上的手段阻止梅玉南行。
  梅玉在馬志雄家中脫走,司太極連忙帶人在往雲南的路上攔截去了,但如被他截住梅玉單人南行,他自然就振振有詞了,不過他也吩咐了留下的兩個人,如果廣源鏢局來索鏢,他們可以相抗出力,但不能以官方的身份介入,否則他們也脫不了關係。
  永樂帝本來就是個頗為嚴苛的人,也是個很重紀律的人,新得天下,正想在人民心目中建立一個法治的形象,對於官吏枉法違律,一定是要嚴查究辦的,尤其是那筆鏢貨牽連雲南大理段氏,更難以憑官方的勢力硬壓的。
  沒想到梅玉沒有偷溜上雲南,反而上門索鏢了,這使得他們十分為難,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梅玉是個極頂聰明的人,一見自己的話把對方唬住了,心中已經把內情摸得很清楚了,他暗暗感佩姚秀姑,若不是經她一分析,自己偷偷一溜,事情反更糟了,現在自己站在理上,卻不必再顧忌什麼了。
  於是冷笑一聲道:「二位供奉大人,你們在職宮中,跟綠林中人來往,已是不該,你們經常還串同打劫鏢貨……」
  他的語態礎礎逼人,那個供奉卻早已想好了語詞,微微一笑道:「小侯,留下鏢貨是吳總頭領的主張,他為的是江湖過節,與我們無關。」
  姚秀姑立刻問道:「總瓢把子,不知敝局與你有什麼過節?」
  吳大魁望了那二人一眼道:「最近山寨的日子不好過,所以我們想提高一下鏢局的例費。」
  「這沒有什麼呀,只要總瓢把子知會一聲,我們鏢局同行自然會有個交代的。」
  她明知道對方是推抵之詞,卻仍按照規矩緊頂上去,絲毫不放鬆,但吳大魁也是江湖老得成了精,不會被她用話扣住,冷笑道:「敝人就是想借姚女俠的口,轉告所有的鏢行朋友一聲.所以才留下貴局的鏢,因為這支村是留不住的,就是段氏府來照會一聲,敝寨也是非放不可,敝人留鏢之際,可是一個人都沒有傷。」
  他居然說得頭頭是道,梅玉卻冷笑道:「吳大魁,你少說鬼話了,有膽子干,別沒膽子承認,你想巴結宮廷大內,那是在做夢,大內供奉雖是不禁黑道人物進入,但那是單線開扒的,像你這種開山立業,當山大五的人,永遠也進不去的,你這次是拍錯馬屁了。」
  吳大魁臉色一變,那個供奉忙道:「吳兄,你別聽他胡說,司公公有用人之權,他可以保證。」『
  梅玉冷笑道:「司太極有用人之權是不錯的,但他絕不可能用你,否則有人告上一狀,他自己吃不了兜著走,錦衣衛兼統領司禮監鄭三寶那一關就不能過,你是叫他們給唬了。」
  吳大魁又望望那名供奉,他也冷笑道:「誰敢去告?」
  「我就敢告,而且你們結伙劫了廣源的鏢,這件事也不可能善了,廣源不但會聯絡所有的鏢局同行,還可以要求段王府一起告到你們上憲那兒。到那個時候,我不信司太極抗得下這副擔子。」
  他在京中待久了,對官場的事很熟,這一著果然很厲害.那兩名供奉的神色一變,其中一人道:「吳老大,這小子太奸;也很能攪局,他不能再留下。」
  吳大魁也豁出去吼道:「他們擅闖我的家宅,殺傷了這麼多人,本來也不能再放他們走了,殺!」
  他舉著他的大刀,直衝了過來,一刀猛劈,梅玉挺劍一封,卻被他的巨力震得連退幾步。
  姚秀姑忙叫道:「這傢伙力大如牛,別跟他鬥力!」
  但是吳大魁的刀法也很猛厲,一連十幾刀猛砍,將梅玉殺得不住後退,不過梅玉也漸能穩了下來,他開始記起了不久前的談話,伍奎和劉少夫教他在生死之搏時,不能像比劍切磋那樣,能一劍斃敵,最好別用第二招。
  因此在吳大魁再度橫刀猛砍時,他冒險矮身滾進,讓那一刀以分毫之差在頭皮上掠過,一劍急刺,刺進了吳大魁的小腹,跟著一拖一絞,將劍抽了出來。
  吳大魁的肚子立即開了一條大口子,粉紅色的腸子,都冒了出來,拖在地下。
  吳大魁的身子還朝前跨了兩步,終於砰的一聲,倒了下來。
  那兩名供奉沒想到吳大魁在十幾個照面上會被梅玉放倒的,而他們的反應也出人意料,身材略高的那個居然退後幾步,一抱拳道:「吳大魁死了,他和廣源鏢局是江湖糾紛,我們不便介入,告辭了。」
  梅玉道:「你們別走,把事情作個交代!」
  那供奉笑道:「小侯,吳大魁是我們的朋友,他邀我們來幫忙,基於道義,我們不好意思不來,現在他死了,我們就不便再多事了,反正此事的是非曲直,江湖自有公道,告辭了!」
  他們說走就走,而且一徑向莊外行去,梅玉倒是怔住了,他也沒想到這兩個人會虎頭蛇尾的。
  但他也沒有攔住他們,因為這兩個人畢竟是具有官中身份的,殺了他們,司太極就有正當的理由來找自己麻煩了。
  這時伍奎和劉少夫也把漂局中的人從後面放了出來,伍奎道:「我剛出來時,正好看見小侯劍殪吳大魁,精彩絕倫,實在值得佩服。」
  梅玉感慨地道:「這是我第一次用劍殺人。」
  伍奎知道他的感受,笑笑道:「江湖生涯,總免不了要殺殺砍砍的,凡事也免不了有開始的,只要劍下不殺無辜,問心無愧就行。」
  劉少夫報告道:「我們在後面碰到了馬志雄,這傢伙沒種,交手四五招就回頭跑了,人被他們捆在柴房裡,倒是一個沒傷,莊中也沒有別的高手了,都是些莊丁,全都嚇跑了。」
  姚秀姑輕歎道:「真沒想到事情會如此解決的,莊裡總還有人吧,我們得找兩個出來交代一下。」
  莊裡只剩下那些受傷的,好在他們的傷都不至於喪命,姚秀姑吩咐為他們包紮治傷,也把被劫來的瓷器裝上了車子趕著走了。
  這次的劫鏢事件中只死了吳大魁,遺下了一個老妻和兩個女兒,哭哭啼啼的,卻又嚇得不敢找他們理論,梅玉對她們卻是充滿了歉意。
  鏢隊並沒有很快地離開高縣,他們在縣城裡又住了三天,因為姚秀姑還有很多重要的事要辦。
  他們在吳家集殺死了一個人,一定要報案,人命官司是不能輕了的,好在姚秀姑的人情關係不錯,而且還找到了一個段王府的官兒一起去報案。
  那個被殺死的吳大魁的確是綠林大盜,他從客棧中劫走鏢貨也是事實,甚至於那天也有官府的人在場,那當然是受到司太極的指示。
  可是姚秀姑在報案時沒提到司太極的名字,也擺脫了官方介入的事,純以江湖過節落案。
  強盜劫鏢既是事實,鏢客護鏢殺死強盜是屬於正當的自衛,自然沒有罪,官方在心照不宣的情況下結了案。
  司太極和兩名供奉都沒有再出現,那兩名供奉也沒有留名字,似乎整個的事件都與他們無關。
  姚秀姑當然還要跟川南十八處山寨的人做個交代,廣源鏢局跟江湖道上的交情一向不錯,這場誤會必須解釋清楚的。
  最近的兩處山寨立刻都趕到了,他們一致表示這次的劫鏢事件,他們毫不知情,純為吳大魁的個人行動,事實上也是如此,吳大魁連他自己山寨中的人都沒帶上一個,他本人也死了,事情就此結束。
  弄清了這一切煩碎的事情,鏢隊再次上道,倒是很順利了,他們一直去向雲南。
  沐王府設在鎮南關,黔國公又晉陞了鎮南王,到大理去,鎮南關是必經之途。
  姚秀姑選擇了這一條路,實在是有至意存焉。
  但是消息傳來卻是十分令人沮喪,老王爺沐英因病而死,他們在到達昆明時聽到這個消息,梅玉心中就是一沉,沐英是絕對支持建文帝的,當初太祖崩前數日,下詔番疆重臣晉京,當面請他們支持長孫即位,沐英就是領頭的顧命大臣。
  現在老王爺撒手而去,小王爺沐榮是否還有一本初衷呢,這是誰也不敢預料的。
  鏢隊還是照常行進,姚秀姑見梅玉悶悶不樂,解勸他道:「兄弟!你放寬一下心情,老王爺臥病日久,半年多沒理事了,你本來就是要去跟小王爺商量的,現在小王爺能全權做主了,你更該樂觀才是。」
  梅玉一歎道:「沐榮跟我雖然交情不錯,但這種事,卻很難說了,因為這畢竟關係著他們的未來前途,如果勤王失敗,他們一家的榮祿富貴就完了。」
  姚秀姑道:「兄弟,你能這樣想就好了。老實說,一開始,我就對你此行未抱樂觀。」
  「為什麼你這樣想呢?難道你聽到什麼消息?」
  「我是江湖人,對官方的事一向隔閡,我是照常情來推測的。像這種勤王大舉,一定要有個有力的原因來推動的,你可別提出忠君愛國的那一套來,我雖是布衣百姓,可也知道這一套在豪門之間是沒有作用的,他們所著眼的是權勢與富貴,鎮南王已位極人臣,富貴已經逼人,就算勤王成功,使建文復位,對他們的現狀也不會改變了!」
  梅玉欲言無語。
  姚秀姑又道:「假如永樂有意要撤銷或削弱鎮南王的勢力,他們或許還會冒險一拼,假如永樂對他們也敬禮有加,鎮南王就不會去做那種傻事了。」
  梅玉更沒話說了。
  姚秀姑道:「所以,你不該去找這種豪門巨族的,找幾個小一點的兵鎮遊說,他們為了富貴,說不定還肯冒險一試。」
  梅玉長歎道:「秀姐,我知道你說的都是道理,我自己也知道此行希望不大,連我大哥也沒十分樂觀,都是鄭和出了這個主意,我們才認為不妨一試的。」
  「鄭和所忠的是新主還是故主?」
  「他跟燕王自幼就是好朋友,永樂入主之後,更賦予大權,他當然是忠於永樂的。」
  「這就是了,他既忠於永樂,又怎會指點勤王的明路呢?這不是跟他自己過不去嗎?」
  梅玉一歎道:「對鄭和這個人,我實在弄不透,他確是燕王的死黨,但是他對我大哥又幾次留情,如果他要認真,我們早就被擒了,他卻放過了幾次立大功的機會。」
  「這跟鎮南王的情形一樣,鄭和在燕王面前已經備受信任,再立一次大功,也不會增加什麼,為什麼不做一次人情呢?何況,他要你們去投奔沐家,還有一個作用,燕王入鼎,就是雲南沐家的態度不明,他利用建文的事情去試探一下,也正好決定朝中對雲南的態度來著。」
  梅玉為之一震,這正是他沒想到的,看來姚秀姑倒不是個普通的江湖武女,肚子裡的學問深著呢!
  事情儘管不如意,但是已經到了雲南,好歹總要去見一見,就在他們進入鎮南關的城門前,司太極出現了,冷笑道:「小侯,咱家畢竟等到你了,咱家已經告誡過你,不准到雲南的嗎?」
  梅玉冷笑道:「我是鏢頭,保鏢到大理去,我只要不犯法,愛到哪兒去是我的自由,你可管不著。」
  「怎麼管不著,你是遜皇帝的親近人員,今上正在四下搜尋遜皇帝,憑這一點咱家就可以把你抓起來。」
  梅玉哼了一聲道:「那你第一個就該把自己抓起來了,你原任宮中尚衣監,照料皇帝的起居,論關係,誰也不會比你更親近,皇帝在哪裡,你比誰都清楚才是!」
  司太極語為之塞,惱羞成怒之下,正要吩咐手下抓人,卻被另一批出來的人阻止了,那正是新任錦衣衛提調整,鄭和的侄子鄭文龍,他先喝止了那些要動手的軍丁。
  然後沉聲對司太極道:「司公公,家叔已有明示,你的職責只是找尋遜皇帝,其他的事一概不准管,你怎麼又要多事了?」
  「可是這梅玉是跟遜皇帝在一起的。」
  「你看見了,為什麼不立即把遜皇帝請到京中去呢?」
  「我雖沒看見,但他們一定在一起的,梅玉到雲南來,也一定另有目的。」
  「家叔調查得很清楚,梅小候是保鏢過來的,本人也向段王府調查過了,他們也證實了這件事。司公公,該抓什麼人,自有本司負責,你別亂插手了,你在高縣搞得那一樁事實在很不高明,家叔很生氣,回去就要處分你,因此你最好少管閒事了。」
  司太極憤然退到一邊,他在宮中雖有些權力,但是跟鄭和比還是差得遠,所以鄭文龍也敢呵責他。
  鄭文龍朝梅玉拱拱手道:「小侯,你是否要進城?」
  「是的,我要到大理去,這是必經之地。」
  「很抱歉,老王爺死了,城中正在大喪,而且各地來弔唁的大臣官員很多,在下奉命協助維持治安,禁止閒雜人等人城。」
  「那我們就不能通過了?」
  「沐老爺生前仁民愛物,他老人家的大喪也不會如此擾民的,城中雖禁止入,你們只要多跑幾里路,繞城而過,還是可以到大理的,為了對老王爺的一點敬意,相信小侯可以諒解的。」
  梅玉道:「鏢車可以繞城而過,但老王爺與家君世交極駕,我這個世侄也來到了雲南,總該到靈前去行個禮吧!」
  鄭文龍道:「這當然,在下不敢阻止小侯去一盡心意,只是小侯只能帶一個人去。」
  姚秀姑道:「老王爺跟我娘家和夫家都有一份人情,我也該去行個禮的,我跟梅兄弟進去好了。」
  鄭文龍並沒有反對的表示,司太極道:「鄭大人,你放這兩個人進去,萬一發生什麼事,後果你負責?」
  鄭文龍怒道:「我當然負責,我若負不起,家叔還負得起,不勞公公費心。」
  司太極帶了幾個人氣沖沖地走了。
  鄭文龍親自送他們進入到城裡,直到鎮南王府前,卻沒有再跟他們說一句話,梅玉倒是很諒解,因為他看到前後還有不少人隨行,也總有些別人的耳目在內,大家都謹慎一些的好。
  進入王府,但見一片素白,來弔唁的人已不少,有些人是梅玉認識的,見到了梅玉,神情都有點異樣,想招呼又不敢招呼,梅玉知道他們顧忌的是什麼,心中先還有點氣,但隨即平靜了下來。
  也難怪這些人,他們都有本身的顧慮,自己跟建文帝在一起的事,雖然知者無多,但是自己的父親被削爵,多半是與建文帝有關,人情冷暖,世態常情。
  在靈前行了個大禮,唱名的司禮生仍然以汝南侯世子為稱呼,可見汝南侯革爵之事,在雲南還是沒有發生影響。
  沐榮穿了孝服,很熱切地上前向他們道謝,隨即把他們邀到後廳堂談話。
  坐定後,梅玉正待介紹,沐榮道:「姚大姐是熟人,她于歸時,我還去喝過喜酒,很不幸姚兄英年早逝,我還著實地難過了一陣。」
  姚秀姑只淡淡地笑了一笑道:「梅兄弟,時機緊迫,有什麼要緊的話你就快說吧!」
  梅玉什麼話都沒說,只把建文帝的密函交了過去,休榮很快地看了一遍,然後道:「玉兄弟,這封信你看過了沒有?」
  「沒有,這是大哥給老王爺的私函。
  冰榮遞出道:「你可以看一下,這與你很有關係。」
  密函是寫給老王爺的沒錯,但說的卻是梅玉的事,信中說朱允炊對一切都無所求,只求老王爺好好照顧一下梅玉,說梅玉是他最好最忠心的朋友,也是他最感虧欠的一個人,當然他還虧欠一個人,那是他們的老三方天傑,可是方孝孺已經滿門抄斬,在記錄上方天傑已經是個死人了,對一個已死的人,他也無能為力。
  但梅玉卻不同了,他的父親只是革了爵,梅玉仍是個自由的人,而且梅玉是個人才,只可惜目前受了牽累,別的人既不敢收容他,也不敢重用他,損失了這麼一個人才,放浪江湖太可惜了,故而希望沐英念在故舊的情分上,好好地提拔一下梅玉,沐家世鎮雲南,管理苗疆七十二炯,擁兵數十萬,應該有梅玉一展長才的地方……
  梅玉看完了密函,人不禁呆了,信是他自己交出來的,也的確是朱允奴的親筆,否則他真難以相信這信是真的。
  沉寂了-會兒。
  他才道:「大哥這是什麼意思?」
  「皇帝是個很重感情的人,他自己雖然在難中,卻仍不忘你這個好兄弟,其實有沒有這封信都沒有關係,先父王一直都很賞識你,說你在小一輩中是最傑出的英才,再加上我們的交情,我還會不照顧你嗎?」
  還好,沐榮沒有在皇帝上加個遜字,這說明了在他心目中建文帝還是皇帝,梅玉覺得還有點希望,因此歎了口氣道:「我以為大哥會談請求勤王的事。」
  「勤王,那是不可能的事。」
  梅玉心中一涼,忙道:「為什麼?」
  沐榮歎息道:「勤王之師,發必有名,連建文皇帝自己都沒有這個意思,我們又憑什麼勤王。」
  「王爺又怎知大哥自己沒這個意思?」
  「去年我進京升見時,他私下裡跟我談話時透露的,那時燕王已有不臣之心,我是代先父王晉見,請求發旨,雲南自動請纓征討的,但皇帝自己卻批駁了,他說發動一次征戰,災及黎庶,實非國家之福,同室操戈,更非仁民之道,他自慚無法做一個好皇帝,卻不願成為一個殘民的壞皇帝。」
  「難道他對所獲江山毫不關心?」
  沐榮搖頭道:「不!這正是他對新獲國家的關心。他知道國家才自暴元手中光覆沒幾年,老百姓才過了幾天安穩日子,實在不能再經一次征伐之苦了。
  燕王若是能比他將國家治理得更好,他情願讓出江山來,所以那次我去請纓的結果,反倒是受到了皇帝的勸告,要我支持燕王。」
  這的確是梅玉沒想到的,不過他回味一下建文帝平素的言行,立刻深信沫榮說的話一點沒錯。
  因此,梅玉有點怨憤地道:「那他為什麼不早點公開作個表示,將皇位讓出來呢?」
  沐榮苦笑道:「他的確有那個意思,私下也跟很多人談過,但那些人卻一致表示反對呢!」
  「反對?朝中不是有很多人支持燕王的嗎?」
  沐榮歎道:「老弟,你太天真了,不錯,是有不少人支持燕王,可是皇帝在問他們時,他們卻不敢表示出來的。
  「他們還以為皇帝是在試探他們的忠貞,怎麼敢露一點點口風呢,所以坐在那天下第一寶座的人是最寂寞的,他聽不到一句真話。」
  梅玉長歎一聲,良久無語,最後才問道:「王爺,不管別人了,我只想問一聲你的態度?」
  這是很認真的一句問話,也是個很難答覆的問題,但沐榮卻很快地答覆了,顯然他對這件事已考慮了很久。
  「老弟,我是擁立建文皇帝的,如果皇帝到我這兒來要我勤王,我也會毫無猶豫地發兵,這是先太祖交給我們沐家的職責。
  「但皇帝如若不來,或是來了不做任何表示,我就不願意造這個殺孽,我手中有二十萬大軍,都是不二的死士,我不能拿二十萬人的性命開玩笑。」
  自燕王入京,建文出亡以來,這是梅玉聽到的第一個有力的保證,但這也是一個空洞的保證,沐榮是不可能自己發兵勤王的,而要建文前來,不僅困難重重,危險萬分,建文自己也沒這個意思。
  所以,他只有歎息一聲道:「好吧,我就把這個意思轉達給大哥,由他自己去決定好了。」
  沐榮又道:「兄弟,你對自己的將來作何打算,我對你的人才是十分欣賞的,就算沒有皇帝的推薦,我也打算借重的。」
  梅玉搖頭道:「王爺盛情,小弟心領,小弟知道身無食肉相.此身只合江湖生老。」
  沐榮有點失望地道:「兄弟,你不以為此生閒置江湖太可惜了嗎?」
  梅玉苦笑道:「不!那才合我的性情,本來我身上還背著個侯爵世子的身份不得自由,現在倒是真正地解脫了,我覺得很好。」
  沐榮歎了一聲:「別人說這種話,或許還有點矯情,對你兄弟,我是深切瞭解的,人各有志,我不能勉強你,還有什麼要我效勞的?」
  梅玉搖搖頭道:「沒有了,小弟要告辭了,我還要把鏢送到大理去。」
  「兄弟,若是在平時,我一定留你玩幾天,但最近我在喪中,分身不開,所以不留你了,你若是有什麼要事待辦,倒是可以立刻就去,大理的那支鏢,我派一彪兵幫你護送了去。」
  「那更不必了,我身上的急事就是把王爺的話回報大哥,那倒不必太急,若是我此刻分身他處,倒反而背上嫌疑了,還是等交了鏢再回頭吧!」
  「說的也是,燕王對我雖然客氣,卻也未能放心,派了不少人在這兒盯著呢!老弟的行動也該小心些,必要時不必逞強,皇帝落在燕王手中,也不會有危險的,最多要他寫一張公開遜位的詔書而已。」
  梅玉有點激憤地道:「其實寫不寫都是一樣了,大家的口中都已把大哥叫成遜皇帝了呀!」
  沐榮道:「那只是一些人而已,至少在有些人心中,皇帝永遠是皇帝,沒有那份沼書,燕王即使登上大寶,也是名不正,言不順的。」
  「名不正言不順又如何,他還不是照樣稱孤道寡?」
  沐榮笑了一笑道:「兄弟,你這是說的氣話而昧於形勢了。形勢不如人的時候,爭什麼都是空的。」
  梅玉也知道自己的憤慨發的沒道理,低頭不語,重要的話也說過了,再談下去也不會有結果了。
  於是他告辭出來,姚秀姑自始至終都沒有插一句嘴,直到他們出門後,她才低聲道:「兄弟!不要指望雲南發兵了,這位小王爺比老王爺圓滑得很,他不會冒身家前途之險而勤王的。」
  梅玉一怔:「那他的話是敷衍我了?」
  「那也不是,他的那些話還是頗為誠懇的,但主要是看準了皇帝不可能到他那兒去,也不會提出勤王的要求,所以才說得很漂亮,他如真有勤王之心,至少會寫一封親筆的奏章上給皇帝,以表忠貞之心。」
  梅玉一歎道:「我也知道他的決心不夠堅強,但是人家不肯寫信也是有苦衷的,這麼重要的文件,若是落到密探的手中,對他就大大的不利了。」
  「兄弟想到了這一點,就該另作打算了?」
  「怎麼打算?雲南是惟一的希望,沐家人不肯發兵,別的人縱然有心,也不敢輕舉妄動的。」
  「那就只有認了?」
  「不認又待如何?燕王勢凌天下,可不是靠幾個人就能推翻得了?」
  「這倒不然,忠志之士,求諸於朝不得,還可以求諸於野,湖海之間,還有不少忠於皇帝的人,你我只要有心,可以聯絡五湖四海的豪傑,事情仍有可為。」
  梅玉目光一亮道:「我大哥如此得人望嗎?」
  姚秀姑笑道:「說建文皇帝得人望,那是安慰自己的話,江湖人不會真心地擁護哪一個皇帝,他們只是不安分,對幹一次驚天動地的大事感興趣而已,現在有這個機會,足夠吸引一批人出
  來幹一場的。」
  梅玉默然,姚秀姑道:「兄弟別瞧不起江湖人,真要能幹起來,江湖人的力量還是很強大的,太祖皇帝也是靠著江湖人的力量,起自草莽的,不過,最重要的一點,還是要說得建文皇帝點頭,由他出來領頭,一呼才夠號召的,勤王之師有人響應,造反
  的事,敢幹的人就不多了。」
  梅玉懂得她的意思,沉思片刻後才道:「等我們回去跟大哥
  談談再說吧!」
  鏢隊在前面走,司太極那一夥人卻陰魂不散地盯在後面,一
  直跟到大理交了鏢,鏢隊開始回頭時,梅玉才吁了口氣道:「那
  批討厭蟲總算可以擺脫了。」
  姚秀姑卻凝重地道:「兄弟!你想得太容易了,他們是不到
  黃河心不死的,你看這不是又來了嗎?」
  果然司太極又率了一批人,對面迎了上來,梅玉一肚子火,
  趕上前道:「你們又想幹什麼?」
  司太極陰笑道:「小侯別生氣,在下只是有幾點疑問,想要
  請教一下?」
  梅玉沒好氣地道:「我告訴你我此刻已經是鏢客了,跟官方
  沒有任何牽扯了,你為什麼還要糾纏不清?」
  「小侯,你別生氣,你這個江湖客跟別人不同,在沐王府,
  你還得到了沐王爺的特別接見。」
  「我是去弔唁老王爺,一盡子侄之禮,那也犯法?」
  「不犯法,可是你跟冰王爺在私室中密談了有兩個時辰之久,
  我想知道你們談了些什麼?」
  「我們以前是好朋友,不過敘敘舊而已。」
  「小侯,那天到休王府弔唁的人很多,王爺跟他們都是公開寒暄而已,縱沒有辟室密談的,所以我想你們的談話,不是僅止於敘舊而已,若是僅為敘舊,也沒有辟室密談的必要吧?」
  梅玉淡淡地道:「我們的關係不同,交情也不同,當他是世子時,數度到南京,每次我們都是在一起策逐風月,喝酒打架,荒唐胡鬧,這些事有時皇帝也參加的,你也清楚,這些話總不能公開當著人談吧,何況他又是在居喪期間,所以才要找個清靜的地方聊聊。」
  司太極道:「老王爺新喪,他還有心情談這些?」
  梅玉哼了一聲道:「司公公,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死者已矣,活的人還是要活下去的,在靈前捶胸痛哭的人,未必就是真孝順,居喪執禮,只是做個樣子而已,只要不太過分,誰也管不到他們。」
  司太極的口被堵住了,京師巨室在居喪期間,偷偷喝酒賭錢作樂的大有人在,甚至還有召妓陪酒的,那只是瞞住了外人而已,誰都沒有對這種事認真,何況沐榮也不是個甘於寂寞的人。
  但司太極總是難以相信地道:「小侯,咱家是奉命出來觀察雲南動靜的,一點一滴都要具報京中,你們在靜室密談了兩個時辰,只是為了敘敘舊,這叫咱家如何交差?」
  「你以為我們會談些什麼呢?」
  「這個咱家怎麼會知道?」
  「我說就是那些,你如果不信,盡可找沐王爺求證去。」
  「小侯,這不是開玩笑嗎?咱家如果方便,又何必巴巴地趕了來向小侯求教呢?」
  「你不敢去找王爺求證,卻敢來問我,莫非你以為我姓梅的好欺侮,一定會含糊你的嗎?」
  「小侯言重了,咱家是說沐王爺正在喪期中,咱家不便打擾太多,至少小候沒有這些顧忌。」
  梅玉憤怒地道:「他雖然死了老子,卻還有個現成的王爵可襲,我的汝南侯世子卻被革掉了,我心裡比他更不痛快呢,你最好少來惹我。」
  司太極笑道:「那是因為老侯爺的脾氣太躁烈了,一再語侵聖上,聖駕不得已才做個樣子,其實對府上累世忠烈是十分尊敬的,汝南侯爵雖然取消了,侯府卻仍然保存,一草一木都沒動,府上的人也還住在侯府中,可見起復是遲早的事,所以咱家也一直以小候見稱,並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梅玉居然一反常態地道:「真倒有那一天,我一定不會忘記閣下的,還望閣下多予成全,美言幾句。」
  這不像是梅玉的為人,他居然懂得了敷衍,倒是使司太極怔住了。
  他發現這個年輕人,歷經磨練已漸臻圓滑成熟,城府日深,變得更難對付了,所以他聳聳肩奸笑道:「那當然,只要有咱家能效勞的地方,咱家無不盡力,咱家日後的差事,也全仗各位世爵公子的幫忙與捧場,不過目前在沐王府的事,也要請小侯幫忙,使咱家能回去交差?」
  梅玉皺眉道:「你怎麼又來了,我已經告訴過你,我在冰王府只談了些從前的趣事,使王爺略舒悲痛之情,你一定不相信,我也沒辦法。」
  「小侯,咱家可以相信,可是咱家回京覆命時,上面卻不會相信的!」
  「那我也沒辦法,京中不相信,叫他們向雲南查證去。」
  「小侯,你知道不能那麼做,聖上對沐王府正在多方籠絡,不便去刺激他,因此咱家有個辦法,不但兩全其美,也可以使小侯撇清了嫌疑。」
  「什麼辦法,總不成是叫我陪你上京去作證吧?」
  「這個咱家不敢驚動,小侯只要把休王爺交給你的信函,拿出來交給咱家過目一下……」
  「信函?什麼信函?」
  「你們在裡面一待兩個時辰,總不會是一直在聊天吧,王爺總有什麼私信,要你帶給什麼人的……」
  「沒有那回事,王爺若是有信,自會派專人送去,用不著托我代轉,我也不會替人當信差。」
  司太極冷笑道:「京師新經變亂,有些人都搬了家,王爺未必找得到,小侯卻交遊廣闊……」
  梅玉也冷冷地道:「司太極,你何不乾脆明說了,你以為我身上帶著沐王爺給建文皇帝的密函?」
  「這可是小候自己說的,咱家可沒那樣想。」
  「你分明就是這個意思?」
  司太極一笑道:「咱家就是有這個意思也很合理的,目前能找到遜皇帝的只有小侯你了。」
  「我也找不到。」
  「就算目前找不到,將來也能找到的,遜皇帝與小侯交情非比泛泛,一定會找你聯絡的,沐王爺若是有什麼話要對遜皇帝講,找上小侯轉告是最理想不過的。」
  梅玉微微一笑道:「司太極這話是你說的,回程上我還要經過鎮南王府,我會記得去問一聲,若是沐王爺有什麼信的話,我就去討下這份差事,即使沒有信,我也會請他寫一封,好讓你拿去交差。」
  他這一著反擊十分厲害。
  司太極臉色一變道:「咱家可不敢如此放肆,小侯說沒有就沒有,打擾小侯行程,咱家十分抱歉,但咱家職責在身,不得不問一聲,希望小侯見諒,請小侯繼續上路吧!」
  他躬身退過一邊,梅玉知道他是怕自己再上休王府去,大概燕王有了指示,限令他們萬萬不可開罪鎮南王府,所以才把他嚇成這個樣子。
  於是冷笑一聲道:「司太極,我知道你是上命差遣,身不由己,不過有些時候我覺得你熱心過了頭,我倒要給你一點忠告,幹你這份差使,最難拿捏的是一個分寸,不過多做多錯卻是萬萬不會錯的,但求無過,不去求功,你就可幹得久一點,你不是決策人,少自作聰明,自求多福,庶幾保身之道。」
  司太極的冷汗卻流了下來,連連躬身道:「小侯教誨得是,咱家感激。」
  挨了一頓,還要道謝,一副奴才嘴臉,十足表現無遺,但是梅玉看得出,他是真心在道謝。
  於是微微一笑道:「今後我只是江湖人,不會再躋身於宦海權勢的圈子了,我只希望能圖個安靜,別再來麻煩我了。」
  「是!是!咱家不敢!」
  梅玉不再理他,招呼了鏢隊,昂然行去,這一路上果然平安無事,再也沒人來麻煩他了。
  途過鎮南關,鎮南老王爺的七七喪期未滿,來弔唁的人更多了,朝中派了專使,各家藩王,也有本身親至,也有派了子侄代表,都是來參與大殮重典的,鎮南關上關防更嚴,梅玉也懶得前去應酬,居然繞城而去,放道南返。
  到了宜賓,他們又順道帶了一趟鏢,是一個大藥商托保了大批的藥材,到金陵舊都。
  保費很高,沿途都有江船可搭,倒是十分省事,姚秀姑在江湖道上很吃得開,才攬到了這趟鏢,主要目的也是為了掩人耳目。
  雲南之行沒有結果,但是建文帝還留在蕪湖的廣源總局,順水行舟只有兩天水程,這趟順路鏢保了回去,最不著痕跡了。
  托保的都是貴重藥材,包括了產自兩南的極品雲參雪蓮,裝起來不過兩車子,價值卻有四十萬兩,這也算得上是一支重鏢,所以他們雇了一艘大江船,放流而下。
  船走了兩天,姚秀姑已經發現了不大對勁,因為始終有一兩艘小船在盯著他,或前或後,形跡可疑,她擔慮地把她的發現告訴了梅玉。
  梅玉皺眉道:「看來我在鎮南關應該再到沫王府去一趟的,跟他把話說說清楚,叫他知會一聲,也免得司太極那個王八蛋老是陰魂不散。」
  姚秀姑道:「兄弟!這次恐怕不單純是官方的麻煩,也許是我們這趟鏢引起了綠林道的覬覦。」
  「怎麼可能呢,不過是些藥材而已。」
  「這批藥材報價雖是四十萬,實際的價格應該是六十萬上下,這還只是本錢而已,到了金陵重地,進價將是百萬出頭,稱得上是一支重鏢了。」
  「可是憑廣源的江湖關係,不應該有人會搗蛋的。」
  「這可不敢說,財帛動人心,上百萬的財富,可以使人忘掉一切的,撈上了這一鏢,終身就有著落了。」
  「管它呢,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倒要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敢來持虎鬚。」
  他表現得意氣風發,但姚秀姑卻不如此樂觀,她知道對方如果敢來碰這趟鏢,就不會是簡單人物。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7 09:37

第四章 隱龍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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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晚,大船泊在霍塘峽前,準備第二天過峽,長江三峽以巫峽最長,翟塘最險,激流急灘多,就是老於行船的舟子,也不敢夜渡。
  泊船的地方已經先停了很多船隻,都是等候天明放行的,所以這兒也成了個小市鎮,專做江船生意,離碼頭不遠的小坡上,居然也開了幾家酒館。
  船上是管伙食的,但只是四菜一湯的粗伙,行腳客商最重口腹之慾,遇到有能好好吃一頓的機會,很少肯放過的,所以那些酒館中的生意很好。
  梅玉是貴介公子出身,看著船家端上來的飯菜,還是蘿蔔燒肉,皺皺眉頭道:「大姐,我們也下船去吃吧!」
  姚秀姑道:「鏢貨都在船上,我們兩個人總有一個走不開的,還是你自己一個人去吧!」
  「我一個人去有什麼意思,菜點多了又吃不下,點少了又吃不過癮,我們一起去吧,吃著也熱鬧些。」
  姚秀姑對這個小自己四歲的兄弟,似乎有著一份難以言喻的情愫,很少拂逆他的意思。想了一下道:「好吧!船上請王鏢頭招呼一下,咱們上了岸,先叫人送幾個菜到船上來,也免得人家心裡不高興,說咱們溜去吃好東西。」
  她究竟是總鏢頭兼女老闆,處處都顧慮到,梅玉有點慚愧,他只管自己,卻忘了別人了。
  王鏢頭老成持重,有他在船上招呼著,倒是很可以放心,他們交代了一下,就下船而去。
  酒館離著碼頭不遠,萬一有事也來得及回來招呼。
  他們在酒館中先叫了幾個菜,吩咐弄了送到船上,然後自己也點了幾個菜,要了一壺酒,梅玉心中很煩,被酒一衝,煩意更甚,不住地對口獨飲。
  姚秀姑低聲勸他道:「兄弟!我知道你心裡煩,可是你也不能這樣喝法呀,傷身體不說,還會誤了正事。」
  「正事?現在還有什麼是正事,跑了一趟雲南;卻弄了這麼個結果來。」
  姚秀姑低歎道:「其實這是必然的結果,雲南無意勤王,建文皇帝也不想投奔了去,雙方都沒有這個意思,是你們這批人夾在中間窮熱心。」
  梅玉一怔道:「我大哥難道不想取回江山?」
  「他在我那邊時,我跟他長談過,他的確無意於此,他說人到了真做皇帝時,才知道那只是一個沉重的責任,一點趣味都沒有。」
  「既然這是責任,他也不能推脫!」
  「他的責任是祖上傳下來的,可是他認為另一個朱家的子孫比他更適合負這個責任,他就該交出去。」
  「那他為什麼不痛痛快快地明白交出去?」
  「他是想這樣做,但是有許多人不讓他這樣做,那就是圍在他身邊的那一大批忠貞之士,那些人以各種冠冕堂皇的理由來阻止他,甚至於不惜以身相殉來諫阻他,逼得他無法退身……」
  梅玉呆住了。
  姚秀姑道:「在沐王府,沐榮說的也是真話,皇帝自己不熱心求匡復,別的人再熱衷也是空的。」
  「那麼大哥要功是什麼?」
  「他的要求很簡單,他只求能平平凡凡地活下去,最好是能像你一樣,在江湖上盤馬仗劍,邀游四海。但是他沒有你這份本事,他雖然學拳習劍,成就都平平,連一個普通武師的水準都不如,所以他也不存奢望了。他只想能有一塊安靜的地方,讓他能種種花,養養魚,作書,作畫,過幾天他想過的生活。」
  「他的生活要求如此簡單?」
  「他已經登過九五之尊,嘗過天下第一人的滋味,還有什麼看不開的。但是就這麼簡單的生活,他也求之不可得,每個人都不放過他。」
  「他的要求若是如此簡單,乾脆對燕王明說好了,我相信燕王一定會答應的。」
  「不!燕王一定不會答應的,他的存在對燕王而言,就如同芒刺在背,不看到他死,燕王是絕不會放心的。」
  梅玉默然了。
  姚秀姑道:「還有就是跟著他的那些人了,每個人都把身家性命寄托在他身上,形成一股壓力,壓得他透不過氣來,他實在不忍心使大家失望。」
  「別人不管,我和天傑對他卻沒有任何期望,我們不是為著異日富貴跟著他的。」
  「他知道,可是他也不敢對你們吐露他的心事,他非常珍惜你們這兩個拜弟,怕你們瞭解到他的意向後,會鄙視他,看不起他。」
  「怎麼會呢?我們會那麼勢利嗎?」
  「這與權勢無關,你們眼中心中都沒有富貴,對他無所求,但你們真是為著兄弟手足之情才捨生忘死地支持他嘛!假如他是一個十分平凡的人,你們還會如此尊敬他嗎?」
  「怎麼不會呢?他是我們的大哥,不管他是皇帝或是一個平民,他永遠是我們的大哥啊!」
  「兄弟,別在自欺欺人了,你們之所以崇拜他,因為他是皇帝,你們對他無所求,卻因為他是皇帝,擺脫了天子的尊嚴而跟你們接近,這一份知己之情,才使你們對他生了感激之情。」
  梅玉想了一下道:「對,大姐,就是為了這一點,我們才對他產生了生死不渝之情,他做皇帝時,沒對我們端架子,所以他落了難,我們才捨死忘生地支持追隨他。」
  「你們雖不求富貴,但至少在他身上,想做出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你不否認有這個想法吧?」
  「我不否認。」梅玉回答得很坦白。
  「所以他若流露出他平凡的心願,你們一定會失望而去,他可實在捨不得你們。」
  梅玉的眼眶一熱,有點哽咽地道:「我明白了,我們雖然不像別人一樣,是為了自己的富貴去親近他,但我們對他還是有所求的,我們是在逼一個平凡的人去做不平凡的事。」
  「對了,他很痛苦地說,他這一生中都在受人擺佈,過自己不願過的生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他一直都在為別人活著,沒有過過一天屬於自己的生活。「
  「可憐的大哥,我們是對他要求太多了。好了!謝謝你大姐,你使我明白了很多事,這次回去,我把雲南的態度說明之後,相信跟在他身邊的人都會離開的了。」
  「這很難說,有些人在他身上投下的賭注太大,已經沒有退路了,他們會一直不斷地跟著他。」
  「我來做惡人,幫大哥趕走他們。」
  「兄弟!你不能這麼做,如此一來,你等於逼那些人上死路,皇帝也不忍心這麼做,否則他就自己告訴他們了。」
  「那要怎麼辦?我大哥就永遠受他們利用下去。」
  「這說不上是利用,皇帝此刻處境艱危,匡復之事,難於登天,那些人仍然沒放棄希望,這一片愚忱還是可敬的,你不能抹殺他最後的一線生機。」.
  梅玉也呆住了,這是他從沒想過的問題,可是他實在也不知道要如何才好!
  不過他總算聽了姚秀姑的勸告,沒有再酗酒了,兩個人結了賬,回到船上,卻發現情形不對勁了。
  船上十幾名鏢伙,兩名鏢師,還有七八名舟子,個個都像是泥塑的雕像一般,歪七豎八地倒在艙中,幾挑子貴重的藥材卻連箱子都被人搬走了。
  這分明是遭了劫,姚秀姑連忙檢查了一下那些人,發現他們都還有氣,只是昏迷不醒,這是中了迷藥。藥是下在酒菜中的。
  姚秀姑常走江湖,立刻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也找出了解藥,把人一一救醒,然後才問究竟。
  兩名鏢師,一名姓王,叫道本,外號鳳凰刀,是使刀的名家,另一名小溫侯史元亮,一雙短朝在江湖上很有名氣。
  他們兩個都是老江湖,鏢貨在他們手中出了事,他們都感到很慚愧,也十分憤慨,可是出事時,他們毫無知覺。
  下手的人很高明,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不過姚秀姑還是十分細心。
  首先她發現原來停泊在旁邊的兩條小船不見了,打聽之下,才知道在一刻工夫之前,那兩條船起航了,到哪兒去了?經哪個方向都不得而知,因為是在晚上,誰也沒注意那些事。
  不過史元亮還較為細心,他曾經注意到一條小船上的船主臉頰上有個大黑痣,痣上長滿了黑毛,很惹眼,這也是惟一的一點線索。
  王道本則到碼頭上的那家酒館去查問了一下,酒菜是他們送來的,酒菜中下了迷藥,相信不是店家所為,也該是一條線索。
  結果發現送菜的那個夥計一直沒回來,他叫於三,新上工沒兩天,做事很勤快,他是自己上門求職的,沒有人介紹,看來似乎斷了線。
  但是王道本不死心,繼續追問下去,問出了於三的形貌以及他的特徵,知道於三身材矮小,卻有著一身力氣,他挑起兩捅百來斤的水桶,走上很陡的斜坡好像不費多大力氣,還有,他的左手上有四枚手指。
  根據這些特徵,他又向當地的朋友打聽了一下,居然探出了於三這個人的來歷。
  於三的本名就叫於三,卻有個極為響亮的外號--九指神龍,是嘉陵老龍王龍在田手下的四大飛龍之一。
  另一個腮幫上長痣的仁兄也問到了--出水飛龍林猛,也是老龍王手下的四大飛龍之一。
  老龍王手下的兩大飛龍都沾上了邊兒,毫無疑問,這一筆鏢貨是老龍王下的手。
  老龍王龍在田,原來是長江水寨的總瓢把子,六十歲金盆洗手,當眾封劍歸隱,才退出綠林生涯,隱居在嘉陵江畔的隱龍山莊。
  龍在田雖然退出了江湖,可是他舊日的勢力仍在,依然是川中首屈一指的武林大豪,他的隱龍莊上人口簡單,只有老妻和一子一女四口之家,可是他舊日的一批老弟兄卻有上百人住在一起,逢年過節,各處山寨堂口仍然是送上一筆厚禮,禮數上不敢
  稍懈,日子過得逍遙而神氣。
  他的兒子龍錦濤倒真是脫離了江湖,在漢陽做將軍,統領水師,官拜三品,龍老太爺也是為了兒子的前程才退出江湖的。
  這樣的一個人,居然會下手劫了廣源的鏢,實在是令人難以想像的事。
  姚秀姑將所有的線索歸納了一下,皺著眉頭道:「龍老兒下手這批漂貨,絕非為了劫鏢,廣源鏢局跟長江水寨一向關係極佳,龍老兒跟姚家的先人還有很深的交情,我還是他的子侄輩,他說什麼也不該找我這個小輩的麻煩。」
  梅玉輕歎了一聲:「假如他有個做將軍的兒子,而他對兒子的前途又非常重視的話,他就不在乎找任何人的麻煩了,我相信這還是司太極在後面搗的鬼。」
  姚秀姑頓了一頓道:「假如是司太極,事情倒好辦,我們乾脆不去理會,繼續放舟東下,我相信老龍王自己會把鏢給我送來的,他並不是真心想劫我們的鏢。」
  梅玉道:「老龍王真會送回來嗎?」
  「當然我還要做點事,托人轉封信給他,向他問候一下,請他對我這個做晚輩的多加愛護,不提鏢貨的事,然而他心中卻會明白,自然會不著痕跡地把東西送回來!」
  「假如他還是裝糊塗呢?」
  姚秀姑道:「他不敢的,因為我已經給他一個台階下了,他如果裝糊塗,就別想再過安靜的日子,我可以聯絡江湖上的力量,吵得他永無安身之日。」
  梅玉一歎道:「這本來是最好的辦法,只是我們卻不能這麼做,我們必須到隱龍莊去向他討鏢。」
  「為什麼,他不著痕跡,沒有留下名號,也沒有驚動人劫走了鏢,原就是留下了準備還鏢的退路!」
  「但他這麼做,總有一個目的,那又是什麼呢?」;
  「這當然是有目的的,他要我們去找他談條件,如果是司太極在背後指使,自然還是那句老話,他要我們交出沐王爺的密函。」
  梅玉道:「假如我們真有密函,現在一定是急著把密函送到皇帝那兒去,不去理會劫鏢的事,但我們身上沒有密函,卻犯不上背黑鍋,所以我們應該像一個真正鏢客的反應,鏢丟了就找鏢。」
  王道本點頭道:「小侯的話很對,司太極也弄不准我們身上有沒有密函,這麼做恐怕還是一種試探,我們倒是直接去找老龍王討鏢去才是正途。」
  姚秀姑一歎道:「我也知道應該去討鏢,可是這一來,就會把事情鬧大了。」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這是老龍王自己欠考慮,我們站在理上,哪兒都說得過去。」
  姚秀姑沒有王道本那麼大的火氣,但她也知道不可能息事寧人了,何況,鎮南王雖沒有密函,但建文皇帝的確是藏在鏢局中,最好別引起官家的疑心,否則麻煩之大是難以想像的。
  隱龍莊是在巴陵,他們已經走過了,現在卻必須折回去,為求快捷,他們吩咐船還在原地等候,大部分的人手也留下,買了四匹馬,飛騎急趕,直放巴陵。
  兩天時間趕到了地頭,卻已經晚了,他們找了間旅館住下,也做一些準備工作,第二天清早,他們就整裝向隱龍莊出發。
  到了莊門前,只看門禁森嚴的樣子,姚秀姑已經知道自己的判斷沒有錯誤,的確是老龍王下了手。
  王道本照江湖規矩上前投了名帖,在門口略等了一下,裡面才叫請,出來了一個人把他們領了進去。
  龍在田自己沒有接他們,只有手下四大飛龍出來,史元亮認出了兩個人,腮上長黑病的出水飛龍林猛,和矮小的九指神龍於
  於三首先開口:「姚夫人,龍老爺子本當親自出來接見的,怎奈他老人家的身子不舒服,所以叫我們哥兒四個代為接待,不知道夫人有何指教?」
  姚秀姑淡淡地道:「我的事情很重要,必須親見龍老爺子不可!」
  「老爺子早已退出江湖了,莊上的事都是咱們哥兒四個在招呼著,夫人假如為敘家常而來,那是老爺子的私誼,兄弟不便代理,如果是公事,倒不如跟我們說了,我們可以做十成的主。」
  「於兄真的能做主?」
  「這是什麼話,夫人可以隨便找個莊中的弟兄來問,老爺子的確把一切事務都交給我們了。」
  姚秀姑微笑道:「這很好,這件事我也不想跟老爺子談,免得傷了我們兩家多年的感情,何況我想老爺子跟先翁是八拜之交的兄弟,應該也不會拆我這個侄媳婦的台。」
  「姚夫人這話怎麼說?兄弟聽不懂?」
  「於兄,我們已經找上門來了,你再要說不懂就太不上路了,我們是為了廣源的那趟鏢來的。」
  於三怔了一怔。
  史元亮道:「我們在船上還蒙於兄親手款待,擾了一頓吃喝,還有那位林兄,我們也做了短時的鄰居,當時因為尚未拜識過二位,致有失恭敬,不過後來一打聽,才知道是二位大駕。」
  於三著實地怔了一怔,才幹笑道:「老爺子封劍已有五六年了,我們哥兒幾個也有五六年未履江湖,以為大家都已忘了我們,哪知道這麼快就被人認了出來。」
  他這已經是承認了,姚秀姑道:「別的人也許不大記得各位
  了,但水道弟兄們卻還是時時見到四位的。」
  於三神色一變道:「夫人已經告訴水道弟兄們了?」
  「沒有,於兄下手時既未留名,小妹也不會如此莽撞隨便告訴人的,小妹總以為是道上朋友開開玩笑,所以才私下前來了結。」
  於三道:「夫人處事老練,兄弟十分感激,兄弟要預先聲明一句,這次的事情,龍老爺子並不知道,完全是我們哥兒幾個私下所為。」
  姚秀姑微微一笑道:「小妹對龍老伯禮數從來未缺,實在也想不出,老爺子為什麼要跟我們過不去的地方,原來只是四位大哥跟我們開玩笑?」
  「不是玩笑,我們是很認真的做,事先經過詳細地構思,選擇了最佳的地方,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得手,只是沒想到還是被夫人找了來,而且這麼快就找了來。」
  「我們當然要找,保鏢的丟了鏢,哪會不找的?」
  「其實不找也沒關係,貨是丟不了的,一過三峽,自會有人來通知夫人,把貨還給你們。」
  「什麼人?」
  「自然是出錢雇我們下手的人。」
  「那又是什麼人?」
  「這個夫人應該比我們清楚,我們只知道他是個有錢的人,出了五千兩黃金,委託我們下手,其餘的他都不說,我們也沒有問。」。
  飛龍林猛這時才開口了道:「夫人,這件事我們雖然做得過分,但是沒辦法,我們需要錢,老爺子把家交給我們管,他手下有百來個弟兄要吃飯,還有不斷的人情應酬,沒有了出息,支出卻比以前更多了。」
  於三跟著道:「我們也不是漫無目的地亂下來,我們已打算好了,若是對方丟下了那批貨,沒有如約還給貴局,我們就賠出來,貴局那筆貨是四十萬兩銀子,我們了不起賠上四千兩黃金,還有一千兩剩下的,這麼做與貴局無損,卻幫了我們一個大忙,
  夫人想必也樂於賜助的。」
  梅玉一直沒開口,這時突然開口了:「很好!閣下既然這麼說,就請將四千兩黃金見賜,我們好交鏢?」
  於三一怔道:「鏢貨會還給貴局的。」
  「你們去接下來好了,那批貨報價四十萬兩,實際價格還不
  止此數,貴處不是需要錢嗎?這是一個賺更多錢的機會?」
  「可是對方只肯還給貴局!」
  「他沒有劫我們的鏢,我們為什麼要他還呢?」
  「可是也不能讓我們去要!」
  「鏢是你們劫的,自然是找你們要,至於你們如何跟人約定,那是你們的事,廣源只能找你們,這是江湖道理,走到哪兒,這筆賬也是這樣子算的。」
  姚秀姑在座上微微地笑著,梅玉雖然沒闖過江湖,但是他現
  在說的話和所做的決定,卻是高明之極。
  本來她聽了於三的話後,心中十分為難,於三說的如果是事
  實,毫無疑問,這必然又是大內的人在搗鬼,最大的可能是司太極,因為別的人不會出了五十萬兩銀子的代價,買人來劫四十萬兩銀子的鏢貨。
  何況這筆鏢貨還是要還的,只不過多了一些交換的條件而已,那些條件,必然是很難接受的。
  梅玉敲定在隱龍莊頭上,這一著相當高明,完全循著江湖的路子來辦這件事,完全撇開官方的牽扯。」
  於三急了道:「姚夫人,你的意思是這樣嗎?」
  姚秀姑道:「這位梅玉,原來是汝南侯世子,現在卻是廣源漂局新聘業的總鏢頭。」
  「什麼?他是貴局新聘的總僳頭?」
  「是的!先夫去世後,我以一個女流之輩挑起廣源鏢局的擔子,實在很不方便,梅兄弟降尊纖貴來幫我的忙,我是非常感激的。」
  「姚夫人,保鏢並不是光靠武功就行得通的?」
  梅玉道:「兄弟自知江湖閱歷太淺,還需要向各位前輩多多學習,在目前的這檔子事情上,兄弟這種處理的方法,不知當與不當?」
  一句話把四大飛龍問住了,怔了半天,於三才道:「兄弟已經說過了,鏢貨已交在別人手中,也有了明確地點,貴局似乎不該找我們,除非是對方霸持著不肯交還,兄弟們自動協力交涉。」
  「這是於兄指點我的明路嗎?」
  「兄弟已經道過歉了,目前這是惟一解決的方法。」
  梅玉道:「兄弟卻不這樣想,兄弟雖沒有保過鏢,卻也知道一個道理,哪兒丟的哪兒找,誰劫了我們的鏢,我們找誰要,以禮相求不成,我們自會循江湖規矩來要求一份公道。」
  於三道:「梅小侯是決心把事情吵開來?」
  「鏢局保鏢很少有不出意外的,有本事的找回來,沒本事的認賠,廣源不怕丟臉,卻不能輸了公道。」
  於三道:「小侯認定隱龍莊好吃,吃定我們了?」
  姚秀姑道:「於兄別把隱龍莊扯進來,隱龍莊是龍老伯的產
  業,這件事可與他沒關係的?」
  「目前是沒關係,但我們哥兒四個是他手下弟兄,事情要鬧大了,就有關係了。」
  姚秀姑道:「很好,小妹這就開始散發武林帖子,廣邀水陸兩道的英雄豪傑作證,一個月後,廣源再邀一些鏢行同業,一起登門討教。」
  她存心把事情敞開來了,倒使四大飛龍慌了手腳。
  於三色厲內茬地道:「姚夫人,兄弟已經把苦衷說給各位聽了,實在是為窮所逼,事出無奈,貴局因何不諒1」
  梅玉微微一笑道:「江湖道上,身不由己的事很多,做了就該有擔待,有些事各位在下手前就該想到後果了。」
  「可是這件事與貴局無損。」
  「怎麼會無損,人家出了五千兩黃金去劫我們的德,總不會無緣無故地還給我們的,他一定會開出些條件的,那些條件很可能苛得我們無法接受的。」
  「不!那些條件一定是各位輕易做得到的。」「閣下怎麼知道的,難道閣下知道是什麼條件?」
  「不!我們不知道,這是對方說的。」
  梅玉哈哈一笑道:「狗叫人吃屎,在狗看來,這不但輕易可就,而且還是一件美事,在人而言,這件事卻沒有那麼美麗了,人家也不是錢多得沒處花,要破費五千兩黃金來做一件輕易可成的事。」
  於三剛要開口,梅玉道:「且不問是什麼事,廣源總沒有找別人的理由,事情問清楚了,我大姐也有了話,一個月後,我們再登門候教!」
  於三厲聲道:「姚夫人,你當真不給我們一點活路?」
  姚秀姑道:「於兄言重了,你們劫鏢在先,是你們先不留人活路的,現在有一個最不傷和氣的方法,就是你們賠出四千兩黃金來抵鏢貨,我們放棄追鏢的舉動,根本不去理會那些人,各位至少也賺了一千兩……」
  於三道:「姚夫人,你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姚秀姑淡然道:「四大飛龍不是無名無姓的人,就算四位溜掉了,龍老伯可溜不掉,我倒要看看他到時候是如何一個交代!告辭了!」
  她站了起來,梅玉和王兄兩位鏢頭也同時起立,四大飛龍顯然沒想到事情會演變至此,攔也不是,留也不是,只有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走了出去。
  等到四人上了馬絕塵而去,他們仍是呆呆地站著。
  梅玉道:「大姐,這件事分明是龍在田作主承接下來的,他倒借病躲了起來。」
  「我知道,隱龍莊每年的入息很豐,哪裡會鬧窮,這只是個借口而已,分明是司太極在背後鬧鬼,想逼我們就範,自己不敢出面,只有去擠龍在田。」
  「那我們這樣對龍在田不是太過分嗎?」
  「不算過分,江湖人該有江湖人的骨氣,自己沒犯法,大可不必理會官方人的無理要求的。」
  「他是為了他的兒子?」
  「龍錦濤率領水師非常稱職,加上他從前的江湖關係真壓兩湖三江,多年沒有一點風波,他的地位何等重要,不是任何人所能替代的,又何必要他老太爺去巴結一個太監,做出對不起江湖同道的事,所以我一定要把事態擴大,也弄根蠟給司太極坐坐。」
  「這怎麼能整到司太極呢?」
  「事情是他叫人做的,現在鬧大了,龍在田一定會找他,他可不能不管。」
  「他付了五千兩黃金就不必再負責任。」
  姚秀姑道:「司太極的權力雖大,但是還沒辦法一下子拿出五千兩黃金來,這是根本沒有的事,何況司太極還不是最有權力的人,上面還有個鄭和呢,他不會批准這筆開支的,這是於三的一個借口……」
  梅玉被提醒了道:「對了,鄭和,我倒忘了他了,他根本是知道我們跟皇帝有聯絡的,到雲南去也是他授意的,所以他一定不會允許司太極夾在裡面胡鬧,我該去找找他,叫他管束司太極一下,免得老是陰魂不散地纏著我。」、
  「兄弟!鄭和追隨燕王到燕京新都去了,難道你還打算跑一趟燕京不成?」
  「不必,鄭和自己上燕京去了,他的侄子鄭文龍一定還在南方主管這件事,跟鄭文龍談談就行了。」
  姚秀姑道:「這倒也是個辦法,鄭家雖忠於燕王,但對建文皇帝還算顧念舊情,不會趕盡殺絕,找鄭文龍談談也好,我們不怕官方的人,但也不能老是跟他們作對,到了縣城我們分頭辦事。」
  巴陵是個山城,也是後來的重慶府,正當嘉陵江和揚子江的交會口,地位十分重要,也相當熱鬧。
  巴陵有一家鏢局--四川鏢局,局主兼總鏢頭一劍擎天巴山義名震兩江,跟姚天星生前是過命的交情。
  四川鏢局和廣源鏢局,在業務上也互有來往協助,所以他們徑直投向了四川鏢局,難得的是巴山義恰好也在局中,聽說廣源的鏢被劫,而且是龍在田下的手,當時就火了:「這還得了,龍在田已經金盆洗手了,還幹這種事,太藐視江湖道義了,我一定
  要他還出個公道來。」
  「巴大哥,龍在田自己知道理屈,所以他才隱而不出,叫他手下人出面。」
  「誰出面也不行,只要是他隱龍莊的人幹的,他龍老兒就別想脫得了關係。弟妹!你放開手幹好了,愚兄全力支持你,在一個月之內,把能請到的江湖朋友全請來,也知會一下所有的綠林道朋友……」
  「謝謝大哥!」
  「不必謝我,這本來就是我該做的,干鏢行的人絕不會同行相嫉,因為我們只有團結一氣,才能夠站得住腳。」
  鏢行是世間最團結的一種行業,別的同行都會互相打擊,只有鏢行業卻是互相幫助,互為聲援,不管規模大小都是如此,因為他們必須如此,才能與綠林道分庭抗禮,結成一股勢力,大家同存下去。
  巴山義的四川德局規模很大;人手也多,才兩三天,他們已經把武林帖準備妥當散了出去。
  那是一件轟動川中的大事,鄰近一點的江湖人,老早就趕來問內情了,稍遠的人也在接到消息後準備趕來了。
  梅玉沒什麼事,他在街上逛著,他希望能碰到一個官方的人,他也碰上過不少官方的人,但是他沒有主動的去聯絡,他知道鄭文龍的人,會主動地向他聯絡的。
  但是他很失望,卻一直沒有人向他搭訕,好在他不急,這種事本就急不得的。
  直到會前的前兩天,三山五嶽的好漢都差不多會齊在巴陵縣城中了,梅玉仍然在街上逛著,終於有人上前跟他打招呼了,那是一個穿便衣的,不過梅玉卻認得,這人是跟在鄭文龍身邊的。
  那人並沒有直接向他聯絡,只是走在他身邊,而且他旁邊還有一個人,那人偏頭向著另外一邊,好像是在跟他的同伴說話。
  但話卻是說給梅玉聽的:「小侯,一直往前走,街尾有家利盛南貨行,進去買四兩燕窩,兩斤雲耳,自會有人招呼你的。」
  說完話,那兩個人已經越過他前行了。
  而且拐入了另一條街,似乎完全不認識他,梅玉覺得很奇怪,鄭三寶既是大內密探的總頭兒,鄭文龍是經他叔叔直接派出的代表,也該是最具權威的人了,為什麼還要那麼神秘呢?
  不過梅玉還是遵照那人的話,信步向前走去,來到街尾,果然看見了那家南貨行,門面很大,貨色也很齊全,光顧的人很多。
  他來到櫃檯上,有個夥計很客氣地招呼他:「客官,你老人家要買些什麼?」
  四川人做生意很和氣,梅玉的年紀不大,老人家只是一個尊稱,梅玉淡淡地道:「四兩燕窩,兩斤雲耳。」
  「哦!你老人家要哪一種燕窩?」
  梅玉出身公侯之家,倒還沒有被這個問題難倒。
  他依然平淡地道:「當然是白燕,最好的那一種,雲耳也一樣,要銀耳,你可別拿次貨來敷衍。」
  「是!是!不過客官,這兩種東西都很貴?」
  「我知道,別管價錢,只問你們有沒有這種貨?」
  「有!有!小號是本城最大的店了,若是小號也沒貨,別處就絕不會有了,你老人家請到後廳來,那些貨很名貴,小號都放在後面,請到後廳去看貨。」
  他恭恭敬敬地把梅玉請到後廳,先讓梅玉坐下,才又告訴說要去請掌櫃的出來接待,然後離開了。
  沒等多久,才看見鄭文龍伴著一個白白淨淨的中年人踱了進來。
  鄭文龍首先抱拳道:「對不起,果然是小侯,勞你久等了.在下介紹一下,這位是鎮南王府記室蕭子期蕭先生,是王爺最信任的人。」
  蕭子期也拱手道:「小侯到鎮南關,就是學生接待的,小侯想必記得。」
  梅玉自然記得他,而且在金陵也見過,他曾跟沐榮一起進京,是沐榮的身邊人。
  因此他抱拳道:「在下再次途經鎮南時,剛好趕上老王爺大殮,在下怕給王爺惹麻煩,所以沒去行禮,想必王爺能見諒的。」
  蕭子期笑道:「王爺當然明白,對小侯只感到十分歉意,他沒有想到會給小侯惹來這麼多的麻煩。」
  梅玉怔了怔:「王爺給我惹來麻煩?」
  「是的,小侯遇見的一切麻煩,都是王爺所引起的,王爺本來想插手的,可是王爺知道,他若一插手,小侯的麻煩可能會更多,因為王爺自己也有麻煩。」
  梅玉歎了一聲:「我的事王爺都清楚?」
  「是的!在雲南,小侯遭遇到的任何事,遇到的任何人,王爺都知道,沐王府威鎮雲南多年,並不是件簡單的事,所以對地方上大大小小的事,王爺都不會放過。」
  梅玉苦笑一聲道:「抱歉的該是我,王爺的那些麻煩,都是我帶來的。」
  蕭子期一笑道:「這倒不然,沒有小侯也會有別人,王爺的麻煩不是哪一個人,而是他手中所掌的權以及在雲南所領的大軍。」
  這話倒也不錯,鎮南王如果沒有手上的大軍,沒有舉足輕重的力量,燕王不會猜忌他,也不會派人來瞧他動靜了。
  何況老王爺是建文帝的顧命大臣,建文帝登基後,對雲南更是百般敬重,把鎮國公晉封為鎮南王,擴充了封地,使他們領略西南七省,更特旨令著他擴充軍隊到十五萬人,由國庫拔了一筆巨款作為經費,原因無他,也是希望以這一支軍隊來鎮定國脈
  的。
  這種寄重就是對沐家特別信任的意思,所以建文帝有了難,沐家該責無旁貸地響應支援,所以梅玉才會找了去,哪知道卻是皇帝自己打了退堂鼓。
  聽了蕭子期的話,梅玉心中好過了一點。
  蕭子期道:「學生此番跟鄭大人一起來,是專程為了小侯,聽說小侯保的鏢出了問題,而且是龍在田下的手,王爺感到很納悶,這似乎是不太可能的事。」
  梅玉道:「但就偏偏發生了。」
  他把經過說了一遍。
  然後又道:「五千兩黃金為酬之說在有無之間,但龍在田受人之托則殆無疑問,我們現在弄不清的是背後是誰在主使,若說司太極,則他似乎沒有這麼大的勢力,能壓得龍老頭兒低頭聽命。」
  鄭文龍點點頭道:「原來是這麼回來,那就差不多了,這件事出面的可能是司太極,但背後的主使者,恐怕是另外的一批人。」
  梅玉一怔道:「居然另外還有一批人?」
  「是的!這批人由谷王朱穗和兵部侍郎李景隆等幾個人為首,在建文皇帝時很不得意……」
  梅玉道:「李景隆以兵部侍郎兼任九門提督,受祿何等深厚還算不得意。」
  鄭文龍一笑道:「他的官兒做得不小,可是卻時常受到密探的干預,還不如一個錦衣衛指揮使神氣,心中難免窩囊,小侯官場上得意與否,不是與官位大小論,而是以權勢論的,他手中不掌大權,就是不算得意。」
  梅玉對朝政內情是不太清楚,於是道:「那又如何?」
  鄭文龍道:「在建文皇帝面前不得意,他自然要另作打算,早就與當今暗通聲氣,當今兵臨城下時,就是他們兩個人開城放進燕軍的,若沒有他們這一下子,金陵多守些日子,大勢還很難說。」
  梅玉一歎道:「他們現在可得意了?」
  「是的,谷王朱穗和李景隆都抖了起來,李景隆升了兵部尚書,谷王則力爭大內密探統領。」
  「那不是要向令叔爭權了嗎?」
  「不錯!可是他們還是爭不過的,家叔和今上是從小到大的交情,親逾手足,而且今上城府頗深,絕不會把密探大權交給別人的。」
  「燕王對令叔倒是放心得很!」
  「永樂皇帝對誰都不會太放心,只不過家叔身兼數職,掌權再大也不可能跟他爭皇帝做,所以他才較為安心。」
  梅玉點點頭,太祖皇帝有鑒於歷代宦官弄權之患,親頒規誡,著令宦官不得直接干政,刻在鐵牌上,豎於宮門之前,要子孫永遵勿矢,所以不管太監們如何弄權,都只能在背後搗亂,始終不能正式地出任官吏,不能直接當政。
  所以鄭和雖然主領了全國密探,卻只能把他的侄子鄭文龍提拔到錦衣衛指揮使的任上,而無法自己出面。
  鄭文龍道:「不過那一批人始終不死心,力求表現,想邀功把家叔擠下去,目前永樂皇帝最關心的是兩件事,一是建文皇帝的下落不明,第二就是雲南沐家的態度,所以他們才多方設法來留難小侯。」
  梅玉憤然道:「擠我有什麼用?」
  蕭子期微笑道:「話不能這麼說的,他們倒沒摸錯方向,事實上小侯對這兩件事都有關係。」
  梅玉微微色變,蕭子期道:「小侯放心,這個地方是王爺設置的秘店,任何話在這兒說都不怕傳出去的,而且鄭大人與王爺也有了協商與默契。」
  梅玉道:「王爺跟鄭公公達成了什麼協議?」
  蕭子期道:「王爺已有一道奏章交給了鄭大人,請鄭公公轉達皇帝,表示了輸誠效忠之意。」
  梅玉臉色一變。
  蕭子期道:「這是見過小侯後才修的表章,建文皇帝自己沒有任何表示,王爺必須表示態度,這可不是容拖的。」
  梅玉默然不語。
  蕭子期道:「小侯放心好了,上表輸誠是不得已之舉,沐氏一族沐恩深重,總不能作朱家的叛臣,但王爺答應小侯的話也絕對有效。」
  「他都已經上表稱臣了,還作什麼保證?」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7 09:38

第五章 兵不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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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子期道:「小侯,奏章只是官樣文章,要緊的是行動,只要建文皇帝有一個肯定的決定,王爺敢隨時可以改變決定的,這是王爺的真心話,小侯應該知道不是敷衍,因為以王爺現在的身份地位,不必要敷衍誰了。」梅玉想了一下,覺得自己未免太衝動了,沐王府有他們的顧慮,這是不能強求的。
  鄭文龍也道:「家叔的立場也是一樣,家叔所忠的是朱氏的王朝,卻不是哪一個人,他沒有本身的立場對建文皇帝,他只能在暗中照顧,卻不便明裡幫助他,將來如何全在建文皇帝自己……」
  梅玉道:「我明白了,那些話不去談它了,目前的這件事,不知道二位作何打算?」
  鄭文龍道:「對於找建文皇帝的事,家叔只是做個樣子,絕不會認真的,隱龍莊的官方人物,兄弟負責叫他們撒手,至於江湖上的事,兄弟則愛莫能助了。」
  梅玉道:「好!我要求的也只是如此,江湖上的事有廣源和四川兩家鏢局出頭,相信不難擺平下來。」
  鄭文龍道:「兄弟還可以盡點力,叫那些人把鏢貨送還隱龍莊,至於如何向隱龍莊要回來,則是鏢局的事了。」
  「關於以後的事,我還沒見到大哥,無法作答覆……」
  蕭子期咳了一聲道:「學生此來還有一個任務,就是想在小侯口中得到一個確訊,王爺也好做準備。」
  梅玉道:「大哥不在這兒,我無法作何回報。」
  「學生知道,學生也不想知道建文皇帝在什麼地方,只要小侯給一個時間與地點,學生自往聽訊。」
  梅玉道:「那要等我把這趟鏢交差之後,才有空去見大哥,那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呢?」
  「那學生就先一步到九江去等候,小侯保完鏢後,總要回鏢局的,學生再來拜候。」
  「這也行,蕭先生準備住在哪兒?」
  「學生此行頗為機密,倒不是為防小侯,但有些人,學生還是避著點的好,所以學生也沒個准住處,還是學生來拜會小侯的好,反正小侯一回來,學生准知道。」
  梅玉道:「好!那我就快點把這件事辦完,去取得大哥的一個確信,我也不能一輩子老跟著他轉。」
  蕭子期點點頭,又道:「建文皇帝如果有意復起,王爺必然義不容辭地響應,如果他無意作大圖,則不妨到雲南來,王爺必盡全力以維護他的安全。」
  梅玉道:「這個我知道,王爺自己也向我提過了。」
  蕭子期歎道:「現在和當時的情況又不同了,那時只是鄭公公一個人負責在追,他可以打馬虎眼兒,現在谷王和李景隆向永樂討了這份差事,表現得很熱衷,司太極只是其中一股人而己,還有好幾批人,分佈南北,都是在找建文皇帝。
  「以前永樂只是下詔找建文,現在又下的詔令則是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竟是生死不論了,所以建文皇帝的處境實在危險。
  梅玉有點負氣地道:「大內只要不鬆手,大哥躲到哪兒都是危險的。」
  蕭子期道:「這倒又不然,王爺與鄭大人取得協議後,雲南地區可以由鄭公公全權負責,別的人不敢在那邊明目張膽地搜索的。」
  鄭文龍道:「暗中也不行,王爺與家叔合作,保密的工作可以做到滴水不漏,別的系統下的人,只要敢踏進雲南一步,就是殺無赦!」
  「那王爺和鄭公公要擔很大的干係的?」
  鄭文龍一笑道:「王爺和家叔有這份擔待的,建文皇帝如果要想安安穩穩地度此餘生,雲南是最好的去處。」
  梅玉一點頭道:「好!我會把話轉告大哥的。。
  鄭文龍又道:「隱龍莊的事件希望小侯掀起江湖途徑放手去做,李景隆和谷王為擴展實力,有意向江湖伸手,隱龍莊只是個開始,小侯如果能夠把龍老兒壓下去,也等於是幫了家叔的一個忙。」
  梅玉一聲長歎,他知道鄭氏叔侄如此熱心地支持自己,也是有用意的,他們也在利用自己打擊異己。
  他十分討厭這種奪權爭勢的行為,但是沒有辦法,事情逼在身上,只有乖乖地受人利用了。
  他是從後門離開那家南貨店的,穿過座座院落,轉到另一條街上了,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安排的。
  他轉來轉去,經過了二十幾戶民房,直接穿堂人室,屋子裡都有人,那些人看見他如同未見,可知那都是沐王府的耳目細作。
  巴陵已非雲南轄地,僅只有一個縣城而已。
  沐王府卻沒有了百餘人的外圍組織,可知沐榮也不是簡單人物,但想想也難怪,他手掌重兵,坐鎮一方,必須要有那麼龐大的實力來保護自己的。
  梅玉感到自己的淺薄,自己也是公侯世家,而且父親手上一直有一支重兵,卻從來沒想到如何自保,無怪乎燕王一上台,就敢撤汝南侯的爵。
  看來父親也好,自己也好,都不適合在宦海中生存。
  回到四川鏢局,這裡卻進行得如火如荼,川中各大鏢局的主持人,都帶了旗下的好手趕到了。
  姚秀姑十分焦灼地等著他,知道他已經見過鄭文龍,而且沐王府也插了手。
  她才放下了心道:「這就好了,我們雖然有江湖朋友支持,但是要扯上跟官方作對,究竟不大好,能夠把官方撇出去,我們就可以放手行事了。」
  「大姐!照鄭文龍的說法,這件事似乎內情並不簡單,隱龍莊有意投靠谷王那一邊,劫我們的鏢,只是想邀功而已,而鄭氏叔侄,卻是利用我們去打擊對方。」
  姚秀姑點點頭道:「我知道,龍在田的兒子龍錦濤,現在直屬於李景隆節制了,所以龍在田才出死力去巴結那一方面。長江水寨方面的人,有幾個給我們暗通了消息,他們不想受官方網羅,表示了支持我們,我得到消息後十分為難,人家有官方勢力為後盾,我們卻全憑江湖人的組合去對抗,一定會吃虧,現在知道有鄭文龍和沐王府介入,至少可以對抗一下了。」
  「可是我們卻在受人的利用?」
  姚秀姑一歎道:「兄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世間有許多無可奈何的事,好在鄭和只是利用我們打擊一下對方而己,還沒有想要網羅我們,少不得也只有出次力了。」
  照梅玉的脾氣與性情,很想丟下一走,什麼都不管了,但是他卻無法這麼做,因為整個的麻煩都是從他引起的。
  但是也可以說由他那位大哥建文皇帝引起的。
  建文在位之日;他和皇帝兄弟相稱,情同手足,不知有多少人羨慕他,但是現在這麼多的麻煩,也是因此而起的,這到底是幸還是不幸呢?梅玉懶得去想這個問題了。
  他只作了一個決定,明天在拜山時,他要好好地表現一下,一鳴驚人,創下赫赫的盛名,然後就把這一輩子投在江湖上,遠遠地離開那個富貴權勢之場。
  所以他把剩下的時間,完全用在如何進行拜山之舉,姚秀姑似乎也是這個意思,在隱龍莊,她已經表明了梅玉是廣源鏢局的總鏢頭,這幾天介紹給鏢行同業時,也是如此稱呼。
  廣源是大鏢局,梅玉人既年輕英俊,又具有汝南侯世子的身份,談吐中節多才,氣概在溫文中又還帶著豪放,雖然大家還沒有見過他的身手,但梅玉已經是眾所矚目的人物了,邀來的群豪中頗不乏武林俠女,她們多半是跟著父兄前來的,對這個英俊的青年具有好感的也大有人在。
  終於到了約定的日期,一大早,大家就浩浩蕩蕩地湧向了隱龍莊,四川鏢局到隱龍莊上,約莫是二十里。
  拜山的行列自然是騎著馬去的,近百頭駿馬組成的行列已經驚人了,何況十幾家鏢局每家都帶了鏢旗,五顏六色,隨風飄著,壯觀之至。
  但他們到達隱龍莊前時,才發現他們的氣派更大,遠在莊門三里外,就開始布下了儀仗行列,黑巾黑褲,白紐扣胸短靠。
  黑巾包頭的大漢們,雙雙對立,每隔半丈就一對,每人的左手執著龍在田昔日在江湖上的黑龍旗,右手執著明晃晃的大刀.威風凜凜。
  梅玉一馬當先居中,右邊是姚秀姑,左邊是四川鏢局的巴川義。
  梅玉低聲道:「大姐!看樣子龍老兒是準備硬幹了。」
  姚秀姑一笑道:「我們大張旗鼓地廣散武林帖,他自然不能太示弱,人家畢竟也幹過長江水道的總瓢把子。,』「現任長江總寨主作何表示?」
  「水龍神高猛私底下向我遞過招呼了,是支持我們的,但是在輩分上他低了龍在田一輩,道義上不能不做做樣子聲援龍老兒一下,所以兄弟,你回頭在言語上一定要把握住,把水道和隱龍莊分開,別牽扯在一起。」
  梅玉道:「這個小弟自有分寸。」
  將近莊門時,儀仗隊更密了,將近有四五百人,密密地排成兩列,手執大刀,中間只空出了半丈的道路。
  列馬經過時,莊中已擊起了迎賓的號角聲和鼓聲,兩邊的大刀手高舉著大刀,口中發出了喝喝的喊聲,而且不斷地抖動著大刀,發出了霍霍的聲響。
  膽子小一點的人,都有心驚膽戰的感覺,梅玉卻十分沉穩,徐徐策馬前進,連看都不看一眼。
  巴山義微顫著聲音道:「我還是十年前參與過一次拜山的大典,規模比這次小多了,饒是如此,我還有點心驚肉跳,梅老弟倒是沉著得很。」
  梅玉一笑道:「小弟有幸,在南京時參加過幾次禁軍校閱大典,倒是司空見慣了。」
  「聲勢比這次如何?」
  「壯盛多了,大了幾十倍也不止,禁軍一次校閱,至少都在十萬人以上,這兒是不能比的。」
  巴山義輕歎道:「官家的聲勢,自然不是江湖人能比的,梅老弟,你見過世面,回頭要靠你撐大梁了,我們這些江湖客雖然江湖閱歷多,卻沒見過大陣仗的……」
  這些江湖人的確洩氣,有些女孩子家驚呼出聲,有些人的馬匹受不住驚嚇,亂了起來了。
  還好!掌頭的梅玉穩得住,他慢慢地控馬前行,總算維護個隊形未亂。
  來到莊門前,三聲鑼響,四大飛龍一身錦裝,擁著個酷首銀琶的白袍老者出來,老龍王龍在田的氣勢果然不凡。
  不過梅玉也是見過大場面的。
  他見隱龍莊的人一直在高聲喝威,企圖以聲勢壓倒他,先是含笑不作答理,等了一陣後,對方似乎還沒有停止之意。
  他忽地掏了塊銀子,篤地一聲,丟在一名莊丁的面前。
  這個舉動十分輕蔑,龍在田忍不住了,舉手一揮,喝聲頓止,然後他怒聲道:「閣下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賞他們買碗茶喝,叫他們閉上口而已,鬧市中唱蓮花落要錢的,耍的就是這一套,哪家不給錢,他們就賴在門口,一直不停地數下去,直等達到目的為止,我們是拜山的,沒精神跟小人斗閒氣……」
  龍在田氣得渾身亂抖,厲聲喝道:「姓梅的,你見過世面沒有?」
  梅玉冷冷地道:「在下年事雖輕,卻有幸參加過京師十幾次檢閱大典,場面比這兒大幾十倍呢!」
  龍在田冷笑道:「原來你見過場面,就該知道陣前喝威,乃是一種迎賓禮節,這是抬舉你們,你卻做出如此輕浮的舉動,是不是瞧不起我隱龍莊?」
  梅玉哈哈大笑道:「老當家說得好極了,既是禮節便該明白禮必須有節制,喝威迎賓是很隆重的禮儀,更應該有節制。
  「主人一出場,便該立刻停止,在下見老當家出來了半天,貴屬下仍是喧嘩不止,這哪裡還是儀仗隊,分明是一群恃強惡化的無賴漢!」
  龍在田被他堵住了嘴,氣得渾身亂顫,怒聲喝道:「梅小兒,你欺人太甚!」
  梅玉淡淡地道:「龍老當家的,我們是循禮拜山來的,隱龍莊懂規矩的,就該按禮數接待,不懂規矩,也該去向同道間請教一下,換個懂規矩的來,我想偌大一個水道綠林群中,總該有個懂規矩的人。」
  龍在田指著梅玉吼道:「小畜生,你滾下馬來,老夫活劈了你。」
  梅玉理都不理他,只是朗聲道:「有請長江水寨現任總瓢把子水龍神高猛,高大當家的一會。」
  一條軒長的漢子越眾而出道:「梅總漂頭有何見教?」
  梅玉下了馬,雙手一揖道:「梅玉因為隱龍莊尚屬水道一脈,所以才循禮拜山,若是像龍老當家的這種行事,梅玉就不敢領教了。」
  高猛看了龍在田一眼,道:「龍大哥多年未曾理事,禮儀未免生疏,請總漂頭原諒一二。」
  龍在田一聽高猛公開的批評他了,面子上更下不來,沉聲道:「高賢弟,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事前我已經說過了,梅小候是世爵出身,大場面不知道見過多少,我們的排場不熟,最好別擺出來惹人笑話,你偏不肯啊,惹了一場大笑話,你丟人丟得不夠,還要在那兒繼續吵鬧不停,我若是再不出來說句話,今後整個長江水道就不必再混了。」
  龍在田沒想到高猛會如此不留面子地指責他的,一時呆住了,半晌才道:「他欺人大甚了。」
  高猛道:「這可是大哥自找的,人家可沒有失禮,依然一口一個老當家的,但大哥自己呢?客人還沒有進門,你已經罵開了,一副強盜嘴臉。」
  龍在田的面子上更卞不來,大聲道:「我們本來就是強盜,還要什麼好嘴臉?」
  高猛一沉臉道:「大哥,長江水寨可不承認這兩個字,我們有組織的水上聯盟,可不是剪徑打劫的小毛賊,你自己不顧身份,可別把大家都扯上。」
  龍在田怒道:「好!撇開長江水寨,』我隱龍莊的擔子自己來挑。」
  高猛冷笑道:「好!這可是龍大哥自己說的!」
  他後退了兩步,高聲道:「凡是長江水寨所屬弟兄,今天一律退出莊外,若有一個不遵,以違反盟規論處。」
  他說完之後,領先向外走去,龍在田呆住了。
  四大飛龍中的九指神龍於三,跟高猛的交情頗深,忙上前拉住他道:「高大哥!這是何苦呢,龍大哥性子急了一點……」
  高猛冷冷地道:「於兄,你是親耳聽見的,是龍在田要撇開長江水寨的,他生了個好兒子,巴結上了六扇門,可以把眼睛長在頭上,我們卻是憑本事混飯吃,犯不著也跟他一起巴結官家去。」
  於三道:「高大哥,這是什麼話呢?」
  高猛道:「什麼話,他的兒子龍錦濤以錦衣衛副指揮使向我擺下的官話,那小於現在抖起來了,先還客氣地叫一聲高叔叔.爾後就指著我的鼻子叫高猛了,難道我們長江水寨,還要舔官的屁股才能安身不成,老子偏不吃他這一套,今天來支援隱龍莊,我們為的是江湖義氣。」
  於三忙道:「錦濤那孩子不懂事,老叔們不必跟他計較,高大哥既為義氣,就該成全到底!」
  高猛沉聲道:「義氣要顧,綠林道的尊嚴尤需維持,龍老兒自己不懂場面,我出來接下去,他反而找我計較了。」
  於三苦笑道:「那是龍大哥太急了一點。」
  高猛道:「於兄,話不是這麼說,龍老兒收了山,兄弟可還是主持著長江水道,我們要混下去就不能亂規矩,今天我只帶人離開,已經是很給面子了,否則隱龍莊劫了!」源的鏢,是在水寨的地段上下手,我們也該問的。」
  話說到這個程度,於三也無法再強求了,高猛走了出去,隱龍莊中的人也走掉了,連那些叱喝助威的莊丁們都跑掉了。
  整個隱龍莊一下子變得零零落落,十分難看。
  龍在田明知道這是高猛藉故扯後腿,卻也沒辦法,誰叫自己一時不慎,叫人逮住了把柄呢?連聲喊威,原是想給各鏢局一個下馬威的,因為廣源漂局和四川鏢局聯合了所有的德局,大張旗鼓而來,聲勢很盛,自己想來個先聲奪人的,誰知道不明禮節,求榮反辱,反叫梅玉倒打一耙。
  長江水寨抽走了九成的人手,憑自己現有的一點人手是無法跟所有的德局作對的,但又不甘心把鏢貨就此奉還給人家。
  他只有硬著頭皮道:「姓梅的,現在是我們兩道的事了,你劃下道兒來,老夫總接著的!」
  梅玉淡淡地道:「廣源的鏢是你劫了?」
  「不錯!是老夫叫人留下來的,你有本事要回去!」
  梅玉道:「你承認就好,我要你立刻送出來。」
  「沒這麼簡單,你有種就自己進去拿。」
  梅玉哈哈一笑道:「如果是長江水寨劫了鏢,梅某自然照江湖規矩行事,現在只是你私人的行為,梅某就犯不著了,你不肯交還沒關係,梅某找本地官府報案去,責成在他們身上向你要贓追人。」
  「什麼?你要報官,假手官府來了斷這件事?」
  「不錯!你是道上的人物,梅某按江湖規矩行事,現在你是官方的代表,梅某也按官方的手續辦事。」
  龍在田氣極怒笑道:「老夫倒要看看哪家衙門敢來!」
  「龍老,你兒子是錦衣衛副指揮使,不該做這種糊塗事的,現在我就回去按正式失盜手續報案,你就在家等著吧,看看令郎是否能一手遮天?」
  說完,回頭向那些鏢局的同業道:「謝謝各位熱心支持,現在案子已經轉為普通劫盜案了,不敢再麻煩各位。」
  四川鏢局的巴山義道:「梅總鏢頭,這不太好吧!」
  梅玉一笑道:「我也知道這不太好,但隱龍莊有錦衣衛撐腰,民不與官鬥,我們如果憑武力去奪鏢,殺傷了人命,錦衣衛就可以用暴民的名義來抓我們,梅某不會上這個當,我跟他們打官司去。」
  給他這樣一說,巴山義也沒有異議了。
  龍在田更是全身亂抖,但是高猛把他的兒子龍錦濤的身份叫開了,他再否認也沒有用,只有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走了。
  來到巴縣縣城,廣源又設宴款待了前來支援的鏢局同業,席間談論拜山的事,大家對梅玉的機智與應對,交相讚美,今天的事換了第二個人,都無法如此結束的。
  但是梅玉卻在心中暗歎,今天的事只是機緣湊巧,他相信還是鄭文龍跟高猛有了協議,才會使他中途抽手的,否則還不知要如何了結呢!真正厲害的是鄭文龍和冰王府。
  席未終,隱龍莊的四大飛龍帶人抬來了全部的鏢貨,於三向梅玉冷冷地道:「小侯,閣下實在厲害,隱龍莊向你認輸,鏢貨奉還,不過在下也要勸你一句話,江湖路不可走絕,闖江湖不是你這樣子闖法的。」
  梅玉不吃這一套,也冷冷地回敬道:「敝人也有一句話奉勸龍老爺子,他在江湖上的聲望何等清高,實在犯不著為兒女做馬牛,替官家當走狗去,毀了一生清譽不說,還要把別人拖下水去。」
  於三怒哼一聲,回頭就走,跟他同來的林猛卻長歎道:「小侯,龍老大氣得躺下了,他只是一時糊塗,不過他的兒子龍錦濤不服氣,還要鬥鬥你。」
  「我不在乎,他有官有職,我只是個江湖人,光腳不怕穿鞋的,我只是不想得罪江湖朋友,卻不怕官中人,倒是對你們四位,我一向敬重,希望不會有敵對的時候。」
  林猛又歎了口氣,無言而去,這個漢子似乎有著什麼難言之隱。
  這一次的拜山之會是絕對成功的。
  梅玉未曾用過一招一式,卻逼得隱龍莊退還了失鏢,因此作成了他的赫赫盛名,把他渲染成一個絕世的英雄了。
  這一趟鏢順利地保到了南京,交割了鏢貨後,他還應酬了幾天,有些是昔日的故舊,有些是鏢行的同業,以前搭不上關係,現在則來爭相接納了。
  他家的汝南侯府,也還在維持著門面,他的母舅替他在那兒照應的,他的妹妹也還住在家裡,比起方天傑的家中,算是幸運多了。
  他的父親汝南侯梅殷則已被解到燕京去了,那兒已成摩擦都,刑部的天牢也設在那兒。
  據說沒受苦,而且還頗受優待,一人一間乾淨的牢房之外,還有一個自家的老僕侍候著,一些舊日的同僚,仍在新朝任職的,都可以去探望。
  這些優遇並不是永樂帝對汝南侯特別重視,他的兵權已解,雖有些門生故舊,都是些不足輕重的,所以能如此地受到優待,完全是因為有好兒子的原故。
  但也因為他是梅玉的父親,所以未能獲得自由,否則早就該釋放了,有好幾個被削了爵的公侯都已放了回家,梅殷卻仍然被羈大牢。
  建文帝下落未獲之前,梅玉始終是個重要的關鍵人物,所以汝南侯也跟著倒霉。
  梅玉見到了妹妹梅琳,知道了父親的情形後,不禁有啼笑皆非之感。
  梅琳曾經哭著對他道:「哥哥,別人都說你跟建文皇帝在一起,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你不是在說孩子話嗎?我在外面保鏢,怎麼可能跟他在一起?」
  「但是你至少知道他的下落?」
  「我不知道。」
  「哥哥!我曉得你就是知道也不會告訴我的,我也不想追問你,但你一定得跟他作個了結,你跟他去勤王也好,把他交出來也好,那都是你的志向,我不會要求你做什麼或影響你,但我們可以過一下安定的生活。」
  「你的生活不安定嗎?」
  「整天都有人在監視著,我連洗個澡都提心吊膽的,我雖關緊了門窗,但屋上還趴著人。」
  「你怎麼知道的?」
  「我是聽見的,而且一次我坐在澡盆中,屋上掉下一塊灰泥來,灑了我一頭灰。」
  梅玉的臉上湧起了怒色,但最後歎了口氣道:「忍耐點吧,那些人目前雖然懷疑我,但是跟久了,跟不出個名堂來,他們就會放棄的。」
  「我實在忍不下去了,自從上次發現有人後,我嚇得一個月沒再洗澡,我都快瘋了。」
  梅玉模摸梅琳的頭髮,歎了口氣道:「你放心好了,我會找人理論的,以後不會有人盯著你了。」
  梅琳只是垂淚,梅玉大聲道:「我說過的話一定算數,以後再有人陰魂不散地纏著你,我就放開手來,宰幾個人給他們看看,實在欺人太甚了。」
  說完,他氣沖沖地出門而去,在街上,幾乎隨時隨地都有人跟著他。
  雖然那些人跟得很技巧,但是他有心要找他們,輕而易舉地就發現了。
  不動聲色,他鱉進了一條冷巷,悄悄地躲進了一家門後,沒多久,果然有個漢子鬼頭鬼腦地過來了。
  梅玉等他走到面前,突然現身出來,一把抓住了衣服厲聲道:「朋友,你跟在我後面幹什麼?」
  「公子!我沒有,我是來找人的。」
  梅玉手中多了一把巴首,抵在他的額下道:「你再說一句假話,我就一刀宰了你,說!你是哪個部門的?」
  那傢伙還得再辯,可是梅玉的巴首已經刺破了他的額皮,而且還讓他看見鮮紅的血滴下來。
  那傢伙嚇得面無人色,結結巴巴地道:「小的是錦衣衛的便衣探目。」
  「我想也是你們這批牛鬼蛇神,你放心,我知道你是奉命跟蹤我,我不難為你,但是你必須告訴我,鄭文龍在什麼地方?」
  「這個小的可不知道。」
  「你再說一句不知道,就是活得不耐煩了!」
  刀子又壓進一點,疼痛的感覺和死亡的威脅,使他終於說了實話:「在江寧府衙,就是從前的京北呀!」
  「我知道地方,你叫什麼名字?」
  「小人叫錢有為!」
  梅五伸手在他腰間一摸,摸到一塊腰牌,看看上面的名字倒是沒錯,仍冷笑道:「好!我找鄭文龍說話去,你自己上那兒去領回腰牌去。」
  「小侯!小的是龍副指揮使派的,鄭大人不知道。」
  「那是你們的事,我只找你們的頭兒。」.他把人趕走了,一腳直闖府衙門,這個地方他很熟,以前他在金陵是出了名的惹禍精,一天到晚跑江寧府,不但要解釋自己的事,也要保釋一些他的朋友,弄得全衙門的人見了他來就頭大。
  現在也還是一樣,那個捕頭兒看見他就想躲,梅小侯現在是江湖名人,他更惹不起了,而這位魔王是夜貓子進宅,來了準沒好事。
  梅玉的眼睛尖,看見了他,老遠就叫道:「王頭兒,你別躲,現在我不是汝南侯世子,你也不用伯我了。」
  王頭兒迎上去賠笑道:「小侯,您別開玩笑了,老侯爺或許不是侯爺了,您這小侯卻仍是小侯,何況您又是聞名天下的大鏢頭,小的更不敢冒犯您了。」
  「那好,我有點事情麻煩你,我要找錦衣衛鄭大人,你去安排一下,讓我們好說話。」
  王頭兒的臉色一變。
  梅玉沉聲道:「王頭兒,我要是上門裡公開地找,也能見得著,只是你的麻煩更大,誰叫你告訴我他在這兒的?」
  王頭兒臉都嚇白了,連連作揖道:「小侯,您做做好事,小的幾時告訴過您……」
  「反正我知道他在這兒,你不給我安排,我就栽在你的頭上,你放心,我找鄭文龍有重要的事要商量,我只是不想讓每個人都知道而已!」
  王頭兒無可奈何地進去,不一會兒出來了,遞給他一張字條,上面只有五個字--福盛南貨店。
  在巴縣梅玉也進過一家南貨店,知道是沐王府的耳目總機關,沒想到他們在金陵也有分店,看來沐王府的確不簡單。
  福盛南貨店在貢院街上,倒是距離不遠,梅玉信步逛了去,進了門口,果然有人把他接了進去。
  鄭文龍在裡面等他,見了他立刻拱手道:「小侯別來無恙,巴縣對隱龍莊一仗,小侯勝得可實在漂亮。」
  梅玉道:「那可不能叫打仗,未動一刀一劍。」、「不戰而屈人之兵,是為上策。」
  「那還是沾你的光,若非你們暗中施壓力,把高猛擠得在中途撒手,事情不會那麼順利。」
  鄭文龍笑道:「那可是沒有的事,高猛是下官的好朋友,下官只不過給了他一點支持保證,保證不叫龍錦濤倚仗官方的力量去壓他,是他自己受不了龍錦濤的氣焰,再者,也想交小侯這個朋友,才出全力幫忙的。」
  梅玉道:「你身為錦衣衛指揮使,結交江湖人,不怕犯大明律條嗎?」
  「家叔擔任的工作,必須要跟江湖人打交道的,這倒沒多大關係,谷王和李景隆把龍錦濤捧上副指揮使的位子,目的也是在拉攏江湖人而已。」
  「鄭大人,你一直在跟著我!」
  「小侯言重,我可沒這麼討人嫌,是龍錦濤跟司太極一直跟著你,下官則是跟著他們,以便在必要時相助一二。」
  他看梅玉有不相信之意,輕歎道:「其實下官和家叔都已經跟遜皇帝照過面了,小侯應該相信我們對遜皇帝的一片心意,不該懷疑下官的,而且凡事跟下官多合作,對小侯和遜皇帝都只有好處。」
  梅玉知道他這番話倒是出於誠意,也歎了口氣,把妹妹梅琳所受的委屈說了,鄭文龍道:「這太過分了。小侯,府上要受點監視是必然的,因為下官知道小侯跟家裡不會有太多聯繫的,所以沒去管他們。小侯放心好了,下官一定會叫人注意這件事,不讓府上有太多的打擾,至於有些地方,則要府上略受委屈,那是難免的,下官也得做做樣子,免得被人家告我一狀,說我辦事不力。」
  梅玉知道他在公事上必須有個交代,倒是無法苛求,只有向他謝了。
  鄭文龍又道:「小侯還是勸勸遜皇帝,躲到雲南去吧,在那兒才有真正的安全,否則下官也不能一直照應他。」
  「我知道,但我一直不敢去見大哥,惟恐把人帶了去,我到哪兒,身後總有一批討厭蟲。」
  鄭文龍苦笑道:「這個下官也無能為力,因為人家也是奉了上諭,不過下官想以小侯的機智,必能克服這一點的,下官也會盡最大的努力協助就是。」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7 09:38

第六章 金蟬脫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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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了雜貨店,梅玉的心情十分沉重,望著背後熙攘的人群,他更有著說不出來的厭煩,因為他不知道這些人中,哪一個是跟蹤者,他們陰魂不散地跟在後面,如同附骨之蛆,不知要用什麼方法擺脫。
  照他的性子,真想抽出劍來,對後面的人大殺大砍一陣,他相信十個人中,至少有兩個人是錦衣衛中人,但是還有八個人卻是無辜的,梅玉不是瘋子,濫殺無辜的事到底還做不出來。
  不過他也知道必須要擺脫這些人,單獨去見到建文皇帝,問明一下意向。
  其實他知道這一問是多餘的,建文帝的意向很明白了,他不會再起來召集勤王之師的了。
  燕王已經登基,聲勢浩大,席捲了半壁以上的江山,勤王未必無望,但將經過一番血戰苦拼,軍士死傷逾萬不說,無辜的百姓則更不知要牽連多少。
  以大哥那種悲天憫人的胸懷,他不會為了一已之私而造下這份殺孽的。
  梅玉在心目中還是敬佩大哥這種胸懷的。
  所以他認為必須見到大哥一談,取得決定後,把大哥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去。
  雖然,沐王和鄭和的意思都主張建文到雲南去,但是梅玉卻不贊成,他知道建文帝也不會去的。
  到雲南也許會安全一點,但不是永久之計,那會使沐王府和燕王府永處於敵對的狀態中。
  永樂帝不會放心讓建文帝安身在雲南的,即使明裡不對雲南用兵,可是暗作和刺客將不斷地前往騷擾。
  最好的辦法是到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去。
  但什麼地方才能躲開官方的偵騎呢?梅玉一面走,一面在心中想著,打著算盤。
  他也很注意身後,故意在城中兜了幾個圈子,卻感到十分困擾,身後自然是有人跟著的,但每個人都很平凡,實在看不出是哪一個人有嫌疑。
  官方的密探都有一股氣勢,那是對一般老百姓所生出來的官勢。
  雖然他們穿著平民的衣服,但是若被人碰一下,或是有人走近身邊,他們都會鼓起眼睛瞪對方一下,這樣子很容易地就被人認了出來。
  以前,梅玉總是能找到一兩個這樣的人,這一次他卻困惑了,對方這次好像特別高明,選了一批不受人注意的人。
  而且還採用了分批追蹤的方法,每個人跟在他身後,不會超過五里路,所以他不斷地注意每一個人,卻沒有發現一個人是緊盯著他不放的。
  先前,他對這個發現還十分困惑,最後他靈機一動,不禁笑了。
  他想到一個擺脫跟蹤的方法了。
  「平凡」,這是對方給他的靈感。
  他之所以無法擺脫跟蹤,就是因為他特殊了,除了他顯赫的身份外,還有他這一副俊偉的外形與超人的氣度。
  不管到什麼地方,他都是受人注意的目標,但如果他變成一個十分平凡的人,相信就沒人注意了。
  有了這種構想之後,他回到了客棧,找到了姚秀姑密談了一陣,說出了他的計劃後,誠懇地道:「大姐!你是惟一能幫助我的人,雖然這會使你很受委屈……」
  姚秀姑也頗為激動地道:「兄弟!這是什麼話,從你來找到我開始,我已經決定不顧一切要幫助你了,天大的干係我都擔下來了,還說什麼委不委屈呢,只是你所選的身份有問題!」
  「有什麼問題,只有這種身份才能自由自在地走南闖北,不受注意。」
  「但是這種身份會受到很多悶氣,我怕你會忍不住。」
  梅玉笑道:「我的身份也是江湖人,小氣我可以受,過分的欺凌我也可以發作一下,要不然就不像江湖人了,我選這一行是因為我還有幾手拿得出的玩意兒,要是幹別的,我什麼都不會。」
  姚秀姑笑道:「哼幾首小調我還能巴結,因為我也學過一陣子,以前為了保一支暗鏢,我就是以一個歌妓的身份混過去的。」
  「那就太好了,大姐就先去準備,兩天後我追上來會合,然後就以梅三弄和粉菊花,這兩個身份闖江湖去。」
  姚秀姑帶著鏢隊先回九江去了。
  梅玉則留在家裡,跟妹妹多聚了幾天。
  鄭文龍大概施了點壓力,汝南侯府中較為清靜了,不再有不三不四的人在門口轉悠,也不會再有人悄悄地溜進宅子了。
  只是左鄰右舍多了幾個陌生人,有的是遠道來訪的親戚,有的是新認識的朋友。
  梅玉知道這些身份都是掩飾的,那些人住到附近的目的只有一個,監視。
  梅玉也不去理他們,他每天仍是出門訪舊,甚至於還到秦淮河畔,找那些相熟的船妓們,歡樂到中宵,梅小侯的鋒頭不減往昔,又多了一個總鏢頭的身份,他的朋友中也多了一批鏢客,交遊更廣了。
  這天早上,他忽然厭煩了酬酢,一個人騎馬出了水西門,說是要到清涼寺去找老和尚下棋。
  他也確實到了清涼寺,跟老和尚下了半天的棋,然後起身如廁,留下了半局殘棋。
  老和尚盡等不到他,最後有個小沙彌來告訴老和尚,說梅小侯家中有了急事,派人來找他,下山去了。
  山下的確有個人騎了馬來找梅小侯。
  那時梅小侯剛要進廁所,兩個人邊走邊談,進了茅房,沒多久,那個人出來,騎上馬又走了。
  梅玉卻也因此不見了蹤影。
  錦衣衛的確派人跟蹤梅玉到了清涼寺,他在裡面下棋,跟蹤的人化裝成了香客在寺中燒了香,任意地逛著。
  梅玉進茅房他還看見的,梅玉穿了件雪白的武生服,十分搶眼,卻沒有看見白色的人影離開。
  梅玉就這麼失蹤了。
  那個跟蹤的人沒有辦法,硬著頭皮把消息回報,司太極和龍錦濤得到了消息,忍不住暴跳如雷。
  鄭文龍剛好也在座,他們忍不住把責任推到鄭文龍的頭上,龍錦濤道:「在下早說這梅玉有問題,都是閣下說碰不得他,現在可好了……」
  鄭文龍淡淡地道:「龍副使出身江湖,有些地方不大熟,你這副指揮使雖是比本座低一級,可是要爬上這一級也並不太容易,司副座,你應該教他一點官場上的禮節。」
  司太極身子一抖,連忙道:「龍兄,對指揮使要稱大人或鈞座,自己要稱皓職或屬下,你這副使尚未論品敘銜,鄭大人卻是正二品,你想爬到那個地位,還有一段距離呢,稱呼上是絕不能錯的。」
  他因為龍錦濤一上來就爬到副指揮使的地位,跟他平行,心中正不舒服,逮到這個機會,忍不住便刮了他一頓。
  龍錦濤一驚,連忙道:「是!卑職無狀,鈞座恕罪!」
  鄭文龍一笑道:「副座客氣了,我不是個愛搭架子的人,但是龍副座剛進官場,卻把推拖的訣竅都學會了,不過在我們這個圈子裡用不上。
  「不准碰梅玉是家叔之命,你們有意見不妨再向上告去,找王爺向家叔說話去,梅玉失去蹤跡卻是各位的過失,各位還是趕緊去找到他為妙。」
  他的話十分的厲害,龍錦濤和司太極不敢再說什麼,只有答應了一聲,起身告辭而去了。
  鄭文龍這才發出一個微笑,他對梅玉能夠擺脫內廷密探追蹤一事,彷彿十分欣慰。
  梅玉失蹤了,大家都以為他離開了南京,偵騎四出,遍及四方去找他的下落了。
  但是在夫子廟,卻有個新來的歌妓掛牌獻唱,名叫粉菊花,歌喉很不錯,唱得珠潤玉圓。
  不過懂得的人卻知道粉菊花的歌不過平平而已,好的是她漢子梅三弄的那把胡琴,技臻化境,硬把粉菊花給帶上去的。
  夫婦二人在夫子廟掛牌不過三天,生意不好也不惡,每天茶棚子裡能賣個八成座兒。
  這天他們的運氣較好,居然賣了九成的座兒,前排整個被人包了,都是些挺胸腆肚的短打漢子。
  那是夫子廟的地頭蛇禿頭李七的手下弟兄,李七本人也敞著胸,露出了一片黑毛,坐在正中間。
  粉菊花唱了一半,她的漢子梅三弄托著個盤子下來收錢,他們在這茶棚中賣唱,每人十個銅子本錢是茶棚子的收入,而中途的分外打賞才是他們的收入。
  盤子遞到李七的面前,旁邊的一名漢子居然篤的一聲,丟下一錠五兩的銀子。
  這在他們開業三天,是最大的一筆收入,梅三弄呆了一呆,才欣喜地道:「多謝七爺厚賞。」
  李七笑道:「梅三弄!這可不是賞你老婆的臉,夫子廟是老子的地盤,老子來捧場,已經給足了面子了,天王老子也不敢要老子的沉錢。」
  「是!是!七爺賞臉,愚夫婦感激萬分。」
  「不必感激,這錠銀子是給你的。」
  那梅三弄似乎呆了一呆,最後才賠笑道:「在下實在當不起七爺的厚賞。」
  李七哈哈大笑道:「當得起!當得起!老夫在夫子廟混了這麼多年,過路賣唱的也不知見了多少,但是像你能把胡琴拉出花來的好手還不多見,你別客氣了,老子若是不表示一下;豈不讓你把南京的人都看扁了,認為咱們這兒沒一個識貨的了。」
  梅三弄有點受寵若驚地道:「七爺既是如此厚愛,在下只有愧領了。」
  李七笑道:「別客氣,這只是點小意思,我說梅三弄,你跑江湖也有不少年了吧?」
  梅三弄道:「是的,有十年了。,』「看你也不像個普通走江湖的?」
  梅三弄低下頭道:「在下也是書香子弟出身,只因為不學好,把一份家業敗掉了。」
  李七大笑道:「好漢不提當年勇,不過老子看得出你總是好人家出身,你的這把琴不是普通江湖人比得了的。」
  「在下以前受過焦三化老師父的指點。」
  「我說呢,焦三化號稱琴神,他的那把琴據說是世間無敵手,你能夠在他門下學琴,倒是不容易,聽說他的束價很貴,不是千金之子他不肯教的。」
  「在下學琴的時候,家裡還過得去。」
  「這就是了,梅三弄,別的不說了,你既然走了十年的江湖,當知道一點人情世故,這逢廟燒香,遇寺拜佛的道理,你該懂一點的。」
  梅三弄道:「是!是!在下初到此地時,就曾經到七爺府上去投帖了,恰好七爺不在家。」
  李七笑道:「老子聽人說過了,那時沒在意,不過你沒見著老子,並不就表示你的禮數盡到了。」
  梅三弄道:「是!是!在下過一天當再趕府拜候!」
  「那倒不必了,咱們在此地見著了,就無須多此一舉了,你明白這意思吧!」
  「是!是!在下理應孝敬的。」
  李七道:「你又沒弄懂了,老子若是要你的錢,又何必賞你十兩銀子,你該打聽打聽,我李七爺只有向人伸手的份兒,幾時給過別人銀子的。」
  「七爺厚愛,在下十分感激。」
  「你也不必感激,我說過,那是你該得的,焦三化已經過身了,他的琴藝也成了絕響,你能把他的技藝傳下來,值得那個價錢的。」
  梅三弄困惑地道:「在下實在不明白,七爺要在下如何表示敬意的?」
  李七笑道:「七爺有個規矩,對過路的朋友,只有兩種表示,一是要錢,一是要人,七爺聽你的琴好,自己掏錢給你,那就是表示只要接受第二種表示了。」
  梅三弄終於懂了,為難地乾笑道:「七爺開玩笑……」
  李七大笑道:「聽起來似乎開玩笑,多少跑過的戲班子裡那些坤伶,個個年輕漂亮,比你老婆強多了,七爺也沒沾過,你那老婆不過還過得去而已。」
  梅三弄道:「拙荊是個普通婦人。」
  李七道:「你明白你老婆不是天仙化人,七老子不是貪她的姿色就夠了,老子也不想妨礙你們的生意,今天的場子已經唱過了,叫她陪老子喝一夜的酒,明天上午原封不動的還給你,七老子保證不動她一根汗毛。」
  梅三弄苦著臉道:「拙荊不會喝酒。」
  「她是陪老子喝酒,老子又不要她喝酒,會不會喝有什麼關係,老子不能為你們壞了規矩,老子在桃葉渡口包下了一條船,叫你老婆跟老子走吧,明天早上你到桃葉渡口來接人吧!』,他說話不給人半分商量餘地。
  梅三弄歎口氣道:「七爺的意思是不叫愚夫婦在這兒混了,菊花,跟各位老爺們道個歉,咱們收場子轉碼頭好了。」
  李七將眼一瞪道:「梅三弄,你要走?」
  「愚夫婦不想走,可是七爺的規矩太大,愚夫婦實在無法遵守,只有換地方。」
  李七冷笑道:「你們唱了三天了,若不是照規矩孝敬一番,七爺以後還能在這兒混嗎?」
  茶棚子的執事也過來道:「梅三弄,七爺要你老婆去喝喝酒,也不會少了一塊肉,你不妨去打聽一下,那些過路的江湖班子,誰沒對七爺孝順過,你們只要讓七爺高興了,長日子不敢說,一個月之內,準保可以天天賣滿座。」
  梅三弄沉下臉道:「我姓梅的窮途末路,叫老婆拋頭露臉出來賣唱,已經夠沒出息了,我不能叫她再做這種事,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處,菊花兒,咱們走!」
  粉菊花嚇白了臉,收拾了一下東西,就想離開。
  李七也犯了性子,冷笑道:「七爺要留人,還沒人敢說個不字兒,來啊!兒郎們,給我把粉菊花請到船上去。」
  有兩個幫頭的漢子上前要拉人,但粉菊花敢有兩膀子力氣,居然拉她不住,李七哈哈大笑道:「看不出這小娘子還有兩下子,七爺最喜歡潑辣貨,非要擺平你不可。」
  他支開旁人,上前展開拳腳,只幾下子,一拳打在粉菊花的領下,將她打倒在地。
  梅三弄也忍不住了,上前跟李七動上了手,他的拳腳較粉菊花高明二點,跟李七交手了十幾招後,一腳把李七踢了個跟頭,跟著上前一拳,敲在李七的太陽穴上,把他打昏了過去。
  那些幫閒的漢子,見李七也被擊倒了,倒是不敢再逞蠻,上前扶起了李七,拋下了一堆狠話走了。
  茶棚的管事愁眉苦臉地道:「梅老師,你這下子亂子闖大了,李七是夫子廟的地頭蛇,他的人多勢眾,今天他們不知道你們夫婦會武功,所以空著手來的,日後他若是帶人拿傢伙前來,你抵敵得住嗎?」
  梅三弄苦著臉道:「秦二爺,你也看見了,我是不得已的……」
  秦二爺道:「現在不是談是非的時候,我只問一句,你們夫婦的功夫如何,架不架得住群毆?」
  梅三弄苦笑道:「我們只會一些粗淺的防身武功,今天打倒李七隻是僥倖,哪裡能跟這些忘命之徒拼勇賭狠。」
  秦二爺搓著手道:「那你們還是快溜吧,馬上離開南京,李七若是不把你們趕走,他在夫子廟就不能混了!」
  梅三弄連聲道:「是!是!我們立刻就走。」。.秦二爺道:「你們要走就趁快,下江是不能去的,鎮江府的過山龍李俊是李七的堂兄弟,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只有往上游跑,蕪湖的馬三江跟李七有梁子,到了那兒,你們趕緊去拜碼頭,說不定還能庇護你們一點。」
  梅三弄夫婦謝了他,趕緊地走了,到客棧裡結了賬,收拾了一下衣物,連夜搭上一條江船走了。
  夫子廟是多事之地,這個消息自然會傳到司太極等人的耳中。
  他們倒沒在意,因為梅三弄在夫子廟獻技已經三天了,而梅玉卻是昨天才失蹤的,以前一直在大內密探的監視中,兩個人扯不到一堆去。
  再者,那天動手的情形也有人目睹,李七是個混混,略通拳腳,卻不見得高明。梅三弄打倒了他,也是高明有限,梅玉是目下最有名的劍客,手下不至於如此稀鬆,最重要的一點,是梅玉心高氣傲,絕不肯自降身份到如此地步!他們自然也沒放鬆這兩個人,知道他跟那個女的同居一艙,睡一張床,便再無所懷疑了。
  梅玉雖是出身膏粱,倜儻風流,卻極重羽毛,秦淮紅粉,曲巷娼女,梅玉雖然都曾光顧,卻從不跟她們不三不四過,所以這個梅三弄絕不可能是梅玉。
  在船上,梅玉卻的確和姚秀姑共一張榻,兩個人也曾肌膚相親過,梅玉比這位老大姐還小六歲,內心裡對她是充滿了一片尊敬,由敬而生愛。
  梅玉是個很負責任的人,姚秀姑是個媳婦,當然也沒人禁止她改嫁,事實上兩個人經過了幾個月形跡不離的相處,情愫早生,只是缺少那種綺情而已。
  梅玉靠在姚秀姑的手臂上,低聲地道:「大姐,我感到很對不起你,惟有生死永不相負。」
  姚秀姑卻頗為理智地道:「兄弟,別說這種話,江湖兒女,談不上那些,我若要嫁人,便不會等到現在,目前是為了形勢必要,我們必須在一起。」
  梅玉急了道:「大姐!你怎麼這樣說,你知道我的心。,』「我知道,但我們不必談這些,未來歲月多艱,我們不必想太多,大姐是心甘情願把一切交給你,但是不想嫁給你……」
  梅玉正要開口,被姚秀姑用手掩住了道:「兄弟!人之相知貴在心,只要我們彼此有心,言語便是多餘的,我想我們大概是擺脫了偵騎。」
  「是的,我想也差不多了,船上雖然還有一二耳目,但不是重要的人物,人家沒把我們放在眼中,這都是大姐安排得好。」
  「那是李七配合得好,若非他受過你的大恩,他也不肯幹的,這等於是砸他的招牌呢?」
  梅玉輕歎道:「我只不過幫了他一點小忙,說不上恩惠,最主要的是我看他這個人熱誠可交,訂下了交情而已。」
  「你以侯爵世子之尊,折節下交,這份知己之情就很難得了,無怪他肯捨命以報的。」
  梅玉一歎道:「草莽市井之中,頗不乏忠義可敬之士,我跟他的交情固然可貴,最重要的還是他對幫助大哥這件事很熱心。
  「我跟他談到這個計劃時,他說了--小侯,李七隻是一介匹夫而已,您提拔我,讓我能為皇帝盡點力,李七就是拿性命巴結上,也沒第二句話說。」
  「他是建文皇帝的忠貞子民嗎?」
  「那倒不是,他對哪一個人做皇帝都沒意見,只不過他是個小人物,覺得能夠在轟動天下的大事中插一腳,深感有榮焉,如此而已。」
  姚秀姑一歎道:「只可惜建文皇帝太謙遜了,他這一番出力,很可能默默無人得知的呢!」
  「他也說過了,他不望富貴,只望將來!」
  「將來也沒個著落呀!」
  「他所望的將來不是著落,只希望他日對兒孫輩談起生平時,有一點值得驕傲的事。」
  「他有兒子嗎?」
  「有一個,今年才十歲,他向我保證,十年之內,不向任何人提及這件事,在他兒子成人後,他一定要告訴兒子這件事。」
  「十年之後,若是建文帝毫無舉動,他說了出來,很可能會犯下滅門大罪的。」
  「人生一世,草長一秋,他求的只是那一點而已,只要能在兒子面前挺得起腰,他不在乎其他的。當然,他也懂得厲害的,有些話關起門在家裡說說而已。」
  姚秀姑輕輕一歎:「其實我們不必替他去擔心了,我們自己的處境比他危險上百倍都不止。」
  梅玉概然道:「我是為了大哥這個人,他認識我時,還是至尊天子,可是他卻沒有搭一點架子,以兄弟視我,就為了這一點,我也少不得拿一輩子巴結他了。」
  兩個人又陷入了一陣默然。
  岸上人聲吵雜,卻是已到蕪湖,他們略事收拾,就下岸而去,住了一間小客棧後,立刻去拜訪當地的土豪三角蛟馬三江。
  馬三江的地盤就在碼頭一帶,梅三弄奉上了二十兩銀子的見面禮,也說明了在金陵得罪了李七的經過。
  馬三江倒是很夠意思,收下了拜帖,退還了銀子,而且很客氣地道:「梅先生,你能把李七揍一頓,就是我姓馬的朋友了,你們在這兒做生意好了,兄弟敢擔保絕沒人敢動你們一根汗毛。」
  梅三弄也滿臉感激地道:「在下承夫子廟秦二爺的指點,特來求馬三爺庇護的,在下夫婦浪跡天涯,只求圖一個溫飽,若能小有所得,也只望能道下幾畝薄田,好回家過下半輩子。」
  馬三江連連地拍胸膛保證道:「沒問題!沒問題!」
  他說的沒問題,也只是沒人來搗蛋而已。
  梅三弄夫婦在碼頭邊上的茶棚子裡賣唱,生意卻不怎麼樣,粉菊花不過姿色尚可,年紀卻大了一點,唱的曲子也太高雅,一些俗下的人都不會唱,梅三弄的胡琴的確不錯,可是他們混的地段不對,碼頭上魚龍混雜,卻是粗人較多,聽來只是不錯,卻沒有什麼特別好的感覺。
  多虧馬三江盡力幫忙,每天多少還能混個幾兩銀子的,但他們預定唱一個月的期限卻只唱了二十天,梅三弄就去向馬三江告辭了。
  馬三江十分抱歉地道:「梅先生,實在對不起,蕪湖是個小地方,碼頭邊又是粗人多,對一些陽春白雪之音缺少一些欣賞的能力,城裡倒是有些大戶人家喝過墨水的,賢夫婦若是有興趣,兄弟可以推薦去參加一些堂會,也許收入會好一點?」
  梅三弄道:「不必了,多謝三爺照顧,在下落拓江湖,就是不習慣侍候人,那些有錢人也不如湖海中人熱誠可交,在下也不願意為了幾兩銀子去討人類落去。」
  馬三江倒也讀過幾本書,對梅三弄的耿介脾氣十分欣賞。
  他微笑地道:「梅先生說的是,前天還有個翰林府的管事來找兄弟,說他們家的三姨太聽了梅先生操琴,欣賞得不得了,要兄弟代為邀請先生到他們府中去獻技。」
  梅三弄道:「大府人家的姬妾更難侍候,在下不想賺這個銀子。」
  馬三江道:「那個三姨太原來就在碼頭窯子裡混的,被魯翰林那個老傢伙討了去,聽說並不安分,兄弟想梅先生這般高風亮節,絕不會受那種女子的邀請,所以兄弟就做主推辭了。」
  梅三弄感激地道:「得三爺如此賞識,在下感激萬分。」
  「梅先生以前是讀書人吧!」
  「慚愧!慚愧,識得幾個字,偏又沒長性,練得幾天拳腳,卻又不成玩意,只落得湖海飄零!」
  「其實真要是弄得一點功名,哪有先生如此逍遙!」
  馬三江十分喜歡他,還送了他四十兩程儀,算是對江湖朋友的照顧,夫婦兩人千恩萬謝而去。
  大內的密探總算對這兩個人放棄了追索,馬三江不是個人物,梅三弄居然跟他稱兄道弟,交成莫逆,尤其是收下了四十兩銀子,竟是感激涕零之狀,梅小侯不會如此沒出息的。
  所以他們夫婦兩人倒是很自由地一路上賣唱下來,直到了九江,過南昌,一直上了廬山。
  本來這是很不合理的行程,一對賣唱的夫婦,不應該有遊山玩水的閒情的,但是他們身後沒有人盯著了,所以也沒驚動人。
  在一個很偏僻的山腳裡,有一座苦因寺,廟很小,是姚氏的家廟,廟裡有七八個和尚,是廣源鏢局裡那些年老的鏢客們,退出江湖後,息隱此間。
  他們都是些老光棍,把一生都獻給了鏢局,晚年圖個清靜,就在廟裡出了家,念不唸經隨各人高興,閒下無事種種花,拔拔草,打打拳,打發時間而已。
  廟對外是不開放的,也不讓遊客隨喜燒香,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廬山是靈山勝境,也沒有什麼歹徒強梁,是個清靜的世界。
  姚秀姑就是把人送到此地來暫避,所以儘管外面偵騎四布,卻始終沒找到此地來。
  兩個人乍一進門,寺中人還不認識他們,阻攔問訊,姚秀姑脫下了青布包頭,露出了一頭秀髮,也恢復了本來的面目,笑著道:「胡大叔,你不認識秀姑了?」
  這個老僧本名胡大空,是廣源的老鏢師,現在法名就叫大空,算是廟中的住持。
  他認了半天,才訝然地道:「秀姑,你怎麼弄成這個樣子了,莫非德局裡出了事情?」
  「漂局很好,有事也不敢來打擾大叔的清靜,侄女兒是來探人的,那位方公子和三個出家人還在嗎?」
  大空道:「在!他們都在後寺。」
  「沒有人來找過他們吧?」
  大空道:「沒有,寺裡的人對外不來往,根本沒人知道他們住在這兒。」
  「這就好,他們還住得慣吧!」
  大空道:「除了那個叫應文的年輕和尚外,其他的人都顯得不耐煩。秀姑!這是批什麼人?」
  大叔沒問他們嗎?」
  「我只提過一次,可是他們支支吾吾的,我想總有不便之處,所以沒有再問。」
  姚秀姑一笑道:「大叔既已遠離塵世,何必還打聽這些世俗之事呢?」
  大空道:「說的是,我也只是隨口問問,你們就到後寺去吧,我關照別的人一聲,不到後寺去打擾你們。」
  由一條側廊直通後寺,只有一片院落,三間草堂,蓋在老松樹下。
  有一方大石,平滑如鏡,石上刻了棋盤,曾為皇帝的應文和方天傑對坐下棋,應能和應賢則站在一旁觀棋。
  梅玉看見建文帝瘦了不少,昔日的豐潤都已消失,鬍子長長的,居然有一些花白,不像從前的赫赫威儀,也不像個三十多歲的人,心中一酸,跪在地下,哽咽著道:「大哥,不肖的兄弟回來了,勞大哥久候,兄弟罪該萬死!」
  大家這才看到地下跪著的人,倒是先認出了姚秀姑,但梅玉卻完全變了個樣子。
  方天傑首先跳起來道:「二哥!是你嗎?你怎麼變了個人,一點都看不出來了?」
  梅玉道:「我用了易容藥,否則難以躲過大內偵騎。」
  方天傑拉著他起來道:「來了就好,你一去幾個月,可沒把人急死,雲南的情形如何,見到沐英沒有?」
  建文帝卻道:「二弟,辛苦了!我想你一定吃了不少的苦,我們進去慢慢地說。」
  三間草堂,一間作了聚談用餐的地方,建文帝和方天傑住了一間,應能和應賢住了一間。
  梅玉見桌上還有些殘存未用的乾菜肉鬆,旁邊居然還有爐鍋等物,笑著道:「你們居然還自己煮炊?」
  建文帝笑笑道:「我倒是吃得慣素淡,可是他們三位卻不行,好在三弟是俗家人,山上打些獵物,溪中釣些魚蝦倒也不會驚世駭俗,寺中幾位師父有時也到後面來打頓牙祭,日子倒也容易打發。」
  梅玉道:「只是各位都沒下過廚的,懂得料理嗎?」
  建文帝道:「本來是大空老師父親自來幫我們料理的,老是麻煩人也不好意思。」
  姚秀姑道:「這倒沒關係,他是我老叔,人最隨和,招待我的朋友,不會嫌麻煩的。」
  建文帝一笑道:「話雖如此說,但我們自己也該學著做做,四個人中,以我的成就最好,因為我興趣最高,所以後來幾天,都是我做菜。」
  梅玉心頭一酸道:「怎麼能叫大哥做這些事?」
  方天傑叫道:「二哥,你別怪我們,是大哥搶著做的,還把我們都趕到一邊去,小弟可不敢跟大哥爭。」
  建文帝笑道:「是不能怪他們,我自己喜歡做,長日無所事事,總要找點事情做做,還好這山寺少人來,和尚吃葷也沒人管。二弟,別說廢話了,還是你說說在外的經過吧,你一去幾個月,一定是發生了很多事?」
  四對眼睛都盯著梅玉,只有應文的那對眼睛中充滿了平淡,與其他三人迫切的期望不同。
  梅玉掏出了沐榮的密函,雙手遞給建文帝,他接過後看了一遍,點點頭道:「老王爺過世了,我很難過,沐榮能做此等表示,已經很不容易了。」
  冰英的去世對另外三個人是一項重大的打擊,沐英是絕對支持建文帝的,他是太祖死時托孤大臣的首樞。他去世後,世子沐榮是否還會忠心支持建文皇帝,大家就很難判斷了。
  應賢迫不及待地接過信函來,應能和方天傑也湊上去看了一遍,方天傑首先開心地笑道:「還好,世子總算沒改變立場,大可!看來還有希望。」
  應賢卻不滿地道:「沐榮太滑頭了,他怎麼能要陛下表示意見呢,這應該是他自己先作決定的。」
  梅玉道:「他是個守本分的人,像這件事自然不能寫詳細,他告訴過我,雲南一地,自保有餘,勤王則不足,所以要問問大哥,除了雲南之外,還能夠號召多少地方及軍力的支持,這是非常重要的,如果一旦舉事勤王,就要正式與燕王作對了,他要把雙方的實力作一個正確的估計。」
  應能道:「只要他登高一呼,自然會有天下響應。」
  建文帝一歎道:「應能!你這是一廂情願的想法,我若是如此得人心,燕王就不可能打到南京來。」
  應能低頭不語了,建文帝道:「二弟!你從外面回來,情況比我們熟悉,你認為勤王舉事,有多少希望?」
  梅玉沉吟了片刻道:「大哥!小弟就直言無隱了,小弟以為只有兩分成算,最多不超過三分。」
  應賢失望地道:「只得這一點?」
  梅玉道:「這還是最樂觀的估計,因為我這次去雲南,行程數千,幾乎是走了半壁江山,在一般人心中,都認為朝中換了皇帝而沒換朝代,這只是皇家的家務之爭,與他們不關痛癢。」
  「這是正統的問題!」
  ,梅玉也有點火了道:「只是你們這些做大臣的才分得出正統與非正統,但一般百姓心中,只知道皇帝也姓朱,也是太祖的子孫,楊大人,你別跟我抬這個槓,你該瞭解到事實。」
  應賢道:「小侯以為勤王是無望了?」
  梅玉一歎道:「沐榮跟我談得很徹底,若有天下二分之一的兵馬擁護,事情可望有成,否則就只有靜待機會,但他提出一個保證,大哥到雲南去,絕對無人加害。」
  應賢道:「到雲南去做什麼?」
  「成立一個小朝廷,密遣志士,遊說天下兵馬統帥,號召他們擁戴勤王。」
  應賢道:「這可能嗎?」
  「這個小朝廷不是公開的,沐王會撥一批伕役侍候,大哥可以過從前一樣的生活,卻不能坐朝理事,除了宮中的侍候人之外,也不會有文武百官。」
  「這還算什麼朝廷?」
  梅玉道:「這當然不能稱朝廷,燕子也不允許另一個朝廷成立的,所以列位大人也不能像從前那樣坐享高官厚祿了!」
  應能道:「那我們做什麼?』』「陪伴皇帝,籌劃一些號召勤王義軍的事宜,找你們能說動的親朋故舊,秘密緻緘,相約舉事。」
  應賢道:「我們沒這個本事,也沒這種關係。」
  梅玉沉聲道:「那二位大人在勤王大業中能做什麼?」
  一句話把兩個人問住了。
  他們是文臣,卻又不是謀士,也沒那種安邦之才,應賢頓了一頓才道:「身為人臣,只有一片忠心。」
  梅玉輕歎一聲道:「可是現在大哥所要的人,不僅是忠心而已。」
  應賢和應能又不說話了,神情有點難堪。
  最後還是應文自己道:「我知道自己的才具不會比家叔好,他做皇帝比我合適,所以我已經不想再爭了,而且勤王發師,難免征戰,更非我所願。」
  應賢急了道:「陛下應天命,乃太祖嫡系!」
  應文搖頭道:「這是你們的想法,不是我的想法……」
  「陛下這不是辜負了太祖皇帝的一片托付?」
  應文苦笑道:「這身袈裟和這紙度碟,也是太祖所賜。」
  應賢忙道:「那是先皇為陛下所備應急避難所用。」
  應文道:「喬飾身份有很多方法,為什麼偏要選上出家人呢,可見太祖早有深意。」
  他頓了一頓,又帶點自嘲地道:「太祖遺下兩重使命,叫我做皇帝,我未能做好,只好遵重他老人家第二個遺囑,好好做一個出家人,先太祖幼年也曾在皇覺寺出過家,後來又還了俗做了皇帝,深感有負佛祖,所以把一個做過皇帝的孫子皈依佛門,這也是佛家的因果因緣。」
  這番話他侃侃而言,倒把所有的人聽呆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7 09:38

第七章 千里護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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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元璋由僧家還俗做了皇帝。
  朱允炆由皇帝出家做了和尚。
  這事情不能說是巧合,彷彿真有一種因果在內。
  應賢、應能垂頭無語,梅玉半晌才道:「大哥是否要到雲南去呢?」
  「我既無意勤王,還到雲南去幹嗎呢?」
  「可是除了雲南,哪兒都不能安身。」
  「你說錯了,我既以心向佛,何處不是淨土!」
  「那大哥乾脆到南京去,隨便找一處大廟安下來,明白地告訴燕王,無意再爭競天下,讓他安了心,大哥倒也安全了。」
  應文道:「我是可以這樣做,但怕有些人不放過我!」
  「不!鄭三寶現在領袖錦衣衛,掌天下密探之大權,他對大哥一定會盡全力去保護的呀!」
  「我怕的不是大內的人,我只要給四叔一封親筆書緘,附同遜位聲明,交出傳國玉空,四叔也會盡全力保護我的,他要做給別人看看,也不會對我趕盡殺絕。」
  「是啊!大哥還怕什麼人呢?」
  「我怕的是從前跟著我而又十分熱心的人,他們不會放棄努力,一定要纏著我,助我東山再起。」
  「大哥不理他們就是了!」
  建文帝一歎道:「我可以不理,但是四叔卻不會放過他們的,我豈不是害了他們,我辜負了他們的熱望已經很慚愧了,如何再能害他們。」
  梅玉不禁默然了。
  建文帝又道:「再者,我雖然讓出了江山,但我還是朱家的子弟,對國事有點責任的,我若不公開現身,四叔多少還有點顧忌,只有在廣修仁德,爭取人心上著手,我做不好皇帝,卻能促使四叔做個好皇帝,也可以稍慰泉下祖先了。」
  梅玉感動地道:「大哥有此一片仁心,就是無限功德,只是大內偵騎四出,一直在找大哥。」
  建文一笑道:「我曉得,但是他們不會注意一個遊方的苦行僧人的,尤其是獨身行腳天涯……」
  「什麼,大哥要獨身行腳天涯?」
  「是的,我不要一個人跟隨,蓑衣布鞋,沿門托缽!」
  「大哥怎麼能受這種苦?」
  「為什麼不能,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梅玉道:「請准小弟追隨左右?」
  「二弟!你這小侯名滿天下,你到哪兒,偵騎跟到哪兒,你倒是不如去告個密,把我獻進大內了。」
  梅玉傻了眼,的確,建文帝說的沒錯,真要他安全,不如讓他單身上路的好,但是他能這樣做嗎?建文帝平時是個十分隨和的人,本身沒什麼主見,而且心腸太軟,太重情面,所以他實在不是一個好皇帝。
  但是這次他卻鐵定了心,十分執拗,首先他搬出最後一次做皇帝的架子,趕走了應賢和應能。
  這兩個人在瞭解到建文的心意之後,對未來已灰透了心,他們知道要恢復昔日地位已無可能,就此出家,也沒有這麼怡淡的心懷與苦行的操守,至少,他們在家鄉還有家產,回家做個老封翁,還有半輩子清福可享,所以做作了一番,哭著拜別而去。
  對方天傑和梅玉,建文帝卻端不起皇帝的架子,但他也知道這兩個兄弟對他本無期望,只是一番兄弟手足之情而已,所以他道了一聲:「珍重,他日湖山相見,還是兄弟!」
  就這麼揚揚手,單身下山而去。
  方天傑淚眼汪汪地道:「我們就這樣讓大哥走了?」
  梅玉歎了口氣道:「大哥已經作了決定,不走又能如何?若是要走,倒是一個人走的好。」
  「其實大哥真要出家,不如就在這山上的好,又安靜,又沒人會找到他。」
  梅玉道:「大哥雖已出家,卻是入世,不是避世,他要到紅塵十丈中去走一趟,盡一份做人的責任,總不能像行屍走肉般地躲在這兒一輩子,我相信大哥心中還有一番算計的,他要出去看一看,親身體驗一下。」
  「這世上無非生老病死,有什麼好看的。」
  「這個我也不知道,但他一個人堅持獨行,必然有他的深意,我們這位兄長雖是個不喜心機的人,但他出生帝家,多少總有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方天傑詫然地望著他,梅玉又道:「兄弟一場,我總要盡一點心意,相送千里之外。」
  「你怎麼送,大哥已再三叮吁過,不要人相伴的。」
  梅玉笑道:「我不去伴他,但是可以前前後後,跟他一段時間,總要看他有個著落才能安心。」
  「那不是給大哥添麻煩嗎?你梅小侯此刻名滿天下,到哪兒都受人注意。」
  梅玉道:「不會的,我現在是梅三弄,帶著粉菊花,夫婦二人落拓天涯,賣唱為生,這個身份已不受人注意,可以自由行動了。」
  方天傑看看他與姚秀姑笑道:「那也好,有你和表姐這一對子跟著大哥,多少也有個照應,只是我呢?」
  梅玉道:「三弟!你有一件事情可以做,廣源鏢局的總鏢頭不能久不理事,你去暫代一段時間,好讓我跟大姐專心照應大哥。」
  「我又不懂得保鏢。」
  「保鏢的事你不必懂,鏢局裡有的是人,廣源現在跟黑白兩道的關係都十分良好,不會有什麼事的,我要你去關心的是另一件事。」
  「另一件什麼事?」
  「一件很重要的事,也是我對大哥能盡的一點心意,他如果是個有心人,這點心意對他大有用處」。
  「二哥!我不懂你說的是什麼?」
  「我沒時間詳細告訴你,但是我會寫封信告訴你,你到鏢局去找到信上的人,自然會告訴你一切,也知道該如何著手了,我們要趁快,免得跟大哥脫了節。」
  他只花了片刻工夫,草草地寫了一封便函,交給了方天傑後,就跟姚秀姑一起走了。
  應文的腳程慢,沒出山口,就被他們遙遙地追上了,但他們卻沒趕上去,只是遠遠地跟在後面。
  應文的路也不熟,他沿門托缽,彷彿真成了苦行僧,生活得很苦,有時化些齋飯,將就地吃了,有時他買了些干餅鹹菜,就配冷水果腹。
  他也很少開口,只是站在街口上,喃喃地念著經,好在他那副行頭,不必開口,自有一些善男信女,把銅錢或碎銀子丟給他的銅缽中。
  晚間,他有時借宿在寺廟中,有時投宿在小店中,幾天下來,已是滿臉的風塵,但他卻一直很乾淨,梅玉跟了他五六天,發現他把化來的錢,都用在做衣服上了。
  他買的布匹並不很好,但都是做袈裟,做了一套換上,舊的就丟掉了。
  姚秀姑看了不解道:「他究竟在做什麼?」
  梅玉笑道:「沒什麼,習性難移,他愛乾淨,衣服穿髒了自然要換。」
  「但是也不必三兩天就換新的呀,洗洗不行嗎?」
  「我這位大哥從出生到現在,也沒穿過洗過的衣服,天子衣著不淨,這是有損帝王的尊嚴的。」
  「但現在是在落難中,不可以將就-點嗎?」
  梅玉笑道:「他多少總還要維持著一點帝室的尊嚴的,何況,他也不會洗衣服,在他的這一生中,恐怕也不知道洗衣這回事!」
  姚秀姑歎道:「真是自找罪受,他若是沒錢買衣服怎麼辦?化緣並沒有那麼容易的事呀!」
  梅玉道:「我看倒也不難,他打扮得乾乾淨淨,一副有道高僧的樣子,反而容易得到佈施,而且出手的人都還不小氣。昨天我就為他統計過,他總共收到了十幾兩銀子,可以做好幾件架裟呢,而且幫他縫衣服的那家人家也沒要他的工錢,他選的這個行業真還不錯,比我們兩口子賣唱的收入還高呢!」
  姚秀姑道:「你好意思,還去計算他的收入?」
  「我是關心他的生活!」
  「你看了五六天了,覺得他的生活如何?」
  「我覺得很有意思,他並不是漫無目的的瞎闖,而是一直在向西南走,好像是打算到雲南去。」
  「他不是說不上雲南的嗎?」
  「那只是告訴我們的話,不過他的確是往雲南走。」
  「莫非他還是不死心,要去找沐王府。」
  「我想這倒不會,因為沐榮告訴過我,他跟皇帝在以前就私下秘談過一次,大哥就表示過無意久戀江山,否則雲南不會等燕王先發動,早就發兵討燕了,大哥在掌握優勢時都不肯對燕王用、兵,又怎會在此地召令勤王呢?」
  「那麼他到雲南去幹什麼呢?」
  「我不知道,看來我們這位皇帝大哥心中真有秘密!」
  「假如他真是上雲南,我們是否也要送了去?」
  梅玉想了一下道:「是的,我說過要送他千里,就一定要做到,假如他有危險,我就要幫助他。」
  「他若是有意要大舉呢,你是否要追隨他?」
  梅玉沉思了一會兒,才道:「我想這可能不大,他若是有意思大舉,沐王是惟一的靠山。」
  「也許他是另外有所依仗呢?」
  「我還是會幫助他的,動用我在江湖上的力量幫助他,這次我跟巴山義密談了一陣,他也雄心勃勃,答應糾合一些江湖有志之士共襄盛舉,我叫老三去跟他聯繫了。」
  「靠得住嗎?」
  「巴山義是個很慎重的人,靠不住的人他不會拉進來,這些湖海的豪傑沒一個是甘於淡泊的,他們很想有個機會轟轟烈烈地幹一下。」
  姚秀姑只有付之沉默了,她很懂得守本分,有些事情是屬於男人的,她不必多表示了意見。
  她自守寡以後,梅玉又擾動了她止水般的心湖,她選擇了這個男人,就準備獻出了她的一切,梅玉做什麼,她就做什麼。
  何況,她也實在喜歡目前的生活,雙雙對對,浪跡江湖,平凡中偶而會有些刺激,這正是她夢想的生活。
  她是個武女,又有著一身的武功,無法像一般婦女般去過淡泊平靜的生活,所以才繼亡夫之後,繼續挑起了鏢局的擔子,目的也是在追求著那份平淡中的不平靜。
  應文在化緣的時候,他們就在街頭巷尾賣唱,那是為了隨時行動的方便,不能像從前那樣,在茶棚子裡唱了,收入自然也少得多,但他們卻不在乎,因為他們原不為了賺錢而干的。
  兩人的囊中藏著豐富的金珠和銀票,足夠他們逍逍遙遙地過上幾年,何況每個大城中都有鏢局,只要他們一亮身份,隨時都可以周轉到上千兩銀子的。
  他們不愁錢,應文也不愁錢,他化緣的收入很好,不過也有幾天化不到的時候,但是他的花費也不大,他有正式的度碟,遇到寺廟可以掛單,免費吃住幾天都不成問題。
  應文走得並不快,他不乘船,不坐車,都是靠著兩條腿走了去的,但他走得也頗有計劃,不趕日子,很從容,歇處都在大市鎮,都是一天可達。
  所以後面跟蹤的兩個人也很逍遙。
  走了將近一個月了,離開廬山也有六七百里了,梅玉第一次發現應文跟人有了聯繫。
  那是一個叫大王村的地方,村子並不大,不過才六七十戶人家,大部分都是種田的人家。
  照應文的習慣,他是不會停下來的,應文到達大王村的時候,不過才下午,照理,他可以多趕二十來里,到前面另一個大鎮的,但他偏偏就留了下來。』應文在村子裡略作問訊後,就向著一家大戶走去,在門口,他被人擋住又問了幾句話,然後就有一個穿著很氣派的中年人把他恭恭敬敬地接了進去。
  梅玉和姚秀姑在遠遠地看著,然後也找了個莊家人間了一番,知道那一家人是村中的首富大戶,姓李,叫李至善,村中一半的田地都是李大戶家的。
  不過這李大戶來此落籍不過才五年,那棟大宅,建成也不過才六年。
  遠在七年前,李至善就首先買下了村中朱大戶的全部土地,以後又陸續買下了其他幾家小戶的土地,據說他原來是在京中做官的,因為看中了此地的風水,才選在此地落戶。
  他家中只有一個老妻,與一個女兒,倒是使用的人不少,賬戶、總管、長工、僕婦、有二十多個人。
  梅玉聽了很覺納悶,向姚秀姑道:「奇怪,京中的官兒我該都認識,卻不記得有個叫李至善的人?」
  姚秀姑道:「六部三院,大大小小的官兒有好幾千呢,你又怎能完全認得?」
  梅玉歎了口氣:「說的也是,不過我想,這李大戶既然能買下了大半片的土地,家產必然不少,能攢下這麼多的家產,為官當在三品以上,京中三品以上的官兒,我卻是全認得的。」
  姚秀姑想想道:「有些官兒沒有品級,權限卻不遜於一品大員,賺起銀子來自然很容易。」
  「你怎麼知道的?」
  姚秀姑又歎了口氣道:「我當然知道,我先父就是在太祖手下做這種官兒的,這種官兒跟你這侯爵一樣,也是世襲家傳的,先父嗣下無子,才及身而止。」
  梅玉常跟皇帝接近,自然知道那是個什麼官,那定然是緹騎尉--皇帝的私人耳目,便衣密探。
  這是最神秘的一個組織衙門,他們沒有品銜,不設衙門,但卻見官大一級,每人身上只有一方金製的腰脾,俗稱他們為金牌使。
  他們是皇帝的私人代表,所以即使是一品大員,見了他們也得打躬作揖待若上賓,不過他們的身份十分秘密,輕易不示之於人,找到了誰,也絕對不會有好事。
  梅玉歎了口氣道:「大姐以為這李大戶也是金牌使?」
  「我想只有這個可能,所以建文皇帝才能找了來。」
  「不對呀,大哥即位,算起來也不過才四年多,這李大戶卻是在此落腳五六年了。」
  「他們是世襲的,自然是在太祖手下傳下來的,那是只有皇帝才知道的秘密,建文是從太祖手中得到的,他離開了朝廷,不會再留給燕王,仍然是掌握在自己手中。」
  梅玉道:「這倒也是,我本來還怕大哥沒人照應,他手中既然有這批人,想必是可以照顧他了。」
  姚秀姑道:「這批人的忠貞是毋庸置疑的,只不過對一個失勢的皇帝是否還能維持忠心就很難說了。」
  梅玉一驚道:「你是說李至善會靠不住?」
  「我不敢肯定,他們是皇帝的私人班底,但他們忠貞是對皇帝,而不是對某一個人,現在的皇帝不是建文了,這李至善是否還對他忠心,我就不敢說了。」
  梅玉道:「說得對,我得看看去。」
  姚秀姑拉住他道:「慢著,建文皇帝一路行來,過了幾個州府了,只投奔這個地方,可見一定是他認為信得過的人,假如李至善沒問題,你這一下子找上門去,不是反而壞了事了。」
  「那……也沒什麼,大哥知道我對他絕無不利之心。」
  「但李至善卻不會這麼想,他這份工作是絕對機密,除了皇帝與本人之外,絕不容第三者知道,你這一找上門,豈不是令他心中不安,建文為什麼一定要擺脫所有人之後,才找上門去,可見也是不讓人知道這秘密。」
  梅玉這才點點頭道:「這也是,那我們怎麼辦?」
  「我們的目的是暗中保護他,還是在暗中看著的好。」
  梅玉苦笑道:「若是大哥在這兒住上三五天,我們難道也守個三五天。」
  「看來只有如此了。」
  「可是我們已經找遍全村,連家客棧都沒有,怎麼住下來法?」
  姚秀姑一笑道:「這村鎮不設客棧,是因為再下去二十里就是縣城,住宿的人一定趕到下一站去了,可是這兒又是通衢必經之地,所以有好幾家酒店飯館,以供人打尖歇足。」
  「這個我知道,我們已經在一家酒館中吃過飯,可是不能住下呀!」
  「有吃的就有住的,這些出門的經驗你不懂,看我的吧!絕對可以安排得天衣無縫。」
  他們在村中又轉了一圈,仍然來到街上,找到了一家飯館用了飯,梅玉受了一番教導,去向小二搭訕道:「小二哥,這兒有哪一家可以借住的?」
  「客官!走下二十里就是縣城了,那兒有地方住。」
  「這我知道,可是現在走去,到那兒城門已關了。」
  「關了城也不打緊,現在年頭太平,沒有宵禁,破費幾個小錢,給守城的軍爺買過酒,他們可以開小門放行的。」
  「可是我這娘子胃痛發作了,沒法子趕路。」
  姚秀姑用手按著胸口,一副痛苦之狀。
  小二倒是很熱心,連忙道:「要緊嗎?要不要請個大夫瞧瞧,出門在外,病了可麻煩啊!」
  「沒關係,是老毛病了,我們自己身上就帶著藥散,躺下休息過一天,吃了藥散就會好的。」
  「原來如此,村頭上王寡婦家有閒房,也有過路的人不想趕路了,就住在她那兒的,只是那個老婦人的心很黑,一間屋子要收兩錢銀子,比住店還貴。」
  「那也沒辦法,誰叫這娘子的老毛病犯了呢,也只好讓她敲竹槓了,那個王寡婦家怎麼走?」
  「這倒好找,就打村口上,獨門獨院,後房是棟小閣樓,走過去約莫半里多路。」
  梅玉多謝了,還給了一百錢的小賬,那夥計更熱心了,還吩咐他們道:「你們到了她那兒,除了睡覺之外,別再向她要湯水了,那個老婦人樣樣要算錢的,若是半夜怕肚子餓,不妨在小店帶幾個包子去。」
  梅玉含笑道:「不必了,我們吃飽了飯,就不會再吃點心了,休息一夜,明早就上路的。」
  他們找到了王寡婦家,叫門道明來意,王寡婦五十多歲了,一副精明相;她還真能敲竹槓,連一枝蠟燭都要另外花錢買,房錢化費一切都是先付。
  她解釋說客房在樓上,曾經有客人住到快天亮的時候跳樓逃跑了,她是個女人家,又有了年紀,追也追不上,所以一切都要先收費。
  梅玉倒是很痛快地付了賬,但姚秀姑卻磨著講價,硬把一百錢的蠟燭講成了五十文才達成交易。
  屋子倒還乾淨,打開後窗,剛好可以遠遠地看到李家的大宅,梅玉十分滿意,笑著道:「大姐!你也是的,不過五十個錢而已,還得跟她磨半天?」
  姚秀姑笑道:「我的少爺,我們這一身穿著不像個有錢的樣子,而且這老婆子也有問題我必須跟她講講價錢,才能不引起她的注意。,』「這老太婆有什麼問題?」
  「她的東西貴得離譜,你知道這蠟燭一支多少嗎?」
  「多少?」
  「在店裡買,是一支十文。」
  「差這麼多,不過也難怪,這個地方本來就該她敲竹槓的時候,老寡婦總是貪一點。」
  「但這個老女人不同尋常,她的價錢要得太辣手,分明不是招待客人之道,換句話說,她根本不想生意上門,還有你該注意到她的手指上的老繭,那是握刀劍的痕跡,她是個會家子。」「你太多疑了吧,她要操作家務,她的廚下是燒木柴的,劈柴也要握刀,一樣會生老繭。」
  「但不是雙手都用,只有常練雙刀或雙劍的人,才會雙手都起老繭。」
  這一說梅玉也注意到了道:「小弟的江湖閱歷太差,居然忽略了這些地方。」
  「兄弟!江湖經驗不是一天跑出來的,我以前也不懂這些,自從挑上鏢局的擔子後,才一點一滴地學出來的。」
  「她是什麼身份?」
  「不清楚,但多半與李家大宅有關,因為她住的這間屋子,正好看見李家整個大宅的動靜。」
  「那是否會對大哥不利?」
  「目前不敢說,我們只有耐下性子來看看。」
  他們也沒有等太久,當天晚上二更左右,樓下就有動靜,隱隱有了人聲。
  兩個人都沒睡著,悄悄爬起來,不敢開門,但樓板上卻有空隙,可以看見下面的動靜了。
  有三個短打偽裝的漢子,帶著兵刃,聚在室中,跟老太婆低著談著事情,姚秀姑的推測有的很正確,這個老太婆是個使雙兵刃的,只是她使的竟是兩柄沉重的雙鉤。
  只聽得一個男子問道:「老姥姥,你不會弄錯吧?」
  老太婆很生氣地揮動了一下手中雙鉤道:「弄錯!我姥姥開始殺人時,你小子還沒出世呢,我會把人弄錯!」
  那男子道:「我們另外也有線索,知道李家今天去了一個和尚,朱允炆怎麼會成了和尚呢?」
  「別的人姥姥不認得,但是朱允炆卻絕不會認錯,他在當皇帝時,常到孫駙馬家去玩,老身那時在孫駙馬家中當管家,接待他不知多少回了,因此,他燒了灰,也逃不過老身的眼睛,那和尚就是他。」
  「只要不弄錯就行,王姥姥!這次你老人家立了這麼大的功勞,將來論功行賞,至少也可以弄個副統領幹幹,我們兄弟都要靠您提拔了!」
  老太婆扁著嘴一笑道:「那當然,老婆子論手底下功夫,並不比人差,苦的是沒有什麼關係,不得不屈居人下,現在落得這個機會,自然不能放過,老婆子平常也沒什麼朋友,這幾年咱們總算相處得不錯,所以才想到你們,大家加把力,這可是一場塌天的富貴!」
  「姥姥!那李家還有什麼扎手的人物嗎?」
  「李至善是大內的密探,手底下總有幾個能人的,老婆子在這兒盯了他們三四年了,知道他的家裡的賬房先生,和一位管事的胡奶奶都是練家子,還有那些莊丁身手也還過得去咧!」
  「那咱們的人手不是單薄了一點?」
  「怕什麼,你們風雲三刀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何況還有老婆子的一對鉤,足夠收拾他們的了。」
  「姥姥這麼說,咱們弟兄三個還怕什麼,豁上性命,也要追隨姥姥建此大功了。」
  老婆子一笑道:「吳大郎,不是老身托大,這種事知道的人越少,分功的人也越少,李大戶家中的實力,老婆子並不清楚,此舉也沒有什麼太大的把握,不過只要確定人在這兒,就不怕他們跑上天去,今天,咱們只要去鬧他一鬧,能得手最好,不能得手,大家也別硬幹,扯活就飄!」
  「這一走還能找到他們嗎?」
  「你真是死腦筋,建文這個遜皇帝現在是朝中通緝的要犯,行跡漏了,他們還敢死守在這兒嗎?咱們前腳走,他們一定後腳跟著溜,咱們只要踩住他們的頭跟就行了。」
  「還是姥姥行,不過他們若要離開的話,保護一定十分周密,咱們還能得手嗎?」
  「他們總不能大隊人馬一起走吧,最多只有三兩個人保著建文帝,咱們盯住這一票就行了。」
  「他們前後也會有人接應的?」
  「咱可算計過了,那是一定的,不過離開這兒後,咱們也有同行,三位是流動的巡查使,自然知道哪兒可以找到幫手。」
  「那當然可以,可是……」
  「吳大郎,包子太大了,咱們一口吞不下的,只有吃其中的餡兒,邊皮總要分人一點的。」
  「是姥姥明教,咱們都受教。」
  老太婆又歎了口氣:「只希望李大戶家中沒什麼高手,咱們能夠不費事地拿到手中。」
  他們四個人都悄悄地走了,姚秀姑道:「真沒想到這老婆子會是橫行綠林二十多年的獨行大盜神鉤姥姥王素君。」
  「這老婆子很有名氣嗎?」
  「名氣大了,她一對雙鉤使發時風搖地動,威力無窮,江湖上黑白兩道都不敢惹她,十年前才銷聲匿跡,大家都以為她死了。」
  「她早已入了燕王的網羅,有一段時間還混進了孫駙馬家中做了總管,孫駙馬本來跟大哥很不錯,但也早就跟燕王搭上了線,人心真是難測得很。」
  姚秀姑歎道:「燕王手下這批班底真不錯,李至善是太祖手中的密探,他們早已知道了,也安排了一個人在這兒監視著,難怪建文鬥不過永樂,他處處都落後一步。」
  梅玉苦笑道:「所以大哥才放棄了競爭之意,他自己知道比不上那位四叔,勉強號召一批人起來勤王,結果是白白拖人送死而已。」
  「那他乾脆就站出來去見燕王,生死一身擔了,又何必要這麼躲躲藏藏呢?」
  「大哥說過了,他隱身不出,對燕王才有監督作用,讓他在勤政愛民上下功夫,如果他入了燕王掌握,燕王沒了顧忌,對朝政就不會如此用心了,大哥說,做過皇帝的人,才知道聽政之苦,他在臨朝的幾年中,最快樂的時間,就是過年那半個月,他不必早朝,可以睡個懶覺。」
  姚秀姑也一歎道:「鐵甲將軍夜渡關,閣臣待朝五更寒,只是說朝臣之苦,想不到皇帝也一樣的苦。」
  「要做好皇帝總是苦的,大哥自己做不好皇帝,把帝位讓了出來,但是希望能以此身監督燕王做個好皇帝,用心不為不苦,所以我才要保護他。」
  「我們快去吧,看來李至善還沒什麼問題,只是他的身份不夠保密,還是被人盯上了呀!」
  兩個人不敢怠慢,收拾了一下,也急急地向李大戶的宅院趕去,但那邊已經打了起來,李至善那邊有十來個人,圍住了王素君等四個人拚命地狠鬥。
  王素君的一對虎頭鉤使盡了威風,纏住了五六個高手,仍然是攻多守少,口中還嘿嘿冷笑道:「李至善,老奶奶一直在這兒盯你幾年了,你是塊什麼料,老奶奶清清楚楚,你趁早把遜皇帝交出來,否則老奶奶就調動大軍來掃蕩你們了?」
  李至善邊鬥邊道:「老夫是安分良民,你說的什麼,老夫一概不懂?」
  「你少裝了,我老實告訴你,老奶奶在孫駙馬府中當了幾年管事,經常出入禁京的幾個牛黃狗寶,老奶奶哪個不認識,你賴也沒有用,今天到你家的那個和尚,就是遜皇帝朱允炆。」
  李至善一口否認道:「老夫已經幾年沒晉京了,隱居在此,從不見客,今天也沒什麼和尚來到……」
  王素君沉聲道:「李至善,你儘管嘴硬好了,你也是幹這一行的,老奶奶不怕告訴你,老奶奶在此屬錦衣衛西南總提調,你跟老奶奶作對,難道不怕抄家滅族嗎?」
  李至善哈哈一笑道:「王姥姥,李某既然是這個圈子裡的人,早已看開了,從前抄人家的家,將來也免不了被人家抄,碰上了同行,有道理是講不通的,李某該殺該剮也認了。夥伴們,你們都聽見了,被錦衣衛找上,大家只有拼了,拼過一天是一天。」
  他這一聲招呼,那些打鬥中的人都狠了起來,招發如雨,人人都採取了不要命的打法。
  這一來風雲三刀的壓力倍增,立刻擋不住了,一個漢子痛叫一聲,顯然是受了傷,可是傷他的人卻不甘休,追上來一刀斜劈,硬生生將他砍成了兩截。
  三刀中的老大駭然道:「姥姥,點子太扎手,敝兄弟挺不住,老三已經完了,咱們退了吧,調集大隊,再來對付他們好了?」
  王素君沉聲道:「好!你們先走,老身押後。」
  風雲三刀的老大吳必風,老二吳必雲,加緊劈出幾刀,閃身退出圈外,這邊的人追上去,卻被雙鉤阻住了。
  李至善擺手道:「讓他們走好了。」
  吳必風與吳必雲才退了幾步,忽然斜裡射來幾點暗影,兩人都是咽喉處著了一顆鐵彈,撲地身死。
  王素君怒聲道:「好狠毒的手段,李至善,你給老奶奶記著,這筆賬總有算的一天。」
  她怕再有暗器襲來,飛也似的閃人暗中不見了。
  李至善因為沒有派人埋伏,見吳氏兄弟中了暗僄,知道必定有人相助,乃朗聲發話道:「何方高人相助,請賜予一見?」
  梅玉從隱身處跳了出來,一拱手道:「李員外,兄弟梅玉,是暗中保護應文大師前來的。」
  李至善微微一怔道:「是汝南侯小侯當面?」
  「是的,兄弟易了容,以免被追騎發現,應文大師是知道的,事態緊急……」
  李至善卻堅持著道:「請小侯出示本來面目?」
  這人是干密探出身的,行事十分謹慎,梅玉只有除去了臉上的化裝,李至善看了半天,才一拱手道:「果然是小侯,請恕在下失禮!」
  「員外認識梅某嗎?」
  「在下對昔日聖賀身邊的幾個朋友都曾見過面,只不過各位不知道而已。」
  「員外!我和姚大姐一路喬裝,保護在大哥身後,恰好投宿在王寡婦家中,偵知她的身份,知道她是燕王的手下,一直在監視員外。」
  李至善一歎道:「在下以為掩蔽身份已最隱密了,哪知早已在人的注意中,幸虧在下已經把應文大師送走了,否則豈不誤了大事。」
  「什麼?大哥已經離開了,我們怎麼沒看見?」
  梅玉這一急,行止已失常,抓住了李至善。
  李至善含笑安慰他道:「小侯請放心,應文大師走得十分隱密,他來到此處後,只耽了一個時辰,在下立刻將他秘密地送走了。」
  「送到哪兒去了?」
  李至善頓了一頓才道:「大師自有去處,本來是不能告訴任何人的,但小侯自是例外,大師說他這一生中,只有兩個信得過的兄弟,就是小侯和方公子!小候請進莊內再細說如何?」
  「沒時間了,神鉤姥姥逃了出去,很快就會勾人來的。」
  「沒關係,在下本已準備放棄此地,一個時辰後也要撤退了,她在一個時辰之內還不可能勾了人到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7 09:38

第八章 深謀遠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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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時辰後,他們由莊上的秘道來到一條河邊,乘上了兩條船,分向兩個方向而去。
  搖船的老頭兒是李至善化裝的,到了船上,只剩他們三個人時,他才宣佈了應文的去處。
  建文帝竟是到緬甸去了。
  梅玉愕然道:「大哥到那邊去幹嗎?」
  李至善道:「太祖皇帝英明睿智,遠在聖駕未即位時,就意識到諸王叔桀驁不馴,恐將有變,為子孫經營了幾處邊外的避亂之地,緬甸、逞羅等國,都由太祖所屬的四大家臣取得了政權,作為托蔽之所,老夫所管的這一部分是緬甸國的莽氏,國君都是老夫一手扶持起來的。」
  「大哥到那兒去幹嗎?難道要在外邦稱尊,舉師勤王?」
  「太祖的遺命是如江山為外姓所篡,則集西南諸夷之力,揮師中原以圖再起,但現在當位的燕王也是太祖的兒子,老祖宗不願同室操戈,但是卻可為建文帝安排一個容身之處,西南四夷都是朱氏家臣,而且有祟山峻嶺天險為阻,只要能安分地固守,倒是不怕中原用兵。」
  「太祖到底是不是安排大哥到外邦稱尊去?」
  李至善道:「不是的,但也差不多。」
  「這是怎麼說呢?」』「如若明著打起旗號,中原的皇帝也不答應,千方百計地也要揮師來剿,因此只能安排建文帝以聖僧的名義,領袖四邦。」
  「聖僧的名義能領導四夷嗎?」
  「可以的,此四夷都是虔信佛教,為三寶信徒,高僧的地位高於一切,聖僧為高僧之祖,自然可以領袖四夷。」
  「難怪太祖早就為大哥安排好一個出家人的身份!」
  「是的,而且早就定了聖僧的名字是應文,所以皇帝一到西南夷國,立刻就是諸夷的最高至尊。」
  梅玉一歎道:「這位老祖宗倒是個有心人。」
  「是的,先太祖皇帝神縱英武,非常人所及,他的這種安排實在太高明了,不但為後世子孫安排個退身之處,也可以借此安撫四夷,為中原天朝的藩屬,保萬年江山。」
  梅玉道:「這些事我不去管它了,那四姓家臣能靠得住嗎?」、「靠得住的,他們都是太祖所選的忠心家臣。」
  「現在恐怕已經傳到第二代了?」
  「是的,除緬甸國的莽氏還是老王在執政,其餘三姓都已再傳至第二代了。」
  「他們都能票承先人的遺囑,忠心擁護大哥嗎?」
  李至善笑笑道:「聖僧只是在精神上領導夷人,不問政務,政權仍是由四姓家臣攝理,他們沒理由不遵,不過太祖也另外有安排,不管是哪一個有異心,立即就有對付他們的方法,至於是什麼方法,老夫不管這一部門,無由得知,但絕對穩妥可靠就是了。」
  「只要穩妥可靠就是了。」
  「小侯是否要到緬甸一行呢?」
  「大哥是要永居在緬甸嗎?」
  「是的!緬甸仰光的聖光寺,是西南夷佛國聖寺,皇帝前去就任聖僧之職,以後就看皇帝的意思了,反正在緬甸、逞羅、安南、爪哇等地,都有聖光寺,皇帝喜歡駐居在哪裡都可以的。」
  「我打算也跟到緬甸去看看,等大哥安定下來,我再回到中原來。」
  「那很好,老夫是負責緬甸這一部分的,雖說一切都有安排,但老夫自己也沒去過,再者,要深入苗夷之地,扶持聖僧入主聖光寺,人手恐怕不足,能夠得小侯為助,老夫歡迎得很。」
  「現在護送我大哥的是誰?」
  「是小女李珠。」
  「只有令嬡一個人?」
  「小侯放心好了,小女自幼在大雪山受藝,已得雪山派全部真傳,技藝功夫不敢說是天下無敵,但也夠得上是一流高手了,而且經老夫多年調教,江湖閱歷也夠了,由她護送主上同行,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那個王寡婦是認得大哥的,她知道大哥在此地洩了行跡,這一路上偵騎必將接睡而來。」
  「不過他們要追的是個僧人,主人現在卻不是僧人了,他和小女喬裝成一對夫婦,應可避人耳目。」
  「這不是太委屈令嬡了?」
  李至善一歎道:「老夫受太祖知遇之恩,把這麼一個重責交下來,老夫捨命毀家也要完成它,小女今後就跟著侍候主上了,這算起來是她高攀了。」
  「這……大哥以後要出家為僧,能帶家眷嗎?」
  李至善笑道:「邊夷的僧侶們不戒成家,他們所修的宗派與中原不同,這倒不必耽慮的。」
  梅玉也笑道:「那就好,大哥身邊能有個人照料,我也放心得多,他也不是真正的出家人,要他過那種清苦的日子,我怕他不習慣。」
  李至善道:「聖僧只是地位崇高,每年只有幾天的持戒時間須修苦行,大部分的時間都與常人生活無異,各地生活習慣不同,小侯到了緬甸就會知道的。」
  他們一路前行,有時捨舟就陸,就改乘車子,沿途都有人跟李至善聯絡,但他們也沒追上建文和李珠。
  這是李至善的意思,他認為分開來是不容易引人注意,反而是各走各的好,建文和李珠一路都很平安。
  進入到雲南境內後,路上穿官服的偵騎沒有了,這是因為沐王府的原故,在沐家轄區內,錦衣衛的勢力行使不到,但危險性並沒有減少,因為那些耳目眼線都換成了便衣,無孔不入地注意著每一個人。
  離了昆明府之後,人更多了,很多人腰中帶著武器,在每一個路隘要道之處,盯著每一個進出的人。
  李至善扮成了腳夫,替梅玉挑著擔子,梅玉和姚秀姑則又扮成一對年輕的讀書士子夫婦兼程南行。
  不過到了碧雞,李至善接見了一個手下之後,神色凝重地道:「小侯,主人和小女遇到困難了,恐怕要我們去解個圍。」
  「什麼樣的困難?」
  「主上是吃不得苦的,沿途他們是一對富家夫婦,也許是出手豪闊了一點,被一夥綠林中人綴上了。」
  「他們的行藏沒有敗露嗎?」
  「這倒還沒有,因為主上已經不是原來的樣子了,就是小侯見了他,也未必能認得出來。」
  姚秀姑道:「假如只是黑道人物綴上他們,倒還沒多大關係,碧雞城中的金雞漂局,總鏡頭跟廣源頗有交情,去遞個招呼,請他們照料一下應該是行了!」
  李至善道:「這最好,光是幾個綠林人物,小女和手下人還應付得了,怕的是因而引起別人的注意,老朽據手下的報告,這條路上新添了很多陌生面孔,來往匆忙!」
  姚秀姑道:「老丈在這條路上有不少人手嗎?」
  李至善道:「老朽是負責緬甸這一方的,從鎮南到騰沖,每處驛站都有兩三個人,但只是探探動靜,傳遞消息而已,派不上大用處的。」
  姚秀姑又問道:「令援和主上刻下用什麼姓名?」
  「主上用了小女李珠的名字,小女是婦道人家,就用不著姓名了,他們刻下是一對販珠寶的商人。」
  「自來財帛動人心,怎麼會選上這個行業的,那不是明擺著動人疑嗎?」
  李至善道:「姚女俠說得是,不過主上己變了行貌,用這個身份固然容易招人注意,卻不會讓人想到主上身份去,這一路行來,大內偵騎密佈,也就是仗著這點招搖,才把他們都瞞了過去。」
  姚秀姑沒再說話,兩個人單獨向碧雞行去。
  在路上,她才哼了一聲道:「李老兒太狡猾,他分明是要我們揭開身份,把大內偵騎的注意力都引到我們身上。」
  梅玉一歎道:「我曉得,但是這樣一來,大哥就能安然渡過了,為了大哥,就讓他利用一下吧!」
  「可是他該跟我們說明呀?」
  「他是密探出身,這種人向來是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只要他能對大哥忠心不變,倒也不必對他太苛求了。」
  姚秀姑也只有輕歎無語了。
  她在梅玉的身上,看見了一種高貴的情操,一種為友情的執著,一種英雄豪傑的風範。
  但是梅玉和姚秀姑畢竟不是容易受騙的人,他們進了碧雞城中之後,洗去了化裝,先到那家嘉雲客棧中,請見李珠李大官人。
  他們先要確定一下建文帝的安全,當然也要瞭解一下建文帝身邊的情況。
  建文帝的情況很險惡,這證明李至善沒有騙人。
  姚秀姑至少已經認出了三個人,都是西南道上久著盛名的獨行大盜,姚秀姑在德行裡混了好幾年,對一些成了名的黑道人物,多半有個瞭解。
  她認識別人,別人未必認識她,這對於他們目前的工作是有利的,但是梅玉卻心情格外沉重了。
  他不認識江湖人,卻有一種本事,能認出大內密探,他跟這些人大熟了,也太瞭解,當建文還是皇帝的時候,他常常見到這些人。
  那個時候他們對他很客氣,而他卻對他們很不客氣,通常見了這些人,他只說一個字:「滾!」
  現在他又見到了這些人,至少有三四個,他的態度還是不客氣。
  那四個人在飯館的一張桌子上喝酒,嘉雲客棧的新進是飯館,後進是客房,這是碧雞城中最大的一家。
  梅玉走過去,冷冷地看著那四個人,四個人中,他認識兩個,其他兩個沒見過,但他們坐在那兒的樣子,一眼就可以看出來,他們雖然穿著便衣,但神情中顯出不可一世的樣子,所有的大內密探,都有這副神情。
  梅玉很習慣地吐出了一個字:「滾!」
  兩個不認識的人神色一變,手已按到腰間,但是兩個認識他的人,卻伸手按住他們的同伴,其中一個還賠笑道:「梅公子,想不到會在這兒見到您?」
  梅玉冷冷地道:「你們來這兒幹嗎?」
  那人賠笑道:「梅公子,您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我們是奉了上諭,為了公務而來的。」
  「還是在找皇帝?」
  「是遜皇帝!現在皇帝是永樂爺,安居大內。」
  梅玉不抬這種槓,大內密探不會忠於哪一個人,他們只忠於皇室,誰坐在龍椅上,他們就認誰為主。
  梅五隻冷冷地問道:「找到了嗎?」
  「還沒有,我們只是得到線索,知道遜皇帝可能在這兒,但是又見到了小侯,把握就大一點了。」
  梅玉冷笑道:「你們知道梅某現在是幹什麼嗎?」
  「知道,梅公子現在是名滿天下的大鏢頭,是鏢行業中一位傑出的大人物。」
  「你們明白就好,梅某保了一支重鏢,我不希望你們夾在中間搗蛋。」
  「是那位叫李珠的客人嗎?」
  「是的,你們見過他了嗎?」
  「見過了,聽說他帶了一箱紅貨。」
  「不去管紅貨了,我只問一句,他是不是皇帝?」
  「看起來不像,不過上諭要我們盯住這個人。」
  「幹什麼,難道你們也想插一手?」
  「我們沒這個意思,只要他是個規規矩矩的珠寶商,我們絕不為難他,只不過他是從李至善那個老頭兒家中出來的,李至善卻是我們這一行的前輩,聽說他跟遜皇帝的關係一直很密切,而且還在為遜皇帝做事。」
  「那你們該盯住李至善去?」
  「這老兒太狡猾,他放棄了老窩,不知道躲到哪兒去了,所以我們必須盯緊每一個跟他有關係的人。」
  梅玉冷冷地道:「我不管你們那些雞毛蒜皮的雜事公務,只告訴你們這個李珠是我的客戶。」
  「梅公子,十分抱歉,我們是公務在身。」
  梅玉沉聲道:「我知道你們神通廣大,但是在雲南可不行,沐王府跟永樂有過協議,在他的轄區內,不准你們踏進半步的。」
  「這個……我們知道,所以我們都穿了便衣,完全以江湖身份在活動。」
  「以江湖身份辦的就不是公務了?」
  「是的,梅公子一定要個答案,我們就這麼答覆了,同行的還有幾位是江湖朋友,他們對李大官人那一箱紅貨極感興趣,拖了我們來幫忙。」
  「不是你們拖來幫忙的?」
  「也可以這麼說,反正這是魚幫水,水幫魚的事,對大家都有好處,若是梅公子不要我們插手也很簡單,只要告訴我們一件事就行了。」
  「什麼事,要我告訴你建文帝的下落,那我可幫不上忙啊,因為我們也不知道他在哪兒呀!」
  「不!公子錯了,找到遜皇帝並不重要了,今上已掌有天下,遜皇帝就算能找到幾個人勤王也無法成事了,我們要取得的是遜皇帝身邊的傳國玉璽。」
  「一方玉璽有這麼重要嗎?」
  「是的,那是太祖洪武爺所傳,是代天受命的表徵,今上一定要取得它。」
  「永樂既然權傾天下,再刻上一方就行了。」
  「必要時也只得如此了,但是總不如傳下來的那一方好,擅改傳國玉璽,對天子威信是一大損失。」
  「你們認為傳國玉空在李珠身邊?」
  「我們有此懷疑,因為這個李珠身邊有不少好手保護隨行,一個尋常的珠寶商人,不必如此隆重其事的。」
  「那箱珠寶是我受托保護的,這支暗鏢是我接下了,我告訴你們沒有傳國玉鏢。」
  那人笑了起來道:「梅公子,這不是你說了算的,事實重於一切。」
  「你不相信我的話?」
  「梅公子,我們不敢,也許你自己也不知道,他們給你檢驗漂貨時,並沒有把玉望放進去。」
  「你們想怎麼樣?」
  「梅公子,我們不想怎麼樣,但我們不會放過這個叫李珠的傢伙,我們一定要攔住他,檢查他所有的東西,也徹底地檢查他這個人。」
  「這個人還有什麼可疑的?」
  「因為李至善是易容的好手,他在太祖時擔任南路密探的總監,化身千萬,能把人變成另外一副形狀。」
  「所以你認為這個李珠會是皇帝的易容?」
  「我們只是不放過任何一種可能。」
  「你們為什麼早不試一下呢?」
  「有人試過了,很不容易,他身邊的好手太多,我們已經有兩批人想去一試,結果全軍覆沒。」
  梅玉聽了比較放心,建文帝的身邊有好手保護,安全就可靠得多,口中他卻不經意地問道:「那你們還有什麼辦法呢,難道還在等幫手?」
  「不!我們的人手已夠了,只是在等他們離開,在城裡究竟還是沐王爺的治下,沒人敢大動干戈!」
  「你們也不敢?」
  「的確不敢。」
  「但是卻有人不怕,如果半個時辰後,我發現你們還在這兒,我就開始動手宰人,我不在乎沐王爺,你信不信?」
  那幾個人全怔住了,他們不敢不信,也知道梅玉真敢這樣做,而且在官面上,他們鬥不過梅玉。
  沐王府對梅小侯的支持是公開的,何況還有個錦衣衛指揮使鄭文龍,這兩個人他們惹不起,他們的後台也惹不起,當然,如果能當面抓到遜皇帝,事情就不同了,可是遜皇帝在哪兒呢?建文帝的確是在客棧的後進,由一個很美的女人陪著,那個女人很客氣地稱他梅叔叔咧!女人對父親的弟弟叫叔叔,對丈夫的弟弟也叫叔叔,這個女人叫梅玉叔叔,卻叫姚秀姑為大姐,很明顯地表出了她的身份,她是建文帝身邊的人。
  而且建文帝也介紹她道:「這是珠娘,一路上多承她保護我,照料我,兄弟,你可以叫她嫂子。」
  建文帝的氣色很好,留起了鬍子,戴上了員外巾,像個很有氣派的大商人,就是看不出他是皇帝。
  ,他跟從前不同了,幾乎變了個人,只有見到了梅玉後,那充滿感情的聲音方能使人辨認他。梅玉不得不承認李至善是個易容的好手。
  李珠很慇勤地為他們端來了茶,建文帝卻很高興地道:「二弟!我知道你一定會跟著來的,我很遺憾我們不是親兄弟,但就算是嫡親手足,也不可能有這種情義的,尤其是在我們朱家!」
  他又有點傷感,梅玉不安地道:「大哥,小弟實在不放心,所以跟來瞧瞧。」
  「來得好,我本來也沒打算瞞你們,在我決定了去向後,我就叫至善叔通知你和三弟了。」
  「小弟是和李老丈一路過來的。」
  建文帝點點頭道:「我決定到緬甸聖光寺去,祖父在那邊留下了一片基業,只是個避亂的地方,沒什麼發展。怎麼樣,你們去不去?」
  「小弟一定要把大哥送到那兒再定行止。天傑三弟不在,我不能替他決定什麼。」
  建文帝的神情很落漠,歎了一口氣道:「緬甸那兒還分成很多小邦,你和老三去後,可以主理一個小邦,地方不會很大,人民也不會很多,對你們而言,是十分委屈了,但這是我能盡的最大能力了。」
  梅玉道:「大哥,小弟之所以追隨您,不是為了富貴。」
  建文帝道:「我知道,但我們既然是兄弟,就應該患難富貴相共,我在難中時,你們捨命相護,我略有一點辦法時,自然不會忘記你們。」
  他又有點傷感地道:「兄弟,你的頭腦冷靜,處事明斷,急公好義,而三弟則有謀略,熟悉兵法,本來我打算再過幾年,你們的年事稍長後,你掌閣部,三弟掌後兵,我們兄弟三個人,應該可以把天下治得很好的。」
  梅玉道:「大哥太器重了,三弟或是將帥之材,小弟卻非廟堂之選。」
  「將相無本,沒有人生來是的,學著就會了。我信得過你們。
  文官不愛財,武官不怕死,你們兩個人都能做到這一點就夠了。」
  梅玉道:「不夠的,處世以才具為上,小弟生無食肉相,所以從不在書本文章上下功夫……」
  建文帝微笑道:「兄弟,我說句良心話,舉業上那些玩意兒,根本不是治世之道。」
  「這怎麼說呢,國家以科舉論才之道?」
  「是的,世人都以為經書是治世之學,那卻是皇帝用來騙人的玩意兒,也是一種治術,自古以來,最不安分的就是讀書人,變亂之生,也都是讀書人起的頭,所以歷來帝業,都以科舉為取士之途,就是以富貴為餌,引誘那些讀書人白首窮經,耗掉他們畢生的精力,讓他們安分。」
  梅玉呆住了。
  建文帝又道:「本朝重臣都從功勳子弟世襲入替,就是因為他們不經科舉,有較多的精力可以從事治平之道……咳,現在說這些是廢話了!」
  這時那個真正的李珠才道:「主上,目前說這些是不著邊際了,我們該談的是當務之急,梅叔叔,目前的情況你都瞭解嗎?」
  梅玉道:「是的,瞭解,就這家客棧裡,已經住進了不少可疑的人,有江湖人,也有大內密探,他們的目的全在這位李珠李大官人身上。」
  李珠歎了口氣道:「這批人真厲害,家父用盡了方法,卻沒辦法摔開他們。」
  姚秀姑笑笑道:「王妃,我說句不客氣的話,令尊李老先生就是太慎重了,才會被人盯上了,主上一個人從江南過來,一直到府上,都沒引人注意,反倒是離開府上之後,才被人盯住……」
  「是的!大姐,小妹就想不通這個道理?」
  「道理無他,令尊的工作雖秘,大內的密探卻是知道的,府上的人也一直在受人注意,你們的人一動,他們就會當心了!」
  李珠歎口氣道:「欲蓋彌彰,就是這句話了。」
  姚秀姑道:「密遣能手,隨行保護,因為慎重,但也容易引起懷疑,假如你們就是單身兩人裝成一對落魄投親的夫婦,倒是沒人會留心你們。」
  李珠道:「是的,小妹開始也曾如此提議過,但家父不同意,他老人家認為太冒贖主上了,天子威嚴不可以不維持,勉強選用了這個身份,他還再三請罪,深為不安,這點愚忠,反倒誤事了。」
  梅玉也是貴族出身,他對這一點倒不以為怪,因此道:「好了!現在不必去追悔這些了,反正李大官人已經走到這兒,也不能再換身份了,我們要想辦法安然地走出去才是啊!」
  李珠苦笑道:「這兒才是昆明府,我們要到騰衝出邊界,還有迢迢千里,這麼早就露了行藏,實在難以想像。」
  梅玉道:「這倒沒有太多問題,雲南是沐王府的治下,大內密探不敢太猖獗,新王沐榮跟我保證過,他會鼎力維護我們的。」
  李珠道:「他的保證靠得住嗎?」
  「靠得住,他跟大哥是親戚,他的父親在太祖臨終前受托顧命,我們可以相信他,因為他不必敷衍我。」
  建文帝也道:「沐榮是可以相信的,他是我的表弟,前幾年他晉京時,我們作過私談,他對我是絕對支持的,不僅為了親誼,也為了我祖父對他們的賞識與恩情。」
  李珠輕歎道:「主上,在朝廷裡只有利害,沒有恩義的,您太相信人了!」
  建文帝卻正色道:「珠娘!你對人性太缺乏信心了,別人不說了,就以你父親而言吧,他如果把我送到四叔那兒去,就是一場塌天富貴,可是他沒有那樣做!」
  「我父親不同,他別無選擇!」
  「怎麼會別無選擇呢?他可以投向永樂……」
  「主上,沒有用的,永樂有他自己建立的一批人,我父親投向他,永遠也不可能受到重用或成為親信,做密探的人,只要效忠皇室就行了,做密探頭子,卻無法事二主,我父親受知於太祖,受之於主上,已是異數了,沒有第三個機會了,別人也容不得他。」
  「他可以退出這一行,長保富貴總行的。」
  「那固然可以,但我父親不行,他的錢夠多了,幾輩子都化不完,他要的是手上這份工作,那才是他活下去的目的與意義。」
  梅玉歎道:「他是放不下這份權勢而已。」
  李珠道:「梅叔叔對家父可能還不夠瞭解,永樂奪權之後,家父手中已無權勢,而且遠在十年之前,家父受命經營緬甸時,權勢也大不如前了,但緬甸是他老人家爭取的,那時他主掌西南,權勢很大,是他自己放棄了,他認為在緬甸的工作更有意義!」
  梅玉哦了一聲道:「那是我誤解失言了,可是在緬甸還有什麼可作為的嗎?」
  「緬甸是一個大邦,下轄許多小邦,而後又要將聖光寺置於萬邦之上,這是各種縱橫權術的運用,家父最感興趣的就是這種事。」
  「大哥是去做緬甸之主嗎?」
  「不光是緬甸,此外安南支站逞羅以及爪哇等,幅員之廣,較諸中原還要大上幾倍呢,不過治理那些城邦不像中原那麼複雜,他們都是以宗教為權力中心,僧侶們地位崇高,聖僧尤高於一切之上。」
  梅玉一笑道:「大哥到了那邊,倒是塞翁失馬了。」
  「是的,但沒有中原的皇帝那麼神氣,也沒有中原皇帝那樣赫赫威勢,因為那只是一些蠻夷之地,不如中原天朝那樣威及四海,而且在名義上,那些地方還是中原的附庸屬邦,不過對主上的怡淡胸懷,那邊還是很適合的。」
  梅玉在心中暗歎,建文帝仍然是一個傀儡,一個被人利用的一個偶像而已,但建文帝只適合做那種人,他不是雄才大略的明主,即使在中原做皇帝,他也很少能真正自主過,這的確是他最理想的歸宿了。
  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把建文帝送過去,所以他想了一下才問道:「大哥,小弟想問一句話,你的傳國玉璽是否帶在身邊了?」
  建文帝臉色一變。
  梅玉道:「這句話小弟不該問,但是事關緊要,因為小弟與大內密探談過了,他們沒有認出您的身份,卻懷疑你們帶的是那玩意兒,永樂對這件東西志在必得!」
  建文帝想了一下道:「東西在我身邊,但是沒有帶出來,我已經藏了起來。」
  李珠立刻道:「妾身告退!」
  建文帝道:「珠娘,我們已是夫婦!你不必避開的。」
  李珠道:「不!這是主上的機密大事,婦人不該與聞的,妾父再三告誡,萬不可知聞此事!」
  她立即退了出去,姚秀姑也跟著退出了。
  建文帝才低聲道:「二弟!李至善父女可以信賴之處,就是他們有分寸,絕不想知道不該知道的事,現在我們可以談一下!」
  梅玉道:「小弟也不想知道!」
  建文帝卻正色道:「不!你必須知道,在這世上你是我惟一可信賴的人了,這件東西關係至巨,也是我惟一安全的倚賴,你坐近一點,我把地點告訴你!」
  他移近了梅玉,說了很多話,不只是一個地點,可還有很多的其他的秘密。
  梅玉聽了之後,神情很安慰,但也很沉重,可知那些秘密的確是十分重要的。
  當他們再見過李珠和姚秀姑的時候,這兩個女子顯然也作了一番商議與安排,那是有關如何行動的。
  李珠大概把自己的人員都交了出來,所以梅玉跟姚秀姑作了一番計議後,又去拜訪了金雞鏢局的總鏢頭羅世義。
  金雞鏢局是昆明府屬最大的一家鏢局,跟廣源的關係很密切,兩局之間是有聯保協議的。
  所以姚秀姑和梅玉找上門,他們毫不猶豫,一口答應了,因此,李大官人夫婦在第二天上路時,已經由金雞鏢局擺明了護送上路。
  金雞漂局這支鏢是擺明鏢暗保的方式進行的,他們只出動了一架鏢車,車上放了一口箱子,堅固而沉重,比一般的木箱還大一點,外包鐵皮,還用兩把大鎖鎖住,由四個大漢抬起才放上車子,鏢車雖由一名車伕推著,但他吃力的樣子,可知那口箱子的確是夠沉重的。
  金雞鏢局不但總鏢頭羅世義親自出馬,而且將局中的好手全部遣出隨行,李大官人夫婦騎馬隨行。
  另外有六名商人是搭他們的鏢隊同行,每人都帶著一個包袱,和一把巨大的雨傘。
  這一夥商人是前後跟李大官人一腳來到的,明眼人立刻可以看出這是李大官人自雇的保鏢。
  他們落後鏢隊不過二十來丈,一路緊隨,在平常的時候,鏢局是不允許人家搭隊的,這自然是特殊的情況。.梅玉和姚秀姑兩個人公開了身份,騎了兩頭馬,和李大官人作伴而行。
  他們出發後才半個時辰,立刻就有人到鏢局中打聽了,局子裡重要的人都走了,只留下了一名賬房先生和幾個工人,來人直接亮出了官方的身份查詢走的那支鏢。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7 09:39

第九章 劍氣揚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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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賬房先生倒是不敢得罪官中人,尤其來的是昆明府的班頭,他很合作,把約子都拿出來給人看了。
  約子是廣源鏢局的總鏢頭梅玉出頭簽的,他基於同業的道義,出價十萬兩,要求金雞共保那支鏢,報酬先付,銀票是通原錢莊的,保證支付。
  托保的條件是要求金雞全力以援,但萬一有所損失,則由廣源全部負擔,因此,他們也不知道鏢貨內容,梅玉說是珠寶,想來也差不多,別的貨品沒有這麼高的價值,而且十萬兩銀子,幾乎是金雞鏢局中全年的收入,托保的目的地只是到大理而已。
  雖有千里之遙,但也不過十日行程,沿途都是官道,風險不大,這種好買賣打著燈籠也找不到,所以金雞鏢局全力以赴了。
  合約上看不出什麼毛病,卻是十分重要的消息,因此這消息很快就傳出去了,但並不驚人。
  因為李大官人帶著一批紅貨的消息,早就有很多人知道了,只是不明來原而已。
  梅玉和姚秀姑一照面,大家才知道是廣源接下來的生意,廣源是大鏢局,已經鬧得轟轟烈烈,現在又突然公開地現身,想得到又是有重大的事情了。
  鏢隊一上路就已經十分引人注目了,尤其是隨後有一批江湖人急馬追了過去,更顯得不平常,姚秀姑注意到了,低聲通知了梅玉。
  同時在前面的羅世義也認出了那些江湖人的身份,把梅玉請去商議。
  梅玉卻不太在乎地道:「羅兄,這至少證明了一件事,那天兄弟在客棧中給他們的警告發生了效用,大內官方的人不敢參與了,變成了純江湖人的行動,應付起來就沒有顧忌了呀!」
  羅世義道:「可是這批江湖人也不好惹,過去的十幾個人,全是硬把子,敝局雖傾全力,也未必應付得了!」
  「這個倒不必擔心,我們只管保護那箱紅貨。李大官人的安全自有他的護送人員負責的。」
  「我們不是受托要確保人、貨的安全嗎廣「是的,不過那只是廣源的約上如此,兄弟轉托貴局的只是鏢貨的安全。」
  「話雖如此說,但我們多少還是有責任的!」
  「如若貴局尚有餘力,自然希望能費心照料一下,否則就請全力護車保貨,兄弟與人訂約也是如此約定的,貨比人更重要。」
  光是保護紅貨的安全,倒是簡單多了,因為那口沉重的箱子,一個人搬不動,鏢局有的是好手,合力保護一口箱子,把握就大了。
  第一天到祿豐,大隊歇下,也是警衛森嚴,倒是沒出什麼事,只不過有人用飛箭射來了一封警告信,叫羅世義置身世外,放棄這一票生意,還附了五萬兩的銀票,作為賠償他的損失。
  羅世義冷笑著把信跟銀票都撕了,他收了十萬兩的報酬,對方只給他半額的賠償,這已經吃虧了,何況保鏢的被綠林道嚇得中途退保,對聲名有礙,羅世義真要這麼做了,以後就別想再在江湖上混了。
  不過第二天再上路時,他更小心了,也約了當地的幾個武林朋友幫忙,使陣容更堅強了。
  當天午後,他們已快接近楚雄縣,大路兩側都是丘陵起伏,正是最適合伏擊的地點,羅世義也判斷對方必在此地下手,因為過了楚雄,就接近鎮南關,是鎮南王沐榮的王府所在地,任何江湖宵小都不敢蠢動了。
  繞過一重丘陵,當路站定了四個人,都在四十開外年紀,穿著白袍,手中執著人骨制居的短杖。
  羅世義叫住了縹隊,梅玉和姚秀姑拍馬向前,姚秀姑已經告訴他對方的身份。
  那是辰州言家門的四怪,言家四老是殭屍拳的掌門四老,四個人都是同族兄弟,言文、言武、言信、言義。
  他們是一個宗派,卻不是綠林人物。
  梅玉一抱拳道:「四位言老人家,廣源及金雞鏢局請求借道!」
  言氏四怪中以言文居長,他大刺刺地道:「小侯,老朽等知道此舉不當,但是受朋友所請,不得不冒犯一下,老朽等別無所求,只請各位留下鏢貨。」
  梅玉淡淡地道:「言老不覺得太強人所難嗎?我們開的是鏢局,受托護鏢,怎能放棄職守!」
  言文道:「我們是誓在必得!」
  梅玉知道無須說太多廢話,只吐了三個字:「辦不到!」
  「小侯,你要弄清楚,老夫公開現身,而且開了口,就非做到不可,或許你們還不知道我們來了多少人!」
  他的手一揮,兩邊丘陵中冒出一族族的人,居然有五六十人之多,而且個個都是好手。
  羅世義見了神色大變,低聲道:「梅兄,情況不妙,沒想到他們聚結了這麼多的人,這些人個個都是綠林中知名人物,看來這一關不好過。」
  梅玉卻笑笑道:「不怕人多,反正我們不會硬拚,只是保護縹車的安全,大家守住陣腳就行了!」
  金雞鏢局的鏢師們倒是訓練有素,立刻都下了馬,站在鏢車周圍。
  梅玉單身提劍,直向言文行去,沉聲道:「言老當家的,你在辰州是一門之長,卻與黑道為伍,實在不太聰明了,你會後悔的。」
  言文哈哈大笑道:「小輩,你真是不知死活,在這等情形下,你還敢說這種大話?」
  梅玉也不答話,滾身追去,拉劍急砍橫掃。
  誰也沒想到他會在門面話沒交代清楚前就動手的,言家殭屍拳別成一格,出手狠毒,白骨杖上還淬了毒,但是他們惟一的缺點是下盤太硬,只能跳縱而不善彎曲,形如殭屍,所以才有殭屍拳之稱。
  梅玉是看準了,突起進招,一攻擊就撲向四個人,言文與言信在前,見狀大驚,忙躍起避開,後面的言武和言義卻遲了一步,被梅玉的劍掃過腿部,兩個人都慘呼出聲倒下,都是雙腿被削斷。
  而言文與言信卻更慘,梅玉早就與姚秀姑商量配合好了,她也早已把鐵胎弓取在手中,扣好了鋼珠。
  言氏二老身形躍起、她的連珠彈也及時出手,那兩人都是面門上著彈,各有兩顆彈丸射人了大腦,撲倒在地下,也不過是手腳蹬了兩下就不動了。
  這兩人搭擋,放倒了言門四老,不過舉手投足之間,他們把握了兩個字:快與狠。
  言氏四老是絕頂高手,若是單打獨鬥,一對一他們都未必能應付得了,梅玉就是腦筋活,他在拍馬上前時,就想好了應付之策,一發而制敵。也只有梅玉想得出這種手段,因為他不是江湖人,也不拘禮於江湖規矩行事。
  開始提議時,姚秀姑還在猶豫道:「不行!這樣子會犯江湖大忌的!」
  梅玉道:「假如照江湖規矩,言家的人就不該插足到這種場合,秀姐!你我都明白,這是大內密探在背後支使的,根本沒有江湖道義可言,再說鏢客護鏢是出之正當的自衛,任何手段也不受限制的……」
  就這番話駁倒了姚秀姑,到她配合行動時,就毫無猶豫了,她知道若是一擊不中,梅玉就危險了,為了梅玉,她可以做任何事。
  他們這一舉手間放倒了言氏四怪,造成的震驚是難以想像的,連羅世義都怔住了說不出話來。
  那些綠林道的人也被鎮住了,言氏四怪是此行之首,武功最高,身份也高,他們卻在眨眼之間被人放倒了,而且梅玉還做了件絕事,他起身後,又補了兩劍,把斷腿的言武和言義頭都砍了下來。
  這份狠勁兒連黑道中人都做不出來!
  人群中又出來了一個人,白面無鬚,中等身材,穿著一身文士裝,手中還搖著招扇,姚秀姑低聲道:「這傢伙叫陰司秀才字文錦,是黑道中的前輩,十年前就金盆洗手了,不知怎麼又出道了?玉弟,對這個人要小心廣宇文錦看了一下言氏四老的殘屍,才陰惻惻地道:「小兄弟,你的手段太狠了,江湖道不是你這樣闖法的?」
  梅玉十分冷靜地道:「閣下是江湖前輩,在下倒要請教一下,江湖道該怎麼個闖法?」
  「人在江湖,道義為先!」
  「我是保鏢的,保了一趟買賣,你們攔路打劫,我是否應該為了道義,把這趟鏢讓給你們?」
  「話不是這麼說,綠林道和縹行之間,多少還有點情分在,大家利益衝突時,固然要各憑本事,但動手時,卻也有個分寸,不能趕盡殺絕……」
  梅玉冷笑道:「我們在事先已經打過招呼,對江湖朋友,也有過一番禮數,是你們不講交情。」
  「我們有苦衷,希望你賣份交情?」
  「鏢局也有苦衷,這趟鏢不能出岔子,其他的倒好商量,昨天你們曾經擲下五萬兩銀子要我們放手,今天我們也可以出五萬兩銀子,向各位借道?」
  字文錦道:「那是不可能的,綠林道的規矩,如果我們先賠上一筆老本,那就是志在必得了!」
  梅玉道:「那是不是表示我們必須接受呢?」
  「這當然不是,我們劃下了道,你們也可以不接受,不過這得失之間,你們要斟酌一下,接下了這筆人情,以後的江湖路,你們可以一帆風順,保證沒有任何風險,否則我們這些人也會全力擔待。」
  「那也包括保證每年有多少買賣照顧上門?」
  「小兄弟,你說的是外行話了,我們只能保證以後不會有人找麻煩。」
  「這就是了,鏢局砸字號,以後就不會有生意上門,也就沒有麻煩了,這種空頭人情不送也罷!」
  「閣下是一定要把路走絕了?」
  梅玉冷冷地道:「宇文當家的,跟你談不攏,還是找個真正能做主的人出來?」
  「笑話,這些朋友大半是老夫邀來的,老夫能做全主!」
  「這就好,字文錦,你決心攬下這筆買賣,邀請朋友助拳時,有沒有告訴他們真正的後台是誰?」
  字文錦神色微變道:「我們看上了這票紅貨,大家圖個後世溫飽,哪還有什麼後台。」
  「那就是你騙了那些朋友,我倒是很清楚,你們真正的後台是大內錦衣衛的兩位副統領,因為在雲南,沐王府不允許錦衣衛公然活動,才轉托你們以江湖身份來攔截!」
  宇文錦臉色一變道:「小子,你胡說些什麼?」
  梅玉道:「我才沒有胡說呢,我保的這票紅貨雖然價值不菲,但充其量也不過才五六十萬兩銀子,你邀請的這些朋友,許諾他們的代價一定不低吧!每個人都是成了名的好手,每一位至少要五萬兩的代價才能搬得動,你自己還要倒貼上兩百萬兩,你哪來的這麼多銀子?」
  字文錦一怔,沒想到梅玉會把話叫開來的,一時沒有話可以回復,梅玉又朗聲道:「我也不是真打算在江湖中混一輩子的,我這汝南侯世子的身份仍然存在,保這一趟縹,有我特殊的目的,所以我把話也敞開來說,今天我不是江湖的身份,也不以江湖的規矩辦事!」
  宇文錦叫道:「不管你是什麼,我們是江湖人。」
  梅玉沉聲道:「字文錦,你受了錦衣衛的好處,別人可沒有,你別糊里糊塗的硬拖大家來替你賣命,我已經向沐王府遞過照會了,他們也答應支援,如果你們堅持不放手,沐王府就要插手干預了!」
  「小子,你滿口胡言,沐王府也不能干預到江湖人行事,難道我們就怕了沐王府不成?」
  梅玉一笑道:「尋常江湖恩怨,沐王府是不便干預的,但牽涉到宦海風波,沐王府就不會坐視了,我把利害關係說清楚,你們自己看著辦好了!」
  語畢他朝羅世義一點頭道:「羅兄,請吩咐貴屬弟兄,喊鏢上道。」
  羅世義聽梅玉已經公開喊出了內幕,只有硬著頭皮幹到底了,他只希望梅玉沒有設下空城計,沐王府真的會支援,否則憑對方擺出的陣容,他們是闖不過的。
  但這個時候,他已別無選擇,朝手下的越子手孫七做了個手勢,孫七也只有硬著頭皮,一馬當先,顫著喉嚨喊道:「金雞……威揚!」
  他是盡了努力喊了,但是那聲音卻小得可憐!
  但他畢竟是向前進了,宇文錦神色一變道:「姓梅的,你是決心蠻幹了,各位朋友,併肩子上!」
  他叫了一聲,卻只有兩三個人裝模作樣地上前一步,仍是沒有人動手,宇文錦叫道:「大家是怎麼了,難道一面金雞鏢旗就把大家給嚇住了?」
  有人接口道:「字文老大,金雞鏢旗嚇不倒我們,但是沐王府我們卻惹不起,我們的身家根本都在雲南。」
  「姓梅的小子分明是虛張聲勢,沐王府不會管事的!」
  「這倒不然,上一次他們已經走鏢過境了,沐王府和大理段王府對他的確是全力支持的。」
  「這一次不一樣了!」
  「什麼地方不一樣,若是沐王府不加支持,他根本就不敢公然走鏢,字文老大,你可沒說跟沐王府作對?」
  「沐王府不敢干擾的,我可以負責!」
  「宇文老大,你憑什麼負責,你是孤老一個,到時候拍屁股一走,我們的家小和家業卻搬不走!」
  字文錦發急了道:「劉向、劉進,你們哥兒倆是什麼意思,事前已經講好報酬,已經預付了一半訂金,你們收了銀子,事情到了臨頭,你們卻又退縮了?」
  劉向也火了道:「宇文錦,你把話說清楚,當初你只是說劫金雞的鏢,可沒說有沐王府插手?」
  「現在我們也是劫金雞的鏢,至少到目前為止,沐王府並沒有干預。」
  劉向冷笑道:「宇文兄,你這話就有傷忠厚了,根本你就瞭解到劫這一趟鏢不是江湖恩怨,你向誰領的銀子心裡也有數,你更清楚沐王府一定會干涉的。」
  字文錦聽他如此一說,也沉下了臉道:「劉兄既然要把話敞開來說,兄弟也不否認,各位都瞭解到劫這趟嫖的純利並沒有那麼豐厚,所得之數,遠低於兄弟答應各位的報酬,必然是另有內情的,但各位仍然參加了!」
  劉向道:「參是參加了,但是也有個斟酌的餘地,兄弟事先也聲明了,若是只賠我們兩條老命,你們為了道義,豁出命來硬挺了,若是要牽扯到家小,我們就要考慮了。老實說,我們在這兒多年攢積,也有個十多萬兩的身家,只為了幾萬兩銀子而豁出去,豈不是太不上算了!」
  字文錦冷笑道:「劉兄,既然你有了身家。就該在家裡納福,幹嗎又要出來呢?」
  劉向微微一笑道:「宇文兄說得好,劉某兄弟二人並非貪財,卻也有不得不來的苦衷!」
  宇文錦一怔道:「這是什麼話?怎麼叫不得不來?」
  劉向道:「宇文兄,有人管得住你,硬叫你出頭,自然也有人管得住敝兄弟,使我們不得不來!」
  宇文錦叫道:「你們是沐王府派來的?」
  劉向微微一笑道:「字文錦,今天大家最好別掏底子,否則對大家都沒有好處。」
  宇文錦神色如土,吶吶地道:「劉向!你太不夠意思了,你既然身屬沐王府,就不該收取我們的預付報酬?」
  劉向道:「字文錦,你出面邀約之時,也沒說出你的背景和身份,只說是對付一批來歷不明的江湖人,沒說出對方是梅小侯,這是你不夠意思在前!」
  宇文錦頓了一頓才道:「今天的事你們是不會插手了?」
  劉向道:「不!我們一定要插手,我們在雲南的江湖人奉有王府指示,對梅小侯必須全力支持。」
  宇文錦冷笑道:「各位弄清楚,你們是跟大內的錦衣衛作對,你們有這個膽子嗎?」
  劉向道:「我們沒這個膽子,不過錦衣衛指揮使鄭文龍大人與王府也有聯繫,他要求我們對梅小侯必須全力支援,所以我們也是奉令行事。」
  字文錦呆住了,他沒想到沐王府是利用這個方法插手的,但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只得道:「好!姓劉的,你記住,所有的責任該你負。」
  劉向道:「劉某人微言輕,負不起任何責任,你要以官面的身份說話,可以找沐王府去。」
  字文錦看看身邊的人,大部分都是在雲南邀來的,想必都與沐王府有關,今天的劫鏢行動是砸到底了,再說任何的廢話也沒有用,只有冷哼一聲,回頭就走。
  只有三五個人跟他離開,大部分的人都呆立不動,連梅玉也大感意外,他把事情叫開來,只是試探一下,想不到沐王府真的插手了。
  不過,事情總算是過去了。
  鏢隊又緩緩地啟動,梅玉隨隊而行,走過劉向的面前,梅玉一拱手道:「盛情高義,改日面謝!」
  劉向也拱手道:「小侯不必客氣,劉某只是奉命行事而已,且幸能略效綿薄,不過小侯如不嫌冒昧,兄弟只有一事請教,以便回報。」
  梅玉略作沉吟,他知道對方的問題一定不簡單,頓了一頓才道:「劉兄儘管指教,只要兄弟能答的,一定不吝奉告。」
  劉向想了一下道:「小侯此次所保的紅貨是否十分重要,需不需要沐王府派人護送?」
  梅玉聽得懂他的意思,略一沉吟才道:「東西是頗為珍貴,但是並不重要,丟了也沒關係,只是沐王府如能派人暗中護衛一下,在下會十分感激廣劉向一聽就懂了,笑笑道:「那兄弟就以此回報王爺了,相信王爺必然會有所安排的。」
  「多謝劉兄了,請報上王爺,說梅某因業務在身,不便進詣,路過鎮南時,也不到王爺府去了。」
  「還是小侯明白,這樣王爺也方便說話些,還有一點要請教的是小侯此去目的為何?」
  梅玉道:「梅某只是途過雲南,最後目的卻不在王爺治下,劉兄如此回報王爺就行了。」
  劉向一拱手道:「兄弟明白了,祝小侯一路順風,這次兄弟挑明了身份,固然把字文錦擋了回去,但他不會死心的,而且也會把明取改為暗襲,小侯還要多加小心為上!」
  梅玉點點頭,劉向又道:「對方若以官方身份行事,王府與朝廷有明約,尚可干預,若純以江湖身份為之,王府插入就不便了,因為王府與江湖同道向有密約,互不干擾,而且雲南治下的江湖人很多,自成勢力,不便過分開罪,否則即中了朝廷驅虎吞狼之計,尚希小侯諒察。」
  梅玉一歎道:「我明白,沐王爺維持這一片基業,也是煞費苦心,燕王忌憚頗深,也在千方百計,想削弱沐王勢力,在下不會使王爺為難的。」
  劉向欣慰地道:「王爺說過,小侯是明白人。」
  梅玉道:「在下代一位義兄傳言王爺,對他的種種援助之處十分感激,就目前而言,王爺做得已經夠多了,不會對他多作打擾了!」
  劉向點頭道:「王爺卻十分慚愧,深感未能盡心,有負先皇帝洪武爺的托付!」
  「這些話不必說了,事情的演變難以預料,實在怪不得王爺的,何況這些話也不是我們能討論決定的,他們之間早就有了協議,劉兄請吧!」
  拱手上路,劉向兄弟也沒有遠送。
  一場風波就這麼過去了,羅世義這才長吁了一口氣,上前道:「梅兄,剛才實在是好險,想不到梅玉竟是成竹在胸,不過梅兄對言氏四老似乎不必做得太絕的。」
  梅玉歎道:「我也知道那四個人的關係重大,可是勢在必行,不殺死他們,今天就過不了關。」
  羅世義道:「這是怎麼說呢?」
  梅玉道:「宇文錦是官方買出來的狗腿。在雲南境內,他不敢亮出官方的身份,所以才拖出言家四老來充場子,他們是以純江湖的身份出頭的,這四人不除,劉家兄弟也不便出頭干預了。」
  「小侯早就知道王府會伸援手嗎?」
  「不!我不知道,但是沐王府曾經給我保證過,只要我是為了特殊任務進人云南,他們一定會支持的,所以我一看情況,知道必須先擺平言氏四鬼的江湖關係,再用話一點,暗示沐王府應該出頭了。」
  羅世義點點頭道:「原來如此,不過小侯殺死了言門四老,日後恐怕麻煩大了?」
  梅玉道:「我沒關係,將來我不會一直在江湖上打轉,姚大姐也是一樣,所以才由我們兩人出手搏殺言氏四老,免得羅兄牽了進去。」
  羅世義笑道:「兄弟的鏢局只及雲南境內,言家的勢力在四川,四川的長鏢,進人川境後,就由當地的同業轉包了去,這對兄弟的影響倒不大!」
  「那兄弟就更放心了,今後羅兄在雲南如有兄弟可盡力之處,只要吩咐一聲,兄弟無不盡心。」
  這正是羅世義所希望的事,上一次梅玉保了一趟鏢到大理,沿途歷經曲折,但使得梅玉在雲南、四川都創下了赫赫盛名,儼然成了縹行界的領袖,所有的鏢局都希望能搭上廣源的關係。
  金雞鏢局在碧雞的規模是最大的,但是在整個雲南而言,卻只是二流的,羅世義本人的聲望也只是二流的。大家知道他的名字,卻不是個絕頂出色的,所以梅玉找上他,明知此行危險重重,他也硬著頭皮答應了。
  而且此舉還有沐王府的暗助,此後說不定還能搭上沐王府的關係,那更是求不到的機緣,現在事實證明一切都如所料,因此羅世義心中充滿了興奮之情。
  這一路到鎮南關是風平浪靜的,因為越來越近鎮南沐王府,大家都有所顧忌,但是一路上的監視者卻也絡繹不絕,雖然那些人精於喬裝改扮,但很難逃過老於江湖的姚秀站和羅世義。
  經過鎮南,梅玉果然繞道而行,沒有前去王府拜會,因為同行中有著建文皇帝,身份十分尷尬。沐榮既不便以君臣之禮相見,但也找不出另一個適當的身份,最好還是不見了。
  最重要的還是為了保密,建文帝在列中很少有人知道,連主持鏢隊的羅世義都不清楚,這是十分有利的,如若是消息洩漏,恐怕會引來很大的危險。大內侍衛和錦衣衛的人,千方百計也要截殺他,縱然是鄭和叔侄有心相助,也沒有辦法了。
  到了祥雲縣後,羅世義道:「前面就到大理國了,大理段氏雖然是個小王朝,但多少年來,一直維持著相當的勢力,梅兄跟他們的交情深厚,想必可以得到一些援助的。」
  梅玉道:「是的,我如提出相求,他們不會拒絕,但是我不會去求他們。」
  「這又為什麼呢?」
  「大理雖是一個獨立自主的小國,但以實力而言,比鎮南王府差多了。」
  「那當然,鎮南王經略西南五省七州八十一府,轄地數千里,除了朝廷之外,再也沒有第二個勢力能比了。」
  「這就是了,鎮南王可以不把錦衣衛放在眼中,大理國卻不敢,我們豈不是讓段王爺為難吧!」
  「這麼說來,我們必須要靠自己的本事闖了!」
  「是的,不過羅兄儘管放心,我們的實力並不弱,因為對方再也無法聚集那麼多的人了。」
  「對方如果發動了,一定是有備而來!」
  「兄弟已有了應付之策。」
  他的應付之策是臨時才宣佈的,出發之際他都沒開口,一直到一條岔道上,他才宣佈取道瀾滄江而西。
  這條路入緬不會近,但是沿途都是荒涼的山區,惡獸瘴風,為一般人所不取。
  羅世義聽了之後,嚇了一大跳道:「梅兄,這條路極少有人走的?」
  「只是少有人走,卻不是沒人走!」
  「可是我們沿途卻很難找到人幫助了,兄弟所有的關係都是在往大理的大路上。」
  「我們的打算主要是靠自己的力量自己闖,走這條路惟一的好處是對方也算不到,他們在前途所設的埋伏佈置都用不上了,若他們邀集的人手回頭趕來,也落後了好幾天!」
  「可是我們的前站已經下來安排探路了!」
  「沒關係,留一個人在這兒,前站的人久候不見我們前去,一定會回頭的,通知他們改道就是!」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7 09:39

第十章 李代桃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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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玉決定的事是不容改變的,不過他的計劃也的確不錯,能夠省下很多的麻煩。
  梅玉的改變路線有另一重作用,他破壞了對方的全部佈置,前途完全沒有埋伏,對方必須自後追上來才能展開突擊。
  他又把李至善安排在後一站之遙,對追上來的武林中人,能攔截的攔截,也可以掌握住行蹤,使對方全部暴露了出來。
  由樣雲而行,只有一個雲縣較為熱鬧文明,再往西行,就是窮荒不毛了,往往要走上百來里,才能遇上下一個村落,這種走法很辛苦,但幸好鏢局中的人手充足,加上李珠所選的護衛人員都是好手,實力很堅強,進人苗荒山區後,一些蠻人都不敢冒犯他們,倒是十分的平靜。
  最妙的是只有一條路可通,對方由後面追上來,通行的漢人很多,根本沒有什麼大股客商,對方無所遁形。
  過了雲縣之後,又走了兩天,到達一個叫孟止的小村集,這是一個漢夷雜居的村落,不過才幾十戶人家。
  鏢隊有三十幾個人,一進村就塞得滿滿的,羅世義派出的先行人員費盡心力,只找到了兩間民房棲身,讓建文帝和李珠住了一間,其餘的人只好買了些乾草鋪在地下,將就著住下了,大部分人還是露宿的!
  護衛建文的工作由李珠自己去擔任了。梅玉、姚秀姑、羅世義以及鏢局中幾名鏢師,都在村口的一個草棚中棲身,他們現在很放心,因為只要注意後路的人就行了。
  梅玉和姚秀站也參加了夜間的輪值守衛,每班一個時辰,其餘的人則在草棚中休息,這是保持警戒和維持體力的最好辦法。
  梅玉和姚秀姑守第一班,那是天黑之後,酉初到西末,這時剛用過晚飯沒多久,也是最舒服的一班。
  天色尚未全黑,他們已經燃起了七八支大火燭,這是用棉絮浸滿了桐油,再塞進茅竹筒中,火光很亮,耐燒力也強,風吹不熄,為了安全,他們不在乎化錢。
  他們上值後約計半個時辰,突然來路上蹄聲雜亂,兩人立刻提神戒備,羅世義和鏢師們也都聞聲出來了,堵在路口上,沒多久,只見兩騎飛也似的馳來,馬上的人老遠就高舉雙手招呼道:「各位!我們姓李!」
  那是李至善的手下,梅玉讓他們靠近了,認得他們是李至善的手下人,遂出聲招呼道:「二位!後面有情況?」
  一人道:「是的,有大隊的人馬下來了!」
  「是些什麼人?」
  「什麼人不清楚,由宇文錦帶頭,有二十幾個,他們扮成行旅的客商,由孟賴鎮一直追了下來。」
  「李老丈呢?」
  「至善叔帶了七八個人緊躡在後,這批人聲勢太大,我們攔不下來!」
  「好!二位請進村去,通知一聲李珠大官人,這兒由我們負責阻攔!」
  那兩個人又快騎入村而去,梅玉早已指揮眾人,把木製的拒馬放了下來,村口是一片丘陵,只有中間留出了兩丈來寬的一條通道,用木柵一攔倒是十分方便,不怕來人縱馬硬闖的。
  約莫又是一刻工夫,二十幾匹馬也到了,為拒馬所阻,無法再前進。
  當先一人跳下馬來,卻是宇文錦,他憤然拔出了腰刀就去砍木柵。
  梅玉和羅世義雙雙出陣,羅世義道:「前面村中已由本鏢局借居,請各位留步!」
  字文錦怒道:「老爺們要趕路!」
  梅玉沉聲道:「趕路也不行,在本局的大隊未離開前,不准任何人進人!」
  宇文錦叫道:「這是誰訂下的規矩?」
  梅玉冷笑道:「本來就沒規矩,我們先到一步,向本村的村長買下了封路的權利。」
  「笑話,天下人走天下路,誰也無權封路。」
  梅玉道:「字文錦,到了這個地方不講王法的,你也別搬出官老爺的那一套,告訴你不准通行就是不准通行。」
  「老夫若是非要進去不可呢?」
  「你可以試試看!只要你踏進拒馬一步,我們就不客氣了,你可別說我沒警告過你!」
  宇文錦勃然怒道:「梅小子,你實在欺人太甚,霸住了道路不讓人通過,當真你就無法無天了?」
  梅玉冷冷地道:「字文錦,說這些廢話實在沒意思,你的來意何在,我不讓你入村的用意何在,大家都很清楚,因此我只擺下了一句話,你自信闖得過去就闖闖看!」
  宇文錦默思片刻,兀自難以決定,回到自己那批人中間低聲商量起來,姚秀姑也低聲道:「這老兒鬧什麼鬼?」
  梅玉道:「他們中間一定有能辨識大哥的人,所以才急著過去看看,若是發現了大哥,他們自會不惜一切,殺死大哥!」
  「那他們為什麼不衝進去呢?」
  「他們怕未能得到確信,徒作拚命,如果不是大哥在此,他們若是太過分,沐王府那兒就難以交代了!」
  姚秀姑點點頭道:「那我們還是要準備一下,我想他們遠道而來,總不能就此罷手的,少不了會硬幹一場。」
  梅玉道:「不過我想現在大哥的形貌已改變了不少,被人瞧了一眼也難以辨識,所以回頭決鬥時,你招呼大家一聲,拚鬥必須認真,但不必硬把命拼上。」
  「既要認真,又不拚命,這是怎麼說呢?」
  「這就是說拚鬥之際,能阻攔對方就絕不鬆懈,實在能力不及時,則以保全自己為主,相信這些老江湖能把握住這個原則的。」
  姚秀姑一笑道:「這倒不錯,兄弟,你學得很快呀,有經驗的縹客都能把握住這個原則,敵我之勢強弱分明時,拼上老命也沒有用,活著才是最重要的,金雞鏢局成立二十年了,用的都是老人,不用通知,他們也懂的。」
  這邊才說完,那邊宇文錦已經率人衝了進來,拒馬還安在路中,他們只有下馬徒步進撲,大概也商定了步驟,連話都不說了,搭上手拉開兵刃就狠攻。
  梅玉的一支劍敵住了宇文錦,一支劍上下翻飛,十分凶狠,他以前在京師當小侯,由於生性愛武,常向名家請教,一般少年子弟中,以他的成就最高,最近幾次選經殺伐,也悟出了不少精著,使他的劍技益臻圓熟。字文錦的那口刀上也有幾十年的火候,但是年紀大了,身手不如他靈活,十幾個回合後,他已經受了幾處傷,尤其是胯上的一劍,劃破一條兩分多深、半尺來長的血槽,鮮血滲衣而滴,看來十分嚴重,有人要上來幫他的忙!
  宇文錦卻大喝道:「別管我,衝過去,找正點子去!」
  他們的人數幾乎多出了一倍,鏢局這邊自然是攔不住,更何況這次來的人都已經過精選,個個都是好手,鏢局這邊捨命抵擋,仍然被衝過了不少。
  倒是姚秀姑的神彈威力驚人,她躲在較遠之處,彈無虛發,弓弦響處,一定有人痛叫倒地,不過姚秀姑心存忠厚,彈著處只使人喪失戰鬥能力,卻不至送命。
  她擊倒了五六個人,但也有十來個人衝進了村中,鏢局這邊見沒把人攔住,鬥志就鬆懈了,最後連字文錦都擺脫了梅玉,衝向了村子裡。
  梅玉帶了人在後緊追,一直衝到那是草棚附近,但見李珠帶了幾個人,跟一批衝去的人死命地拚鬥著。
  梅玉上去急問道:「李大官人呢?」
  李珠道:「在屋子裡。」
  梅玉急道:「這怎麼行,在外面我們不能照顧一二,在屋子裡誰去保護他?」
  李珠道:「我們只要能守住門戶就行,再說他自己也有點自衛能力!」
  可是來進犯的那些賊人也很凶悍,居然有兩個人衝進了草棚,梅玉大為著急,幾發急劍,凌厲無匹,把他的對手砍倒,跟著也衝進屋子。
  但見李大官人手持長劍,跟一個傢伙在拚鬥著,梅玉三步上前運劍急砍,一劍將對方砍成了兩截,可是另一個賊子卻抖手射出了幾點寒墾,李大官人一聲慘呼,痛叫著拋掉手中的長劍。
  那個賊人竄出了屋子,大聲招呼道:「得手了!大家飄吧,點子中了我五支斷魂箭,神仙也救不了了!」
  宇文錦忙道:「王兄,你看準了沒有?」
  那個姓王的賊人道:「形像雖略有改變,但大致的輪廓還在,應該錯不了!」
  另外有個人道:「字文錦。王兄跟我從宮中出來的,我們看了朱允炆十幾年了,還會錯得了嗎?」
  宇文錦道:「那就好,大家飄吧!」
  來犯的賊人只剩下十幾個了,都紛紛朝村子退去。
  梅玉還待追上去,李珠卻從屋中出來哀聲道:「梅公子,拙夫中了暗算,你快來看看是否還有救。」
  梅玉只有停住了腳步,跟姚秀姑一起進到屋子,只見那位李大官人胸前中了五支利箭,狀如梅花排列。
  他上前忙割開了衣服,只見傷處周圍已經發黑,想必是箭上還淬了劇毒,不由切齒道:「這批賊子好毒的手段。」
  羅世義上前診視片刻才道:「這是百步追魂劇毒,幸好人肉不深,立刻拔出來,挖掉沾毒的部分,或許還有救。」
  梅玉忙道:「羅兄救得了嗎?」
  羅世義道:「我們常年走鏢,對防治這些液毒暗器,總是有些藥物的,但能否救治卻不得而知!」
  「那就請羅兄從速救治一下,這個人很重要……」
  鏢局裡的人足足忙了一夜,不但要救治中了毒的李大官人,也要救治自己受了傷的同伴,而且也把受了傷的賊子也加以救治了一下。
  第二天清早,鏢隊照舊出發進路,李大官人被一副竹竿製成的滑竿抬著上路,滿臉憂愁的李珠扶著滑竿,步行相隨,卻留下了七八名受了傷的賦人。
  他們什麼話都沒有交代,個個臉色都很沉重。
  在路上,梅玉陪著一個臉色肅穆的漢子並馬前進,梅玉道:「大哥!這次的李代桃僵之計,希望能瞞過他們,以後不再來麻煩了!」
  建文帝回頭看看滑竿上的人,歎了口氣道:「我很慚愧,這個人是替我而死的!」
  梅玉知道大哥心中的感觸,連忙道:「大哥!別這麼說了,大家都是出自本願的,只希望能將大哥平安無事地送到緬甸,任何犧牲都在所不惜。」
  建文帝一歎道:「我知道,可是昨夜我藏身在床底下,看著大家為了我拚命,心中實在不好受,真想出來拔劍跟大家一起廝殺,每個人都仍然把我看作皇帝,只有我自己知道已經不是了!」
  「大哥錯了,現在身邊的人,沒有一個人把你當作皇帝,我跟秀姑把你當作大哥兄長,李珠小姐把你當作丈夫,她手下的人把你當作捨命相隨的主人,羅世義把你當作了他受保的客戶,我們保護你,只是為了交情和自己的職守,沒有一兩個人想從你身上得回什麼!」
  建文帝默然了片刻才道:「家岳他們在後面還會碰上一場廝殺嗎?」
  「小弟想不會了,他們雙方都會避兔見面,李老伯急著追上來探知究竟,另外那批人則急著回去報功了!」
  建文帝歎了一聲:「他們會就此罷手嗎?」
  「小弟想不會罷手的,他們還要求證一下大哥的生死確訊,最好是那個受傷的人不治身死,這樣才能叫他們安心而回。」
  「不可以這麼做,我們要盡一切努力救他的性命!」
  「那當然,我們不會讓他死掉的,因為他並不是真正的大哥,如果不幸他在途中死去,這種大熱天,我們不能帶著弄虛作假屍體趕路,若是就地埋葬,他們也一定會挖出遺體來求證,這就瞞不過他們了!」
  建文帝的神色更見沉重,大家就這麼默默地走著,可是很不幸,他們趕了五天的路後,終於出了邊境,來到薩爾溫江之畔,那個受了毒傷的人,終於不治身死了。
  死前,他全身毒發潰爛,連面目都腫脹不可辨。
  建文帝十分傷感,在他的遺體前再三禮拜,最後一把火燒了屍體,然後把骨灰灑人了薩爾溫江。
  然後大家渡江,住進了一個叫猛對的小鎮。
  這是一個夷寨,居民們都是青布裹頭,面目黎黑,言語不通,幸好鏢局中有通夷語的人,還可以跟他們溝通一下,建文帝皺眉道:「這兒的土番都是如此嗎?」
  李珠笑道:「此地也是邊區,大緬國在仰光,那兒文明多了,不過略遜中原而已,主上駐節的聖光寺也在仰光,比此地好多了。」
  建文帝長歎無語,顯然是並不相信她的話,梅玉安慰他道:「大哥!目前只是避避風頭而已,若是你住不慣,過一陣子還是可以回到中原的。」
  建文帝思索片刻才道:「去國離鄉,我是出來避難的,不談什麼慣不慣,怕的是別人不讓我在這兒安居下去。」
  姚秀姑道:「大哥倒不必耽慮這些,此地遠處邊夷,而且李老丈已在此地經營有年,大內的勢力難以達到。」
  建文帝道:「刻下是如此,假如四叔知道我在這兒,他就不能放心了,會接二連三地派人前來的。」
  李珠道:「主上所慮極是,不過妾父也想¥叮這一點,此去聖光寺也只是暫居,兩南諸夷如安南、逞邏等,都是聖光寺的勢力範圍,避開他們也並不是難事,再說,這究竟不是中原了,大內來人,未必能像在中原得心應手,主上的安全是絕無可慮的。」
  梅玉道:「我跟羅兄談過西南夷的情形,他說西南諸夷雖然偏處一隅,但是與中原接壤,來往很方便,大哥在這兒並不是十分安全!」
  李珠道:「家父在此已有萬全部署,中原只要有人來到,立刻就會知道的。」
  梅玉莊容道:「珠嫂,世上沒有萬全的部署,大內為富貴所誘,可以買動無數的人,千方百計地打人進來,令人防不勝防,甚至於可以派遣大軍相脅。」
  「派軍要從雲南借道,沐王府大概不會同意!」
  姚秀姑立刻道:「不一定,在廣西也可以遣軍人安南的,那邊是桂王的領域,桂王與永樂的關係極密,是永樂的最大支持者,他自己領軍西進都大有可能。」
  李珠臉色一變道:「對了,我忘了廣西桂王這一邊了,他不必派大軍了,大內的人若是由安南源源人侵,也將是個大麻煩,看樣子我得與家父從長計義一番!」
  梅玉道:「我想李老伯也沒有什麼妥善之策,最好的方法莫過於遷地為良,西南更西,有大小近千個島嶼為蘇門答臘與馬六甲群島,幅地之廣,尤大於中原,而且島民已開化者,虔信佛教,也是聖光寺的勢力可及之處,由許多高僧在那邊宣教輔政,最好能請大哥搬到那邊去,因為只有舟楫可渡,對出入的人可以控制,而且路途遙隔,官方也不易派大批的人員前往了!」
  李珠道:「是的,梅叔叔這個意見很好,我們等家父來到後,商量付諸實施,不過主上必須先到聖光寺,在佛前受職,膺任聖僧磊典後才行!」
  「那要很長的時間了?」
  「至少要三個月,因為要通知各地的國君、酋長、高僧等人一起來參觀大典,參拜聖僧。」
  梅玉也知道要使建文帝在此落腳生根,勢必先要造成他超然的地位,這倒是免不了的,因為建文帝不是一個能安於淡泊的人,他必須要在別人的尊崇下才能生活,否則他的生命就會黯然失色,了無生趣了。
  所以他只有歎口氣道:「這事情無法保密了?」
  李珠道:「只有在事前保密,使京中得不到消息,以距離來爭取時間,使京中猝不及防。」
  梅玉道:「好吧!我會陪隨大哥,等他受職聖僧之後,再回到中原去。」
  建文帝道:「兄弟!其實你可以不必回去,在這邊你受借重之處還多,而且可發揮之處也多。」
  李珠道:「是的,聖光寺可以建立一批本身的武力,這也是必要的,要使諸夷懾服,不能光靠空洞的信仰,家父希望梅叔叔能在這方面一舒長才。」
  梅玉道:「這一點小弟很抱歉,小弟身無食肉相,建軍非我所長,李老伯手下該有更好的人才。」
  李珠道:「梅叔叔太客氣了,家父手下那批人我很清楚,他們都是從事密探工作的,打聽消息,堅強組織或有所長,建軍教戰,實非所能。」
  梅玉道:「我也不行,這方面方三弟比我行,我在中原對大哥的幫助還大一點。」
  建文帝知道梅玉的脾氣,他這個人擰起來時很固執,很難說得動的,而且在中原,他們也需要一個有力的人士為之聯絡奧援,梅玉不但本人跟一些王族世家交情深,他的父親與一些兵鎮將帥們也有很好的關係,甚至於跟宮中幾個有頭有臉的太監也都交情頗深,他的家中出了事,但永樂帝對那個汝南侯的府第仍是沒有沒收,於此可見,若是梅玉留在中原,對建文帝是有好處的。
  建文帝思索了一下道:「二弟!你若是堅決要留在中原,就把三弟找了來,對掌軍建軍的事,我的確需要一個信得過的人,我家老祖宗給我找了一塊退身之地,如果再被人擠出去,我就沒有容身之處了!」
  這句話自然很傷李珠的尊嚴,因為這是對他們父女的不信任,但李珠居然也同意地道:「是的!梅叔叔,家父雖然受命經營此地,但他老人家也只有自己可堪信任而已,主上身邊再也沒有一個堪寄重托的人,尤其將來這領軍的一職,權限可能大到那些番王國君之上,沒有一個可信的人出來擔任,實在是很危險的事。」
  梅玉忍不住道:「令尊的手下難道不可信嗎?」
  李珠正色道:「家父手下的重要人員,忠貞可許,但家父在用人時,就是以忠貞為條件,在才能上就無法兼及了,在密探中是找不出真正的人才的。」
  梅玉也只有默然了,這話也不錯,在那個圈子裡不能任用人才,否則是弊多於利,有才而又賦於重權,就不會安分,掌權過重,就難以駕馭了。
  他們在猛對足足等了五天,終於李至善趕來了,他帶來一個好消息,那就是大內密探深信已經殺死了李大官人,而且也認為那就是建文皇帝,所以那些密探們都停止了追索行動,回去覆命了。
  這個消息使梅玉透了口氣,這麼一來,建文帝至少暫時是安全了,目前急於安排的是建文帝到聖光寺受職的事了,那是李至善一手安排的,他們伴隨著建文帝到達了仰光的聖光寺。
  李至善在這方面倒是安排得很妥善,他自己本人已來過好幾趟,聖光寺中的接待人員也都是預先委定的,建文帝到了之後,只要熟悉一下幾項儀式就行了。
  李至善發出了通知,預定在五月初為聖僧受職視事的佛光普照大典。
  遠在太祖之時,就已經確定了聖僧這一個職名,以為熠服西南夷之用,聖僧一職已經三傳,都是由中原的高僧擔任的,到建文帝膺該職,已是第四傳了,第三任的聖僧惠違大師是太祖的一位堂兄,曾任皇覺寺住持,年紀已八十多了,請他遜位是沒有問題的。
  新的聖僧在聖光寺即位大典很順利的完成了,新即位的聖僧寶相莊嚴,天生就有一種令人不敢仰視的逼人氣質,令人心說誠服,而且佛理精深,當時就有幾位高僧執經請益,聖僧都-一解答了,析理精微,令人十分欽服。
  南疆的高僧不僅是通佛理而已,他們幾乎是要各類皆通的,有的問術數,有的問醫學,有的問營工建築上的難題,聖僧都是閉目沉思一番後,給予解答了。
  還有幾位土王則是請教叩問治民之策,聖僧的答覆就更為細妙得體了。
  這次大眾叩諧新任聖僧的結果是皆大歡喜,十分滿意,梅玉在場也目睹了奇跡的產生,他實在難以相信,他的大哥建文帝何以會如此博聞多才了,尤其是那些醫學上的疑問,他幾乎是略作思索後,就朗朗作答了。
  但是據梅玉的瞭解,建文帝對醫道是一竅不通的,莫非他當了聖僧後,真有了神通不成!
  直到他去看了聖僧的蓮座之後,才恍然而悟,聖僧的座位是面對著一蓬蓮座,蓮座上是釋迦未成年前的法相,但蓮座下卻有個洞,平時用一片蓮葉蓋住,看不出來,但必要時卻可以移掉的,那個洞直卻通地下。
  在地下室中,躲著一批宿學之士,當有人提出什麼疑問時,聖僧閉目深思片刻,那時給地室中的人書寫時間,等底下書就答案,聖僧張開眼睛,讀出答案。
  在外面的人是看不見這個洞的,但卻造成了聖僧萬能。
  梅玉歎道:「由那些人直接提出疑問,再由這兒的人當面解答,不是更為詳細嗎?何必要轉這一道手續,搞些騙人的手段呢?」
  李至善一笑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這就是治術,用以造覺他們聖僧萬能的印象,才可以使命他們!」
  「萬一被拆穿了呢?那些高僧都是智者,不是愚民,不容易受騙的?」
  李至善道:「但那些國君土王卻都是愚者,哄得他們相信就是了,高僧根本就是我們的人,他們是知道內情的,那些疑問是老早就提出來,由我們準備好答案的,否則他們的問題既冷僻又不易解答,縱有飽學之士,也不可能在倉促之間,立刻作答的。」
  梅玉苦笑道:「我總覺得這不是好辦法?」
  李至善道:「的確不是,但化外之民,智識不開,只有托之神跡才能使之信服,如果到了中原文明之邦,這一套自然行不通,但是在南疆,卻是惟一可行之策。」
  梅玉聽了只有搖頭,而且對這一套也感到十分厭倦,他向建文帝道:「大哥在此已有了著根之處,用得著兄弟的地方不多了,小弟要回中原去了。」
  建文帝道:「尊大人梅老侯爺尚在中原,你要回去盡孝道,愚兄不敢強留,但請你去把三弟找來,他在中原已無可戀棧,倒是此地可供他發展之處尚多,聖光寺準備成立一支軍隊,缺乏領軍之將。」
  梅玉道:「聖光寺是佛寺,有建軍的必要嗎?」
  李至善道:「聖僧原本有一支衛隊的,前任聖僧因為極少出巡,這支衛隊形同虛設,僅有一千人都不到,而且多半老弱,主上出任聖僧之後,理應加強規模,準備擴充到萬人左右。」
  「聖光寺能駐紮萬人嗎?」
  「那自然駐不下,但是在聖光寺周圍,我早就建妥十處營區,每處可駐千人,養個萬餘人沒有問題!」
  「有此必要嗎?」
  「有的,對各地的土王,稍有不臣服之心者,可以征伐之,有暴虐其民者,可以討伐他,國有叛臣興亂時,我們也可以幫助他們平定,這將是一股安定南疆的力量。」
  「李老丈,這支萬人軍旅將由何處召募呢?」
  「大部分兵源在土番中選取優秀者加以訓練,但百夫長以上的營官,俱由漢人擔任!」
  「李老丈,我說句掃興的話,這萬人之眾,平安南疆太多,但用以抵抗中原則不足,如果中原的朝廷知道大哥在南疆組軍成師,一定會派兵來征討的。」
  李至善道:「雲南有沐王坐鎮,朝廷的兵不會從雲南過來,那就只有經廣西借道安南而來,我們只要派出個兩三千人,利用天險,就可以阻明軍於安南之外,目前最缺少的是一位練軍的幹才,小候如肯屈任……」
  梅玉忙道:「很抱歉,梅某實非其選!」
  建文帝輕輕一歎道:「二弟!我是十分希望你留下的,但是我也看得出,你不喜歡此地,而且你在中原還有事,所以我只有退求其次,望你把三弟找來,我們兄弟三個人至少要有一個人在我身邊,我才安心。」
  梅玉心中一動,他已聽出了建文帝語中的無奈,李至善的忠心是無可否認的,只是他太固執了一點,南疆一直是他在經營的,他堅持要以他的那一套經營下去。
  建文帝與梅玉一樣,對這些安排是反對的,但是卻無力改變現形,至少目前是沒有辦法的,因為所有的人和助手都是李至善安排的。
  建文帝不想做一個傀儡,他要有自己的理想,所以他把梅玉放回中原,希望他把方天傑調來。
  方天傑不會比梅玉更能幹,但方天傑有股硬幹蠻幹的勁兒,對任何人不買賬,甚至於建文帝也沒法改變他,所以梅玉對李至善還有幾分客氣,方天傑就不會了,他要是站在道理上,跟誰都能頂起來。
  建文帝需要這樣一個人,但李至善卻不瞭解方天傑,他總以為方天傑不如梅玉如此精明。
  梅玉和姚秀姑是跟著金雞鏢局一起離去的,此行雖多凶險,但是金雞鏢局的收穫是很大的,不僅得到了一筆極大的保酬,也借此機會創下了赫赫的盛名。
  梅玉請建文帝付出重酬,原本是想讓羅世義退出江湖,因為這一次他得罪的人太多,但是羅世義卻幹得十分起勁,準備回到碧雞後擴大營業,把鏢局遷到昆明去,聘請雲南地面上幾位江湖名宿出來撐場面。
  回程是較為輕鬆的,因為沒有了責任,但他們途經昆明時,卻意外地碰上了兩批人。
  一批是錦衣衛指揮使鄭文龍,他秘密地請見了梅玉,秘談了半夜,第二天一早就走了。
  另一批卻是兵部侍郎李景隆率同錦衣衛副使司太極,李景隆原為建文皇帝的抗燕元帥,但他卻率軍投降了燕王,以致加速了建文帝之敗,他跟汝南侯梅殷是同僚,是梅玉的世伯,見了梅玉,也要搭他世伯的架子,但是梅玉更絕,見了他的面,就是一個長揖道:「元帥好,元帥怎麼不在滹沱河率軍,卻跑到昆明來了。」
  原來李景隆拜帥抗燕,就是在滹灺河畔領軍,那已是兩年前的事了,梅玉故意一提,李景隆的臉紅了,一時不知怎麼說才好,司太極在旁道:「小侯,李大人已蒙主上洪恩,晉陞為兵部侍郎兼領禁軍!」
  梅玉哦了一聲道:「那真恭喜李大人了,想必是對滹沱河畔戰功彪炳!」
  李景隆勃然怒道:「小子,你欺人太甚!」
  但司太極卻道:「李大人不必生氣,梅小候也沒有說錯,主上大軍能後償血刃而得天下,大人的功不可沒,說大人對主上的戰功彪炳,卻也講得過去。」
  李景隆是降將,對燕王卻是功臣,只不過司太極的說法太難聽了,梅玉知道他們之間已有裂痕,因此笑道:「二公見召,不知有何指教?只不過請二位記住,這兒是雲南,沐王爺治下,只能談私務而不及公務!」
  司太極是深知厲害的,賠笑道:「當然!當然!我們本來就是請小侯私下談談而已!」
  李景隆是當朝新貴,哪裡聽得進這種話,厲聲叫道:「梅玉,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說出這種話來,沐王爺又怎麼樣,難道就強過了皇上不成!」
  梅玉沒理他,屋外有人接口道:「王爺自然不敢跟聖上相比,對聖上一向唯忠唯誠,只是奉了太祖諭旨,有一些特權而已!」
  說著進來了一個軍官打扮的人,後面跟著兩名軍丁,司太極起立拱手道:「陳將軍……」
  李景隆仍自大刺刺地道:「他是哪兒的將軍?」
  那將軍淡淡道:「末將乃鎮南王沐王麾下,銀安殿外值殿將軍,這個將軍只是王爺私人賞的,未在兵部申報,李大人不會記得的!」
  李景隆道:「本部堂在兵部任職有年,將軍以上的軍官都見過,沒有不認識的道理,你叫什麼名字?」
  「末將陳紹棠!」
  「陳紹棠,你只是沐王私授的軍職,未經奉召,私自闖入本部行轅,見了本部堂又不行禮……」
  但陳紹棠走上前,給他就是兩個耳光。
  這兩個耳光把李景隆打傻了,也把司太極打傻了,他聽李景隆在這兒自顧發官威,知道他會自討沒趣的,但沒想到陳紹棠會動手打他。
  一個值殿將軍敢動手打一位兵部侍郎,這才使司太極心驚魂魄,他怕的不是陳紹棠的膽子大,而是陳紹棠何以敢如此做,那表示沐王府將不會放過他們的。
  部堂司員,如果奉旨人滇,必須先領有聖旨關防,在入境時先行遞出,如果是御派的欽差,要等沐王府派員來迎迓保護,如果是一般的部員,也要等王府派相等地位的職司人員前來引導才能行動。
  京員入滇,照規定要住在驛館,不得私自行動的,這是太祖賦予沐王府的特權,老王爺沐英死了,新王沐榮曾經入覲過燕王成祖,以後沒什麼新的規定,可見太祖的諭令仍是有效的。
  所有的京官,只要不按正常的手續報到,在雲南一律不准辦公務,即使辦了報到手續,也得沐王府的協同下才能處理公務。
  所以梅玉前兩次保了鏢入了雲南之後,錦衣衛只能以江湖的手段去阻難他,而不敢動公務。
  李景隆是懂得這些規矩的,在梅玉面前,因為四顧無人,才說了句狂話,卻沒想到王府的人竟然緊盯著他們。
  因為上來了一個不認識的軍官,李景隆想不是什麼大來頭,所以還發了一陣狠,直到這兩個耳光,才把他打得怔住了,頓了半天才叫道:「好個奴才,竟敢打本部堂。」
  司太極也極為困難地道:「陳將軍,不管怎麼說,李大人是兵部侍郎,已由聖上行旨天下,你是認識他的!」
  陳紹棠道:「我當然認識他,所以只給他兩個耳光,否則我就拖到街上,當眾除下褲子,給他一頓板子了,這是冒犯王爺的不敬罪!」
  司太極道:「李大人對王爺並無任何不敬?」
  「他這兵部侍郎要在驛館遞了公文才算數,私自入雲南辦公,就是對王爺的不敬罪,雲南未經登記不准處公是太祖諭令,換言之,他是犯了對太祖皇帝的大不敬罪,別說是給他兩個耳光,就算殺了他也不算過分。」
  李景隆一聽,涼了,他知道這兩記耳光是白挨了,如果再不識相點,這條命賠上也是白賠的。
  司太極忙道:「將軍誤會了,我們純為私務入滇,不敢驚動王爺,今天約梅小侯也是為了私務。」
  陳紹棠微笑道:「梅小侯與王爺私誼極佳,王爺有過吩咐,只要小侯入滇,就是貴賓,必須嚴加保護,不能受到一點驚擾,小侯這兩個人是否對你很不禮貌?」
  梅玉微笑道:「他們從來也沒有對我禮貌過,在雲南托了王爺的福,他們還不敢明目張膽地橫行,若是到了別處,他們恐怕早已兵刃相向了。」
  陳紹棠道:「王爺知道此輩十分討厭,也知道小候很不願意見他們,所以命末將送上了一紙聘書,聘小侯為王府記室。」
  說著雙手捧了一個封套呈了上來,梅玉道:「多謝王爺美意,梅某生性疏懶,志在江湖……」
  陳紹棠笑道:「這與王爺的札委並無衝突,王爺借重小侯的就是您這超然江湖的身份,所以您這記室不是留在王府,而是四處行走,代表王爺結納一些江湖英雄豪傑!」
  梅玉道:「王爺要跟江湖人打交道幹嗎?」
  陳紹棠道:「雲南轄區有九峒十三苗,還有三十九部夷族以及裸裸等族,不服王化,如若以大軍征討,不僅交通不便,而且頗費周章,王爺就禮聘江湖奇技異能之士,只要十幾個人,潛人蠻區,擒其魁首,變亂自平,這是最省事的方法。」
  這的確是個好辦法,但更好的解釋是沐王府何以要網羅江湖高手,而免當局之疑。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7 09:39

第十一章 禍隱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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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王府跟朝廷雖未對立,但無疑的是並不投機,沒有一個皇帝能忍受沐王府這種跋扈的態度的。
  但這是太祖的諭命,沐王府自己也有足夠的實力,使朝廷一直無可奈何。
  陳紹棠送上的那紙聘書關係極大,那可以保證梅玉今後的行動自由與安全,對他的意義極大。但是沐王府也擔了極大的關係,使梅玉相當的感動,但是也在考慮是否要接受。
  陳紹棠低聲地道:「小侯,你還是接下的好,王府並不需要人手,但聖光寺的確需要,消息拖不了多久,朝中立將知道,王爺這邊可以阻絕去路,桂王那邊就控制不了了。
  「聖光寺目前的人手,絕難維護主上的安全,所以你召集江湖高手之舉,刻不容緩,有一紙聘書,使你方便多了。
  「你可以公開地延聘人手,假道雲南過去,使對方分不清虛實,這是王爺對親戚惟一能盡的力了!」
  梅玉知道建文帝在緬甸落腳的事,王府已經知道了,雲南沐王府經略邊夷各地,這是瞞不過他們的。
  但沐王府能做如此的協助,已經是很難得了,這番好意也不容拒絕,雙手接過道:「在下深憾無法為王爺效力而報厚惠,只有在這上面略效綿薄了。」
  陳紹棠笑笑道:「信函裡還有一紙名單,是王爺派在各地生意的主持人,他們都經管著一筆不算小的買賣,梅小候要錢用,可以直接找他們,只要一次不超過十萬兩,卻可立時支付,超過十萬兩,給他們幾天時間,也一定可以籌措出來。」
  梅玉道:「哪要這麼多的錢?」
  陳紹棠道:「侯爺!身手絕頂的江湖朋友他們的身價也是高的,王爺在用人方面絕不小氣。」梅玉雖然用不到那筆錢,但心中仍是感謝的。
  陳紹棠又朝李景隆道:「李大人,梅小侯現在是為王府辦事了,在雲南當然他能自主,但出了雲南,尚望你多加照料,王爺自然有私函通知鄭公公的,再由鄭公公密奏聖上,相互取得諒解。
  「有些事不是你管得到的,你最好也別太自作聰明了,在你們這個圈子裡,只有鄭公公最接近聖上,你未奉指示,擅自行動,是件最危險的事。」
  李景隆以堂堂侍郎之尊,卻被一個王府值殿將軍指著鼻子教訓,不由氣得直翻眼,但是他不敢再發官脾氣了。鬧起來自己無拳無勇,只有挨揍的分,好漢不吃眼前虧,他只有認了。
  陳紹棠理都不理他們,只對梅玉一躬身道:「侯爺如果沒有其他吩咐,末將就告退了,侯爺若有所命,只要高聲招呼一聲,我們的人在頃刻間可以趕到。」
  司太極與李景隆只有苦笑,他們知道這是在雲南,沐王府的勢力範圍內,錦衣衛是無能為力的,何況錦衣衛還有一半的人手由鄭文龍統率,那是不歸他們管的。
  梅玉道:「陳將軍,我也要走了,這兩位雖是熟人,但是話不投機半句多,我不跟他們談下去了。」
  司太極急叫道:「小侯,請留步,我們只有一個問題想請教,在仰光聖光寺登位的聖僧是誰?」
  梅玉微笑道:「姓李名珠,這人是我保了去的。」
  「他的底細如何?什麼地方人士,家世如何,為什麼能當上西南夷的聖僧?」
  梅玉道:「這個問題我也無法解答,我只負責把人安全送達!」
  「你還保了一口箱子前去,那箱中是什麼?」
  「珠寶,絕世奇珍,價值在百萬以上。」
  「只是珠寶,沒有傳國玉璽在內?」
  「這一點我絕對保證沒有。」
  「傳國王璽藏到哪兒去了?」
  「司太極,這個問題問的不太傻了嗎?我如果知道傳國玉璽何在,早就獻出去發財了,何必還要保鏢求生?」
  「小侯!不!現在該叫你侯爺了,聖上已經下令,把汝南侯給你承繼。」
  梅玉一怔道:「我怎麼不知道?」
  陳紹棠道:「是最近的事,聖上本來對老侯爺十分尊敬,不過老侯爺的言行太過激動,時常語侵聖上,所以經王爺說明後,聖上同意把汝南侯由侯爺繼承。」
  梅玉已經聽他叫了兩聲侯爺,當時並沒在意,現在才知道原故,父親仍在,侯爵卻由他來繼承,這是從所未有的事,因為這侯爵該是父死子繼的世襲的。
  不過,再仔細地一想,朝廷的用意至顯,他的父親對朝廷而言,是當作已故了,如果他不接受,朝廷也可以叫他的父親真的死去。
  他更明白自己的行為對燕王的朝廷而言,十死都有餘,目前全靠著幾個人的關係在撐著,一個是鎮南王沐榮,另一個則是大內最有勢力的內監鄭和。
  沐王是以利害關係去影響永樂,鄭和用什麼方法去說動永樂則不得而知,但這兩個人私下都是同情建文帝的,否則建文帝不可能順利地逃到緬甸。
  建文帝在聖光寺落了腳,地位卻未見穩定,大內還有一批人不死心的。
  因此,建文帝的安全還有賴他的維護,而且刻不容緩,這使得梅玉意識到自己的職責重大,他不能再率性而行了。
  所以他乖乖地又從陳紹棠的手中接過了繼任汝南侯的旨意,只是沒有跪下呼萬歲,因為陳紹棠也不是欽差,這套剛好可以免了。
  回到了九江,仗著他新任汝南侯的爵位和沐王府記室的身份,倒是免了不少麻煩。
  司太極不敢再找他,李景隆也不敢再找他,那兩個人也沒空,他們要深入緬甸,去探聽聖僧是否就是已遜位的建文帝。
  方天傑在鏢局中幹得不錯,結交了一二十個朋友,個個都是好功夫,這是一批不安分的人,好勇逞鬥,一個月不打上一架就渾身難過,方天傑只能交到這種朋友,因為他自己就是這種人。
  不過這種朋友也有好處,他們講義氣、夠交情,不慕榮利,威武不屈,那是一批很強硬的班底了。
  梅玉轉達了建文帝的要求,方天傑也欣然從命,他的一班兄弟們正閒得無聊,這下可有得忙了。
  不過梅玉不放心,硬把鏢局中的一位老鏢師天智星計全請去同行,計全是廣源中的老人了,武功還過得去,卻最擅動腦筋,遇事冷靜,見事深遠,他把方天傑邀來的那般兄弟都召來了,當面交代清楚,他們這一組自行定名為飛龍組,他自任統領,方天傑是副統領,計全是執法。
  這個飛龍組只受命於聖光寺的聖僧,其他人的命令一概不接受,行事有自主之權,但是要受到執法權監的監督。私下裡,他跟方天傑談過,要他全力支持計全,好好帶領那批人去輔助建文。
  因為梅玉漸漸發現了李至善對建文仍是不錯的。
  但那個人的野心太大,權欲心太重,對建文帝的敬意不夠,老是要左右著建文帝的行動,甚至有時會代建文發佈一些命令,梅玉在緬甸時,就跟他衝突過了,結果不但建文支持梅玉,連他的女兒李珠也都站在梅玉這邊,李至善只有低頭讓步。
  梅玉離開仰光,李至善是很高興的,他也聽過方天傑,只道方天傑勇而無謀,比較好駕馭,但是沒想到梅玉會安排了這一手,安插了一個計全。
  梅玉和計全分析過情勢,也告訴過他說注意的情勢,更有一封私函給建文帝的。
  私函上寫得很懇切,直接指陳出李至善可信而不可靠,要建文帝自己拿定主意,不要太聽他的話,李珠已嫁,現在的身份既已為朱家婦,行事可能較為偏向建文帝,不明白的事可以向她請教一下。
  方天傑有勇有膽,計全有謀,這兩個人的忠心可恃,至少不會成為桀臣悍將,可多予倚賴。
  自己不日將進京一行,那是受鄭文龍交代與鄭和見次面,屆時必能談出個結果來,聖光寺方面恐將仍有騷擾,請建文帝特別小心,李珠武功尚可為保,請他對李珠溫柔些,至少在方天傑未能完全接掌警衛前,對嫂夫人多示溫柔,以慰芳心。
  最後一段話雖是開玩笑,但也說中了建文帝的毛病,這個人就是有寡人之疾,因為他本來就是寡人,從前在京中做皇帝,他宮中有的是女人,仍然不滿足,要溜出宮來玩女人,原因無他,就是外面的女人比宮中的解風情。
  梅玉到過仰光,知道那些蠻女風情,尤甚京師,而且個個貌美如花,風情萬種,要老哥不犯毛病恐怕不容易。只是大內的人也在動他腦筋,為了安全起見,暫時請他小心一點。
  他自己先到南京的家中盤桓了一陣,他的父親老侯爺梅殷已經放回家了,只是侯爵已削,給了他這個兒子繼承,脾氣很大,每天在家裡罵人。
  梅玉見了父親倒是沒有隱瞞,把情形一說,老侯爺才感到很灰心,建文帝自己無意勤王,這些臣子們赤膽忠心又有什麼用,何況,他也不能硬說建文帝不對,燕王勢力已成,為了爭天下而大動干戈,非仁民之道,永樂也是太祖的兒子,比他有魄力,治國較為適當,自家內爭更無聊,眼光放遠看,建文帝不失為賢君。
  畢竟他們這些忠心不事二主的臣子少,不過他也只有訓勉兒子一番,要梅玉好好地匡扶建文帝。
  梅玉在家中住了一個月,他雖然繼承了侯爵,卻沒有多少人敢來沾惹他,因為誰都知道他是在跟當今的皇上過不去,沾上他很可能殺頭抄家都有份。
  但侯爺仍然很帥氣,有幾位國公對錦衣衛的人都要客客氣氣,只有他這汝南侯府,錦衣衛的人訪府問事,還要遞手本唱名求見,見了面也得規規矩矩行大禮。
  因為梅玉很會擺架子,每次見客都在大廳上,高高地供著太祖御賜的上方寶劍,那是老侯爺征東時的賞賜。
  這柄寶劍的權限很大,二品以下的文武官員,可以先斬後奏的,錦衣衛指揮的官階不過三品而已,其他那些下屬更別說了,人人都夠挨斬的資格。
  當局對梅玉的禮遇和容忍也是令人難解的,以他的行為該殺頭抄家十次都有餘,可是朝廷不但沒抄他的家,反而把個已廢的侯爵又還給了他。
  這種情況不但做官的難懂,連錦衣衛中一些執事人員也不懂,他們不只一次地往上報,要求辦梅玉,同文總是一頓申斥,連他們的第一大頭子谷王朱穗也為了這事請稟過成祖永樂帝,居然也碰了釘子。
  永樂帝的批語很妙--汝南侯屢世忠貞,家中不可能有不忠不孝之子弟,梅玉才堪大用,朕豈能為饞言而毀忠良,此事毋庸再議--這份奏章本是秘密的,可是機密院加以公開了,而且上了邸報。
  奏章是谷王上的,批文是成祖親筆,目的是使每個人都知道,最妙的是那一句「梅玉才堪大用」。
  朝廷讓他繼承了侯爵,卻沒有派給他一官半職,讓他在江湖上保鏢也不去管他,有言官也為此上過劾章,同樣的碰了個釘子,永樂帝在那份劾章上的批語就更妙了--梅玉的一切朕都知道,該員未知確訊,僅憑道聽途說即妄作猜測,胡說八道,有虧職責,各予罰俸三月示誡!
  成祖是個很精明的人,做事有他自己的套,很討厭那些言官搬出世人的大道理來囉嗦他,藉著梅玉的事件他也給那些言官們一點顏色看,要他們對不懂的事少亂做主張,尤其這是錦衣衛的事,更不必他們費心。
  其實這都是鄭和在背後做成的,成祖跟鄭和是從小的玩伴和死黨兄弟,兩個人的交情好得不能再好,他們一個當王子,一個當內侍,本來沒什麼厲害關係,可是這兩人就建立了交情,燕王在太祖面前漸漸得寵,勢力日增,鄭和的功勞很大。
  所以永樂稱帝后,鄭和成了第一紅人,任何人都及不上永樂對鄭和的信任,這是親為手足的谷王都比不上的。
  梅玉到了京師,他這個新任的侯爺照道理該先拜表叩謝聖恩,侯旨召見。
  但是梅玉卻不理這一套,他一到北京,就往八大胡同跑,住進了一個叫金鳳仙的紅姑娘香閨。
  金鳳仙是清倌人,落籍不過才半年,身價奇高,多少王孫公子想一親芳澤,都被她的身價嚇壞了。
  奇怪的是梅玉替她梳攏,據說只花了一百兩金子,那雖然也不少了,但是只及她以前所開身價的百分之一。
  小妮子一見梅玉就發了瘋,言誓終身相隨,據說這一百兩金子還是她自掏腰包,拿出來打賞用人使女的。
  他在金鳳仙的香閨中住了五天,第六天,兩個人乘了一輛車上玉泉山去進香。
  玉泉山有座仙女廟,據說很靈,這天為了梅侯爺要進香,居然開了廟門,禁止其他香客進門。
  那些香客中當然有幾個是不好惹的,當時在門上就吵了起來,硬要進去,其中還有湘王朱柏的世子朱年,哪知還沒吵幾句,廟中出來了錦衣衛指揮正使鄭文龍,當場叫人把他抓了起來,打了二十籐條,說他恃勢喧擾佛門淨地。
  鄭文龍出了頭,湘王小子挨了打,這才沒人敢再鬧了,眼睜睜地看著梅侯爺的車子徐徐在門外停了下來,帶著千嬌百媚的金鳳仙進廟去了。
  金鳳仙被引到佛殿中去燒香了,梅玉才到客房,一個微胖白淨的中年人在含笑等他。
  這正是紅極一時的三寶太監鄭和,他先向梅玉作了個揖請安道:「侯爺安好。」
  梅玉也還他一禮:「總監大人好。」
  鄭和此刻身居十數要職,天下兵馬總監軍,禁軍總監,錦衣衛、龍禁衛、金吾衛,他都是總監,所以梅玉乾脆叫他總監了。
  鄭和客氣地請梅玉坐下才道:「侯爺,此刻我們可以放心談話,本座可以保證話不人第三人之耳。」
  連鄭文龍都站得遠遠的,屋中沒有第三者了,梅玉才謹慎地問道:「總監想談些什麼呢?」
  鄭和想了一下才道:「主上安好?」
  「還好,雖然小有困難但總算都渡了過去。」
  「他是真的打算在南疆安身了?」
  「是的,中原已無立足之地,有人也不放心他。」
  「侯爺,說來你也許不相信,不放心他的人不是皇上,而是以沐王爺為首的一批國公爺。」
  這句話給梅玉的震盪是難以想像的,他當然不信,可是他也知道鄭和不會亂說話,頓了一頓才道:「這似乎不太可能,我護送大哥到天南,途中還全虧沐王府的人解圍。」
  鄭和道:「這事咱家知道,但咱家的話也沒錯,侯爺,相信你也明白,今上對他的侄兒並不擔心,他們叔侄之間,似乎有著某種默契似的,他們整個朱家的子孫,都有著一種默契,大家各自製造情勢,發展權力,當誰的力量大時,誰就做皇帝,失敗的一方也甘心認輸的。」
  梅玉奇怪地道:「你怎麼知道的?」
  「開始時諸王爭逐,永樂不是最強的一個,可是他有計劃,有毅力……」
  「最重要的是有你的幫助吧!」
  「這……咱家出過一點力,但不敢居功,聖人自有天助,皇帝不是人人都可以做的,但也不是必定哪一個人該做的,有人有機會,有條件,自己不好好掌握,這不能怨天尤人,做皇帝是一種責任……」
  這番話有很多人都聽不慣,只有梅玉承認它的正確性,因為他跟剛丟掉江山的建文帝最熟,建文帝的心態他也最瞭解,建文帝是自己不想再負這個責任來做皇帝。
  建文帝太重感情,太重面子,朝中許多大臣犯了錯,他都不好意思重罰,國家已經不太平了,他不好意思用重罰。說好聽點他是仁慈,但嚴格說來,他是懦弱,如果歷史倒溯幾千年,回到唐、堯、舜的時代,建文帝會是個好皇帝,但此時此地,他的老叔永樂實在比他強得多。
  鄭和歎了一口氣道:「咱家雖然幫了今上的一點忙,但用心無愧,咱家為的不是富貴,誰做皇帝,咱家的地位都差不了太多。」
  梅玉道:「差多了,公公是當今第一紅人。」
  鄭和莊容道:「侯爺,咱家不否認手中抓了些權勢,但咱家是在做事,不是在攬權,咱家為的是天下,不是為了自己,身為內侍,與富貴都絕了緣,也不會有後人,咱家爭的是什麼?」
  梅玉也不知如何回答了,鄭和為的是什麼,這話無人能答,他是寺人無後無繼,而且明律,太監嚴禁敘品做官,鄭和擔任了好幾個總監,權利不小,卻不是實缺,這個名銜不得銓敘,不載於吏部,可有可無,一旦失勢,就什麼都沒有了,不像他這個侯爵,世代傳襲,除非犯了大逆不道的罪行,否則是永遠存在的。
  鄭和雖然提拔了一部分的家人,那也是假的,據說他原姓馬,家世很差,連入宮都不夠資格,燕王朱棣少年時跟他卻十分投契,把他轉介到一個姓鄭的太監家中認了譜,再為他淨身帶進了宮,所以他這姓都是假的。
  他這樣拚命地求上進,到底為了什麼呢?
  鄭和的神情更為莊嚴:「歷朝以來,數遍歷史,做太監的人除了禍國之外,沒有一個人好名聲的。」
  梅玉道:「這也不然,稗官野史中,宮監頗多忠義之士,像宋朝仁宗時的陳琳,保全幼主,傳說中狸貓換太子的故事,家喻戶曉。」
  鄭和一笑道:「咱家想出的不是那種名,咱家認為太監也可以轟轟烈烈地在青史留名的。」
  「這個……公公除非也當上皇帝。」
  鄭和大笑道:「咱家絕不做這種夢,咱家沒那個命,也沒那份才氣,人要守本分,既然淨身為寺人,這九五之尊是注定沒份了的。」
  「將相無種,皇帝也沒限定非要什麼樣的人才能當。」
  梅玉倒不是勸他當皇帝,只是表示自己對皇帝的看法而已,他跟建文帝是拜把子兄弟,卻並不是為了攀權附勢,而是一種真正的兄弟般的感情,不過多少也有點關係,那就是對皇帝這個位置不像一般人那樣有敬意。
  鄭和卻笑道:「侯爺,咱們不抬這個槓,帝位在我們眼中都沒算回事,即使唾手可得,你我都不會接受的。咱家想做個天下第一人,卻不想做皇帝,至於咱家如何做,目前卻還沒決定,那要走一步算一步,目前咱家只有兩個最重要的問題,請你務必要據實以答,咱家才能斟酌情事,妥為應付,第一遜皇帝是否真的落腳在天南?」
  對鄭和,梅玉必須說實話,他也相信鄭和對建文帝不會有惡意,因為建文帝在出去之前,鄭和就放過他們一次了,以後讓他的侄子鄭文龍多方照應,都是暗助著建文帝。
  因此,梅玉點點頭道:「是的,大哥落腳在仰光的聖光寺,不會再回來了。」
  鄭和神色沉重地道:「謝謝侯爺相告,其實咱家和宮中都已得到了消息,只是未能證實而已,咱家第二個問題是遜皇帝有沒有把傳國王璽帶到聖光寺去?」
  梅玉又想了一下,決定還是告訴他老實話:「沒有,大哥藏了起來,藏的地方很秘密,相信沒人可以找到了。」
  鄭和目注梅玉道:「這地方有誰知道?」
  「目前是大哥和我,將來連大哥都不知道了,因為大哥要我把它換個地方。」
  鄭和居然點頭道:「好,好辦法,這正是咱家擔心的事,如果遜皇帝自己也不知道地方他反而更安全了,因為有些人不死心,非要找到它不可,但只要這東西不出現,遜皇帝就一直是安全的。地方換好了沒有?」
  「還沒有,這就是我要找總監幫忙的地方,東西還藏在大內,只有總監才能接近。」
  「侯爺,你別忘了,皇宮已經搬了地方,遜皇帝的大內在南京,而現在的大內在北京。」
  梅玉歎了一口氣:「沒有錯,東西現在應該在北京的大內,因為它是交給了某一個人,而這個人現在也已經遷進了北京的大內。」
  鄭和哦了一聲道:「今上把南京的人大部分都調到北京去了,宮監的工作不是人人可干的,遜皇帝交付的這個人靠不靠得住?」
  梅玉道:「應該靠得住的,否則他早就把玉璽獻出來了,司太極和李景隆也不會追得這麼急了。」
  鄭和道:「那就請侯爺保住秘密好了,咱家也不想知道,這東西對今上還有些鉗製作用,對咱家卻全無好處,咱家的事功已無可再加了。」
  「可是谷王和李景隆他們找到了,對總監的權限就可能有關係了,我跟大哥商議的結果,認為還是交在你手中較好,也希望你在適當的時候交出來。」
  「哦,遜皇帝也同意如此嗎?」
  「是的,大哥知道你跟燕王的交情雖深,但是你的忠心對著朱家,一直還在誇說你,我只是不懂,這傳國玉璽何以那麼重要,難道不能重刻一個嗎?」
  鄭和道:「這是國家最莊嚴的象徵,怎可輕易重換,除非是換朝代,否則是不容更換的,今上是大明的子孫,也沒有換朝代的理由。」
  「可是照著從前的樣子,密召匠人,再刻一個總行吧!」
  「行是行,不過沒一個匠人敢刻,他們知道這事情關係重大,做完了就非死不可,沒人會自己找死的。」
  梅玉笑道:「世上還有比死更可怕的事,一定要找人做,倒是不怕找不到。」
  鄭和道:「玉璽的雕刻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必須要名家才能勝任,天下夠資格的人不會超過兩三個,所以這兩三個人如果出了意外,必將引起各種的猜疑,目前今上還不願冒險去做這件事,除非他認為找不到了,那時才會採取斷然的措施,禍福後果都在所不計,對大明而言,那可不是好事,茲事體大,不能輕易為之的。」
  梅玉歎了口氣道:「反正大哥要我告訴總監一個人和一句暗語,我現在就轉告給總監知道。」
  他很慎重地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子上寫了一些字,直等鄭和點頭表示記住了。
  梅玉慎重地道:「總監去見那個人時,最好是秘密一點,然後再使那個人永遠失蹤。
  鄭和歎口氣道:「皇帝家的事實似難以理解,更沒想到這位老太妃……她跟今上的嫡母感情最佳,今上也一直將她視同生母,卻想不到……」
  梅玉歎道:「皇帝家的人都是難以理解的,他們有時為了責任而能抹殺親情,這種情節固然可敬,但有時太冷酷一點,我是無法贊同的。」
  鄭和也歎息了一陣,送走了梅玉。
  這次的會晤是絕對的秘密,梅玉也在以後到金鳳仙的香閨去了幾次,那是純粹只為風月,不及其他了。
  沒有幾天,宮中傳出了一位老太妃薨斃的消息,這位老太妃是太祖的妃子,也是燕王成祖的庶母,成祖只下詔令京師守喪三日。
  老太妃年紀不小了,平日身體很不錯,這次聽說是摔了一跤,中風不起,昏迷了一天就薨了。
  只有梅玉心中是明白的,那位老太妃已經把受托所藏的東西交給鄭和了。
  至於她的死亡是不是鄭和所為,梅玉不知道,但建文帝也曾告訴過他,那位老太妃在交出秘密後,也會自尋了斷的,這是帝王之家冷酷的一面,也是令人難以理解的一面。
  大明永樂二年冬。
  梅玉還是在九江保他的鏢,他已娶了姚秀姑,正式接下了廣源鏢局的擔子。姚秀!」是再嫁了,所嫁的人又是一位侯爵,這使人很想不透,梅玉是聞名天下的英雄,又是位現成的汝南侯爺,為什麼要娶個寡婦。
  倒是江湖上的朋友對這件事很興奮,他們認為梅玉和姚秀姑是一對很相配的英雄兒女,而梅玉以汝南侯之尊,從事保縹的行業,這是對江湖行的重視。
  所以梅玉的廣源鏢局規模越來越大了,天下聞名的英雄豪傑,也都被他延聘到鏢局中來了,使得廣源成為天下最大的鏢局,也是實力最堅強的鏢局了。
  這當然有一半是靠鄭和的力量,首先是在廷議上,鄭和壓住了言官們的彈劾,鄭文龍一直在擔任著錦衣衛指揮使,管著全國的密探,若非他的默許,是不准一個人造成如此大的江湖勢力的。
  另一部分,則是沐王府為首的一些國公們的捧場與支持,他們有的是統率軍隊的,卻將軍餉交由廣源鏢局搬運,使廣源鏢局的收入增加很多。
  不過,這份收入不是津貼,是廣源的鏢師們以本事賺來的,軍餉被劫的事情不是沒有發生過。
  尤其是一些跟沐王府有交情的國公將領們,他們的軍餉以前就曾受到過損失。
  劫軍餉的自然是江湖人,可是官府也插了手。
  那是以谷王朱穗為首的另一個秘探的系統,可能也受著成祖的私下授意,要給這些人一點教訓與打擊,明裡撥出了軍炯,再著令一些江湖人去劫了來。
  軍餉是他們自己派了官員來領取的,在手續上,這筆錢已經交給了他們,軍餉被劫,他們自己就得負責。
  劫匪全是高手,而且消息靈通,計劃周密,專揀一些冷僻的地方下手,事後藏匿無蹤,查也無從查起,著令地方負責也沒什麼,最多是當地知縣和衛役倒霉而已,事後只有他們自己賠了出來。
  當然,他們猜到可能有官方的人插手,向沐王府求計,因為他們是以沐王府為首的,沐榮對此也深感困擾,不過想起了廣源鏢局,就把這份工作推薦給廣源鏢局。
  他當然瞭解到梅玉和鄭和的關係非比尋常,廣源的鏢,錦衣衛就不太敢下手了,何況,廣源本身的實力也相當靠得住,果然交給廣源的鏢貨都沒出過事,雖然也有挫折和阻撓,但是廣源事先都能得到消息而渡過難關。
  谷王在和鄭和叔侄倆爭權,都不便明著衝突,只有暗著與廣源鏢局各顯神通了。
  梅玉知道這情形,但是他必須幫著鄭和一點,因為建文帝在聖光寺中還是不太安全,鄭和在主持著密探大權時可以多方曲護,如果換了谷王和李景隆當權,這兩個人將會傾全力來對付聖光寺,以此向永樂邀功。
  建文帝在聖光寺也有一年了,聽說他在這一年中,處境並不是十分愉快。
  那是為了方天傑和李至善時常衝突的原故。
  方天傑不愛抓權,他是個實心做事的人,也一心想把事情做得好,他同去的那班兄弟朋友也是如此,再加上一個老謀深算的智多星計全,一夥人幹得有聲有色,跋扈的僧官,殘暴的土王,欺負良善的惡霸,碰在他們手中就無法可施了,他們的確是在為南疆的夷民們謀福利,聖光寺更受夷民們的愛戴。
  不過,這都是與李至善的策略衝突的,李至善是採取以夷制夷的手段,認為聖光寺只要抓住一批領導人就行了,至於這些人如何去對待夷民,聖光寺不必去干預。
  方天傑要整掉的人,都是李至善的手下和心腹,於是就形成了雙方在權力上的衝突。
  這使建文帝很痛苦,也很煩心,他心中是支持方天傑的,但有時,他不得不幫著壓著方天傑一點,因為整個南疆是李至善一手經營的,整個天南全是他的勢力,方天傑他們要跟李至善爭權是太傻了。
  方天傑傻在要講道理,他當然也佔住了理,但為政之道不能光是講理的,勢比人強進,理是壓不住人的。
  建文帝是有苦難言,他又沒法子明白地告訴方天傑,他在南疆的地位不是至尊至上的,有時必須要買李至善的賬,李至善聰明的是把女兒嫁給了建文帝。
  他是建文帝的岳父,有時乾脆動用到長輩的架子來告訴建文帝該怎麼做。
  當然,他只是個權臣,還不至於成為如曹操一樣的傑臣,在表面上,他還維持著適度的尊敬,但也只是表面上而已,遇有重大事故時,他的決定卻是不容更改的。
  這中間最苦的人是李珠,她必須周旋在老父與丈夫之間,也必須經常地去撫慰方天傑,免得這個忠心的弟兄離心而去,她明白建文帝不是一個可以受擺佈的人,如果李至善太過分地逼走了方天傑,那就是導致翁婿破裂的時候,因為建文帝是會把友情置於利害之上的。
  計全把情況與消息傳到了中原,梅玉認為很嚴重而不能再等待了,他必須要到南疆去一趟。
  行前,他當然也把情況轉告了鄭文龍,鄭文龍立刻到九江來私下見到他,展開了密談。
  「侯爺,家叔對天南的情形很瞭解,也很為遜皇帝難過,他在那邊仍然要受到權臣的欺凌。」
  梅玉淡然一笑道:「我瞭解到李至善那個人,欺凌大哥是不敢的,只不過他是搞密探出身的,懂得掌握情勢,經常以情勢來迫人,使大哥不得不聽從他的話而已。」
  鄭文龍歎道:「家叔說的就是這一點,遜皇帝在中原就是迫於情勢才放棄天下的,但是到了天南,仍然要受到情勢所拘,使家叔也感到愧對泉下的太祖皇帝。」
  梅玉道:「這個……總監想得太多了,也扯不到這麼多,更與太祖皇帝無關。」
  鄭文龍道:「不,家叔也曾答應過太祖皇帝,要照應遜皇帝的,雖然家叔不是受托最重的人,但家叔總是耿耿於懷,想要為遜皇帝盡一份心的。」
  頓了頓,梅玉又道:「我請鄭大人來也是為了這件事,我準備上南疆去,我也知道鄭大人有一批人在李至善那兒,最好請鄭大人能先打個招呼,到時給我一點幫助。」
  鄭文龍忙道:「侯爺準備怎麼做?」
  「李至善管的事情太多了,我準備去叫他歇歇手,少管點閒事。」
  鄭文龍歎道:「侯爺,恐怕事情不是這麼容易,李至善的手下固然有一些是下官的人,但更多的是谷王的人,下官的命令也下達不到那兒。」
  「什麼!谷王的人擠進那個圈子裡做什麼?」
  「控制李至善,控制南疆,進一步去逼遜皇帝交出傳國玉璽來,假如真能做到這一點,倒是大功一件,家叔的優勢恐怕真會被他們取代了。」
  「李至善難道也甘心讓谷王的人進人南疆!」
  「他根本不知道,那要怪方天傑逼他太凶了一點,方天傑帶了一批人去,那批江湖人在南疆對他很不客氣,拔掉了不少他的手下爪牙,他沒辦法,也只有弄一批江湖人去抵制方天傑,谷王的人就這麼進去了。」
  梅玉一呆,道:「沒想到事情會如此嚴重,我要趕快上南疆去處理一下。」
  鄭文龍道:「侯爺到南疆去,對那邊的情勢只要委曲求全應付一下,家叔自然會去掃蕩的。」
  「什麼,令叔自己要到南疆去?」
  「是的,恐怕非去一趟不行了,明年是興西南各夷邦交換國書之期,勢必用到傳國玉璽不可,今上已經放下了話,他要各人加緊追出玉璽的下落,否則……」
  「否則他要如何呢?」
  「他只有採取最後的決策,取得遜皇帝的首級,遍示朝中群臣,然後更換傳國王璽。」
  梅玉不禁默然。
  鄭文龍又道:「這樣做是甘冒天下大不韙,而且也將引起很多非議,但在非不得已之下,也不能怪今上如此了,東夷西狄。
  南蠻、北韃,大大小小的番邦加起來有四十七國之多,每一國都要傳國王璽來交換文書,他必須要有所交代。」
  梅玉道:「傳國玉璽已經在令叔手中了。」
  「但家叔卻不能這樣子就交出來,他必須要到南疆一趟,表示是從遜皇帝手中討來的,這才是個理由,把谷王的人手消滅一部分,也為遜皇帝在今上面前留一份交情。」
  梅玉沉默不語。
  鄭文龍又道:「侯爺,家叔此舉雖然有點為己張本,但對遜皇帝而言,卻是有利無弊,若任憑谷王的勢力在南疆壯大,對大家都不好。」
  梅玉想了一下道:「令叔何時可成行?」
  「最遲不超過明年,侯爺先到南疆去控制一下情勢,但是不妨等家叔去到之後再採取大行動,因為家叔可以名正言順地對付他們,侯爺卻犯不上結這個冤家。」
  梅玉只有點點頭道:「好,在下即日成行,也希望今叔能快一點到達南疆去,因為我的耐性也不是很好,很可能會一個忍不住就跟李至善幹了起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7 09:39

第十二章 先發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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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玉到達聖光寺一個月。
  他的來到使很多人歡欣,包括了建文帝、方天傑、計全等很多人,甚至於包括李珠在內。
  但也有很多人感到不安,那是李至善和他的人。
  梅玉這次是有了準備而來,他邀了十六個人同行,這十六個人都是他鏢行中就聘的鏢頭。
  鏢頭就是鏢師,但廣源的鏢頭意義卻不同,他們算是鏢局中真正的頭。廣源有十六處分局,每位鏢頭負責一處分局,生意接下來,分局中可佔九成的利潤,總局只抽一成,鏢貨有了問題,賠償是總局的事,索鏢的行動也由總局統一指揮。
  擔任分局的鏢局,可以坐享其利而沒有損失,惟一的義務是要全力參加總局對外的行動,也就是說有哪一家分局的貨被劫之後,大家合力打聽對方而後合力應付。這本來就是義不容辭的事,對大家只有好處,所以每一個人都欣然受聘,不僅鏢師是高手名家,連鏢局中其他的聘僱人員,也都高人一等。
  現在梅玉把十六處分局的負責鏢師都邀到了南疆,這十六個人合起來,就是一股很堅強的力量。
  方天傑高興極了,見了面就道:「二哥,你來得好極了,我和老計受夠了那老雜碎的氣,若不是因為力量不夠,我早就跟他幹上了。」
  梅玉歎口氣道:「三弟,你就是這個火爆性子,我不是叫你凡事要忍耐嘛,一切都要看在大哥的分上。」
  「我就是為了大哥才跟他嘔氣,大哥在這兒處處都要受他的牽制,一點都做不了主,他一開口就說大哥不懂。」
  「大哥本來就不是當和尚的,這不懂也不丟人。」
  「可是他叫大哥不妨多研習經典,做好一個聖僧就夠了,不必為外面的事操心。」
  「外面的事有什麼值得操心的嗎?」
  「太多了,聖光寺是南疆人民之領袖,那些國君、土王、酋長如何理政牧民,都將受聖光寺的約束……」
  「聖僧不就是南疆的太上皇了。」
  「應該是這樣的,只是聖光寺不直接干政,任由各幫自治去,有哪一國的國君太過於殘虐無道,聖僧有權去免除他的職權,另外換個稱職的人上來。」
  「有沒有這樣的國君呢?」
  「剛來的時候我們不清楚,可是過了些時日之後才發現,大部分的國君都很殘暴,苛虐人民,這是因夷的人沒有多少知識,所以能逆來順受,要是換了在我們中原,恐怕每個地方都會有人要造反了。」
  「大哥對此作何看法?」
  「大哥自然很生氣,把這個事去問李至善,那老兒居然說這是幾百年來的傳統,此地的百姓們也習慣了,他們並不以為苦,叫大哥不要管這事。」
  「聖僧既然為人民之首,怎麼可以不管。」
  「他說那些老百姓生時受苦並不在乎,他們嚮往死後能升人天堂享樂,沒有生前之苦,何來死後之樂,聖僧只要告訴百姓們死後在天堂的快樂,以及啟迪他們登天之道就行了。」
  梅玉道:「也就是說要大哥以一個虛幻的天堂去哄騙百姓,要他們乖乖地接受國君們的宰割與剝削。」
  方天傑憤然道:「正是如此,那老雜碎說這些國君們都是忠心擁戴聖光寺的,只要他們對聖光寺的忠心不變,其他的都可以不管。」
  「這是要大哥幫著來欺壓百姓了。」
  「那老雜碎說話更氣人呢,他說大哥在中原就是管得太多,才激起了燕王的靖難之變,而今好容易在天南有一塊安身之地,可不能再弄丟了。」
  梅玉怒聲道:「這是什麼話,他太過分了!」
  「根本上那些國君都是老雜碎捧出來的,那老雜碎才是南疆真正的太上皇,大哥只是個傀儡而已。」
  梅玉並不以為怪,他在鄭和那兒多少也聽到了一點消息,知道李至善跋扈的情形,只是沒想到情況會如此之嚴重。他也跟建文帝作了一番密談,建文帝只有慨然而歎,而李珠卻在一旁落淚。
  梅玉心中有數,只是安慰道:「大哥,相信兄弟一來,事情就會有好轉的,李老伯急功心切,有些地方也許看不到,兄弟跟他談一下就會有結果的。」
  建文帝微怒道:「最好你能談出個結果來,否則我就回到中原去了,我連傀儡皇帝都不願為,難道還要跑到這兒來當個欺心的和尚不成。」
  李珠也流著淚道:「梅叔叔,妾身不是沒跟家父談過,因此得知他老人家很難有改變的,梅叔叔也不必去自討沒趣了,還是在別的地方想法子吧!」
  「小弟不明白,所謂別的地方是指何而言。」
  李珠頓了一頓才道:「梅叔叔在江湖上很得人望,只有廣邀助手,使方叔叔能與家父分庭抗禮……」
  梅玉知道她說分庭抗禮只是不願說出弒父兩字而已,似乎惟一的方法只有以武力解決了。
  但他卻胸有成竹地找到李至善,作了一番密談。
  李至善似乎懂得先發制人,笑著道:「侯爺,大概主上和方老弟對你發過牢騷,對老朽很不滿意吧!」
  梅玉道:「是的,他們不是到天南來享福的,也不是來避難的,雖然他們在中原不見容於當道,可是天下尚大,容身之處很多,他們是希望為芸芸眾生盡一點力,因此他們對老伯的縱容各邦國君苛民頗不以為然……」
  李至善一笑道:「這個老朽知道,但老朽也有老朽的算盤,那些國君越不得民心,對聖光寺的倚賴越重,才能對我們衷心地要求支持,如果他們深得民心,我們就管不到他們了,誰也不願意在背後另外供一尊菩薩的……」
  「這就是老伯治天南之策嗎?」
  「治天南有諸邦的土王國君,老朽只是弄些手段來約束住那些當政者而已。」
  「可是天南的老百姓就苦了。」
  李至善哈哈大笑道:「佛祖說過,人生即有生老病死之苦,活著就不免受苦,再苦他們也忍得下的。」
  梅玉忍不住道:「那卻不是大哥的希望。」
  李至善道:「主上揭示了他們死後升天之樂,給予他們無限的希望,即是無上功德。」
  梅玉道:「大哥希望他們活得好一點。」
  「不可以,老百姓就是這個樣子的,日子過得安穩了就不安分了,只有整天為生活而忙碌,他們才會老實。中原百姓就因為日子過得太好,才變亂頻生,周朝才八百年天下,孔子就以為是空前盛世,像這些夷人之邦,有的朝代能延續一兩千年的,有些國君之滅乃亡於外患而非內憂。」
  梅玉忍不住道:「大哥就是想頒布聖教之道。」
  「那是主上不懂,看不清楚,而且教化百姓是人君之事,他已經不是皇帝了,自然不必管這麼多。」
  梅玉心中很火,幾乎就想對他鼻子上一拳打過去,但終於忍住了,只是道:「晚輩此番南來,只是打聽到一個消息,據可靠的消息相告,老伯的手下人中,已有不少太內的細作滲人。」
  李至善笑道:「不錯,這個老朽早已知道了,李景隆是老朽的族弟,那些人是他塞過來的。」
  梅玉差點跳起來,叫道:「什麼……」
  李至善笑道:「我們李氏一族是密探世家,李景隆幫谷王朱穗建立第二個密探網,也從老朽手中借調了不少手下子弟去幫忙,老朽要到南疆來創天下,也向他要些人手。」
  「老伯這是什麼意思呢?」
  李至善道:「侯爺別擔心他們會對主上不利,老朽可以擔保絕不會有這種事情。」
  「大哥跟現在的朝廷是敵對的。」
  李至善笑道:「但老朽與李景隆卻不是敵對的,因此我們會互相關照,只要我們李家的勢利不倒……」
  梅玉道:「李老伯,你執掌密探很久了吧?」
  「是的,老朽在太祖定鼎時,就受命擔任南路總監。」
  「可是大哥卻被燕王趕出了南京。」
  李至善道:「那可怪不得老朽,燕王是在燕京發的兵,不在老朽所管的範圍,而且後來老朽奉令專心經營南疆,中原的事已經不管了。」
  梅玉忍不住大聲道:「李景隆和谷王是否就此罷手,讓大哥在此地安身立命了呢?」
  「他們是不會對主上不利的,不過他們究竟是附命於人的,萬一永樂不放過主上……」
  「永樂是絕不會放過的,因為他要得到傳國玉璽……」
  「是啊,假如到了必要時,主上只要獻出傳國玉璽給李景隆,讓他交了差,主上就可保無恙了。」
  「李景隆有這麼大的權力嗎?」
  「李景隆若是找到了傳國玉璽,建立大功,就可以把密探的勢力一把抓住,足夠保護主上了。」
  梅玉實在聽不下去了,冷笑一聲道:「那時候就是你們李家大小一把抓了,中原、天南,都是你們的天下了。」
  李至善更為得意地道:「那時主上穩坐天南,再也不必擔心了。」
  梅玉冷笑道:「問題是大哥對目前的生活並不滿意,對於如何治理南疆,他有一套理想。」
  李至善道:「主上那套理想只是癡人說夢而已,他要施行的聖王之道,首先各邦的國君就會反對,而聖光寺的地位就是靠著各地的君主支持的。」
  「老伯不是說聖光寺的地位在南疆至高無上的嗎?」
  「這話也沒錯,那只是指對他們有好處時才如此,假如要剝奪他們的權限時,他們就不再臣服了。」
  「老伯經營南疆多年,原來基礎就這麼薄弱。」
  李至善拂然道:「侯爺如果覺得老朽辦事不力,不妨自己來接手辦辦看。」
  梅玉終於跟他頂上了,厲聲道:「在晚正有這個意思,大哥有幾項政治改革的方案,過一兩天我就向緬甸的大緬君提出來,著令他從事改善。」
  李至善急忙道:「侯爺千萬不可如此。」
  梅玉冷笑道:「我倒不相信誰敢不遵,如果他稍有違抗,我就請大哥立刻廢了他。」
  「侯爺這樣一來,我們在南疆就站不住了。」
  「站不住就再回中原去,大哥說他不是到南疆做和尚的,也不是來苟且偷生的,目前他就有離去之意。」
  李至善急了道:「那怎麼行,此地的一切規模都是主上所創,他怎能丟下不管。」
  「有李老丈在此地管,根本用不到大哥費心。」
  「老朽一切都是為了主上。」
  「那老丈何不讓大哥去多操點心,也能管點事情,老丈不覺得自己攬事太多,太辛苦了一點嗎?」
  說完這句話,他丟下發呆的李至善就走了。
  他的內心也充滿了激憤,尤其是聽說李景隆與他們李家同出一族,他更有一種受愚的感覺,所以他回到自己的住所時,還是氣呼呼的,巧的是李珠也在此地,她非常關心梅玉與李至善的談話,所以來聽消息……
  梅玉一見她就更火了,怒沖沖地道:「大嫂,做兄弟的斗膽問你一句話,你到底姓什麼?」
  李珠不禁一怔,知道他這一問必然是有原故的,因此道:「婦人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妾身現在自然姓朱,就是未嫁之前,因家父之故,也是在為主上盡瘁。」
  梅玉道:「那你為什麼不說出你跟李景隆是一家人?」
  李珠一震道:「妾身怎麼與李景隆那賊子一家了?」
  「這是你老子親口告訴我的,而且李景隆原籍安徽鳳陽,跟你是同出一族。」
  李珠驚道:「關於李景隆的事,妾身的確一無所知,聽叔叔的口氣,似乎李景隆與家父已有連結。」
  「不錯,他們不但有連結,而且早有聯繫,密探工作是你們李家的祖傳家業,一直在你們的掌握中……」
  「這個妾身卻不知道,密探事業是家傳的,本有傳子不傳女的規定,家父無兒,妾身才幫著照管一些,也只是南路的事務而已,其餘還有些什麼人負責,妾身一概不知。」
  梅玉歎了口氣,知道她說的是真話,於是道:「兄弟相信大嫂的話,不過大嫂最好心裡作個準備,大哥不甘久作人傀儡,而令尊看來也難以改變他的作風,衝突在所難免,大嫂何適何從……」
  李珠淡然道:「梅叔叔不必問了,家父早已不把我當女兒,而我一直是主上的人,無所謂適從。」
  「好,大嫂回去告訴大哥,他今後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我與老三一定是毫無條件地支持他。」
  李珠是流著眼淚走的。
  梅玉又著人把方天傑請了來,計全是跟方天傑寸步不離的,也跟著來了,他們在聖光寺的賓舍中,展開了一陣長長的密儀。
  等他們作成了決議,將氣勢洶洶地去到國老府第,準備對李至善再展開一場談判,他們打算要李至善即刻交出手中的人事控制權,他也一定不肯答應的,只要他一拒絕,梅玉立刻打算用強力脅迫他同意。
  李至善手下固然有一批人,可是他大部分的實力都散佈在南疆各處,國老府中倒是沒太多的人。
  國老是南疆各邦對李至善的尊稱,每一個人都稱他為國老,意思也就是承認他為每一邦的國之大老。
  他以密探的手法,支持著每一個城邦部族的統治者,也控制著每一個統治者。
  國之大老,倒是名副其實,他是南疆最有權力的人。雖然尚有聖光寺,他的命令必須假聖僧以行之,但實際上每個命令都是他的意思。
  他的國老府在仰光,警備森嚴不下於任何一個地方,比諸皇宮或聖光寺猶有過之。尋常人等不准靠近府第圍牆三丈之內,否則被巡邏的武士看見了,就是一頓鞭子。
  但今天,國老府的威信似乎受到了考驗。梅玉、姚秀姑、方天傑、計全四個人身後,跟著六名武裝鏢客,直趨國老府的大門。
  門口的人自然是認識他的,因為梅玉白天就來過一次,在這兒跟李至善弄得不歡而散。
  門口有四名武士值崗,倒都認識他的,連忙把他們引到客廳中坐定,然後一人去通報了。
  茶也上了,水果也獻了,等了好一陣子,卻始終不見人過來,梅玉未免不耐煩了,到門口召來一個僕人,叫他去催駕,那僕人奉命而去後,居然也未見回報,梅玉覺得更不對勁了,又抓住一個僕人道:「國老到底在哪兒?」
  那僕人道:「國老住在後面,小人也不知道他何以遲遲未出。」
  「走,帶我到後面找他去!」
  「侯爺,您請多原諒,國老的規矩很嚴,後進是他老人家研商機密的所在,外進的人,未經奉召,禁止擅人,小人可不敢帶您前去。」
  梅玉沉聲道:「好,那就不麻煩了,我自己找他去。」
  那個僕人似有阻止之意,可是看梅玉沖沖的樣子,也不敢多說了,梅玉衝到後進,卻見門關著,他上前敲了幾聲,裡面居然連個應門的人都沒有,梅玉一生氣,抬腳把門端開了,一直衝到後面,卻只看見幾個僕婦慌慌張張地在整理房間,地上滿是零亂的紙張。
  梅玉問道:「李至善呢?」
  那些僕婦嘰嘰喳喳地回答了一陣,梅玉一句都聽不懂,好在計全來此已有年餘,對夷語已稍通解,連比帶問又扯了一陣才道:「李至善走了,帶了一批文件,帶著他幾個心腹辦事的人走了。」
  「走了,走上哪兒去了?」
  「不知道,他走得很匆忙,也沒說要上哪兒去。」
  梅玉恨恨地道:「這老兒倒狡猾,他知道我要對他用強的,居然先溜了,我看他能躲上哪兒去。」
  他發出了信號,埋伏在國老府四周的人都進來了,那是為了怕李至善的手下反抗而設的伏兵,現在沒有用了,找到大家一問,誰都沒有看見李至善離開,很可能在他們未曾到達前,李至善就走掉了。
  這老頭兒這一手還真厲害,他不聲不響一溜,來個避不照面,梅玉倒是束手無策了。
  不過梅玉也不是個容易死心的人,他知道李至善躲起來是避免跟自己正面衝突,但南疆的控制權仍然在他手中,梅玉決心在這上面爭取一下。
  首先,他請建文帝以聖僧之名,召來大緬君阮成基。
  結果阮成基稱病不至,只派了手下的丞相胡炳。
  胡炳是中原人,祖上遷居緬甸已有四代,一直都在大緬君手下為臣,很受信任。
  梅玉見了胡炳,倒也不覺意外,他也認為大緬君來的可能性不大,因此笑著道:「聖僧請大緬君來,原是有重要事情宣佈的,丞相來了也是一樣。」
  胡炳問道:「不知聖僧有所賜示。」
  梅玉道:「聖光寺決定取消國老的封號,停止國老的一切職權,以後你們可以不必再聽他的了。」
  胡炳一怔道:「這是為什麼呢?」
  「原因很多,但是不必向丞相-一解釋。」
  胡炳沉思片刻再道:「茲事體大,待下官歸奏大緬君後,再作決定。」
  「丞相的意思是說聖僧的諭令還不能算是決定。」
  「是……是的,國老乃吾國之大老,與聖光寺毫無棣屬,照一般的情形說,聖僧是無權任免國老的。」
  梅玉冷笑一聲道:「那誰才有權力呢?」
  「嚴格說來,誰都沒權力,國老乃我西南諸邦共上的尊號,不能由一邦一國來取消。」
  「但是你們可以單獨地撤銷封號,否認其地位,聖光寺自然也會再個別知會各邦的。」
  「那當然可以,恐怕不太容易,因為每一個國君對國老都十分崇敬,不會接受這個命令的。」
  「聖光寺聖僧的諭令也不行嗎?」
  胡炳連連點頭道:「是的,西南諸邦之所以尊敬聖光寺,完全是因為國老之故。」
  梅玉道:「這麼說,假如國老發出一個通知,要各國國君撤消對聖光寺的承認,反倒是行得通了?」
  胡炳道:「是的,這倒是非常可能的。」
  「國老在西南諸邦的權力,竟是大於一切了?」
  「可以這麼說,西南諸邦受國老恩惠深重,大部分國脈都是賴國老建立的,因此大家都惟國老是重。」
  建文帝已經在座上氣得發抖了,但梅玉卻很沉著地道:「丞相雖是在異邦為相,卻是十足的漢人……」
  胡炳道:「是的,緬甸雖為西夷,但歷來國君及官宦臣室,差不多全是漢人,極少有土者稱王的,所以緬甸才世代屈服中華……」
  他不知道梅玉何以要離開話題,但仍然是有問必答。
  梅玉笑笑道:「很好,丞相對中華的賬房先生這個職位應該是知道的。」
  「這個下官自然知道,賬房先生是替東家管理錢財的。」
  「不錯,有些地主土地很多,要請好幾個賬房先生替他管理個戶,按時收租……」
  「這個下官知道,在緬甸也有很多這種情形,下官家中就有五名賬房,司理錢財租谷等事務。」
  「原來丞相家也有賬房先生,那就省得我解釋了,你們所說的國老,只是聖僧家的賬房先生而已,受我太祖皇帝之命,監理西南夷邦而已,你們卻將他當作真正的主人了,大緬君如果不清楚,丞相輔國有責,該告訴他誰才是真正有權司令的人。」
  胡炳沒想到梅玉會有這番話,只有硬起頭皮道:「這個下官不清楚,因為國老監政之後,也沒有告訴過我們還要受誰節制。」
  梅玉冷笑道:「別人說不知道尚情有可原,惟獨你丞相不能說不知道,因為你的職責必須要知道很多事情,才能輔佐國君理政而不致犯錯,看來大緬君該換個丞相了。」
  胡炳這才知道事情不對勁,連忙道:「是,是,下官回去後,立刻向國君請辭相職,下官很慚愧,未能盡所職,請容下官告退。」
  梅玉沉聲道:「胡炳丞相還想回去?」
  胡炳急了道:「下官乃代國君前來……」
  梅玉冷笑道:「很好,聖僧宣召,大緬君居然敢抗命不至,你既是代替他前來,也代他把懲戒帶回去。」
  他說動就動,長劍一揮,寒光照眼,直攻面前。
  胡炳倒是個會家子,手頭頗為來得,看見梅玉的態度有異,已經作了準備,連忙抽身後退,向外逸去,同時口中大聲呼他的衛士進來保護。
  他帶來七名近衛,都留在大殿外,招呼即至,可見他也有了戒心。
  但梅玉的安排卻十分周密,姚秀姑的神彈馳名天下,早就在暗中準備著了。
  胡炳才返了兩步,避過了劍光,後腦上已著了一彈,委身踣地,他的衛士才衝進來,姚秀始的神彈連發,有三個人門面著彈倒地,梅玉挺劍刺倒兩個人,另外兩個人則被方天傑帶人搏殺了。
  解決七名衛士不過才眨眼光景,梅玉把昏迷的胡炳一把提了起來,長劍輕佻,已經把他援手經脈挑斷,胡炳痛醒過來,面對著殺氣騰騰的梅玉,再看到七名衛士的屍體,不禁魂飛天外。
  這七名衛士都是特選的好手,滿以為能夠倚賴他們保護自己的,哪知道眨眼間就全軍覆沒了。
  他哀聲叫道:「小侯饒命!小侯饒命!」
  梅玉冷笑道:「你倒不必求饒,我絕不會要你的命,可是你這奴才太可惡了,你以為你這丞相是李至善提拔起來的,就瞎了眼睛一心想巴結他了,居然連真正的主上都敢不認了,你這雙狗眼留著也沒有用。」
  長劍再挑,扎進了他的右眼,胡炳痛得倒在地上,雙手經脈俱殘,想去揉那只痛眼,卻力不從心,痛得亂滾。
  梅玉卻不放鬆他,厲聲道:「你別裝蒜,還有一隻狗眼挖了就放你回去。」
  胡炳只有爬起來,叩頭如搗蒜地哀懇道:「小侯,小人該死,有眼無珠,不明事理,請您高抬貴手,饒了小的一條狗命吧,小的也是身不由己。」
  梅玉冷笑道:「你又在鬼話了,李至善自己溜了,哪會來威脅你,這分明是你自作主張。」
  胡炳哀聲道:「國老雖然避到逞羅去了,可是他的勢力仍在,是他著人警告小的和國君的。」
  梅玉冷笑道:「這或許有所可能,胡丞相,這就是你做丞相的職責了,你回去對大緬君分析一下利害所關,叫他在聖僧與國老之間作一個選擇,如果他決定投向聖僧,明天在早朝上對朝臣公開宣佈,撤銷國老的一切尊銜,然後來聖僧寺叩詣聖僧,領受諭示,如果他不來,明日午時,我就率人進攻皇宮,那時將雞犬不留。現在滾!」
  胡炳不敢多說什麼,叩了兩個頭,爬起來急急地去了。
  建文帝這時才恨恨地,道:「李至善這狗頭太可惡了,以前每年他都秘密進京一次,領走三百萬兩銀子,作為鎮撫西南夷之用……」
  梅玉道:「這一點他倒很稱職,西南諸夷他安撫得很好,連諸夷的國君都在他的控制之下。」
  建文帝怒道:「可是他卻將西南諸邦建成他自己的勢力了,他領了皇家的津貼,卻在發展私人的勢力。」
  梅玉道:「這倒難怪,人到了那個積蓄就會禁不住為自己打算了,大哥昔年立朝,這種臣子多得很。」
  建文帝不禁默然,而後輕歎道:「我知道,我最失德之處就是親小人,遠賢臣,這倒不是我故意要做一個失德昏君,孰知孰奸我是十分清楚的,小人固然可恨,但至少可厭,而那些忠臣卻既可惡又可厭……」
  梅玉道:「忠言多為逆耳。」
  建文帝歎道:「二弟,我們相處不以富貴權勢計,因此你該相信我不是個不講理的人,可是那些忠臣的奏事態度,實在叫人受不了。他們在朝廷上,或是在秦章上,往往把我罵得體無完膚,然後再告訴我應該怎麼做,我如不聽他們的,就是不納忠言,他們就聯合了一批人來諫評我,小人結黨,這批清流忠良,何嘗不也是成群結黨,一樣想把持朝政……」
  梅玉不禁默然,他對於大臣之間的派黨也很清楚,有時兩派人在廷議上爭得面紅耳赤,那已經是意氣或權利之爭,而不是為了國計民生了。
  建文帝登位後,對老臣諸多禮遇,原是一番恭敬之意,可是這般老臣們就借此倚老賣老,處處都是要佔先,對皇帝也越來越不客氣。
  建文帝實在氣不過,有時私下出來找到這批小兄弟,經常去找那些老傢伙的麻煩,出他們的丑。
  有一次一位閣老在廷議上倚老賣老,把建文帝好好地訓了一頓,建文帝實在火大,出宮後打聽得那個閣老在秦淮河上召妓泛舟,乃與梅玉等故意找上去,借爭風吃醋為由打了一架,把那位閣老打下了秦淮河。
  事後,梅玉為此挨了父親的一頓打,但那位閣老也沒敢聲張,他到底不敢把這種事大張旗鼓地做文章。
  不過他也上了一本,劾奏汝南侯梅殷教子不嚴,縱子嬉游,請予嚴懲。
  這次建文帝可找到機會了,把他的奏章批了幾句妙語--汝南侯教子不周固為該懲,閣老入花叢在花街揮拳與子侄輩毆鬥,又該當如何處分?」
  他下旨把奏章和御批張貼在午朝門外,讓群臣公開傳誦,這一來那位閣老才自己感到無趣,但仍是裝糊塗,建文帝見他實在不堪,終於又下了一封手渝,著令他自行告老休致。
  這位閣老是一個派系的首領,驟遭此故,自然有他的黨羽出來求情,說他公忠體國,老成持重,才堪惜重,請皇帝繼續為用。
  這封奏章是由六位大臣共同聯名的,哪知道皇帝動了真怒,在早朝中當眾擲回奏章,加了兩個字的口評--無恥,同時將聯名的人各降一級,罰俸三月,這才使得朝野震動。
  大家終於知道皇帝不可以欺侮威脅了,尤其是那些老臣,知道皇帝不再尊重他們了,自己也老實得多。
  現在又聽了建文帝對忠奸之間的慨歎,梅玉也覺無言,良久才道:「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在對李至善這件事情上,大哥已決定不再姑息養奸了。」
  建文帝苦笑道:「現在已不是我姑息他,而是他在控制我,我只是他抬出來的一個傀儡而已。」
  梅玉道:「這個大哥倒不必擔心,小弟自有應付之策,大哥如已下定決心,小弟就付之行動了。」
  建文帝道:「行動,行動,立刻行動,不計一切代價也要扳倒這個老賊,我對受人利用已經無法忍受了!你全權指揮,人手都由你運用,包括我跟你珠嫂在內,都聽你的驅策。」
  梅玉的確把建文與李珠都用上了。
  當天薄暮時,他與建文、方天傑三騎,直抵緬君皇宮,建文帝身著鮮紅法衣,手執金輪法杖,寶相莊嚴,後面跟著近百名士兵。
  到了宮門口,就有人高聲喊道:「聖僧親臨,探視緬甸國君疾恙,速開宮門迎迓法駕!」
  守值宮門的衛士長嚇壞了,親自出來,躬身見禮道:「聖僧不是說要明日上午才來的嗎?」
  梅玉冷笑道:「聖僧什麼時候來,還要你管?」
  「不……不是這個意思,小的是說因為聖僧說明日上午光降,國君正召集群臣,商討接待事宜,此時毫無準備。」
  梅玉沉聲道:「聖僧是為探病而來,降福國君,一切法器都是聖光寺中自行攜來,宮中不必準備。」
  那衛士長嚅嚅地道:「是……小的即刻去稟告國君,以便前來迎接。」
  「國君有疾在身,可以不必來接駕了,開門!」
  衛士長嚅嚅著不敢發令開門,梅玉冷笑道:「你的意思是說國君不下詔諭,聖僧就不能進去了?」
  「不,不是,只是小的守衛宮門,實在不敢做主……」
  「很好,你不敢做主,我來做主好了。」
  他伸手要去拔劍,那衛士長忙往一邊閃去,但是梅玉只虛作個姿勢,倒是方天傑在一旁早作準備,一支匕首早已藏在身後,飛快地掃過他的喉間。
  鮮血濺射如雨,屍身撲倒在地,梅玉厲聲喝道:「不敬聖僧者,殺無赦,開門迎迓法駕。」
  宮牆中有些侍衛要去開門了,卻又有另一名軍官喝道:「未得國君詔令,任何人不得擅開宮門。」
  他才喝完這一聲,噗地一聲,人又撲倒了下來,那是姚秀姑和李珠已先由別處越牆而人,掩進了宮門,姚秀姑劈面給了他一彈。
  這名軍官一死,宮中頓時大亂,有人急急逃了進去,李珠和姚秀姑雙雙執刀迫向那批衛士道:「還不快開門!」
  幾名衛士六神無主,戰戰兢兢地抽開了橫栓,大開宮門,建文帝和梅玉等人策馬而人,直到大殿前才下馬,建文帝昂然直入,到了裡面,只見大緬君和一干大臣都在聚議,包括受創頗重的胡炳在內。
  見他們大批湧入,殿中諸人俱皆色變,大緬君阮成基面無人色,顫抖著上前跪下道:「小王叩見聖僧法駕,並恭請聖僧法安。」
  那些臣屬中有的也跪了下來,有的則仍頑固如故,梅玉冷笑道:「你們不叩見聖僧,犯了大不敬之罪。」
  一個官員道:「聖僧地位雖高,但只司掌民之教化,卻管不到我們,為什麼要我跪下見他!」
  梅玉道:「這是誰告訴你的?」
  「國老,而且今晨國老又曾傳言,說聖光寺今後只管教人民如何禮佛,其餘的事一概不得干涉……」
  梅玉用手一掃,只發了一個口令:「殺!」
  這是謀定而動的一個命令,令發之後,那些人也有了抗拒的準備,可是梅玉自己沒動員,方天傑也沒動,動手的是他帶來的一批暗器好手。
  他們穿著聖光寺中的護衛裝束,實際卻是方天傑與梅玉由中原聘來的江湖好手。
  這些人有幾個是以暗器成名的,出手又狠又辣,種類既多,勁道又足,空中只聞颼颼聲響與不斷的慘叫聲,片刻時分,地上已躺滿了死傷的人。
  抗而不脆的文武群臣約有二十幾個人,這時已無一倖免,阮成基嚇得直叩頭道:「聖僧饒命!聖僧饒命!」
  胡炳是第一個吃足苦頭的人,他也是第一個跪下的人,因為他已領略到梅玉的手段,說殺說殺,立刻就付之行動,梅玉率眾來此,大事已經不妙,見機率先下跪,也把大緬君拖得跪了下來。
  這時胡炳道:「小人把聖僧的諭示轉告國君後,國君立刻就召集群臣,宣告法諭了……」
  梅玉道:「等一下,是宣告法諭,還是召他們來商討應付之策。」
  胡炳道:「是宣告法諭,不過那些人十分頑固,屢諭不聽,他們都是國老死黨,主張率軍跟聖光寺一戰,正在這個時候,幸好聖僧法駕蒞臨。」
  梅玉冷笑道:「丞相本身是擁護聖僧的了。」
  胡炳道:「小人先前愚昧,及至受小候教訓後,已經衷心擁護聖僧了。」
  忽然,一個聲音道:「他胡說,他自己才是國老的死黨,那些被殺的大臣都是他的黨翼,他們全是國老的心腹,把持住國中的大權,連我伯父都要受他們的控制。」
  說話的人是一個少年武官,才二十來歲年紀,卻是宮中的禁軍統領阮大器,是國君阮成基的侄子。
  梅玉哦了一聲道:「將軍這話當真!」
  「千真萬確,家伯父雖為國君,但凡事都要聽他們的,尤其是這胡炳,更是跋扈得很,處處地方都要抬出國老來壓人,結朋成黨,把持住國政。」
  梅玉冷笑道:「他們才幾個人,竟有這麼大的本事。」
  阮大器道:「他們的人數不少,本國軍隊總計為十萬丁壯,由十位將軍率領,有七個是他們一黨的人。」
  梅玉看看那堆屍體中,竟有八名武官,乃問道:「就是這些嗎?」
  阮大器點頭道:「是的,七名總兵,一名是禁軍副統領,他們都是國老的死士,也是胡炳的黨翼。」
  梅玉看向胡炳冷笑道:「丞相很威風啊!」
  胡炳這下子才是真正的臉色如上,只有吶吶地道:「小的該死,小的也是奉令行事,不得已的。」
  梅玉沉聲道:「在中原的淵源而言,你是我大哥的臣屬,以緬甸的淵源而言,你是阮氏的家臣,這兩者的根本你總知道吧!」
  胡炳叩頭不止。
  梅玉沉聲又道:「二三其德,亂臣賊子,饒你不得,殺!」
  方天傑手起劍落,把胡炳的首級砍了下來。
  梅玉又對阮成基道:「國君!」
  「小王在,小王敬候吩咐!」
  「李至善的這批黨翼首領都已被殲,你該知道以後怎麼做了。」
  阮成基可憐兮兮地道:「小王不知道。」
  「你還不知道,難道胡炳沒有把聖僧的法逾轉告給你?」
  「那倒是說過了,可是沒有用的,國老的勢力太大了,十萬軍隊有七八萬是聽他的。」
  阮大器道:「伯父,他們的總兵已然被誅,那些軍中的低級軍官是受您的俸養,應該是效忠您才對,您將這八名悍將的首級懸在宮外示眾,同時小侄帶領部下,保護您到軍中去,從新宣示政令,擺脫國老,選任新的總兵,詔立統帥……」
  「這……太危險了,萬一他們不服從命令反起來怎麼辦,你的御林軍能抵得住嗎?」
  「小侄相信足可一戰,而且還有三撥人馬是支持您的。」
  「以三敵七這個仗怎麼打?」
  阮大器道:「不能打也得試一下,否則如何善其後。」
  阮成基道:「這個用不著我們來善後,人是聖僧和梅小侯殺的,善後的工作由他們來做好了。」
  梅玉冷笑道:「國君自己什麼也不做了?」
  「是的,小侯見諒,小王確是什麼也不能做,如果你們能驅走國老的勢力,小王自然惟命是從,如果你們抵不過國老,我只有繼續聽國老的。」
  阮大器道:「伯父,您究竟是一國之君,凡事應該自己拿個主意,不能事事都聽人家的,你不肯去宣召那些軍隊,請下詔給侄兒,由侄兒前去如何?」
  「不行,你也不准去,要是逼反了他們,怎麼辦?」
  阮大器轉向建文帝躬身道:「請聖僧示諭。」
  建文帝對這個小伙子倒是頗為欣賞,微笑道:「阮大器,你的父親是前任國君對嗎?」
  「是的,先君薨後,因微臣年幼,群臣聚議,乃擁家伯父即位。」
  梅玉冷笑道:「群臣原來支持的是你父親,但是李至善運用手段,硬把這個最沒有用的老大抬了出來,而且你父親在不久後,就暴疾而死,據說是死於謀殺……」
  阮大器道:「這個……末將年幼,對往事不清楚。」
  「但你伯父卻是很清楚的。」
  阮成基連忙道:「不是我下的手,那是國老派人做的,因為我的弟弟不太聽他的話,跟他不合作。」
  梅玉一歎道:「國君,我想也不會是你的主意,但是像你這樣優柔寡斷,實非人君之器,你這個侄兒也長成了,你本身也沒有後人,這王位遲早也是他的……」
  阮成基道:「是的,我也無意久居,早就想遜位給他,都是國老和胡炳那些人不同意,說要等他滿三十歲。」
  梅玉道:「現在反對的人都死了,你早點把大權交給他吧,也可以享享清福,我相信你這個侄兒不會虧待你的。」
  阮成基雖然捨不得放棄王位,但他卻更怕死,目前的情勢已不容他推辭,只有萬分無奈地寫了遜位的詔書,遜位給他的侄子阮大器。
  阮大器即日就位視事,第一件事就是詔告國內,取消了國老的封號和一切權勢,並下令通緝李至善。
  接著是重申對聖光寺對聖僧的擁戴和崇敬。
  最後他封前王阮成基為安樂王,食采百里,安享天年。
  阮成基不過才六十歲,精神力氣都還不錯,並沒有到退休的年歲,他的職位是國君,也無所謂退致,若無外力的干預,他可以一直幹到老死。國君退致,就是權力的轉移,這是極為明顯的事。
  阮大器接掌國政卻沒有多少妨礙,雖然大部分的武將都是國老提拔起來的人,但他們未必就忠於國老。
  阮大器一登基,他們有六個人就立即表示了擁戴之意,兩個人不表示意見,只有兩個人認為要等國老的指示。
  阮大器親率御林軍,在聖光寺的指示下,發兵征討,其實也沒有經過戰爭,兵臨對陣時,那些人的部屬就縛了主將請降,阮大器等於是不戰而克。
  他能如此迅速地統一了緬甸,實在大出李至善的意外,李至善逃了出去,躲在鄰國逞羅觀望,以為梅玉他們在緬甸會碰個大釘子的。
  緬甸是他最初經營的勢力範圍,從廷臣到國君,他已能控制九成,哪知道梅玉他們竟輕而易舉地擊敗了他。
  綜合原因倒很簡單,第一,梅玉他們推出了阮大器主政,他本來就是前王的王儲,一脈相傳,容易得到軍民人等的擁護。第二,阮大器還是以尊奉聖光寺為至尊,這本是李至善自己推行的政策,所以並沒有造成什麼變故,只是在中間剔去了他這個國老而已。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7 09:40

第十三章 魔女柔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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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緬甸的局勢定了下來,聖光寺的地位得到了新的肯定,比以前更受尊崇了,但是建文帝也相當地開明練達了,他絕不去擾新君的人事和行政,使得雙方的關係處得十分融洽,比以前更為密切了。
  這使李至善很不安,因為他在緬甸所用的人,有一大半倒向了阮大器和梅玉,有一小部分的人則逃到暹羅,使得李至善傷透了腦筋。
  這些人的來到,他不能不管,勢必要為他們安插,可是這些人插進暹羅,又必須分去了原先人的權利,這造成了雙方的不開心。
  因為從緬甸過來的人,本來是獨佔一方當老大慣了的,現在跑出來寄人籬下,心惰上自然不會痛快,牢騷一多,紛爭日起。
  這些問題倒還小,最嚴重的是李至善在暹羅的控制體系並不完善,也不十分得人心,最大的缺點是約束太多,人沒有一點自主。
  緬甸的權力轉移後,展現的新貌是較李至善那一套好得多,這使部分的人心開始偏向了建文帝的那一邊。
  建文帝本來是打算一鼓作氣,著令阮大器率軍攻向暹羅去征討李至善的,但梅玉卻勸阻了這個計劃。
  他留了姚秀姑來作為建文帝的護衛,自己則悄悄地溜進了暹羅,因姚秀姑那一手神彈名滿江湖,震懾天下,在西南夷區是出了名的勾魂令,李至善屬下的高手有不少人喪生彈下,有她坐鎮,至少刺客們不敢輕易地到聖光寺來冒犯。
  他自己則約了三個人,都是久居西南邊夷的老江湖,不但地形極熟,而且也通曉當地的土話,他到暹羅來是想作一個徹底的瞭解,看看有什麼方法,可以瓦解李至善的勢力。
  暹羅的人種很繁雜,最多的是水擺夷族,其次則是苗人,而且兩族之間,又分為很多小部族,有些還是未開化的土人,深居蠻山之中。
  水擺夷聚居水邊而得名,是較為開化的土人,受漢化很重。
  梅玉是以一個販貨的商人身份前來的,暹羅境內,盛產寶石和珍貴的藥材,販到中原可獲巨利,只不過路途遙遠,強梁猛獸,路途崎嶇難行,不太有人肯冒生命的危險來從事而已。
  不過既有暴利,總有不怕死的人去追求,這樣的人自然都是身手不凡,會幾手功夫的才行。
  他們一行四個人,看來倒是很像,帶著兵器也不會引人注目,梅玉所邀的三個人,以前就是幹這一行的,也跑過好幾趟暹羅了,路上還有熟人,所以就更不會引人注意了。就是這樣,不動聲息地來到了都城曼谷。
  曼谷的循南河畔,也不過是人口較多,略有一些市鎮商店而已,與中原的一個市鎮差不多。
  梅玉到此地來的目的是要找李至善,他發現李至善的權力中心是集中一人之身,只要能制住李至善或刺殺他,那股勢力立將瓦解了,因此才到這兒來找機會的。
  來到此地之後,他自己住在一家客棧中,讓三個同伴出去打聽李至善的動靜。
  他知道了李至善在國老府中深居簡出,幾乎什麼地方都不去,府中戒備森嚴,周圍五十丈內,就禁止人接近,而他的府第中,將近有五百名衛士,分成四班,日夜巡邏駐守,比中原的皇宮大內還要緊密。
  這個消息以前或許能難住了梅玉,但是近年來他跟姚秀姑結合後,在鏢局中留心江湖事務,各種的經驗已經很豐富,沒有什麼能難住他的了。
  一天晚上,他出現在國老府不遠處的花美人家中。
  花美人是一對土著姐妹花,姐姐叫花美,妹妹叫花麗,兩人都是二十多歲,父親是漢人,母親是土女,但父母已死了,父親原先是皇宮中的武士,這姐妹倆都沒嫁人,又都出落得花朵似的,她們家就成了一大批光棍兒的天堂。
  花家不是酒樓,但她們家中廚房連夜不斷火,廳中從沒斷過客人,她們家也不是賭場,但家中的賭局是日以繼夜,從沒斷過。
  這是一個奇怪的地方,梅玉選中了此地展開了他的行動,他看中的是兩個青年武士。
  他們也是兄弟二人,一個叫馬大江,一個叫馬大海,他們是國老的護衛領班。
  國老府中的武士,在不輪值的時間,有不少是往這兒跑的,所以梅玉也找上了此地。
  他仍然是以一個販貨商人的身份,在人堆中湊熱鬧押了幾手牌九,然後湊到馬家兄弟身邊,輕聲道:「我從京裡來,想跟兩位聊聊。」
  說完手中亮出一塊銅牌,馬家兄弟見了那塊牌子後,神色動了一動,都站起了身子,退出了賭局,走到院子裡去了。
  梅玉也不動聲色地跟著出來,走到他們身邊,那兩人已經拱手說道:「兄弟馬大江、馬大海。」
  梅玉是知道他們身份的,自己也沒有隱瞞,低聲道:「在下梅玉,跟三寶公是很好的朋友。」
  他是在鄭和的手中得到的資料,來到緬甸之後,他曾經著人給鄭和捎了一封信去,告訴他建文帝的決心與打算,也希望鄭和能給予照顧。
  鄭和回信來了,對建文帝在西南夷立腳一事,表示十分欣慰,不過也同時地警告他,說李至善其人不可靠,鄭和在朝中自當盡量為建文帝掩飾,如果李至善有什麼不安分的行動時,叫梅玉可以找馬大江、馬大海兄弟。
  他們是鄭和的本家侄子,老早就奉命投身在李至善手下,他們會給予梅玉任何的一項支援。
  鄭三寶原不姓鄭,這個姓是永樂為他所找的出身,他本身姓馬,在京師姓馬的是一家大族,鄭和的子侄輩極多,也由他安插到很多地方,形成了一股無微不至的情報網。
  梅玉打聽到馬家兄弟是此間的常客,所以找來聯絡了,銅牌是鄭和給他的聯絡暗記,那是鄭和私人所建的一個系統,但是極有份量的。
  當馬氏兄弟一見到銅牌,立即就報上了名,在密探這個圈子裡,有種不成文法的規定,身份低的,必定要先行報名,表示接受指揮。
  他們看見了銅牌,已能確定身份,可知鄭和給梅玉的這一方銅牌是具有相當權威性的,所以他們在聽見梅玉的報名後,也並不驚奇了。
  馬大江問道:「小候是為了李至善而來的?」
  「是的,我要找他談談。」
  「那恐怕不容易,他跑到暹羅來就是為躲開小侯,他已為小候的英勇嚇破了膽,說什麼也不肯見小候的。」
  「我知道他在躲我,所以我主動來找他,請二位多予幫助。」
  「我們弟兄已得家叔指示,但凡小侯所命,殺身在所不辭,只是我們勸小侯,不必找他談了,他不可能有所改變的,西南夷是他的勢力範圍,他怎肯拱手讓人。」
  「那不是他的,是官家的,只是委託他經手而已。」
  「小侯,我們懂這個道理,但他卻不明白,他認為這控制系統是他一手建立的,也是屬於他私人的。」
  「說得通最好,說不通就只有宰了他!」
  馬大海道:「小侯如果不計他的生死,事情就好辦了,他在女王的夏宮。」
  梅玉一怔道:「他不是住在國老府中?」
  馬大江笑道:「他從來也沒有住在國老府中過,一直都在夏宮中,跟女王打得火熱。」
  「怎麼,他跟女王有一手?」
  「這已經不是秘密了,差不多的人全知道,女王自從喪偶之後,深宮寂寞,遇上國老後就放不開了。」
  「怎麼可能呢?李至善已經六十多歲了。」
  「六十多歲不算什麼,他的身體一向很好,以前他就有六個姨太太,個個被他擺佈得服服貼貼,這老傢伙是有一手兒。」
  「他既然不住在國老府中,幹嗎要門禁森嚴?」
  「那是為了做掩護,使人以為他仍在府中,其實警戒也只是外面緊張,真正內府輪值的親信武士,天天在睡大覺,倒是在夏宮輪班的人辛苦多了。」
  「夏宮在哪兒?」
  「就在離皇宮不遠的地方,也在循南河畔有一大片好亭園,就是李至善幫女王設計監造的。」
  「那兒的警衛嚴嗎?」
  「並不很嚴,不過外面有女王的御林軍駐守,一般人等無法前去而已。」
  「你們兄弟呢?」
  「我們是輪值一天,休息兩天,這兩天正值休息,要到後天才會去報到呢!」
  梅玉想了一下道:「不輪值就不能去了?」
  「那自然不是,有人跟裡面的宮女勾上了,整天賴在宮裡的也有,不過這種人並不多,要找女人外面也方便得多,這兒的水擺夷家姑娘,個個都貌美如花,熱情如火,漢家兒郎吊她們尤其容易,每個人在這兒都有五六個相知的女人。」
  梅玉笑道:「那倒是艷福不淺了,不怕麻煩嗎?」
  「什麼樣的麻煩?」
  「我是說一個人娶得了這麼多的老婆嗎?」
  「誰會娶她們,大家在一起合得來就玩,合不來就分手,沒有嫁娶那一套。」
  「她們肯嗎?」
  「此地女多於男,差不多是五與一之比,女人能找個男伴就心滿意足了,還有什麼不肯的。」
  「那真是男人的天堂了。」
  馬大江苦笑說:「剛來時,大家都是這樣想法,日子久了,也就平常了,這兒的女子雖然溫柔美麗,但是由於民智未開,一個個又笨又蠢。」
  「我聽說她們頗為聰明。」
  「不是那種意思,她們由於風俗習慣使然,不事掩飾,在家中時經常脫光衣服,毫無風情。」
  「無邊風月,竟說是不解風情。」
  馬大江苦笑道:「小侯,我也不知怎麼說才好,總之,這些夷女除了能陪你睡一覺之外,簡直沒有半點情趣……」
  梅玉要打聽的也不是這些,因此略頓了頓道:「我要到夏宮去,制住李至善,徹底解決一下問題。」
  馬大海道:「要使聖光寺一統西南夷,只有除去這老兒,否則別無解決之道。」
  梅玉道:「必要時我會如此做的,現在的問題是我要如何去?」
  「小侯帶了多少人來?」
  「三個,但我只打算一個人進人夏宮去。」
  「那恐怕有點麻煩,李至善身邊至少有十個人左右,寸步不離的。」
  「他跟女王在寢宮中的時候呢?」
  「護衛們只守在寢宮外面,不過必須要先對付這些護衛,才能夠進人寢宮,小侯要以一敵十。」
  梅玉笑道:「不是以一敵十,是以三敵八,假如利用二位也參予輪值的時間,出其不意,暴起發難……」
  「這一來,敝兄弟的身份就要暴露了。」
  「二位如果不是打算一輩子留在此地,就不會在乎身份暴露了,令叔三寶公在中原手掌大權,正在用人之際,二位回中原也更有發展!」
  馬氏兄弟對看一眼後,馬大江又道:「小侯手執家叔的三寶令,如同家叔親至,我們自然是服從指令,如若小侯不太急,則請緩兩天才入宮,等我們輪值的時候,因為同一班的弟兄至少有一半以上跟我們交情很深,到時候動之以言詞,很可能草木不動,就能把小侯送進去。」
  梅玉也道:「我不急,能夠從容一點計劃準備,自然是好得多,那就等兩天好了。」
  他們又回到廳中去賭了幾手,好像攀上了交情,告別分手。
  第二天馬氏兄弟到客棧來,帶了個小包袱,裡面是幾具黃金佛像。
  宮中的侍衛偷了宮中的古玩出來賣到民間,雖然是犯法的事,但是行之者眾,倒是能掩人耳目,他們的行動雖然秘密,還是會被人知道的。
  但是國老府的武士在宮中偷摸點小零碎出來換銀子,已是司空見慣的事,這些武士們個個在外養著七八個姑娘,花費自然也大,手腳不乾淨更是天公地道的事。
  因為有了那幾尊小金佛為掩護,國老府的人以為馬氏兄弟跟梅玉之間,只是暗中的交易而已,倒是沒有特別的注意。
  甚至於馬氏兄弟以後又跟梅玉接觸,也總認為不足重視了,這使梅玉有機會對夏宮有進一步的瞭解,馬氏兄弟連裡面的地圖都畫了交給他。
  終於到了馬氏兄弟該回夏宮去輪值了。
  梅玉也在那天黃昏,帶了他的三名同伴,上了一條預先準備好的小船,沿著循南河慢慢地放出去。
  他們穿了黑色的衣服,在夜色中是很好的掩護,夏宮附近也被劃為禁區,尋常百姓不得靠近,只有女王的御林軍會巡邏過來,不過一明一暗,要躲開巡邏隊是很容易的事,何況是這些身手矯捷的江湖好漢。
  四個人循著地圖,慢慢地模進了宮中。
  所謂宮,不過是屋子多一點而已,這所夏宮是皇族們用以避暑度夏的。
  暹羅氣候炎熱,冬日只如中原的初秋,也不過是早晚微涼而已,在盛暑中,炎陽如火,酷熱難耐,好在地近水源,百姓們沒事就泡泡水。
  夏宮中自然也少不了處處清流和一些高大的樹木,這兒不但是房屋多,也多園林,不過逞羅較中原落後很多,建築的材料也差,磚瓦太貴,多半是以竹木架草為之。
  宮中固有一些磚石的宮殿,但大部分建材還是木架疊草,這種屋子方便處是通風,缺點是易燃,住在裡面要小心火燭。
  梅玉來到一座高大的木屋前,知道那是女王用的花廳,這時是一片黑暗中。
  他依照計劃,在這兒點上了一把火,屋子是干竹木材和乾草兒,很容易燒著,火勢一發就不可收拾。
  火一起就亂了,大家都叫著、吵著,很多御林軍和武士們都來救火了。
  梅玉卻趁亂帶著三名同伴,迅速來到一棟宮室前面,那是宮中惟一用大石塊建的建築物,十分高大巍峨,具有氣派。
  那是女王的寢宮,李至善在監造時就有私心,所以十分賣力,現在也成了他住的地方了。
  梅玉來到這兒,馬大江已經迎了過來道:「小侯,我已經跟輪值的弟兄們說好了,只有兩個人不合作。」
  地下躺著兩條屍體,那是不合作的結果,證明他們這兒辦事很順利,於是向他點點頭。
  馬大江又道:「國老和女王都在裡面,宮中只有一些宮女,沒有第二個男人了,小侯請進去吧廠「外面失火,沒有驚動他們嗎?」
  「有的,他派宮女出來問了,知道是花廳失火,因為離這兒還算遠,所以也沒有在意。」
  「好,我進去了,假若我堵不住,馬兄是否能……」
  馬大江道:「我們這兒的八個人全都豁出去了,小侯放手行事好了,我們都會追隨到底的。」
  大門是裡面深閉的,但是馬大江他們在這兒輪值很久,早就動了手腳,用一把匕首輕佻,把門閂給挑開了。
  梅玉帶人進去之後,又把門給閂上了,、就是為了防止宮中鳴驚,召來其他的援手。
  梅玉等四人一直向前行去,這座寢宮的範圍還真不小,裡面是白石鋪地,銅燎中燃著熊熊火炬,卻不見半個人影。
  當他們來到一間巨大的石屋中時,才聽得一聲鑼響,霎時間火炬更明,又有幾十支火把亮了起來。
  火把是執在一批年輕女孩子手中,她們個個裸著上身,腰間繫了一條布帶,帶上中間垂了一些絲穗,遮住了下陰,這是她們身上惟一的遮掩。
  這批女孩子總數四五十名之多,個個身材玲瓏,姿容秀麗,每人手執著兩支火炬,慢慢地向前靠近。
  然後又是一聲鑼響,李至善跟一個中年宮裝美婦,緩緩地出現在一座高起的石台上。
  看到李至善那樣從容,梅玉倒是頗為地吃驚,這老兒竟是一片胸有成竹之狀,他仗恃著什麼呢?
  不過梅玉由於近幾年的江湖歷練,也變得沉穩多了。
  他不慌不忙地微一躬身道:「小侄問候老伯,這一位是女王千歲嗎?請恕在下冒昧進宮,在下有一點要事,必須與李老伯面談,但一直找不到李老伯,只有擅闖了。」
  女王倒是很客氣地回了一禮,笑道:「這位是小候梅將軍吧,久聞小侯文武全才,是位絕品風流人物,今日一見,果然名副其實。」
  李至善卻有點沉不住氣道:「梅玉,老夫已經把緬甸讓出來給了你們,你仍追到這兒,不嫌太過分了嗎?」
  梅玉笑道:「李老伯之言欠通,西南諸夷本就在聖光寺的轄治之下,我大哥既膺聖僧之號,自然是諸邦的領袖,怎麼說是老伯讓出來的呢!」
  李至善怒聲道:「他這聖僧是老夫捧出來的。」
  梅玉沉聲道:「整個計劃、人員、經費,俱是太祖皇帝所頒賜,老伯只是受命主其事而已,那可不能算是老伯私有的,老伯對事權還沒有弄清楚。」
  李至善道:「屁的事權,太祖也沒有帶一兵一卒出來打天下,他只是運氣好,風雲際會做了皇帝,老夫承認經營西南諸夷是出於朝廷的指命,但中原的皇帝都換人了,朱允炆不再代表朝廷了。」
  「但卻是聖光寺的聖僧。」
  「老夫不認賬。」
  「這個聖僧雖是老伯擁上台的,卻是太祖皇帝所命,由不得老伯不承認。」
  李至善哼了一聲道:「梅玉,這不是抬槓能解決的問題,梅玉,說說你的來意吧!」
  梅玉略頓一頓才朗聲道:「小侄奉大哥之命,來向老伯正式提出照會,解除國老在西南諸夷邦之間的一切權利,對諸夷內政不得再予干擾。」
  李至善冷笑道:「這個正式文書都已送達,西南各邦也都知道了。」
  梅玉道:「可是老伯仍然在干預各邦的內政。」
  李至善哈哈大笑道:「那可不叫干預內政,老夫只是以客卿的身份,對國君們作一些建議而已,人家自己喜歡聽老夫的,聖光寺可管不到。」
  梅玉沉聲道:「李老伯,你不必巧言飾變,你以密探刺客威脅各邦朝廷……」
  「沒有的事,眼前就有一個明證,萬麗妹女王是暹羅國君,她可以親口證明老夫是否威脅過她。」
  女王但笑而不答。
  李至善道:「麗妹,你親口告訴他一聲,你是否受到威脅?」
  哪知女王只一笑道:「小侯,你要聽我的答案嗎?」
  梅玉道:「女王千歲,在下是專為對付李至善而來的,你如是受到威脅,可以不必怕他,儘管說出來好了。」
  女王微微一笑,道:「小侯,暹羅是個小邦,難以與天朝上邦抗拒,妾身又是女流之輩,無力自保,必須要有個強而有力的依靠者,這麼一說,你必能明白了。」
  梅玉點點頭道:「在下明白,女王是說你本身沒有一定的立場。」
  「是的,我也代表暹羅的朝野立場,我們沒有多少保護自己的能力,只求不被併吞而已,誰能保護我們,我們就依附誰,小侯明白了嗎?」
  「是的,千歲陛下,在下明白了。」
  「那就不必再聽我的證明了,國老沒有威脅我,而且是在保護我。」
  梅玉一笑道:「如果沒有了他的保護,女王會受到誰的侵害呢?」
  女王也笑道:「這可很難說了,弱國弱女,外有強鄰,內有悍臣,處處都是威脅。」
  梅玉點頭道:「在下懂得了,在下會稟告聖僧,為女王去除威脅的。」
  女王笑了一笑,不再說話。
  李至善這時才又笑道:「梅玉,你聽明白了。」
  梅玉道:「明白了,李老伯,西南夷邦的禍亂之由,都在你一個人身上,只要除去你,問題都解決了。」
  李至善哈哈大笑道:「說得也不錯,不過這都是廢話,西南夷是老夫一手經營安撫的,朱允炆那小子忘記來投奔老夫時的狼狽相了,老夫把女兒嫁給他,一手把他抬到了聖僧的寶座……」
  梅玉實在懶得再回到這個話題上了,那是個永遠沒有結果的爭論,他只冷冷地道:「李老伯,如果你執迷不悟,小任只有得罪了。」
  李至善冷笑道:「你能摸到這兒,證明你還有點辦法,但是你以為老夫毫無防備,那就大錯特錯了。」
  梅玉自然知道他有了防備,但實在看不出防備何在,於是試探性地向前走近了兩步。
  就在兩步的距離,局勢呈現了意想不到的變化,那些手執火炬的女孩子,忽然像飛也似的射來兩人。
  她們手中的銅燎帶著熊熊的火焰,攻向了梅玉的面門。
  梅玉心中一直在防備著,但怎麼也想不到這些女孩子的行動會如此快捷。
  她們說動就動,一飛就到了面前,他用劍朝外一封,卻聽見鏘鐺聲響,劍刃砍在銅燎上,雖然擋住了,但那些女孩子的攻勢並不止於此,一個女孩子飛起一腿,掃撩了過來。
  她們的下體只遮著一片寸來長的絲穗,這一飛腿踢出時絲穗蕩了開來,整個下體都露了出來。
  梅玉本也及時劈出了一拳,但見拳勢所及,正是那女孩子的下體,他是個君子,這一拳說什麼也打不出來的。
  他的手勢略略一頓,那女孩的腳卻毫不留情地踢了過來,結結實實地打在他的腮幫子上,把他踢得滾倒在地。梅玉正想翻身躍起,卻被一個女孩子丟開了火炬,緊緊地抱住了。
  那女孩子對擒人很有一套,不但雙臂緊緊地匝住了他,兩條腿也緊緊地纏住了他。
  梅玉正待掙扎,可是身上已被許多只手臂抓住了,都是女孩子,每個人握住他一條肢體,或纏或抱。
  梅玉掙扎了一陣,兀自甩不脫。
  他再一看與自己同來的三名同伴,有兩個跟他的命運相同,被十來個女孩子纏住了。
  只有一個人心手俱狠,居然揮刀,砍殺了五六個女孩子後,突圍而去。
  李至善哈哈大笑道:「梅玉,你終於嘗到了老夫的厲害,老夫訓練了這六十四名天魔女,不知扳倒了多少武林好手,現在你認輸了吧!」
  梅玉瞪了他一眼,道:「李老伯,你抓住了我沒什麼可喜的,大哥已經準備發動緬軍,對暹羅展開徵伐。」
  李至善笑道:「緬甸會為朱允炆發兵?」
  梅玉道:「絕對沒問題,你要知道緬甸新君是聖光寺扶植上去的,對聖僧是十分崇敬的。」
  「但是他敢輕易發兵攻戰嗎?」
  「新君登位,極意想表彰事功,他對出兵的事極感興趣,而且緬甸練軍日久,將領都極思一戰,這次是被我壓了下來,前來跟你試圖談判,如果你不接受,則一戰難免,你知道要造成多少人死亡……」
  李至善哼聲道:「就算他們發兵,老夫也作好了準備,暹羅的軍力不少於他們……」
  「但你們沒有將才,而我三弟方天傑精通兵法戰略,那是你們無法比擬的。」
  李至善怒聲道:「他精通兵法但是沒有帶過兵,沒有正式經過作戰,只會紙上談兵有什麼用,緬甸如果敢發兵,老夫自有把握殺得他們片甲不留。梅玉,你現在已是階下囚,老夫不跟你多囉嗦,押下去!」
  他不敢跟梅玉多談下去,因為他已發現女王臉上浮起憂色,知道這個問題是不宜再談下去。
  梅玉和兩個同伴被捆綁了起來,推送到一問黑暗的牢房中,也沒有解綁,就把他們推了進去。
  這間牢房暗不透光,又相當潮濕,梅玉進來後,靠在石牆上,默默地運氣,似乎想掙斷繩索。
  他的同伴之一郭南祥道:「小侯,別費事了,這是天蠶絲所編的繩子,十分堅韌,靠人力是掙不斷的。」
  梅玉道:「總得想個辦法,我們不能束手待斃呀!」
  郭南祥道:「李至善那老兒不敢殺死我們的,他口中雖說不怕緬甸用兵,心中還是怕的,因為女王不會贊成交戰,他一定要以小侯為質,脅迫主上不敢用兵。」
  梅玉一歎道:「我擔心的就是這一點,大哥為人情義極重,很可能會接受他的威脅,這次我實在太莽撞了,但也沒想到李至善訓練了這一批厲害的女孩子,該死的馬氏兄弟,也沒有先透露一點。」
  「恐怕他們也是不知道,李老兒是密探出身,他的許多安排,除了他自己之外,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梅玉忽然感到有人摸到了他的身邊。
  由鼻子裡的氣味,他能夠感受到來者是個女人,倒是有點兒詫然地問道:「是誰來了呢?」
  黑暗中響起一個清嫩的女音道:「小侯,你的聲音小一點,不要把守衛驚動了。」
  「你是誰?怎麼來的?」
  「妾身萬麗花,乃暹羅國王次女。」
  「啊!原來是公主,你到這兒來做什麼?」
  「特地來幫助小侯脫困,也為小侯解釋一下家母的困境,暹羅上下都不想與聖光寺為敵,無奈國事為國老把持,無以自主。」
  「這怎麼可能呢?令堂為一國之主,應該具有絕對的權威,怎麼會受制於國老呢?」
  「是真的,家母雖為一國之主,但朝中群臣多半為國老所植的黨翼,把持住朝政,家母不過是個傀儡而已。」
  這情形跟緬甸差不多,梅玉倒是不懷疑了,頓了頓道:「令堂和李至善之間關係頗為密切……」
  「在人淫威之下,苟且偷生而已。」
  「女王是否希望我協助她驅除國老的勢力。」
  「是的,小侯在緬甸所做的一切,家母十分的羨慕,日夜期盼著小侯也能夠為逞羅國舒困。」
  「可是我來了,令堂卻叫人把我抓了起來。」
  「小候誤會了,那六十四名天魔女並不是家母的人,她們全都是國老處心積慮所訓練的禁衛。」
  「她們是宮中的宮女嗎?」
  「不是,她們都是民女,自幼由國老施以訓練,長大技成後,才送到宮中來做宮女,她們在宮中很跋扈,連家母的行動都常受她們的干擾和監視。」
  「李至善在暹羅的勢力竟有如此之深嗎?」
  「是的,文臣中一半是他的黨翼,武將中六位總兵有五個是他的親信部屬。」
  「難怪這老頭兒如此囂張,原來他的勢力已這麼大了,要想對付他,勢必要出之一戰了。」
  萬麗花歎息一聲道:「這卻是家母所權力想避免的,家母本人不辭一死,但一動戰亂,總難免生靈塗炭,暹羅全國軍民不過幾十萬人,其中還包括有一半的未開化的夷族,一日發生了戰亂,則國族立亡……」
  「李至善的勢力強大若此,若不擊潰他,他是不肯放手的,令主可有什麼計劃?」
  萬麗花沉默片刻才道:「李至善勢力雖強,但權集一身,只要能除去了他,他的手下不攻自潰,家母也可以著手整頓了。」
  梅玉也歎了口氣道:「我原也存了這個打算,可是這老兒太難纏了,我,連手都沒動,就給他擒住了。」
  「小侯,你想當面擊殺他,或是制住他,自然是不容易,如果只要除去他,應該有很多機會的。」
  「什麼樣的機會?」
  「這個……妾身倒沒有一定的計劃,比如說,在百步之外,密遣神射手一兩人,暗攜強弓,一矢而噎之。」
  「嗯,這個辦法不錯,不過要找機會。」
  「只要有此存心,機會總有的。」
  「身在囹圄中,有什麼機會可言。」
  「小侯,妾身就是為你解困而來的。」
  「這究竟是什麼地方?」
  「這是在夏宮的地下暗牢中。」
  「怎麼整天都是暗無天日呢?」
  「這裡深入地底十丈,不通天光,不過也幸虧李老兒將各位囚禁此地,否則妾身真不知道要如何解救呢!」
  「關在此地對公主有什麼方便的?」
  「這所地牢乃我五世先祖時所建,當時建來是為避難之用,所以另外設了一條秘密的通道,這秘道僅有歷來的國王才知道,妾身也是不久前才由家母處得知。」
  「公主是由秘道處進來的?」
  「是的,地牢外面有禁軍和天魔女守,十分嚴秘,若非經由秘道,妾身實在無法進人。」
  「那我們也要由秘道離開了?」
  「是的,否則就要通過重重的關口。」
  「哪條秘道也就保不住了。」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說著已經把梅玉手上的繩子用寶刀割斷,而且也點起了一個小小的火摺子。
  火光中,但見萬麗花是個十八九歲的美麗少女,面貌與女王頗為相似。
  梅玉把郭南祥等三人也迅速地解放了,由地牢中出去。只見通道的門緊閉,萬麗花特別示意他們放輕腳步,以免驚動外面的守衛,然後走向通道的另一端,來到一面石牆前,只見她在那些磚塊上按了一陣,磚牆齊中翻轉,露出另一條通道。
  梅玉讚道:「這機關真是巧妙,只可惜要被發現了。」
  萬麗花道:「可能性不大,機關的開關是八個數字,必須要順著次序觸摸才能打開,李至善除非是把整座地牢拆掉才會發現地道,否則只好去瞎猜疑了。」
  「這條地道通到哪兒?」
  「通到我的住處附近。」
  緩緩走到出口,卻是一個乾涸的枯井,重見天日後,已經是他們被擒的第三天了。
  四個人都吁了一口氣。
  萬麗花道:「小侯,你們被擒之後,宮中的侍衛們有一部分也跟著反叛逃走了。」
  梅玉一歎道:「我知道,那是馬大江和馬大海兄弟們,是他們將我們放進寢宮的,這下子害了他們了。」
  「小侯倒不必替他們擔心,這些人居此多年,地理熟得很,逃出去後就不見了蹤影,國老很震怒,派了很多人巡視皇城搜索,卻連一個都沒抓到,他又十分擔心,現在已經把他的親信衛士,全部調來夏宮中擔任警衛。」
  「這麼說我們不容易逃出去了?」
  「要出去很容易,我還有一條秘道可以送你們出去,這也是一條緊急時逃生的秘道,但是門戶都是在內關閉,你們出去之後就無法再回來了。」
  梅玉道:「我們要再回來幹嗎?」
  「刺殺李至善呀,這老兒上次被小侯闖入也嚇破了膽,現在他整天住在夏宮中,警衛重重,假如你們出去了,根本就沒機會再見到他,除非是領兵討伐,就沒有其他方法能擊敗他了。」
  「我們留在宮中能不被發現嗎?」
  「可以,在我住的地方就被劃為禁區,等閒不得進人,住在那兒的人都是我的親信,你們可以藏身。」
  「李至善對你為什麼這樣客氣呢?」
  「因為我是王儲,未來的女王。」
  「你不是排行第三嗎?」
  「是的,在姐姐中我排行最小,但我國傳儲與長細無關,是母后在佛前占卜抽中的,母后在她四十歲生日那年,當著群臣在佛祖前占卦求示,我的兩個姐姐都是三卜不中,而到我的時候卻是三卜皆中,在我們五次的傳儲大典中,這是從沒有的事,全國一致認為這是天意。」
  「李至善對你如何?」
  「他不喜歡我,比較喜歡我姐姐,因為我姐姐聽他的話,但是那次占卜大典上,天意表現甚明,他也不敢逆天行事,只有盡量想法子討好我,不過我仍是不喜歡他。」
  梅玉默然不語,他沒想到暹羅國中的內情也是如此的複雜,而這個女郎之所以冒死幫助他們,一半也為了她自己,她跟李至善的立場是對立的。
  走出了枯井,萬麗花把他們帶到自己的寢宮。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7 09:41

第十四章 窮途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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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麗花的寢宮在夏宮的一角,也有一片很大的宮室和庭園,園裡有二十多個女孩子擔任雜役操作,那倒的確是個隔絕的世界,園子外編草為籬,邏卒都不准走近。
  不過這份寧靜沒有維持多久,門上一名侍女已慌慌張張地來通報:「公主,禁軍統領王將軍帶了兵,一定要進寢宮來搜查,說是天牢中逃走了四名重犯。」
  萬麗花臉色一變道:「你沒有告訴他說這裡是禁區,禁止他們前來的嗎?」
  「婢子說了,但王將軍說,他們這次是奉了國老和女王的諭令,搜查全宮每一個地方,不得有任何遺漏。」
  萬麗花沉吟片刻才說道:「好,你去帶他們先搜別處,最後才到浴池去,我在那兒等你們。」
  那個宮女銜命去了。
  萬麗花說道:「小侯,看來大家都得到浴池去躲一下了。」
  梅玉道:「躲得過嗎?」
  「躲了再說吧,你們可以拿著兵器,實在藏身不住時,就只有拚死一戰,殺出重圍了。」
  說著,把他們帶到了浴池。
  那是一個十多丈見方的大池塘,塘旁還栽了花草,萬麗花拂開了一叢水中的荒蘆草,把梅玉等四個人藏在裡面後,迅速脫光了自己衣服,也叫她的那些侍女們脫了衣服,一齊浸在水池中,而那邊的大隊軍馬已經開了過來。
  萬麗花坐在水中,她那美好的胴體離梅玉不過三尺,玉影綽約,但梅玉心中卻沒有激起綺念,因為氣氛很不對。
  那王將軍來到池邊,躬身行禮道:「公主,請恕末將冒昧,末將實在是奉有諭令……」
  「誰的諭令?無非是李至善的一句話而已。」
  「宮中走脫了要犯,國老要末將仔細地搜查,也是為了公主的安全,那批犯人是十分危險的。」
  「既是十分危險,為什麼還讓他逃脫了?」
  「公主說的是,這梅玉倒是神通廣大,國老將他們因在天牢之中,門戶未開,他們竟然不見了。」
  「那一定是看守的人私下縱走了。」
  「應該不可能,守兵全是我禁軍中的忠心弟兄。」
  「看守禁宮的侍衛也是國老的親信,結果他們都把梅玉放進了寢宮,王將軍,我看你這些弟兄們的忠心還有待加強。」
  「是,末將一定再加強考核!」
  「好了,你在這兒也搜查過了,假如沒什麼疑問,就請出去吧,我要起來了。」
  王將軍的眼睛在水池中搜索著,那些侍女則瑟瑟地排成一列,靠在池邊,她們個個都有慌色,彷彿侷促不安,因為她們都是赤身裸體,在一群大男人的注視下,那倒是很自然的。其實在她們身後,藏著梅玉等四人才是她們驚慌的原因。
  萬麗花對王將軍的眼睛似乎很惱火,沉聲道:「王將軍,你似乎對浴池很不放心,要不要叫人也下來看看。」
  「請公主恕罪,末將職責在身,不得不冒犯一下。」
  他揮了揮手,立刻有兩名手執長矛的軍士走向池邊,跨步下水。
  梅玉沒想到這個統領會派人下來,自己等人萬萬藏不住了,正待持劍衝出一拼,但萬麗花在水中赤裸裸、水淋淋地站了起來,厲聲喝道:「王一彪,你欺人太甚了!給我殺!」
  嗖嗖連聲急響,是幾名手持弩弓的侍女上前,手中弩矢突發,那兩名執矛的軍士立刻被擊著了,倒在池畔。
  王將軍駭然道:「公主,這是做什麼?』」
  萬麗花怒道:「王一彪,你越來越不像話了,侵入我的浴池不說,還敢侵犯我的身體,太大膽了吧!」
  「公主明鑒,末將只是命人到池中搜查一番。」
  「你看到池中有犯人嗎?」
  「這個……末將擔心他藏身池底。」
  「你敢確定嗎?」
  「末將就是要求證一下。」
  「好,你只要敢踏入池中一步,我立殺無赦……」
  「公主,末將是奉了諭令!」
  「你還知道諭令,那很好,浴池畔那塊牌子上,也貼著母后與國老的諭令,寫得明明白白,任何人未得本宮允准,擅入浴池者,殺無赦……」
  「這個……末將已經先向公主請示過了。」
  「幄,這一說倒是我的耳朵有問題了,我怎麼沒聽見你作過請示!」
  「末將向公主告過罪。」
  「只是告罪而已,卻不是得到我的同意。」
  「末將有職責在身。」
  「我也有職責在身,我的職責是維護皇室和皇族的尊嚴,別說是你,就是國老來了,諒他也不敢在我入浴時,侵入到浴池中來,現在我命令你立刻滾出去……」
  「公主,末將是公事。」
  「別忘記了,你這御林軍統領是退羅國朝廷所頒,你的公事居然行到我這皇儲頭上來了。暹羅那兒,我立刻找他講道理去,如果他認為是我的錯,要殺要剮任你們處置,如果他認為你太過分,我就非要堅持砍下你的腦袋。」
  她憤怒得如同一頭母獅,倒是把王一彪嚇著了,而且他也明白,只要真吵到李至善面前,倒霉的一定是自己,萬麗花畢竟是暹羅的王儲,而且得到朝野一致的擁戴,李至善為要收攏民心,不會去開罪她的。」
  因此王一彪忙賠笑道:「末將該死,末將不敢再吵擾公主,這就帶人退去。」
  萬麗花仍是怒叫道:「王一彪,你現在跑也嫌遲了,我一定要在李至善那兒跟你鬧個沒完沒了。」
  王一彪只有匆匆地命人抬走了兩具屍體,狼狽不堪地退出了浴池。
  梅玉等人這才有機會喘口氣,在水池中爬了出來,萬麗花由侍女手中取過一件外袍披上了,不好意思地朝梅玉一笑道:「剛才我一定是很凶很蠻,叫小侯見笑了。」
  梅玉忙道:「哪裡,哪裡,公主智勇雙全,若不是那一陣發怒,我們就無法藏身下去了。」
  萬麗花笑道:「我也是急了,浴池不大,若由他們仔細搜查的話,大家都要受苦了,我倒無所謂,李至善不敢對我如何的,我這王儲由朝臣共選,他也更換不了我,否則他早就著手了,倒是小侯,這次他絕不會再放過你的。」
  梅玉道:「他也不敢殺死我的,否則他在抓住我的時候就下手了。緬甸阮氏的軍力雖然與此間相等,但是要打起來則是他吃虧的多,因為安南的李氏是受鎮南侯沐王爺的節制,而沐王爺卻是支持我大哥的。」
  萬麗花笑道:「就算他不敢殺害小侯,但若落進他的手中總不是件好事,而且,他也不會再把小侯關進天牢,我也沒有第二條暗道可以來救你了。」
  梅玉道:「是,是,公主二度救援之德,梅玉沒齒難忘,永銘心田。」
  「小侯不必說這些,我救你也是為了自己,那些客套話都不必說了,現在宮中和城裡一定搜查極嚴,你們一時無法離開了,還是在這兒躲一躲吧,經過剛才那一鬧,李至善一定也不敢來煩我了,這兒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可是我不能一直躲在這兒啊!」
  「要刺殺李至善,只有在此地等機會了。」
  「可是我必須要出去聯絡一些人,特別是馬大江和馬大海兄弟及一些人,他們為了我而叛離了李至善,逃匿在外面,我不能置之不理。」
  郭南祥道:「小侯,聯絡的事可以交給兄弟等人去辦,我們等三人出去聯絡人手,找人也方便,且不如小侯目標明顯,不如小候在此地候消息,兄弟等三人出去聯絡人手,等候機會。」
  萬麗花道:「對,這樣子最好,郭壯士他們可以從秘道離開,必要時也設法從秘道再進來,我會派宮女出來跟他們聯繫,小侯的確不宜在外活動。」
  梅玉想了一下,也知道這個辦法最好,他自己的目標太明顯,到哪兒都躲不開巡邏者的耳目,倒不如留在這兒等機會,宮中藏一個人也比藏四個人要簡單得多。」
  郭南祥等三人在天色將黑時,由幾名宮女帶著由秘道出宮去了。
  寢宮中只剩下了萬麗花跟梅玉兩個人了。
  梅玉忽然感到頗為不安,因為他發現萬麗花的眼中閃著情愛的火焰,而且寸步不離地粘著他。
  西南水擺夷對男女的禮節極疏,男女相交,情投則合,情違則散,沒什麼牽扯,即使論及婚嫁,也沒什麼太大的拘束力。
  所以他們男女的交往都很自由,女的看中了男的,自動獻身相許,也是很平常的事。
  因此到了晚上,萬麗花光著身子鑽到他的榻上時,他只能說:「公主,我是個有妻室的人。」
  「那有什麼關係,我國女多於男,一個男人可以娶好幾個妻子呢!何況,我也不能嫁給你,我是王儲,皇室是不能嫁人的,我有我的職責,將來要做女王,治理國事。」
  「女王不嫁人的嗎?」
  「是的,女王只能招贅王夫。」
  「很抱歉,我也不能人贅為王夫。」
  「我知道,我也不要求你人贅,那是沒有出息的男人幹的,王夫在朝廷中全無地位。」
  「那我們這樣子……」
  「沒有關係,不必論嫁娶,、也一樣可以歡合的。小侯,我不是一個很隨便的女孩子,我一直在等待著一個能令我心儀的男人,我終於等到了你,你也不必為不能娶我而煩惱,我母親有三個女兒,都不是跟現在的王夫生的,甚至於她現在跟李至善在一起,王夫也無權干涉。」
  「這王夫不是你的父親嗎?」
  萬麗花笑道:「不是,現在的王夫是在我出生之後才人贅的,小侯,中、夷的習俗不同,我不去批評這些習俗的好壞,只是告訴你,我今夜獻身給你,不會給你添任何麻煩的。」
  梅玉不是柳下惠,他對萬麗花說不上喜歡,但他欠這個女孩子一份情,使他不忍心拒絕。
  過了一個綺麗的夜晚,第二天上午,郭南祥叫人遞了個信條進來,說已經跟馬氏兄弟取得了聯繫,大家都很好,只是搜查很嚴,活動不易。李至善十分緊張,已經把邊郊的兵都下令調到京城來,防備緬甸進軍。
  而邊報傳來,緬甸新君阮大器也的確在號召全國兵馬集結都城,操演戰技,由新任大元帥方天傑擔任領軍,練習行軍佈陣的戰法,看樣子是準備對暹羅大舉撻伐。
  這個消息對李至善是十分震驚的,對暹羅的朝野亦然,固然緬甸要搬出的口號是討伐李至善。
  只要暹羅驅逐李至善,戰端立弭,於是暹羅的朝廷上立刻起了爭執,李至善的部分心腹,自然是主戰的。但有部分的人卻反對說,如果緬甸只是為國老宣戰,那應該由國老自己解決去,不要禍延國人。
  這種言詞見諸於朝廷,自然使李至善很惱火,但是他卻不敢拿出以往的手段來真壓了,因為反對他的人竟以武將居多,其中有幾個還是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也是被自己視為心腹的親信,想不到竟會在重要的時候背叛自己,一面固然感到憤怒,一面也感到驚心。
  他沒有參加廷議,聽了廷議的結果,忍不住就在寢宮中發脾氣。
  女王在旁道:「國老,這不能怪他們,他們有他們的立場,師出講究有名,這一仗打得太沒道理,叫他們跟緬甸去拚命,只是為了鞏固你的權力,這理由實在太牽強了一點。」
  李至善怒道:「這般忘恩負義的東西,竟然忘了是誰把他們提拔起來的。」
  女王歎了一口氣道:「他們沒有忘,只是國老自己忘了,他們做的是我暹羅的官,他們的爵祿是我授給他們的,他們自然是應該聽我的。」
  「聽你的,麗妹,是你授意他們背叛我的?」
  「國老措詞太不當了,他們是暹羅的臣民,服從我這個國君的旨意,怎能算是反叛呢?」
  「麗妹,是你在跟我搗亂。」
  「我也沒有,但我是反對戰爭的,從一開始我就反對。國老,有一點你要弄清楚,這是我的國家,要我的國家為了你而與別國交戰,我絕不會同意的。」
  「麗妹,別忘了,是我把你扶上皇位的。」
  「這句話我反對,是我們祖先的傳統把我扶上了寶座,你對這一點卻是無能為力的,我若不具有皇儲的身份,誰也沒辦法使我當上女王。」
  「那至少是我幫你穩住了政權。」
  「這一點我也不領情,我國傳國自有一套規則,我這女王是無人能替代的。」
  李至善惱羞成怒地道:「我使你的事權一統,令出必行,這總該有吧!」
  女王平靜地道:「這倒不錯,可是所謂令出必行,每道旨令都是你事先擬妥了告訴我,再由我宣佈而已,都不是我的意見。」
  李至善道:「麗妹,你這話欠公平,我每件事都是徵得你同意的,凡事都先經過跟你商議的。」
  「那只是對你有益處的事,對你有損害的,你就千方百計地加以破壞。」
  「麗珠,憑良心說,你不是一個很有魄力、很能稱職的國君,.有些地方你的看法太膚淺了,我的堅持是為了你好,為了全國的好。」
  女王毫無表情地道:「有些是如此的,所以最後我低頭,有些是兩者均可的,我也尊重你的決定,免得傷了感情,但有些事卻是與國有害,與你有利的,我就會堅決反對到底,目前對緬甸用兵就是一個例子。」
  「你要弄清楚,這是鄰邦興兵壓境侵略你們。」
  「不,他們是來征討你的,而且他們是以聖光寺名義發兵,老百姓都向著他們,我不能做違天違民的事。」
  「麗妹,我若垮了台,你理國就沒有如此順利了。」
  「但不會比現在更壞,現在名義上我可以做十分的主,但其中九分卻要聽你的,沒有了你我會好得多。」
  「麗妹,你完全不念我們的感情了。」
  女王冷冷地道:「國老,我是女王,女王是不容許有私人感情的,我的丈夫除了擁有一個王爵的名銜外,沒有一點實權,女王不允許以私人感情來干擾國政。何況,你我之間也沒有什麼感情,你取悅我,只不過想控制我、利用我,你也不是真正的喜歡我。」
  「那我喜歡誰呢?」
  「你惟一喜歡的人是你自己,此外你沒有喜歡的人了,也沒有人喜歡你,現在要討伐你的人,是你的女兒和女婿,從這一點就可以看清楚你的為人了。」
  李至善大怒道:「麗妹,我可以叫你立刻下台!」
  「你不能,除非你殺了我,但繼任的王儲是麗花,她比我更為討厭你,你將更難控制大局。」
  「我也可以殺了她!」
  「你不敢!一個國君死了,你還可以說是暴死,但先後兩任國君暴斃,立刻會引起猜疑,全國的文武大臣,都將照例因失職而處死,我國祖先訂下這一條律法,就是為防止權臣逼宮,所以全國大臣,沒有一個會支持你。」
  李至善忍無可忍,只有拂袖而退,氣沖沖地退出了寢宮,因為他看出女王已有決裂之意,就不敢住在這兒了,多年相處,他深知女王的性格,那是一個冷靜而理智的女人,這樣的女人不會為感情而迷失,為了職責她很可能會親自動手來對付自己的。」
  她可以殺李至善,但李至善卻不敢殺她,因為王儲萬麗花跟李至善處得更壞,一定會為女王之死而追究,假如再殺死萬麗花,則按照朝律,朝中一大半的大臣都將引咎而自裁,除非他們能對天下百姓作一個明白的交待,那樣一來,李至善將無容身之地了。
  在夏宮中已經不安全了,李至善只有率著自己的人退回了國老府。
  他手中還有一批武士和侍衛人員,武官將領中,還有一半的人是支持他的,李至善相信還能控制大局。
  但是,接下去的情勢卻使他更為震驚了。
  女王萬麗妹在夏宮的銀安殿中,召見禁軍統領王一彪,李至善的撤走,使得王一彪感到局勢不太樂觀。
  因為李至善是他的靠山,仗著李至善,他在宮中很跋扈,現在李至善走了,他的氣焰低了一些,但他還是很放心,因為禁軍在他的掌握中。
  見過女王后,他又向在旁坐的萬麗花見了禮。
  萬麗花道:「王將軍,我在母后面前,對你正式提出了控告,告你在三天前傲慢無禮,恃強侵人我的浴池,還派人意圖侵犯我的身體,你不否認有這回事吧廣王一彪知道事情遲早必然爆發,所以胸有成竹地回道:「末將乃是奉命行事,履行職責。」
  女王道:「奉命,你奉了誰的命令?」
  「國老和陛下的。」
  「哀家可沒有下過任何命令,叫你去侵犯公主,倒是曾經明令公佈,公主的浴池乃屬禁地,嚴禁任何男子人內,違者殺無赦。」
  「微臣乃聽國老轉述陛下口諭。」
  女王怒聲道:「國老能代表哀家頒下口諭嗎?王一彪,你這禁軍統領到底是怎麼當的呢?」
  王一彪道:「末將這個統領是國老提拔的。」
  「很好,國老已經回到國老府去了,你也到國老府去向他報到吧,宮中的禁軍統領哀家會另外派人。」
  王一彪知道這也是必然的結果,他也不在乎,禁軍雖然只有五百多人,卻都是自己一手精選的,別人來接替也指揮不動,所以他毫不擔心。
  只見他微一躬身道:「微臣深憾未能為陛下繼續效勞,微臣告退了。」
  他一揮手,帶進來的二十多名親兵一起轉身後退。他十分放心,知道宮中沒有人能夠留下自己。
  但是他卻沒有想到攻擊會來自旁邊的那兩名宮女,她們穿著長袖的宮裝,一抬手,抽中居然探出了兩具機弩,又準又疾,嗖嗖幾聲響。
  但見有五六支箭刺在他身上,兩支中在肩頭,兩支射中胸前,而且還有一支直鑽進他的咽喉。
  王一彪撲身倒地,那二十名親兵都慌了手腳,拔出兵器向外衝去,才到宮門前,屋簷上跳下了一批勁裝武士,手握利刃,迎面展開了搏殺。
  這批人是由馬大江和馬大海兄弟率領,原來也是在宮中當侍衛的,只不是棣屬於李至善手下而已。
  上次他們跟著梅玉反了,逃逸出宮,現在又悄悄地回到了宮中。
  整個行動都是有計劃的,那些禁軍們只學過長槍大戰的沙場戰技,對於近身搏擊,比侍衛們自然差多了。
  馬氏兄弟雖只有八個人,卻十分膘悍,不過才一盞茶的工夫,已經把二十名禁軍全部搏殺。
  這二十名禁軍都是隊長級的中級幹部,王一彪帶來是為壯自己聲勢的,卻沒有想到被人一舉盡殲。
  馬大江、馬大海弟兄動作不但快而且狠,他們迅速地裊下了王一彪和二十名隊長的首級,首先擁著萬麗花來到禁軍營中,出示了首級,召降了那批禁軍,而且立刻指派了馬大江暫代統領的職務,馬大海擔任副手。
  取得了禁軍全部眾宣誓效忠之後,暹羅女王萬麗妹御駕親征,率同了公主萬麗花與新任統領馬大江、馬大海,浩浩蕩蕩地殺奔國老府而來。
  梅玉自然也參加了,他雖然沒有什麼職銜,可是他的地位超然,連女王都對他言聽計從,他才是大軍實際的指揮官。
  實際上,也非得要他來指揮不可,馬氏兄弟根本不懂得軍事,女王也不懂,只有公主萬麗花略解一二。
  梅玉是世襲的汝南侯世子,他的父親梅殷多年治軍,他的家學淵源,軍陣之事懂得很多,以兵法而言,他不如方天傑專精,因為他喜歡遊俠,大部分時間用在舞兵弄槍、揮拳與結交江湖朋友去了。
  可是最近兩年來,他歷練江湖,又娶了江湖經驗極豐的妻子,以江湖為輔,指揮這種小規模的部隊作戰,尤見得心應手。
  他把五百名禁軍,分成三路,自領二百人為中軍,配合了女王與馬大江,叫馬大江率一百名,各持強弓勁弩,圍住了兩側門,公主萬麗花率軍兩百圍住東側門,等三面包圍停當,他才擂鼓鳴金,直撲向國老府而來。
  國老府根本還沒接到禁軍兵變的消息,守門的頭目叫孫德福,還以為禁軍統領仍然是王一彪,他跟王一彪是很熟的人,連看都沒看,就笑著向滿身戎裝的馬大江笑道:「老王,你怎麼把人都帶出來了,莫非你在宮中也不得意,被那老梆子趕了出來!」
  他口中的老梆子自然是指女王而言,一旁的女王因為也穿了戎裝甲冑,一時不易辨認,卻聽得懂老梆子三個字的意義何指,不禁大為震怒,厲聲道:「孫德福,你胡言亂語,冒讀之罪不可恕,統領,殺無赦。」
  孫德福這才發現女王也來了,倒是有點驚慌,但也不十分在意,笑笑道:「原來女王也來了,你是來找國老的吧,對不起,國老吩咐過,說這幾天不太平靜,他的事務太多,無暇顧及宮中,宮中的事請女王自己費心了,女王也不必進去了,國老不見的。」
  女王怒聲道:「哀家乃一國之王,召見國中任何臣民,誰敢說不見的。」
  孫德福笑道:「女王,咱們都是瞎子吃湯圓,心裡有數,在這個國家中,究竟是誰做得了十分的主,你也明白,國老說不想見你,他就不必見你,老王,你們還是保護女王回宮去吧,這幾天,亂民鬧得厲害,國老正在全力清肅中,你根本不應該叫女王出來的。」
  他還沒認出禁軍統領已不是王一彪了,仍在自說自話。梅玉在旁手執長矛,突地一矛刺出,穿透了他的前胸,將他挑了起來。
  孫德福痛極而呼,門中的人看出不對,都紛紛拔出兵刃結成一排。
  梅玉將孫德福一抖,由空中掉落地面,已經氣絕不動,然後厲聲喝道:「李至善叛逆有據,奉女王指令,已革除國老頭銜及所領一切權限,現由女王親率御林軍前來捉拿,爾等從速放下武器,聽候發落,叛逆之罪,概予不究,否則即以叛逆論處,格殺勿論!」
  那些人哪裡將御林軍放在心上,發喊一聲,居然想殺過來。
  梅玉早經準備,前排不動,後排的弓箭手則猛起發弓,每五六人對準一名對象,一聲令下,百弩齊放,那十幾個人怎麼也沒想到會遭此奇襲。
  因為他們以為御林軍中的親兵隊長都是李至善的人,沒想到那二十名隊長早已被捕殺撤換了。
  變起非常,除了一兩個見機回頭急溜之外,大部分的人都已被射成了刺蝟。
  大軍很順利地殺了進去,在第二道門前,他們卻沒有那麼順利了,而且那邊的防衛也較密,兩扇大門深深緊閉著,馬大江叫了一陣,裡面完全不理,圍牆卻高有兩丈許。
  梅玉曾經叫兩名勁裝武士跳起來想進去奪門,可是才躍落牆頭就被人殺退了下來,可見裡面的防備很嚴。
  梅玉冷冷笑道:「李至善,你別以為龜縮在內,我就拿你沒辦法了,你會後悔的。」
  裡面仍然不理,梅玉向天發了一枚號炮,那是一個信號,只見左右兩邊飛射起不少的火球。
  那是左右兩翼的攻擊者施出的火箭,這也是梅玉老早就吩咐備妥的,在前桿上綁了布卷,浸透桐油,點上了火後,凌空發射進去。
  這些火箭不必取準,但是為數極多,總有幾支能射中一些可燃物,裡面頓時引起一片大亂,而正面的人也開始找到了一些重物,開始撞門。
  三面都發動了,使得人心惶惶,而梅玉真正的攻擊卻是放在幾名高來高去的江湖人身上,他們乘著混亂之際,越牆而人,殺退了守門的幾個人,打開了門,梅玉率眾一哄而人,同時左右兩邊也把東西側門攻開了,三軍會合了。
  國老府中的武士也有三四百人,個個身手矯健,論理足抵梅玉這五百御林軍,可是他們在梅玉有計劃的圍殲之下,被殺得很慘,死傷了一大半,又投降了一部分。
  不過在這些人中間,卻沒有找到李至善,據說他在攻擊最強烈的時候,還在中堂指揮部,等到大軍攻擊,卻不見了人影。
  梅玉破屋而人,在中堂裡發現了一條秘道,順著密道搜索出去,竟然到達湄南河的一條小支流畔,那邊有著一間船屋,卻已無人,顯見得李至善是在危急中帶了兩三個親信,在此地上船走了。
  國老府的背面臨湄南河,梅玉在佈防時十分小心,吩咐兩翼的攻擊者務必防備對方由河上逃走。
  萬麗花也頗有心計,尚未發動攻擊前,就派人出去把後門的兩條大船船底鑿通,船揖弄斷,務使對方無路可退。
  事實上這一著也頗為有效,有百餘人就是逃上了船,困死河中無法行動而投降的,卻沒有料到狡兔三窟,李至善會安排另一條秘道,逃到兩里外的一條支流上,再駕小船而逃生的。
  後門雖有大船,卻只用來轉移注意,才使他成功地脫身。
  暹羅的朝野間,幾人歡樂幾人愁,昔日親國老的人都被貶了下去,輕則削職除權,重則人獄處死。
  梅玉對那些投降的江湖武士更絕,除了馬大江、馬大海兄弟帶來的一批京中的人外,其餘一律挑斷腳筋,廢了武功,然後各給資遣銀五百兩,叫回中原過日子的,這筆錢夠賣幾十畝薄田安分度日了,留下在暹羅也可以過日子,但沒有武功,他們再也不能夠作怪了。
  馬大江還勸他道:「小侯,你這麼做太狠了,廢了他們的武功,叫他們以後的日子豈不很難過。」
  梅玉的答覆卻很決斷,「不見得吧!有成千上萬的人不會武功,照樣生活得很好,這些人仗著武功被李至善用了多年,在邊夷養成了不可一世的驕習,他們不會老實下來的,聖光寺今後將不干預各國內政,只是在精神上給大家一個引導,所以,我也不想給大家留下一批禍害。」
  馬大江不禁默然。
  梅玉又道:「馬兄,你們的事業在中原,此地可以不必戀棧,我希望密探也好,江湖人也好,都能在邊夷絕跡,為人間留一片樂土。」
  馬大江苦笑道:「小侯,敝兄弟是受家叔指派來此,未經奉調,可不敢擅離。」
  「這個我當然知道,我會知會你們的表兄鄭文龍,他主管你叔手下的密探事務,由他調你們回去。」
  「小侯,我們是為了鉗制李至善而來的,在此人未曾解決前,我們的任務未完成,也無法回去交差。」
  梅玉笑笑道:「我知道,所以我才要把他手下的武功廢掉,逐漸削弱其爪牙,使之無能為力。」
  「小侯,這是沒有用的,他的羽翼勢力在於各處的總兵將領,有一大半都是他提拔起來的人。」
  「對這些人我比你瞭解,他提拔起來的人,未必是他的衷心支持者,你要明白,那些是暹羅的臣民,不是李至善的人,李至善已不是國老了,他們未必再聽他的。」
  「可是那些人或多或少都有把柄握在李至善手中,會受他的威脅的。」
  梅五想了一下道:「有辦法可以對付的。」
  他對付的方法很絕,即日發一道通令給全國的總兵,告訴他們,如果有受李至善威脅之事,限期向聖光寺自首,也由聖光寺一肩提承,絕不再追究,如有隱瞞不報,一旦揭發,罪加一等……同時也叫他們盡全力搜捕李至善及其餘黨,如有緝獲,升上將軍,拜全國兵馬大元帥職。
  這一著的確厲害,李至善連一處都不敢投奔了,不管那些人對他如何支持,都沒有暹羅朝廷所頒的獎賞來得高。
  結果雖然沒有抓到李至善,但已有六位總兵向梅玉所派出的私人代表輸誠示忠,說出他們受李至善的脅迫內情,罪行不大,無非是虛報員額之類的事,這種罪名可大可小,認真辦起來可以砍頭,馬虎一點也就過去了。
  在暹羅如此小國,兵員本就不多,十名總兵,全部將兵也不過數萬人,這種行為就不太可恕了,梅玉果然赦免了他們的罪,既往不咎,但嚴誡以後不得再犯。
  梅玉在暹羅雷厲風行的計劃還收到了另一個效果,那就是對李至善餘黨的肅清。
  由全國各地總兵軍鎮處解來的細作耳目爪牙為數計百名以上,以及三十九名散落在各地的所謂監視人員,這些監視人員都是具有武功身手的江湖人,他們是李至善的死黨,也都是他旗下的密探,平素對那些將領們頤指氣使,李至善一倒,首先遭殃的也是他們,除了二十九名被活捉外,還有三十多人則被殺死了裊首送京去。
  李至善在暹羅鐵桶似的控制下,一下子就冰消瓦解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7 09:41

第十五章 海上屠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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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暹羅女王萬麗妹重新表示了對聖光寺的擁護和服從,大家也開始了新的秩序,那是一個令每個人都滿意的秩序。
  聖光寺對國政的確是採取放任的態度,絕不像李至善事事干涉,相反的,聖光寺還盡到了輔導協助的責任。
  國君的政令有所疏漏或不及之處,聖光寺會派遣高僧為代表,婉轉地向國君陳說解釋,提出修正,臣屬如果對國君有抗頑不服的企圖時,聖光寺也會加以疏導。
  聖光寺是講道理的,處事的態度也是公平的,立場總是以全民的福祉為主,所以他們所執持的道理,有時雖兔不了對某一兩個人有損失,卻也使人無以為駁,當然,光憑道理還不足以壓服人的。
  聖光寺另有一股使人信服的實力,他們的護衛就是那股力量的主流。
  這股人是梅玉邀來的江湖好手,為數不過百來人,卻真正地盡到了監督的責任,他們平時散佈在各處民間,搜集有司官吏們的施政情形。
  小有不法者,他們通過聖光寺,直接提出警告,飭令改過,若是再估惡不悛,聖光寺則搜集證據遞交朝廷,依法予以懲戒。
  這情形與李至善的控制略有相似,只不過李至善是以利害為前提,聖光寺則是以法理為尊。
  情勢是穩定下來了,但是聖光寺仍然有著隱憂,那就是李至善不見蹤影,他不是一個安分的人,他在西南夷的控制被奪,也不會甘心的,但是他能躲到哪裡去呢?
  還有,建文帝在聖光寺中為聖僧的消息,畢竟是很難瞞過人的,中原的大明朝廷是否就不聞不問呢?永樂帝已登基,而且把都城遷到燕京,改稱北京,意在有別於金陵的南京,大事整修宮殿,作萬年江山的打算了,但他對這個流亡的侄兒是否就能放心了呢?
  建文帝很關心這件事,梅玉也很關心這件事,他對建文帝的保護仍然很周密,時時在提防大內的刺客。
  好在京中有著一位極為有力的內應靠山--三寶太監鄭和,他的侄子鄭文龍執掌錦衣衛正指揮使,控制著一半以上的密探大權,消息自然十分靈通。
  梅玉他們找不到李至善,大內密探卻有本事找到了他的蹤跡,這老兒十分狡猾,他早已在海外覓妥了另一處的勢力範圍,秘密設置了不少人手,用他一貫的手法,控制了海外的一些島國。
  在暹羅更向西南有爪哇、蘇門答臘及馬六甲等諸島國,更行西南則為天竺,古時有高僧法顯,就是由海上經由這些島國,遠赴西天取經而回。
  他的事跡不如唐三藏之眾為人知,主要的原因有三,其一是他取回的經籍俱為梵本,而他本人又未加翻譯,未能流傳,其二是他是私人行動,未若唐三藏為唐太宗御派,第三個原因最重
  要,就是三藏之行,因有吳承恩撰西遊記小說,使之廣傳民間,
  流傳天下之故。
  李至善聽說蘇門答臘有一個叫高港的地方,當地的大酋長叫
  陳祖義,是李至善的外甥,曾以全力支持他在當地的發展,已經
  成為各部落間最有力量的一部了。
  最近聽說他在那聯合諸部,加強了戒備,而且大量地建造戰
  舟,有幾個不跟他們合作的酋長,都已先後被他吞併更換掉了,
  聲勢洶洶。
  這些島國因為遠處海外,從來也沒有臣屬於哪一個大國過,
  而且島上多半為野人生番,大部分都是些海客漂流而去,在那兒
  教化生番,組織成國,所以人種各異,最多的還是漢人和天竺人,其中尤以漢人的勢力最大。
  李至善把勢力伸到這兒來,又儼然成為一代霸主了,他大概不能忘記被驅出西南夷的仇恨,亟思報復,所以才練兵造船,大概準備發動攻勢了。
  這個消息是很令人震驚的。
  爪哇及蘇門答臘、馬六甲、婆羅洲等群島,為數不下千餘,每個島大小雖不等,但大者並不小於暹羅、緬甸等國人口,加起來幾近百萬之眾。
  這是一股很可怕的力量,不過暹羅和緬甸深感恐懼,連安南也大感不安。
  他們都不約而同向聖光寺求援問計,聖光寺接獲消息也深感困擾。
  李至善的蘇門答臘遠隔大洋,必須靠舟舷為渡,他那兒的人員雖多,但是舟只有限,不可能來得太多,這邊以逸待勞,先聚重兵以擊之,倒是不可怕。
  但惟一傷腦筋的是攻擊來自海上,無法臆測方向,也不知道對方登陸的地點。
  中南半島三面是海,海岸線很長,地勢又是山巒起伏,叢林密生,交通不便,大軍調動很困難,不若對方在海上靈活,大軍集中在一地,他們可以避重就輕,到乙地登峰攻擊,勢將防不勝防。
  這下子連梅玉也沒轍兒了,他只有消極地派出一些漁船在海上遠眺,發現有大批的船隻時,立即回報。
  這個法子實在不算好,但總是聊勝於無。
  忽然,一個消息傳來,那是馬大江傳來的秘密消息,說司禮監鄭和上海路出海而下南洋,率精兵兩萬七千餘眾,對西南夷群國,將-一遍及。
  這個消息早就有傳聞了,是說永樂帝聽說建文帝遠避海外後,將遣專人來擒捕。
  錦衣衛中另一個體系不是沒有嘗試過,但是他們的人員沒有到達西南夷,就被鎮南王府沐家的人給堵回了頭。
  由陸路入西南夷,一定要經過雲南,那是沐王府的地盤,沐王府對大內秘探毫不買賬,碰上了一定是悄悄地抓起來,來個無聲無息地失蹤,朝廷也不便動問,因為朝廷跟沐王府有個不成文的約定,不去干擾雲南的行事,沐王府的條件就是效忠永樂,永鎮雲南。
  他跟鄭和的關係不錯,鄭和手下的密探可以出人云南而無禁,但必須先向沐王府報備。
  對另一體系的人,他則毫不容情,更由於鄭和的私下知會,那些人想躲過沐王的追索也很難,縱然漏過三兩個,到了西南夷也起不了作用。
  永樂帝是不是真的對此不在乎,沒人知道,但他卻也悄悄地留了一手,以發展水師為名,在福建造了大洋船兩百多艘,這些船隻在永樂縣督造後,朝廷才宣佈有出使西洋之舉,欽差卻點了鄭和。
  表面上的理由是宣揚國威,但實際上每個人都清楚是要他去找建文帝。
  找建文帝幹什麼,是抓他還是殺他,抑或是另有打算,卻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出使之前,永樂帝把鄭和召人內殿,屏退左右,君臣二人足足談了有兩個更次,這次談話的內容十分機密,事後君臣二人都極口迴避,不肯洩漏。
  夠資格問的人已經不多,卻沒有一個人夠資格追問到底,所以那是一次最保密的會談。
  不過鄭和倒是遣派了馬大江給梅玉遞了一個消息,說他是特地討了這次欽差的任務,最主要的是要利用朝廷的力量,為建文帝清除障礙,對付李至善。
  他叫梅玉放心,此行絕不會對建文帝不利,只是要建文帝表現得合作一點,安分地株守西南夷聖光寺,縱另有所圖,也不妨留諸異日,至少在目前不能有任何跡象顯露。
  他也提出了一個請求,此行將以征服蘇門答臘及馬六甲諸島國,緝捕李至善為要,但是對當地的情形過於隔閡,希望梅玉能率人先行潛人該地,刺探消息以為接應。
  這是個極端的好消息,梅玉自然沒有任何異議,對於鄭和的請求,更是欣然從命。
  他選了一條海船,帶了一批好朋友會合了馬大江、馬大海兄弟,他們是鄭和的侄子,也是大內密探負責將來與鄭和聯繫的。
  建文帝對這位老弟一再為他冒險犯難很覺過意不去,特別派遣了自己的妃子李珠同行,給姚秀姑做伴。
  那自然是一句說詞,主要是因為李珠是李至善的女兒,以前曾參予李至善的工作,十幾歲時曾經到過蘇門答臘的高港,在那兒住過半年,地理較熟,再者,她對李至善的心腹手下也較為熟悉。
  如果,不能憑她的影響力,說服一些人投過來,至少也可以認出一些人,設法加以俘虜,逼問出一些口供來。
  鄭和預定在永樂三年冬天啟行,梅玉他們在秋天就出航了。
  西南諸夷在明室而言,日之西洋,實際上就是今天的南洋。
  梅玉與鄭和私相約是要對付在蘇門答臘的陳祖義,也就是要對付他的後台李至善,所以梅玉在秋末就乘了一條大商船出發。
  他們都是以海客身份為掩飾的,他們的海船上載了綢、布匹、瓷器、農具以及刀劍弓箭兵器等,這是外海夷島上最缺乏的日常用品,然後換取海外特產的藥材、香料和一些特異的海產,把這些帶回中原,也都可以獲取巨利,來回都有很高的利潤。然而從事這類生意的海客卻不多,最主要的是因為風險太大。
  海上有不測風雲,這是一種無可抗力的天災,再則是人為的,如海上的強盜及海島上那些未開化的蠻人等,碰上了也都有性命之虞,不過,這究竟還可以預防的。
  預防的方法無他,憑仗武力征服對方而已,因此這賴海生活的水手,不但航海精通,而且個個都還要有一身不錯的武功,以備戰鬥時之用。
  梅玉的這條船叫神龍號,船上有四十名熟練的水手,還有幾門火炮,常來往於南中國海之間,頗有名氣。
  船主也姓馬,叫馬清,早年是縱橫七海的大海盜,後來受了朝廷招安,洗手不再打劫,專做海上的運銷生意。
  他自己不做生意,專門接受人家的僱傭,往來南中國海之間,由於他的水性精,地理熟,所以生意極好,儘管他的報酬高得嚇人,仍然有人爭相聘雇。
  但實際上,他真正的身份,也是隸屬於大內密探,他是鄭和的本家兄弟,早年因為鄭和的關係和央請入了江湖,只是借海盜以隱身而已。
  鄭和掌了密探的大權,他也順理成章地受了招安,以更為方便地為鄭和工作。
  這次鄭和就派他作為先行的部隊,一則固然是要他支援梅
  玉,但也未嘗不是鄭和的私心。
  密探的圈子裡傾軋得厲害,誰都想樹下一些私人的勢力以自保,在建文帝主政時,由於不太管事,由得大家各自去發展,永樂帝繼位後,對樹立私人的勢力將遭大嫉,他比較信任太監,因為太監不容易建立私人勢力,但鄭和卻不同,他看得準而遠。
  在朝廷上,建立勢力將為永樂所不容,他卻不能沒有保障,只有把勢力擴展到海上去了。
  李至善手中的這些勢力,早就使鄭和的心動了,也一直想抓在手裡,也因為期之必成,他才把族弟馬清的這條船給派了來,供梅玉指揮。
  梅玉是忠於建文帝的,鄭和對建文帝也有一份感情,他也不在乎將南洋的勢力置於建文帝的名下。而他仍能在暗中掌握,更妙的是在建文帝名下,可以祛永樂帝之疑,使永樂帝身邊那一批容不下建文帝的人,稍有忌諱。
  論縱橫運用權術的手段,鄭和無疑是個絕頂高明的人物,他能在面面俱顧中攫取最大的利益。
  神龍號載滿了貨物出海了,貨是馬清從中原運來的,但梅玉上了船後,馬清立刻將貨物清單交給他。
  梅玉道:「馬兄別客氣,貨是你的,在下只是提個名義而已。」
  馬清道:「小侯,貨也不是我的,是三寶哥叫人裝上船,指明交給你的,小侯理應全權做主。」
  「我根本不懂得做生意。」
  「這與懂不懂生意無關,小侯既是貨主,對全船就能全權指揮,進退全由你作決定。」
  「這……在下不明白馬船主的話。」
  「我舉個例子好了,假如我們遇上了風暴,是否要拋棄掉貨物而來保全性命安全,哪時就要貨主來決定。」
  「這應該是由船主來作決定的。」
  「不然,我們既然受雇,冒死拚命是我們的職責,是否棄物要由貨主作決定,我們是無權要求的。」
  「這就是說貨主不同意,你們就得拚死撐下去。」
  「不錯,我們收取了報酬,就有責任保障客貨的安全,哪怕是拼了命也是應該的。」
  「只是限於遇上風暴才有這種情形嗎?」
  「不,還有就是遇上了海盜,要戰以保貨或是捨棄貨物以保性命,也概由貨主決定。」
  「捨棄了貨物能保全性命嗎?」
  「能的,只要不加抵抗,海盜們只劫走財貨,通常是不傷人命的,但如若有抵抗的行為,落人了他們手中,那就很難說了。」
  「你們不是有火炮,足以擊退來犯的敵人嗎?」
  「我們是有這個能力,但是要尊重貨主的意願,畢竟這是帶點冒險性的。」
  「以前遇到過海盜嗎?」
  「遇到過三次。」
  「結果如何呢?」
  「貨主都捨不得放棄貨物,這是一筆不算小的資產,他們寧可冒險一拼,幸好是我們都拼贏了。」
  「馬船長,你實際上是很有把握的。」
  「『但我仍然要給貨主一個選擇的機會,因為我們不能替別人決定生或死,戰鬥是一定會有危險的。」
  梅玉哈哈大笑道:「馬船長,你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兩天之後,梅玉也遇上了選擇的機會了。
  不過這次馬清破例地向他作了一個消極的建議:「小侯,我
  看你這次還是放棄貨物算了,反正你也不是真正做生意的,不在
  乎這點損失。」
  梅玉陪著他走上甲板,眺望著遠山出現的三點帆影,皺著眉
  頭道:「對方有三條船?」
  「是的,他們所懸的是海鯨旗,那是南海最大的一股海盜.
  盜首叫赤鯨陳友義,他們的堂號叫赤鯨幫,全有四五百人眾,實力很雄厚。
  「你以前接觸過嗎!」
  「沒有,我們大家都有個耳聞,他的船看到我的神龍號,就調轉走開了,大概也是避免跟我對上,這次他們有三條船隻結在一起,實力足夠吃我了,所以才迎了上來。」
  梅玉想了一下,道:「陳友義和陳祖義是什麼關係?」
  「這倒沒有聽說,因為陳友義行蹤不定,很少有人見過他,也很少有人知道赤鯨幫的事,只知道他的總壇設在蘇門答臘的一個島上。--
  「我倒覺得他們一定關係密切,陳祖義是李至善的外甥,也是李至善在南海中培植起的一般勢力,陳友義很可能也是他的另一個外甥,我得向珠大嫂請教一下。」
  他們向李珠詢問的結果,證實了梅玉的猜測。
  陳祖義是李珠舅母的兒子,陳氏是一個大族,子弟眾多,陳祖義那一代是義字排行,所以李珠雖然不記得有陳友義這樣一個表哥,但幾乎可以肯定是陳祖義的同族,因為陳氏有很多弟兄在南海做海盜的──那是陳家的事業。
  梅玉道:「馬船長,如果陳友義和陳祖義是同族的堂兄弟,那我們這次海上的遇合,就不是棄貨能夠解決得了。」
  「這不太可能吧,我的身份很秘密,沒人會知道的。」
  「李至善是搞密探出身的,不要忽視密探的能力,他們中間頗有一些人才的。」
  「小侯以為他們是存心對付我而來的。」
  「我想是的,否則三條海盜船隻結行動的事很少會發生的,在南海中航行的都是普通的商船,根本不需要如此巨大的人力來對付,我認為他們是衝著神龍號來的。」
  「不會是為了對付小候的吧?」
  「這次我相信不會,因為沒人知道我上船,我們每個人都經過了喬裝才登船的,走得十分秘密。再者如果是為了要對付我,用不著海上攔截,在高港的邊岸上以逸待勞,捉我不就容易多了。」
  馬清點點頭,陷入了沉思。
  梅玉又道:「假如對方是專為對付神龍號而來,則我們棄貨投降仍然得不到安全了。」
  馬清只有苦澀地一笑道:「小侯,很對不起,害你受到牽累了,不過小侯放心,我們力量尚可一拼的。」
  梅玉道:「海上戰鬥我不熟,由你去指揮,但等到雙方要接觸時,你把指揮權交給我,我們來漂漂亮亮地打他一仗,叫對方片甲不回。」
  馬清立刻下去指揮了,其實他的那些水手們都是老經驗的戰士,早就把火炮準備妥當了。
  馬清也很沉得住氣,他在發現對方時,就掉了方向,對方也銜尾急迫,但是那三條船由於船行速度較快,距離迫近了,而且不斷地打出要前面落帆停船的信號。
  追逐了一陣,馬清下令打橫船身,看來是好像知道逃不了而準備投降了。
  來船很快地就接近了,到距離五十丈左右,可以看清對方船
  上人的面目時,突然轟轟連聲,火光直射。
  神龍號上有十二門火炮,炮座下有輪子,可以推動安裝,事
  先他早已把十二門火炮推放到一邊,一聲令下時,十二門炮齊
  吼。
  每四門炮瞄準一條船,一發過後,迅速裝填,再度擊發,如此連續下去,每門炮都放了五發,已經有六十發炮彈發射,因為距離足夠,沒有一發落空。
  六十發炮彈平均落在三條船上,造成的損失是相當可怕的,其中的兩條船還起了火,另一條船則整個翻了過去。
  海面上只見螞蟻般的人頭在浮動,赤鯨幫的三條船都毀了,他們迅速由大船上解下了小船,飄流在海上,而且也向神龍號劃近,每條小船上都爬滿了人,為數總在百來人。
  馬清哈哈大笑道:「這批王八蛋,今天總算嘗到厲害了,狗膽不小,居然敢來找馬老子的麻煩……」
  梅玉也到甲板上觀戰,見狀不禁駭然讚歎道:「馬船長,你這陣火炮真叫厲害,每炮五發居然沒有落空的,實在叫人佩服。」
  馬清笑道:「這是我重金聘一位荷蘭的技士,特地鑄造的,這位技師是鑄火炮奇才,他所監鑄的火炮,口徑不大,射程極遠,最難得的是準度,在五十丈到七十丈內,可以擊中一條牛,他所製造的炮彈不但穿透力強,而且還能發火爆炸,我的神龍號能夠橫行七海,就是靠著這幾門火炮的威力。」
  「既然大家都知道這些火炮的威力,為什麼赤鯨幫的人不加預防呢?他們集結了三條快船,未作還擊的準備?」
  馬清笑了一下道:「他們也有火炮的,只是一般火炮的射程,只在四十丈內有效,我的火炮是精製的,可及遠七十丈,通常我也是將距離拉到四十丈左右才發火,就是不讓人知道我的火力詳情,再者,一般的情形下,我的船上只陳列了四門火炮,其餘八門都藏在艙底壓艙,必要時才推出來,陳友義是以一般的狀況來瞭解我,所以才吃了大虧。」
  「那幾條小船來得較近了,船上的人數多出我們兩倍之多,馬船長,你的火炮能擊中小船嗎?」
  馬清笑道:「沒問題,我能擊中七十丈外的水牛,那小船總不會比水牛小吧!何況他們已劃到了三十丈左右,閉上眼我也能擊中它。」
  馬清是個很幽默的人,他說閉上眼,就是真的閉上了眼,然後做了個攻擊的手勢,火炮又開始發火了,
  發射火炮的炮手可沒有閉眼,他們瞄得很準,轟然聲中,夾雜著陣陣的慘叫聲,炸死的人屍飄浮在海上,還有不少人則在海上拚命地游,本來他們都手執兵刃,一付準備拚命的樣子,現在卻可憐地高舉著手,哀懇著這邊的大船救命。
  馬清對梅玉道:「小侯,你現在負責指揮了。」
  梅玉朝他笑了笑道:「好,那我就不客氣了。」
  梅玉也不多作客套,只是問道:「船長,你船上的水手們弓箭技能如何?」
  「他們是千挑百選的好手,什麼技能都可以來一點,海上作戰,弓箭是第一戰技,他們都能在百步之內,箭無虛發射中飛鳥。」
  「這就行了,我要他們全體各攜強弓一把,長箭一壺,集中舷邊候命。」
  馬清很快轉達了命令。
  梅玉自己居高眺望,看到那群游水的海盜快要接近,為數約在七八十左右,梅玉朗聲發令道:「每人先選好一個目標,瞄準要害,務期一矢擊斃,只要對方還有一口氣在,就立刻補上一請菏。現在箭上弦,等候命令發射。」
  四十名水手,四十把強弓,一齊瞄準海上,等那批海盜游到離船十丈左右時,梅玉一聲令下,但見矢飛如雨,嗖嗖聲響中,又是連聲慘叫。
  那些海盜們沒想到在他們表示投降之後,對方仍然會出手猝殺,想要逃回頭已經來不及了。
  每個人都被長箭刺心,有的立刻就斷了氣,有的則還在掙扎著,但梅玉不放鬆,繼續下令攻擊,那些射手們遵令又補上了一箭。
  這次都是取立刻致命的地方,不是一箭穿喉,就是矢貫頭部眉心,沒有多久,海上又浮滿了屍體,當他們真正斷氣時,屍體又緩緩下沉。
  梅玉的命令是海上不准有一個活人,而那些水手們也執行得很徹底。
  現在海上也見不到一個活人了,只有幾具未沉的屍體飄浮在水上。
  梅玉才下令放下兩條小船,命馬大江、馬大海兄弟這十名水手,駕一條小船,下去檢查屍體,不管是否死亡,先梟下首級再說。
  馬清道:「小侯太小心了,這些人挨了一箭之後,應該是活不成了,我們的箭鏃上還塗了一種夷所制的毒樹汁,見血封喉,不可能再有活人的。」
  梅玉笑道:「小心總是好的,我的信條是不放過一個敵人,不容有一絲疏忽的。」
  他的小心倒還真有道理,有四具屍體居然在小船靠近欲待梟首時,居然動了起來,而且向下潛去。
  大船上還有二十名水手持弓等候著,他們的反應很快,浮屍才動,亂箭即至,立即又有三個人被射死了。
  只有一個人動作快,潛入了水中,但梅玉卻吩咐兩條小船分開十丈,守著海上不動,沒有多久,那人憋久了氣,才伸出頭來想透口氣,已經被人發現了,立刻有十幾名水手跳下海去,把他捉了上來。
  有認得他的人立刻叫道:「他就是陳友義!」
  梅玉笑道:「我想也應該是他,把他押上來吧!」
  小船靠上大船,把陳友義綁妥押上了大船。
  陳友義是個三十多歲的漢子,皮膚黑黑的,十分精壯,上了船就破口罵道:「馬清,你這狗雜種,好毒的手段,老子一百二十九名弟兄,全部死在你手裡,你造了這麼多的孽,不怕天譴嗎?」
  梅玉笑笑道:「陳友義,別怪馬船長,他只是受我僱傭,真正做決定的是我,我要你們雞犬不留。」
  「你……你又是哪頭蒜?」
  「我叫梅玉,世襲汝南侯。」
  .『啊!你是梅玉。」
  「不錯,相信你對我不會太陌生,李至善一定是提到過我,把他從緬甸和暹羅趕出來的就是我。」
  陳友義默然片刻才道:「梅玉,你太過分了,我舅舅已經把那兩個國家讓出來給你們了,你還不滿足……」
  梅玉道:「不是我不滿足,是他太不滿足了,他是我大哥的家臣,他卻利用我大哥的經費和支援,建下他自己的勢力……」
  「我舅舅只是奉旨經營西南夷,蘇門答臘那邊都是他自己經營出來的,緬甸和暹羅已經交給你們了。」
  「他在那兩個國家的勢力不是自己心甘情願交出來的,而是被趕出來的,他經營蘇門答臘的錢也是我大哥撥付給他的,這些道理都不必說了,說也說不清的,你們也都不是講理的人,我現在掌握著優勢,你就只有聽我的。」
  陳友義低頭不吭聲了。
  梅玉道:「陳友義,我只問你一句話,你想不想活下去?」
  陳友義想了一下道:「人沒有想死的,可是我想活也活不下去了,我帶了一百多名手下弟兄出來,卻沒有一個活著的……」
  馬清哈哈大笑道:「那要怪你們太自不量力,我這條神龍號縱橫南海,你居然想來尋我的晦氣。」
  陳友義剛要開口,馬清又道:「你可別推賴說是無意碰上的,你老遠就看到了我的神龍旗號,立刻追了上來,這證明你是存心來找我的,對不對?」
  陳友義頓了一頓,乾脆點頭道:「不錯,我們有人在暹羅知道你的船帶了一批貨南航,我是存心來截你的神龍,赤鯨是南海的兩塊天,我們總要碰一下的,只是沒料到你船上的火力如此厲害。」
  梅玉道:「閒話不必談了,我是到高港去對付你的舅舅李至善的,所以我必須盡屠你的手下,不放一個人生還,免得有人洩了消息,高港是你哥哥陳祖義的天下,換言之是李至善的勢力範圍,如果知道我在船上,我們可能登不了岸,我們必須要保持機密……。」
  陳友義臉色一變道:「你們要去高港?就憑你們這條船上的幾十個人?那不是拿雞蛋碰石頭……」
  梅玉道:「我知道你哥哥是高港的大酋長,手下有兩萬多戰士。」
  「還有其他各族,他們都聽我哥哥的,如果集合起來,將近有五萬甲兵。」
  「他們都是未開化的蠻人。」
  「不管他們是否開化,也不是你們這幾十人能敵的。」
  「我們不止是幾十人,也有幾萬人,三寶太監鄭和即將領軍遠征南海,我們只是打個頭站,到時做接應而已。」
  陳友義的臉色大變,可見他也知道了消息,現在又得到了證實而已。
  知道了鄭和即將率師來襲,陳友義的態度轉變了,他對雙方的大勢都很清楚,他的兄長陳祖義在高港,雖然號稱有兩萬大軍,那只是唬唬人的,實際上真正受過訓練的步卒不過五千人,其餘都是些蠻人,平時放之山野,任之自由生活。
  陳祖義只是把他們的頭目酋長召集了略施訓練,然後在必要時,再叫這些頭目們,召集了部屬,發給甲冑武器,讓他們穿戴起來,排成隊伍呼喊逞威。
  這些兵是不能打仗的,既不懂陣法,也不懂漢語,甚至於連如何使用武器也不知道。
  陳祖義只有五千人,這五千人是受過訓練的,陳祖義在蘇門答臘時常召集那些土王酋長們開會,點閱軍隊。
  他把所有的蠻人都裝備起來,湊成兩萬的浩蕩聲勢,然後以受過訓練的五千人調出來表演陣法攻戰,這才一舉地鎮懾了那些小土王。
  因為這些土王中,最強者如婆羅州、馬六甲、文萊等島國,也不過才幾萬人,扣除掉老弱孺,能夠作戰的壯了也就不多了,誰也無法與陳祖義的聲勢相比,他們只有乖乖地以陳祖義馬首是瞻,奉之為尊了。
  陳祖義是個大老粗,他只是李至善的外甥,此外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行,他惟一的本事就是養女人和玩女人。
  在華麗的皇宮裡,極盡其奢侈之能事,他並不在乎花錢,因為蘇門答臘的物產極豐,礦產有錫和金砂,另外如魚翅、香料。
  藥材等,這些東西在中原都是珍貴的奢侈品,但在島國上,利用無知的土人,只要花極低廉的代價就可取得,錢賺多了反正也沒用,由得他花去。
  李至善只要他聽話,肯做一個傀儡就行了。
  高港原是陳祖義帶了一批海盜前來,佔地為王打下的天下,原來只不過是拿此地做一個落腳點而已,因為此地有一個很大的港灣,可以迫進大船,腹地廣闊,人員輻揍,十分理想,他把這兒當了盜穴。
  後來李至善認為此地大有可為,幫他策劃,加以財力和人力的支援,使他成了高港的大酋長,吞併了附近十幾個小部族,儼然成為一方之雄了。
  李至善在此地經營甚是有辦法,從中華閩浙等地,調了不少人過來,也鼓吹了不少人移民此間。
  這些漢人來此之後,闢地為畝,居然漸成氣候,人越聚越多,力量越來越大,終至使陳祖義成為蘇門答臘最大的一部。
  不過他仍然沒有放棄海盜的生涯,仍然派船出去,劫掠那些飄海的夷商,以及未經納貢的商船。
  所謂納貢,是按年向高港陳氏繳納定額的保證金,換得一面旗幟,遇有赤鯨旗號的海盜船,立刻懸上旗幟,可免被劫之災。
  陳祖義自己不出海了,把海盜船交給他弟弟陳友義率領,規模也越來越大,由一條船發展到三條船,水手由四十多人發展到兩百多人,已是南海中的霸王。
  哪知上得山多終遇虎,碰上了神龍號,被打得全軍覆沒,陳友義也死心塌地降了神龍號。
  那也是梅玉答應他的,只要他歸降,從此臣服聖光寺,他就可以接替陳祖義的位子,陳友義盤算了一下倒是答應了。
  他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部屬全亡,僅剩他一個人回去,陳祖義也饒不了他。
  他宣佈了投降之後,倒是真心地合作,帶著神龍號慢慢地航向了高港。
  由於消息已洩,要喬裝商船人港登陸之舉已不可行,必須另行設法,也幸好有了陳友義的合作,他們把大船駛向了高港外的另一所小島。
  島在蘇門答臘附近二十多里處,划小船可抵高港,島已被劃為禁區,土民、漁民都禁止前往。
  那是赤鯨幫的秘密據點,赤鯨船幫平時棲息在此地,劫到的財物藏在此地,人員的休息、訓練也在此地。
  陳祖義雖然在蘇門答臘稱王,但是他既已公開地立國稱王,到底得做做樣子,不能讓海盜船公然地人港停泊的。
  島上有近百個人,其中九成是女人,那是海盜們平時消遣解悶的,而不是眷屬,海盜們在島上時無拘無束,極為放浪,誰也不願意把眷屬放在這個地方。
  這些女人都是虜來的女奴和劫其他部族的土女,由十來名年紀較長的海盜們管理著她們。
  陳友義帶著神龍號進了灣,那些海盜們還帶了大批的女奴到岸邊歡迎。
  看見只有一條神龍號進灣,其餘三條赤鯨船不見蹤影,那些海盜們還不感到奇怪,只以為神龍號是被捉獲的。
  直等陳友義下了船,他們看到跟著下來的人,沒一個是自己的同伴,才知道不太對勁了。
  但是,夾在人群中的梅玉和馬清也都展開了行動,一擺手中的兵器,立即開始屠殺,只要是男人都不放過。
  他們都是早年陳祖義的部屬,自然也可能有李至善的手下監視者在內,李至善是搞密探出身的,他的信條就是不信任任何一個人,包括自己的親人、妻子在內。
  事實上他的顧慮也沒錯,李珠是他的女兒,但李珠卻背叛了他,陳友義是他的外甥,現在也背叛了他。
  親人果真是不可靠的嗎?這倒也不然,只不過一個有野心的人,整天都在猜疑別人,自然也得不到真心對待的。
  梅玉殺死這些島上的海盜時十分徹底,陳友義是知道數目的,也清楚每一個人,他一個個指名找了出來,加以圍殺。
  雖然有些人求饒乞命,有些人被殺得很冤枉,但是梅玉仍然下令屠殺,因為他們不能冒險,不能有一點洩密,他們要在這兒待下去,爭取時間。
  鄭和已經揚帆出海,大軍即將來到,他們既配合為內應,就不能洩漏半點風聲。
  事實證明梅玉的顧慮還真不錯,有兩個人居然刀法凌厲,身手高明,馬清帶來的這批手下都是精選的好手,卻仍擋不住他們拚命突圍,居然被他們突破了重圍,搶了條小船,飛也似的向海上劃去。
  幸虧姚秀姑在大船上擔任警戒,她的神彈又疾又遠又准,弓弦響處,把那兩人打成一死一傷,梅玉還不放心,仍叫人去梟下了首級才算為止。
  馬清冷笑向陳友義道:「你說島上的人都是些老頭兒,沒什麼好手,現在怎麼說,我看這些老頭兒一個可以頂你五六個呢!」
  陳有義駭然道:「我是真的不知道,這兩個人是舅舅帶來的不錯,不過他們一向只是在廚房裡工作,擔任大師父,菜燒得還可以,我不曉得他們會有一身好武功。」
  馬清冷笑道:「李至善是什麼人,怎麼會事事都讓你先知道,這兩個人是監視你的,當然更不會告訴你。」
  「那也不必隱藏武功呀,在赤鯨幫中,人人會武,武功愈好愈受重視,他們何苦要屈身為廚師呢?」
  「那樣子才不受注意,如果他們顯示了武功,固然會受到重視,你也會事事防備他們,失去了監視的作用了,他們藏身於不受注視的工作,才可以瞭解你們的言行動態。」
  「我對舅舅一向就十分尊敬的,他還有什麼好防的?」
  「幸虧是如此,否則你早就活不到今天了,我相信你們之中不會是個個如此聽話的,那些人都不得善終了吧!」
  陳友義默然不語,顯見得這種事不但發生過,而且還不止一次。
  過了一會兒,他才道:「島上的男人殺光,女人也不完全可靠,她們有些是我們捉回來的,也有一些是舅舅從高港送過來的,我一直懷疑中間有舅舅的細作。」
  「你由何而產生懷疑呢?」
  「因為有些事,我們只是在那些女人面前提起過,但舅舅也知道了,所以我認為這些女人也可能有問題。」
  梅玉倒是作難了,他不在乎殺人,但殺死一大批無力抵抗的女人則是另一回事了,但他又不能冒險留下這批人,他想到島上一定有什麼方法與高港聯繫通消息的。」
  想了一下後,他才道:「附近有什麼無人的荒島?」
  「那自然有,這兒鄰近大大小小有上千個島,大部分都是沒有人的。」
  「陳友義,我說的沒人,是真正的沒人,連土著都沒有一個,島不能太小,上面要有淡水可以生存,還不能距高港太近,必須要大船才能前往的。」
  「有的,而且還多得很,肉桂島就是一個,那個島上原來有一族土人,可是島上盛產肉桂和燕窩,我們為了獨佔生產,把那土族人都趕走了。」
  「是趕走了,還是全部殺光了。」
  「都不是,那族人為數約在兩百上下,我們把他們全部遷到另一個島上去做苦工,開採錫礦去了。」
  梅玉冷笑道:「你們倒真會打算盤。」
  陳友義道:「小侯,沒辦法,這批工人又笨又懶,我們曾經想教他們文明的生活,可是他們根本不想學,只有強迫他們做苦工,他們才會工作……」
  梅玉也只有長歎了。
  把島上的女人全部裝上神龍號,費了一天的時間,駛到了肉桂島。
  梅玉下去視察一下島上,倒是十分滿意,島上還有以前土人所留的草蓬和洞穴可避風雨,也有極為簡單的生活用品。
  他留了一些食物下來給那些女人,叫她們在島上自謀生活,說明要半年後才來接她們,在這半年內,她們每個人都要學習收集香料和燕窩。
  半年後將為她們擇人而嫁,各人所收集的桂皮和燕窩就將成為各人的嫁妝。
  南洋土女嫁人是嫁妝厚薄為擇偶條件的,嫁妝豐盛者,可以先挑選男人。因此,梅玉相信這批女人會很安分而努力工作的。
  她們本來是女奴的身份,已失去了嫁人的條件,梅玉給了她們一個新生的希望,難怪她們欣喜若狂了。
  神龍號重新駛回了海盜們藏身的小島,那兒已經沒有一個人了,他們把神龍號作了妥善的掩護收藏後,就開始分批駕了小船,潛人了高港。
  有陳友義帶領,他們倒是很容易地避開了邏卒的耳目,登陸後也找到了很秘密的地方藏身。
  現在梅玉等人只要見時機成熟,便有收穫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7 09:41

第十六章 犁庭掃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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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和大軍已經在安南登陸,繼續移師南下。
  永樂帝頒給他的公開使命是宣揚國威,經略西洋,私底下卻是要他去看一看建文帝。
  建文帝在聖光寺出家的消息,自然是瞞不過他,他要鄭和去的目的倒不是想對建文帝怎麼樣。
  儘管先幾年雙方不怎麼愉快,可是建文帝已經讓出了中原的花花世界,駐處海外一隅,對燕王己不生威脅了,他樂得大方一點,念在同為朱氏一脈,犯不著趕盡殺絕。
  所以他派鄭和下來看看,當然另外還有些條件的,但這些條件只有他們君臣二人知道,此外,誰都摸不著一點頭緒。
  鄭和已是永樂帝身邊最受信任的人,他們所共有的秘密,是別人無法分享的。
  不過,鄭和並不是朝廷中最有權威的人,谷王朱穗和李景隆始終領著另一半的密探,跟鄭和在暗中較勁,有意無意間打擊著鄭和。
  這是永樂帝的一貫政策,他做事情多半是雙軌進行的,一條線為主,一條線為副,兩邊同時競爭,相互監視。
  所以鄭和雖然監軍為主帥,他的行動仍是受著許多暗中的鉗制。
  但是鄭和不在乎,他已深知永樂帝的習性,作好了各種應付的準備。
  大軍是永樂三年冬天,在蘇州劉家港出發。
  因為每年的五月之後,到九月的四個月裡,西洋海上常有颶風,西南海客稱之為颱風,風強浪急,再大的海船也抵不住巨風的侵襲而致覆滅,所以必須要乘安全的期間出航。
  船到福建五虎門停泊整修,就作運行的準備,出發首站是抵達安南南部的占城。
  安南王一向是臣服天朝的,他們在沐王府的節制下也十分守規矩,聞道天朝降法,安南王親至占城迎迓,逞遞了禮物。
  鄭和到這兒的目的主要的不是宣撫,他是要接見建文帝派來的代表,也接見一些他自己派遣在外的本家子侄,打聽一下最近的消息。
  然後他決定了揮師直放高港,要摧毀李至善的勢力。
  李至善自然也聽說了,他也有本事派遣了一名代表貢了重禮,求見了水師的副師谷英。
  谷英是谷王朱穗的外甥,也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人,安置在鄭和的軍中,原有監視之意。
  李至善的代表叫王子和,他走通了谷英的路線後,由谷英領著去見鄭和,王子和施禮後道:「小人王子和,是蘇門答臘高港大酋長陳祖義手下的門客。」
  鄭和笑笑道:「咱家很清楚,陳祖義是個草包,一切都仗著他舅舅李至善在後面扶持,你是李至善的手下?」
  王子和只有道:「是的,小人是為國老效力的。」
  鄭和冷冷地道:「國老,他是哪兒的國老?」
  「敝上曾為西南諸夷晉封了國老。」
  「據本座所知,緬甸和逼羅都已經取消他國老的封號,而且還要追緝他……」
  「那是敝上不願跟他們一般見識,也不願引起兵禍牽連百姓,所以才退讓一步,其實敝上在那兩處地方,仍有相當的控制權,推翻皇室並不難。」
  鄭和道:「也沒有那麼容易,本座相信他還有幾個人,可是強不過聖光寺去,否則他就不會被人趕走了,那兩個國家都在聖光寺翼護下,他根本動不了。」
  王子和沒想到鄭和對西南夷的情形如此熟悉,倒是有點著慌,而薦舉王子和晉見的副帥谷英也急了道:「監軍大人,這聖光寺中的聖僧,就是逃走的前皇帝朱允炆。」
  鄭和的臉一沉道:「谷英,朱乃國姓,當今永樂皇帝也姓朱,這朱允炆三個字,豈是你能叫的!」
  谷英連忙道:「是……是……末將無狀,但末將所知,這聖僧的確是前皇帝允炆。」
  「你怎麼知道的?」
  王子和道:「是小的稟告的,敝上李至善曾將獨女李珠下嫁給允炆為續絃,而且也是敝上把他捧為聖僧的。」
  鄭和道:「這麼說來,李至善的膽子還真不小,朝廷正在四處追查遜皇帝的下落,他卻知情不報,還招為女婿,這是存心想和朝廷作對了。」
  王子和臉上大變地道:「監軍大人明鑒,敝上不是那個意思,敝上也萬不敢和朝廷作對,敝上只是……」
  他支吾了半天,卻接不下去了。
  鄭和卻笑道:「只是什麼,本座正在等你說個過得去的理由出來。」
  王子和吞吐不繼,谷英卻道:「監軍大人,那些都不去管他了,反正聖光寺中的聖僧身份已確知無疑,我們應該採取行動了。」
  鄭和冷笑道:「採取什麼行動?」
  谷英急道:「臨行之際,聖上不是交付監軍大人,說要注意
  廢帝允炆下落的嗎?」
  「本座不知道有這種交代,谷將軍聽誰說的?」
  「聽捨舅谷王爺說的,聖上交代監軍大人時,捨舅也在一旁,轉示末將注意的。」
  「只是叫你注意,可沒叫你採取行動吧!」
  谷英怔住了,萬萬沒想到鄭和會冒上這麼一句,也不知如何接下去了。
  鄭和沉聲道:「聖光寺為西南夷所共尊,地位十分重要,等閒不可輕視,至於聖僧是否為遜皇帝,也不能因為一個人的一面之詞就能證實……」
  谷英道:「這是由李至善提供的,絕不會錯。」
  鄭和冷笑道:「李至善自己是個欽犯,本座這次最主要的便是緝捕他歸案,他還能證明什麼?」
  王子和卻色變道:「什麼?監軍大人是專來緝拿敝上的?敝上犯了什麼罪?」
  鄭和道:「他的罪可大了,他是建文皇帝任下管理西南各路密探,一直把持在手中,今上登基後,他避不報到,而且還在海外興風作浪,控制各地邊夷,意圖不法,是個極不安分的人,本座這次出行就是為緝捕此人。」
  谷英道:「監軍大人,我們不是……」
  鄭和沉聲道:「谷將軍,本座乃主帥,凡事比你清楚得多,你的職責只是執行本座的命令以及帶領你的部屬出戰,其餘的不勞費心。」
  谷英道:「可是捨舅另有指令,叫末將……」
  鄭和冷笑道:「原來谷王爺對將軍另有指示,那倒是本座越權了,從今天起,將軍請率領所屬,自己行動吧!一軍不能有二帥,將軍留在本軍中,實有不便。」
  一聽鄭和如此說話,谷英慌了手腳,他在名義上是副帥,要接受主帥節制的,鄭和叫他自主,他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擔承抗命之罪的,只有額額稱是,連連道歉!
  鄭和對王子和也不問,只是下令收押後,下令揚帆起航,直放高港。
  在高港那邊,李至善派出了王子和後,也一直在等消息,接獲鄭和的態度後,心知求和無望,也作了備戰的準備,鄭和的大船隊從占城過來,最少也要一個多月的時間,他還來得及作準備。
  一面,他發動大批的民工,在海邊築城壘石,阻止大軍登陸,一面向各小島城邦召求援助。
  鄭和的水師一共才兩萬人,分乘戰船百艘,但是李至善卻很放心,因為高港的港灣狹窄,最多只能容納一二十條大船,五分之四的兵力俱將被阻於外海。
  陳祖義本身所屬約兩萬人,其餘各邦國如果同心協力支持,也有三萬人,可佔絕對優勢了。
  李至善也有把握那些土王會支持他,因為那些土王小國,多半是海盜聚集成群而霸地稱王,他們中很多是漢人,而且都在內地犯罪少有案底,逃之出來的,對抗拒官軍他們一定會支持的。
  永樂四年春,鄭和的西征大船隊,終於開到了高港之外,密密排列,把高港封死了。李至善又遣了一名代表,出港來乞見鄭和,代表是以陳祖義的名義派出的,也姓陳,叫陳永義,是陳祖義的族弟,一直在陳祖義的手下擔任助手,頗有權勢。
  在高港,有權勢的人一定是李至善的親信,否則絕不可能爬得起來。
  陳永義見到鄭和後,表示出來意,道:「大酋長願意向天朝歸順,上表納貢,以示臣服。」鄭和笑道:「陳祖義要什麼條件?」
  「大酋長沒有什麼條件,只求欽使大人能接受大酋長的一片誠意,以後大酋長也會每三年派遣專使,到天朝納貢……只希望能得到天朝的冊封。」
  鄭和道:「那沒問題,本使受命代天巡狩,對於肯接受保護的番邦有代冊之權,本使也在事前鑄好了大明正委蘇門答臘國王的銀璽,拜印受封後立即生效。」
  陳永義道:「那就請欽使示知冊封的時間以及各種儀式,敝人好通知大酋長受冊。」
  鄭和道:「時間為三天之後凌晨卯正,地點就在本使的座舷之上,陳祖義須率同手下大臣等三十六人,前來接受冊封。」陳永義微一遲疑道:「不能把受冊的地點改到陸上嗎?」鄭和笑道:「那自然可以,本使也認為海上舉行受冊大典不夠莊重,那就要你們多費事了,本使率領所部,大概有兩萬人,其中一半留守,一半要移師在岸上搭營,請你們在城中圈出一片可納兩萬人的空地來。」
  陳永義駭然道:「要這麼多人嗎?」
  「當然,冊封大典是何等莊嚴隆重,必須輔之以軍儀,這還是因陋就簡,若是移至在中原舉行,二十萬禁軍全部出動,那才叫隆重呢?」
  「敝大酋長當不起如此重儀!」
  鄭和的神色微慍:「這是本使所要維持的必須儀仗,與陳祖義無關,軍儀也不是為他而設,而是為上國之體面。」
  「可是高港城窄地小,容不下這麼多的軍隊。」
  鄭和一聲冷笑:「陳永義,你把本使當小孩兒在哄,陳祖義聚集了兩萬人在城中,怎麼會沒有地方的,叫他撤走一半的人,這才是誠意。」
  「是……是……是,在下這就回報大酋長,叫他遵諭而行。」
  鄭和又冷笑一聲道:「也好,本大使告訴你,受冊儀式定在三天之後,本使的人卻必須在明天登岸進城,叫陳祖義準備好,趕快做個安頓。」
  陳永義十分狼狽地走了。
  谷英又道:「監軍大人,一天工夫,要他們準備好一萬人進駐是不可能的。」
  鄭和一笑道:「我知道,就算給他十天時間,他也來不及準備,他的兵都是分散駐紮在城中,借住民房,我們的兵卻不能如此接待,城中根本沒有這麼大的地方,高港建城不過才十幾年,只有一些民房而已,完全不具規模,我是存心試探他一下。」
  「這又是試探他什麼?」
  「他如果真有乞順之意,應該自己到船上來接受冊封,這傢伙根本沒有那個意思,只想把我們騙到城裡去,利用人多截住我們,我豈會上這個當。」
  「他沒有這麼大的膽子吧?」
  「谷將軍,他沒有這個膽子,他的舅舅李至善可是隻老狐狸,打的就是這個主意。你看好了,他的答覆一定是限制我們進城人數,不會多過五百人。」
  谷英道:「實際說來,一個冊封儀式有五百人也夠了,陳祖義只是一個盜匪的頭兒,值得如此隆重對待嗎?」
  鄭和笑笑道:「陳祖義手下有五千名精兵,那是李至善為他訓練的,這五千人不好對付,所以我一定要以加倍的優勢壓住他,谷將軍,這不是普通的出使,我們此行身負上國的體面,朝廷也不可能再派出第二支船隊來經略西洋了,所以我們此行絕不能有差錯,一定要小心為上。」
  第二天上午,陳永義又來了,果然帶來了陳祖義的一封口氣十分謙卑的信,信中再度表示了乞順願受冊封之事,只是高港地:方太小,賓館中最多只能容納五百人。懇乞鄭欽差大人簡從進駐,至於冊封時所需軍儀,可以由陳祖義的部屬擔任。
  這封信的要求合情合理,安排也很妥當,可是鄭和卻當場撕了信,而且沉下臉道:「陳祖義要用他的兵來擔任軍儀,他有沒有弄清楚,是大明朝的皇帝冊封他,還是他在冊封大明天子,真是混賬東西,本使給他最後的機會,本使所提的條件不准打一點折扣,限他明天上午前答覆,否則本使立即攻城。」
  然後他又責怪陳永義傳達消息不力,解釋事情不夠明白,責打了四十軍棍,把人趕了回去。
  這一發威,倒是使城中的陳祖義發了慌,找到了李至善,哭喪著臉道:「舅舅,這個鄭和就是不上當,我們又怎麼辦呢?」
  李至善道:「實在不行,只有付之一戰了,他一共才只有兩萬人,我們足可抵擋的。」
  陳祖義忙道:「舅舅,我們真正能打的兵員,不過才五千人,其餘的一萬五土兵都是就地召集的,唬唬附近的土王們還行,可經不起真打。」
  李至善道:「我也知道那些人不能打,可是人多擺上架勢就可以使對方的軍心大亂。」
  「怎麼亂法,他們的一百條戰船泊在外港,看來多驚人,我們的士兵這兩天已經跑了一兩千,真到打仗時,他們不跑光才怪!」
  李至善道:「我已經約齊了各島的土王們聯合抗拒明軍,等他們的兵員開到,裡外夾攻,鄭和必敗無疑。」
  陳祖義道:「那些土王們會來嗎?他們只是口頭答應而已,真到要他們出兵時,他們不見得有那個種。」
  李至善冷笑道:「他們敢不來,老夫的安排是萬元一失的,只要他們敢不合作,立刻就會人頭落地,然後換個合作的人頂他們的位子。」
  「舅舅在他們身邊都安排了人?」
  李至善冷笑道:「當然了,要不然你這個蘇門答臘王怎麼做得安穩,你以為當真是自己的本事威鎮群雄了?」
  陳祖義訕然道:「我知道自己不是那塊材料,全仗舅舅扶持,可是舅舅也是的,既然在那些王八旦的身邊安排了入,乾脆作了他們,完全由自己的人來統制多好……」
  「你懂個屁,密探的控制原則,就是居於幕後,才有鉗制的力量,若是把自己的人都捧成了統治者,他們就不會聽話了。」
  「舅舅,這也不見得,甥兒就一直很聽你的話。」
  「你是個大草包,連這個現成的大酋長都幹不好,要不是我在後面扶著,你早就被人轟下來了。」
  陳祖義不敢作聲了,他從小就挨舅舅的罵,已經成了習慣,根本不以為意,他的幾個弟弟都比他聰明能幹,但就是性格較為桀驁,有時會跟李至善頂嘴,所以他們才一直被壓著,不能出頭獨當一面。
  李至善頓了頓才道:「鄭和的船隊到得比我預料中快了幾天,所以時間上配不好,祖義,必要時你不妨答應上船去受冊封,拖他個幾天,外援就會到了。」
  哪知一向笨蠢的陳祖義居然聰明起來了,搖著頭道:「舅舅,我不去,你明明知道那是一個陷餅,我一上大船,就會被他們扣押起來。」
  李至善道:「怎麼會呢!鄭和是朝廷欽使,不可能做那種令人詬病的事情。」
  陳祖義搖頭道:「舅舅,我在這兒根本是小局面,引不起人家的興趣,人家為的是你,我如上了大船,人家一定會扣下我,脅令城中把你交出去。」
  「他如果敢做這種違義背信的事,西洋群島一定不會再存觀望之心,大家會同心協力對付他的。」
  陳祖義道:「可是我陷下去就太冤枉了。舅舅,你最好還是另外想個主意,這種送死的事沒人肯幹的。」
  李至善大怒道:「畜生,老夫一手把你扶持起來,才要你冒一點險,你就推三阻四的……」
  陳祖義卻忽然一反常態地道:「舅舅,在這個時候,你千萬別說這種傷感情的話,也別做什麼推人落井的事。你該知道,有不少的人向我獻計,把你捆了獻給鄭和呢!我沒有那樣做,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李至善吃驚地望著陳祖義,似乎不相信他會說出這種話,但是陳祖義神態從容,口齒清晰,似乎十反平時的蠢笨之態。
  頓了頓,他吸了一口長氣,道:「祖義,看來你很有主見,不像個扶不起的阿斗。」
  陳祖義冷冷地道:「我仍然是個阿斗,只是你沒有諸葛亮那樣聰明,所以你並不比我強多少,這次因為是我自己也想跟鄭和碰一碰,所以才沒把你捆上送出去,你還是老實點,大家商量退兵破敵之策吧,別妄想拿箭頭對著我,那對你毫無好處,這地方是我打出來的天下,而你又離開太遠了,三五年才來看一下,有很多事已經有了改變,不是你所想的那個樣子了。」
  李至善呆呆地望著陳祖義,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
  李至善是很難相信陳祖義敢用這種態度對他說話的,因此冷笑一聲道:「祖義,你的翅膀硬了。」
  陳祖義冷冷地道:「可以這麼說,小雞兒總有長大的時候,不會永遠靠著母雞的翅膀來保護的。」
  李至善道:「小雞長大了,可以脫離母雞而生活,但我卻不是母雞。」
  陳沮義道:「我也不是小雞,高港原來就是我的天下,只不過舅舅幫我擴大了一點基礎罷了,根本還是我自己創出來的。舅舅,你別以為你對我有多大的恩惠,這次鄭和兵臨門下,就是你惹來的。」
  李至善氣得手足冰冷地道:「你這忘恩負義的畜生,老夫能作成你,也能毀了你。」
  陳祖義也將臉一板道:「舅舅,你要說這種話,就是大家都不顧親誼了,來人啊!把這老頭兒給我抓下來。」
  宮中擁出一隊甲土,直逼向李至善,李至善也拔劍退後一步叫道:「來啊!把這忘恩負義的畜生給我抓下來。」
  可是卻沒有人理會他的命令,那批甲土在一名將軍的率領下,直逼李至善而去。
  李至善大驚叫道:「該死的東西,你們都要造反了?」
  陳祖義冷笑道:「舅舅,這兒是蘇門答臘,而我才是這兒的酋長,他們在我的國度裡怎麼會聽你所用呢?」
  李至善怒叫道:「你們這些忘恩負義的東西,忘了是誰把你們提拔起來的嗎?」
  陳沮義笑道:「舅舅,要講忘恩負義也是你自己先開的頭,是你對建文帝不忠不義,怎怪得我們呢!」
  那些甲兵們一擁而上,把李至善捉了起來,在捆綁的時候,李至善就稍作掙扎,那些人就趁機對他拳打腳踢。
  李至善這時只會哼著道:「陳祖義,你這畜生,你居然敢如此對待老夫;鄭和的大軍壓境,若沒有老夫的策劃,看你如何應付去。」
  陳祖義沉聲道:「老頭兒,你若是能應付得了,也不會被人家從緬甸、暹羅趕出來了,不是我對你無情,實在是你對人的那一套太差了……」
  陳永義破著兩條腿,用根棍子做枴杖,仍然在第二天上午,代表他兄長陳祖義來見鄭和,這次多了一個被捆著的人,卻是李至善。
  陳永義很謙卑地道:「欽差大人,以前都是這老兒在作梗,使家兄礙手礙腳,行事每多掣肘,其實家兄是存心歸降天朝,接受冊封的,也是這老兒推三阻四,所以家兄特地捆了這個老兄,向欽差大人表示誠意。」
  鄭和見果真是李至善被縛在船頭,倒是頗為歡喜,吩咐人到對方船上把李至善收了過來,然後向陳永義道:「貴酋長究竟是否願意到船上接受冊封呢!」
  陳永義道:「家兄想這受冊是十分莊嚴的事,在船上舉行未免太潦草了,再者,家兄也希望讓所有的部屬和國中的人民,都能見到冊封的情形。
  鄭和道:「這麼說來,他是願意在陸上受冊了,那也很好,他有沒有準備好本使大軍登岸的事宜呢?」
  陳永義攤開了手中一幅輿圖道:「啟稟上差大人,這是高港全城的輿圖,家兄實在找不到一塊可容萬人的空地,而將輿圖奉上,請欽使大人自行指定地點好了。」
  鄭和手中其實早就掌握了高港的輿圖,只是比這一份簡略多了,大致方位都相同,知道這份輿圖不假,更難得的是圖上標明了尺寸,都是以丈為單位,一目瞭然。
  圖上最大的空間倒有幾塊,於是笑著道:「這些地方都屯兵呀,本使座船上都有帳篷……」
  陳永義道:「欽差大人明鑒,這些地方都是丘陵地帶,地形並不平整,若要住人,最少要動員上萬人民,費時經月的平整,欽使大人若是能稍延時日,家兄一定把地方整理得好好的。」
  他說話有條有理,鄭和倒是無可辯駁了,指著另一處地方道:「這兒呢,這兒就在城外,本使在船上用千里鏡子望過,一片具是平原。」
  陳永義道:「此地是可以屯兵,惟獨沒有河流,食水無法供應,萬餘人的飲用非同小可。」
  「那不是有一大河嗎?」
  「這條河由城中流出入海,但是出海之處海水濃於淡水,不能飲用的。」
  這也非常有道理,鄭和道:「看來只有請大酋長到船上來受冊了。」
  陳永義道:「歷來冊封都是在陸上行之,家兄是有心歸順,但是欽使大人也不能折辱他。」
  「這是什麼話,叫他到船上來就是折辱他了。」
  陳永義抗聲道:「不錯,歷來冊封都是上國派使臣到附庸國的都城行之,從來也沒有把番王召到京師去受冊的,只有兩國交戰之後,才縛酋赴京……」
  「本使只是要求大酋長到船上來,可不是上京師去。」
  「都是一樣的,欽使的座船等於是大明的朝廷,受冊之儀,必須在敝國的陸地上進行。」
  「只有五百人,擺不出軍儀。」
  「軍儀只在其威而不在人多。」
  「陳祖義一再要本使登岸冊封,是什麼意思?」
  「這是為了維護雙方的尊嚴,家兄只是受冊為附屬外番,卻不是一條走狗,為了一塊肉骨頭,便搖尾乞憐地來了,上國尊嚴要維持,家兄在此地落腳生根,更需要體面,若是屈辱過甚,我們便不惜一死相拼了。」
  鄭和聽他說得如此強硬,倒是沒了主意,主要的還是對方站在理上,自己為一軍主帥,但行事也得有個尺度,把對方逼得求戰,即使勝利了,己方總不免有所損失,回到京師便難以交差了,此行的副帥是谷王朱穗的人,一定會藉機攻訏自己,成祖面前自己也難以交代了。
  斟酌半晌,他才沉聲道:「本使決定於明日登岸,後天上午卯正,舉行受冊大典,地點就在城外的廣場上,本使所攜的兵員為兩千人。」
  陳永義道:「欽使,家兄說城中最大的能力,便是供應五百人的食宿。」
  鄭和臉色一沉道:「本使不跟你們討價還價,更不能由你們指定有多少人可以登岸,一萬人的供宿太多,本使可以諒察他的籌措困難,若是兩千人他都供應不了,叫他不必費心,本使一切可以自理了。」
  陳永義對這一點倒是不敢堅持,因為鄭和開出了新的條件,也不是他能做主的,只有告辭回去了。
  陳祖義沒有再著人來答覆可否,但是派了不少的人在城外清理場地,拆除了幾間零落的民房,想是準備大軍入駐,而且還準備了大批的豬、牛、羊搞師之物以及魚果蔬菜,倒真是一片誠心的樣子。
  鄭和一直在觀察中,倒是弄不清對方的意態,但是也不能示弱下去,想了一陣後,終於把副帥谷英召了過來,吩咐十他一陣,叫他精選了兩干名甲兵,先行登岸。
  高港的港灣倒是不小,但是也停泊不下許多船舶,鄭和大軍有近百條大船,此刻都停在外港中。
  船上的食水與米糧準備頗為充分,只是浮海日久,士兵沒有吃到新鮮菜蔬與魚肉,很多人都生了皮膚病,這是食物失調所致。
  所以鄭和也極須登岸補充新鮮菜蔬,最近幾天來,他們全仗一些醃魚滷肉佐餐,也吃得很多人都嘔吐,所以登岸調劑是勢所必行的。
  但就是兩千人登岸,也不是件小事,高港所修建的簡單碼頭只能容三條大船停泊,兵員必須假小船登岸。
  這些兵丁們在海上顛搖久了,一踏上岸,人還是有些兒搖搖晃晃的,腳踏實地,還是不易控制住平衡,因此,軍容談不到威嚴,能勉強維持個隊伍行列已經算不錯了。
  好容易兩千人列成隊形,開到城堡前時,城門忽地大開,裡面湧出了大批生龍活虎似的甲兵,一下子把他們包圍起來了。
  領軍的副帥谷英騎在馬上,馬是由中原帶來的,也不習慣海上的顛波,走起路來時也是搖搖擺擺的。
  他鼓勇策馬來到軍隊前,大聲喝道:「叫你們的主帥出來答話。」
  鑼聲響處,一員大將騎著一頭神駿的黑色駿馬,金甲、金鎧,金鞍轡,亮閃閃的威如天神,他拍馬到谷英面前站定,大聲道:「本王陳祖義,來將通名。」
  「大明永樂天子陛下特委征西副帥谷英。」
  陳祖義道:「原來閣下只是副帥,鄭和呢?」
  「你居然敢直呼欽使的名諱。」
  陳祖義哈哈大笑:「為什麼不敢,本王乃一國之君,跟你們明朝的皇帝是同等的地位呀。」
  「哼!你這外番小邦,居然也敢與天朝上國相比。」
  陳祖義憤怒地道:「姓谷的,你敢看不起我的國家,等你每個地方都去一遍,就知道我這外邦小國有多大了,那絕不比你們中原小。」
  他手中的令旗直揮,周圍的甲兵一擁而上,明朝的兵才踏上陸地,身體尚來適應,再者,人數也不及,除了一小半被殺外,有一千多人都成了俘虜,被捉進城去了。
  鄭和在外港的主舷上用千里鏡看得很清楚,卻是徒呼奈何,束手無策。
  好在他心中早有計劃,準備了可能有變,把運兵的小船都召回了船隊,而且把一些炮船也對準了高港,裝妥彈藥待發。
  當戰變一起,十幾條炮船上的幾十門火炮都點火發炮,轟聲連天,炮彈有的落在戰場上,有的落在城中。
  這一陣火炮轟得陳祖義心中發慌,急急地帶著俘虜退進了城中,閉門不出。
  鄭和這才得從容佈置,首先,他把兵員用小船慢慢地運送登岸,這次登岸的是弓箭手和長槍手,一登岸就列成了橫排,守住了陳腳。
  陳祖義開始還派了幾百人出城搶攻阻撓,想不讓人登岸的,但這次卻吃了虧,首先為堅兵所阻,然後又被強箭勁彎一頓猛射,四百人的突擊隊折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急忙退回城裡去了。
  鄭和的火炮不住地向城中猛轟,一面則加速運兵登岸,短短兩個時辰內,他已經把近萬大軍開到岸上,在城門外設下了營帳,而且佈置成中軍大營,他才進駐中軍。
  陳祖義則一直閉城不出,城中的戒備很森嚴,然後他又派出了他的族弟陳永義為談判代表,請見鄭和。
  鄭和在虎帳中接見了他,沉聲道:「陳祖義是什麼意思,假意受降冊封,卻擄去了本師的先行副將……」
  陳永義忙道:「欽使大人息怒,這可怪不得家兄背信,事實上小人只說歸稟家兄,商量後再作答覆,並未同意欽使大人所提條件,是欽使大人自己太心急了。」
  鄭和冷笑道:「這麼說來,陳祖義是不同意本使所提的條件了?」
  陳永義道:「家兄後來認為,接受冊封乃在心意,不必見諸什麼儀式,欽使把冊封文書交給小人,有什麼賞賜也由小人帶到城中,家兄自然也會把貢書及一些貢品,連同那位副使大人一併送回。」
  鄭和勃然大怒道:「他的意思是不要本使登陸?」
  陳永義道:「欽使大人已經登陸了,家兄只希望欽使早日回到船上繼續航行,西洋的島國很多,欽使大人未必都熟,乾脆由家兄代表去曉諭他們歸順天朝……」
  鄭和怒聲道:「陳祖義以為他自己是什麼了?」
  「家兄這蘇門答臘是最大的一部,對其他的小部族絕對有轄制的力量,欽使大人可以放心回報,三年後,家兄當遣使到天朝朝觀,那時會帶去各國的貢表,也會帶著他們的貢使同行,不必欽使費事了。」
  鄭和冷笑道:「本使回朝又如何交差呢?」
  「欽使到西洋來,是為尋訪遜皇帝建文帝的下落,他已經在緬甸的聖光寺落髮為聖僧,主其事的李至善也已經縛交欽使,回朝足可交差了。」
  「這是誰告訴你的?」
  「那位副帥大人谷英。」
  鄭和一拍桌子,怒聲道:「大膽的東西,居然來告訴本使如何行事了,來人哪!推出去斬了。」
  陳永義大驚道:「欽使大人,兩國交兵,不斬來使,小人只是代表家兄前來傳言。」
  鄭和冷聲道:「本使根本不認為陳祖義是一國之君,自然也不認為你是什麼來使,只是狂言一匹夫爾,本使虎帳豈容匹夫放肆,斬!」
  陳永義大驚:「欽使大人,你若斬了小人,家兄對副使大人也不會客氣的。」
  鄭和冷笑道:「陳祖義只要有種,他儘管殺好了,只要他敢動一下本使的部屬,本使指揮大軍殺進城去,管叫他雞犬不留。」
  不管陳永義如何哀求饒命,鄭和仍然鐵起心腸,硬是砍下了他的首級,高掛在大營的旗桿上號令示威。
  而且他還寫了一封措詞十分強烈的譴責函,痛斥陳祖義的背信妄動,自取其禍,限令在十二個時辰內,自縛請降,否則立將攻城,城破之日,就將盡情屠殺,舉凡城中的軍民等眾,雞犬不留。
  這封信被抄錄了幾十份,由軍士們用強弓射入城中,這種霹雷手段倒是把陳祖義給嚇壞了。
  陳祖義也是頗有心計的人,他俘虜了先行的明軍,擒下了副帥,原是一種姿態,想給鄭和一個下馬威的。
  他也知道鄭和不可能輕易而退的,可是他從谷英的口中知道了鄭和此行主要的任務,只是尋訪建文帝而已,交出了李至善,建文帝的下落虛實都有了個交代,他以為鄭和的目的已達,不會再多事了。
  所以他才派陳永義再次到鄭和面前去談判,就是不肯舉行受冊儀式。
  因為他想到鄭和也可能要算計他,孤身犯險,難有幸理,鄭和也確有此意,他要求的是南海永清,不生邊亂,當然,所謂邊亂,是指安南緬甸一帶的西南夷而已,但單單那幾個地方是不夠資格作戰的,最為擔心的是這些更西的島國前去支援,要想孤立西南諸夷,首先就必須要征服這些島國。
  鄭和知道陳祖義在蘇門答臘己成氣候,且又自恃地利,不可能輕易受降的,即使他這次受冊歸順了,終久隱患難除,因為李至善身邊那批不安分的部屬都在此生了根,他們也許會背叛李至善而保眼前的勢力,遲早也會背叛陳祖義在南洋興風作浪的。
  單指在南洋興風作浪,還不致影響到中原的安寧,但他們若有意東圖,極易聯絡西南夷,或者是併吞西南夷,那都是中華朝廷所不願見的事。
  鄭和要揚威南洋,首先就是征服蘇門答臘,盡驅陳氏和李至善的殘餘勢力,成立一個統治者。
  陳祖義所擁的實力與鄭和所率的大軍不相上下,雙方也各懷心事,不願孤軍深入,所以陳祖義極力反對到船上去受冊,而鄭和也不願意以極少的軍力登岸受冊,他的目的不是冊封陳祖義而是根本換掉陳祖義。
  派兩千人登岸只是一個試探,如果陳祖義沒有任何行動,這兩千人就作先頭部隊,紮營穩住陣腳,後繼以大軍陸續登岸,直到能吃掉陳祖義為止。
  哪知陳祖義沉不住氣,搶先就採取了行動,結果只擒下了副帥谷英,所以又派了陳永義去談判,表現了較為強硬的態度,在意料中鄭和是不會答應的,他也只是想借此拖延一下時間。
  實則他暗中知會了在肉桂島上借海盜為棲身的弟弟陳友義和婆羅州等國,叫他們派海軍水兵前來佯攻,擾亂鄭和的防守,海上有亂,鄭和在岸上待不住了,移師發回到海上時,他再率眾由城中殺出來,叫鄭和兩頭不能兼顧,若是在陸地上,蘇門答臘再加上南洋的那些島國,也不足與中華對抗的。
  可是他們仗著巨洋為阻,增援不便,鄭和這次若是喪師而
  返,明朝不可能再派遣第二支大軍渡洋而來的。
  鄭和卻不讓他打如意算盤,陣前斬了陳永義,而且態度十分強硬,不但如此,他又把警告信分寫了幾十份,用飛箭射入了城中,讓城中每一個人都知道。
  陳祖義有心背水一戰,但是城中的居民有些是由中華粵一帶渡洋而來,在此地已有身家,這種人多半是武師,多少也是能來幾下子的,否則也無法在蠻荒之地開闊出一片天下了,日子久了,子弟相傳,也有了不少後人,他們雖是陳祖義的臣民,但也具有相當的自衛力量。
  鄭和的信射進城中,在這批漢人中起了很大的作用,他們原是大明的子民,對大明就有一份特殊的感情。
  鄭和的威脅也產生了很大的作用,他們不願意受陳祖義的威脅,聚合了一些人,趁著黑夜,悄悄地遣出城來見鄭和,表示他們願意支持明朝共取陳祖義,要求鄭和能夠保全他們。鄭和之所以要把攻擊的行動闡明,目的也是在爭取城中漢家父老的支持,他主持全國密探,甚至於遠在海外的地帶,都遣有細作耳目,對各重要島國的情形,心中都有個瞭解,才敢帶著人出來的。
  何況他的子侄輩馬大江、馬大海,跟梅玉一起制伏了陳友義,藏匿在肉桂島,也把城中的情形作了詳細的票報,使他對大局能全盤了然而定謀。
  好言撫慰了城中出來的父老代表,也跟他們訂定了如何配合的方法,然後就計劃攻城了。
  高港頗具規模,也建起了很堅固的城堡,那是為了抗西方荷蘭與西班牙人之用,那些國家的航海技術很進步,不時有大海船來到南洋一帶。
  這些島上盛產的香料、椰子等物,在西方都很珍貴,他們的水手也時有掠奪的行為,陳祖義得李至善之助,從中原運來大批的磚塊,築城為抗。
  但是堅固的城牆擋不住犀利的炮火,鄭和把征西船隊的火炮對準城門,一陣猛轟,把城樓轟塌了下來。
  然後是千餘名籐甲兵打頭,這又是一支新興部隊,每個人都左手持籐盾,右手持長刀,籐盾以老籐編成,浸以桐油,堅能抗利兵,且又十分輕便,用他們來衝鋒,箭矢、石塊都沒有作用,一下子搶進了城中。
  陳祖義總算嘗到了天朝大軍是不可輕侮了,他有五千名精選的甲兵,再加上由各島征來的蠻兵萬餘人,號稱有兩萬之眾,以為能夠硬拚一下的,因為鄭和還有一半人留在海上,登岸不過萬人而已。
  哪知戰事一起,他才知道那些蠻軍不過是烏合之眾,被前鋒殺了一些之後,立刻四下奪竄,逃避一空。
  他的五千名甲兵,原來倒還是可以一戰的,哪知平時沒有把城中的漢家百姓帶好,因為他對這些同胞也不十分愛惜,平時暴征苛斂,也都是以漢人為對象,只有漢人才較有錢,才搾得出油水。
  直到有事時,這些漢人就趁機擾亂了,本來他可以利用街道房屋,進行巷戰,只要守住路口,就能阻住大軍的。
  哪知道居民們在後軍搗亂、放火、射冷箭,打開門戶放進明軍,兩頭夾攻,一下子把他的守勢整個擊潰了,退守皇宮中時,只剩下兩千人不到,被鄭和團團困住。
  他慌了手腳,才再度派了個代表出來,情願無條件投降,但是鄭和更狠,給他的答覆竟是「殺無赦」了。
  投降之路既絕,那是逼得他拚命了。
  鄭和也沒有辦法,他是應那些父老之請而如此的。陳祖義是海盜出身,他的那些部屬也都是估惡不悛的海盜,接受陳祖義的投降也好,另行擁立新王也好,只要還是那批人,他們的作風不會改變的。
  大明朝如果想在這些海外島嶼上建立新的秩序,惟一的辦法就是徹底消滅這些惡人,另外選出一些喜愛和平的移民出來重組王國。
  所以鄭和狠下心作了答覆。
  副帥谷英被救了出來,與他同時被俘的一千多名官軍也得到了釋放。
  谷英的火很大,認為這是奇恥大辱,當然他心中也暗恨鄭和,明知陳祖義有二心,仍然派他登岸作替死鬼,可是鄭和是主帥,為了戰略需要,犧牲他也沒道理可說。
  谷英只有把滿肚子的怨氣,發洩在陳祖義身上,再度請纓,要求攻打皇宮。
  鄭和這次也爽快地答應了,而且撥了五千名健卒給他。陳祖義部屬不到兩千人,這是穩吃的局面了。
  谷英揮軍猛撲,更把攻城的火炮拉了幾門來,對準宮中急轟,這一來陳祖義更守不住了,只好再帶人突圍逃出來。
  谷英猛追猛殺了一陣,又誅敵千餘,陳祖義弄得只有兩百來名親信追隨著,流浪在蘇門答臘。
  鄭和整個佔領了高港,他要安撫民眾,冊選藩王,做朝廷建藩的工作,那倒不太困難,高港的漢家移民不少,也有好幾千人,都頗有勢力。
  鄭和選了子弟最多,勢力最大的一支族長,立為蘇門答臘高港新王,又將勢力較次的幾支大族,一一分別冊封到其他較小的島上為王,使漢家天聲,永定海外。
  不過,那些新經冊立的國王,都認為陳祖義是隱憂,一旦明軍東返,陳祖義可能會捲土重來,懇求鄭欽使大人務必要消滅此一大惡寇。
  鄭和也答應了。
  他知道這些新冊立的國王戰力都不足,每人才不過幾百子弟兵,要用來真壓當地的土著蠻人,已經不夠了,絕對無法再與陳祖義相抗的。
  於是他責成在谷英身上,著令他必須要槍殺陳祖義,谷英受了命令,感到很痛苦,他不伯打仗,私心中對陳祖義也恨到了極點,但陳祖義那兩百來人四下流竄,行蹤極難把握。
  軍令催得急,他只好帶了千名健卒,一路竄追猛打下去,好在他也是干密探出身,動用了密探那一套。
  陳祖義的那些人,有些已與土著相處多年,可以混在土著堆裡了,搜索極為不易。
  谷英也找了一批土著當響導,追到一些村落中打聽消息,那些嚮導們找到了土人們問了一陣,卻始終沒有消息。
  但是谷英很精明,派人四下搜索的時候,居然找到了不少新鮮的豬、羊骨頭,那顯然是很多人吃食過的。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7 09:42

第十七章 凱旋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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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谷英吩咐把村長全家都縛了起來,叫人間村長道:「這些肉骨頭是哪裡來的,合起來幾乎是兩頭豬五頭羊,而你們村中人口不到一百,怎麼吃掉那麼多的肉?」
  村長結結巴巴地道:「是我們昨天祭神,全村的人狂歡參加祭奠,所以吃得多了一點兒。」
  谷英冷笑道:「是嗎?來人哪,把村長的兒子給我殺了,剖開肚子看看,裡面有沒有殘餘的肉食。」
  村長的兒子是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被幾個壯丁架著,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當場被剖開了肚子,裡面倒是有未消失的殘肉。
  谷英不動聲色冷笑道:「村長的兒子自然要招待陳祖義,陪著一起吃喝也不足為奇,再把他的孫子、孫女兒肚子剖開來看看……」
  那兩個孩子一個才七歲,另一個才五歲,被抓起來後,卻嚇昏了過去,行刑的人挺刃要剖腹的時候,村長的妻子卻忍不住了,哭著撲倒在孩子身旁,叫出了一番話。
  陳祖義和他的殘部確曾到過此地,今天早上因為聽說追兵將至,才匆匆躲到山上去了。
  谷英冷笑地問村長道:「老匹夫,你怎麼說沒見過陳祖義呢?
  原來你在欺騙本帥。」
  村長只有叩頭道:「大人請饒命,陳大王還抓去了小人的第二個兒子為人質,脅迫小人不得洩露行藏。」
  谷英冷笑道:「可是本帥要殺你大兒子時,你仍在一邊不作聲,是否你認為二兒子比大兒子重要?」
  村長叩頭道:「小人以為天朝王帥不會殺人,只是嚇嚇小人而已……」
  谷英怒道:「本帥殺了你的兒子,就是不仁了嗎?你藏匿匪徒,罪當滅門,本帥就殺給你看看,以後是否還有人敢藏匿幫助陳祖義。」
  當場下令,將村長全家大小九口,全部梟首示眾,然後又把部隊開上山去。
  陳祖義是聞風逃匿了,可是谷英在村中的一番霹雷手段也收到了效果,再也沒有人敢藏匿他們了,也沒人敢隱瞞他們的消息了。
  甚至於他們才到一個地方,那兒的居民怕受到波及,立刻暗中前來通報,谷英也聞訊立刻追殺而去,他把一千精兵分成兩路,一路休息時一路則緊追不捨,趕得陳祖義疲於奔命,卻沒有一點辦法。
  終於他在陸地上待不住了,趁亂逃入一個海邊的漁村,殺了村中的漁民,搶了幾條漁船逃入了海口。
  他們兩百人也因為逃亡和被各處的老百姓及土著零星拚殺,剩下只有四十來人。
  若不是鄭和絕了那些人的求生之路,他們很可能會殺了陳祖義,獻首而降了。
  但是鄭和就是狠到了極點,絕對不接受任何一個陳祖義部屬的投降,他們在高城有一次投降的機會,那一次降順者都得到了很好的待遇,安排在新的王國中就職,統領訓練土著,也有一部分被收編到鄭和的摩下,補足陣亡的將士缺額。
  後來跟著陳祖義逃亡的人,必殺無赦。
  這批由李至善訓練過的密探,生來是不安分的,鄭和深深瞭解這批人的毛病,決心予以徹底清除。
  陳祖義搶走的漁船並不大,無法在海上作遠途航行的,他們一定會向其他的島嶼停泊的。
  鄭和立刻下令,封鎖每一個大島,然後再派兵逐個清查每一個小島。
  這是逼迫陳祖義投向肉掛島,那原是陳友義停棲的根據地,也是一個十分秘密的好窩穴。
  陳祖義是迫不得已才來的,島上還埋著很多寶藏,也有幾條大船,他想移轉到海上逃亡,到西方避難去。
  哪知陳友義已被梅玉擊潰了,陳友義本人也投降了,梅玉和盤托出了一切。
  首先是各島來支援陳祖義的水兵,被陳友義攔了回去,然後他們就守伺在肉桂島上。
  「
  陳祖義狼狽不堪地登了岸,立刻被一批生龍活虎般的漢子包圍住繳了械。
  也無所謂打鬥了,這二十幾個人一直在逃亡奔命,迭經海上風波,手腳都軟了,根本不堪一擊。
  陳祖義大叫道:「友義,你也背叛我了。」
  陳友義做了個無奈的苦笑:「大哥,不是做兄弟的不講情義,是你太不公平了,你自己南面稱王,穩居一地享福,我這個兄弟卻要成天冒著性命危險在海上做海盜。」
  陳沮義道:「那才是發財的捷徑,我們佔地為王,不過是些荒島,哪得多少油水,你在海上才能發大財。」
  「發了財你佔了大部分,拚命卻全是我們的事,不過這些話也不必說了,大明的鄭欽使大軍西征,你和大明朝作對,注定了是大輸家,兄弟不想跟你一起送死。」
  「我也是叫李至善給坑了,他說西征大軍不堪一擊,慫恿我全力一拼。」
  「對這位舅舅大人,我早就認為靠不住了。」
  陳祖義只有一歎,俯首無語,似乎也只有認命了。
  梅玉縛了陳祖義,送到了鄭和的帳前,鄭和對梅玉倒是十分客氣,親自迎出了帳外道:「咱家又蒙侯爺賜助,擒得元兇,使得西巡任務得順利完成,不勝感激之至。」
  他改口由小侯稱為侯爺,是因為老侯爺梅殷在牢中被放了出來,仍然襲了侯爺,但梅殷卻實無顏在永樂的駕下做官,他是建文帝的不二忠臣。
  不過他也知道,倔強下去除了貽禍家人之外,於事無補,永樂是太祖的兒子,天子易鼎卻沒有易姓,朱家人算起來鬧的是家務,天下反對的聲浪已經淹不及聞了,他老太爺再反對也沒有用。
  灰心之餘,老侯爺出家修行去了,這算是一種無言的抗議,而且他也明白,永樂之所以保住他們梅家的侯爵,不是為了他梅殷,而是為了他的兒子梅玉。
  他出家與否,關係卻不太大,侯爵是世爵的,他不幹自然而然落到了梅玉頭上。
  永樂的詔命是交由鄭和帶來的,朝廷似乎算準了鄭和此行能碰上梅玉,所以把詔命交給鄭和頒下了。
  梅玉初聽鄭和的稱呼,倒是怔了一怔道:「欽使大人,莫非家父已有了什麼意外嗎?」
  「老侯爺看破世情,在棲霞山學禪去了,上表奏請歸爵,主上念府上世代忠貞,未允所請,所以把爵位轉到侯爺頭上……」
  「既是家父奏請歸爵……」
  鄭和一笑道:「侯爺要弄清楚,老侯爺只是上表奏請歸爵,這准不准還在主上,如果少爵不肯接受這個世爵,少不得又要吵上棲霞山,把老侯爺再度拖入塵世,這似乎不是孝順之道,老侯爺好不容易才跳出紅塵,享一下清福,少爵該成全老人家的一點苦心才是。」
  梅玉一呆,只有苦笑道:「我們不是矯情方命,而是我常年不在家中,無暇理事……」
  鄭和道:「侯爺倒不必為這個擔心,目前老侯爺已經交出一應的兼差,主上也沒有頒下什麼新的任命,所以也沒什麼公務,至於侯爺的新職,主上也沒有明確的吩咐,只頒給了下官一份空白的委任狀……」
  「這是什麼意思呢?」
  「意思就是說,侯爺想幹什麼,就填上個什麼2」
  梅玉倒是一怔。
  鄭和又道:「當時咱家也弄不清主上的意思,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假如侯爺填上個機密院正使,要登圖拜相,主上也照准嗎?侯爺可想知道主上是如何回答的?」
  「這個倒是難以想像,不過皇帝一定笑我自不量力。」
  「那就錯了,主上說:梅玉那孩子,文武兩途都無人可及,他真要肯出來掌輔天下,倒是老百姓的福氣,只是我想那孩子生性怡淡,怕不易網羅他。」
  梅玉倒是一陣熱血沸騰,微微激動地道:「皇帝真是如此說嗎?」
  鄭和道:「這是在御書房中,對幾位閣老說的,侯爺儘管可以查證的。」
  梅玉卻淡然一笑道:「我找誰查證去,御書房中的談話,於例屬於絕端機密,就算真有此事,也沒人敢證實。」
  鄭和笑道:「侯爺也無須證實,反正咱家總也不會捏造了主上的話來討好爵爺,今天咱家把主上的話命交代過了,侯爺要在哪個部門高就,吩咐下來,咱家好填寫。」
  「現在就要填寫嗎?」
  「那自然是隨侯爺的高興,侯爺若是一時想不起幹什麼,就暫時空在那兒也不打緊,反正侯爺什麼時候想起來了,著人通知一聲,咱家立刻填妥奉上。」
  梅玉一笑道:「這是一定要欽使大人填了才算數?」
  鄭和道:「那倒不是,不過委狀填妥之後,還要關照吏部登錄,通知有關的單位衙門報到候命,這個工作由咱家做起來實際一些。」
  梅玉怔了一怔,他一直是在隨口打哈哈,以為鄭和是在開玩笑,不可能有這回事的,因此他一頓道:「看起來是真有這麼回事了。」
  「當然了,茲事體大,怎麼能開玩笑呢?」
  梅玉想了一下道:「那就麻煩特使,給我填上一個西南夷經略使好了。」
  鄭和道:「有這個衙門嗎?」
  「以前如果沒有,就新增添這一個好了。」
  「侯爵,要設立這一個部門自無不可,只是有點礙難,西南諸夷一向臣服,不便派兵征討,他們既然歲貢不轅,朝廷也不便設個經略府來管束他們。」
  梅玉想想道:「那就設個西洋都護府好了,我在這兒經略西洋,同時也兼理一下西南諸夷。」
  鄭和笑道:「這個倒是使得的,而且就在咱家的職權之內,咱家可以立刻填就文憑,一面向朝廷掛號,一面就為侯爺籌備起來。」
  「特使能未經稟奏就加以決定了嗎?」
  鄭和道:「是的,是的,將在外,連君命都可以有所不受,咱家這西洋巡狩特使兼兵馬大元帥自然可以做主,事實上咱家未行前,主上已有指示,平定西洋後,要設立一個專設的機構來管理他們,只是名稱未定而已。--
  「什麼?皇帝已經早有預籌了。」
  「是的,皇帝的構想與侯爺竟是不謀而合,也是要西洋都護兼及西南夷的……」
  「皇帝會同意由我主管嗎?」
  鄭和道:「皇帝倒沒有指定由什麼人,因為這人選擇頗難決定,若是預先指定了,萬一不太合適,豈非有損天威。」
  「皇帝有什麼礙難之處呢?」
  「因為部分西南夷在雲南、貴州一帶,那是受沐王爺節制的,要是派的人跟沐王府無法溝通,勢必造成很多不便,如若派了侯爺,至少這層顧慮沒有了,所以咱家就斗膽做主了,而且皇帝既然把空白的派令交給了咱家,也答應過讓侯爺自己挑一份差使干的。」
  梅玉歎了口氣:「欽使,梅玉自己倒不在乎要幹什麼,我討這份差使,為了誰,欽使想必明白。」
  關卿道:「咱家完全明白,咱家這次來到西洋,首站是在安南登陸,駐軍停了將近有半個月,實際上咱家是快馬急足跑了一趟緬甸,在仰光的聖光寺中拜渴了聖僧。」
  「你們談了些什麼?」
  「咱家自己沒有話說,只是捎去了主上的一封秘函,他們是一家人,有些是家務的秘密,不足為外人知道也。」
  「我大哥也沒什麼話對特使交代?」
  「聖僧有封信,交給咱家轉交給侯爺,再請侯爺跟咱家一起回京。」
  「什麼?要我回京!」
  「是的,討平了高港,咱家這初次出使的任務已經算完成了正想選日班師返航,侯爺若是沒什麼事,也就同船一起走吧!」
  「我可不想到京師去。」
  「咱家有聖僧致侯爵的私函,侯爺看了再說好嗎?」
  梅玉接過了他遞來的一封信,信封上的確是建文帝的親筆,他一直就是建文帝讀書、嬉戲的玩伴,對於建文帝那一筆字太熟悉了。
  拆開來看了,建文帝的確是央求他返京師一行,做他的私人代表,去跟皇帝談談。
  另外有一封信,是建文帝致永樂皇帝的,信封上是棣叔親拆,下面的落款卻是侄允炆拜。
  朱棣是永樂帝的名字,建文帝也用了自己的私名允炆,完全是私人的信函了。
  這封信是托梅玉親自轉交的,很明顯的是要梅玉去一趟了,梅玉縱然是萬分不願意,也只好跑這一趟了。
  永樂五年九月鄭和旋師東返。
  船上同來的還有各國派的使節,回京後仍然很忙,各國使派的使臣被招待住進了周文館,他還得去應酬一下,為他們安排陛見的禮儀。
  而且還要安排一下俘虜的處置,這方面倒很乾脆,皇帝連交書的手續都免了,直接下諭,把李至善和陳祖義發交錦州邊站,充軍十年。
  他們能留下一命,實在已經不錯了,不過發配到山海關外,冰天雪地中去做苦工,也夠他們受的了。
  把他們派這麼遠,不是為了要他們吃苦,而是為了錦州指揮使方征遠的先人在李至善手下吃過虧,同樣也是密探出身的,懂得很多,可以吃得住李至善,不讓他們有作怪的機會了。
  最清閒的是梅玉,他在京師的身份很特殊,是現在的汝南侯,沒有幾個人敢去沾惹他,甚至於大家還躲著他,這使梅玉很火大,有一次,他居然袍帶整齊地去拜會了現任兵部侍郎曾應龍。
  曾應龍是他父親梅殷的詩酒之交,燕王人替時,曾應龍見機得早,老早就上表擁立,總算拐到了兵部侍郎。
  梅玉這次是用了全付的執事,一路上鳴金喝道而來,到了曾府門口時,馬大江大刺刺地道:「咱們家侯爺和夫人來拜,預先已經著人通知了,你們家曾老兒好大的架子,居然毫不理會……」
  門上的人怔住了!
  兩個時辰前,梅玉派了馬大海確是先來遞過一張帖示,上面只是私下具名,很客氣地寫著:應龍伯父乞容,下面的落款是侄梅玉率眷姚氏秀姑叩。
  這是一般子侄輩的求見請安帖子,遞到門上,曾應龍自然不想沾上這麼一個惹禍精,推說不在家而拒絕了。
  馬大海當時留下了一句話:「家主人想到曾大人可能會公出未返,所以也囑告了一句話,他要在兩個時辰後才會來訪,請府上務必將曾大人找回來。」
  他這兒求見得切,曾應龍自然更要躲了,而且這次是真正的躲出了門,所以梅玉和姚秀姑再次大張旗鼓地前來時,把門上嚇壞了。
  尤其是那張飛箋交到門上,一等汝南侯梅玉及欽賜誥命一品夫人姚秀姑的附帖送到門上時,把門房嚇得直抖,結結巴巴地道:「家……家主人不在家……」
  馬大江冷冷地道:「不在家,真不在家嗎?」
  「是……真的,兩個時辰前,有一位差爺已經來過。」
  「那是我弟弟馬大海,我們哥兒兩個都是錦衣衛指揮使鄭大人摩下二等帶刀護衛,被撥在梅侯爺門下當差。」
  門上更為惶恐了。
  他們自然知道錦衣衛指揮使這個衙門在京師的權力有多大,尤其是帶刀護衛,那就是宮門的值殿官,一二品的大員見了他們都要客客氣氣的,曾應龍官拜侍郎,為一部之次長,官秩不過三品。
  馬大江冷冷地道:「舍弟已經交代過,侯爺在兩個時辰內要來的,有這兩個時辰應該找得到曾侍郎了。」
  「是,是,不過家主人下朝後並未回府,不知道上哪兒去了,是以無法通知。」
  馬大江冷笑道:「好,這算你解釋過去了,但是你們家夫人呢?不會出去了吧!咱們家侯爺夫人已經具帖來拜,你們家夫人也沒當回事。」
  梅玉騎著馬,姚秀姑乘著轎子,加上一大批的扈從,把整條巷子都擠滿了。
  梅玉在馬上冷冷地道:「馬大江回來吧,曾應龍不把我這個一等候放在眼裡,那是他兵部侍郎的官兒大,有資格瞧不起人,好在京師封侯的不止我一個人,我會去向他們請教一下,要求見兵部侍郎該是怎麼個手續?走吧!」
  馬大江哼了一聲,回頭就走,門上嚇呆了,等大批的人一退,連忙著人出去稟告了。
  曾應龍其實就在不遠處的陳大其右侍郎府中下棋,兵部尚書下有左右侍郎兩員副長,都是從三品的缺。
  兩個人正在下棋,聽得門人來一報,曾應龍就呆了,他沒想到梅玉會如此隆重其事,公開前來拜訪。
  梅玉雖然因為沾上建文帝的關係,使很多人對他敬而遠之,
  惟恐沾上惹麻煩,可是汝南侯一直沒開缺,而且不久前還將汝南侯由他承襲了,這小子在皇帝心中,不知道是怎麼個地位呢?
  不管怎麼說,曾侍郎這次一躲卻是麻煩大了。
  梅玉的頭上頂著麻煩雖是事實,可是他此刻畢竟是欽定的世襲一等候,再上一步就是國公了。以爵位而言,比他這個侍郎可大得多,那不可以不論,人家公開持帖拜訪,來個托而不見,是存心怠慢了。國家賜封勳爵,原是一種榮寵和獎勵,身為大員,故意輕慢侯爵,這可以構成不敬之罪,若有御史奏上一本,多少總要挨點處分的。
  這倒還是小事,最怕的是被其他的勳爵知道了,他們為了面子,聯合著起來鬧一鬧,那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曾應龍在這兒惶然無計,右侍郎陳大其歎道:「曾兄這次可做得太過分了,我們雖在宦海,以少惹是非為原則,但也不能太謹慎了,尤其是對他們梅家,更不可以常情度之,遜皇帝身旁多少舊臣都倒了,惟獨他們這一家侯爵仍然維持,最近更頒下由世子入替的旨意,表示他們家還很罩得住……」
  曾應龍臉色很難看,還沒有說話,門外卻連闖進了兩個不速之客,卻是馬大江和馬大海,他們這次是錦衣衙差官的身份前來,所以不准門上通報,也不待主人允許,一腳就進來了。
  他們來到書房門口,也只是讓門人先打個招呼,直接就進來了,朝陳大其打個躬道:「陳大人,在下馬大江,這是舍弟馬大海,敝兄弟都在錦衣衛鄭老總治下當差,今天來得魯莽,乃是有件事想向侍郎大人查證一下。」
  錦衣衛的差官經常用這種方式向人調查,被問到的人無不心頭捏著一把冷汗,惟恐會招鬼上身。
  陳太其一聽來人姓馬,那一定是尚衣監鄭三寶的本家子侄,鄭和本姓馬,是有名的馬回之家,那是個大家族,鄭和入宮擔任了密探頭子後,尤其是永樂登位,鄭和的地位更為提高,錦衣衛中姓馬的差宮更為受人矚目,他們是密探中的密探,連一二品的大員也惹不起他們的。
  鄭和律下頗嚴,馬姓子弟當差的不准在外招搖,倚勢壓人。
  但他們為公事找上誰,卻是天大的麻煩上身。
  所以陳大其戰戰兢兢地道:「是,是,不知二位有何見教?」
  馬大江道:「事情很簡單,敝兄弟是來求證一下,左侍郎曾大人是什麼時候來到府上的?」
  曾應龍因為聽說有錦衣衛來到,避到內間去了,陳大其卻感到十分為難,不知該如何回答。
  馬大海立刻冷冷地道:「陳大人,錦衣衛做事一向很有把握,曾侍郎現在還在府上沒有離開,要知道他什麼時候來到,本是很簡單的事,敝兄弟因為心敬大人,所以才想聽聽大人一句話,曾侍郎這次的事情可大可小,但陳大人卻犯不上替他去提什麼干係,大人的回答很可能會呈到主上那兒去,若與事實不符,就是欺君之罪了。」
  陳大其哪裡還敢為曾應龍掩飾,戰戰兢兢兢地道:「是,是,曾兄是兩個時辰前來的,在舍間下了兩盤棋……」
  馬大海冷笑道:「原來只是下棋,居然連公事都不顧了,這位侍郎公逍遙得很……」
  「什麼?梅侯爺是為公事而去的。」
  「自然是為了公事,否則何須冠帶整齊地登門拜訪。」
  「這……要談公事,該到衙門裡去才是。」
  「侯爺新拜了西洋經略使,節略西洋和西南夷,其中有些秘密公務是要跟左侍郎秘密商討的,所以才造府拜訪,否則以侯爺之尊,還要去屈駕拜會他不成,想不到曾侍郎倒會擺架子,現在侯爺已經到林御史公館去拜晤,請他具本彈劾了,曾侍郎到大人府上的時間是個很重要的證據,大人只要具實作證,就不會有問題的,打擾了,告辭!」
  兩個人說了就走了。
  曾應龍從內間出來,卻嚇白了臉。
  陳大其苦笑道:「錦衣衛行事無孔不入,梅侯是跟鄭三寶一起征西洋回來的,他們那個圈子咱們實在惹不起,小弟也無法為曾兄遮掩什麼,為今之計,曾兄還是趕快到林玉堂府上去,找到梅侯,自承錯失,道歉了事。」
  曾應龍道:「算起來我還是他長輩,要我去跟他道歉,這不是太丟臉了嗎?」
  陳大其歎了口氣道:「曾先生要是受不得這些小委屈,就只有等候參劾了,否則那些世爵公侯,聯合起來跟你過不去,你的日子就很難過了,這種事皇帝也不便為你撐腰,朝廷正在攏絡他們之際,曾兄實在不該去得罪他們的。」
  曾應龍沒有辦法,只有滿懷委屈地一腳趕去。左都御史林玉堂是剛起來的,跟鄭和很好,也是鄭和的死黨之一。
  鄭和要整誰的時候,他手下的密探自會搜齊證據,交給林御史,具本參奏,十有十中,因為鄭和搜的證據十分齊全,使人無法脫逃的,因此也造就了林御史鐵面之名,他的奏本提到誰,誰就遭殃。
  到達林公館的時候,汝南侯的車駕儀從還在門口等著,曾應龍頭皮又是一麻,明知這一進去,霉是倒定了,一場閒氣也是受定了,但是也慶幸來得及時,如果等明天早朝後,林玉堂的狀子在朝房掛了號,撤都撤不回來了。
  滿懷希望地遞上了名帖,裡面倒是沒有擋駕,而且連聲催請,曾應龍到了客廳中,但見梅玉身著侯爵服,大馬金刀地坐在正中間,林玉堂在一側相陪。
  按照廷律,他的官階比林玉堂還低,既是這種正式的場合,他只有依禮晉見了。先向梅玉請了安,又向林玉堂見了禮。
  梅玉冷冷地道:「曾侍郎來得正好,本爵出任新職,要用幾個人,本來是造府先作商量的,哪知侍郎公不在,本爵只有先到林御史這兒來報備了。現在大致已有了結果,名單在林御史這兒,侍郎公跟林大人商量一下好了,本爵事忙,要先走一步……」
  他說走就走,站起來淡淡點個頭,就這麼走了。
  林玉堂恭送如儀,曾應龍少不得也只有陪著站起送,梅玉也不客氣讓他們一直送到大門口,才吩咐儀仗起行,揚長而去。
  林玉堂和曾應龍一直彎腰相送,等他走遠了,才直起腰來,曾應龍的臉都氣得雪白。
  林玉堂看見曾應龍的臉色,知道他心中的感受,笑了一笑道:「曾大人,這倒怪不得梅侯爺擺架子的,他初次投帖造府,是依子侄之禮前去的,可是曾大人志行清高,不講世誼,他只好動用公事了。」
  曾應龍道:「公事該上衙門去談。」
  林玉堂道:「話說得不錯,但汝南侯在京未設行寓,他那個部門剛成立,也沒有辦事處,故而暫借舍間一個院子治公,正要將大人召來……」
  曾應龍憤然道:「彼此不相隸屬,這個召字欠妥。」
  林玉堂冷笑道:「他是上憲,他以侯爵兼西洋都護使,職敘一品,若以公事相商,只有一個召字。」
  曾應龍憤然道:「他的官再大,管不到我兵部來。」
  「原來是管不到,可是他要徵召的那些人,都在曾大人治下。所以恰好與大人有關。」
  「什麼?他要從兵部徵召人員過去。」
  「是的,都護西洋,半文半武,從兵部調人最方便。」
  「那要跟吏部去行文,與下官無關。」
  林玉堂笑道:「梅侯爺這次徵調的人員,都是一些書吏案首等類文員,大部分是兵部自行聘任的,而且這都是大人治下的業務,所以非找大人不可。」
  他說著遞過一張紙條,道:「名單在此,請過目。」
  曾應龍一看,不禁涼了半截,名單是有一批名字,也的確是由兵部聘雇令文吏閣而錄用的。
  這些人辦文書檔案工作,那也不算什麼機密性,調出去也沒什麼了不起。
  但其中又有不足為外人道及之處,那是每一個主官於例可以吃幾個空缺,而且有一些則是主官的人情,弄幾個親戚在衙門中生領一份乾薪,這些人除了關俸的時間外,平素是不上衙門的。
  所以這一個部門,通常只有一半不到的人在真正處理公事,那是由曾應龍主管的,他可以裝迷糊,自然也沒有人徹查。
  但是梅玉卻偏偏要調用這批人,而且名單上所列的人,九成是與他身上有關,不是他身上吃的空缺,就是他的親戚……
  六部首長,若非一清如水,多少是有點虛頭的,在本部自行聘雇的文員上吃幾個空缺,也是例行公事,每一部都有的,不過那只是暗中心照不宣而已,要是認真辦起來,那還是犯法由。
  曾應龍一看名單,分明是衝著自己而來的,而且名單上是由林玉堂提出的,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林玉堂不懷好意地笑笑道:「侍郎公,侯爺要這些人一兩天內到舍間都護府報到,你回去通知一聲。」
  名單上的人一半是空的,一半是雖有其人卻連大字不識得幾個的,這要如何報到才好呢!
  曾應龍將心一硬道:「這些人是兵部聘雇,任用之權在本部,本部可以拒絕調用的。」
  林玉堂冷笑道:「曾大人,你還是接受的好,名單是由征西特使鄭和鄭內相提供的,他開口要的人,誰也不敢打個回票,下官只是受鄭內相指示經手而已,但一旦變成了下官的公事,牽連就大了。」
  這是明擺著威脅了,曾應龍再笨也明白了,長歎一聲道:「下官明天就上表乞辭,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調人的事,下官不管了,請向右侍郎陳大人接洽吧!」
  他惶惶然地回到家裡,當夜就遞了辭呈,理由是體弱多病,不勝所任……
  這份辭表遞得很不甘心,因為他的身體還很好,才五十多歲,正值壯年,最少還可以干個十年的。
  可是永樂帝居然批准了他的辭表,只不過給了點面子,派個太監賞了兩枝高麗進貢的老山人參給他補一補,慰問他生平為國宣勞。
  這很明顯的是被梅玉整下去的,而永樂帝的表現,更是捧梅玉的場。
  這件事在朝房中引起很大的震盪,有幾位閣老的銜書房中也談及這件事,他們雖不敢直接批評永樂帝蔑視重臣,卻也旁敲側擊地說曾應龍在兵部已經十年,又沒有重大缺失,而且還年富力強,應該是個人才……
  永樂帝卻微微而笑道:「孤用人的原則是先器識,而後才是才幹,曾員在兵部十年,雖無大錯,也沒有什麼特殊的表現,已經算不得是個人才了。」
  那位大老還不服氣:「他雖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永樂帝慍然道:「兵部左侍郎上輔尚書,下領群僚,主理全國軍政,責任何等重大,豈是盡點苦勞就可以交代的,而且孤說過了,孤用人以器識第一,器者,胸懷度量也,識者,見事識人之明也。曾應龍於此二者都欠缺,何以當此重任。」
  這意思很明顯,真正對曾應龍不滿意的是永樂帝自己,否則梅玉縱有天大的本事也整不掉他的。
  永樂帝笑笑又道:「現在滿朝文武,都是朕的患難之交,朕是個最重感情的人,當朕未顯之時,幫助朕的人朕不會忘記,朕也是個最重義氣的人,像梅玉他始終沒有表示對聯臣服過,現在接受了繼承汝南侯,也是萬分的不得已,但膚卻對他十分尊敬,膚最看不起的就是牆頭之草,風隨勢倒,這曾應龍就是其中之一
  皇帝的意思總算明白了,他老早就是燕王了,既富且貴,所謂未顯之時,是指他還沒當皇帝之前,那時已有很多人跟他來往,暗助他成事,這些人在他登基之後,都得到了重用,表示他是個不忘恩的人。
  有些人是建文帝時的舊臣,永樂帝初登大寶,政事未熟,還用得著這些人,所以仍予留用,現在已經過了四年,他所提拔的新人也可以接替了,是該請那些人捲鋪蓋的時候了。皇帝作了表示,大家自然也明白了,先後兩個月內上表乞辭的人有幾十個之多。
  除了一兩個皇帝特旨慰留外,其餘一律照准,朝廷上換了一大批新面孔。
  一朝天子一朝臣,這是最好的寫照。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7 09:42

第十八章 行宮遇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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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玉在整倒了曾應龍之後,跟姚秀姑私下談話,還感到略有歉意:「我只是想給曾老兒一點教訓,卻沒有想到會害他丟了官。」
  姚秀姑也道:「侯爺也是的,不相投機就少來往好了,何必一定要去找他的麻煩呢?」
  「因為這老頭兒最可恨,他本來只是一個兵部閒員,以詩酒的關係而攀上了我家的關係。更得我爹的照應,讓他在兵部一帆風順,爬到左侍郎的地位,我爹關在獄中時,別的老友都不避嫌疑去探望過了,就是他避不見面。」
  「他不去探望是他的本分,那怪不得他。」
  「可是這傢伙平索道貌岸然,把什麼氣節品德掛在口上,我最討厭這種偽君子。」
  「算了,你已經把他整倒了。」
  「看起來是我,其實真正整倒他的是林玉堂,也可以說是鄭和。馬大江告訴我,要教訓一下曾老兒,不妨去拜訪一下林玉堂,結果林玉堂一口答應,當天就逼得曾老兒上了辭呈,看來他的確神通廣大。」
  姚秀姑一歎道:「真正神通廣大的是永樂皇帝,如果不是他有了指示,林玉堂也沒有這麼大的能耐,侍郎吃幾個書吏的缺,這根本是一種變相的貼補,京師各大部堂都是如此,沒有人會去翻這個案子的。」
  「吃空缺的案子沒人翻,但是曾應龍吃得太狠了,除了他本分的空缺外,還有七個親戚的事,而節賞時又比別人少,我聽了也忍不住想整他一下。」
  「算了,反正整也整了,最近,建文舊臣都紛紛上辭呈獲准,這分明是永樂帝有意在整肅舊臣,只是藉著侯爺的手做個引子。」
  「是的,我也知道了,所以頗為後悔,皇帝又儘是在忙,沒空召見,大哥的信也送不上去,否則我早想離開了。」
  「侯爺,你真要幹這個西洋都護嗎?」
  梅玉歎了口氣道:「我才不想幹呢!這是為了大哥,聖光寺在那邊若沒有個照應,地位還是保不住的,我若是有了個正式的名目,照應大哥也方便些,朝廷經略西洋諸國是勢在必行的事,這個差使若是派了別人,對大哥就不會如此支持了。」
  「侯爺又能幹得了多久呢?總不能一輩子在異域吧!」
  「不知道,不過我也會打算一下,干他個三五年,等大哥的勢力穩定,氣候養成,沒有人能動搖他了……」
  正說到這兒,忽然門外來了個宮監,宣佈了說皇帝在西山行宮召見梅侯爺,吩咐便衣相見就好。
  這倒是很合理的,皇帝要跟梅玉談的一定是有關建文帝的事情,那是不能公開的,在西山行宮中召見,是皇帝常談秘密事情的地方。
  梅玉騎了馬,一個從人也沒帶,跟著那個小太監走了,到了西山,在山下就碰到了不少侍衛,他們都似乎已經知道了,連問都沒問,就一直放他們上山了。
  到了行宮的大門口,才看見有兩名武裝的衛士,小太監上前去說了幾句話,那兩名衛士中的一個才向梅玉一躬身道:「侯爺,請恕卑職冒昧,主上召見便衣臣屆時,依例是要清身的。」
  梅玉知道所謂清身,就是檢查一下身上有所帶兵器否,以免影響到皇帝的安全。建文帝跟梅玉是總角之交,向來沒這一套,但是永樂帝卻是個多疑的人,尤其是要接見梅玉這樣的人時,更該小心一點。
  因此梅玉微笑道:「清身倒沒關係,只要不淨身就行。」
  淨身是去勢變成宮監之意,那個侍衛湊趣地道:「侯爺說笑了,行宮不比大內,沒有淨身的寺人。」
  梅玉哦了一聲道:「那個也不是?」
  他把嘴啦向在前等候的小太監,侍衛低聲笑道:「也不是,今上喜好男風,這些兔崽子都是小相公,放在宮中不方便,所以才塞到行宮來。」
  他們說的是宮庭中的秘密,所以聲音很低,那個侍衛已經開始搜身了,工作倒是做得很徹底,但口中還是在低聲地訴說些什麼,似乎內容很曖昧,聽得梅玉不住地發出微笑,可是他真正的談話內容,卻令梅玉心悸不已……
  「梅侯爺,主上不在行宮,只有一個替身在裡面,那是谷王的人,恐怕要詐你一密函,請多加小心,另外那個同伴是谷王的心腹,請侯爺笑幾聲,免得他起疑……」
  梅玉果然發出了咯咯的笑聲,另外那名侍衛皺了皺眉道:「梅侯爺,這裡是禁宮,請你莊重點。」
  梅玉雙肩一聳,突然伸手,拍拍就是兩記耳光,然後厲聲道:「混賬東西,本爵十歲就開始出入禁宮,一天跑個三四回也有的,倒要你來教本爵規矩了!」
  那個侍衛被打得火往上衝,伸手就要探劍,可是為梅玉搜身的那個侍衛也上前,給他就是一拳,打得他連退了幾步,然後才沉聲道:「吳泰,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冒犯侯爺,還不快跪下謝罪。」
  那個叫吳泰的侍衛正待翻臉,這侍衛嗆然一聲,先拔出劍來道:「梅侯爺是奉旨召見的,你居然敢出言冒犯!」
  吳泰道:「我……只是請他守點規矩……」
  梅玉怒聲道:「好,我不懂規矩,等我回去學好了規矩再來候召吧!」說完回頭就走。
  那個侍衛忙拉住他,低聲道:「侯爺,此刻外面都是埋伏。出去反而不安全,倒不如先進去拖它個一陣子,鄭總監立刻就會來了。」
  梅玉本來也是藉故鬧事,想就此不進去了,被那個侍衛拖住才停住了腳步,那侍衛還在怒喝道:「吳泰,你這王八旦再不過來叩頭賠罪,若是侯爺走了,那責任你一個人去負。」
  那個叫吳泰的侍衛見梅玉發起脾氣來了,倒是不敢再倔強了,因為他負不起責任,因此只有滿含委屈地過來叩頭道:「侯爺,小的無狀,請您多原諒!」
  梅玉裝做已夠,這才冷笑一聲道:「本來我犯不上跟你們一般見識,可是我非要給你們一個教訓,我這侯爵是我梅家三代功勳掙下來的,豈能受你們這種奴才的奚落。」
  吳泰不敢作聲,但眼中卻透出了仇恨的光。
  梅玉又發作了幾句,才跟著那個小太監走了,心中卻更有數,皇帝絕不會在裡面,否則自己這樣大呼小叫,早就會有人出來問訊了。
  心中有了底子,他的步子不由得慢了下來,似乎在打算著下一步,那個小太監也不敢催他。
  行宮門口的吳泰已經站了起來,先是朝梅玉的背影狠狠地吐了口口水,恨聲道:「媽的,老子看你神氣去,回頭老子不整得你哭爹叫娘才怪!」
  另一個侍衛卻冷冷地道:「吳泰,照我看恐怕不見得,今天谷王爺玩的這一手並不高明,若是事機不密外洩,不禁他擔不起,咱們也是吃不完兜著走。」
  「這怎麼會呢?只要把梅玉身上的那封密函弄到手,王爺就能名正言順地率軍清剿西南夷……」
  「吳泰,你是在做夢,這不過是王爺自己說著哄自己的罷了,進剿西南夷必須假道雲南,沐王府那一關就過不去,更別談其他的了。」
  「只要能證實遜皇帝是在西南落了腳,沐王府也就不敢阻攔了。」
  「吳泰,你的腦子是豆腐做的,皇上根本就知道,所以才會讓梅玉承了爵。這兩天是忙著要召見西南諸夷的使臣,接受貢表的事,所以才沒空細談,過兩天一定會真的召見梅玉的,可見主上對遜皇帝的事早就知道了,是他無意追究,谷王爺一頭熱,瞎起勁,到後來會把自己賠進去,尤其是跟鄭三寶爭權,更是愚蠢之極。」
  「這是什麼話,王爺乃是帝育親裔,何等尊貴,怎麼能被一個太監壓了下來。」
  這個侍衛哈哈一笑道:「吳泰,你這是真糊塗了,鄭三寶雖然是一名太監,但是他深受主上的信任,是主上的親信,能代表主上……」
  「能夠比手足更親嗎?」
  「還要親得多,因為他本身沒有權,只是替主上辦事,他的一切受主上指示,他的權都是主上給予的,他的所作所為,根本就是主上的意思。」
  「這……主上給他的權不是太大了嗎?」
  「那又有什麼關係呢,他手中無兵無勇,這次征西的兵全是由各地抽調過來的,他一回京,第一件事就是交回了兵權,主上給他的權力再大,也可以隨時收回的。」
  「我……沒有想到這個問題。」
  「恐怕谷王爺自己也沒有想到,所以才不自量力地去跟鄭三寶爭權,他自恃是主上的兄弟可以高人一等,可也不想想,主上豈是那種講手足之情的人,他在自尋晦氣。」
  「我們是否應該把話跟王爺說明一下。」
  「吳泰,你以為自己是誰,王爺身邊有的是謀士,哪裡用得著你去開口……而且,恐怕也來不及了……」
  他用手一指底下的山道上,只見來了一簇人,正是鄭和領著一批錦衣衛,中間簇擁著一人,錦袍盛冠,正是永樂帝御駕。
  吳泰一見急了,回頭要跑,被他的同伴抓住了:「你要幹什麼?」
  「我要趕快通知王爺去。」
  「吳泰,我們的職務可是宮門侍衛,主上過來了,發現此地無人守值,這怠忽職守的罪名,誰能代我們負起。」
  「王爺……」
  「算了吧,王爺恐怕是自身難保了,管好我們自己這一段兒口巴,好在王爺是利用張光兒出去假傳的旨意,咱們可以不必負責……」
  鄭和帶著人,擁著永樂帝徑直過來了,這兒兩人跪下接駕,鄭和從手勢暗示中知道梅玉已經進去了,遂對永樂帝說了幾句。
  永樂帝的臉上浮起了怒意,哼了一聲道:「老九太不像話了,我知道他很恨建文帝,因為他的兒子以前在京師橫行胡鬧,被建文帝、梅玉、方天傑一夥兒碰上了,一頓拳腳打成了殘廢,後來得癆病死了。」
  鄭和微笑道:「拳腳可打不出癆病來的。」
  永樂帝道:「病根是早就有了,打成殘廢之後,那小子無所事事,整天膩在女人身上,引致色癆,這些是私怨,但他假傳朕的旨意,利用朕的行宮,這太膽大妄為了。」
  氣沖沖地走在前面,來到前面泰安殿前,但見侍衛重重,都是兵刃出鞘,嚴陣以待,永樂帝一現身,他們個個神色一變。
  永樂帝怒哼一聲,低沉地道:「不許動,不許出聲,否則立殺無赦。」
  究竟是君臨天下的萬民之尊,低低的幾句話,居然有無限的威力,那些侍衛們一個都不敢動了。
  永樂帝這才對鄭和一笑道:「三寶,咱們進去瞧瞧那批活寶們在鬧什麼鬼!」
  鄭和伴著永樂帝進到裡面,但見寶座上坐定一個人,面貌有八分和永樂相似,旁邊站著谷王朱穗和龍禁衛統領李景隆,龍座陛階下。跪著梅玉。
  龍座上那個假皇帝道:「梅玉,你不是說允奴有密函托你交給聯的嗎,現在可以呈上來了。」
  梅玉道:「西南夷聖光寺內聖僧是有一封私函交征臣進呈陛下,微臣已經交給鄭公公轉呈了。」
  「什麼,鄭和可沒有信轉給聯呀2」
  梅玉道:「不可能,鄭公公昨天還告訴微臣,說他已經把信函呈給陛下批閱過了,還說陛下一兩天內會召宣微臣有所詢示的……」
  假皇帝怔住了,用眼睛望著谷王。
  谷王也怔住了道:「鄭和那個奴才好大的膽子,居然把私函昧下了,用心顯然可誅。梅侯爺,你可知信中的內容……」
  梅玉低頭不答。
  假皇帝道:「梅玉,王爺問你的話,你為什麼不回答?」
  「微臣面對聖駕,未曾奉旨,不敢妄與他人答對。」
  「哦!朕就算是自己問的好了,你知不知信函內容?」
  鄭和這時拉開喉嚨喊道:「聖駕到!」
  三個字把殿上驚成一團糟亂,每個人都嚇住了。
  谷王和李景隆本來想溜,可是永樂帝已經大步地跨了過去,他們只有硬著頭皮跪下來叩駕。
  永樂帝也沒理他們,一直走到龍座前,那個假皇帝嚇呆了,癱在龍座上,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永樂帝抓背一把提了起來往地下一摔,冷冷地笑道:「就這麼一個匹夫,也想能代替朕了嗎?」
  然後抬起腿來,跨上龍座,很隨便地坐了下去,但那股君臨天下的氣概,卻自然地流露出來,他的目光轉到谷王的身上:「老九,你說說看,這是怎麼回事?」
  朱穗只有連連叩頭道:「臣弟該死,臣弟該死!」
  永樂歎口氣道:「老九,你是該死,只是你恐怕還不明白你該死的原因何在?」
  朱穗道:「臣弟無狀,不該私用禁宮,擅傳聖旨…」
  永樂一笑道:「這些都還不算什麼,你身為密探統領,有時可以權宜行事,甚至於在必要時可以動用替身,召見一些特殊的人員,朕特地頒准你選取一名替身,可見對你如何器重,這等於把天下的一半交在你手中,可是你太不知足,居然想侵吞到朕的這一半來了。」
  朱穗這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他一直以為是跟鄭和爭權,哪知是在跟皇帝爭權了。
  他只有連連叩頭道:「臣弟愚昧,有負厚望,臣弟自即刻起,就請辭一切兼職,閉門思過。」
  永樂一歎道:「老九,你又來了,你也該知道,你的這份差使是終身職,沒有退路可走的。」
  「是,是,臣弟以後一定肝腦塗地以報陛下。」
  永樂帝搖搖頭道:「你輕忽職守,濫用職權,難道還適合再在這份工作上待下去嗎?」
  「
  谷王臉色一變道:「難道陛下要臣弟……」
  「朕不要你如何,而是你自己應該作個交代,你第二個兒子今年十七歲了,再過三年正好守制期滿,朕會讓他繼承谷王爵的,有一天工夫你回去交代一下吧!朕知道你命人配了一種藥酒,服下後毫無痛苦,你好好地去吧!兄弟一場,朕實在很難過。」
  他口中說難過,臉上也有不忍的表情,但是誰都知道,事情已成定局,再也無法挽回的了。
  朱穗嚇得咕咚一聲,倒在地下,連爬都爬不起來了。
  永樂帝又歎了口氣道:「老九,你如果只有這點膽子,怎麼敢妄為至此的?你實在不像個朱家的子孫。起來,像個男子漢般地走出去,別丟了皇族的臉。」
  但是朱穗哪裡爬得起來。
  永樂帝有點慍然道:「老九,你耍死狗也沒有用,今年你已經四十二歲了,一生下來就是王子,富貴繞身,你還有什麼想不開的。三寶派兩個人侍候王爺回府,也一直留在那兒侍候到底……」
  這意思很明顯,皇帝要人看著他結束生命,絕無挽回的餘地了。
  朱穗還是賴在地上無法起來,他整個人已成了虛脫,鄭和只朝後揮了揮手,就有兩個人進來,像架走一具死狗般地把他拖走了。
  永樂帝看著朱穗被拉出去,目中沒有憐憫,卻有著更多的不齒和自嘲:「這樣一個鼠輩,既然是朕的兄弟,朕竟然付與如此重寄,交給他半個天下。」
  他的神情又似有點傷感,鄭和忙說道:「谷王爺見事雖不明,但也有個好處,他很安分……」
  永樂帝冷笑道:「像今天這種行為,還能說是安分嗎?何況他這份工作,不是一個庸才所能擔任的,以前看他還精明,怎麼想到他是這麼個糊塗蛋……」
  他的神色又轉厲,望向一旁跪著的李景隆,厲聲道:「景隆,老九糊塗,你卻不該糊塗,跟著他胡鬧……」
  李景隆叩著頭道:「陛下聖明,王爺是微臣的直屬上司,一個命令下來,微臣只有遵守。」
  「哦!他要叫你造反殺死朕呢?」
  「這……微臣自知選擇,不受亂命。」
  「可是這禁宮的警衛是由你擔任的,但你只是警戒而已,還無權作主把這兒借給誰使命吧!」
  「是,微臣知罪,微臣該死。」
  永樂帝冷笑一聲道:「你放棄職守不說,還讓別人坐在朕的龍座上,這表示你的心中根本沒有朕的存在,老九的行為還可以說他糊塗,你的罪就不是糊塗兩個字頂得過去的。」
  李景隆叩首連連,哀聲道:「微臣自知罪該萬死,不敢要求赦免,但求陛下寬免臣的家小妻子。」
  「你也知道你犯的是族滅的大罪!」
  「陛下慈悲……陛下開恩……」
  「李景隆,朕登基到現在已經四年了,一共處過多少大臣你是清楚的,大部分還是在你手上經辦的,朕記得有十二起滿門抄斬,有十起是你擬定的罪刑,膚記得大理寺正卿為此還跟你爭辯過,說你量刑過苛,你是怎麼辯駁的?」
  李景隆的頭已經磕破了,血流滿地,他兀自不覺,仍是不停地在磕頭。
  永樂帝冷笑道:「你說皇帝新登大寶,宜嚴正典刑,以一改前遜皇帝朝綱頹靡之風使朝臣知所警惕,怎麼事情到了你自己頭上,反而要求朕慈悲了,仔細地想一想,那十二個人所犯的罪不會比你重……」
  李景隆知道皇帝絕不會赦免他,而且也放不過自己的家人了,他只有作最後的努力,又叩了一個頭道:「聖上,微臣先走一步,來生變犬馬,再來效忠陛下了。」
  他朝一支柱子上猛然撞去,啤地一聲,腦漿飛濺,整個人倒了下來。
  永樂帝的臉上泛起了怒色道:「好個狡猾的賊子,以為一死就可以逃過刑罰了。三寶,叫人把他屍體抬出去,梟下首級,示眾市上,家中人口,全部斬決……」
  鄭和應了一聲,然後道:「陛下,李景隆兩子早夭,只得一個孫子,今年才五歲……」
  永樂帝冷笑道:「三寶,如果朕放過了這個孩子,等他長大了,他是否會感激朕的不殺之恩?或是只記得朕殺他全家的仇恨?」
  鄭和一怔道:「這個奴才就不知道了。」
  永樂帝一皺眉道:「三寶,你又來了,朕已經說過,你是朕的故人,又擔任過征西兵馬總監軍和經略西洋特使,不要自稱奴婢了……」
  「是……微臣遵旨。」
  、「對於處分李景隆的家人,你還有什麼意見?」
  「微臣不敢擔保那孩子將來必無仇恨之心,為了省麻煩起見,還是一併除了的好。」
  永樂帝哈哈大笑道:「朕對那個孩子將來是否會記恨報復的事並無太擔心,但卻不想放過他的家人,因為李景隆這幾年來招怨太多,得罪的人也不少,殺他滿門,可以大快人心,身為人君,行事有時要權衡一下利害,要以群臣萬民的好惡為所依歸,你想要萬民歌頌你聖明,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平時培植一個人人痛恨的權臣,然後在適當的時候殺了他……」
  他得意大笑的聲音尖如豺狼,聽得每個人都心中發毛,笑了一陣後,他看看仍在跪著的梅玉道:「梅玉,你起來吧!難道還沒有跪夠……」
  梅玉叩了個頭,站了起來。
  永樂帝看了他一陣道:「記得十年前,你我在宮中見過一面,你跟允炆在一起,也叫我七叔,那時你還是個毛頭小伙子。」
  梅玉只有道:「兒時無狀。」
  永樂帝哈哈大笑道:「聽說你是個很精明的人,怎麼這次會叫人騙了。」
  「微臣是由一個張光兒的近侍召喚來的,那個內侍的身份由微臣門前的侍衛們證實無誤,那些侍衛都是錦衣衛派來的,微臣自不疑有他……」
  永樂帝點點頭,然後道:「三寶,這件事還有不少涉及的人,必須一體嚴辦,內廷侍衛和近侍們的紀律太糟,正好借此機會整頓一下,這件事交給你辦。」
  鄭和答應了。
  永樂帝又道:「梅玉,後來你難道也看不出真假嗎?」
  梅玉道:「在門口已經有人先向微臣打過招呼了,微臣倒是沒有再上當,那封密函,微臣推說已經交給鄭元帥轉呈了,沒有被他們騙了去。」
  「原來你心中已經有底子了,可是你仍然對著那個假皇帝行了群臣大禮。」
  梅玉正色道:「微臣不敢造次,微臣所敬的乃是那張代表天子威儀的寶座……」
  「這麼說,不管誰坐在這張椅子上都能令你屈膝了?」
  梅玉道:「在微臣而言,確是如此,微臣對大明天子只有一份臣屬的忠心和敬意,並不限定哪一俱。」
  永樂帝的臉色微微變了一變,終於歎口氣道:「朕知道,你跟允炆的感情很深,不可能再對第二個人有那種忠心了。允炆在那兒還好嗎?」
  「大哥性怡淡,在外邦參悟佛理,日子過得很平靜。」
  「聖光寺可不是參禪的地方。」
  永樂帝的臉上又顯出了那種陰摯之色。
  每個人都焦急地看著梅玉,連鄭和也是一樣,梅玉知道自己此刻的答話必須十分小心,一個不慎,就可能牽出無限風波。
  他頓了一頓道:「大哥畢竟是朱家的子孫,就是要學佛,也得與眾不同些……」
  「有什麼不同法?」
  「大哥出身帝冑,所習所事,都是帝王之學,即使要學佛,也必須是至高至上的萬家生佛,在那個地方非常適合大哥。」
  「他不想回到中原了嗎?」
  「那倒是從來沒想過,大哥也明白自己的性格不適合於中原,他是才不居人上,品不能居人下的人,只有在西南夷的地方適合他,也只有聖僧那種地位適合他。」
  也虧他有那個膽子,居然敢侃侃而言,但永樂帝顯然十分欣賞,笑笑道:「他會在那邊以聖僧而定嗎?」
  梅玉道:「以前有李至善那種人興風作浪,西南夷可能會作怪,現在已不成問題了,至於大哥,陛下乃可放心,他是最怕與人爭戰的,否則也不會輕易地跑到海外去了,反正他是不會與陛下爭的。」
  話很直接,永樂帝聽得不太順耳,不過也沒辦法,梅玉代表建文帝的說話,無論如何,天下原來是屬於建文帝的,因此他笑笑道:「好,關於允炆是個怎麼樣的人,朕是完全明白的,朕對他也不想做得太過分。以前,谷王和李景隆對他迫得緊一點,那可不是朕的意思。」
  若非皇帝授意,誰又真敢多事,但是誰都沒把話拆穿。
  永樂帝笑笑道:「朕說這話,你也許不相信,不過朕也不必說謊來討好你吧,朕假如真有對付允炆之意,該叫三寶去幫李至善,加把勁就行了……」
  這下子梅玉也沒話說了,因為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永樂帝笑笑又道:「朕叫鄭三寶去幫了他那麼大的一個忙,可見朕對他沒有惡意了,他既是無意再回來,手中把持著一樣東西不肯交回,又是什麼意思呢?」
  梅玉知道永樂說的是傳國玉璽,倒是無話可答,只得道:「這個臣就不知道了,大哥與陛下是一家人,這些家務事外人不足與聞的。」
  他推辭得很技巧,永樂帝大笑道:「你很會講話,允炆的家書呢?希望在信上他有個交代,否則可不能怪我這個叔叔不念親誼了。」
  梅玉把信從身上取出來,交由鄭和轉呈了上去,信封上寫的是七叔親拆,文侄頤首。
  可見建文帝是撇開了皇帝的身份,純論親誼了,永樂帝看了就笑道:「允炆這孩子某些地方還是很聰明的,他是上一任的皇帝,現在對朕的稱呼很難,倒不如只談親誼了。」
  他拆了信封,一字字看得很仔細,一直等他看完了,才抬抬手道:「火來。」
  鄭和忙到一旁的香爐旁,取過了火,交給了永樂帝,又退了開去。
  永樂帝自己把信燒成灰之後,用嘴把殘灰吹散才笑笑,道:「原來允炆不僅把那件東西交了出來,還把一筆價值數億的寶藏交了出來,可見這孩子是真心跟朕合作了,也不枉朕對他的一片心意……」
  鄭和一怔道:「怎麼還有一筆寶藏呢?」
  「是的,這是一個天大的秘密,前元滅之後,開國公徐達首先進入大都元宮;取得了所謂的忽必烈藏珍,這批珍寶是三次派人西征所得的戰利品,完全是一些奇珍異寶,價值數億,他把這筆藏珍密獻給太祖洪武爺,因為天下尚未安定,一時也沒有取來,暫時藏到一個地方去了。太祖殯天後,似乎沒有對此作個交代,膚遍尋宮中諸人,也沒有知道的,原來太祖還是告訴孫子了。」
  鄭和道:「信上把藏珍地點說出來了?」
  永樂帝笑笑道:「這封私函聽說是允炆先交給你,再交給梅玉帶來的。」
  「是的,不過微臣沒有看過信中的內容。」
  永樂笑道:「這個朕相信,不但你沒有看過,梅玉也沒有看過,否則你們兩個人也不會如此大意,隨便把信放在身邊了,我一直在奇怪,老九這次膽大妄為實在沒道理,他玩的這一手可以殺頭抄家,卻沒有一點好處,現在才知道他還是有用的,多少也知道一點風聲的了。」
  鄭和一怔道:「九王爺怎麼會知道的?」
  「這雖是天大的秘密,但老九是掌管秘探的,他自然也聽到了一點蛛絲馬跡,所以他對搜查允炆的事十分著力,卻不對朕說明一聲,看來他的野心不小。」
  鄭和立刻知趣地不問下去了。
  永樂帝卻高興地笑道:「建文這封私函隨便用醬糊封了口,騎縫處也沒有簽名蓋章,想起來倒真是太大膽了一點……」
  梅玉道:「但這封信只經過鄭總監和微臣之手,大哥對這兩個人都是信得過的。」
  永樂帝一笑道:「這就是他與朕不同的地方,他是以心來待人,朕卻是以利害來待人,如果由朕來處理,絕不可能把一件大事作如此草草處置的,現在朕倒希望知道一下,你對這件事的看法。」
  梅玉感到十分為難,永樂帝卻笑道:「沒關係,你說好了,我們這是私下談話,我想聽聽你心裡的真話。」
  梅玉道:「臣以為以心換心是為上策。」
  永樂帝一笑道:「不錯,朕也以為如此,只不過這樣做有一個缺點,萬一所托非人,就會全盤皆失,而識人難,識人心尤難,允炆當皇帝時,就是太感情用事,雖然他也用對了幾個人,交到了幾顆人心,但大部分的人對他的忠心卻不足,他做人是成功的,做皇帝就失敗了,國家大計是不容有一點錯失的,而且必須以嚴刑苛法與緊密的監視去督促臣屬做事,不能光靠信任。」
  梅玉心裡儘管不同意,但是口中卻不便駁斥。
  永樂帝輕歎道:「朕知道這番話你聽不進去,你跟允炆一樣,都是很重感情的人,所以你適合遊俠江湖,卻不能居朝堂……」
  梅玉忙道:「臣自知無食肉相,所以對繼承侯爵一事,甚感惶恐……」
  永樂帝一笑道:「那你倒不必客氣,你們家一門忠烈,數世忠良,侯爺是太祖皇帝所賜,後世子孫怎可輕易退還,你父親先前只是有點想不開,現在不是好了嘛,他是領慣了兵的人,朕沒有兵給他帶了,他自然閒不住,所以看破世情出家修道去了,對他而言,未嘗不是解脫。」
  皇帝的話說得很含蓄,但也表示了對梅玉不滿,只是沒有作進一步的斥責而已,梅玉也不便再說什麼了。
  永樂帝的臉色變為峻厲了:「梅玉,侯爺乃國家所賜,你不要漫不經心,有此一爵在身你才有很多保障,行事也有很多方便,這個朕想不用一一數說給你聽了。三寶保薦你出長西南都護府兼經略西南夷,對這個官職朕倒沒有意見,尤其在西南夷的經略上,必須要跟休王府合作無間,也只有你去才適合,不過這個官敘職一品封疆大使,你的年歲太輕,遽爾寄以重職,在廷議上說不過去,你最好是替朕做件事情……」
  梅玉怔住了,道:「臣不過略解兵馬,可幹不了什麼大事,陛下囊中有的是人才。」
  永樂帝道:「不錯,朕的手下人才濟濟,但是這件工作只有你去幹最適合,而且這件事也是允炆的推薦。」
  梅玉更是愕然地道:「怎麼大哥會推薦臣呢?」
  永樂笑道:「朕這個侄也是有心人,他說要把忽必烈寶藏歸還朝廷,但是沒說出一個確實的地點,只要朕派遣一個適當的人選,跟你一起去取出寶藏……」
  梅玉道:「臣也不知道寶藏何在。」
  「允炆沒說出寶藏何在,只說要膚派人跟你去,可見他會把地點告訴你的,他在信上一再為你讚揚,說你胸蘊奇才,堪常大任,要朕好好地借重你……」
  這倒是大出梅玉的意外,一時不知說什麼好了。
  永樂帝又道:「三寶跟他交換過一些意見,對於你能出任西洋都護的事,他是極力的支持,大概也是怕你的年歲太輕,在廷議上難以爭取,所以要建一次功,朕也乾脆做足人情,把這件差使交給你了。」
  鄭和一再向梅玉示眼色,叫他接受了下來,梅玉也知道事情是不容推辭了,尤其是涉及西洋都護的問題,那等於是條件,換了第二個人去幹,不可能對聖光寺有如此尊敬,對建文帝而言,使自己官居極品,逍遙異邦,也算是一番酬答了。
  這不是梅玉的心願,他志在江湖,倒是想以德行為他的終身事業,可是,看來這個心願是難以達到了。
  跪下謝過了恩,永樂又跟他聊一些家常,大致是問及聖光寺在西南夷的情形,頗為興奮地道:「梅玉,朕也不必跟你說冠冕堂皇的話,形勢比人強的時候,最由不得人的,對允炆朕只有一番歉意,聖光寺在那兒能夠適合他,朕是不會去干擾他的,只會盡量去幫助他,關於忽必烈寶藏的事,朕交給你全權處理了,也不再另外派人,免得允炆不放心,一兩天內,朕會叫三寶旨意給你,也由他全力支援你完成任務,只要立下了這次大功,不僅你的西洋都護沒問題,汝南侯也可以晉為汝國公了。」
  梅玉對於加官晉爵的興趣實在不高,但對永樂帝的諭示卻無可推托,而且這西洋都護官兒也非爭取不可,因為換了個人,對於聖光寺的存在不會那麼尊敬,他無法不佩服永樂帝的魄力,居然把挖取忽必烈寶藏的工作,交給自己來辦,看上去似乎吃定了自己一般。
  但仔細地想一下,卻又不盡然,這是一筆舉世無匹的大財富,如能掌握在手,將可以無往不利。
  永樂不是手下無人,可能是他對手下的人都還有點兒不放心,這畢竟是件叫人容易動心的事。
  對於忽必烈寶藏,梅玉多少有個耳聞的,那是跟建文帝在閒聊時談到過,建文帝透露了那筆寶藏的來源與大致的數目,那幾乎是朝廷五年的支付。」
  當時建文帝並沒有對寶藏的事作更多的說明,那一夥小兄弟兒也沒有太留心,總以為是建文帝不知從哪個老太監那兒聽來的傳說而已。
  如果那筆寶藏真是掌握在皇家之手,太祖早就派人去取了回來了。哪知這筆財富竟是實在的,而建文帝竟然肯將它獻了出來,這使他對建文帝的胸襟多了一層瞭解,也相信建文帝的出亡海外,雖是不得已之舉,但是無意於帝位卻是千真萬確的了,否則他挾這一筆舉世無匹的財富,作為召師復國之資,大事未必無望。
  而永樂帝能把這件事情交給自己去做,也是一種難得的信任,他相信自己不至於見財起意而中飽拐逃,因為這筆財富之巨,實在太動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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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7 09:42

第十九章 寶藏迷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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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玉謝恩退回到行館,姚秀姑和李珠都在等著他,焦急地等待著他與永樂會面的結果。
  聽了經過之後,兩個女的都為他捏了一把冷汗,最後聽說永樂帝把取寶藏的任務交給了梅玉,大家都吁了一口氣。
  李珠才笑著道:「我現在才知道主上也是頗有算計的,我聽說梅叔叔要跟鄭和一起回京,還跟主上說太危險了,主上居然說沒多大關係,他有把握保證梅叔叔絕對安全。」
  梅玉一怔道:「大哥如此保證過了?」
  「是的,他說皇帝見到梅叔叔之後,一定會大加褒獎一番,而且寄與重任,似乎早就預料到皇帝會對梅叔叔有所寄重的,他另外又寫下了一封私函,說你見過了皇帝之後,如果皇帝不為難你,而且給了你一份重任,就要我交給你,否則就叫我毀了那份東西。」
  說著轉到屋裡,取了一份密藏的書函出來,道:「我想這裡面一定是有關忽必烈寶藏的消息,主上交付的時候很慎重,說除了梅叔叔之外,任何人都不得過目,還用火漆封了口,加上印戳……」
  信封上果然寫著梅玉二弟親拆,然後是密密重重的火漆封印,打開之後,果然是一封書信和一幅小小薄薄的絲絹,上面畫著詳細的地圖。
  但是地圖上只標明了地理位置,卻沒有一個詳細的說明,然後在信上,建文帝才向他再三致謙,說讓他擔任這個危險的工作,不過也作了一番安全的部署,七叔(指永樂帝)面前,也為梅玉作了大力推薦。
  忽必烈寶藏之主權應屬大明百姓,故決定歸獻朝廷用以造福百姓,原圖已毀,此圖為愚兄親手所繪,其中隱語多為昔年兄弟笑諺,除吾弟外,再無他人得解。
  再者,此圖密交珠娘,如吾弟略有不測,余囑彼立毀此圖,以數百億之寶藏為吾弟為殉,亦可聊酬於萬一云云……
  余已決心終身於海外為歸宿,若聖光寺仍不得安身,余決意擁三弟遠離中土,所念者,惟吾弟而已,弟上有高堂,實不適於流亡海外,飄流異邦,為吾弟計,仍宜在中原立足……
  梅玉看得雙眼一陣模糊,原來永樂帝對自己的那番器重,還是大哥的力量。
  對建文帝的好意,他不知是感激好還是埋怨好,因為他厭棄富貴,實在不想做官,但是建文帝對他的話也很有力量--吾弟不幸,生為公侯之家,不僅上有父母且下有弱妹,親朋戚友不下百人之多,若吾弟率性而行,必至淪為叛逆,此百餘人不免為之族連株滅,弟於心何忍!人生在世,殊多不得已,愚兄如此,吾弟如此,唯有勉為其難,為他人而生,待時日長久,事過境遷後,以吾弟之聰明,必有自處之道……
  看到這些話,梅玉還有什麼話說呢,他把地圖收了起來,沉思片刻才問道:「大哥還有什麼吩咐的?」
  李珠問道:「梅叔叔,主上要我問你,你是否能明白他信中的每一句話。」
  「我想我明白了。」
  「是真明白還是假明白?主上說那很重要。」
  「假如我不能全懂,大哥還有什麼補充的?」
  「主上說,你們以前常玩一種遊戲,十分機密,只有你們弟兄三個人知道,所以你們可以瞞著人去做許多有意思的事情,他說那一套都是你想出來的。」
  梅玉笑道:「我知道,難為大哥把那些瑣碎的東西還記得。」
  「主上對梅叔叔和方叔叔兩個人的手足之情,是無以比擬的,方叔叔的全家都毀了,主上只有十分抱歉,但是問題較少,他可以把方三叔常邀在身邊,只有對梅叔叔他常感不安……」
  「那也沒什麼,是大哥過慮,其實從家父開始,我們都已作了決定……」
  李珠莊容地道:「對老侯爺,主上只有感激,卻不多說什麼,老侯爺抱定求仁之心,也不容主上多客氣,只是府上還有一大家人,尤其是梅叔叔結親之後,又帶上了姚家妹子的一大家人……」
  姚秀姑剛要開口,李珠正色道:「秀姑妹子,你是江湖女傑,不在乎牽扯,可是姚家的人受你的牽累未免太冤枉,人家也是一個大族……」
  姚秀姑也不說話了,她是個改嫁的婦人,姚是她前夫的姓,姚家雖是江湖中人,卻是一個大族,梅玉如果忤觸永樂帝,所犯的將是斥九族的叛逆大罪,雖然到現在,永樂帝對梅玉還很客氣,但是梅玉如果表現得太過分,那還是很難說的,永樂帝登基後,對建文帝手下的大臣掀起過好幾起大獄了。
  李珠又道:「主上吩咐過了,如果梅叔叔又蒙重用,必將有一次遠行,叫我跟著去聽候指揮。」
  「這……如何敢當,大嫂該陪大哥去。」
  李珠道:「不,主上說了,照理他應該自己去的,可是他不能輕動,否則問題更多,聖光寺雖然在西南夷中居於神聖地位,但朝廷在那兒一定有耳目,他如果有所行動,必將上下不安,所以他留下做抵押,只有把我派出來做代表,主上還說,梅叔叔會需要幾個自己的人,尤其有些事,萬不能讓信不過的人跟在身邊……」
  梅玉知道這必然是指起出藏寶的行動,想想倒也是對的,財帛動人心,到時候很難說誰是可信的了,惟一靠得住的,大概只有姚秀姑和李珠了。
  過了兩天,永樂帝的旨意下來了,首先是把李景隆判了個斬立決,家人流配。其次是宣佈谷王朱穗暴疾身故,王爵由世子承襲,其所兼一切職務均予解除。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所謂暴疾身故是怎麼一回事,假如真正是得了暴病,該由家人報到朝廷,由皇帝指定了治喪大臣,公開發喪,這才是親王的喪禮,只有出了事的親王才草草由朝廷發佈一聲就罷!
  李景隆的職務沒補人,密探部門,由錦衣衛指揮使鄭文龍兼了,監督一職也由鄭和兼了。
  明顯的,他們手中的密探勢力已經全歸到鄭和手中了。不過梅玉的西洋都護一職也發表了,梅玉的汝南侯晉二等汝國公,由內廷總監鄭和率軍護送,前往緬甸仰光,建府履任……
  這道旨意公佈之日,引起的震驚是可以想見的,尤其是谷王和李景隆雙雙敗事的廷旨見於同一天。
  誰都知道谷王和李景隆一直不放過梅玉,前兩年那兩人的手下一直都在追捕梅玉,現在居然一個晉登公爵,而一位親王及一位御前大臣居然倒了下來,這是誰都無法想像的。
  那些先前疏遠了梅家的人,又開始登門了,恭賀晉登公爵,這是一個很好的理由。
  但是梅玉卻一律來個閉門不理,他不是架子大,而是看不得這些小人的嘴臉。再者,他是沒有空,因為他要跟鄭和商量動身取寶藏的事。
  永樂帝另有一道密諭給梅玉,責成他為全權特使,去挖取忽必烈寶藏,並且派鄭和為副手,率前征西大軍歸梅玉全權指揮。
  原來那筆忽必烈寶藏居然是藏在馬六甲國的內陸,金馬嶺高原的大漠之下。
  這個消息倒是確實的,昔年元世祖忽必烈大帝派遣大軍,西征蠻夷,大軍越過亞洲大陸直入歐洲,一直到達威尼斯,並在歐亞大陸上建了四大汗國,都由蒙古人統治著,他將歷次征戰所擄獲的珍寶聚集起來,準備送回來的,也是因為那筆珠寶太大了,他怕有人會在半途下手,所以改乘水路,在威尼斯準備了一條大海船,放回中原來。
  這件事被拖了很久,一直到元順帝時,才付之成行,那時因為國內已有不穩之象,連年征伐,國庫空虛,才想到要用這筆錢,計劃是由威尼斯上船,直到天津衛,取道海河,可以一直送到大都附近才送京城。
  大都也就是今天的北京城,為了穩妥起見,元順帝雖然派了個蒙古將軍主其事,但還派了三個漢人高手隨行護衛。
  結果因為當時的航海技術尚未十分成熟進步,他們的航道發生了錯誤,偏了一點,又因為遇上了颶風,使船隻損壞,飄流到馬六甲的怡保港,那時怡保還住了一些荷蘭的海盜,他們要搶劫這條船,跟船上的元軍發生了戰鬥。
  結果,元將和官兵都戰死了,海盜也被殺得一個不剩,只留下了那三個漢人高手。
  他們役使當地的土人,把船上的藏珍抬著,埋藏進深山處的金馬嶺高原的大漢山下,把藏寶的地點繪製成圖,分成了三份,各人保管一份,然後翻山越嶺,取道暹羅、安南,由陸路回到中原。
  他們每個人都只帶了一把珠寶,經過了一年多的跋涉,才回到中原,然後就分散了。
  因為那時還是蒙古人入主中華,他們都改變了形象;易姓換名,變賣了身邊的珍寶,買了土地,安頓下來過日子了,一時他們不敢去動忽必烈藏珍的腦筋,因為那筆財富太大了,無端出現在任何地方,都將引起注意。
  元順帝久等沒有下落,以為他們是沉海而死了,當然對這三個人的家鄉還是在密切的注意中,他們也不敢回家去。
  這時,天下諸雄已紛起,揚竿抗元,這三個人也都分別地加入了抗元行列,他們十分熱心,最主要的是想借此快點趕走蒙古人,好去享受那筆藏珍。
  他們三個人很有計劃,分別投入了三個較大的勢力。一個投靠了吳王張士誠,一個投了漢王陳友諒,另一個投了朱元璋,他們是想不管哪一個人成事,都有一個能取得相當的地位而完成取寶的行動。
  結果是朱元璋吞併群雄而有了天下,立號大明,那個元代的護衛也因戰功彪炳,成為了將軍。
  可是他太黑心了,居然想獨吞寶藏,在攻打張士誠和陳友諒時,他還得到其他二人之助,裡應外合,建立了大功,可是他居然把另外兩個同伴殺死了。
  那兩個人已生有兒女,而且也知道藏珍的事,所以在洪武即位後,秘密攜了祖上所遺地圖,哭訴於太祖之前,太祖就把那個將軍也秘密地抓起來審問,才知道真有此事,也搜出了三分之一的秘圖,對照之下,才知道有忽必烈藏珍之事,這件事一直做得很秘密,沒什麼人知道。
  太祖沒有找人去挖取藏珍,因為他一時找不到一個可信任的人。
  他生性多疑,自己出身草莽,起自江湖,知道一筆巨大財富可以造成多大的勢力,所以對當時天下第一巨富沈萬山極力迫害,終於找個理由抄了沈家,自然不會去造成第二個沈萬山。
  這個秘密一直控制在太祖手中,臨終時隨同帝位一起傳給了長孫朱允炆,他登位改號建文後,一直在幾個叔叔和權臣的脅迫中,放不開手去做一些事。
  出亡時,他把忽必烈藏珍圖帶著,甚至於後來到緬甸落腳,也還存有動用藏珍之心,後來看到海外的環境,知道不論如何振作,也萬難與中原抗爭,而永樂帝這次派鄭和到海外去,也是談談忽必烈藏珍的事,希望建文帝作個交代,建文帝也只有交了出來。
  在鄭和口中,梅玉總算對藏珍的事有了個認識,也作了一番密談,作成了決定。
  大軍又出發了,這次的兵員更多,將達三萬人,足足出動了百餘艘大船,船上除了水師部隊外,還帶了一批工匠,那是要出去為梅玉建都護府的。
  同船的還有前次跟船回來的各國使臣,他們已經完成了朝貢的使命,領回了文書和賜品,本來是應該由他們自行賃舟回去的,但朝廷為了顧恤他們,順道把他們送回去了,同時也展示一下天朝之軍威,百餘艘大戰船,三萬多的甲兵,旌旗敞空,佈滿了海上,對那些小國而言,一輩子也極難看見有這麼多船隻的。
  這次的使命是護送梅玉建府,而建府的地點選中在馬六甲,這也是有原因的,西洋都護府兼撫西南夷,與馬六甲有陸路可通,而且到蘇門答臘、古裡、柯枝等印度半島上的國家,也是個中心點。
  至於建府的地點選中在怡保,那也是有作用的,可以借口把大軍駐紮該地,方便人山取寶的。
  永樂五年,梅玉掛帥,鄭和為副,浩浩蕩蕩地出發了。是時為九月,根據一些海上的老水手經驗,這段時間海上最為平靜,不太有颶風了。
  因為這次還帶了永樂帝頒賜暹羅女王和古裡、柯枝等國王銀印,要梅玉以西洋都護的名義去頒發,使梅玉有個很好的理由,翻越金馬嶺高原到暹羅去。
  海行十分順利,這次只用了兩個月的時間,就到了馬六甲,大船都泊進了怕保港,把港中塞得滿滿的。
  馬六甲的國王是率先來迎接的,聽說都護府要建在怡保,他有說不出來的歡喜與歡迎,因為西洋都護府必駐有重兵,對他的國境安靜有莫大的好處。
  這些海外的小邦大都為漢人或漢人與土著結合的後裔所建,統轄了三五萬的熟夷,境內尚有超過幾倍的蠻人部落。
  他們雖遠處深山,但又不服教化,又蠻又狠,派兵征剿時,他們躲入深山去了,防備稍疏,立刻又出來搶掠,使居民深以為苦。
  再者就是鄰近一些島國上也經常派兵來侵略,還有就是西方的一些紅毛夷(指荷蘭等國)的商船,也常有劫奪的行為,這許多內憂外患,使當政者不勝其擾,得有天朝上邦駐軍於此,還有不歡迎的嗎?
  馬六甲國王班民古奈不僅表示了竭誠的歡迎,而且立即付之行動,派了一干民工,來協助建府。
  山上有的是巨木,船上帶了不少的工匠來,也帶了製作磚瓦的工匠,就地取材,借建府之便,把中華的建造技術也移了過來。
  梅玉則藉著覓取梁木的借口,帶了一彪人與副使鄭和等人,深人蠻荒,進人了金馬嶺高原,直抵大漢山下。
  他邀了鄭和,在背人之處,慎重地取出了那幅地圖,同時也邀了李珠在一起,因為她精於繪事,首先就把那幅圖描了一遍下去。
  鄭和道:「這圖上只指明了大漢山而已,四下一片叢莽,上哪兒找這個確實地點去?」
  梅玉含笑地把那幅絲絹地圖團成了一團,浸入了烈酒之中,足足有一刻工夫,然後才取出圖來,上面的墨汁都已被酒汁所浸,化成一團,什麼都看不清楚了。
  鄭和道:「糟了,這圖毀了,若是臨摹下來的圖上有什麼缺漏之後,那可又怎麼辦?」
  溉笑道:「這是我跟大哥以前常玩的把戲,不會有問題,當年宮中的人想盡方法,要想套出我們的秘密,也沒有得手呢!」
  他點上了火,烈酒立刻熊熊燒了起來,片刻後酒盡火熄,那方絲絹卻一點未損,抖開來一看,原來的模糊汁都不見了;絹上又是清清楚楚的另一幅地圖和一切的說明,這幅圖則是以大漢山的形勢而繪製,標明了人山的途徑和方向以及沿途的標記。
  梅玉道:「大嫂,你快把這張圖臨摹下來,我們再找第三張圖……」
  「什麼,還有第三張圖?」
  「是的,當初藏寶之際,不是有三個人嗎?他們三個人各負責一部分,各人繪他自己那一部分的圖和說明,現在只得兩份,自然還有一份了。」
  「那第三份呢?」
  「大嫂確實已經把地圖臨摹下來了。」
  「我是用另一方絹子蒙在上面臨摹的,原圖是用墨繪的,我是用原砂臨摹的,紅黑分明,把兩塊絹子一合,已經不見一點黑色,可知我已一筆不少地臨摹了下來。」
  「大嫂這個臨摹的方法很好,一眼就可看出有無缺失或遺漏。」
  「那不算什麼,是跟家父研究出來的,他經常偷了一些文件來,要我照樣臨摹,我終於想出這個法子,不過還不如你們兄弟間想出的這個聯絡方法,下五門江湖上常有一些聯絡暗記,不是用火烤就是用烈酒浸才會現出字跡,你們卻是兩項全來……」
  梅玉一笑道:「還有更精彩的呢!」
  他把第二份顯影的地圖放在清水中,又彈上了一把明礬,然後用手搓洗著,看看把上面的墨跡又洗成一團糟的時候,再用熱水一燙,奇怪的事發生了,圖上原有的墨跡居然完全不見,又出現一點新的痕跡來。
  他把絹帕鋪開道:「大嫂快點臨摹下來,這上面的字跡等水印一幹就會消失無跡,這是我從一個在夫子廟變把戲的老師父那兒學來的戲法,還花了幾百兩的銀子呢!」
  鄭和道:「不貴,不貴,用這種手法來傳遞秘密消息,實在太妙了,一塊絹子上可以傳遞三次訊息……」
  梅玉十分感慨地道:「是的,所以大哥敢把這幅圖交給我,而不怕人中途截了去,因為別人不知道圖中的秘密,得手去仍是沒有用,因為他最多只能挖到第二次秘密,再也沒有人想到同一幅絹子上有第三重秘密。」
  鄭和也讚歎了幾聲,然後道:「國公,你和遜皇帝當年也沒什麼軍國大計,幹嗎要如此秘密呢?」
  梅玉一笑道:「我們發明這種秘密通信方法,只是為了大哥方便溜出宮來玩,大哥被冊立為儲君後,宮中管得很緊,上哪兒去都有侍衛跟著,一點自由都沒有。」
  鄭和笑道:「咱家那時已在宮中了,真難為那些侍衛老爺的,太祖皇帝的諭命是善加保護且寸步不離,可是那位皇太孫卻又脾氣特別,不許人在跟前,而且一轉眼,人就不見了,他們也知道是跟國公悄悄地溜出去了,悄悄地打聽了你們的行跡,想趕在前頭去就近藏身保護,結果卻沒有一次摸對,他們已經買通了近侍,偷拆過你們往來私遞的字條,結果還是每次摸空,想不到秘密今天才拆穿。」
  梅玉一笑道:「我們不得不小心一點,大哥在那個時候處境就不安全,有一兩回我們在外面,居然就碰上了刺客,要刺殺大哥呢!」
  鄭和忙道:「國公,咱家知道你們一定懷疑是今皇帝主使的,那可冤枉人了,咱家那時候就跟永樂爺走得很近,他在京中的人手,全歸咱家指揮,咱家可以保證,絕沒做過那種事,倒是有一兩次,咱家還先得了消息,派人替你們解了危,國公想必記得。」
  梅玉道:「是有這麼一回事,但沒想到會是你們,為什麼呢?
  那時大哥如果有了不測,永樂帝不是少了很多麻煩。」
  鄭和道:「不然,雖是除了皇太孫之外,就是燕王最有希望,但是太祖精明而多疑,立法治事嚴苛,如果皇太孫出了事,燕王必將是最受嫌疑的一個,所以永樂爺那時給咱家的指示是竭盡一切力量,保護皇太孫的安全。」
  梅玉道:「那些刺客的背後都是些什麼人呢?」
  關卿道:「不知道,那時候大家都是暗來暗往,誰也無法留下活口來查詢,只有一刀殺了乾淨。」
  「這又是為什麼呢,要問出是別的入主使永樂帝不是少了許多嫌疑嗎?大哥一直懷疑是他呢?」
  鄭和道:「太祖有十七個哲嗣,這十幾位親王沒一個安分的,其中頗有幾個高明的,燕王是怕那些死士兇手誣陷咬他一口,那不是百口莫辯,太祖為人多疑,他不會聽人辯解的,永樂爺可不想代人背黑鍋。」
  梅玉一歎道:「今天說這話也太遲了,永樂帝登位已經五年了,我也承認他的魄力比大哥強,大哥的心腸太軟,對太祖遺下的老臣太過恭敬,以至於朝廷上充滿了一批老頑固,不學無術,尸位素餐……」
  鄭和道:「不錯,永樂爺以前就說過了,太祖皇帝早歲英明,晚年卻有點糊塗了,耳根子軟,喜歡奉承,所以用了一批小人,遜皇帝登位後,對此輩仍然客氣萬分,直到永樂爺登位才對他們大力掃除。」
  梅玉只有一聲長歎了,太祖病危時就為繼統一事躊躇難決。
  廷臣中也頗有一批主張擁七王子燕王朱橡的,連梅玉的父親汝南侯梅殷都曾如此主張過。
  可是大部分的人都主張立皇長孫允炆,他們的理由很堂皇,太祖皇子多達十七人之多,而長子薨逝,傳子而無嫡長,諸王必有紛爭,倒不如根據傳統立嫡長孫,可息諸王之爭……
  這個理由不是真正的理由,若以人才而言,燕王朱棣精明而有魄力,較他的大侄兒強出很多,那些大臣惟恐換了個精明的皇帝,大家就沒有以前好混了,基於一點私心,他們才選擇了朱允炆。
  像梅殷等這些大臣倒是真正忠於朝廷的,他們的意見雖然未被重視,但一旦決定了,他們也奉行到底,所以傳位於建文帝后,他們全心效忠建文帝,甚至不惜勢命一戰。
  但是燕王的實力實在太大,建文帝又未能善用將才,舊臣太過自私,把幾個人才都擠走了,朝廷間庸才充斥,江山安得不敗。
  結束了一場不算愉快的談話,也是十分大膽的談話,除非是跟鄭和,別人也沒有這麼大的膽子敢討論這些。
  梅玉把三張臨摹的地圖隆重地交給了鄭和保管,同時道:「總監,這些圖交給你,大家都可以放心了。」
  鄭和一怔道:「國公如此說,咱家萬不敢當,此行以國公為主,藏寶圖怎能由咱家保管呢?」
  梅玉微微一笑道:「對那位萬歲爺,我是十分清楚的,他從來也沒有信任過我,把這個任務派給我,是由於大哥的推薦,而且藏寶的詳細地點,大哥也只告訴我一個人。」
  鄭和歎道:「咱家不明白,遜皇帝這麼做目的何在,既然決心交了出來,又何苦要這麼不乾脆,此舉雖是在推重國公,卻對國公全無好處。」
  梅玉道:「第一,他是要我看看皇帝的誠意,假如皇帝對大哥在邊地仍未能放心,他讓我有抗拒不交之權。」
  「那不是置國公於危境了!」
  「大哥相信我縱有危險也不會怨他的,所以還把大嫂也遣了來,是表示與我共危難之意,他身邊已別無親近的人了,大嫂是他惟一的妻子……」
  李珠在旁頗為感動。
  梅玉接著道:「還有,就是他不信任別的人,他怕皇帝派去挖寶的人起了異心,若是直接吞沒倒也罷了,最擔心的將有作無,謊報上去……」
  「哪有人敢如此大膽的!」
  「這很難說,此行任務真正知道內情的不過三五人,如果這三五人串通好了,應是不太困難,皇帝可能會懷疑大哥交出的地點是假的,豈不太冤枉了。」
  「隨行的大軍三萬人,豈是三五人能掩人耳目的。」
  「隨行之人雖多,但真正進入寶窖的不過三五人而已,這種事越秘密越好,當年藏寶時,也不過才三個人……」
  鄭和默然片刻才道:「國公太多心了,國公的行轅外面戒備較嚴,那是純為保護國公。」
  「我需要特別保護嗎?」
  鄭和道:「尋寶的消息雖然秘密,卻難保不外洩,皇帝怕有會對國公不利,所以吩咐咱家嚴加保護。」
  梅玉微微一笑道:「因此,我乾脆將藏寶圖交給總監保管,免得招人眼紅。」
  鄭和也只有為之苦笑,他無法再為皇帝作更多的解釋,皇帝不信任梅玉,行轅外密派偵者是皇帝親自指定的,鄭和也無權撤走,只有把話題錯開了。
  好在,他們已經進入了金馬嶺高原,而且大漢山已經在望了。
  大漢山是藏寶的三個人取的名字,問到當地土人則各有所名,假如光是靠地名來找地方,則恐怕要失之千里了。
  他們是率了兩百名騎兵來到了山下,來到此地之後,根據第二張圖的指示,找到了一塊像人頭的巨岩。
  圖上的說明是巖旁十丈處,有細石徑可通,循徑而上五里許,有飛凰石……
  可是這指示是六七十年前的,在這幾十年中滄海變化,卻不是人力所能預料的,他們在人頭巖畔,已經找不到路了,只有遍地的粗籐荊棘,巨者如臂,細者如指,上面長滿了刺,叫人寸步難行。
  他們本來叫人砍掉荊棘,理出一條路的,可是那荊條十分堅韌,運用刀斧一天下來,不過才清出丈許,假如要開出五里來長的路,勢非一兩年不可,那不是開玩笑。
  第二天,梅玉就下令停止開路,帶著李珠和姚秀姑,邀了鄭和作伴,四出探查環境,他們帶了一幅簡圖,勘查四周的地形。
  梅玉想到開路既然困難重重,就得設法找找看有沒有另一條路能夠通達,反正指示的下一點是一塊形如飛凰的石頭,只要找到那塊石頭,就可以銜接上去了。
  他們先沿著那片荊棘的周圍,慢慢地向前推動。
  梅玉一邊走,一邊在紙上寫下什麼?
  姚秀姑為他準備了一大把的炭枝和一大卷桑皮紙,一天下來也用得差不多了。
  當天晚上,他們在帳中,又聚集了商量著日間所得。
  梅玉忽然說道:「你們有沒有發現,這一大片荊刺是人為的。」
  鄭和怔然道:「何以見得呢?」
  「因為我發現這一片荊棘的目的,似乎在圍住了那座山頭,使人無法到達,在棘林的周圍有許多地方似乎有足跡來過,然後有人把荊棘的嫩枝向內彎去,使他們不再擴展出來,只圍成一片方圓約有十里的範圍。
  鄭和道:「不錯,國公如此一說,咱家也有所發現了,那荊林的周圍十分整齊,似乎是人刻意為此,這是什麼意思呢?」
  梅玉笑了笑道:「這個意思自然是利用這片荊棘,形成一片天然的障礙,使人無法前往。」
  鄭和道:「這個咱家也想得到,但是什麼人會如此呢?」
  「自然是知道其中有藏寶的人。」
  「這話近情而不合理,如果有人知道其中的藏寶,早就把它挖走了,何必又種下了一片荊棘來保護呢?」
  梅玉也直了眼睛,他也無法回答了。
  不過梅玉雖然無法回答鄭和的問題,卻在突破難關上有了心得,他把逐日來觀察所得的資料搜集起來,經過整理之後,居然湊出了一幅圖形。
  然後他說道:「這片林子是人為的已無疑問,此人是個深諳陣圖之學的行家,林子是圍著飛凰石而設的,這個林子也是朱雀的陣形……」
  李珠立刻道:「不錯,我也研究過陣圖之學的,只是略解皮毛而已,我看來也像是有陣圖之設,卻無法辨明是什麼陣圖。」
  「我也不能,因為它太大了,幸好我在每一個邊上都畫了圖,用這些圖湊起來才瞧看像朱雀。」
  鄭和道:「國公是否能找到入口呢?」
  梅玉道:「如果這是朱雀,那自然要從雀口處而入,雀首在偏東,那一塊尖起來的地方就是雀啄。」
  鄭和道:「那個地方咱家也看過,而且也記下了形狀怎麼看卻也不像是有什麼通路的樣子。」
  梅玉道:「假如這是一個朱雀陣,雀啄之處就一定會有通路的,明天早上我們再去仔細地找找看。」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7 09:42

第二十章 柳暗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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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凌晨,天色才亮,大家都已聚集在那個地方了,尖尖地突出了一堆樹叢,長有七八丈,寬約兩丈許,因為這是一塊突出的部分,所以沒有人會想到從此間辟路進去。
  梅玉來到尖端處,要過了一柄大刀,親自動手,對準密密的枝葉砍去,砍有個把時辰,深進三尺多時,他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歡呼。
  原來他從枝條的空隙處,已經看見了裡面有一條空拱,拱子並不寬,不過才半丈許,也不高,也不過半丈左右,每個人都必須要彎腰低頭才能進去。
  這條拱子也不深,不過五六丈,是用荊條彎空,硬編出來的,就像是人家在花園中用人工編架成的葡萄蓋蓬。
  梅玉把路完全清好後,才帶著人進去,很快就走到了荊弄的盡頭,雖然又沒路了,卻看見了一個地洞口。
  梅玉道:「這是雀喉,如果要進人雀腹,這是惟一的通路,地洞中很黑,我們要帶火把進去,而且進去的人不必太多了。」
  鄭和道:「國公是此行主帥,由國公全權調度好了!」
  梅玉除了自己之外,又選了四個人:姚秀姑的神彈可取遠,李珠的袖箭百發百中,鄭和的武功堪稱絕頂高手,另外還選了一名叫洪天保的軍官。
  洪天保官拜參將,是三品軍功前程,摩下將兵兩千,是個很大的將軍了,但是跟他四個人比起來,卻是微不足道,人人都比他的地位高得多。
  所以他在行列中,幹著最吃苦的差使,身上背著一大堆零零碎碎的玩意兒和工具,還有幾捆炸藥和一卷引線,這才是洪天保入選的原因,他原是個江湖入,擅長於弄火藥,有個很響亮的外號,叫火靈官,他不但擅長於弄火藥,而且身軀高大魁偉,力大無窮,兼有一身橫練氣功。
  地道似乎很長,不過漸漸已經高了,走出了幾十丈後,已經是地溝了,不過上面還是不見天日,那還是用密密的荊條編成了天然龍蓋,微微可以透進一絲天光。
  鄭和一面走,一面道:「國公,會不會弄錯了,這工程十分浩大,似乎非一人之工!」
  梅玉道:「不錯!至少要有十幾個人才能完成,而且還要人不斷的維持,你看這項上有伸進來的枝條,都被剪掉了,這種荊枝長老之後十分堅韌,只有在初發為嫩枝時才剪得動,可見這條通道,還是有人不斷地整理的。」
  鄭和道:「藏寶是五六十年前的事,而且藏寶的五個人都離開了,怎麼還會有人在此呢?」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知道這條通道中,十天之前,還有人整理過,因為地下還有一些剪下的枝條尚未枯萎,那絕非很久以前的事。」
  鄭和道:「這就是我不解之處,此地若有人,應該是與藏寶有關的,他們為什麼不取走藏寶呢?」
  「因為沒有鑰匙。」
  「什麼鑰匙?」
  「開啟寶庫的鑰匙。」
  李珠不禁奇怪地道:「主上給你的密函中,可沒有什麼鑰匙呀!」
  梅玉笑道:「由此可見大嫂沒有看過密函!」
  「我是沒有看過。主上交付此函時,也沒有附加什麼鑰匙,就只有這一封信函!」
  梅玉道:「原先藏寶的幾個人極有心思,他們將寶箱深藏人一塊巨岩中,外面以三道鐵門封鎖,除了使用鑰匙之外,別無任何方法打開鐵門,然後他們又留下了三柄鑰匙的圖形和尺寸,毀掉了鑰匙……」
  「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這是為了怕其中任何一人起了異心,私自前來取寶,他們一共五個人,其中三個人各保存一張鑰匙圖樣,兩個人保存地圖……」
  「現在都找齊了嗎?」
  「找齊了,其中一人投了太祖之後,說出其中秘密,太祖又密遣心腹大臣,經過十二年的努力搜證,才算找齊了全部的圖形,最後傳到了建文帝的手中。」
  鄭和道:「國公也找人配好鑰匙了?」
  梅玉笑道:「是的,所以我堅持這次一定要帶一名極為高明的鎖匠來,就是為了打造鑰匙,為了怕洩漏機密,我是在登船之後,才命匠人依樣打造。」
  「國公倒是真能保密!」
  「鄭公公,希望你別見怪,實在是這筆寶藏數額太大,人人都會動心的,而且也關係到大哥今後的安寧,我必須慎重,大哥對寶藏沒有私心,所以才盡獻朝廷,但如果這筆藏寶未能進入國庫,皇帝恐怕未能釋懷。」
  鄭和居然點頭道:「國公說得不錯,皇帝陛下對遜皇帝並沒有追迫之意,最主要的也是不放心這一筆藏寶,他們朱家子孫都知道有這回事,人人都在動腦筋,谷王朱穗之所以失勢,也是因為他追遜皇帝太急切一點,皇帝知道他也是心在藏寶。」
  姚秀姑卻忍不住道:「皇帝也未免太小氣了一點,他已經擁有了四海,何必還念念不忘這一筆藏珍呢!」
  「夫人,話不能這麼說,皇帝自奉儉薄,他要錢也沒有用,但他是個有作為的,許多富國強民的計劃都要錢來推展的,而國庫並不充裕,他整天就在為等錢而傷腦筋!」
  姚秀姑忍不住笑道:「皇帝也會鬧窮?」
  鄭和莊嚴地道:「是的,一個好皇帝必然是會鬧窮的,他一方面想實行很多偉大的計劃,而一方面又不想增加老百姓的負擔,整天都在動腦筋如何籌措款項,皇帝肯為生民設想;這是一件值得尊敬的事。
  皇帝當初力排眾議,經營西洋,實際上也是在為這批藏寶打算,為了建造兵船籌措遠征軍糧餉,皇帝已經挪用了好幾筆款子,所以此行一定要有以報之,否則皇帝會很窘迫的。」
  梅玉沒有作聲,但是他心中卻也作了個比較,建文帝手中握著一筆財富,沒有想到如何去動用它,而永樂帝卻極力想得到動用它用以致國富民康,這兩個人的作為一比,是有著很大差別的,他相信鄭和的話,永樂帝一向自奉簡薄,從不貪圖生活的享受,他要那筆錢,絕不是為他自己。
  在曲折的地道中走了約有兩個時辰,終於豁然開朗,鑽出了地道,眼前卻是一片難得的奇景。
  說奇景,那是很過分了,這片景色該說是十分平常才對,小橋流水,竹籬茅舍,桑麻成畦,瓜棚架下,有成群的雞鴨,這不過是江南的農村景象而已。
  但是在遠處海外的西南邊夷之地,出現這一片情景,卻難怪令人吃驚了。
  鄭和首先訝然地道:「這簡直就像是進入桃花源了!」
  梅玉看了一下道:「這一定是昔年藏寶的後人,在此地守護寶藏的。」
  「那一個人不是都回到中原了嗎?」
  「是的,但是他們的家人也可能被遣來此,雖然沒有鑰匙可以打開寶庫,但也可以守住寶藏,不被人私自取走!」
  五個人慢慢地循著路前進,慢慢地來到了村屋前,卻見一個中年漢子迎了出來,見了他們,也不十分驚奇,只是問道:「各位是從中華來到此地的?」
  梅玉道:「是的,在下姓梅,現封大明汝國公!」
  「大明!是朱元璋所設的朝廷嗎?元朝韃子呢?」
  梅玉知道他們對中原的情形一定很隔閡,乃道:「洪武帝力平各路人馬,一統天下,天下重歸華夏,國號大明!」
  那人笑道:「兄弟來此之時,朱元璋還只剛從郭子興的手中分脫出來自立,那時,我們就認為他最有希望,果然他得了天下,算起來已經是四十多年了!」
  梅玉道:「這四十多年,閣下一直都在此地嗎?」
  那人道:「是的,在下文廷玉。」
  「文廷玉,那麼先生是文昌平先生的什麼人?」
  「是家父,現在恐怕要稱先父了,因為在下來此之時,家父已經快五十了,現在如若安在,該是九十多了,這四十多年來,在下一直未得他老人家消息。」
  梅玉深深歎息了一聲道:「文昌平先生後來曾投入先帝洪武爺摩下,討元掃蕩有功,追散騎常尉,官拜撞關鎮守使,但不幸於十年前病故於任上。」
  文廷玉臉色一陣黯然,但是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哀傷,可見這個消息對他己不算太突然,只是證實了而已,他只是問道:「各位因何得知在下與先父文昌平會有關連?」
  梅玉直截了當地道:「因為昌平先生曾將有關忽必烈藏珍的事情,告知先帝洪武爺。」
  「各位是來尋寶的?」
  梅玉道:「不是我們來尋寶,是大明朝來取寶,這位是大明征西大軍總監鄭公公,他率領了三萬大軍,乘了一百多條大船,都停泊在馬六甲外海,然後我們再率軍前來……」
  「不錯,大軍現駐在山下,我們先帶了一部分的人進駐大漢山,因為根據昌平先生的報告說,忽必烈藏珍體積並不太大,不需要太多的人!」
  文廷玉道:「國公對忽必烈藏珍始末清楚嗎?」
  「清楚,令先君對這事的來龍去脈交代得很清楚,這是元代在西洋各國所擄獲的珍寶,在運回中國的途中遇風被吹到此地,護送大軍俱皆損失,只有五名漢人護衛生還,昌平公即其中之
  文廷玉道:「閣下既然知道了來龍去脈,就明白這筆藏珍不屬於任何私人所有?」
  鄭和立刻道:「是的,所以昌平公才獻之朝廷。」
  文廷玉道:「先君他也無權對藏珍作任何處置!」
  鄭和道:「不錯,昌平先生在先帝的支持下,遍訪了當初的五個人,取得了他們的同意。」
  文廷玉深注著他道:「取得每一個人的同意嗎?」
  鄭和只有望望梅玉,梅玉道:「詳細的情形,由於當事人俱已物故,無從推考,但是昌平公的確已將取得藏珍的一應條件都搜集齊全,獻於朝廷。」
  「閣下可知道所有的條件是什麼嗎?」
  「知道,藏寶圖已湊全,知道寶藏在飛凰石下,鳳頭右側的石洞寶庫之中,有三道鐵門鎖住。」
  文廷玉道:「那三道鐵門所用的鎖系由一名南方的巧匠所造,除了原配的鑰匙外,一概無法開放。」
  梅玉道:「我知道,不過昌平公已經將龍虎鳳三柄鑰匙的圖樣都搜齊了,我們已經配好了鑰匙。」
  文廷玉突然歎了口氣:「這兒一共有三戶人家,在下來得最早,張志遠遲我兩年來到,另一個席久之則在三五年前遷此,他們都是昔時藏寶五人的後人。」
  梅玉不知道他何以提起這些?
  文廷玉道:「我與張家的子弟是因為避亂而來,同時也為前人看守藏珍。而席久之前來,則是為了他的父親席長亭為人暗殺,所藏的龍形鑰匙圖形則不知去向,他是在這兒等兇手的。」
  梅玉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令先君昌平公已身故,他是如何取得鑰匙圖形的已不得而知。」
  文廷玉歎了口氣道:「不過現在已不重要了。當時,席久之推測想必是原來的五人之一,因為只有這五人才知道藏珍之秘。」
  鄭和道:「這倒不一定,像你們這些做子女的也知道了,任何一個知情的人都可能起異心的。」
  文廷玉苦笑道:「不過照情形看,倒是先君他的嫌疑最大,因為是他把整個機密洩之於朱元璋的,自然也可以邀功去算計其他的人。」
  姚秀姑忍不住道:「你這個人怎麼對自己的先父如此不敬呢?」
  文廷玉又是一聲苦笑道:「我離開先君那時才只有十歲,是由先母攜帶前來的,對於先君是如何一個人,先母卻知之甚詳,事實上先君一直就是在動腦筋設計其餘的幾個人,先母就是與他意見不合,不齒他的為人,才憤而離開他的,所以要住到這兒來,就是想守在此地,不讓先君取得藏珍。」
  梅玉微異地道:「這是為什麼呢?」
  文廷玉道:「這是為了後世子孫計,在下共有兄弟七人,在下最幼,上面還有六位兄長,有的己曾授室,我們家在家鄉已薄有田產,足可渡日,不必求發財了。」
  鄭和道:「令堂大人倒是頗有遠見,據咱家所知文昌平身後積財頗多,但是子孫卻不太守得住,已經敗得差不多了。」
  文廷玉神色微動,輕歎道:「還好只是敗落而己,如果寒家的人得到了藏珍,恐怕還會落得家破人亡呢!」
  梅玉聽他似乎在有意避開話題,忍不住問道:「文先生,我們是奉旨前來取寶的,藏珍是否在此?」
  文廷玉想了一下才道:「這個問題兄弟無法回答,根據先人的說法,寶庫似乎在此,可是我們沒有打開來看過,不知裡面是否有藏珍。」
  「是沒有打開過?還是沒法子打開?」
  梅玉又追問了一句,文廷玉神色又動了一動,才歎息著道:「在席久之來後,我們曾經嘗試過去開啟寶箱,他憑著記憶去打造了一柄龍形寶鑰,試圖打開第一道鐵門,結果因為尺寸不對,門倒是開了,但是卻觸動了另一項機關,觸發了埋藏的炸藥,把寶庫震坍了!」
  梅玉一震道:「寶庫震坍了,這是怎麼說呢?」
  「寶庫是在飛凰石的山腹中的,爆炸之後,整個寶庫陷入山腹中;被幾百萬斤的大石所埋。」
  「無法再挖出來了嗎?」
  「我們三家所有的老小人口,合起來不過三十餘口,那個工程太大了,我們實在無力為之,只有住在此地,用荊棘圍住了四周,不叫人前來,一住不覺二十餘載。」
  「你們從沒有出去過?」
  「可以說沒有,外面也是蠻荒之地,我們每年只派兩個人出去,購買一些食鹽布帛之類的東西。」
  梅玉略一沉思道:「閣下對我們前來取寶藏,作什麼看法呢?」
  文廷玉想想道:「寶藏之所有權,應為五家之後人。」
  梅玉道:「這話錯了,忽必烈寶藏是元代宮廷所有,大明朝廷代元而起,寶藏的主權也跟著轉移。」
  文廷玉忽地一笑道:「現在討論這個題目太沒意思了,元代也是來自西方各國,只能說這是一批無主之物,誰有本事,誰就可以據有,各位既是率有大軍前來,形勢比人強,我們就是爭也爭不過。」
  梅玉也知道很難在道理上辯個明白,只有道:「那就請文先生帶個路前往寶庫,待取得藏珍之後,我相信朝廷對各位多少總有一個報償。」
  「那倒不必了,我們在此地多年靜居,生活足以自給自足,什麼也不想要了,只不過寶庫已深埋在山腹之中,取出來將是一件大工程。」
  梅玉道:「我們看過了之後再說!」
  文廷玉想要開口說什麼,但最後什麼都沒有說,默然轉身,對五個人作了一個邀請的手勢。
  大家走了一陣,也穿過了幾間村舍,卻都不見人影,梅玉忍不住又問道:「屋中好像都沒人?」
  鄭和卻哼了一聲道:「人都躲在牆後;而且每個人手中都執著弩箭,你們的防備倒是很嚴密呀!」
  文廷玉有點訕然地道:「村中人不與外人接觸,都有點怯生,至於他們心懷戒意,也是難怪,因為這是一個很特殊的地理環境。」
  鄭和冷笑道:「這些人在外人壓境時,居然還能不動聲色,靜心潛伏,想必一定訓練有素。」
  梅玉心中一動,在這些地方,他倒的確不如鄭和,文廷玉卻極為不自然地道:「敝處的人對保護自己的家園,的確都很認真,憑著外面的一片棘林,再多的人也無法擁進來,即使溜進一些,在我們嚴密的防守下也無法得逞的。」
  鄭和微微一笑道:「對於一般的潛入者,這些防衛設施是夠了,但是要對抗數萬大軍,貴處畢竟是不足與論。」
  文廷玉不服氣地道:「幾萬大軍能開進金馬老高原的已經有限的,就算能到這兒,也越不過那滿地的棘林。」
  鄭和笑道:「咱家只要從船上把紅衣大炮抬下來,架在林子外面,一陣亂轟,然後再用幾千斤炸藥,沿途埋進來,一點火,可以把整個大漢山翻個身。」
  文廷玉只有乾笑道:「總監說得太嚴重了。」
  鄭和神色莊然地道:「只怕文先生還不知道事情有多嚴重,我們是奉了旨意,幾萬人動眾勞師遠地,這表示我們志在必得,不在乎任何阻撓的,你們文家雖已敗落,那是子孫不肖,但是先太祖皇帝念在令先君子獻寶圖有功,仍然晉封了伯爵,食米百里,祭田祖產仍在,子孫們還不會餓著,如果這份藏寶圖落了空,這欺君之罪,就夠你們受的,文家是大族,大小兩三百人呢,一起綁上法場砍頭,那可是很壯觀的!」
  文廷玉臉色大變,厲聲叫道:「就算是欺君,也只是先父一人之事,怎麼能牽涉到全族呢?」
  鄭和哈哈大笑道:「文先生,你是在深山中生活太久了,可能不明世務,天下最笨的兩件事,就是跟朝廷作對和皇帝去講理。」
  文廷玉憤然地道:「皇帝可以不講理嗎?」
  鄭和莊然地道:「皇帝當然會講理,他要滅你的族,絕對有一篇說得過的道理,他是天下至尊,所以他的道理不容人駁斥,就算你的道理能蓋過他也沒用。」
  他頓了一頓,神色更厲地道:「何況,他要是滅了你們文氏一族也不冤枉,因為你文先生是昌平公的後人,阻撓取寶,欺君之罪,是你們刻意為之。」
  文廷玉急道:「在下怎麼會阻撓取寶呢,在下不是帶各位到寶庫去嗎?」
  鄭和冷冷地道:「文先生,咱家除了領軍之外,還兼領了錦衣和緹騎兩尉,那是主管天下密探事務的,你這點小過門別在咱家面前擺了,你以前所說的都是實情嗎?」
  文廷玉開口欲言,鄭和又寒著臉道:「寶庫果真震坍了?被埋在山腹巨石之下了?」
  文廷玉結巴地道:「是……是真的,總監到那兒一看就知道了。」
  關閉冷笑道:「那你們就只有祈求上天,那坍方不會太深,只要費點事就可以取出來,否則你們就慘了,我們為了要回朝交旨,只有把你們村中的人一個不漏,全部捆上了押解回朝。」
  文廷玉急了道:「這太不講理了:「
  鄭和冷笑道:「咱家不是告訴你嘛,跟皇帝是沒有道理可講的,出動了幾萬大軍,百餘條大船,迢迢萬里,居然無功而還,這個責任沒人負得起。」
  「你們不是出使前來的嗎?」
  「文先生的消息倒是很靈通,不像是久閉深山的人!」
  「我……我們每年總要派一兩撥人出去,購買食鹽以及一些日常用品,順便也打聽一下外面的情形。」
  鄭和道:「那你該知道我們在去年已經來過一次了,回朝不到一年,立即又聲勢洶洶的再來,可不是閒得沒事做了,這二次,我們是專為忽必烈藏珍而來的。」
  文廷玉默然不語。
  鄭和又道:「回頭到了寶庫,若是我們認為一時無法開庫取寶,大軍不能久駐外邦,那時很抱歉,我們就要鎖人了。」
  「這怎麼能怪我們呢!」
  「因為是你們把寶庫弄坍了……」
  「我們有權利……」
  「你們沒權利,連最初藏寶的五個人都沒有權利,這批寶藏是屬於元朝皇室所有,照權利轉移的慣例,理應屬於大明朝廷。
  文先生,我不是跟你動蠻,也不想嚇你,你若是想在這上面玩心機,那你就是在自找麻煩了!」
  文廷玉幾庫欲言又止,梅玉心中是頗不以為然的,因為鄭和的態度跡近倚勢凌人了,可是他也沒有插嘴或出言去反駁鄭和。
  因為照他的瞭解,鄭和平素為人不是如此的,他雖然位高而權重,但為人謙和,何況此行是自己為主,鄭和只是副使,一路上,鄭和都很守本分;差不多事情,都來請示由自己決定的,何以在此刻,也不是個老實人。
  鄭和對梅玉的無言支持投來感激的一瞥,梅玉還朝他點點頭,表示還將進一步的支持呢!
  他們終於走到了飛凰石下,遠遠看去,那是一座孤零零的石山,形如一頭展翅的鳳凰,頭頂上長了一叢綠樹,形如鳳凰的羽冠。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7 09:43

第二十一章 奇珍巨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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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到近前之後,才看見鳳胸之下,有一個高可丈半的巨洞,進洞之後,才發現裡面是更空的一個深坑,深有十多丈,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石塊,石塊還浸在水中,高出有丈許。
  文廷玉苦著臉道:「我們去開第一道鐵門,結果一陣天崩地裂的巨響,就形成了這個樣子,寶庫沉入了水中,還被埋在石塊下面,我們也探測過了,水深約五丈許,整個山腹約有百丈見方,所以我們實在毫無辦法。」
  鄭和觀察了一陣,然後問隨行的洪天保道:「洪將軍,你看怎麼樣?」
  洪天保看了一下道:「不難,給我三百人,在半個月之內,我可以把這個地洞清整乾淨。」
  文廷玉忍不住叫道:「這可能嗎?」
  洪天保看了他一眼道:「為什麼不可能,我可以在上支架,利用滑輪吊車,把石塊搬到洞外來。」
  「可是山腹中還有五丈深的水呢!」
  「那更簡單,我在爬上來時測量過了,一共爬高了二十多丈才到洞口,洞口離水面十一丈,加上五丈水深,水底尚在平面之上,在水底開個洞,把水排出去就夠了!」
  「尊駕說得倒簡單,我們也曾動過這個腦筋,可是底下都是堅硬無比的岩石,山腹石壁厚達五六丈,實非人力所能鑿通,尤其是人要潛到水底下工作,絕無可能。」
  洪天保冷笑一聲道:「我不必潛入水中,在外面丈量好後,鑽一個小孔,埋進炸藥,只要連續炸三四次,就能把水排出來了。」
  鄭和道:「洪將軍,你真有把握?」
  洪天保道:「只要洞底確如所言,末將有把握在半個月內清除一切。」
  鄭和笑道:「很好,洪將軍,你立刻出去召集人手,開拔進來,即時開始工作。」
  洪天保答應了,回頭就走,文廷玉卻道:「這個村子裡無法駐進兩三百人。」
  鄭和冷冷地道:「這個不勞費心,我們自會處理的,炊食自給,在空地上架營為宿,不會麻煩到你們。」
  「可是其他的東西也無法供應,何況村中尚有婦女。」
  洪天保道:「閣下不必費神了,村中的人都要搬走的,我估計,一天內就要排除積水,裡面的水流出來,剛好淹掉那個村子,你們也不能再住了。」
  「那不行,這片家園是我們辛苦開闢出來的,你們不能任意侵佔損毀的。」
  鄭和道:「文先生,大軍進入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扣起你們全村的居民,如果石塊清除後,找不到寶庫,你們將全體被押解到中土受審。這片田園不要也罷,如果找到了寶藏,你們大可放心,咱家一定會動用全體軍工,幫你們重建田園,保證比現在好上十倍。」
  文廷玉沒轍兒了,只有道:「那我要去通知居民一聲,讓他們準備一下。」
  鄭和一笑道:「文先生不必你去,這兒一位是國公的夫人,一位是聖光寺聖僧的夫人,由這兩位夫人去通知村民,你陪我們在這兒繼續勘察地形。」
  文廷王道:「村中人不諳外務,也不明白利害,二位夫人的話未必肯聽,一定要我去解釋清楚。」
  鄭和沉聲道:「沒什麼好解釋的,二位夫人只是去宣達一下命令,要他們準備遷離。」
  「就怕他們不肯聽話。」
  「文先生去解釋後,他們就一定肯聽了嗎?」
  「這個……敝人也不敢保證,因為既要他們放棄藏珍,又要他們放棄辛苦開闢的家園,他們不會情願的。」
  鄭和冷笑道:「咱家也是這麼認為,所以這件事,誰去解釋都沒有用,但事情又勢在必行,講得通最好,講不通只有訴之武力,強制執行。」
  文廷玉一歎:「敝人就是擔心這一點,這些人不明時勢,可能會不顧一切去蠻幹起來。」
  鄭和道:「那他們就是自尋死路了,二位夫人只管前去好了,洪將軍,你負責陪二位夫人前去宣示命令,若有人逞強不服者,格殺勿論!」
  洪天保答應了一聲,李珠和姚秀姑看了看梅玉,梅玉只是點頭示可,三人遂向後面走去。
  文廷玉急了,猛一縱身,飛撲而前,舉掌直擊洪天保的背後,厲聲叫道:「你們欺人太甚了!」四掌交觸,把文廷玉震得倒飛出去,可是他身形落地後,幾個滾翻,竄入了一邊的矮樹林中不見了。
  李珠和姚秀姑動作也很快,一個袖箭突出,一個凌空發彈,都擊中了文廷玉的後背,但只使他的身形略頓,不等他們追上去,人已隱人樹從中央去了蹤影。
  梅玉這才微笑了道:「洪將軍好雄厚的掌力!」
  洪天保輕歎道:「這傢伙太狡猾了,他那一掌根本就不在攻擊,只是利用我的掌力反彈脫身而已。」
  鄭和也歎了口氣道:「這傢伙實在狡猾無比,滿篇鬼話,居然編得合情合理,咱家若是不步步進逼,豈不是被他哄了過去。」
  梅玉道:「鄭公公何必見得他的話是假的?」
  鄭和道:「這個……咱家卻無法提出確實證據,只是一種感覺,國公不要輕視這種感覺,認為無稽,內監出身的人,差不多都有這種本事,善於揣摩人意!」
  梅玉倒是有點愕然地問:「內廷的人都有測人心思的本事,那不是成了神仙了?」
  鄭和輕歎一聲道:「真有這種本事的,那是內廷不傳之能,故老新傳,一代代交付下來的,當然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秘傳,但是能在內延巴結到一席地位和執事級內監差不多都能得到真傳,由一些老前輩處傳下來。」
  「那究竟是什麼功夫?」
  「說穿了很悲哀,那是做奴才的功夫……」
  梅玉聞所未聞地道:「這還有秘傳功夫的?」
  「是的,公爺,別小看了這門功夫,那是一門大學問呢,內監是侍候主上的,一是要能察言觀色,摸準了主上的心意,才能討得主上的歡心,也才能爬上來出人頭地。所以很多朝代都喜歡派內監為監軍,參加軍修,那不是用以鉗制將帥,而是善用戰術這種本事,測知那些將帥們心中所思,最重要的是看他們是否忠貞,是否陽奉陰違,是否暗中存有叛意……」
  梅玉道:「難怪有許多將帥,因為得罪內監,被莫名其妙地整倒了下來,原來都是內監們私下告的狀。」
  「公爺,這一點我倒是要為同僚們辯護了,那些將帥們確實是太跋扈了,是有獲罪之道,監軍只能將他們的言行記下密奏宮中,卻無權治他們的罪,那還是皇帝要他們下台的!」
  「可是內中挾怨誣告的事也有的。」
  鄭和點點頭道:「那種情形不能說沒有用,但情形極少,皇帝也不是輕易相信人的,他在軍中另設耳目,要雙方對照後證實無誤,才會下令辦人的,內監如果設詞誣告,本身的處分更重,一經查明,立刻付之大辟,所以監軍給朝廷的報告,一定要十分詳實,列舉時地人等各種證據,誣告的事不太可能成立。」
  「若是有心找麻煩,有的是機會,一個人總免不了偶而發發牢騷,抱怨幾句。」
  鄭和肅容道:「這種情形如果發生在將軍身上,就是不可寬恕的罪行,一帥為三軍之主,言行為千表之法,若是他不能對皇帝產生十分敬意,又怎能要求部屬們效忠,所以考核主帥,平素之言行尤重於戰功……」
  「為什麼呢?」
  「將帥能戰而又對人君缺乏敬意,日久弊深,必將成為桀兵悍將,絕非邦國之福,這種例子在以前大多了,所以太祖皇帝有鑒於此,平定天下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整頓朝綱,不讓悍將桀臣,立於廟堂之上,不客氣的講一句,遜皇帝又何當不是太過於軟弱,受了桀臣悍將的牽制,才致手中無可用之兵,甚至於到了西南之後,連一個李至善都可以欺負他。」
  梅玉沒話說了,他沒理由為建文帝辯解,甚至於自己也深以為然,朱允炆太重感情,太尊敬老臣,不好意思執行皇帝的權威,說得好嘛是仁意,但一個皇帝絕不可靠仁道來治國的。
  這個話題也不宜再繼續下去了,他岔開了話題道:「鄭公雖然對文廷玉的言詞有所疑,便該早一點的防備他,現在他跑去不知又要搗什麼鬼了!」
  鄭和笑道:「他搗不了鬼的,我們有大軍為後盾,這個村莊中最多不過三四十人,我們把兩百人都開進來,就足夠真壓了。」
  「那也要進得來才行呀,他一定先溜去堵塞門戶,那片荊棘堵住了通路。」
  鄭和道:「堵不住的,洪將軍去把人帶進來吧!」
  洪天保答應了轉身就走,梅玉道:「文廷玉溜走了,絕不會讓洪將軍出去叫人的。」
  當洪天保只走到一塊較為空曠的地方,沖天而起,在空中爆出一蓬紅色的煙霧,凝久不散,用以作信號的。
  梅玉道:「指出方向地點也沒用,人要進得來!」
  鄭和道:「人已經進來了,咱家早就下過命令,在進陣之後一炷香的時間,要將洪將軍所屬的龍虎衛隊開進來。」
  梅玉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
  鄭和笑道:「國公別擔心了,咱家不是越權侵佔你的指揮權,這支龍虎隊不在正規之內,他們是隸屬於錦衣衛之下,由咱家直接指揮的,這也不是咱家不信任國公的用兵,戰略兵法,咱家是差,不敢跟國公比,只是咱家受命要保護國公與李夫人的安全,不得不小心點!」
  梅玉也沒話說了,老實說,他也發現了文廷玉言詞閃爍,語多可疑,只是沒想到要先發制人而已。
  這時,前途人聲嘈雜,已經有一部分軍士過來,鄭和直接把兩名軍官叫了過來問道:「外面情形怎麼樣?」
  那軍官道:「我們進來時,曾受到村落中的暗箭突襲,傷了幾個人,不過我們已立刻展開了還擊,現在雙方各以弓箭射住陣腳在對峙中。」
  梅玉問道:「對方有多少人?」
  「照人數估計,不會超過三十人,不過他們各自據險而守,一時不易攻破。」
  鄭和冷笑道:「這批人妄圖以螳臂擋車呢。國公,你的意思如何?」
  梅玉倒是一怔道:「怎麼問起我來了?」
  「國公乃一行之主,自然應該聽候國公意見,對那些人是殺還是留,要等國公決處。」
  這倒是令梅玉難以決定的,因為畢竟也是三四十條人命呢,人家在海外開闢地而居,自己等人是「侵入者」,道理是說不過去的,可是這次出來取忽必烈藏珍,是奉了大明朝廷的旨意,假如不能夠交差,不但自己的責任難了,建文帝在西南恐怕也不得安身。
  想了一下,他反問道:「以鄭公之意又如何呢?」
  鄭和道:「依咱家之意,自然是殺無赦,這批藏珍是他們已經獻給朝廷了,而且也領了朝廷的封賞,他竟然又霸持住,而且還意圖抗拒天朝……」
  梅玉歎了口氣道:「鄭公,話不是這麼說,此地並非朝廷所有。」
  鄭和道:「不然!馬六甲國王已經向朝廷納表稱臣,此地也屬於大明朝廷所領……不過這些都是廢話,也不是講道理所能解決的,問題是你我是否能無功而退?」
  梅玉只有一歎道:「我們過去看看吧!」
  他們退到村落那邊,只見百來名健卒與村民們仍處於僵持狀態,互相用箭射來射去。
  梅玉對村中朗聲發話道:「文廷玉,你出來講話!」
  連喊了幾聲之後,一間屋子的頂上冒出了文廷玉的身子,大聲喊道:「這片地方是我們辛苦開闢出來的,你們要用水淹沒村落,毀我們家園,是我們所絕對無法接受的。」
  鄭和冷笑道:「你不要設詞推托,水淹不過一兩天工夫,我們有的是人力,可以替你們另辟水道,把水排出去,絕不會損毀你們的田園!」
  「屋子被水淹壞了……」
  「可以再造!」
  「我們還種了莊稼,養了雞鴨……」
  「牲畜可以移往高地,莊稼可以等明年再種,告訴你們,這次我們奉旨出來挖取忽必烈的藏珍,勢在必得,否則無以復旨,你們若是再行阻攔的話,本監軍就要施行雷霆手段,格殺勿論!」
  文廷玉叫道:「除非你們殺盡我們每一個人,否則我們決不放棄家園。」
  鄭和冷笑道:「好,咱家已經警告過你們了,可不要怪我!」
  臉色一沉,朝洪天保道:「下令發霹靂彈!」
  霹靂彈是一個牛皮小包,內藏炸藥,外牽一根引藥,點燃後綁在箭桿上射出,箭落之處,就是轟然一聲,火光硝煙漫漫,殺傷力與破壞力都很強。
  不過才十幾彈,最近的兩幢村屋已經全毀了,起火燃燒起來,村人也有好幾個受了傷。
  文廷玉的聲音隨後厲聲傳來:「兇手,劊子手……」
  鄭和道:「是你們自己冥頑不靈,文廷玉,如果你們再不出來投降,咱家就下令毀村,雞犬不留了……」
  叫了幾聲,對方居然沒回應,梅玉道:「他們是怎麼了,莫非是退走了?」
  鄭和道:「咱家也想不透是怎麼回事了,他們莫名其妙地抵抗一陣子,又如此莫名其妙地撤退了,實在是不可思議。洪將軍,派斥候先過去看看。」
  斥候就是軍中的先行探子,洪天保派了四個人,長弓堅甲,慢慢地掩進了那一片村裡,然後分別地進人了屋內,搜索了一陣後,派了二個人回來報告道:「屋中人都撤走了,只留下一片空屋子……」
  梅玉道:「人撤到哪兒去了?」
  「有一條小路,足跡零亂,通向另一邊的荊棘林,他們多半是退到荊棘林中去了。」
  梅玉道:「鄭公,他們是什麼意思?」
  「是啊,先前那一陣抵抗,實在沒意思,以二三十人要抵抗數百人,明知不敵,為什麼要來上這一手!」
  梅玉道:「他們會不會是想先試探一下官軍的實力,發現我們的火器太犀利,才倉促退走了。」
  鄭和道:「他明知道我們是正規的大軍,何必還要試探呢?
  而且憑他們的那幾支弩箭,絕對無法擋得住我們的,那個文廷玉不是笨人,怎麼會做這種傻事?」
  洪天保道:「啟上國公爺和監軍,現在要怎麼辦?」
  鄭和道:「我們是來取寶藏的,不是來跟他們爭鬥的,人退走了就好了,我們正好進駐那些村屋,安排放水取寶事宜,洪將軍,你四人過去,仔細再搜一遍!」
  洪天保要召集大軍前去,姚秀姑忽道:「各位,願不願意聽我這個江湖人多一句嘴?」
  鄭和忙道:「夫人有何高見,但請指教。」
  姚秀姑道:「今天的情形,使我想起了一家鏢局同行的遭遇,那是天風鏢局,總鏢頭白馬神劍是武當俗家弟子,拳劍雙絕,他鏢鏢局規模也很大,有一回走鏢,護送一大筆珠寶,結果被伏牛山的盜魁毒獅王猛所劫,白馬神劍自然不甘心,邀集了一批師兄弟,殺上了匪巢,奪回了兩隻裝珠寶的箱子,就在他們開箱檢驗的時候,轟然一聲暴響,箱中暗藏的炸藥爆了開來,死傷了不少人,而匪徒也趁機回攻,把那批武當弟子殺得一個不剩,經此一戰後,武當俗家弟子精英盡失,至少有十年之久才恢復元氣……」
  鄭和道:「夫人莫非也懷疑此間也有詐?」
  「這是我以江湖人的看法。」
  鄭和道:「咱家雖非江湖人,卻也深以夫人的懷疑為然,否則那些抵抗一陣又退走,實在沒道理。」
  洪天保道:「那麼末將帶人先搜一下,若是裡頭埋了炸藥,末將有把握搜察出來。」
  鄭和一笑道:「你是有名的如雷大將軍,擅長的就是攪炸藥,那就請你多費心吧!」
  洪天保帶了十來名部下,又開始進人屋中,不到一個時辰他就出來,欽佩地道:「還是國公夫人心細,這些屋子裡果然都埋了炸藥,為數在幾百斤之多,每間屋子都有藥線相通,只要點上了火,可以把全村炸得粉碎。」
  鄭和憤然地道:「那賊子分明是想把我們一網打盡呢!這未免太惡毒了。」
  梅玉一歎道:「我實在不明白,我們這次帶了幾萬名大軍,他們不過只能抗我們數百人而已?又將何以善後呢?」
  鄭和道:「挖取藏珍之事十分機密,僅有幾個人知道,如若我們都被葬身在此,其他的人不明就裡了……」
  「至少會查究一下原因。」
  「文廷玉他們只要躲起來,始終不露面,大軍不能一直留駐此地,當然只有離開了。」
  「但朝廷是知道的,自然也會再派人來的。」
  「這一來一去至少又是一年工夫,有這樣的時間,他們不可挖走藏珍,走避他方了。」
  梅玉想了一下道:「我覺得不太合理,如果他們真的移走藏珍,有幾十年的時間,早已達成目的了,何必還要等到這個時間?」
  鄭和想想也有道理,也不知該如何解釋了,想了一下才道:「這大概只有把村裡的人抓起來問一下了。」
  「他們躲進了密林荊棘,要如何去抓人呢?」
  鄭和一笑,道:「這可難不住咱家,難得他們在村屋中留下了幾百斤炸藥,我們又有一個神火將軍在此,把炸藥移到林中來上一陣猛爆,至少可以毀掉一半的地方,另一半是無路可通,根本無法藏人的地方,他們就會現形的。」
  梅玉又沒作聲,鄭和知道他心中想法是不願傷人,因此輕輕一歎道:「國公,你我都是奉旨行事,有進無退,而朝廷為了這第二次西征,糜費頗多,也是指望著以忽必烈藏珍來彌補,若是徒手而回,你我都負不起責任!」
  他見梅玉仍不作聲,於是加重語氣道:「再說到藏珍的主權所屬,那幾家後人也不應該是得主,文廷玉的先人已經將它獻給了朝廷,且曾受了封賞,他們霸佔了此間,又設下陷阱,意圖陷害官軍,顯非善類。」
  梅玉終於歎了口氣道:「這個官真是做不得的,簡直無法分清是非善惡,還不如當我的江湖人要好些。」
  鄭和道:「國公說的是,只可惜人生不如意的事常是十之八九,你無意於富貴,但是為了聖光寺,就得勉強做下去,取藏珍的事也一樣,有時不得不硬著頭皮幹下去,好在咱家也可以向國公保證一點,咱家出來只為做事,卻不是為了富貴,咱家身為內監,富貴是無緣分的,撐不著也餓不了,因此多少還可以憑著一點良心做事,喪盡天良的事咱家不會做,在道理上站不住腳的事,咱家也不會做……」
  梅玉只有一歎道:「鄭公說的是,也只能如此想了。」
  洪天保對火藥的確熟悉,他把從村屋中取出來的火藥,連接好引線,再加上一批自己帶來的,四下分佈在林中,點上了引線,轟轟一陣引爆,但聽得一陣山崩地裂,整個林子似乎都翻了個身。
  這一炸並沒有把躲藏的人炸得現形,但是卻把棘林變了形,使得那些通道都阻塞了起來,外面的人都無法進入了。
  洪天保很善於控制爆炸,他留下了一條通路,就是他們進來時的那一條,只是用一些微量的炸藥將通道拓寬了,而且還將旁邊的一些通道封死。
  這是為了杜絕原來住在村中的人前來騷擾,嚴密佈防之後,他們才開始再度前往寶庫的地方去勘察。
  等他們爬往洞口一看時,卻意外發現山腹中只有稜形的碎石成疊,那一片小湖似的水卻不見。
  梅玉道:「那片水哪裡去了?」
  洪天保道:「我們炸塞密林時,一定震裂了地底,這個地方地勢本來就高,地底有了縫,水就流走了。」
  這解釋非常合理,但梅玉卻有了新的顧慮道:「如果藏珍也在地縫中被水流失了,我們豈不慘了!」
  這一說,大家都擔起了心事,鄭和最後道:「真要如此,我們也只有認命了,反正只要我們盡了心力,皇上也不能硬說我們的不是……」
  軍中人手充足,一兩天內,就把支架搭好了,繫上滑車,把大大小小的石塊往上啟運,石塊棄在山下的平地上。又堆疊成一座座的小山,終於在第七天頭上,現出一線曙光,他們沒有找到寶藏,不過卻找到了一扇石門,門中浮雕著一個張口咆哮的虎頭。石門是連在石壁上的,被重重碎石埋了起來。
  梅玉他們是帶了巧匠,靠著機械的幫助,還有兩萬餘名的丁壯日夜不停地趕工,而且更因為運氣好,一陣爆炸將山腹中積水由地縫中洩去,否則一般人要想發現這道石門,倒的確是不容易的。
  何況要打開這道石門,還得要有鑰匙,梅玉是有鑰匙的,他取出了虎頭鑰匙,投人了虎口之中,依照指示,自有而左轉了七轉,然後緩緩地推開了石門,但見門後又是一道通道,高約丈許,地上都有尺來深的一種黑色液體,又濃又稠,發出一種刺鼻的氣味。
  鄭和倒是識貨的,他上一次來到西洋群島,即已發現有些島國的河流上,就浮出這種黑油,點火能燃,水澆不熄,據說在西域邊疆的沙漠塞外,也有這種石煤油的洩出,為當地上人用作燃料。
  想不到這個地方也會有這種石煤油的出現,而且在地底溢出,形成尺來許的一道淺流,滾滾向前流去,為數極豐。
  鄭和連忙叫人將火把等熄滅了,因為這種黑油所蒸發出來的油氣也是遇火即燃的,十分危險。
  熄火之後,洞中暗無天日。這倒難不住人,鄭和吩咐在山腹中遠離黑油之處,燃起火爐再以銅鏡聚光,輾轉映照,把光亮傳進洞中,這個方法幸得他在宮中才能知曉,那是太祖有位常貴妃,嬌柔多姿,頗得太祖寵喜,她生來多病,尤其是喉頭有毛病,聞不得火氣,否則便要猛咳不止,是以她的居寢宮中,不得燃炬照燎,甚至於小小的燭火都不行。
  但是她又怕黑,入夜之後,一定要亮亮的才行,晚上又要光亮,又不能燃燭,煞是難人,好在有個西方大秦來的工匠,想出了這個方法,在遠處生火,利用銅鏡傳光,才解決了這個問題。
  在海口航行、山間行軍,有時要遠處互相通訊,利用日光,反映為暗號,這在百來艘巨船的船隊而言,是十分重要的,所以他們都採用了這種通訊銅鏡。
  靠著光線的照明,踏過了黑暗的流區,他們前行數十來丈後,終於在石壁上發現了第三個門戶,那是亂七八糟地畫了許多壁畫,有土人出獵,有山樹叢林,自然也有一兩頭上狗。
  梅玉取出最後一道開門的鑰匙,卻找不到匙孔,李珠對機關削器門戶之學頗精,她看了半天,拿出狗頭鑰匙,在圖上找到了那頭相同的土狗,在狗身上敲了一陣後,石塊碎裂落下,露出一個匙孔,再將鑰匙摸人了匙孔,轉了幾轉,石壁可以推動了,終於一陣金光閃閃,他們看見所謂忽必烈寶藏了。
  沒有一個人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也沒有一個人能想像得到珠寶的光輝有如此的燦爛。
  五口大箱子,蓋子都是開著的,無數的夜明珠就四下散在那幾丈見方的石洞中,拳頭大的寶石,碧火散著美麗的光輝,每一塊都是稀世珍寶,現在卻是隨隨便便地堆放著,成堆地聚在一起。
  鄭和吁了一口氣道:「咱家也不能說沒見過世面的,可是拿皇宮大內現藏的珠寶跟它一比,連十分之一都不如,咱家也曾到天下第一富豪沈豪豪的寶庫中參觀過,跟這些相比,也是小巫見大巫。
  姚秀姑和李珠是兩位非凡的女性,可是她們也為珠寶的燦爛而迷惑了。
  倒是梅玉較為鎮定,歎了一口氣道:「難怪元代忽必烈大帝要一再地西征了。看來西方的富豪,尤甚於中原。」
  鄭和道:「那是不會的,據說元朝有個叫馬可波羅的夷人官吏,曾經將東方的見聞經歷著述成書,他的說法中,東方比西方富強多了。」
  「可是我們東方哪一個朝代都拿不出這麼多的珠寶來。」
  鄭和道:「這是蒙古人借二次西征,劫掠了西方的貴族和皇族,聚集了他們的財富而得的,而西方的貴族和皇族都是貪多無厭,拚命地搾壓剝削百姓,不著中原的皇帝們較為重視民間疾苦。」
  梅玉道:「這也是的,中原自漢大祖劉邦以布衣稱帝之後,中國已經沒有真正的貴族了,尤其是本朝大祖,再度以平民而有天下,中原更沒有了三世以上的貴族,天下的財富,均流人民家。」
  鄭和笑道:「可不是嘛。咱家以前參觀過南京阮義山的寶藏,比皇宮中的財富可多得多了,所以天下最有錢的人不見得就是皇帝。」
  梅玉道:「忽必烈藏珍總算找到了,收拾一下,我們也趕緊班師回去交差吧,這筆財富入了國庫,大概可以讓皇帝放開手來,好好地做些事了。」
  鄭和道:「國公,沒這麼容易的,這不過是幾箱子珍珠寶石而已,皇帝可不能用來發餉養兵的,還得把它們變賣了,換成金銀,存人庫中才能有用處的,不過那不是我們的事了。」
  李珠笑道:「變賣了?賣給誰呀?皇帝老爺總不能開家珠寶行,把珠寶公開地拍賣吧?」
  鄭和道:「那自然不行,皇帝不能做這種事,也沒人敢來賣,如何把這筆珠寶變成金銀,那是一門大學問,等哪天有空時,咱家再慢慢地告訴各位吧。」
  為了保密,他們幾個人親自動手,把箱子整理好蓋上,而且用繩子捆好,只留下了一批夜明珠照明。
  大小五口和一個大包袱,由他們四人分別夾著,一直出到洞外,鄭和才笑道:「咱家起初還以為文廷玉說的是假話,現在才知道他們真的是把寶庫給弄坍了,無法取得,只有株守在此。」
  李珠也笑道:「這些人也太傻,冤枉的株守在此幾十年,如果他們早點召集人前來幫忙,也不見得無法可想的,都是他們私心太重,捨不得把藏寶與人分享,白守了一場,結果什麼也沒得到。」
  梅玉道:「他們沒有那三把鑰匙,找到了石門也取不到寶藏,尤其是第二道虎頭門,門中一隻控制著七處火頭,若不消除這七朵火頭,通道中的黑油立刻起火燃燒,很可能會將藏珍永遠封閉起來了,最後藏寶的五個人,的確是天才,居然能在這荒郊僻壤中,造成如此嚴密的一座寶庫。」
  談著,說著,他們已來到了外面,把箱子放到最大的一間村屋中,立刻就要開始進行登錄的工作了。
  這項工作進行得很秘密,只有兩個宮中派出來的老太監協助,這兩個老太監從元朝蒙古人開始時就入宮了,他們對於鑒別西洋珍寶很有眼光。
  由他們將藏珍鑒別等級價值之後,李珠和姚秀辜負責記錄。
  分類,梅玉和鄭和二人則臨場監視,本來這種工作用不著立刻做的,可是鄭和卻出示了另一用意。
  因為鄭和第一次出洋,來到西洋群島之後,才發現這些地方雖然大部分猶為未開發的不毛之地,但有些地方都頗為富裕,西方有不少煤商,已在此地立足生根,採取金砂和香料等,此間頗不乏富豪之家。
  永樂帝是個很精於打算的人,也想到忽必烈藏珍中,可能以珠寶居多,這麼多的珠寶,若是運回中原,雖也能變賣成金銀,但是卻是將中原的財富變換運用而已,最好還是能在西方把它賣掉。
  而且,這些珠寶既是掠自西方,也只有賣到西方才值錢,東西兩方對珠寶的觀念各異,譬如東方尚玉,西方尚寶石,在西方視為最珍貴的是鑽石,在東方則以翡翠為奇貨,所以這一批西方的珍寶,在東方的價值將大為降低,只有一樣東西,在東西方都具有昂貴的價值,這就是黃金,所以永樂帝已有預計,如果取得藏珍,不妨就近看看能否脫手賣掉一部分,換成黃金帶回國來,所以宮中才派了兩個估價的老太監來。
  藏珍沒取到之前,鄭和不作宣佈,那兩個老太監也和平常軍卒混成一堆,直到事成後,才輪到他們的工作。
  這是件很吃力費時的工作,每天最多只能登記兩百來件,兩三天才能清理好一口箱子,看來非得十天半個月才能完工。
  這段時間卻也不是白浪費,帶來的工匠們則開始製造各種大大小小的錦盒,外面裱著錦緞,裡面村上色彩相托的綢緞,然後將那些寶石,一塊塊的嵌上去,襯托出它們非凡的價值。
  然後又要裝釘各種大小的木箱,將這些錦盒分門別類地裝起來,幾百人在谷中忙得不亦樂乎。
  不過,大家也沒有放棄警戒,梅玉和鄭和都想到了文廷玉他們那一村人,平白無故地失蹤,絕不會是就此離去,也不會就此甘心失去藏珍的,他們一定會有所行動的。
  行動終於來了,有一天,清晨醒來,他們發現少了兩大箱珍寶。
  所謂兩大箱,倒不是從寶庫中取出來的兩箱,只是整理後的兩隻大木箱,每隻木箱中有尺來見方的錦盒十六盒,每盒中都有極品寶石一式兩枚。
  在整個藏珍而言,那還不到百分之一,但是據估計,這三十來塊寶石,可值黃金數十萬兩,因為它們是藏珍中最名貴的一部分。
  箱子是在一所房屋中,由四隊龍虎飛衛輪流守衛,每隊二十人,輪值三個時辰,幾乎是不停地繞著屋子巡邏,這一班剛好守值子夜到天亮那一崗,不知怎的,二十個人都睡著了!
  整隊二十個人都睡著,那是不可能的,待接班的人來時,卻發現他們橫七豎八地躺在屋子的周圍。
  這幢屋子是孤立的,除了巡邏的衛兵,任何人不得接近,當然梅玉夫婦、李珠、鄭和四人除外。
  這該是絕對嚴密的守衛,但還是出了問題。
  倒地的人兀自深睡不醒,經發覺後,用冷水淋下去,才一個個甦醒過來,然而屋中密封的兩隻厚木箱子,已經不翼而飛了。
  箱子是特製以沉重的木材釘成,四角包了鐵,沒有鎖,沒有蓋,完全用巨釘釘孔,要費很大的功夫,才能將它剖開,所以被人連箱子抬走了。
  每隻箱子四周都灌了錫,所以重在四百斤左右,每隻木箱長寬各六尺,差不多是一個人那麼高,這麼一隻巨箱,必須要四名大漢才能抬著。
  這是梅玉想出來的法子,他運用保縹時鏢車的方式來處理這些珠寶,以策安全,這樣子炸藥來炸都炸不開。
  箱子不翼而飛,自然被人劫走了,兩隻大箱都失去了,對方最少要八個人。
  問題是下手的人是誰,把箱子偷到哪兒去了?
  梅玉和鄭和等人聞報後,都趕來了,鄭和不禁苦笑道:「匡公,咱家本來還覺得你太過慎重,現在才知道就是如此小心,也難免出問題。」
  梅玉歎道:「好在我早有算計,把藏珍分了很多處地方收藏失去的這一部分,還不到百分之一而已。」
  「國公,這每一塊寶石都登記在案,一塊都丟不得。」
  梅玉道:「這個我知道,但是失去一小部,總比全部丟失責任小些。」
  鄭和笑道:「最好是能找回來,否則咱家也很難想像到會有何結果,在大軍守衛之下,包裝如此嚴密的兩隻箱子,居然被人竊走了,這……咱家實在無法向上交代。」
  鄭和的確很急,雖然此行以梅玉為主,但是他主領秘探事務,又是監軍,真正負責任還是他。
  這倒是個有力的線索,盜竊的人不可能出自內部,必然來自外方,而且以文廷玉等原居於村中的人為最可能。
  他們前次在村中神秘地失蹤,一直找不到他們的去路,但知道他們一定有秘密的通道,鄭和他們進駐村中後,也曾在四周詳細地搜索過,甚至於用炸藥將四周的密林都炸得翻了個身,也沒找到什麼線索,在鄭和的想法中,縱有密道,也應該被炸塌了,所以才沒有注意。
  可是,這一次,在重重的警衛中,居然被人盜走了兩隻大箱子,而且還把守值的軍卒全部迷昏了過去。
  已經知道的是那些軍卒們都中了一種迷香,那是特產自南洋的一種野花蜜,具有一種誘人的甜香,這種野花香是開在一種叫吃人樹的植物身上,那是一種能動的樹,樹身根部衍出許多帶刺的蔓籐,樹頂開花,艷紅艷紅,花香似酒,汁甜如蜜,開花之際,誘得許多飛鳥走獸前來,小一點的靠近樹身即為花香所醉倒,大一點的,也在吮食花蜜後醉倒下來,樹部的蔓籐就將那些動物捆束起來,尖刺刺人動物體內,能分泌一種汁水,使動物的血肉連水,被尖刺的管子所吸收。
  所以,每一棵這種吃人樹下,都是白骨纍纍,然而卻阻不了以後的動物們繼續前去送死。
  南洋的土人們搜取花蜜,和以一種草粉,製成甜香,本來是做催眠及駝隊驅逐蚊蠅之用,只要點上一支香,一覺安睡到天明,而蚊蠅聞到香味,也會醉倒在地,一夜下來,在人的周圍,可以落滿一地的蚊屍,可見此地蚊蟲之多,土人們又不知道用蚊帳,若是沒有這種迷香,簡直是無法安睡。
  這一次,那些值夜的軍卒,就是著了這種迷香的道。
  鄭和領袖大內秘探,究竟不同凡俗,他把一切疑點都登錄下來,邀集了梅玉和帳下群士商討之後,逐一求解。
  首先是那種迷香的來源,僅產於南洋金馬岑高原上的一個叫吉馬的蠻人部族中,那個部族就在大漢山的西麓,距此不過兩天的途程。這種迷香產量並不很多,主要是因為那種吃人樹的產量極稀,土人又不知保護種植,知道它的異征後,窮采濫伐,幾乎已臻絕種,只有微數的幾株,還在吉馬族的聚居之處。被他們視為奇貨可居,那是因為許多人使用那迷香的特徵,另作用途,搜求甚少,一般已極少可見,要追究來源,只要到那部族中一問即知。
  其次就是盜寶的出人問題。要抬那兩隻大箱子離去,不是容易的事,一定是八九個人,而且還要一條很寬闊的道路,守在外圍的邏卒無所見,未受驚動,問題一定出在藏寶的屋子附近。
  於是鄭和下令徹底搜查那所屋子,不但拆除牆壁,而且翻起地底,終於找到了一所秘密的地窖,用厚大的木板為蓋,地窖下是一條通道,居然長達里許,一直通到極遠處的一片谷地之後。
  他們在谷地處,發現了被劈開的木箱外殼,證明那批人是在地窖中把木箱偷運到此地,再劈開了帶走。
  因為那木箱釘制得十分堅固,劈開不易,那批盜寶人不敢在村中久留,只有抬著木箱,到不受注意的地方才開始動手。
  谷地中長草有踐踏的痕跡,可見人是從此離開的。莽莽曠野,一直追過去,終於來到一道河流的邊上,連足跡都失去了。一
  只知道人是進了河中,但是往上游?往下游?抑或是渡河後再走,因為對岸是一片山地,不留足跡。
  就這三個可能已經煞費思量了,一個追錯,就會失之千里但是又不能放棄,因為這批藏珍是奉旨來挖取的,所有的藏珍亦已登錄在案,少一樣都不行的。
  鄭和畢竟是有計較的,他召來了大隊幹員,分成了三個小組,每個小組十人,兩隊乘木伐分湖上下游,一隊則渡河往前g索,這三隊人都是擔任軍中的搜索兵,經驗豐富,相信一定能有結果的。然後相約好,任何一隊,發現有人跡時,立即以沖天火炮通知。
  三隊人都出發後,鄭和與梅玉就在河邊架營休息,卻叫兩名女將押著另一批軍卒,將那些裝成箱的藏珍,先行運送上大船去了。因為藏珍不能再受損失。g
  梅玉等人在河邊上足足等候了三個時辰,將近下午時,上游的方向在天空中溜起了一溜火花。
  鄭和興奮地道:「找到蹤跡了,國公,我們追下去。」
  梅玉道:「下官一個人去就行了,鄭公在後留守。」
  鄭和笑道:「國公,征西大軍訓練有素,何況還有兩位夫人坐鎮,有沒有咱家都成,國公可是擔心咱家的行動太慢,耽誤了行程。」
  梅玉確有這個顧慮,乃笑笑道:「鄭公技擊蓋世,下官是知道的,不過此去乃入叢莽,沒有道路,須要竄高越低的輕身功夫,鄭公或許不習慣。」
  「國公放心好了,這輕功嘛,咱家還練過,只要不超過十丈,咱家一蹬腿也能勉強過得去。」
  梅玉倒是一怔,一越十丈,那是絕頂高手了,他瞪大了眼,露出了不信的神色,鄭和道:「國公,咱家可沒有言過其實,太祖洪武爺出身江湖,他知道江湖上多奇才,所有的江湖人會跟他過不去,因此特別注重宮中的守衛。」
  「江湖人怎麼會跟皇帝過不去?」
  「洪武爺這顧慮並不算過,事實上還真有不少人進窺宮中,那是因為元末各方群雄中多半是江湖人,而且全是倒在太祖手中。還有……這話現在說不妨,回京之後最好是少說,太祖成了大業之後,當年那批功臣也全是江湖人,這些人跟太祖是同一出身,共過患難,跟太祖關係太過接近了,當然就不會太尊敬,這種情形在打天下時固然可以聚眾一心,但在治天下時就未免有點上下不分,大失廷儀了,這批功臣自恃功高,不聽勸諭,反而認為皇帝老兒不夠意思,愛擺架子……
  「自古都是患難易,共安樂難,昔日唐太宗李世民出身就是貴族,他開始打天下時,跟那些江湖好漢們就有主屬之別,那些臣屬們對他還不敢太放肆,太祖初有天下時,那些兄弟可跋扈得很,動輒咆哮朝門,甚至於朝廷之上,公然擄掠毆人,像這種情形實不容繼續下去,太祖出於無奈,只有集功臣於功臣樓,歡聚至醉,然後放了一把火。」
  梅玉道:「全燒死了?」
  「沒有,只是那些太過分的燒死了,至於那些恪守本分的,太祖對之仍然十分禮敬,不過那些功臣的後人親朋,對太祖仍未能釋懷,乃至遣刺客人宮行刺者,時有所聞,太祖迫於情勢,只有禮聘武林健者,人宮邊輪值警戒,同時也通令內監習武,並以武功為晉陞之標準,所以今日宮中略有頭臉。執事太監,身手都很了得。」
  梅玉歎了一聲道:「我總算明白了,何以宮中武學超出江湖很多,原來是這個道理。」
  「不錯,江湖武學,尤限於門戶之分,阻礙了發展,宮中卻廣邀各家好手,各盡其能,如此二十年,造成好手不計其數,已不是任何一個派所能及的。」
  「鄭公一定是個中翹楚了。」
  「宮中每年都要舉行一次競技大賽,十年前,一連五年咱家都是名列第一,所以才脫穎而出,得膺重寄,不過最近十年卻難說了。」
  「為什麼?」
  「因為遜皇帝建文即位後,把這個比試制度廢除了,誰高誰低也就不得而知了、」
  梅玉頓了一頓才道:「下官不知鄭公乃宮廷第一高手,倒是多有失敬了,那我們就快走了吧。」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7 09:43

第二十二章 人面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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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上了一隻木筏,由六名軍卒撐著,溯向上游而去,行出約三里許,靠左的河邊有樹枝砍過的痕跡,而且也有前行所留下的標誌,兩人就捨筏就岸。
  一行八個人步行而走,雖然沒有路,卻不會走錯,因為一路皆有砍小草野樹的痕跡,卻是前行者故意留下的,用作後來者的依循。
  如是前進又有一個多時辰,深入約有七八里,他們終於遇到了先行的斥候,十個人都在,地上還有兩具屍體。
  死者一望而知是山中的土人,腰間圍了一塊獸片,全身赤裸,最令人意外的是這竟是兩名女子。
  鄭和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斥候組長道:「啟上總監大人,這兩個人是土著巡邏,由於小人的行跡被她們發現,不得已出手殺了她們。」
  「你們能判斷來人跡印是由此而去?」
  「是的,小人等一路追蹤至此,前面是吉馬族聚居之處,小人恐怕打草驚蛇,不敢再追。」
  「確是吉馬族?」
  「確定,吉馬族聚居處,正是這個地方,再者吉馬族中尚女權,戰士等重工作,皆由女子擔任,小人相信來人必然已深入吉馬族區了。」
  「你們誰對吉馬族熟悉的?」
  「小人王大年,就是出生在吉馬族的。」
  王大年的父親是漢人,早年販貨南洋,為了做生意,曾深入蠻區,結果認識了一個吉馬族的女戰士,結成連理,住在吉馬族中,該族奉行女權,男人在那兒很沒有地位,王大年的父親待了十幾年,在王大年十歲的時候,帶了兒子,又離開了吉馬族,回到了中原。」
  王大年投入了軍中,因為他能說此間的土話,所以才被選為西征的斥候。
  鄭和聽了王大年的簡史之後,十分興奮地道:「文廷玉那一村的人既然與吉馬人往來很近,自然可能攀上交情,所以他們才能托蔽在吉馬族中,也能得到吉馬人特有的迷香,盜了寶之後,也很自然的要躲回吉馬族中去了,王大年,你帶路前進,我們到吉馬族中去要人。」
  王大年道:「總監,吉馬人悍勇無比,又蠻不講理,似乎應該調集大軍再去。」
  鄭和道:「等調集了大軍,文廷玉那批人就跑了,我們是去追被盜的藏珍,可不能耽誤。」
  王大年無奈地道:「那只有一個辦法,見人就殺,千萬別給他們有還手的機會,他們的戰士擅長吹箭,上淬劇毒,中人無救,剛才小的就是使用這個方法,先下手為強,才沒有受到折損。」
  「吉馬族有多少人?」
  「小的是二十年前離開吉馬的,那時候有七八百人呢,時過二十年,應該還有五六百人。」
  「怎麼會越過人越少呢?」
  「吉馬族的族規是以女人為主,男人在族中既不受重視,也沒有地位,所以他們的壯年男人受不了都逃跑,而她們對逃跑的男人十分殘酷,抓到了立即處死,在這種情形下,人口自然日減,據說以前的吉馬是全高原上的第一大族,有好幾萬的人呢,不過百餘年,卻已敗落到千人不到了……」
  鄭和沉思片刻道:「好,本宮知道了,你還是領先前進,能夠不殺人,還是盡量避免,我們不是跟吉馬人作對來的,只要他們交出文廷玉那一班人就好,否則我大軍一到,她們就會真正的族滅了。我為王者之師,一定要曉喻明白了,不能不教而誅。」
  他領著一行十餘人,繼續向著叢莽奔進,不過沿途都己留下了標記,那是通知其他各隊的斥候,也要他們循跡追上來,這是鄭和當初約定的,令各隊斥候分頭出發搜索,任何一隊在確定發現線索後,立刻放號炮通知其餘各隊趕來會合,而且規定每隊前行以十里為範圍,如無所見,即行回頭。
  號炮衝上半空,有一縷紅色的煙霧,凝聚空中,可能半個時辰不散,而且高達數十丈,二十里之外清晰可見,這是專用來聯絡的一種信號。
  那隊斥候雖然也有二十人,但每個都是精選出來的好手,個個以一當十,也是很少有的一支援兵。
  鄭和等人越往前走,跡象越明顯,亂草中已經有被踐踏出來的路痕,尤其是王大年拾獲了一塊木片,那是用做錦盒蓋子的,可見那批盜寶者正迫不及待打開了錦盒察看內容,匆忙中將盒蓋漏落在地。
  這個盒蓋更確定了追跡路線的正確,鄭和輕輕一歎道:「人的貪念,實在很難說的,那些人明知是要跟數萬大軍對抗是毫無希望的,卻仍然要冒死前來盜寶……」
  梅玉道:「也許他們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下了手,又躲在這蠻荒之中,大軍找不到他們,又不能久留,躲過一陣,大軍總是要離開的。」
  鄭和道:「是的,這是他們心中的想法,可歎的是這批老百姓,無法瞭解官方人的立場,我們奉旨前來的,也不得任何差錯,否則不只是你我兩人難以交差,西征將領,個個都難脫干係。」
  這句話又觸發了梅玉心中的傲性,冷哼一聲道:「皇帝也要講理,東西又不是我們故意丟的,不過就是幾塊寶石罷了,怎麼又可以連累到其他的將領們,他們又不知道我們來取寶。」
  鄭和一歎道:「國公,皇帝倒不是不講理,他的理跟你的不同,丟了那幾塊寶石無關緊要,但是事情的嚴重性不在寶石,而是在乎上國的尊嚴,主上遣大軍遠征,目的也不是在有所收穫,誰都知道那是十分渺茫的事,不能期之必成,主要的意義在揚我華夏之威,主上對漢、唐兩代開土開疆的盛舉,十分心折,他在做王子時就幾次向咱家吐露心聲,所以一旦登基,就迫不及待地遣咱家出來了,撫平西南諸夷,也是主上早就計劃的,所以像這次戰船,這批水師,幾乎是早就備妥的。」
  「那與忽必烈藏珍沒關係吧?」
  「但是與上國之尊嚴有關,如果在大軍重重警戒中,都能叫人把東西盜了去,這就證明了軍威之不可恃,也大損及上國之尊嚴,所以,說句老實話,失去的那些寶石,追不回來咱家尚有擔待;這批盜寶的人,必須加以嚴懲不可,國公現在該知道重點何在了!」
  梅玉終於明白了,他也沒辦法對此說些什麼,他跟建文帝是很接近的朋友,幾乎情同手足了,他多少對這些皇族子弟有個瞭解,建文帝為人心慈而平和,十分仁厚,但是在一件事情上,卻不馬虎,那就是帝國皇室的尊嚴。
  建文帝十分敬老憐貧,可是有一次,宮中一個老太監不小心,把盛裝的玉璽的盒子碰倒在地上,裡面工璽絲毫未傷,但是建文帝十分震怒,當場下令將那名老太監推出宮門斬首。
  這是一名三代老宮人,侍候過太祖、太子、皇太孫,也就是建文祖孫三代,平時建文帝對他十分尊敬,但是在這件事情上,建文帝表現了他冷酷的無情而堅執的一面。
  皇帝也好,皇族也好,他們的尊嚴是不容冒讀的。
  梅玉本來對鄭和如此鄭重其事的追捕文廷玉那一幫人,頗不以為然,忽必烈藏珍中珍品極多,失去的這一批,價值不過百分之一而已,不值得隆重其事地追索。
  現在聽鄭和說到尊嚴兩個字,梅玉知道這件事是無法轉為和緩了,從建文帝的身上,他已瞭解到觸犯帝室尊嚴是一項無可寬恕的罪行。
  何況,鄭和的一句話,將梅玉心中另一絲不安也沖淡了--這文氏先人已經因獻出藏珍圖而致富貴,則文廷玉再下手盜取藏珍就太不應該了。
  本來,梅玉心中還以為文氏後人對忽必烈藏珍,多少也該有一點權利的,現在想到了文氏先人已經將藏珍圖獻給了朝廷而致富貴,他的後人對藏珍已經沒有權利了,文廷玉的行為也是真正的盜取了。
  想通了這一點,梅玉的腳步也走得快了一點,是跟在領先的王大年之後。而且還突然伸手,將王大年推倒在地,同時一舉手中的盾牌。
  這是一種以籐為支架,再蒙上熟革為面的皮盾,既輕便、又堅韌,最適合這種叢林地區使用。
  皮盾上發出了蹦蹦的聲響,有好幾枚黑色的木刺落下來,王大年也很靈巧,在梅玉推倒他的同時,已經滾向一棵樹後,這時一揚手,射出了一筒袖箭。
  這種袖箭通體皆鐵,前身粗細如筷,卻是機簧彈射出來的,十分強勁,一簡可發十支,可以一支支的發,也可以一下子十支齊發,是一種很少有的暗器。
  鄭和這支遠征軍中,倒是各種人手都齊全,尤其是這些擔任斥候的先鋒營中好手,幾乎人人都有江湖上一流身手的標準,王大年的感覺雖不如梅玉的快,但也只慢了一步而已,滾倒地,已經留心到暗襲所來的方向,抬手就是一筒袖箭反擊回去。
  樹上發出兩聲慘叫,兩條人影墜落下來,果然又見兩名吉馬族的女戰士,上身赤裸,下身則圍著獸皮,頸子上則懸著一具竹筒,那是她們發射吹箭的吹筒,前頭是一種樹枝,削成尖刺後曬乾,堅硬不遜鋼鐵,浸染過毒汁後,就是一種殺傷力極強的武器。
  剛才那一陣吹箭就是這兩人發出的,她們的動作雖輕,卻躲不過梅玉的耳目靈敏,及時拯救了王大年的性命。
  王大年驚魂甫定地道:「多謝國公爺的援救之恩!」
  梅玉道:「別客氣了,彼此為同胞,守望相護是應該的,對面的二十丈外草叢中,尚有十人以上的埋伏,把她們叫出來,大家好好地談一下,如果她們還是心存敵意,我們的大軍趕到,就將雞犬不留了。」
  王大年大聲地用吉馬語叫了一陣,但見亂草嗖嗖一陣翻動,出來了十六七個女郎,都是裸著上身,下披獸皮短裙,膚色褐黃,發長垂腰,隆鼻而凹目,臉部長得頗為秀麗,只是她們身背弓箭,手持長矛,顯得殺氣騰騰。
  為首的那個女郎看起來年紀很輕,但神情卻很剽悍,她手執長矛,出來後將矛尖往地上一插。
  這是暫停干戈,和平談判的表示。
  梅玉得到王大年的解說後,也勇敢地站了出去,那女郎看了他一陣後,居然咧開了嘴笑了,而且用漢語道:「我叫娃依那,是吉馬族的小族長,你叫什麼?」
  梅玉倒是微覺一怔道:「原來小族長會說漢語,那就好極了,我們可以直接交談了。」
  「我的漢語是跟我的男人學的,他叫文廷玉。」
  「什麼?他是你的男人?」
  「是啊,這個男人還真不錯,只是年紀大了一點,而且又不肯到族裡來跟我住在一起,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在下梅玉,是這次西征的大軍主帥。」
  「你叫梅玉?你就是那個強佔他們村莊,搶奪他們財寶的壞人?」
  梅玉倒是怔住了,沒想到文廷玉居然倒打一耙,由搶劫者變成被害者了,略一定神後,他才回答道:「小族長,我是大明朝天國西征大軍的主帥,這次帶了三萬多人前來……」
  「你就是仗著人多,才強佔了文廷玉的村子……」
  梅玉覺得很難跟她講道理,因為這個女子已經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根本講不通了。
  他只跨前了一步道:「文廷玉從我那兒偷了一些東西,躲到你們族中來了。」
  「你胡說,那是他的東西,你們強搶了去,我們幫助他收了回來。」
  梅玉大聲道:「你要幫助他跟幾萬大軍作對,你們才只有幾百人,等我大軍一到,你們將死無□類!」
  王大年道:「國公,沒有用的,吉馬人數字觀念極為含糊,除了有數的幾個外,他們分不出多少的,在他們眼中,一百和一萬都是很多,沒什麼差別的。」
  梅玉道:「那要怎麼樣才能向她曉喻利害?」
  「沒有辦法,她們身為戰士,都是蠻不畏死的,也不信神明,不知畏懼,只有一個辦法對付她們,就是殺!」
  「除了殺戮之外,當真已別無他法了?」
  「這個……小人實在不知道還有什麼方法了,據小人對她們的瞭解,吉馬族的女人個個都像母狼,又凶又狠,簡直不像人,所以她們的男人才要逃走。」
  可是那個娃依那小族長卻不像頭母獸,她看著梅玉,居然是十分欣賞的樣子,也顯得頗為嫵媚。
  這種眼光看得梅玉有點不好意思了,他頓了一頓才道:「小族長,文廷玉從村子裡拿走的東西,實在是我們的,我們是奉了大明天朝皇帝的旨意來取回那些東西,一件都不能缺少,誰要搶走那些東西,就是要跟大明朝廷作對,我們絕不放過。」
  娃依那道:「文廷玉說那些東西是他的。」
  梅玉道:「我說是我的,小族長,你是第三者,弄不清楚,還是讓我們自己解決的好。」
  他只是隨口的建議,沒想到娃依那居然點頭同意地道:「不錯,你們各說各的話,我也不知該聽誰的好,我帶你們去,你跟文廷玉當面自己解決去。」
  梅玉大喜過望,連忙道:「這樣最好,謝謝你,小族長!」
  娃依那嫣然一笑道:「你叫我小族長,我就要叫你大元帥了,這可不公平,變成你大我小了,還是你叫我的名字吧,我也叫你的名字,你可是叫梅玉?」
  梅玉覺得她在大小上計較很有意思,但最高興的是可能不經戰爭就找到文廷玉,他並不怕吉馬人,以幾萬大軍對付幾百人的吉馬族,也不會有問題,他只是不善於殺戮,尤其是殺死這些無知的蠻女,他覺得既殘忍而又無用,因此他很願意取得娃依那的友誼,所以他也高興地笑道:「好!我們互相以名字相稱,做兩個好朋友!」
  娃依那十分高興抓住了梅玉的手道:「朋友!朋友!」
  梅玉在這邊打交道,王大年卻在後面悄聲對鄭和道:「總監,那個蠻婆看上國公了,您要提醒國公一聲!」
  哪知鄭和笑嘻嘻地道:「這是好事呀,能夠不用血刃而解決問題是為上策,否則要殺死幾百名蠻人,我們多少要折損一些人員,遠征折兵,為行軍之大忌。」
  王大年只有瞪著大眼道:「可是若被他們纏上,就無休無止,一輩子都沒完沒了。」
  鄭和哈哈一笑道:「那是一般的情形,梅國公可不一樣,他不可能留在番邦招駙馬,那個蠻女如果肯跟他回中原,自然不成問題,國公夫人是位俠女,心胸開朗,不會在乎國公身邊多了個人,若是那蠻女不肯放棄這兒的地位,當然也怪不到別人了!」
  王大年道:「只怕她既不肯隨行,又不肯放人,那又該怎麼辦?」
  鄭和卻似胸有成竹的哈哈笑道:「那也沒什麼,我們不妨檢閱一下軍隊,讓那蠻女看看我們的軍容。她雖然不知識數,但多與少總還看得出來的,再加上我們的嚴整的軍容,犀利的武器,她如果再敢跟我們作對,那就是白癡了,哈哈……」
  他說得很高興,前面的梅玉聽得也點頭瞭解,原來鄭和是有深意的,他是運氣以傳音方式把話送到梅玉的耳中,實際上也是向他暗示應付之事。
  鄭和跟梅玉一樣心思,也是個不願多造殺孽的人,先前他己看出端倪,向梅玉示意,用懷柔的方法去收服娃依那,而且也向他解釋清楚,對付這種蠻女,別無他法,只有攻心之所弱,示之以情,才能化干戈為玉帛。
  梅玉也擔心的是以後糾纏不了,鄭和說他絕對有辦法把事情了結,現在果然把辦法說了出來。
  對於弄個蠻女在身邊,梅玉倒是無所謂,西南水擺夷,夷女多情,他跟逞羅國的公主也結了一段情,那位公主情深似海,自己要在國內接替王位,無暇侍奉梅玉,卻派了五六個美麗的宮女在梅玉身邊,代替她侍奉。
  這幾名宮女都是終身侍奉主人,不再出嫁了,就像是女奴一樣,但梅玉和姚秀姑拿她們不曾當奴隸,所以她們都算是侍妾的身份,姚秀姑倒是十分喜歡,因為這些女子細心著意,而梅玉自幼出身貴族之家,雖然歷練江湖,養出一身豪情,但生活上仍是要人侍奉的。
  姚秀姑也是江湖女豪,神彈馳名武林,對於侍候男人的確是不太內行,樂得有人代勞分憂。梅玉倒不是擔心以後的問題,但他卻是希望能夠在全吉馬高原上建下一片勢力,將來把聖光寺也遷來此間的。
  目前聖光寺在緬甸雖受尊祟,但那些國家多半還是要靠關係去維持的,也不易建起自己本身的巨大實力,那是會受到大明朝廷干涉的。
  在這吉馬高原上,由於距離遙遠,中隔大海,明朝的勢力無法直接到達,梅玉希望建文帝能搬到這兒來,避開永樂帝的直接威脅。因此悍勇善戰的吉馬人倒是極為理想,如果能收服了她們,歸聖光寺直接控制,將是一股極為雄厚的武力。
  他在路上跟娃依那展開細談,一方面瞭解吉馬族,一方面也刺探文廷玉等人的關係。
  吉馬族的女子缺少男人,文廷玉的村中子弟卻因為女人不多,形成了自然的一拍即合。不過他們的男子不肯到吉馬族來,每年春天才來到族中跟他們的女子歡好。他們會武功,懂文明,對吉馬人頗多好處,所以才維持一個友好的關係。
  文廷玉跟娃依那就是那種男人與女人的關係,但文廷玉的年紀畢竟大了,自然不如梅玉的年輕英俊。
  蠻女不但多情,而且也很直率,何況娃依那並不傻,她坦率地承認了跟文廷玉的關係,但也說不喜歡文廷玉。因為文廷玉也好,他的村人也好,對吉馬人沒有感情,只是利用她們,利用她們的武力保護,也看中了她們族中的金砂,吉馬族聚居的吉馬湖中盛產金砂,金質很純,有時能撈到拳頭大的金塊,每年他們都要從湖中撈走大批的金砂,梅玉更是動心,但他卻別有計較。
  終於來到了一片大村落中,村落在一個大湖之畔,村民的生活並不像別處蠻人那麼簡陋,她們已懂得架木為室,牆壁是用一株株圓木疊架而成,頭上覆蓋著茅草;雖不如中原的宮室之美,但在西南而言,卻已是十分進步了。
  族中大部分都是女子,幾乎見不到男子,即使有幾個,也都是老弱之輩,操司著粗役。
  梅玉已經和娃依那說好了,來到族中之後,已經叫王大年帶了一批人繞開活動去了,只有他跟鄭和二人,直到村落中心,一幢很大的圓形屋子前面。
  娃依那在門口叫道:「文廷玉,出來,我把梅玉找來了,你們當面說清楚。」
  文廷玉果然從門口出來了,看到梅玉和鄭和站在一起,沒有被捆上手腳,倒是微微一怔,不過又看到只有他們兩個人,心中較定,笑著道:「娃依那,你真行,果然把這兩盜賊頭子給抓來了。」
  娃依那道:「他們不是盜賊頭子,他們是明朝的元帥,帶了很多的軍隊前來,文廷玉,你很不夠意思,我好心要幫助你,你卻想把我們全族送進死路。」
  文廷玉呆住了,不知如何說才好,娃依那又道:「還有,你說他們搶了你的東西,據我後來所知,是你偷了他們的東西,你拿來的那些箱子,都是他們的。」
  文廷玉連忙道:「不……箱子裡面的東西是我們的。」
  「假如你說的是埋在山腹中的東西,那也不能算是你的,那應該是我們的,因為那些山谷是我的族人的,原先是我的族人住在那兒,你們來了才借給你們的。」
  「可是東西是我的祖先埋進去的。」
  「東西也不是你祖先的,那只能說是一些無主之物,誰找到就算是誰的,即便後來落到你祖先手中,他把鑰匙和地圖獻給了明朝,也把權利交出去了。」
  梅玉突然發現這個娃依那很精明,思慮周詳,分析事極有條理,不像是個蠻夷之邦的人。
  文廷玉急了道:「娃依那,我們是夫婦,你該幫助我。」
  娃依那道:「我們不是夫婦,只有朋友,你如果要做我的丈夫,就要依照我們的規矩,搬到我的地方來,替我煮飯縫衣服、做工……你說你不能做這些,所以才另外居住,做我的朋友。」
  「就算是朋友好了,也應該互相幫忙,你也該想想,我對你們族中有多大的貢獻,教給你們多少知識和技能。」
  娃依那怒聲道:「住口!文廷玉,你到我族中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騙取我們的金砂,騙取我們的迷魂香拿出去賣給別人,你教我們一些知識,卻都是要金砂作報酬的,我們可不欠你什麼人情。」
  她的聲音轉為憤怒:「而且朋友只是互信互助,你卻騙了我,叫我們去跟明朝作對,我的族人能跟明朝的大軍作對嗎?如果我們跟明朝衝突起來,一定會被他們殺光,你恐怕就是打這個主意1吧!」
  「這……怎麼會呢?如果你們被殺死了,我們也同樣的遭殃,明軍不會放過我們的。
  娃依那冷笑道:「你們不會遭殃的,因為你把偷來的寶石都送給我母親了,明軍殺光了我們,取回了寶石,就不會長留在這邊,大軍一走,這兒就屬於你了,湖底的金砂也屬於你了,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所在。」
  梅玉道:「什麼?他把偷來的寶石送給你母親了?」
  「我想是的,所以我母親才把族長的宮室讓給他們了,我母親很喜歡各種首飾,他在出發之前就說明了,把取回來的東西送給我母親。我正在奇怪,他的目的究竟何在?偷取那些東西既不為他自己,他幹嗎要這樣做,當你說你們有幾萬大軍時,我才明白,他是要利用你們來消滅我們,好獨佔湖底的金砂。」
  她轉向文廷玉,怒聲道:「你是這個意思吧!」
  文廷玉臉上汗珠都流了下來,急聲辯道:「我怎麼會是這個意思呢?你太多疑了!」
  「我多疑?那麼你這次偷襲是為了什麼?要說取回藏珍,你只拿走了極少的一部分,而且還不是為了你自己。」
  「我……我是為了送給族長,所以才拿走了一部分,我是希望能在你們的幫助之下,收回其餘的……」
  娃依那冷笑道:「文廷玉,你當真把我當成一竅不通的土人了!你說,憑我族中的的幾百人,能夠和明朝的大軍作戰嗎?有勝利的機會嗎?你也知道那等於是以卵擊石,你的藏珍不是永無收回之望了嗎?」
  「這個……他們的幾萬大軍,一半留在海上,一半留駐馬六甲,只有幾百人開進了山村,應該可以一戰的。」
  娃依那道:「就算幾百人,我們也是打不過的,他們的武器好、戰技高,還有火器,我們的戰士死了四五個了,他們一個都沒有損失,如果拼起來,我們一定是全軍覆沒。文廷玉,你明明知道這個結果的,仍然要挑起我們的衝突來,我知道你一定是另有目的,而且也立刻想到是為了湖底的金砂,這批金砂的價值不遜於另一個寶藏。」
  文廷玉道:「娃依那,你怎麼知道寶藏值多少?」
  「我不知道寶藏有多少,但是我知道湖底的金砂有多少,假如全部鑄成金塊,可以鋪滿你的村子,我也知道一塊金磚值多少,我跟你出去過,看見你只用一小塊金子,換了好多好多的日用品和布匹回來。文廷玉,自從我知道了黃金的價值之後,也知道你一直在打那批金砂的主意。」
  文廷玉一歎道:「娃依那,我不該教給你知識。」
  娃依那道:「你不教給我也會有別人教,以前我們這兒來了幾個漢人,你把他們都殺死了,你還不是怕他們教了我們知識,洩漏了藏金的秘密……」
  梅玉這才道:「文廷玉,我一直對你這次的盜寶之舉感到不解,因為你知道我們是奉旨而來,不能容許有一件失落。一定會追查到底的,而且在荒蠻之地,你也不可能逃到哪兒去,現在終於知道了你的目的。」
  文廷玉這才無可奈何地道:「梅元帥,這批金砂可是無主之物,在下縱然生了取得之心,也不犯法吧!」
  梅玉沉聲道:「這是吉馬人的居地,一切物產權應該是屬於她們的,怎能說是無主之物!」
  「可是她們不懂得運用!」
  娃依那立刻道:「以前我們是不知道,可是我知道黃金的價值之後,已經想到要如何去利用它們了!」
  梅玉一歎道:「娃依那,我知道你是個很有主見的人,可是對處理這一批金砂,你必須十分慎重。」
  「我知道,黃金是引人眼紅的東西,如果湖中金砂的消息傳了出去,恐怕全吉馬高原上的每一個部落國家都會前來掠奪我們了。」
  鄭和道:「豈只是全吉馬高原上的國家會來爭取,東西方的海盜也不會放棄機會,人人都想分一杯羹。娃依那,這批金砂的發現,對你們而言,也不知是禍是福。」
  「我知道,所以我一直不敢外洩,也不敢讓族人知道黃金的價值,否則她們都不肯狩獵練武工作了。」
  鄭和點點頭道:「財富有時是災禍!」
  娃依那忙道:「梅玉,你可以給我幫助嗎?」
  梅玉道:「我們不會掠奪你們的金砂,也會暫時幫助你抵擋外來的侵略,但是我們不可能永遠留在這兒幫助你。」
  「但是你可以留下你的一部分軍隊來!」
  梅玉道:「那怎麼行,他們的家在中原!」
  「也許有些願意留下呢,我們族中有五百多女人都未滿三十歲,她們都沒有丈夫,留下的人,一個人可以娶兩三個妻子……」
  梅玉笑道:「那更不行了,你們的習慣太糟,把男人視作奴隸,沒有一個男人肯留下的!」
  娃依那笑道:「那是以前,五年來已經改過了,我們已經像一般人那樣尊重丈夫了。五年前,我們族中有一次改革,為了改變這種不合理的規定,我們殺掉了兩百多名老女人,因為她們不同意改革。」
  「可是我看到你們村子裡還是些男人在做苦工!」
  「那是一些老人,他們已經做習慣了,而且是自動願意做,沒有人強迫他們。」
  梅玉道:「這是很好的改革,這些問題容後再談,目前我要先解決眼前的問題。」
  目光移向文廷玉,他連忙道:「元帥,那些寶石都送給族長了,她肯不肯交還我可不知道。」
  「你們不過才回來就已經交出去了?」
  「這是先說好的,那個老族長很喜歡珠寶,東西一到手,就迫不及待地等著欣賞了。」
  娃依那沉聲道:「我母親在哪裡?」
  「她們在屋子裡欣賞寶石首飾呢?」
  娃依那大聲叫幾聲,卻聞房子裡又出來一批女子,年紀都較大,每個人都帶著一件亮光閃閃的首飾。
  文廷玉道:「你看,她們都已經帶上了,這批老女人都很頑固,寧死也不肯退還珠寶的。」
  娃依那走了過去,跟其中一個老婦連連地用夷語叫了半天,那個老婦人一直搖頭,其他的老婦人也跟著大嚷。
  最後娃依那道:「梅玉,這些珠寶一定要交回去嗎?」
  鄭和道:「是的,這是藏珍中的珍品,已經登錄在案,我們必須要拿回去獻給皇帝。」
  「可是我母親不肯交回,她不惜付之一戰,也一定要保有這批珠寶,其他那些長老們也一樣。」
  梅玉道:「你應該告訴她們一戰的後果,難道她們寧願為了這點東西而引起全族覆滅嗎?」
  娃依那苦笑道:「我說過了,可是沒有用,她們不相信,也不會改變主意……」
  這時文廷玉又對那些老婦們叫了幾聲,有兩名老婦轉身就要跑,掛依那連叫幾聲都沒用,不得已,甩手一揚,射出兩柄飛刀,那兩名老掃卻是後頸被飛刀刺入,撲地不動。
  梅玉楞然道:「這是做什麼?」
  「文廷玉叫她們帶人來殺你們,我制止不了,只有先出手殺死她們了。」
  這時候,老族長也滿臉怒色地指著娃依那大吼,有七八名老婦人都執長武器向娃依那攻擊,而娃依那的手下戰士,也都揮戈迎戰上去。
  老族長更是憤怒,又叫了幾聲,文廷玉冷笑道:「娃依那,你竟敢犯上殺死長老,我奉了族長的命令,召集族人來殺死你和這些敵人。」
  說完話,文廷玉就向外闖去,有幾名女戰士上去攔住他,可是文廷玉的武功比她們強,幾個照面就被他踢倒了兩個人,搶出去了。
  娃依那忙對梅玉道:「你不是說後面還會有人來的嗎?能不能快一點?」
  梅玉道:「後面還有兩隊搜索斥候,他們會趕過來的,但是可能不會這麼快的,你要人幹嗎?」
  娃依那咬牙道:「跟我母親的人決一死戰,因為她絕不肯把寶石還給你們,而你們又勢必收回不可,只有一戰來解決,族中有一半的人支持我,一半的人支持我母親,拼起來勝負難定,只有靠你的人幫忙了。」
  梅玉皺眉道:「你們母女之間,難道不能好好商量?」
  娃依那道:「沒什麼好商量的,這一戰始終是難免的,我們是觀念上的衝突。我主張徹底的改革,取消長老和族長的特權,開放全族,跟其他各族和平往來,這樣我們的女人才能得到丈夫,開始新的生活,可是那些長老和我母親反對,她們不肯放棄手中的特權。」
  「什麼特權?」
  「包括很多優先的權利,最重要的一項就是族長和長老的世襲制,只有她們的女兒才能當長老,我認為不公平,主張長老和族長採取選舉制,每五年選舉一次,在一百人中選出一名長老,再由長老們選出一個做族長……」
  梅玉一笑道:「你這麼大公無私的胸懷實在難得,但也得想到那些長老們一定會反對。」
  娃依那恨聲道:「但是我認為最可殺的就是這些長老,她們終生都高高在上,享受最好的待遇,卻不出一分勞力,自私自利,從不肯為別人著想……可恨的是文廷玉,他居然也反對我的做法!」
  梅玉道:「如果照你的做法,吉馬族就會開放了,湖中藏金之秘也會洩漏出去,他當然要反對了!」
  說著,文廷玉帶了一批戰士來了,大概有兩三百人,個個手執武器,高聲叫嚷,但是也有差不多數額的戰士,站在娃依那這邊,形成對峙的局面。
  戰事一觸即發,梅玉皺眉道:「娃依那,你要慎重考慮一下,戰爭開始將是兩敗俱傷的局面,你的全族都將毀滅了。
  娃依那道:「戰爭是無法避免的,我不是說過了嗎?這是兩種觀念的衝突,在這一邊的,都是二十五歲以下的年輕人,她們對老一輩的專橫和壓制,早就不耐了,如果不是我阻攔著,她們早就起來反抗了,今天對峙的局面已經拉開了,我也阻止不了!」
  「可是你們鬥得兩敗俱傷,卻便宜了文廷玉,他正好從中取利。」
  娃依那卻毫無所謂地道:「我知道,我偏不會叫他如意,所以我把湖中的藏金的秘密告訴你,你可以阻止他得到這批金砂,也可以殺死他……」
  梅玉道:「王者之師,不以殺戮為手段!」
  「這個人是漢人,他偷盜你們皇帝的禁品,是不是死罪?」
  「娃依那,你對中原的事懂得很多呀!」
  娃依那道:「我不是告訴了你嗎?以前也有幾個漢人來到這裡,告訴我許多外面和中原的事,那些人卻被文廷玉殺了,那時候我就知道他對我們有陰謀了,我也一直想對付他。直等到你們來到,我故意幫助他去偷盜你們的藏珍,就是要你們幫我除掉他。」
  「你倒是很有心眼呀!」
  「如果我沒有腦筋,就只有被文廷玉抓在手裡,最後我和我的族人都將死無葬身之地,這傢伙人面獸心,一肚子陰險……」
  「那你早就該除去他呀,你們的力量比他強得多。」
  「我沒有辦法,他的武功比我高,單打獨鬥勝不了他,而且他跟那些長老都有交情,那些老婆子都支持他,我若是帶人去攻擊他,那些長老們就會對付我了!」
  「他……不是你的男人嗎?」
  「在老馬族,一個男人並不專屬於一個女人,人人都可以跟他好,文廷玉並不是我的族人,他的地位很特殊,許多長老都跟他要好過,有幾個年輕的小長老還是他的女兒,我若不借助外力,實在無法除去他!」
  梅玉一歎道:「看來你是非要他的命不可了!」
  「是的,我跟他沒有私怨,只是我知道他很危險,只要他活著,他不會放棄我們的金砂,就算你把他抓回中原去,我還是不放心,他隨時會逃回來的。」
  他們在這邊談,文廷玉跟那些長老們也在商談,最後大概獲一致結論了,因為族長高舉了長矛,要下令部屬衝殺了,梅玉忽腳直:「慢著,娃依那,如果我們不收回那些寶石,是否可以避免一場戰爭?」
  鄭和道:「國公,這可不行的,忽必烈藏珍俱經登錄在案,誰都無權加以處置的。」
  「不!鄭公有權的,皇帝曾經授權給鄭公,叫你在海外待善價而估的,皇帝要的是一筆活用的經費,而不是一批好看的珍寶,你就賣給吉馬人好了,向她們換取金砂!」
  鄭和眉頭一展道:「這倒是可以商量的。娃依那,這批寶石的價值,該在黃金十萬兩左右,差不多有十個西瓜那麼大。」
  他用手比了一下,也不過是個米籮大小,金子的質量重,那麼大的一個圓球,即已有萬兩之數!
  哪知娃依那笑道:「有!有!我們在山洞裡,堆存了金砂,就有二十多籮,足夠給你們了。」她用手一比,那籮筐就有一般米籮大小。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7 09:45

第二十三章 自食惡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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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和道:「我是說熔鑄在一起的純金,你說的是金砂,還含有雜質,不過經淬煉之後,想必也差不多了。娃依那,既然你們可以付出金砂購買藏珍,我就擔些責任做主了,這樣也可以避免一場殺戮了,你趕快跟族長講清楚!」
  娃依那又叫了一聲,把雙雙躍躍欲動的人阻住,然後她又朝族長比手畫腳地說著,大概是告訴她們保有那些首飾,要她們停止戰鬥。
  她們說了很久,族長還提出一些問題,掛依那都一一答覆了,族長已有允意,主要是她們母女雙方的實力相似,血戰之下,難有勝負,結果也差不了太多,全族俱將滅亡了。
  而且,她們已經惹動了明朝的大軍,頑抗之下,也是舉族皆亡的局面,蠻人性情凶悍,冥頑不馴,她們大部分都是寧死不屈之輩,但是身為酋長的人,卻總會多一層考慮,族長聽說可以保有那些亮晶晶的五彩寶石,倒是同意不再拚鬥了。
  可是有幾名長老卻不同意,她們由於少壯派勢力的日漸壯大,已經威脅到她們的權威,而娃依那又找到了有力的外援,一定會把她們擠掉下去,只有此時還可以拼一下,因此大聲反對,當然,文廷玉從中鼓動也是一個原因,她們紛吵不停,族長也拗不過她們的堅持,猶豫難決,娃依那憤然地退下道:「這批老太婆太討厭了,自私自利,完全不顧公義!」
  鄭和冷笑道:「她們未必想得這麼多,恐怕還是那個文廷玉在搗鬼!」
  娃依那憤聲道:「不錯,這傢伙是禍害之源,我早就知道他不懷好意,可恨的是那些老太婆對他十分信任!」
  「你應該早就除去他的!」
  「我知道,可是我沒辦法,他的武功太好,他住的地方離我們又遠,而且還有重重門戶險阻,連暗算偷襲都沒有機會,否則我早就下手了。」
  鄭和道:「現在你有機會可以殺死他,只要你用一支箭,一柄強弓,對準他射出一箭。」
  娃依那搖頭道:「不行的,我的箭射不準,而且他的反應很靈敏,絕對射不中的。」
  鄭和一笑道:「你只要射出一箭,我可以保證你必定一箭中的。」
  娃依那道:「我可不可以先選另一個目標?」
  「自然可以,你只要射誰就行,把箭指向那個人,打個招呼,然後箭指高一點,從他頭上滑過。」
  娃依那道:「我要先解決那些老太婆,如果我先殺了文廷玉,她們一定會趁機挑動族人的攻擊,只要除去那些禍害,慢慢再對付文廷玉好了!」
  她接近一張弓,搭上了一支箭,招呼了一個長老,然後呼的一聲射出,弓勁矢急,這支箭不知飄到哪裡去了,可是卻有一支急箭,射中了那長老的胸前,將她射倒下來。
  娃依那知道暗中一定有鄭和的手下在幫忙,因為王大年帶的那一批軍士都躲了起來,心中大定,抽出另一支箭,又對準了另一個長老,「嗖」的一聲,又把她射倒了下來。
  就這樣箭無虛發,射倒了五六個之後,其餘的那些長老的臉色如土,紛紛跪地乞命,她們從未見過如此神奇的射技,以為有神助,哪裡還敢反抗?
  文廷玉也是臉色大變,忽地跳到族長身邊,抽出一把巴首,攔在族長的咽喉上,然後蠻語哇哇大吼,顯然是以族長的生命作威脅了。
  鄭和忙問道:「他要幹什麼?是不是想逃走,所以才挾持族長做人質?」
  娃依那冷笑道:「不!他要我母親下命令,叫對面的族人立刻發動攻擊,否則就要殺死我的母親!」
  鄭和見對方的戰士們都已取出了吹箭的吹筒,而且娃依那這邊的年輕戰士也都取出了吹筒,倒是一驚道:「小族長,這一來不是重啟戰端了嗎?你必須立即設法阻止!」
  娃依那神色一冷道:「你不必驚慌,這一手是沒有用的,我叫你看一看我們吉馬人的勇武精神。」
  她也叫了一聲,族長開始掙扎,反手一擊,敲在文廷玉的胸前,文廷玉痛得身子直抖,可是他的手卻不敢放開,而且另一手挾住了族長的身子,兩人緊緊貼住,使族長的肘子也無法用力再攻擊他了。
  而他的匕首仍然比在族長的咽喉處,族長也大叫了一聲,發出一個命令!
  文廷玉聽到那個命令後,神色更是大變,然而已來不及了,幾百個吉馬族人,幾百支吹箭,幾乎是同時發射,集中在那一塊空地上。
  族長、文廷玉、加上四五個跪地求饒的長老,無一能免,每人都中了幾十支吹箭,那種含毒的樹刺一支就足以致命,何況是幾十支呢!
  這幾百人發射極有默契,惟恐有人躲避或遮掩,所以幾百人的箭分從不同的角度集中射到,因此在他們周圍三丈之內的人,無一能免。
  死的人個個臉上烏黑,可見毒性之烈。
  梅玉這才駭然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文廷玉做了件最笨的事,他以為脅制我的母親,就可以驅使我的族人了,哪知道我們族中有一個規定,就是族長一受人脅制時,全族的人必須毫無顧忌地下手,把他們一起殺死,而且絕不放過一個敵人,文廷玉不知我們有這條規定,才會做出那件笨事。」
  梅玉道:「為什麼要有這樣一個規定?」
  「這是我們老祖宗為了保持我們族人勇武不屈的精神,才有這麼一條規定,不僅是對族長,對族中的每一個人都是如此,當我們被敵人所擄後,只有自己設法逃去,或是勇敢地與敵俱亡,絕不允許投降或妥協的事。」
  「可是剛才就有幾名長老就向你屈膝示降了!」
  「我不是敵人,而是她們的小族長,對自己人是不受這種傳統限制的,我們自己常常比武決鬥,失敗的一方可以投降,接受對方的處置或要求,因為我們的人已經在大量的驟減,不能夠浪費在自己人身上!」
  梅玉一歎道:「你們真是個奇怪又聰明的民族!」
  「還不夠聰明,否則我們早可以征服全吉馬高原,本來我們是最強大的一支,由於老輩的無知和固執,使我們衰退得厲害。
  幸虧年輕一代中,跟你們漢人學了很多,漸漸改進了。可恨的是文廷玉這一批人,不讓我們進步,處處阻撓我們!」
  說著,屋子裡忽然傳來了哀叫和搏鬥聲,而娃依那的手下也大批的衝向屋子,梅玉忙問:「這又是什麼?」
  「這是我的人在殺死文廷玉的村人,這批人跟文廷玉一樣的壞,絕不能留下!」
  梅玉一皺眉道:「文廷玉已經死了,其他的人……」
  「梅玉,這件事你不要干涉,這批人絕不能留的,因為他們對我們太瞭解了,心地既壞,又生性奸詐,只要有一個留下,就是我們的禍害。」
  「難道婦人和小孩也是禍害嗎?」
  「哪裡有婦人和小孩,一共二十七個人,全是大男人,他們把女人和小孩全部送到外面去了,這兒留下一批男人,完全是為了對付我們的,他們知道我們缺乏男人,個個對我們展開花言巧語的美男攻勢,甚至於還用一些藥物來增加他們男人的吸引力,把一些老女人迷得死心塌地的,所以我一定要除這批禍害。」
  梅玉不禁默然了,他相信娃依那的話,文廷玉自從大軍進駐村中之後,就把村人全都搬走了,所以梅玉他們沒有看見過村中有婦女小孩,只有幾個壯男露面。
  起初,還以為是怕軍人騷擾,這倒也難怪,歷來就很少有不擾民的軍隊,這批征西大軍雖是精選的,但是這邊的女人仍不免有受欺凌的。
  鄭和與梅玉為此大整飾過,但是效用不彰,雖然他們殺過幾個特別不守軍紀的,但犯者仍然不絕。
  主要是因為一大批血氣方剛的大男人,長期航海之後,心中都燃著一團慾火,南洋地方氣候熱,那些蠻女們偏又衣著極少,甚至於全身赤裸的,而且身材玲攏,又沒有什麼貞操觀念,有時會主動地挑逗男人,在這種情形下,要想維持秋毫無犯的軍紀,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因此到了後來,兩位主帥也無法雷厲風行了,對於文廷玉撤走婦女之舉,只是覺得有點難堪而已,還沒有太放在心上,哪知他們根本沒有女人呢!難怪他們急著要撤走,原來也是怕被人發現這種異常的現象。
  再往深入一想,文廷玉一批人住在此地,居心是值得懷疑了,若說他們是為了避世而隱,則不應該不攜眷屬,若說是為了藏珍,則多年來也沒有去設法開鑿寶庫,只有一個想法是正確的--」
  他們原為藏珍而來,結果在吉馬族中發現了大批寶藏,心動貪念,覺得取得金砂比藏珍更有價值,就一心一意地動金砂的腦筋了。
  他們交情吉馬族的女人,雖然取得不少的金砂,但貪念未已,還要想法子獨佔,但吉馬族的女人又多又凶悍,所以才動了歪主意,故意煽動一些長老,前去竊取了部分藏珍。明知明軍絕不會干休,這批老女人也不甘放手所得的藏珍,衝突必起,吉馬人也必然會在大軍圍攻之下,悉數滅亡。
  這是一個極為惡毒的計劃,幸好娃依那早就看穿了他們的用心,沒有上當,而且利用機會,反過來把這一批禍患消滅了。
  戰鬥結束得很快,沒有多久,一批女戰士出來向娃依那報告戰果--敵人已全部伏誅,娃依那總算大獲全勝,她不但清除了文廷玉那批外患,也清除了那些老頑固派的長老,取得了全族的統治權,可以大力地執行她那改革計劃了。她是個很聰明的人,知道要改,就必須趁機會做一次徹底的改革,把舊有的一切都推翻掉,建立一個新的秩序,也趁著梅玉的大軍能幫她真壓時,把族中的反對勢力硬壓下去,她更利用這個機會,向梅玉請教今後的改變之道。
  梅玉倒是很熱心的幫助她,因為他有個私心,想在此地為聖光寺辟下另一個範圍,吉馬人這股力量以及湖底豐富的金砂,都是極為有力的資源。
  所以他在這兒駐紮了將近一個多月,全力從事於吉馬族的改革事宜,他在西征的大軍中,挑選了一些年輕未成家的光棍,與吉馬族的少女婚配,同時也飛書寄航把方天傑找了來,為他求婚娃依那,使方天傑成為一國之君。
  方天傑也帶了一批人來,梅玉和鄭和商量的結果,拔出了三四百人,留在金馬吉高原上生根。
  這一來使得吉馬族有了一千多人,而且以一個完全嶄新的姿態出現。
  這一族的人不但年輕力壯,不但男女個個勇武善戰,而且精通武技,再加上方天傑熟練戰略,又有明朝的大軍為後援,很快就成為金吉馬高原上的一霸。
  鄭和對這件事是全力支持的,因為這也是他的使命--開發西洋,建立外番的使命有關,成祖永樂最好大喜功,對前元鐵木真大帝揚威西方的事功十分欽佩,一心想鍾事前賢,金馬岒高原地廣數十萬公里,也有幾十萬蠻人聚居。如果能有一個一統的勢力在此生根,而且向中原表示臣服,自然是件好事。
  梅玉被冊封為西方都護使,設府雖在緬甸,但在金馬岑高原上能建立一個勢力中心,也是大大有利的事,他本人對權勢利慾都很冷淡,只是對建文帝的忠心耿耿卻無與倫比,處處都在為建文帝打算。
  方天傑也是一樣,他萬里迢迢渡海而來,卻是要他娶一個蠻女為妻,這對他而言,實在是興趣不高,可是為了建文帝,他也只好答應了。
  當然,這些事必須還要鄭和的支持,鄭和對永樂帝的忠心是不會更易的,但他對建文帝也有一份對故主之情,只要是不傷害到永樂帝而又對建文帝有利的事,他都很盡力,以他目前的身份,促成這些事,自然是輕而易舉的。
  大軍再度賦歸了,這次班師是十分隆重的,永樂帝居然親出都門來迎接,因為他們帶回了一批足以傲世的財富,也攜回了數十萬兩的黃金。
  黃金已經鑄成一錠錠的磚塊,每塊百兩,裝成了許多木箱,當那一箱箱璀璨奪目的珠寶和金光閃耀的金錠在大殿上當眾呈現給永樂帝時,不禁群臣動容,連永樂帝也咧開了嘴,一直就沒有停止笑過!
  永樂帝的高興是有道理的,當他第一次派遣鄭和遠征西洋時,朝中已有一些大臣反對,紛紛勸諫說:「聖人在位,理在修行仁政,間賦節用,以使萬民歸心,只要政通人和,天下昇平,自然近悅遠來,萬邦鹹歸,征西之行,耗費糜輕,在此國庫尚非豐盈之際,實不宜操此不急之務。」
  永樂帝不能說這是去看看建文帝在那兒的情況,自然要招出一套揚威異域的理由,那實在不足以使人信服,他只有一意孤行,硬著頭皮發出了旨意。
  鄭和到底是永樂的心腹,永樂派他主其事時,也向他說了幾句私下的囑咐,大部分是有關於錢的,叫他們在海外時,瞧瞧有什麼發財的路子,多少總要弄點回來。
  鄭和放在心裡,出海時著實動了一下腦筋,西洋地方的財源有限,好在土產頗豐,尤其是馬六甲一帶的香料、銀礦等,他也在交趾一帶,搜集了不少的珍珠、珊瑚等海上珍品,所以第一次西征回來,算算還賺了一筆。
  那次沒公開成果,但是國庫沒有虧損,管度支的人是明白的,朝廷該付的錢沒有短缺,地方也沒有增加賦稅,所以那些大臣們聰明地不再哆嗦了。
  上次西征,放了個梅玉為帥,敏感的人已經知道是與建文帝有關了,奇怪的是,永樂帝對梅玉的態度,他登基以後,對建文帝的同黨或黜或殺,排擠得十分徹底,而梅玉是建文帝不折不扣的死黨,卻破例地讓梅玉繼承了候爺不說,更晉級成了國公,這是令人難以相信的事,尤其是那些谷王的同黨,他們更是難以理解,谷王就是因為對梅玉過分的迫害而被黜廢,他們實在不明白梅玉何能獨蒙青睞。
  直到今天,他們總算明白了,原來梅玉能為皇家找到了忽必烈藏珍,除了那些光華燦爛的珠寶之外,還有成箱堆積如山的黃金,這筆財富可以抵得上數歲國庫的賦收,難怪皇帝要把梅玉捧成風凰了。
  永樂帝實在高興,他覺得他成了空前偉大的皇帝,以前也許有過幾個國君,如唐太宗李世民,漢武帝劉徹等,他們建下了赫赫的事功。但他們卻被一個字所困,那就是窮,不是皇帝個人窮,而是國庫中的空乏,收入難以付出,不得不以增賦來斂錢,漢武帝甚至於邀天下富戶於茂陵,集中統一其財富,以便從中括下一點來。
  若不是為了財務所困,他甚至可以有更大的作為,從沒有一個皇帝能像永樂帝此刻擁有如此多的節餘的,他心中湧起一連串偉大的計劃,決心把自己塑成一個史無前例的偉大人物。
  高興之下,他對梅玉的獎勵也是十分的優厚,把他由三等國公晉封為一等國公,這是人臣之極,只有為數的幾個家族才能得1到這個殊榮,如沐家世襲黔國公,世鎮雲南才是個一等公。
  此外,永樂帝還在忽必烈藏珍中,選了一條極其名貴的鑽石項鏈,賜給了國公夫人姚秀姑。
  這條項鏈也是一位公爵所有的藏珍,被元朝西征大元帥拔都親王所獲,卻沒來得及呈送回來,歸並在忽必烈藏珍之中。
  那是一串十四粒鴿卵大小的精鑽,由巧匠串成,價值連城,永樂帝當廷頒賜,一時不知羨煞了多少人。
  只有梅玉受領下來後,苦笑無已,皇帝的厚賜不能算不豐,但是還不如一百兩銀子來得實際些。
  一百兩可以買數十石糧食,十口之家,數歲之饑。這條項鏈可以值幾百萬兩銀子,卻與廢物差不多,因為它出自御賜,窮了不能賣,也沒人敢買,等於是一文不值。
  這倒還罷了,還得花費精神去保管它,若是有所損壞或損失,傳到宮中去,就是大不敬之罪,弄不好還得為它殺頭。而且想把它深藏起來都不行,國公夫人是貴婦,宮中有什麼酬酢一定都得參加,參加時也必須將它穿戴起來,那些皇后、貴紀及其他的貴婦人,少不得也要鑒賞一番,這種賞賜,簡直受罪。
  梅玉對這種殊榮,向來沒興趣的,尤其是事後一連串的酬酢,更感到其苦無比,可是他都耐著性子參加了。
  一則是出於他妹妹的請求,他妹妹已經出嫁了,嫁的是吏部史侍郎次子,是個很有出息的年輕人,新科二甲進土及第,前程似錦。史家跟他們議婚時,梅家還沒有發跡,正巧倒霉之際,人家倒不是巴結他們,所以梅玉對這個妹夫是挺欣賞的。
  梅家老侯爺梅殷自從退去侯爵之後,長駐西山道觀中學道,不理人間塵事了,連梅玉去叩見都被小道童回絕了,所以梅玲惟一的親人就是這個哥哥。
  梅家雖然顯赫了,但做他的妹妹卻只有受牽累了,梅玉長年不在家,家要妹妹費神照顧,最苦的事有許多顯赫的事要求鄭和,居然也找到梅家來。
  鄭和主管全國密探,專事調查那些官員們的廉潔操守,有些人被捏住了把柄,就來求梅玲轉為說項,梅玲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幸好梅玉不在,她還有個推托,現在梅玉回來了,她只有把那些請托交給梅玉。
  「哥哥!你妹夫只是一個吏部六品部員,實在得罪不起這麼多的貴人,你做做好事,把這些麻煩了一了吧!」
  梅玉只有打起精神,一家家應酬去,有關的人家提出了有關的答話,能幫忙的地方,也盡量地幫忙,那是鄭和故意造成的趨勢,要把人情做在梅玉身上。
  「國公,咱家捏住了他們的小辮子,倒是不怕他們,但咱家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絕,所以藉機會把人情行在你身上,你跟別人做官不同,你的衙門在西南,平素不在朝中,因此朝中的奧援越多越好,耳目消息也越靈敏越好!」
  「鄭公,這些人會成為我的奧援嗎?」
  「他們也許不會成為你的死黨,但你們有點利害關係。第一,他們不會落井下石害你;第二,他們見了什麼風聲,至少會先通知你一聲。國公,你跟咱家不同,咱家不怕得罪人,你卻是處處以和為貴,你也跟別人不同,別人居心唯忠唯敬就夠了,你還得保護聖光寺中那位……」
  「鄭公,你既然提出了,我也有個疑問,朝中的這一位對大哥究竟是抱什麼態度?大哥把傳國玉璽和忽必烈藏珍鑰匙交了出來,對天下已沒有野心了,他怎麼還不放心!」
  鄭和一歎道:「國公,就是這件事,咱家無法答覆,咱家還弄不清主上的心意,說他不放心,他還關心得很,第一次西征時就是聽說那一位受到了李至善的威脅,變相命咱家帶人去幫忙的,可是局勢安定下來了,他又有花樣了,據咱家所知,主上又另委了龍驤將軍張輔,私下召募了一批人,成立了龍驤衙……」
  梅玉一怔道:「這龍驤衙又是幹什麼的?」
  「跟密探差不多,名義上以晉王為主事,但晉王只有掛個名,晉王跟沐公爺是連襟姻親,走得很近,張輔也是出身沐王府家將,龍驤衙的成員也多半是在雲南一帶召集的,可能是在西南一帶要成立一股勢力。」
  「那是為了抵制大哥嗎?」
  「這就不清楚了,天威難測,他心裡想些什麼,誰都想不透,尤其咱家這幾年,多半是在西洋,密探事務雖是咱家在兼領著,但咱家忙於西洋事務,就顧不了太多……」
  「那不還是鄭公的子侄在管著嗎?」
  「不錯,錦衣衛指揮使還是咱家的侄兒鄭文龍,但指揮使只能管明裡的事,暗中一些事務都是主上自己在管,平時由尚衣監劉哲成兼著,最近張輔跟劉哲成也頻頻接觸,可能是龍驤衙跟沐王爺合成一氣,再加上一個親王,一個尚衣監,這個組合相當可觀了。」
  「是的,這都是咱家在西洋時弄出來的,到底主上是什麼心意,咱家不清楚,不過可以想像的是咱們都要小心,所以咱家才勸公爺多結人緣,盡量少得罪人。」
  皇帝另外成立密探組織,並不表示對鄭和的信任有減,鄭和頻立大功,正在當紅之際,以前的密探也不是由鄭和一人獨攬的,仍然有谷王朱穗和李錦龍那一批人分庭抗禮,這一批人被鄭和鬥垮了,才兼併了勢力。
  但皇帝很快又弄了個龍驤衙出來,鄭和自然有點擔心,但又不便動聞,只有悄悄地把話點給了梅玉,他知道梅玉跟沐王府關係密切,必然會去動問一下的。
  這天沐王的堂弟沐晟為梅玉設宴,沐晟本身是沐王府的親軍統領,那是由沐公重任,算不上是正式的官兒,但他卻是沐公的私人代表,地位之隆,喧赫一時。
  梅玉自然不能掃這位貴顯的面子,便和姚秀姑一起赴宴去了,起初他以為只是私下的酬酢,到了那兒,才發覺冠蓋雲集,連晉王朱楓也參加了,他是永樂的弟弟,食米在太原。另外還有在山西大同的代王朱桂。
  兩位親王只是作陪客,來陪伴他這位貴賓,兩位王妃也是珠光寶氣。姚秀姑原來只穿了一件出客的衣服,此時感覺未免失禮,連忙叫人回府中去取御賜的項鏈。
  哪知派回去的旗牌官被人襲殺於途中,那條御賜的鑽石項鏈居然不翼而飛了,據在場目擊的人口述,下手是三名黑衣人,蒙著面,武功很高,殺人越貨後揚長而去。
  這是一個很明顯的預謀行動,劫去了這條項鏈的目的在打擊梅玉,造成他的失勢而已,因為那項鏈雖然名貴,卻是公開的賜品,不但找不出第二條來,就是那十幾顆鑽石,也都是獨特的珍品,劫盜者除了暗藏起來之外,連拆開來賣都無人敢收藏,因為這批貨色太燙手了。
  消息當然很快就傳到梅玉耳中,也傳到了做主人的沐昆耳中,他自然表示關切,兩位親王也相當的關心。晉王安慰他道:「國公,這一定是那個人故意跟你過不去,沒關係,好在這事情知者無多,咱們都幫你壓下來,然後再慢慢地設法找這個傢伙。」
  梅玉道:「消息壓得住嗎?」
  沐晟忙道:「應該沒問題,目前知道的在下、兩位王爺和張將軍四人而已,只要我們不說出去,應該沒人會知道。」
  「那也瞞不住人的,拙荊以後還要參加酬酢,若是不配帶那條項鏈,恐怕會令人啟疑的!」
  「這個……國公盡量少參加好了,即使若不得已,非參加不可,國夫人可以推病在家……」
  「別處可以推,若這宮中召宴,恐怕就不便推辭了,拙荊若是病,宮中一定會派內侍和御醫來視疾,這些人的眼睛很厲害……」
  張輔笑道:「那應該不成問題了,國公跟鄭公公交好,下官跟尚衣監劉哲成公公情分莫逆,有這兩位關照一聲,宮中誰敢不聽話,至於太醫方面,那就更容易了,下官的龍驤衙最近正好捏住了他們的小脖子,下官只要打個招呼,叫他們怎麼說就怎麼說。」
  他們每個人都很熱心,但梅玉卻想想搖頭道:「各位都設想好了,但只有一個人卻瞞不住!」
  「誰?還有什麼人。」
  「我自己。」
  「什麼?國公自己難道會張揚出去?」
  「張揚出去是不會的,我對這件事不會放手的,一定要設法追查到底,看看是誰幹的,但這件事若瞞下來,我便犯了欺君之大罪,我寧可擔上個不敬罪,向皇上自承過失,這欺君之罪卻是我不能擔的。」
  說完,他向主人告了罪,匆匆地告辭而去,出了這種事,人家自然會體諒他的離去。
  梅玉也沒有回府,他來到了錦衣衛指揮使衙門,先找到鄭文龍,把事情告訴他,叫他立刻開始偵查那三個蒙面殺手的來龍去脈,因為國公府旗牌丁士元也是鄭和推薦的手下,密探出身,遇襲的地點又在鬧市,錦衣衛別有一套偵查和追索的方法。
  另一方面,他要求立刻見到鄭和,這倒不難,鄭和回京之後,另有一處秘密的辦事處,離皇宮大內不遠,他大部分時間都在那兒處理要務,也隨時準備著皇帝召見。
  至於宮中的事務,早巳由他的副手兼任,用不著他去擔心了,他是隨時可以見到皇帝的人,若他認為必要,哪怕是闖寢宮,把皇帝從夢中吵醒也可以辦得到,所以說他是天下最有權力的一個人也不為過。
  鄭文龍著人將梅玉送到秘密簽押房,這是兵部衙門的偏院,離午門不遠,是錦衣衛所有,平時就門禁森嚴,除了皇帝以外,任何人都要經過允許才准進入,這個地方比皇帝的御書房還要嚴密,御書房中至少還有幾個負責茶水或清掃的太監可以自由進入。
  梅玉就在這兒見到了鄭和,談話是絕對秘密的,梅玉說了經過,鄭和沉思道:「這些人說聰明也可,說笨也笨得可以,這不是掩耳盜鈴的蠢事嗎?」
  梅玉一怔道:「鄭公以為是張輔那些人幹的?」
  「事實上只有他們才知道國公遣旗牌官回去幹什麼,他們故意在帖子上不說明,只說是便宴,臨時再弄兩位王紀盛裝而去,逼得國夫人要回去取御賜藏珍,他們才遣人伺機下手。」
  梅玉歎道:「這一揣測有見地,只可惜的是秀姑太重視禮儀,要是照我的脾氣,事先既未通知,我們大可以便裝相見,誰也不能怪我們失禮。」
  鄭和笑道:「灑脫的國公夫人,也未能免俗而已,那條項鏈也實在惹人喜歡,掛在國夫人頸上光芒四射,換了咱家,有機會也希望多戴上在人前亮相的。現在那些話都別說了,還是趕緊想對策要緊。」
  鄭和又道:「要想對策,首先要知道對象,其次則知道其目的何在。」
  「是啊,鄭公既然把對像假定是張輔那幫人,他們是以沐王那幫人為後台的,難道沐王要跟我過不去嗎?」
  鄭和道:「恐怕是有一點,因為國公近邀帝寵太多,恐怕已經引起沐王府的不安。他的勢力範圍在西南一帶,國公都護西南,根本就跟他衝突了!」
  「這怎麼可能了,他管的是雲南貴州,我管的是西南夷,各不相關!」
  「國公,只有你這樣想而已,西南夷雖非沐公所轄,但多年來一直是受他所鎮制的,現在劃規國公旗下,等於是從他手中分出一股勢力範圍。」
  梅玉一怔道:「這我倒沒想到,我要跟皇帝談談!」
  「國公,皇帝把你封在西南,就是鉗制他的意思。何況,光是你一個人的力量,恐怕還沒有這麼大的面子,所以暗中還得加上聖光寺的影響……」
  梅玉怔住了,鄭和又道:「這也是主上測試一下沐王對遜皇帝的態度,他如真心支持聖光寺,應該跟國公通力合作才是,現在看他果然對國公用起擠壓的手段,可知休王也是只以自己為重的人。」
  梅玉整個的呆住了,鄭和又道:「國公放心好了,劫盜項鏈的人,咱家一定負責調查出來,只是對方很狡猾,要想追出主使人,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鄭和道:「還有這件事,絕對不能瞞宮中,相信皇上早已知道了!」
  「我知道,張輔他們向我建議保證,說隱瞞下這件事再慢慢找尋,被我一口回絕了,我不想領他們的情,更不想被他們抓住小辮子!」
  鄭和道:「國公沒上這個當,足見高明,那咱家就陪國公進宮一趟面聖吧,你放心,不會有事的,這事咱家也有一半責任。」
  「怎麼會有鄭公的責任呢?」
  「在禁城之內,公開殺人劫走御賜重寶,這是考驗舍侄的能力,如果他破不了案,這個錦衣衛指揮使也別想幹得安穩了,這一石數鳥之計,當真高明得很呢!」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7 09:46

第二十四章 宦海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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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人又朝大內禁而去,鄭和一打聽,皇帝在御書房內批閱奏章,不過留下了話,若是司禮總監或梅國公請見,直接立宣,不必再等請示了。
  鄭和向梅玉苦笑一聲,放低喉嚨道:「如何?咱家說皇帝已經知道了吧!國公,如是打算瞞下來,那可是搬磚頭砸自己的腳了。」
  梅玉心中暗驚,深深感覺到宦海風波的險惡,也感到伴君如伴虎的話一點不錯。
  難怪當初建文帝登了大寶之後,兩年之間,雖然常常找他和方天傑私下相聚,卻從來沒有想到派給他們一官半職。
  有時方天傑自動請纓,想在侍衙營中掛個名,也為建文帝拒絕了,歎息著道:「二位兄弟我許下你們每人督軍一方,非將即帥……」
  男兒及壯四十行,能夠拜及將帥,威震一方,應是功名事業的頂點,建文身為天子,也不會空許人情的,所以大家都不再談起了,因為他們討官做,只是為了有所事事而不是為了本身的利祿富貴。
  現在,梅玉才三十出頭,已經位極人臣,但這富貴卻仍是懸空的,是基於一種微妙的關係而得來的,他時時都有如履薄冰的感覺。
  鄭和又帶著他,在御書房外才唱名進去,裡面已經叫宣了,兩個人進去,永樂在燈下批奏章,堆積像座小山,梅玉情不自禁地道:「陛下太辛苦了!」
  永樂帝居然苦笑一聲道:「是嗎?朕也有這種感覺,這是朕自己找的,朕叫各省的督撫,每月將境內發生的大事具服,朕親自批閱,以求瞭解民隱。」
  梅玉道:「督撫申報的就不會是民隱,他們只會歌功頌德,盡揀好的報!」
  永樂帝一笑道:「給朕的奏章他們不敢,朕另外還有人申報的,若是督撫申報不實,只揀好話談,三個月內就換人,幾年之內,朕已經換掉九個人,現在他們都很老實,每個人都兢兢業業地瞭解民間疾苦,而後設法解決。」
  梅玉不覺肅然起敬道:「陛下達及黎民,功德無量!」
  永樂帝微微一笑道:「聽說你丟了東西?」
  「臣無狀,御賜的項鏈被人劫走了!」
  永樂帝不動聲色地道:「梅玉,朕如果要追究起來,這就不是無狀兩個字蓋得下來的。」
  梅玉毫不在乎地道:「陛下要講道理,微臣若是將御賜的東西隨便擱置,才是大不敬,現在臣將之視拱壁,遇有重要應酬才令妻妄穿戴,實是萬分敬意,被賊人在鬧市攔劫,罪實不在臣!」
  永樂帝居然一笑道:「好!梅玉,從小你就善辯,現在的辯才越來越厲害了!」
  「臣不是善辯,只是喜歡直話直說,當然也因為陛下有聽直話的聖明,臣才敢直言無隱!」
  永樂帝哈哈大笑道:「聽你的話就是聖明,不聽你的話就是昏庸了。梅玉,你倒是謙虛得很!」
  「微臣自知跋扈無關,但微臣不善虛假,心中想什麼就說什麼!」
  永樂笑笑道:「別人出了這種事,一定是設法隱瞞,你倒好,立刻就跑來告訴朕了!」
  「微臣覺得不必隱瞞,東西是陛下所賜,丟掉了是微臣的損失……」
  「這應該與朕無關了!」
  「不!陛下還是有責任的,在禁城之內,鬧市之中,公開的殺人劫取御寶,這批賊子實在太不把皇帝的尊嚴放在眼中了,微臣以為京畿尹衙門和錦衣龍嚷兩衙的責任不可卸,應該令他們即期破案緝兇!」
  「這怎麼又與龍驤衙扯上關係呢?」
  「因為龍驤衛管的就是這些事!」
  「你怎麼知道龍驤衙管的是什麼事呢?朕設立龍驤衙,只是說是朕的禁衛而已,可沒有規定他們幹什麼。」
  「可是微臣回來後,西征隨員大大小小都受到他們的盤詰調查……」
  永樂帝神色一震道:「有這種事?」
  梅玉道:「人是張輔帶來的,對微臣還算客氣,先來拜會後,才說是陛下的旨意,請微臣合作……」
  永樂帝怒聲道:「這個混賬東西,膽子太大了,朕可沒有叫他去調查西征的大軍,三寶,你知道這事嗎?」
  鄭和也頗覺意外,連忙道:「奴才不知道,其實國公的隨員都是從奴才這兒調過去的,奴才的人,陛下處都有檔案可供查閱,陛下如果要知道什麼,根本不必另外費事,另外再叫人去調查了。」
  永樂帝很生氣地道:「這個畜生很不像話,有些事情居然自行做主,朕要好好地整整他。」
  梅玉道:「陛下何不將微臣的這件事交給他去辦,限期他緝兇,追出失物!」
  「這……責成在他身上似乎說不過去吧?」
  「陛下,事實上本來也該他負責,京畿治安,本該由京兆尹衙門負責,可是他們主管那些地方上的小案,似這般殺官劫取御寶的大案子,應該是錦衣衛負責,可是錦衣衛指揮使忙著支援鄭公西征,著重西洋的海外聯絡了,那些工作他們接手自動分了一大半去,現在正好順理成章地把責任交給他們去!」
  永樂帝想了一下,居然笑笑道:「說的也有道理,這幾個傢伙是該整一整他們,給他們一點教訓,這下他們做夢也沒想到會搬磚頭壓自己的腳的!」
  鄭和笑道:「陛下似乎已經猜到是誰主使了!」
  永樂帝道:「朕不敢自許聖明,但至少不是糊塗蛋,可以由著人欺騙愚弄,晉王和代王是兩個笨蛋,自己頭腦不清,卻偏又喜好弄權,這下叫沐榮給套牢了,一定會吃虧的,而沐榮也該死,他是皇家的親戚,世沐皇恩,已貴至王爵,還要不安分,你經略都護西南,跟他的勢力衝突,自己可要多加小心!」
  「微臣知道,微臣自會讓他一點。」
  永樂帝搖頭道:「梅玉,你沒有弄清朕的意思,朕不是要你讓他,如果是要由著他在西南坐大,朕也不會派你去了,朝中有的是能吞聲忍氣的飯桶,朕之所以派你去開府,是因為你有股不屈不撓的勁兒和不避權勢的銳氣,只要你能站在道理上,不必怕誰,朕一定支持你!」
  梅玉明白皇帝是要借重自己的力量去抑制休王府,心中雖不以為然,口中卻道:「但微臣失落了御賜珍寶,仍然有失敬之罪,請陛下賜罪!」
  永樂道:「那當然,這是一定要處分的,朕罰你個太不經心之罪,像這個價值連城的奇珍,你只派了一名旗牌官,匹馬單騎去拿取,予人以可乘之機,若是你派上五六個人護送,就不容易出問題了。」
  這個理由倒是塞住了梅玉的口,他自己開過鏢局,當過一兩年的總鏢頭,也知道一點行情,像這樣一件舉世匹的奇珍,照一般走鏢的習慣,也勢必出動全局的人力不可,自己的確是太大意了。
  鄭和道:「這倒怪不得國公,他是認為在京師輦轂之下,禁城之中,應該是不會有問題,何況那名旗牌也是奴才治下的絕頂好手,這只能說是賊徒太大膽妄為一點!」
  永樂帝這才慢怒道:「所以朕才生氣,這些人太過無法無天了,在禁城中都敢如此膽大妄為,若不懲處,將來不得了。三寶、梅玉,這件事朕會落實在張輔身上,但也只有給他們一點壓力而已,靠他們追藏緝兇是絕對無希望的,真正做事的,還要靠你們自己。」
  梅玉立刻道:「微臣知道,微臣一定要辦好這件事情後,才到西南去上任!」
  永樂帝一笑道:「還有,你必須要受點處分,聯要罰你繳出俸銀三千兩,以充國庫。」
  這個處分簡直是開玩笑,梅玉的一等公,歲俸三十萬兩,三千兩不過是百分之一而已,這處分是太輕了。
  以事實而言,這當然也算是處分,因為罰俸畢竟是不太體面的事。但是在另一方面講,這也是一件大有面子的事,官場中遭到罰俸處分的人,反而是一種殊榮。
  這證明受處分的人在皇帝心目中的份量極重。因為犯了錯,皇帝不便掩飾,才象徵性的處分一下。
  所以第二天早朝時,皇帝當庭作了宣佈後,的確讓很多人吃驚不已。
  京師是非之多,冠於天下,梅玉在昨日失去御寶的事,事實上也瞞不了人,已經有許多人都知道了。
  梅玉的倔起,是令很多人既不服氣,也想不透的,因為梅玉是前遜皇帝的死黨,也是永樂帝最討厭的一批人,永樂登基五年,已經將當日建文帝的班底徹底清除了,卻想不到會留下一個擁建文帝最力的梅玉而屢膺重寄。
  二次西征由梅玉掛帥,己使人難以理解,而梅玉歸來所受之賞賜之豐,更使人驚訝和眼紅,他們都感到天威難測,對皇帝模不透。
  梅玉出漏子的消息,傳到了大家耳中不多久,人人都在猜測皇帝將會如何懲戒梅玉,最輕的估計也將是由公爵降回侯爵去,哪知道天恩浩蕩,僅僅是罰了三千兩銀子。
  三千兩銀子在升斗小民之家中,也許一輩子都積不起這筆財富,但是對一位國公而言,實在又微不足道了。
  更慘的是新拜龍驤衙統領張輔,皇帝居然把這件事責成在他頭上,說他捍衛京錢不力,有虧職守,限他在十天之內,緝獲兇犯,否則即予嚴懲!
  皇帝是下的朱諭,形諸文字,雷霆頒下的旨意,這就是說連辯駁的機會都沒有了,只有乖乖地領旨。
  這道旨意不僅是張輔變了臉色,其他幾個人也都嚇黃了臉。
  下了朝之後,顧不了其他人言語紛紛,晉王朱楓、代王朱桂和龍驤將軍張輔全部都集中在沐晟的家中。
  沐晟雖是沐榮的代表和堂兄弟,但他無職無品,未能臨朝,只在家中等消息,沒想到三個人會同時來到,一進他們秘密議事的書房中,張輔就把皇帝的旨意給沐晟看了,同時道:「總管,你看該怎麼辦?」
  沐晟讀了朱諭後變了色道:「這根本不是你的責任呀!怎能要你負責呢?」
  張輔道:「本來是下官跟鄭文龍應該同時負責的,可是鄭和出使西洋,鄭文龍全力支援西方和聯絡,事務放鬆了不少,是王爺授意下官多爭取一些事權,所以最近京畿方面的事務,都是龍驤衙在管,皇帝倒沒找錯人。」
  「這……該怎麼辦?」
  張輔道:「當初下官就反對這麼做法,都是總管和二位王爺極力主張要借此整住梅玉,還料準他不敢張揚的。
  「哪知他根本不在乎,自己入宮去請罪了,結果倒好,皇帝只罰了他三千兩銀子,卻把個燙山芋弄到下官手中了。」
  沐晟忙道:「張將軍,別急!別急!你可以向皇帝訴說事情不該由你負責的,鄭和回來了,對西方聯絡的事也停止了,錦衣衛仍然在負責。」
  張輔冷笑道:「皇帝若是頒的口諭,那還可以復奏一下,現在頒下的是朱諭,大總管,你應該知道朱諭的頒下過程,那是鐵定成案,無可推托了!」
  他頓了一頓,沉聲道:「事情到了這步田地,下官少不得只有公事公辦,把黔中三鳥給交出去了,那條項鏈也只有麻煩你們還出來。」
  這番話把另外三人都引得緊張起來。沐晟連忙道:「張將軍,這須得從長計議,不可魯莽從事!」
  張輔道:「下官的期限只有十天,過期不破案子,下官就會撤職查辦,總管何以教下官……」
  「這個……皇帝不過是說說而已……」
  「說說而已?當廷頒下親筆朱諭,豈是說說就能算了。總管,責任在下官,你這種不負責任的話最好少講,到時候下官遭了事,誰來為下官做主?」
  沐晟見他翻了臉而且還完全不給自己面子,出言近乎訓斥,一時拉不下臉,於是也沉下臉道:「張將軍,你別忘了你之所以有今日是靠了誰的力量!」
  張輔也火了,厲聲道:「張某承認王爺提拔,張某十分感激,但是統領今天這個龍驤衙,也有一半是張某自己的本事,不管怎麼說,都不是靠著你這小人的力量。沐晟,你自己膽大妄為,鬧出了事情,只有你自己扛,別想拖別人下水,劫寶殺人的一本賬,張某很清楚,看在沐王爺的分上,張某不為己甚,給你一天時間,把東西先送過來,然後把人趕出京師,張某在外面拿人!」
  代王朱桂見他們鬧翻了,拉兩邊說好話解釋,然後又對張輔道:「張將軍,黔中三鳥是本爵的門客,若是抓住他們,咬出了本爵來……」
  張輔道:「下官不會留下活口的,當場格斃,然後在身邊搜出贓物一併交差。」
  「這交得了差嗎?」
  「東西追了回來,緝兇的劫匪被格斃,應該可以了。」
  「若是上面要追究主使人呢?」
  「死無對證,沒有了活口,推托的辦法就多了,梅玉當年幹過鏢行,黔中三鳥出身黑道,跟梅玉本來就有過節,就在這上面做文章……」
  代王遲疑片刻才道:「可是這樣子整自己人,未免太……刻薄了一些,這要我們對別人的手下如何交代?」
  張輔沉聲道:「王爺如果要講義氣,張某就留下活口,讓他們把王爺咬出來就是了。」
  代王嚇得臉也白了,連忙道:「這怎麼行,這也不是本爵的主意,本爵只是借出人手而已。」
  張輔道:「不管是誰的主意,反正是個餿主意,昨天你們一說,下官已經說不妥了,不過你們強幹了,下官也只有硬起頭皮為你們擔待一二,不過下官也說過,鄭和手下頗有能人,這件事瞞過他的機會不多,現在果然推到下官的頭上來了。」
  沐晟這時也豁出去了道:「張將軍,其實扳倒鄭和,打擊梅玉,最有利的是你,與我們有什麼干係?」
  張輔冷笑道:「沐晟,你那一套心思以為下官不知道,再過兩個月就是王妃生日,你想討好王紀,知道王妃喜歡珠寶飾物,所以才打算將那條項鏈送去給王妃當賀禮!」
  「這個……在下不否認,只要東西到了沐王府,相信皇帝知道了,也不會向王爺理論的。」
  張輔冷笑道:「皇帝也許一時不會貿然行事,但是心中對王爺有了介蒂,終究不是好事。」
  「那又怎麼樣,王爺坐鎮天南,身系半壁江山安危,皇帝縱然心中不高興,也只有忍著點。」
  張輔沉聲道:「王爺只想跟皇帝互相尊重,卻不想跟皇帝作對,所以才提拔下官為皇帝效力,也是表示支持皇帝的意思,你要是敢為王爺惹是生非,莫怪下官不客氣了。」
  沐晟是休王的堂兄,雖非嫡支,卻也是老王爺沐英的侄子,又是在自己的府中,被張輔如此頂撞,面子上更下不來了,一拍桌子道:「張輔,你不過是沐王府的家將,居然在我面前人五人六起來了,來人哪!」
  書房外面進來兩名武裝護衛,一恭身道:「總管有何吩咐?」
  沐晟一指張輔道:「替我把這個匹夫轟出去!」
  那兩名護衛一怔,張輔微笑道:「沐晟,你大概忘記了,他們都是龍驤衙,是我的直屬手下弟兄,你要他們來轟我,不是教唆以下犯上嗎?那可要軍法從事的。」
  沐晟臉色一變道:「不管,儘管轟,本座負責!」
  哪知兩名護衛上前,一個劈手就是兩巴掌,把沐晟打翻在地,另一個乾脆拔出劍來,把著咽喉喝道:「混賬東西,居然敢侮蔑統領,罪不容赦。」
  挺劍就要刺進去,張輔喝止道:「慢!留下他一條命,派人押回鎮南去交給王爺處置,目前只掌嘴二十,革除總管職務,收押嚴加看管!」
  那名護衛應了一聲,上前劈啪連發,打完了二十嘴巴,沐晟早已痛得昏厥過去,代王與晉王嚇得面如土色,張輔一笑道:「二位王爺,現在好了,主使人也有了,王爺回去把黔中三鳥支出府去,下官好著手擒捕,在王府搜出了人,對王府不太好。」
  代王朱桂沒想到張輔居然敢把沐晟說打就打,說關就關,知道不能再拖延了,心中也十分後悔,先時以為沐晟是沐王的代表,才對沐晟言聽計定,因為他們的封地都在西方,也是在休王府的影響範圍之內,必須仰承沐王鼻息,他們明白,如果沐王府要併吞他們的勢力,皇帝也幫不了他們的忙。
  現在看起來,張輔似乎更能得到沐王府的信任,先前沒把此人籠絡好,一味去討好沐晟,實在大為失策,只有可憐兮兮地道:「人在西山的一所宅子裡呆著,那是沐晟安排的,項鏈也在那兒藏著。」
  張輔道:「那就好,二位王爺從現在起就別管這件事了,只是口頭放嚴緊些,別洩漏風聲1」
  兩人連聲說不敢,急急地去了,張輔等到了晚上,另外做了一番安排,就去見梅玉了。
  他倒是很會推卸責任,把事情往沐晟身上一推,說沐晟跟前錦衣衛副指揮使李景隆是連襟兄弟,李景隆間接垮在梅玉手中,沐晟挾怨私下報復,與沐王沒有關係。
  項鏈是沐晟派黔中三鳥下手所劫,這三個人出身黑道,跟梅玉卻另有江湖恩怨,那是梅玉任保鏢時,跟長江水道瓢把子老龍王結下的仇,現在他們約梅玉私下解決。
  他再三致歉,說自己並不是推卸責任,因為黔中三鳥放出了話,如果官軍去圍捕的話,他們即將毀卻御寶,為此張輔不敢擅專,來請梅玉定奪。
  梅玉淡淡地道:「張大人已經打聽清楚了是這三個人?」
  「是的,下官已經廢了沐晟的總管職務,將之擒下拷問,確知是此三個人所為,特來上稟國公。」
  梅玉沉聲道:「他們躲在哪兒?」
  「西山白雲寺東側,一所凌雲山莊中,那是代王朱桂的產業,是冰昆向代王借了,供手下武士寄宿之用,除了黔中三鳥之外,還有五六名高手住在一起!1」
  梅玉忽地神色一冷道:「統領大人既是已經知道賊人為誰,也知道了下落,莫非還有什麼礙難嗎?」
  「不……只是對方放下了話,希望跟國公當面解決!」
  「笑話,本爵乃當朝國公,豈能與江湖盜賊逞狠拚命去,此事已由聖上責成大人專任,凡事都該由將軍做主,本爵不便干預!」
  張輔倒是一怔道:「國公!因為對方說過,國公若不去當面解決,他們就會拚死毀卻御寶,下官負不起責任!」
  梅玉一笑道:「張大人這話該向聖上稟奏去,失寶之疏忽,本爵已經向聖上自行請過罪了,也接受處分了,此後應該是張大人的事。」
  張輔見梅玉不上鉤,只有耍賴地道:「下官已經向國公報告過了,國公既不願出面,下官責無旁貸,只有發兵去圍捕鹼徒,可是萬一御寶受損……」
  梅玉冷冷道:「只要聖上認為張大人交代得了,本爵絕不會埋怨到大人頭上,大人公務忙,本爵不敢耽誤了!」
  他端茶送客,表示不再談下去了,張輔無可奈何,只有起身告辭而去,心中卻又惱又煩。
  梅玉來個完全不管,把責任全丟在自己頭上,自己卻因為是皇帝交代下來,不能不管,可是如何管法呢,要既不涉及沐王,又不牽連到其他人,情面上只能應付,事情又能交差,可實在太難了,想了半天,只有痛下殺著,把凌雲山莊的人雞犬不留,殺個靜光,弄成死無對證,但又怕那條項鏈沒有著落,還是無法交差。
  思慮了半天,他只有去找代王,在代王身上下功夫,先把項鏈弄到了,然後再圖下一步了。
  梅玉卻在當天下午,已經與姚秀姑兩個人喬裝易容,化身為一對中年夫婦,到白雲寺去進香寄宿,托名是為了求子,晚上睡在客房,準備第二天起來燒頭香,以示虔誠。
  他們倒頗像一對鄉下出來的讀書人夫婦,男的帶了一支傘,女的提了一個包袱,僕僕風塵地歇下了,誰都沒對他們起疑。但梅玉的傘中藏著長劍,姚秀姑的包袱中,暗藏著她的鐵彈弓和百來顆鉛丸。
  這兩夫婦好久沒有臨陣了,今天卻靜極思動,準備一探凌雲山莊的虛實,一斗黔中三烏。
  江湖上有一句話--人只要一入江湖,就永遠擺脫不了江湖、這固然說江湖的是非多,恩怨牽纏,無休無止,但也未當不可說是江湖生涯刺激大,深深地吸引人。
  像梅玉與姚秀姑,他們的地位已經高得不能再高,連皇帝對他們都要客客氣氣了,照說他們已經可以不必去冒險,就是想做什麼事,鄭和撥一些人給他們指揮,那些人個個是行動的好手,幹起工作來絕不比他們差,但是他們遇到了機會,還是想自己出動一下,這種不甘寂寞的心情,正是江湖人的通病。
  凌雲山莊在白雲寺東邊約二里許,是順著山勢開出來的一片山莊,還引起一道流泉,匯成一個小潮,玲戎樓閣,圍著小湖而建,樓與樓之間,隔著十幾個花圃,可以想見設計的人特具匠心,當然建這一片山莊所花的銀子也著實可觀。
  代王朱桂好賭,他的那些皇族弟兄們也酷好此道,一年是太祖生日,諸王子齊聚金陵為太祖賀壽,兄弟們沒事就賭了起來,那時的燕王棣也就是現在的永樂帝,由於手氣太差,輸了好幾十萬兩銀子,一時手頭不便,就把這所山莊折價輸給了代王。
  代王弄到了手之後,也著實花了一筆錢將它修繕得美輪美灸,這是一個術士說的,燕京有帝氣待興,不日將有帝王出馬。
  代王花了大本錢,也想看看能否上應天象,搖身一變成為皇帝的。
  所以山莊內有些設備,竟是系照天子的規格所建,太祖在世之時,代王推說是為孝順父皇而建的行宮,因為他本是王子,倒也沒人去管他的閒事。
  太祖崩,傳位王孫允炆,沒幾年,燕王朱棣以清君側的名義,逼走了惠帝建文,改號永樂而且移都於燕京,於是紫氣又再度照臨燕京被稱為北京,倒順應了天象,卻不是應在代王身上而已。
  永樂帝多疑而善忌,代王自然不敢住進那所別莊中,他本來想獻給永樂帝而討好一下的,但永樂帝卻拒絕了--那是朕昔年輸出來的,皇帝若得之歸還,豈非向人表示朕輸不起嗎?此事萬萬不可!
  代王對這所山莊只是既煩又惱,自己不能使用,又不能變賣,每年還得化費大筆的錢去維護它。所以沐晟要借去給武士們居住,他滿口就答應了。這正好是個機會,試探一下永樂帝的態度,皇帝若是不在乎,自己以後也可以公開地使用了。
  夜色初深時,梅玉與姚秀姑都是一身黑色的袍裝,佇立在凌雲山莊的圍牆外,牆高三丈,飛越不易,外面也看不見裡面,門口有代王府的衛士邏守,硬闖倒不難,但是卻會打草驚蛇。
  梅玉為了進去而發愁,姚秀姑卻笑笑,打開背上的包袱,拿出一根絲繩,頭上帶個小金爪,輕輕地甩了幾圈,拋上去,勾住了牆頭。梅玉見了笑道:「夫人,你已經是一品貴婦,居然還會把這些走江湖的玩意常帶在身邊。」
  姚秀姑輕歎道:「公爺,這個貴婦可不能與一般的官眷相比,你這個一等公也是一樣,只是風雲際會而已,並不是仗著汗馬功勞掙來的,因此,你我都不能把眼前富貴當作滿足,隨時隨地,都得準備回到江湖上去。」
  梅玉有點慚愧地道:「夫人說的是,我也不是安於富貴的人,不過我們不會回到江湖去,大哥那邊離不開我,最了不起終老邊夷就是了。」
  姚秀姑歎息道:「公爺,你為大哥想得太多,做得也太多,這固然是你的兄弟手足之情,但仔細想來,對你們雙方都未必是好……」
  梅玉一怔道:「這是怎麼說呢?」
  「聖光寺的聖僧,本來是地位超然,只是一個精神上的領袖,所以才得到萬邦的尊榮,但你們卻使聖光寺的權力橫展的太大,漸漸地移到了政事,甚至於直接干預到一邦之主的存廢。」
  「這……是為了那些百姓,我們希望每一個邦主都很賢明,為生民謀福利,聖光寺居於監督的地位,督促那些國君們兢兢業業,不敢懈怠。」
  姚秀姑道:「這不等於另一個朝廷嗎?別說那些國君們心中不高興。就是大明朝廷也未必會高興的。」
  「大明朝應該不會吧,鄭和對我出掌西南都護府十分賣力支持,那當然也是皇帝的意思,鄭和本人是做不了主的,皇帝如果不高興,就不會支持我了。」
  「這是目前,風聞安南交趾那邊漸有不穩之象,朝廷不想用兵,利用你們去真壓而已。」
  「安南不在我的轄區之內,一直是沐王府在管的。」
  「你是西南都護,所有的西南夷,都是你的事,朝廷就是因為沐王府的氣焰太盛,也想利用你去壓一壓。」
  梅玉不禁呆了道:「你怎麼知道的?」
  「李珠夫人跟我說的,她的父親當年致力於經營西南,對那邊的勢力十分清楚,閒下無事,她就跟我談這些,深以為憂,認為聖光寺在西南的擴張,實在無此必要,就教化萬民而言,責任已經夠大夠重,現在反倒是捨本就末,去干預各邦的政事了。」
  「那是大哥的理想,他一直想成為一個聖君,為生民立命,為萬眾主心。」
  姚秀姑道:「妾身跟李珠對他都有一個相同的看法,認為他心高於天,才薄如紙,根本不是一個很稱職的皇帝,徒具理想,卻缺少實際的計劃和魄力!」
  「你們怎麼可以那樣的批評他?」
  「公爺,我們都曾對他忠心不二,但不是把他視為神明一般的愚忠,至少該認識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梅玉終於一歎道:「事實上,他自己也明白自己,接位太早,太祖薨時,偏偏他的太子父親先死了,輪到他這個皇孫繼位,年紀輕不經事,又有一大堆的長輩在上,所以永樂人替,他是心平氣和地讓出來的,但他也有他的理想,所以他希望在海外一展抱負,我相信他給永樂帝的私函上也提出過這個請求,永樂帝也答應了,所以才會派鄭和兩度西征,作為對他的支持,甚至於派我都護西南。」
  「不過聖光寺真要在西南弄出個局面來,皇帝就會擔心了,一邦不穩,朝廷猶且不能漠然視之,何以西南諸夷,領土加起來,猶大於中原!」
  「對!我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我才要老三娶了吉馬族的新酋,盡力發展建設金馬岒,將來把聖光寺的中心移到蘇門答臘去,遠隔重洋,朝廷也放心得多!」
  姚秀姑道:「你想到這一點就行了,李夫人是怕你們在緬甸投入太多,那雖是外夷,卻與雲南接壤,大軍可以直接開過來,無險可守!」
  「我知道,方天傑是家傳兵法韜略專家,早就考慮到這個問題了,因為李至善一開始就把聖光寺總寺設在仰光,只好將就著拖一陣了,事實上他已經在暹羅設立了第二個中心,也是想把權力中心轉移得離中原遠一點。」
  姚秀姑道:「大家都有這種看法就行了,慢慢朝這方面去做好了,現在我們倒是設法把那條項鏈取回來為上,雖說皇帝把責任硬壓在張輔身上,我們還是靠自己的好。」
  兩人已經進入了凌雲山莊,只是不知道項鏈藏在哪兒,也不知道黔中三鳥住在哪裡。兩人只有一間間屋子探索過去,好在姚秀姑當年走江湖時,見過黔中三鳥,還有一點印象。
  找到一幢較大的樓房,居然燈火通明,兩人挨近窗口看去,只見裡面還在飲酒,坐著四五個人,姚秀姑俯身道:「中間那個頭上有肉瘤的就是黔中三鳥的獨角鷲華清風,那個白臉脖的是人面梟華紫雲。另外作女道姑打扮的是雲雀華玉霜,他們是堂兄妹。」
  「另外還有兩個人是誰?」
  「不認識,想來總是黔中的黑道高手,他們貴州人很排外,本州人自成一個小圈子,黑道中人尤其如此。」
  梅玉略一沉吟道:「他們集中在一起,倒是很傷腦筋,我們只有兩個人,闖進去也不是敵手。」
  「擒賊擒王,黔中三鳥以獨角鷲為首,只要制住了他,其餘兩人就不敢動了。」
  姚秀姑從不跟梅玉抬槓的,他說什麼,她都是聽著,這次也不例外。
  梅玉閃到了門口,剛好一名廚師端了一籠熱騰騰的蒸餃上來,梅玉就在門口接了道:「交給我好了!」
  廚師以為是侍候的人,毫不考慮地就把蒸餃交給了他,梅玉接著,掀開門簾進去,一直到獨角鷲身邊,還是沒人注意他,梅玉掀開蒸籠,把一籠滾燙的蒸餃全部打在獨角鷲的頭上,燙得他怪聲叫吼,狼狽不堪地用袖子擦著臉,卻是沒有想到一支亮晃晃的長劍已逼在他的咽喉上。
  梅玉的手很穩,劍尖扎進肉中分許,華清風試著想把身上挪後一點,可是梅玉的劍始終比著他,不給一絲脫身的機會,獨角駕的臉上出現了驚惶之色,終於顫著聲音問道:「朋友!你是誰?」
  梅玉很沉穩地道:「你們殺了我的手下,劫了我的東西,居然會不認識我是誰?」
  對方幾個人又是一震,華清風尤其驚惶地道:「尊駕說些什麼,在下一點都不明白。」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7 09:46

第二十五章 迷案疑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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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玉沉聲道:「我叫梅玉!」
  「啊!汝國公梅玉--公爺……」
  另外有個漢子叫道:「汝國公,不管你的地位為尊貴,卻也不能濫殺無辜,我們可沒惹你……」
  梅玉沉聲道:「我找黔中三鳥,假如閣下不是他們一夥的,就請靠邊站去,否則就一起趟趟混水,不過我警告在先,這次的混水趟得很不值得,你們的靠山沐晟已經被扣了起來!」
  幾個人又是一驚,那漢子叫道:「我不信,沐總管是沐王爺的兄弟,也是他北京的代表,誰能扣押他,就算皇帝要扣他,也得先向沫王爺打個招呼呢……」
  梅玉一笑道:「這話不錯,沐晟對外可以代表你王府,連皇帝也對他客氣幾分,但有個人卻是不在乎他的身份,說扣就扣!」
  「誰?誰有這麼大的能耐?」
  「龍驤衙統張輔,他出身於沐王府家將,跟沐晟是一個體系,抓起他來毫無顧忌!」
  「可是張大人為什麼要抓沐總管呢?」
  「因為他主管龍驤衙,責在京畿治安,京師地面上發生的事,不管大小,都是他的責任!」
  「不對,那是錦衣衛的責任。」
  「龍驤衙的職責跟錦衣衛相同,可是皇帝竟是專門找定了他,責成在他身上限期破案,所以他只好抓了人!」
  「抓人也不該抓沐總管。」
  「怎麼不抓他,他是殺人劫寶的主謀者,沐王爺並未授意他這麼做,完全是他自作主張,所以張輔才抓他!」
  「那沐王爺怎麼說?」
  「沐王爺此刻尚無消息,不過我相信他是不知情的,因為他跟我的私交甚篤,每次我經過鎮南時,總會跟王爺聚談一陣,我在困難時,蒙他多方照顧支持,相信他不會跟我過不去的。」
  華清風仍在尖刻的威脅下,聞言吶吶地道:「那沐晟為什麼還要叫我們幹下這一案?」
  梅玉一笑道:「他是自作主張,怕我在西南的權力擴張,影響到沐王府,才設法打擊我一下,不過這次做得太笨了,皇帝對他的用心清清楚楚了,案子一發生,立刻就責成張輔限期破案,華清風,你們實在很不聰明。」
  華清風咬咬牙道:「是沐晟把我們咬出來的。」
  梅玉笑道:「張輔,沐晟,代王朱桂,每個人都知道是你們幹的,事情發生了,人人都怕沾上你們,我是念在江湖淵源上,先來找你們,若是等到張輔帶人來了,他可不會讓你們活著招供什麼。」
  幾個人臉色又是一變,他們都知道這是十分可能的。
  雲雀華玉霜首先憤然道:「這算是什麼,我們是應人之邀幫忙的,事情倒推到我們頭上來了;我們也不必代人受過,統統給他掀出來。」
  梅玉道:「沒什麼好掀的,沐王爺不知情,都是沐晟一個人在搗鬼,他已經被扣禁起來了,這件事情只能到此為止,責任全在你們四個人身上。」
  華清風一歎道:「國公說得是,我們實在是太笨了,江湖上逍遙的日子不多,投身豪門,這是自找罪受,國公既然找到了我們,就請下手吧!」
  他閉目受死,梅玉道:「我如果要殺你們,就不會孤身來此了,我會照會錦衣衛,帶足人手前來……」
  「那國公欲意何為?」
  「賣一份交情,告訴三位事情已經揭開,請三位悄悄地離開,我想不出一個時辰,張輔就會帶人來了。」
  華清風大感意外地道:「國公放我們走!」
  「梅某也曾混過幾天江湖,尤其是黔貴道上的江湖朋友,昔年為了沐王府的關係,明裡暗裡,都幫了我不少忙,這份人情我一直記在心裡,三位只要將項鏈賜還,梅某負責,親自護送三位離京……」
  華清風臉色又是一變道:「誰告訴國公說項鏈在我們手中的?」
  梅玉也微微一怔道:「今天下午,張輔來說的,他說本該即刻派人來逮捕三位的,就是怕三位情急之下,毀掉御賜重寶,所以才慢慢設法行動。」
  華清風道:「說來國公也許不信,我們在得手當天,就把項鏈交給沐晟了,他說要以之獻給王紀,作為她三十歲的生辰賀禮的……」
  「這個說法太荒謬了,那串項鏈是皇帝當朝賜給我的,在京師出了這麼大的事,王妃敢公然接受嗎?」
  「他說王妃酷愛珠寶,就算不敢公開佩戴,對這串項鏈也必然喜愛異常,珍重收藏的……」
  梅玉哈哈笑道:「女人喜愛珠寶,就是為了可以戴在人前炫耀,若是只能偷偷私藏著,那又是什麼意思,再說沐王爺又會准許她收下嗎?」
  華清風一歎道:「老實說,我們原本以為這是王爺授意的,所以才不顧一切地干了,不過我們去交命時,張輔也在,他當時就跟沐晟吵了起來,說沐晟膽大妄為……」
  張輔在梅玉面前說過事前他不知情,現在倒是可以相信了,不過梅玉也相信項鏈不在黔中三鳥的手中,的確是交出去了,因為他們到了這個時候,已沒有必要說謊了。
  那串項鏈已成了燙手貨,賣了沒人敢要,留著反成禍害,因此梅玉想了一下道:「既是如此,各位快離開吧,我負責送各位離開京師,若是落在張輔的手中,我可不敢說了。」
  他抽回了劍,華清風大感意外地道:「國公!你相信我們說:的話。」
  「梅某與三位素無隙怨,三位是受人蠱惑才幹下這件事,梅某待人以誠,完全是以江湖道義與三位交涉,三位應該也沒有騙人的必要。」
  華清風十分慚愧地一拱手道:「國公高義雲深,華某兄妹感激萬分,既豪寬釋,敝兄妹大恩不言謝,只希望異日在江湖能有報答國公之日……」
  梅玉也拱拱手道:「那倒不必了,梅某只是為了江湖交情,可不是為了示恩,三位就走吧,早一刻是一刻……」
  三人正等轉身離開,忽然另外兩個漢子四手齊揚,一片寒芒湧了出來,有幾枝袖箭是射向梅玉面門的,被他舉劍磕開了,但黔中三鳥則在猝不及防之下,各中了十幾枝暗器,倒在地下,只不過掃動了幾下,遂而寂然。
  可見那些暗器上還淬了劇毒,中人立死。
  梅玉怒吼一聲,挺劍就攻了上去,那兩名漢子忙躲開了,一個叫道:「國公,請息怒,卑職等俱是龍驟衙所屬衛士,剛才只是執行任務……」
  「黔中三鳥是劫寶殺人的要犯,敝上受命偵查全案。自然不能縱犯人離開,否則無以覆命……」
  「這麼說你們真是張輔的手下了。」
  那二人自身邊取出一塊腰牌呈了過來,梅玉接過看了,倒是沒錯,這兩人一個叫桂福生,一個叫劉永生,都是龍驤衙中一等侍衛,那等於一個統領的地位,敘職可及三品護衛!冷笑道:「二位的地位不低呀1」
  桂福生躬身道:「敝上自受旨之時開始,就知道責任不輕,立遺卑職等二人前來,一半做伴,一半也是要監視他們,不讓他們離去。」
  「張輔奉的旨意是擒凶,他已經把握住重嫌犯,為什麼不下手抓下呢?」
  「抓人容易,敝上還負責退回重寶,惟恐斷了線索,不敢魯莽行動!」
  「那現在你們又怎麼敢殺人了。」
  「因為國公已經問清楚了,重寶不在他們手中,而他們又有逃走的可能。卑職只有下手了。」
  「是本爵要他們走的。」
  「這個請國公原諒了。非是卑職等存心抗命,實在是茲事體大,此三人是直接行兇的罪犯,聖上責成龍嚷衡處理此案,若是讓犯人走掉了,敝處上下都擔罪不起。」
  梅玉倒是被塞住了嘴,以張輔的職責而言,黔中三鳥既為兇案主,實在是放不得!
  頓了一頓他才道:「你們行使職權,本爵干涉不了,可是你們剛才的暗器,也射向本爵。」
  「國公,那四支袖箭都是沒毒的,而且箭鏃都已經扳斷了,打在身上也不會受傷……」
  桂福生說話,劉永生則將四支被格落的袖箭都拾了起來,呈給梅玉過目,梅玉道:「為什麼要如此呢。」
  「箭骸是淬毒的,為恐萬一誤中國公,故而先將之扳斷了,至於冒犯國公實在是不得已,卑職等出手的暗器,無一不是絕毒致命的,卑職等怕國公在情急之下,會去救他們,只好先將國公安住,冒瀆之處,萬乞恕罪!」
  這下子梅玉是真正的沒話可說了。
  梅玉雖然自許為江湖人,但他出身貴族,初入江湖就是總鏢頭的身份,江湖上使詐賴皮的那一套他是耍不出的。
  桂福生和劉永生殺死黔中三烏,雖然令他心中很生氣,但人家處處都在理上,他也沒話可講了。
  再者,以此二人出手暗器之密,以及淬毒之烈,相信他們要對付自己也是能夠得手的,人家發來四支袖箭,都已經扳去毒鏃,目的只是阻止自己不受誤會,算來自己是欠了人家的情,雖然不必感激,但至少不該耿耿於懷了。
  梅玉只能改變口氣道:「你們來了多久了。」
  「兩天了,自從知道他們幹下那一票後,敝上就派我們來抓住他們,因為以前在黔中大家就很熟,他們進沐公府,還是我們介紹的!」
  梅玉臉上又有不愉之色,劉永生道:「國公也許會怪我們對同伴下手太狠,這都怪不得我們,本來大家都講在龍驤衙中服役,可是他們走通了沐晟的路子之後,以為攀上了高枝,對舊日同伴都不再搭理了,尤其是這一次,私下接受了沐晟的指派,幹下這件糊塗事,也不票告張大人一聲……」
  「他們有必要向張輔稟告嗎?」
  「張大人老成持重,深受器重,所以皇上命王爺出組龍驤衙時,王爺才派了張將軍,也規定了所有在京的江湖人,都要受張將軍的馭制,幾乎人眾,都要先向張將軍請示的,黔中三鳥這次居然不經稟報,妄自行動,若非因事關重大,張將軍早就立加處置了……」
  「張輔的權居然有這麼大!」
  「張將軍是由王爺指派,來京效力的,沐公府只是王爺在京的私人行邸,沐晟雖稱總管,也只是一名家臣而已,跟張將軍是不能比的,但張將軍大人大量,不去跟沐晟計較,處處讓著他一點,遂使他的氣焰日張……」
  梅玉一歎道:「小人是不能姑息的。」
  「說的是,所以一出事,張將軍立刻就將他扣了起來。」
  梅玉笑笑道:「出事的時候,本爵就在沐公府,張將軍也在,他居然還裝聾作啞,是皇帝把責任全套在他頭上,他才緊張了起來!」
  桂福生只有訕然地道:「出事之際,敝上尚不知是黔中三鳥所為,那時倒不是裝糊塗,國公走了後,沐晟才說了出來,張將軍立刻罵他糊塗,擅自做主,但是沒有辦法,總不能在那時抓了他下來為王爺添麻煩,直到皇帝把責任全派在張大人頭上,張大人才知道皇帝太精明了,這件事根本沒瞞過皇帝的,才公事公辦了。」
  梅玉也有啼笑皆非之感,設身處地一想,張輔的作為也沒有錯,而劉永生下的話,卻更使他震驚不已:
  「沐晟是個糊塗蟲,以為國公侵犯了皇帝權益,才要設法打擊國公,但王爺卻不糊塗,他早就指示過張大人說,皇帝是個厲害的角色,有意加重國公的實力,是為了對付王爺的,但王爺很清楚國公的為人,不起摩擦,才不會叫皇帝利用了去,也是我們主家的自保之道!」
  話的確有道理,永樂帝不遺餘力,在西南邊境培植梅玉,實在是沒道理的,因為梅玉擺明了是建文死黨,不可能改變立場的,皇帝的用心,就是要利用梅玉,也可以說是利用梅玉背後建立的關係去抵制沐王府,因為沐王府自太祖之後,就一直靖立西南,獨霸一方,對朝廷的旨意也是半理半不理,更別說是接受調度了。
  建文帝理國時就是如此,但老王爺沐英是太祖的外甥,建文帝與現在的王爺沐榮自小就有交情,建文帝對老王爺更是十分恭敬,無所謂摩擦。
  沐榮繼承王位後,曾來京述職一次,對永樂帝也表示了擁戴之意,但也僅此而已,他對朝廷的敬意仍然不高,皇帝想鉗制他是理所當然的事。
  只是梅玉卻不想成為皇帝的工具,因此,他憬然地道:「劉兄可以歸告王爺放心,我都護西南,只是叫眾人多信服一點聖光寺,中原之事,有王爺坐鎮,我是絕對不會為管的,這次也是沐晟先吃到我的頭上來了。」
  掛福生笑道:「這次事件絕對是沐晟的自作主張,張大人得信之後,立即派我們圈住黔中三鳥,就是在必要時好作處置。」
  「可是那串項鏈仍然沒有著落。」
  桂福生道:「這個卑職也在閒談中間及,他們的口風一直很緊,始終沒漏出什麼來,不過國公已經大義開釋三鳥,他們臨去交給沐晟之說,應該是可信的。」
  梅玉道:「最好是真的如此,反正沐晟已為貴上所扣押,追出來還不難,否則貴上就麻煩了,失寶之責,梅某已經承受過處分了,現在責任全在貴上的身上。」
  桂福生拱拱手道:「國公放心了,卑職立即稟告敝上,在沐晟身上追查!」
  梅玉也道:「一切全仗了,當然梅某也希望能順利追回失寶,因此,有需要梅某出力之處,貴上盡可開口。」
  那兩個人連連稱謝,梅玉覺得己無必要,在此多留,打個招呼,轉身出來,在山莊外面跟姚秀姑會合了,姚秀姑道:「國公,那兩個人出手太快,賤妄未及阻攔,再者也是看到那四枝袖箭的方向和速度,國公應該擋得掉!」
  梅玉一歎道:「他們只是擋我一下,不希望我湊上去,若是他們拿對付三鳥的手法來對付我,我是很難躲開的。」
  姚秀姑也歎道:「不錯,暗器又勁又密,而且都是淬了劇毒,當面出手,恐怕無人能免,沐王府中,居然能網羅到如此高手,實在不簡單。」
  「二十年來,他們坐鎮西南,儼然是個子朝廷,當然不是簡單的,再說,這張輔接長龍驤衙不到兩年,就能夠和錦衣衛分庭抗禮,也足見他手中能人之多。」
  「我就弄不清皇帝此意何在,他既然全心全意地信任鄭和了,幹嗎又要弄個龍驤衙出來呢?而且非要從沐王府中調人出來……」
  梅玉道:「這是皇帝試探的意思,表面上說是借重實際上是探測一下沐王府合作的誠意,看他們是不是真心誠意,派人出來協力辦事,再者,也從他們行事的態度上,觀測一下他們是否有借此弄權,營私結黨的意圖……」
  「這個皇帝實在很厲害。」
  「不錯,冰王也不是個簡單角色,所以派來的張輔也很精明……」
  「可是他派出的沐晟卻不怎麼樣。」
  「那恐怕是沐王的策略,故意派個糊塗蛋,在京師混攪一下,寬寬皇帝的心,使皇帝以為沐王也是個只會胡鬧弄權的人,不過沐晟胡鬧得過分,張輔即加處置,表示他們對朝廷還是頗為敬畏。」
  姚秀姑笑道:「他們雙方都是厲害人物,卻將我們夾在中間,想想實在冤枉。」
  「有什麼辦法呢,大哥要托身在西南時,與沐王府的轄地接鄰,那地方原就是沐王府節制的,大哥等於是硬從沐王府中挖地盤。」
  「也不能這麼說,沐王府節制的只有安南的交趾,聖光寺從來也沒管過那邊的事。」
  「那是以前,以後我這西南夷都護就不能不管了。」
  「國公也可以不管的。」
  「你在說笑話,那是該我管的地方,而且,一旦有事。人家也會找到我頭上;皇帝就是打的這個主意。」
  「那我們不是要跟沐王府衝突了?」
  梅玉皺起眉頭道:「鄭和也跟我說道這個問題,他是真心支持我的,希望我在發生事情時,能冷靜處理,千萬不要衝動,尤其是切忌跟沐王府直接衝突……」
  姚秀姑也深為憂慮,夫婦兩人默然地回到府中,然而事情的發展卻令人大出意外。
  四個時辰後,天才亮不久,他們也不過剛起床不久,張輔又來拜訪,說出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沐晟在府中服毒自殺,御寶的下落不知去向。」
  這個消息雖然驚人,但是對梅玉卻未造成太大的震撼,他只是淡淡地道:
  「行兇殺人的黔中三鳥被二位貴屬當場處決,我還可以接受他們的理由,這個沐晟之死,張將軍卻是難以交代得過去。」
  張輔倒是頗有擔待地道:「此案既由聖上交代末將負責,沐晟之死,責任全在末將防護不周,末將只是來稟告一聲發生的事,卻不是要求減輕責任。」
  他這樣一說,梅玉倒是有點歉然,可是他仍淡然道:「將軍領袖龍驤衙,非比一般武夫,拘押一個重要人犯,居然讓他自殺了,而且還是服毒自殺,這豈非叫人難以置信。」
  張輔呆了一呆道:「正因為如此,末將才感到難以自明,沐晟身邊不可能有毒藥,而且他是由末將幾名親信部屬看守著,任何人不能接近,毒藥無由送入,最主要的是沐晟這廝十分自信,一再大言誇說,末將不敢拘禁他太久,必然會很快地放他出來的,哪知他竟自殺了。」
  姚秀姑忽然道:「張將軍,有沒有可能他是給人下毒滅了口。」
  張輔神色一怔道:「末將也有這個懷疑,因為沐晟看來並無自殺之意,他的暴斃,顯然出之人為!」
  梅玉道:「問題是誰會要他的命,當然沐王爺是最可能的,但我相信不會是他。」
  張輔道:「表面上看來是沐王爺的嫌疑較重,但略一深究,實在不可能,第一是王爺遠在西南,相距萬里之遙,連沐晟被拘的消息都沒傳過去,更不可能下令滅口了,由此事關係重大,若非王爺親下指示,無人敢膽大至此。」
  「會不會又是另一個自作主張的人?」
  「不可能,王爺的事,實際是末將在做主,表面上則是以沐晟為代表,此外再無監督的人了,再說沐晟的事,本來王爺還可以問心無愧,大不了落個知人不明之過,倒是他這一死,王爺反而成了有口莫辯了。」
  梅玉想想也有道理,沐王是不必如此的,沐晟只要承認是自己擅做主張,事情也只能到此為止了,哪怕真是沐王居後主使,也不可能追究到沐王頭上去的,殺人滅口,誠屬多餘的了;因此皺皺眉頭道:「那總有一個道理吧,既是殺人滅口,總有一個人不願意叫他開口。」
  姚秀姑道:「張將軍,是否可以從下毒的途徑上追查,看看是誰下的手?」
  張輔苦笑道:「末將也朝這方向調查過了,那一天沐晟總共要了三次點心,兩次酒菜和四壺茶,都是由不同的人調理的,每一個人都有可能,但是嫌犯共有三十七人之多,要找出是那一個下手,實在不容易。」
  「怎麼,沐晟一天之內,要吃這麼多的東西。」
  「他的食量本大,又嗜口腹之慾,身體不得自由,當然只有吃喝以排遣了。」
  「他身遭扣押,還能這樣享受?」
  「國公,他只是末將私下扣押的,而且知者無多,畢竟他還是沐公府的總管記室,不能把他當做囚犯的……」
  「他吃的東西,都經過檢查嗎?」
  「事情就糟在這裡,正因為他不住地口發狂言,充滿了自信,末將想不到會有變故,所以末將未加檢查,不過他要東西,都是透過看守的家將傳言,交付廚房中調理好送來,中間雖經幾道人手,卻沒人能見到他……」
  「吃過的碗筷殘羹呢?」
  「也由那幾個看守的家將收拾,這幾個家將應是十分可靠,不過末將也將他們扣押起來了。」
  梅玉道:「沐晟一死,有什麼影響呢?」
  張輔道:「第一就是王爺的嫌疑加重,欲辯無詞!」
  梅玉笑道:「浮雲難掩月明,只要我相信王爺就夠了,皇帝反正不會如何的。」
  張輔總算鬆了一口氣道:「末將最擔心的就是引起國公的誤會,只要國公能諒解,一切都簡單了。」
  梅玉又是一笑,然後道:「除此之外,沐晟之死,就是那串項鏈斷了線,不知道被他弄到什麼地方去了。」
  「會不會是他私藏了起來?」
  「這個想他沒有這麼笨,藏起那條項鏈,饑不能食,寒不能衣,又不能炫人之前,卻要擔上太多的風險,放棄他目前所有的一切來換取,似乎太不划算了。」
  「他藏起來將來可以歸獻王妃……」
  「這是他的一個說法,細想起來頗多破綻,首先王爺未必肯接受,收下這串項鏈,就是跟朝廷和國公擺明作對了。王爺不會做這種冒失事情的,王妃愛好珠寶是不錯的,但她只是一般女人愛美的心理而已,也沒有這麼大的本事能影響到王爺倒行逆施,多半也是不敢收下的,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如藏下準備獻之王紀,至少沒有人會殺他滅口了。」
  「將軍之意,是有人為了項鏈而滅口。」
  「是的,這是最合情合理的揣測,是項鏈已經轉了手,而且劫寶之舉,根本就是那人蓄意慫恿而為之,東西到了手,事情也揭穿了,那人怕他露了口風受到牽連,乾脆找人滅口了。」
  「府裡一定有同謀了。」
  「這當然,毒藥一定是府中人下在食物或茶水中,只可惜家將們不察,把器皿殘看都收走了,乃至無從查起,不過,那個人多少還是有點線索可尋。」
  梅玉道:「不錯!能使沐晟低頭合作的,一定是十分有權勢的人物,而且出手之後,沐晟一派有恃無恐之狀,也是倚仗那個後台很硬。京中有這麼囂張的人物沒有?」
  張輔道:「那可太多了,太祖多產,皇子就有十多個,皇帝國戚,不計其數,再加上勳爵國公,數風雲人物,也有百來位……」
  梅玉笑道:「沒有這麼多,敢於侵奪御賜重寶,勢力能大過沐王府與本爵的,應該是屈指可數。」
  張輔笑道:「照國公的說法,只有一人有些可能,那就是皇帝,這總不會是皇帝所為吧!」
  梅玉道:「那當然不會,皇帝若是捨不得那串鏈子,當初就不必賞賜下來,我也不會爭他的,當初,全部寶藏都在我手頭,我真要昧下幾件,也沒人知道!」
  張輔道:「若真是聖上授意,就會交給鄭總監辦了,他是皇上的親信,自然知道如何掩飾辦理的,聖上把事情堆在末將頭上,而且還立下限期,分明是要徹查此案!」
  梅玉道:「那麼還有誰漠視我們兩家的勢力?」
  張輔想了一下道:「認真想一下,沒有這麼一號人物,不如
  這樣吧,請夫人想一下,你戴上這串項鏈,出去酬酢時,有誰特別感到羨慕?」
  姚秀姑笑道:「東西來自西方,又是那樣的晶瑩奪目,哪一個女人不是愛羨之至。」
  「一般的官眷不去說了,只請夫人回憶一下,哪一家貴眷對這串項鏈表現出特別興趣,而且發過特別言渝。」
  姚秀姑開始回憶,梅玉也開始思索,最後,他們夫婦二人不約而同地叫出了口:「長樂公主。」
  張輔也是一震,忙問道:「長樂公主怎麼樣?」
  姚誘姑道:「半個月前,我們曾應長樂公主夫婦之邀赴宴,席間,公主對那串項鏈愛不釋手,甚至借了去試戴良久,最後才依依不捨地還了回來,她還慇勤地問起忽必烈藏珍的內幕,得知有好幾串名貴項鏈後,曾經當場表示要入宮向她的皇帝老子討一串!」
  張輔道:「長樂公主在做郡主時,很得皇上喜愛,倒是皇上登基後,她成了公主,父女之情反而疏遠了,最主要的是她恃勢而驕,又做了幾件不得體的事,駙馬陳守言現掌兵馬大將軍,兼顧禁軍,倒是炙手可熱的一位大紅人,翁婿兩人親若一體,但他『對那位既嬌且貴的老婆並不太欣賞,夫妻感情並不佳……」
  「是的,那天邀宴,陳守言就沒有跟公主說一句話,我一到,他就邀我到書房中去談西南的軍務了,他對我西南都護一事,十分支持,給了我很多的建議,比如說,如何建軍,如何養兵等等……」
  張輔道:「建軍還要自己養兵?」
  梅玉笑道:「張將軍,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嘛!現下藩鎮,哪一個不是自己在養良兵,朝廷的編額連一半都不到,糧餉也沒有發足過,都是藩鎮在自行設法籌足擴充,完全靠朝廷養的兵,只有京師那三十萬禁軍。」
  張輔道:「末將真的不知,末將只知道沐王爺在編額上將兵一萬,但沐王府實際上所領兵員,超過了十倍以上,不過沐王府情況特殊,沒想到每個地方都是如此。」
  梅玉道:「沐王府的那些兵差若非自募自養,朝廷也不會對沐王府如此客氣了。」
  話已岔出原題,梅玉不怕談,張輔卻不敢談,忙又轉入本題道:「長樂公主無法無天,行事不計後果,若說她取走了項鏈,倒不是沒有可能……」
  梅玉道:「這只是揣測,卻不能確定的。」
  「這當然,末將還會仔細求證的,不過有了點線索,總比盲目騎瞎馬,亂碰亂撞好得多了。」
  「但是這線索未必正確。」
  張輔道:「線索不正確,最多白忙一場而已……」
  說著,他告辭而去,一腳直抵沐公府。沐晟死了,消息還沒有傳出,每天的飯菜還是照送,而沐晟最愛喝的貴州茅台也照樣燙了往裡面送,只是由那些家將們吃了而已。
  沐晟喝的茅台是特製精品,托人從貴州送來,據說每壺酒要值二十兩銀子。
  張輔以前喝過這種酒的,今天斟了一杯,喝在口中,覺得淡了一些,香味也不若從前。
  他又嘗了一下那些小菜,由於沐晟是個美食家,一萊一餚都十分講究,絲毫也不得馬虎,張輔都覺得今天的這些萊不太對勁,豈僅是味道不對,連菜都不太新鮮了。
  調查了一下,立刻就把小廚房的大師父吳秀叫了來。
  吳秀看見了張輔,神情略有不安,尤其是見到酒菜都攤在張輔面前,神情不安地見過了禮。
  張輔沒對他說話,卻對一家將道:「去把管人事的書啟先生叫來,叫他把人事府冊帶來,我要查一查這個吳秀的來龍去脈。」
  吳秀跪了下來道:「將軍要知道什麼,問小的就是。」
  張輔道:「問你肯說老實話嗎?」
  「將軍問話,小的怎敢不老實回答。」
  「好!我問你!這酒是什麼酒?」
  「是茅台!總管每餐都喝的是這種酒。」
  「我知道是茅台,只怕是一般在坊間買來的茅台,不是沐總管常喝的那一種了。」
  「這個小人不知道,酒是由窖房裡打出來的。」
  張輔冷笑道:「窖房裡打出來的沒錯,但到了你手中,就被你換過了,本座已經另外派人到你的小廚房搜索去了,相信必可搜出那壺被換下的酒。」
  果然,很快地有個家將,呈過一壺酒,張輔只行打開壺聞一下,冷笑道:「吳秀,你倒是很闊氣,你喝的酒比你總管的好上十幾倍呢?」
  吳秀張大了嘴,膛目不知所云,張輔又冷笑道:「蝦仁不新鮮,燉肉還沒有熟,魚也蒸得太老,你是專管總管飲食的小廚房,怎麼會一天之內,犯了這麼多的錯。」
  吳秀只有連連叩頭道:「小的昨天賭了一夜錢,今日精神不濟,做事情粗心了一點。」
  「別的事情粗心,這種事情也能粗心嗎?你不怕總管趕你滾蛋。」
  吳秀只有道:「小的知道總管已經被將軍扣了起來,想必不會挑剔了,因此才馬虎了一點……」
  「誰告訴你總管被扣了?」
  「這個府中每個人都知道,不但府中的人知道,連代王府和晉王府的人也知道……」
  扣押冰昆的那一天代王和晉王都在,這種大府第中,消息流傳最快,想封都封不住,張輔也沒追究這件事,只是冷笑道:「酒被換過了,萊也弄得粗製濫造,沐總管雖然被扣,他的總管身份卻未曾撤消,至少還管得到你們,你居然敢如此怠慢了?」
  「小的該死,小的以後不敢了!」
  「不必以後,你也沒有以後了,休總管被人毒死了,你涉嫌最重,來人哪,把他送到龍驤衙大營去錄取口供,如果他不說實話,大刑侍候。」
  兩名家將上前,不由分說,立刻架起人走了,吳秀儘管搶天呼地,張輔臉上卻含著得意的微笑,隨後也起身到大營去了!
  龍驤衙雖算大營,實際上卻是個衙門,一個令人望而卻步的衙門,因為他們的權限至大,一品大員,他們都可以直接逮捕,當然事後必須有明白的交代,不能隨便抓人而已,所以張輔若是以公事相請,皇帝國戚,也只有乖乖地應邀報到,免得被人抓進去。
  張輔沒有叫人去請代王,朱桂卻自己來了。
  這位御弟神色匆匆,氣色敗壞地見到了張輔,還沒開口,張輔笑道:「王爺來得正好,末將正要著人相請。」
  「啊!將軍要找我,什麼事?」
  「休王府總管沐晟被人鴆殺在府中,已查明是廚司吳秀下的毒,他招供是出於王爺的主使。」
  朱桂大驚失色道:「這怎麼會是本王主使的呢?」
  「說起來王爺的確難辭其責,因為是王爺把他推薦到沐公府的,他供說是王府的長隨連升給他的指示和毒藥。」
  「這更是子虛烏有,本王的長隨中,就沒有一個叫連升的。」
  張輔一笑道:「這個叫連升雖然名字不在王府,卻經常在王府出入,他是大將軍府中的人……」
  朱桂神色更驚,張輔冷笑道:「王爺!人到了我這龍驤衙大營,哪怕他是鋼筋鐵骨也熬不住刑,這個吳秀連他母親在守寡時偷人的事都招了出來,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8 18:37

第二十六章 帝宛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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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秀的身份,沐晟清楚嗎?」
  「原來是不知道的,可是本王伯沐王爺知道了怪罪,在暗中通知了沐晟。」
  張輔點頭道:「該死的沐晟,他居然經由這條線,搭上了長樂公主的關係,難怪不可一世了。」
  代王不信道:「這可能嗎?他們從未來往!」
  「何必要明裡來往呢?暗中來往不是更密切嗎?御賜項鏈是長樂公主弄去了,殺死沐晟是為了滅口。王爺,你們跟沐晟定的那個計策簡直狗屎之極,王爺與梅玉私交頗佳,對他都護西南十分支持,絕不想打擊他,再說梅國公目前聖眷正隆,丟了御賜重寶,不過罰俸一點,那算是什麼處分,倒是末將這一點前程,差點砸在你們手上了!」
  代王低下頭道:「是的,本王也以為不妥,可是沐晟堅持要如此,本王以為他代表王爺,自然也只好支持了,可是本王發誓,殺死沐晟和項鏈的下落,本王的確不知。」
  張輔苦笑一聲道:「末將也相信王爺不知道,否則絕不至於如此糊塗的!」
  代王頓了一頓又道:「現在該怎麼辦呢,項鏈若是落在長樂手中,她是抵死也不會承認的,尤其是沐晟一死,她更加不在乎了!」
  張輔神色轉寒道:「她可以不在乎,末將卻在乎,限期已至,末將也把案子查得差不多了,只有往皇帝的手裡一交,看他怎麼處理吧廠
  代王憂心地道:「這……不太好吧……」
  張輔道:「沒什麼不好的,皇帝把責任加在未將身上,是以為沐王府在主其事,皇帝的消息不謂不靈通,沐晟是主謀人,沐王府因難推辭其咎,但是長樂公主插上手,末將倒要看看這位萬歲如何處理這件事。」
  代王依然一臉憂色,張輔道:「王爺放心好了,末將盡量不涉及王爺,推薦吳秀的事,既出於陳守言的請求,皇帝也一定是心知肚明,不會對你如何的,只是王爺以後行事可千萬要小心一點,有些事不要輕信人言,除非是王爺親自聯絡,否則還是不必理會的好。」
  朱桂這時才神色略轉,但仍是憂心忡忡,張輔要即刻進宮去作交代,他才苦著臉回府去了。
  張輔不只抽看吳秀的供詞,他在進宮之前,還先一步把那個叫連升的傢伙逮到了手,就地一拷問,總算心中落實,立刻進宮請見了。
  那時黃昏剛過不久,皇帝才用過晚膳,張輔就請見了。
  他是少數幾個可以即時晉宮請見的人,皇帝在御書房裡見到了他,開口就問道:「案子辦得如何了?」
  「啟奏聖上,案子是全清楚了。」
  皇帝道:「那就該抓人了。」
  張輔道:「能抓的全抓了,有些不便即時抓的,微臣只有來請示一下聖裁!」
  皇帝有點不懷好意地笑道:「有什麼不能抓的,朕一定支持你稟公處理!」
  他仍以為是沐王在主其事,所以擠張輔一下,當然,他也不會認真地辦沐王的,但能夠借此機會,給沐王府一點教訓,警戒他以後老實些,不得輕舉妄動,心生異念。
  張輔也在試探,看皇帝對內情知道多少,現在從皇帝的口風態度上,心中已有成數,於是不慌不忙地道:「陛下聽微臣將全案關鍵奏明,就知道微臣礙難何在了。」
  於是他把袖中的一份供詞取出,先說明了案情及處理經過,倒是絲毫無隱,連梅玉暗探凌雲山莊都說了。
  皇帝還笑道:「這個沐晟當真如此大膽嗎?」
  張輔道:「沐晟是個糊塗蟲,好自作聰明,沐王爺把他放在京師,卻未賦此重任,是他自以為了不起了,乃至膽大妄為,所以微臣在查知原委後,立刻加以扣押了。」
  「你能扣押他嗎?」
  「微臣的龍驤衙本就有權的,別人也許會顧及沐王爺而不便下手,但沐王爺乃微臣舊主,微臣知之頗深,絕不會跟汝國公為難的,也不敢膽大妄為如此,所以還予扣押了,再把詳情稟報王爺!」
  他繼續說下去,皇帝臉色就不自然了,尤其聽說駙馬陳守言居然把一個御廚塞到沐王府去。
  皇帝的臉色更不好看,變色道:「這傢伙如此做是什麼意思呢?」
  張輔知道皇帝在裝傻,笑著道:「各大王府臣宅在京師都有邸宅,平時也都有人主理,這些主理人難免有小人充斥其間,好權弄勢,大將軍弄個人去,瞭解一下他們做些什麼,倒是十分重要的,因為大將軍兼領禁軍,直接捍衛京畿與聖駕安全,大小動靜,不可不知……」
  皇帝聽他這麼一說,臉色才好看了一點:「張輔!你倒是個明白人!」
  「微臣自己也是管這種業務的,各大宅院中,微臣也曾設法布下眼線,這是必要的措施,否則聖上將任務交下來,微臣也不會這麼快就找到沐晟!」
  皇帝又點點頭,可是聽沐晟被鴆殺府中,下毒的居然是那個吳秀時,不禁變色道:「守言怎麼做這糊塗事廠
  「這倒不是大將軍的意思,微臣在吳秀口中問得明白,他是受了一個叫連升的人指示,而連升則是公主的人。」
  皇帝的臉上湧下了怒色,沉聲道:「是長樂公主干的!張輔,你弄清楚了!」
  「是的,微臣悄悄地將連升請出公主第加以審訊,取得他親筆供狀在此,人是公主下令鴆殺的,為的是滅口弄成死無對證,項鏈已經交給公主,是經由連升的手,想來應該不會錯!」
  皇帝的臉色更為溫怒,一拍桌子道:「這個畜生,前些日子,居然進宮來向朕討取忽必烈藏珍!」
  「公主在梅國公前曾經流露過此意!」
  永樂帝大怒道:「這個不解事的逆畜,她以為她是誰了,當時朕就把她好好地罵了一頓,明白地告訴她,忽必烈藏珍不是朕的私產,可以隨便送人的,那屬於大明國庫,必須要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才能贈出……」
  「陛下大公無私的胸襟,微臣十分佩服。」
  永樂帝又歎了口氣道:「張輔,事情若確實牽涉到長樂,朕絕不護短,你把一切證物搜齊了,可以徑去抓人,然後交付大理寺鞠訊。」
  張輔倒是嚇了一跳,沒想到皇帝竟然要公開地辦,連忙道:「陛下,刑不上大夫,若是把堂堂金技玉葉的公主下獄審訊,與朝廷體面有關。」
  永樂帝道:「若是朕容縱子女胡作非為,那才是真的沒體面呢!朕一向認為建文帝懦弱無能,現在不能打自己的嘴巴,尤其是對梅玉要有個交代,更不能徇私。」
  皇帝特別提到梅玉,張輔就明白了,梅玉是建文帝的人,皇帝實在是做給建文帝看了,當然,也是要做給那些兄弟子侄們看,他這個皇帝是大公無私的,要大家老實些,別以為皇親國戚,可以胡作非為了。
  再者,更重要的一點原因,是長樂公主已經失寵了,皇帝將她嫁給陳守言,是一種籠絡的手段,那個年輕人對皇帝而言是很重要的心腹股肱。
  可是長樂公主似乎沒有體會到老父的苦心,居然作威作福,凌駕到夫婿頭上,陳守言痛苦不堪,經常留宿大營不回府,使得皇帝也大傷腦筋。
  勢必要在女兒和女婿之間作一番選擇了。女婿雖然親不過女兒,但是對功利至上的皇帝而言,多半是會支持女婿的。
  但是張輔再也沒想到皇帝的決定是如此絕情,他板著臉道:「張輔,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長樂公主真犯了那些罪,朕絕不姑息,只是你必須要證據確真……」
  張輔道:「啟稟聖上,人證是齊了,知其事的人或死或擒,一個也沒漏,龍驤衙的人問口供則有一套手段,倒不怕他們不說實話,物證就是那串項鏈,倒是有點困難。」
  「什麼困難?」
  「微臣去問公主,公主一定會矢口否認,除非是准許微臣搜查!」
  「那你就徹底地搜查一下。」
  「『聖上,公主一定不肯讓微臣搜查的!」
  皇帝道:「朕明白你的意思,朕給你一道手諭,准你便宜行事,必要時不妨叫人將公主暫時拘禁起來,然後徹底地搜查一下,朕據聞長樂還有不少其他的過失,她好貨,還在私底下包攬獄訟,賣官鬻爵,你知不知道?」
  張輔不敢說不知道,只得道:「微臣略有知聞,但這是錦衣衛的職責,微臣不便多事!」
  皇上冷笑道:「你就是能管也不敢管,但鄭文龍卻不像你這樣圓滑,他辦事很實在,都已經具報在案,朕因為長樂公主雖然居間弄點好處,倒還沒有太大的錯,但身為朕女,涉及這些事終是不該的,所以你順便也查一查!」
  他做事一向乾脆,就在御書房中親筆下了手諭,用了御寶,遞給他道:「張輔,朕對你不能說不支持了,要是你再辦不好,你自己想該如何受處分吧,長樂公主有罪,朕不會包庇她,她若無辜,朕也不能容忍人把她當做擋箭牌,卸責倭過。」
  張輔一聽,知道皇帝的反擊來了,告到他的女兒,總不會令人高興的,畢竟這侵犯到皇家尊嚴;但是事情逼到頭上,他也只有挺了,咬牙道:「微臣判斷無誤,既蒙聖上支持,微臣若辦不出個結果來,微臣惟一死代謝!」
  這是豁上了,哪知皇帝倒是臉色一鬆道:「好!有擔待,朕朝中就需要這種有膽有識的人來辦事,先皇太祖身上的草鞋親太多,本朝的皇親國戚也太多,可又沒幾個讀書明理的,確實需要一些不避權貴的官兒們來壓壓他們。」
  建文帝在位時,也苦於這些事,他比永樂帝更難為,是因年紀輕,輩分又低,身邊全是他的長輩,滿朝文武,不是元老就是顧命大臣,使他在處理任何事情時,都難以有自己的意見。都難以公正地辦一件事,那是因為他心腸太軟,臉皮太薄,不好意思去傷別人。
  永樂帝極力要改正這個風氣,目前正是個機會,即使要辦的人是自己的女兒,他也不在乎,他正要借這個機會來一番殺雞儆猴,使大家知所敬畏。
  明白了皇帝的意向,張輔比較放心了,即退了出來,他倒是一點都不敢耽誤,回到大營,點齊了人手,就徑直來到公主宅第。
  張輔知道這件事不能慢,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長樂公主把證物一毀,他就倒霉定了。
  在皇帝而言,這是個一石二鳥的計劃,能懲戒一下長樂公主,樹立廷威,固然是一大收穫,否則的話,扳倒張輔,給沐王一點顏色看看,也未嘗不是好事,沐晟的膽大妄為,皇帝始終還難以相信沐榮是毫不知情的。
  張輔只有罵沐晟混蛋,為自己捅了這個大婁子,一個不妙,賠上這條老命,實在太冤枉了。
  雖已入夜,公主宅第前還是燈火輝煌,長樂公主很會作威作福,藉著夫婿之便,居然把禁軍調了一營來守備。
  張輔早就有了打算,一面叫人帶了皇帝的朱諭到大營去稟告駙馬陳守言,一面也帶足了人手,浩浩蕩蕩地開到了公主宅第,門口的禁軍自然不肯放人進去,張輔親自出面,而且一再地聲明是奉了旨意,但門上人哪裡理會,不但逞強不放行,而且還要反過來抓下他來。
  張輔成竹在胸,不怕鬧事,拔劍立斬二人,這一手倒是把那些禁軍們鎮住了,他們沒想到他真敢殺人!
  但是也不過才呆了片刻,裡面又出來了兩名校官,帶了有幾十名甲冑鮮明的軍士,一起衝殺了出來,顯然他們是受到指示。
  張輔大聲喝道:「張某是奉旨前來查案,你們竟敢抗旨阻撓公務,要知道那是死罪」。
  那名校官統領冷笑道:「張輔,旨意下不到公主宅第來,你居然敢在這兒殺人!砍,砍了有公主做主。」
  他帶人圍了上來,龍驤行的人也一擁而上,雙方立起混戰,但是並沒有戰多久,一彪人馬開到,看服飾分明是禁軍,那些守備的軍士看到有了援手,更加起勁了。
  可是這彪禁軍竟然專門對付自己的同僚,箭射、矛刺、斧劈,一下子就殺倒了二十幾個。
  那名將校一看率隊的是駙馬陳守言,倒是怔住了,立刻叫道:「駙馬,末將等……」
  陳守言厲聲道:「張大人是奉旨前來辦事,你知不知道?」
  那將校道:「他是這麼說了,可是不見旨意……」
  陳守言道:「京師重地,公主宅第前,張大人若非真的奉旨。
  敢隨便說那種話嗎?要旨意,你夠資格接旨嗎?你只能進去叫公主出來接旨。」
  「是公主指示末將說,龍驤衙耍威風到咱們門上來了,管他有沒有旨意,砍了再說!」
  「混賬東西,你領的是大明的俸祿,你這統領是聖上所賜.不是公主的家臣,你居然只聽公主的話,連聖上的旨意都不聽了,公主是個糊塗沒見識的婦道人家,你是堂堂的軍官,居然會不辨是非,去聽一個婦人的亂命,如此混賬的東西,死有餘辜!
  殺!」
  一名部屬上前拔劍正要砍人,在屋中的長樂公主也忍不住了,厲聲喝道:「慢!未得哀家之命,誰敢殺人!」
  陳守言理也不理她,仍然道:「殺!此乃本爵軍令,有誰敢阻撓,立殺無赦!」
  那名部屬繼續揮劍上前,長樂公主也擋了過來。
  那名軍官居然對著長樂公主一劍砍了過去,長樂公主沒想到真有人敢殺她,嚇得驚呼一聲,跌倒在地,那名軍官卻饒過了她,把兩名手足無措的門禁統領斬成了四截。
  陳守言親自出馬,又揮劍斬了兩名統領,把其他守門的禁軍都嚇呆了。
  陳守言怒不可遏,厲聲喝道:「張大人已經公開聲明是奉旨前來,你們居然敢違抗……」
  那些禁軍們都慌了,丟了手中的兵器,跪了下來道:「元帥饒命,小的們只是奉命行事!」
  陳守言怒聲道:「胡說!雖然軍令不可違,但亂命不可受.你們總該知道什麼是亂命,你們該殺了那個擅發亂命的人……」
  那些軍士眼看長樂公主,不敢再辯,只有連連叩頭叫饒命,長樂公主見兩名統領仍然被殺了,再看陳守言一點面子都不給她留,性子也上來了,厲聲道:「是哀家叫他們動手的,要殺就殺哀家好了!」
  陳守言卻淡然地道:「公主,他們是我調來看門的,不是替你做家將的,除了我之外,他們原不該聽你的指揮,雖然你要替他們承擔過失也沒有這個能力!」
  長樂公主更怒道:「什麼,你說我指揮這些人?」
  「不錯!他們是禁軍,普天之下,只有兩個人能指揮他們,一個是我這禁軍統帥,一個是萬歲爺!此外,任何人都無權命令他們,此事載於大明廷律,為太祖皇帝所頒,任何人都不得違抗,那兩名統領因為不明職守,擅自行動,所以斬立決,這些人的情節較輕,但一頓軍棍難免。你也替不了,來人,押回大營,聽候處理。」
  他帶來的人馬中出來一彪人,架起那批門禁,垂頭喪氣地走了。陳守言才對張輔道:「張大人,對不起,陳某轄下不嚴,阻撓大人公務,陳某敬致萬分歉意!」
  張輔道:「不敢當,多謝元帥支持。」
  陳守言道:「哪裡,張大人本奉有朱諭,陳某怎敢抗旨行事。
  大人盡請洽公!」
  他作了個手勢,長樂公主這才急道:「他真的奉旨。」
  陳守言道:「不錯。張大人知道你不講理,先叫人帶了旨意去找我求助,而且聖上也派遣黃門監馬公公到大營,傳口渝要我全力支持張大人。」
  長樂公主洩了氣道:「張輔要來幹什麼?」
  張輔道:「汝國公梅玉的御賜寶物被竊,聖上責成在下官身上查明,經下官努力徹查結果,查實御寶失落在公主宅第……」
  長樂公主色變叫道:「張輔!說話要負責任!」
  「下官在請旨同時,也向聖上備了案,如果所查不實,甘願軍令從事。」
  陳守言道:「張大人不覺得所擔風險太大嗎?」
  張輔道:「沒辦法,聖上把案子交給下官,若是案子不能交代,下官也是活不了,下官把案情查明後,進詣聖上,請示處理之法,聖上雖主張徹查,卻也怕下官是借府上卸責,所以才要下官立下軍令狀。」
  長樂公主道:「立下軍令狀又怎麼樣?」
  「如所查不實,提頭以謝罪,下官為了保命,不得不前來冒犯公主。」
  長樂公主一呆道:「你能確定東西在我家嗎?」
  「能!沐王府總管沐晟被鴆,下官已經掌握了所有的涉嫌人犯,也問出了口供。」
  「那跟哀家有什麼關係。」
  她分明在裝傻,張輔卻退一步道:「劫寶殺人,系沐晟令黔中三鳥所為,沐晟取得寶物後,密交連升呈給了公主,現在沐晟被廚師吳秀下毒鴻殺,但吳秀已落網,招出了系連升所唆使,再逮捕了連升,供出系受公主指使,寶物也已經密交公主……」
  長樂公主又驚又怒地叫道:「一個奴才攀誣,就能作數了!」
  「下官知道他不敢攀誣,但光是人證,證據仍嫌不足,下官請旨搜查公主宅第,只要搜出御寶。」
  「你要進去搜查?」
  「下官已經請得御示,准許便宜行事,而且下官也不必全府驚動,只要搜查公主的居室就行了。」
  長樂公主全身都狂抖,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害怕,她尖聲叫道:「胡鬧,哀家的居處不讓人搜,那對哀家太侮辱了,哀家自己守在門口,誰敢來哀家就殺誰!」
  她在地上拾起了一柄劍,氣沖沖地就要回頭走,陳守言上前一把執住她握劍的手,厲聲道:「張大人系奉旨而來,你給我老實些。」
  長樂公主又羞又怒,厲聲叫道:「畜生,放開手。」
  陳守言反手就是兩個嘴巴,把她的嘴角也打出血來了,沉聲道:
  「公主,你是嫁給我姓陳的,不管你的身份多高貴,當眾辱罵丈夫,就是不守婦道:「犯了七出之條。」
  長樂公主潑辣地道:「我犯了七出之條,你把我休了好了!」
  陳守言冷冷地道:「搜不出證物,我自會連同休書把你一併送進宮中,搜出了證據,你是現行犯,我要親手把你交給張大人,鎖進大牢,現在給我乖乖地走。」
  他是武將,拖著公主腳不點地的進去了,張輔心中呼了一口氣,暗呼幸運,陳守言也不堪公主的凶悍無知,才如此支持自己,若是他們夫婦是同一氣,只要將自己為難片刻,從容地藏起御寶,自己的腦袋就掉定了。
  到了裡面,陳守言更合作,命家將把府中侍候長樂公主的侍女及宮中撥出的太監都看守了起來,不准他們有任何行動,然後未曾搜查前,先把侍候公主的貼身宮人押過來一問,幾個嘴巴,打得那兩個官人魂飛魄散,老老實實地招供了出來。
  那串項鏈就藏在公主的首飾箱裡,公主每天都要戴上好幾遍,攬鏡自照,只苦於沒法子戴給別人瞧瞧去。
  長樂公主見搜出了證物,心中雖慌,口中還在要賴。
  「你們一群大男人,想陷害哀家還不容易,東西是你們故意栽贓的。陳守言,你這沒良心的東西,幫著外人來欺侮哀家,你等著瞧好了,見了父王,咱們有官司好打的。」
  陳守言只是歎了口氣:「長樂,我實在替你可憐,你多少也讀過幾天書,怎會如此無知,你別奢望你那個皇帝老子會原諒你,他已經被你的一連串過失弄得十分震怒,否則也不會下手諭給張大人來搜府了,你是什麼德性,他會不知道,他心裡早明白,事情是你幹的絕不會錯,他要敞開來辦,就是不再包庇你了。」
  長樂公主兀自不相信自己的老子爺要她的命,口中仍是哼哼地罵個不絕:「陳守言,你等著瞧好了,哀家最了不起被關到西山行官去念個兩三年的經,然後你就會後悔了,沒有了哀家,你這大元帥能幹多久。」
  陳守言沉聲道:「一開始是沾了你的光,皇帝因為我是女婿,才把這禁軍統帥給我幹,可是幾年下來,我把禁軍調理得有聲有色,那可是我的本事,你愛信不信,沒有了你,皇帝馬上會把另一個女兒嫁給我,這個職位固不能由外人擔任,也不會由第二個人擔任。」
  長樂公主立刻叫罵開了:「陳守言,你這王八蛋,原來你沒安好心眼兒,跟長安那妮子勾搭上了,藉機會把哀家撇開。告訴你,沒這麼容易,哀家死也不會叫你如願的,怪不得你最近不回家,反而常往宮裡跑,原來是去跟長安那騷蹄子鬼混了……」
  她的話越罵越粗,罵得陳守言臉都紅了,但他也只有歎口氣,吩咐把她關起來,嚴加看守。
  帝威難測,在皇帝沒作表示前,誰也不能把她如何?不過陳守言卻十分合作,居然協助張輔,找到了長樂公主很多其他不法的證據。
  她是個很貪心的女人,尤其看不得別人有好東西,有些官兒們知其所好,弄了些新奇珍寶來孝敬,所以她包攬獄訟,賣官鬻爵,什麼事都幹,甚至於還故意造成冤獄,以便侵佔人家的東西。
  這些事她自己辦不了,自然在府中有幾個狗頭軍師幫她出主意,陳守言對這批傢伙深惡痛絕,所以一個不留,統統抓了起來,交給張輔去處理了。
  張輔用了兩天工夫,把大小事情都整理出來了,卻不敢公開地啟奏,袖著一堆證據,夜入宮中,密奏皇帝,因為有幾件案子,竟比盜取梅玉御寶還要嚴重,認真辦起來,長樂公主有十顆腦袋也不夠砍的。
  皇帝也大為震驚。連聲怒罵道:「該死!該死!想不到這個賤婢竟如此大膽妄為,難怪陳守言在朕面前一再說她不守本分,朕想他們最多是家庭糾紛而己,還勸他小做忍耐,哪知竟會如此重大。」
  張輔這才知道陳守言曉得這些事了,只是不便告訴皇帝而已,這次他對自己大力支持,原來還是有目的的。
  案情太大,已不是謀取梅玉的項鏈那麼簡單,但是公開辦起來,皇帝的面子就太難看,他不在乎處分女兒,卻不能容許她犯下這麼多、這麼大的罪。
  長樂公主賜藥自盡,罪名還是盜取御寶,卻把梅玉嚇了一大跳,尤其是從皇帝手中再度取回項鏈時,見皇帝居然含著淚,他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梅玉在京中又住了半個月。這半個月內,他似乎成了京中最有權勢的人,每個人見了他都是又驚又伯,那是因為長樂公主的原故,宮中傳出消息,公主賜藥是由於授意掠奪梅玉的御賜重寶所致。
  皇帝居然因此賜死他平素寵愛的公主,由此可見梅玉的帝眷之隆了。
  但是這也使大家迷惑,因為梅玉是建文帝的拜兄弟,前幾年還亡命江湖,證明皇帝並不是真喜歡他。
  所以梅玉在朝中的地位是個謎,一應酬酢,人家不敢不請他。請了他之後,卻又費盡苦心,為陪他的客人傷腦筋。
  只有指揮使鄭文龍和龍驤衙都統領張輔兩個人可以跟他有說有笑,談得上話的。
  可是這兩個人主管京中的密探,也是神鬼皆愁的人物。平常,人家寧可遠遠地躲開他們,現在卻要千方百計地去邀請來賞光,席間,連談話笑諺都受了拘束,真是苦不堪言。
  駙馬陳守言依然炙手可熱,本來,有人看到長樂公主賜藥,對他的地位,未嘗不動心過。不過有幾個老臣才在皇帝面前稍露口風,挑了他一點小錯,就受到斥責,聰明人立刻就不再開口了。
  賜死的公主沒有大鹼,也不必大事鋪張,就在擯後的第七天,皇帝下旨將幼女長安公主下嫁陳守言為續絃。
  婚禮並不鋪張,只是半付鸞駕,將長安公主送到公主宅第,兩口子交拜天地,入洞房後,雙雙到宮中謝恩。
  這也意味著一件事,陳守言才是皇帝最喜愛信任的人,長樂公主的凶蠻固然聞名京師,長安公主的美艷溫嫻也是京師知名的,很多大家公子都在鑽這個門路,甚至於有人托人情到宮中的后妃去說項。
  皇后就為了自己的兩個親戚子弟向皇帝提過,但皇帝一口回絕。而且說自己早已相準了人,到時候自會宣佈,叫皇后不必再為此操心。
  皇后碰了壁,其他人自然也知道了,皇帝已為長安公主相準了駙馬,自然沒人再去碰一鼻子灰了,但也在紛紛猜測是誰家兒郎有此福氣。
  但誰也沒想到陳守言身上去,因為他已經有長樂公主,一直到皇帝宣佈了他們的婚事,大家才恍然而悟。這是皇帝早就許給陳守言的,當初將長女下嫁,就是為了使彼此的關係更親密而不是恩寵提拔。
  長樂公主凶而且悍,皇帝一開始還管教壓一壓,後來就懶得管了。長樂公主若是聰明的,就該知道收斂一點,可是她依然故我,而且每況愈勝,那時皇帝與陳守言已經有了默契,大家都在忍耐等徐,等候長樂公主實在鬧得太過分的時候,再由陳守言黜妻,皇帝將以制裁,大概總是幽禁深宮,靜居思過,哪知長樂公主闖的禍太大,賣官鬻爵之外,還干擾司法,造成了大冤獄。
  賜藥自盡,借的是掠取重寶的題目,可是在賜藥的同時,朝中同時將刑廷二部一尚書調了閒差,而且還各降了兩級,公佈的罪名只是小小的過失,但聰明人知道這些過失是當主管很難避免的,重則口頭申訴一聲,輕則由皇帝提醒一聲注意就算了,從未有如此嚴重處分的。長居宦海的人自然知道他們一定另有什麼重大錯失,也是沾著長樂公主的光,才如此從輕發落而已!
  不過在那些皇親國戚們心中,卻又不同了,長樂公主之被罷黜,是早經協議決定的事,盜寶只是一個理由而已。
  因此可知,這位皇簾的親情是十分淡薄的,連他自己親生女兒都可以鐵面無私地說去就去,手足兄弟子侄親戚又是差了一層,誰都不能靠著這一種關係來保護自己。
  靠得住的,第一是勢力。有舉足輕重的勢力,才能叫皇帝另眼相看,如沐王府、梅玉、陳守言……
  可是要結成這樣的勢力也不是容易的事,只有一個辦法,就是相互結黨而成奧援。
  於是朝中就結成了好幾個派系,互相支援,倒是頗有勢力。
  殊不知這正是皇帝的策略,他感於藩鎮太多,而常感錦衣、龍驤兩衛的人力有限,不能每一個都照顧到,乃至常被蒙蔽,所以乾脆讓他們結成黨翼,相互倚重,這樣子只要看緊了幾個為頭的,大小動靜全可掌握了。
  梅玉終於啟程赴任了,因為他到西南去設府,總不能光桿一個人成行。
  大大小小的班底超過了兩百人,這還不算,此外,皇帝又撥了五千人給他。
  這是從駙馬陳守言的禁軍中抽調出來的精銳,訓練精良,年歲都在少壯,確是一支勁旅。看來皇帝對他的確是萬分支持了。
  不過梅玉也清楚,這五千人在公務上可以由他全權指揮,生殺由之,卻不會成為他的私人武力,因為這是一支真正屬於朝廷的武力,而且永樂帝派出這支軍隊,固然為綏靖西南,鎮撫邊夷,但同時也監視著聖光寺中建文帝的發展,不讓他有獨霸一方,漸成氣候的趨勢。
  皇帝的一切措施都太厲害了,使得梅玉心服口服,他一直就在心裡盤算著一句話--永樂做皇帝是否比大哥更稱職,更有利於社稷百姓?
  這答案是肯定的,連建文帝自己都承認了,所以他出亡之後不到一年,就心甘情願地交出了江山,只希望能安定在西南邊夷之地,過他那無懷無天一般的生活,統治著一個與人無爭的王國。
  他能如此淡泊,中原的皇帝都不能放心,依然要透過各種渠道來作監視,做一切的防範措施,特別是用一個西南都護的名義與責任,套住了梅玉,的確是高明之至,可圈可點。
  因為建文帝手下,惟一真正能辦事拿主意的,只有一個梅玉,方天傑雖然能治軍,懂得兵法謀略,卻因為魄力不足,判斷力不夠,是將才而非大將之具。
  抓穩了梅玉,就等於控制了建文帝,再者,把建文帝放在西南,既可收坐鎮之效,又能牽制擁兵自大的沐王府,的確是聰明之至。
  軍伍途經鎮南關,梅玉自然要在禮貌上去拜會一下沐王,也為沐晟之事做一個瞭解。
  這是他第四度見沐王了,前幾次還是以小侯的身份,只能走側門,這次沐王府卻是列開儀仗,大開正門,把他像貴族般地迎了進去。
  兩個人也不必悄悄地在密室談話了,沐榮在銀安殿中設宴款待佳賓。
  酒酣耳熱之際,堂前百戲雜陳,兩個人共坐入席,卻乘此機會談一些心腹話。
  共布腹心,去除了不少誤會,也交換了不少的心得與秘密之後,他們算是有個共同的結論--沐王府和都護府之間,必須精誠合作,才是自保之道,皇帝的意思是希望互起摩擦,而後從中取利,他們想避免被吞掉,只有互相扶持合作支持。
  談這些話的時候,他們左右侍候的人都遠遠地離開了,最靠近他們的是王妃和姚秀姑、李珠的席次,也是摒退從人,所以談得很秘密。
  談話不怕人聽去,但卻無法杜絕人的接近,尤其是刻下獻技的這一隊胡姬。
  據說她們是來自天方波斯的後宮,是波斯一位王公,想盡方法從王宮中弄了出來,又因為他要跟中華做生意,為了巴結沐王,才送給沐王爺的。
  這一隊胡姬是二十四名,再加上隨隊的樂妓以及教授的人員,總計有六十名之多,若非鎮南王府這麼大的宅第,一般人真還養不起。
  她們的擅長是歌舞,這一批胡姬不但個個貌美如花,而且膚白如凝脂,身材玲戲曲突有致,個個都是尤物。
  她們漸歌漸舞,漸近席前時,倒是無人起疑,因為歌舞中是有向貴賓作特別獻技的。
  沐榮還笑著道:「國公,這班胡姬別有可觀,尤其是貼身秀,竟是別有一種妖媚的功夫,若是嫂夫人不介意,倒不如叫她們施展,真能誘人色授魂消的。」
  梅玉本來就是富貴公子出身,走馬章台,什麼場合都百無禁忌,再加上風雲際會,少年得意,倒是沒染上一身道學氣,聞言笑道:「這個兄弟倒是要好好地領略一下,拙荊出身江湖,也最愛親鬧,定然不會掃興!」
  那班胡姬漸漸舞到席前,果然出來了兩名絕色姬人,分別繞著沐榮與梅玉婉轉獻舞。她們雖然隆碧月,可是膚若凝,光澤如玉,腰肢纖細若無骨,吐氣如蘭,竟是別有一種娟媚之態。
  尤其是她們以柔軟的雙臂圍住脖子,口吐丁香,婉轉獻吻時,的確別具一種銷魂情狀。
  梅玉手托著那名姬人的細腰,鼻中嗅著那股醉人的甜香,再從小馬夾的張縫處,看到了兩團如玉的胸肉上,點綴著兩顆媳紅如櫻桃的乳頭,不禁抨然心動,正在領受那無比的溫馨滋味時,忽覺腰上一痛。
  這些年他歷經艱險,護功日積,最主要的是得與鄭和帳下那些名家們時相砌磋,武功也日勝一日。
  突然受襲,本能的運氣一阻,雙手把懷中的那名姬人拋了出去,那名姬人的身手倒也了得,空中一個翻身,居然也落地站好,口中又發出一陣叫嚷。
  變意非常,沐榮也起立驚問:「梅兄,發生了什麼事?發生了什麼事?」
  梅玉手指著那姬人道:「她行刺我!」
  沐榮怔然道:「這可能嗎?她們在獻技之前,都要經過護衛的洗身檢查,絕對不准攜帶任何武器……」
  梅玉也不作多言,伸手在腰間抽出了一枝長長的髮簪,竟是那姬人頭上所戴的步搖,尾部用細金鏈繫著一尾金鳳凰,簪身竟泛藍色,姚秀姑見狀大驚道:「不好,這是淬了毒的,爺快坐下來,不能再妄動真氣……」
  說著忙扶著梅玉就地坐下,從身邊摸出一個盒子,倒出兩粒藥丸,用酒餵著梅玉吞了下去。
  沐榮過來道:「嫂夫人,這上面好像淬的是藍蠍的尾毒,十分劇烈,你那藥能解毒嗎?」
  姚秀姑道:「這是妾身央求大國手大自在天醫李自然特別配製的萬靈解毒丹,功效可解百藥,即使有些很特別的毒解不了,也能暫時將毒性鎮住……」
  沫榮欣然道:「難得嫂夫人身懷如此靈藥,只要能鎮住毒性就不礙事了!」
  他沉著臉色對著王妃道:「夫人,你還不快點去取解藥來!」
  王妃愕然道:「解藥,什麼解藥?」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8 18:37

第二十七章 蕭牆之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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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先前已經說過了,這是藍蠍的尾毒,自然是要你去取藍蠍子的解藥了。」
  「怎麼?梅國公中的是藍蠍的毒了。」
  沐榮手指著梅玉手中的髮簪冷笑道:「這明明是七步斷魂金步搖,是你娘家陪嫁的東西,我不相信你不認得?」
  王妃臉色大變道:「怎麼會是那東西,妾身一直就藏在箱子裡,不准人去翻動的……」
  沐榮怒聲道:「等一下再追究這東西,快點拿解藥去,若是梅兄有個不測,你我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王妃急急地去了,沐榮這邊卻鐵青著臉,首先吩咐人把那名姬人捉住捆上,又命人將那一隊姬人都看好,傳通譯過來,然後才歉然地對梅玉道:「梅兄,實在很抱歉,發生了這種事,也許你心中在懷疑是出於兄弟之意……」。
  梅玉倒是沒有什麼大礙的樣子,笑笑道:「王爺請放心,在下絕不會懷疑到王爺頭上,王爺如果要我的命,絕不會採用這種笨方法,在下若是死在王爺府中筵席上,王爺是萬難推脫干係的。」
  沐榮怒道:「正是這話,若是梅玉有了不測,兄弟萬難推辭責任,朝廷追究,聖光寺的譴責,兄弟惟有一死代謝,所以這一石二鳥之計,不謂不毒。」
  梅玉皺皺眉頭道:「兄弟也想到有人主使暗算,因為那個下手的胡姬與兄弟無怨無仇,一定是有人指使她如此,只是兄弟想不透有誰會做這種事。」
  沐榮冷笑道:「立刻就會知道了,我們審問一下那個兇手,就知道是什麼人下的手了。」
  說著叫人把那個姬人押過來,透過通譯開始審問,那名胡姬倒是理直氣壯地呱呱直叫,但是通譯卻囁不敢言。
  沐榮道:「她招供些什麼,你譯出來好了,不管她說什麼,你都不許隱瞞,照譯不誤!」
  「她……說是奉了王爺之命而行事的。」
  沐榮淡然一笑道:「哦!是本王直接吩咐的嗎?」
  通譯又問了一陣才道:「她說是王妃身邊的貼身侍女玉蓉姑娘來轉達王爺的指示的,行刺的工具也是玉蓉姑娘拿來的,王爺說這次事成之後就取消她的奴籍,恢復她的自由之身,更為她擇配良家……」
  沐榮點頭冷笑道:「我就知道是這賤人……」
  梅玉也愕然地道:「怎麼會是王妃在主使?」
  沐榮冷笑道:「這倒不稀奇,她的娘家姓藍……」
  「藍姓世爵只有前大將軍藍玉一人。」
  「不錯,她就是藍玉的女兒,藍氏一族因逆罪族滅,她仗著我家的庇蔭得已身免,而且還帶著她的一個幼弟躲在我這兒,藍氏舊部也有不少跟了過來。」
  梅玉道:「可是殺了兄弟,對王妃有什麼好處呢?」
  「殺了你對她沒好處,但整垮了我對她卻大有好處,因為她那個弟弟在我這兒頗有出息,已經混到鎮南關總兵的地位,是我轄區最具權力的一個下屬,我如垮了台,這股力量可能也就由他取而代之了。」
  「哪有這麼容易的,沐氏世鎮雲南,出自太祖金口玉諭,書之鐵券在朝廷上公開頒讀,豈能輕易換人的。」
  沐榮冷笑道:「恐怕朝廷裡有幾個不安分的親王在背後答應支持他了!」
  「那也沒用的,皇帝不會答應的。」
  「皇帝的事很難說,他看重在利害上,若是有人能比我對他更有利,他絕不反對換個人的。」
  梅玉道:「不!皇帝對我說過,他用人惟才,忠心是其次,他更談過雲南的問題,他說王爺是個絕頂聰明而又守本分的人,也是鎮南最佳人選,他之所以選小弟來都護西南,就是因為小弟與王爺能合作無間,我們兩人合作,西陵乃固若金湯,所以他不會接納別人的。」
  沐榮點點頭道:「那就把皇帝撇開,我相信一定有幾個有力人士在背後支持藍紹光那個混蛋胡作非為……」
  「王爺,茲事體大,慎之!慎之!」
  沐榮冷笑道:「我自然會冷靜處理的,你等著看好了,我不會冤枉誰,也不會放過誰。」
  說著一迭聲派人前去催促王妃,叫她趕快把解藥拿來,過了一陣之後,王妃神色不安地來了,虛怯怯地道:「王爺!解藥不知玉蓉那丫頭收到哪兒去了,妾身遍尋不到。」
  「那就趕快找她的人呀!」
  「妾身早已著人四處尋她了,卻一直沒找到。」
  「她是你貼身的人,怎麼能隨便亂跑呢?」
  「這個妾身不知道,這」丫頭一直很乖,很少離開我身邊,這次卻不知怎的跑開了,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國公的傷勢怎麼樣了?」
  姚秀姑冷冷地道:「有勞嫂子動問,小妹的萬靈解毒丹即使解不了毒,但是至少也能將毒性壓住一夜!」
  王妃欣然道:「那就沒關係了,只要有一天的時間,妾身就來得及新配一付解藥出來。」
  沐榮冷笑道:「你似乎認為舊的解藥已經找不到了。」
  王妃的神色變了一變,終於鼓起勇氣道:「我想大概是的,王蓉那個丫頭找不到,妾身就知道事情不妙,而且得知梅國公是受了七步斷魂金步搖的暗算,妾身先還以為她閒得無聊,想找件事情做做,所以沒去管她,及知看到那個胡姬的七步斷魂行刺梅國公,妾身就想到她!」
  「你知道是她主使的?」
  王妃垂淚道:「她只是授意行事,真正的主使人該是妾身那寶貝弟弟才是!」
  「你也懷疑紹光了嗎?」
  王妃點點頭,又抹抹眼淚道:「妾身這個寶貝弟弟從來也沒有安分過,當然也有一部分先父的舊部在慫恿著他,希圖能恢復舊業。」
  沐榮冷笑道:「可也不能在我這個姐夫頭上打主意,何況即使我垮了台,大權也不可能落到你們藍家去。」
  王妃一怔道:「王爺好像連妾身也懷疑起來了。」
  沐榮怒道:「那個胡姬已經招供了,是玉蓉指使她下的手,玉蓉是你陪嫁過來的丫頭,你叫我怎麼想?再說,即使你未曾參與,但是你那寶貝弟弟私底下在幹些什麼,你不會不清楚……」
  王妃只有垂淚道:「妾身一直在苦勸他安分……」
  「你勸得動他嗎?」
  「當面的時候,一味地敷衍我,誰知道他竟唆使玉蓉,幹下這等事!」
  「玉蓉是你的人,怎麼會聽他的?」
  「因為玉蓉跟他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童年玩伴,他必然許下了王蓉什麼……」
  沐榮臉色一變道:「你知道他們之間有姦情的。」
  王妃也變色道:「王爺幹嗎要說得這麼難聽呢?」
  沐榮怒道:「你的陪嫁侍女,等於也是我的身邊人,你竟讓她割我的靴靴子……」
  「王爺,他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沐榮冷笑道:「玉蓉的姿色平平,你弟弟是怎麼一塊料你更清楚,當真因為他們是童年的玩伴,你弟弟才會對她好嗎?」
  王妃低頭不響了,沐榮更為怒道:「你心裡是明白的,你弟弟根本是在利用她,而她惟一可用之處就是對付我,你卻讓這種事情發生,你究竟是在打什麼主意!」
  王妃可憐兮兮地道:「王爺,妾身僅此一弟……」
  沐榮鐵青著臉道:「以後你沒有弟弟了。」
  王妃大驚失色地道:「王爺!求您饒過他這一回!」
  「他的作為顯然是想將我打入萬劫不復之地,你為什麼不求求他饒過我?」
  王妃看看沐榮的臉色,知道事情已經難挽回,頓了一下才道:「妾身知道王爺再也無法收容他了,這樣也好,讓他去換個環境!也許會安分點!」
  沐榮道:「他手下有你父親的舊部四五百人呢,換個環境?
  你以為什麼地方能收容他?」
  「朝廷總有個安插之辦法?」
  「他是我力保的鎮南關總兵,官是朝廷的不錯,但是我若不點頭,朝廷會調他走嗎?沒有了我的關係,朝廷還會讓他做總兵嗎?」
  王妃又是一怔,然後道:「那也好,讓他削職為民,手上無兵無勇,他會更安分了。」
  沐榮看著王妃,十分冷漠地道:「夫人,你是藍玉的女兒,不是個無知的村婦,說出這種沒知識的話,不怕人見笑嗎?你父親的那些舊部又有哪一個是安分的,他們肯離開你弟弟,接受另一個人的指揮嗎?」
  王妃道:「別人也許指揮不了,但妾身還有命令他們的能力!」
  「你真的能指揮他們嗎?」
  「他們原是妾身帶過來的。」
  「很好!夫人還記得他們是你帶來的,卻由沐家整整養了他們十年。古人說嫁雞隨雞,你手中擁有了一批人,卻一直不肯交出來……」
  王妃神色又是一變,吸吸氣道:「王爺,我們的事可暫擱一下,倒是梅國公的毒傷不能耽誤,妾身立刻替他配製解藥去……」
  沐榮用手一攔道:「慢來!配製解藥的事不急,我們的事必須當著梅兄弟的面弄個清楚,兔得他誤會……」
  王妃道:「事情已經很清楚了,還有什麼誤會呢?」
  「那只是你我的一番揣測之詞,沒有向他證實,而且他受了傷,我們也得對他有番交代!」
  王妃道:「這倒也是,兇手還在……」
  她指指那名胡姬,沐榮冷笑道:「這個女子只是奉命行事,卻不是兇手,給她指令的是玉蓉,而且還假托了我的名義,豈能隨便地算了。」
  王妃道:「可是這丫頭已經跑了!她帶了解藥……」
  沐榮冷笑道:「跑不掉的,只要她出了王府,就會有人釘牢她的行蹤,我只要一個命令,半個時辰內,一定可以把人抓回來!」
  王妃頓了一頓才道:「王爺還不趕快下令……」
  「那個胡姬一招出是她,我就已經下令了,現在大概就快把人送到了。」
  王妃只有長歎一聲道:「看來王爺對妾身並不信任,妾身的一舉一動都在王爺的監視中……」
  「是的!夫人,不過那怪不得我,要問你自己,別的女人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的人嫁到了沐家,心卻一直放在藍家……」
  「王爺對妾身的成見太深了,妾身幾曾做過一件對王爺不利的事!」
  「但是你也沒做過一件對我有利的事,你弟弟在扯我的後腿,偷我的姬人,你還為他包庇隱瞞,你們藍家人在我雲南自成勢力,擴充地盤,你在暗中給他們方便……」
  王妃的臉一下子變得很白,默然片刻才道:「看來我們的緣分盡了……」
  沐榮道:「事實上根本也沒有結過緣,你嫁過來十幾年,就沒有一天盡過婦道,整天就是忙著你的那寶貝弟弟,而且十年來你沒有生過一兒半女,在我沐家的家規上,你已犯了七出之條!」
  王妃漠然地道:「妾身自知罪孽深重,現在就離開王府,帶著我家的人……」
  沐榮哈哈地笑道:「你家沒有人了,那全是我沐王府的家將。」
  王妃道:「王爺,妾身倒不是捨不得這些人,而是除了我們姐弟之外,他們不聽任何人的話!」
  沐榮道:「我知道,他們一直是你們藍家最忠貞的死黨,你只想到帶他們走,有沒有想到往哪兒去呢?除了我這兒,還有誰敢收容你們?」
  王妃臉色一變道:「中原沒有我們容身之處,我們可以到外國去。」
  「外國,此地到外國,無非是西南諸夷,梅老弟在這兒,他是西南都護,你問他要不要你們去!」
  不等梅玉回答,李珠已經開口了:「聖光寺好容易安定下來,實在無法再容納幾百個心懷叵測的好事之徒。王妃,你如果要帶那些人到西南夷來,聖光寺無法坐視,迫得要向你們展開行動了!」
  梅玉道:「他們若是前去定居,梅某是非常歡迎的,王妃能保證他們不會生事嗎?」
  王妃默然無語,可見她對那批人太明白了,連在雲南受沐王節制下,他們都不能安分,更別說到西南邊夷去了。
  這時恰好有五六名家將,拖著一個蓬頭散髮的女子進來,一把推在地上,那個女子已經遍體鱗傷,王妃看了不覺溫怒道:「你們怎麼把她打成這個樣子?」
  那抓人的家將道:「王妃,你知不知道她有多凶,打傷了我們五六個兄弟,有兩個挨了刀子,已經送了命……」
  沐榮卻冷笑道:「玉蓉!你對那個胡姬說是奉了我之命才去行刺梅國公的,現在當著梅國公的面,你再說一遍老實話……」
  那個女子居然咬咬牙道:「是的,王爺當面交代奴婢,要奴婢指使那個舞姬伺機下手的。」
  沐榮哈哈一笑對王妃道:「王妃,我算是領教你們藍家人的厲害了,連一個侍女都這麼厲害,臨死都能咬人一口,人骨三分,看來我想撤清還很難呢!」
  王妃歎了一口氣道:「玉蓉,你太傻了,盡幹些蠢事,快把解藥拿出來。」
  王蓉道:「沒有解藥了,奴婢已經把解藥毀了,連配製解藥的方子,奴婢也燒掉了……」
  王妃大驚失色道:「什麼,死丫頭,你怎麼能這樣子做,這下子你可真害死大家了。」
  王蓉道:「沒關係的,少主早就做好了準備,只要姓梅的死在這兒,朝廷與聖光寺都不會甘休……」
  梅玉忍不住道:「梅某沒有這麼重要,何況梅某雖死,拙荊和李夫人都不是輕信人言的糊塗蟲,她們自然會找出真正的兇手的。」
  王妃低頭道:「梅國公,妾身上有對你致萬分的歉意,這只怪舍弟和他帳中參謀的人太糊塗,解藥雖毀,但尊夫人已經壓住毒性,解方被毀,妾身卻還記得……」
  沐榮冷笑道:「夫人!不必費事了,我這兒有解藥。」
  他由身邊取出一個瓶子,傾出三顆藥丸,交給梅玉道:「先服兩顆,兩個時辰後,再服一顆,用酒沖服……」
  王妃愕然道:「王爺怎麼會有解藥的?」
  沐榮道:「自然是從你那兒取來的,令弟既是那份德性,他又常常往你那兒跑,姐弟倆說悄悄話……」
  「我們只是敘敘骨肉之情……」
  「那可沒有背人的必要呀,何以你們每次談話,除了玉蓉之外,三十丈內,不准任何人接近,連我去了,都有人立即發出警告,這豈能使我無疑,想到你箱子裡藏著那兩支殺人不見血的利器,我又豈能安心,所以我早就把解藥弄到手了!」
  王蓉道:「不可能,那解藥共九十粒,我剛數過……」
  沐榮道:「我是換出來的,而且全都換過了,不但換了解藥,而且還抄了藥方,所以這七步斷魂,對我已無威脅,我原以為你們會用來對付我的,哪知你們更高明,竟會用來對付梅兄弟……」
  王妃神色如死地道:「你仍以為妾身也有份。」
  「我沒有這麼想,你是個謹慎持重的人,不會做這種冒失事,殺死梅兄弟固然能陷我於困境,可是只要我問心無愧,找出真兇,施展霹靂手段,仍然能還我清白的。」
  王妃道:「王爺聽說的霹靂手段是如何呢?」
  「自然是把你們藍家的陰謀揭露開來,不論主從,一舉而殲之!」
  「王爺,那是五百多條人命呢?」
  「沒有那麼多,十年來,我的苦心沒白費,五百多人中,有九十八個已經是我的人了,你們那兒的大小動靜沒能瞞過我的。」
  王妃臉色又是一變,沐榮神色更冷地道:「夫人!你雖然沒有明白地參與你弟弟搗我,但是你明知其非而縱容姑息,甚至於暗中給了他們不少方便,在你心中,那個寶貝弟弟比我這丈夫重了不知多少倍,婦人三從四德,你做到了哪一項,你實在有虧婦守。」
  王妃咬咬牙,終於緩緩地取下手中的戒指,揭開寶石,底座中居然有兩顆藥丸,她餵給了玉容一顆,自己也吞下一顆然後慘然地道:「王爺!我只求你放過紹光。」
  沐榮冷冷地道:「你為什麼不求他放過我?」
  王妃的口角滲出一縷黑血,身子砰然倒地。
  梅玉目擊慘劇的發生,倒是十分不安,他知道事情本來不需要如此演變的,都只為了牽涉到自己,而沐榮則為表示清白,才對王妃步步緊迫,所以他十分抱歉地道:「沐王爺,這叫兄弟如何能安心呢?」
  沐榮歎了口氣道:「不!梅兄弟,這本來就是沐某的家務事,倒是使你老弟受累,才叫我滿心抱歉!」
  梅玉歎道:「可是王爺對王妃也逼得太緊了一點。」
  沐榮道:「我知道她沒有參與這件事,不過她對那個弟弟太縱容包庇了,對她的娘家人也太照顧了。」
  「骨肉之情,葭莩之親,這是人之常情!」
  沐榮道:「但是在我這沐王府中不行,我沐王府是由無數忠心的弟兄們合力組成的,除了大家精誠團結之外,還需要公平合理的待遇,才能夠維持下去,她一嫁過來就破壞了體制,首先是對她的弟弟偏心,迭次撥遷,才二十幾歲,居然升到鎮南關的總兵,那等於是雲南的副帥了,叫人實在難以心服……」
  梅玉道:「這一點我想貴屬看在王爺的分上,也總能諒解的。」
  「不錯!大家看在他是我的內弟,也就默認了,可是他們太過分,他們藍家跟過來的人,也日漸囂張,每每跟我沐家人起了衝突,告到王府來時,這女人總是護短,假著我的名義,壓著我的人,讓他們藍家人佔便宜。」
  梅玉一怔道:「王妃這是幹什麼呢?」
  「她是要討好那些娘家人,讓他們忠心不二地擁戴她的弟弟藍紹光,完全忘記她是沐家的女主人了,單憑這一點,我就認為她不可饒恕。」
  梅玉倒是沒話說了,反而覺得很冤枉,他們夫婦鬧家務爭權,自己才是受害者,不過他也無法埋怨誰,何況,沐榮開口了:「我是逼內人太急了一點,但是我沒辦法,藍紹光膽大妄為,已至明目張膽的程度,必須要操刀一割了,可是有內人鯁著,這是萬萬行不通的,如果我做得太絕,很可能她會用七步斷魂來對付我了。」
  梅玉又不知要說些什麼了,沐榮卻頗為傷感地道:「不管如何,總是夫婦一場,我只有在喪事中為她辦得熱鬧一點,不過她年紀輕輕,無端暴疾而終,京中是不必去驚擾了,梅兄弟伉儷和李夫人是現成的貴賓,尚請屈駕幾天,為我捧個場吧!」
  這個要求在情在理,梅玉是不便拒絕,只有道:「王妃的喪禮,兄弟理應參加的,只不過不能耽擱太久,因為兄弟尚有公務在身。」
  他是西南都護使,要趕到西南夷去開府,隨行帶有兵眾隨員,也不宜在此地駐紮太久。倒也是實情,沐榮也很明白地道:
  「兄弟也不敢擱留太久,三朝後就大殮,七天後出殯,只煩各位停留七天!」
  這個時間不長不短,以沐王府而言,王妃大喪,這麼簡單已經是很不平常了,再過於簡陋,沒有幾位夠身份的賓客,難免就要惹人非議了,而事實上,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算立刻發訃聞,再以八百里急足送出,恐怕也沒幾個貴賓能趕得上應酬,所以梅玉道:「停留七天,兄弟是沒問題的,無論如何也應該盡點心,只是王爺不必如此草草,大可以從容籌辦的。」
  沐榮道:「先君才辦過大喪不到兩年,為了拙荊之喪,沒理由再驚動大家,何況,這次的喪事也不宜鋪張,事情是瞞不過人的,內人之死,我也必須一成不易地公開詔告於親友之前……」
  「那是何必呢,事情發手於王府,外人只有我們幾個人,我們不說,消息不會洩漏出去。」
  「梅老弟!你想得太天真,就算我想寧息此事也不可能的,藍紹光就在鎮南關,距此不到百里,他會干休嗎?所以我絕不隱瞞事實,免得他先吵出來,反顯得我理虧。」
  梅玉也只有長歎無語,繼續行進的計劃耽誤了下來,好在沐王府財源充分,供應幾千人的飲食沒問題。
  而且沐王府留下梅玉的主要原因,也是為了他這五千名精兵
  沐王府本身將、兵十八萬餘,但卻分散在各地,王府中有家將領兵兩千,尚是擔任警衛的任務,最近的帥轅所在就是鎮南關,部卒五萬,卻是由妻弟藍紹光率領的。
  這五萬兵眾雖然並不全受藍紹光節制,但至少有萬餘人是藍氏的親信子弟兵。
  沐榮怕的就是這萬餘人,若由藍紹光率著這萬餘人開過來,別處的兵員一時赴援不及,兩千親兵是擋不住的,加上梅玉的五千精兵才能一拼,來得及等到遠處的援軍。
  事實上沐榮的顧慮還十分正確,鎮南關總兵藍紹光在第三天就率所部萬人真撲帥府,打的口號是為姐復仇,一口咬定沐榮逼死了王妃,要沐榮償命。
  鎮南關另外有四萬人,因為沒有主帥符節,不敢輕動,一時赴授不及!
  雖然早有應變的計劃,但是在藍紹光未有舉動之前,不便先發制人,他是處在被動的狀態下應變,行動要慢上一步,所以等大軍開抵王府前方二十里處,梅玉駐軍的紮營處,才被梅玉所阻。
  一方要借道,一方不答應,衝突立起,好在梅玉這五千戰士是從禁軍中抽調的精銳,個個以一當百,他們的戰陣純熟,不出去硬拚,只以長矛勁弩守住陣腳。
  藍紹光率領部屬,幾度力沖,始終無法突破堅銳的防線,自己倒折了兩千多人。
  衝突一起,沐榮就密遣急足,分赴鄰近各駐軍處,以緊急軍符,調部屬前來支援。
  梅玉守了兩天,沐榮的援軍紛紛趕到,以優勢猛撲藍紹光,把他們殺得潰不成軍。
  這次沐榮是硬下了心腸,陣前下令,對藍家軍痛殲,拒不受降者,殺無赦!
  不過仍然有千餘人是投降的,那些人是早已跟沐榮取得聯繫投過來的,在陣前倒戈,裡應外合,也建功不小,減少了很多的損失。
  戰事只持續了一天就結束了,沐榮枚平叛亂是絕對成功的,叛軍雖有萬人,降者一千兩百人,被殺死的計有八千多,只剩下部分家將擁著藍紹光狼狽而奔,越過邊境,逃到安南去了,那五六百人已難成大事,何況沐榮還不會罷休,定然會繼續追擊的。
  梅玉這次幫了沐榮一個大忙,雖然沐榮自己也早有準備,不至於讓藍紹光得逞,但梅玉卻促使藍氏提早發動,倉促未能周全,而且梅玉帶來的五千大軍,也發揮了阻遏叛軍的最大作用。
  這一次戰役中,梅玉折損了將近一百人,對整個戰局而言,這損失太輕微了,幾乎是一場空前的大勝利,但梅玉卻不如此想,他愛護這些抱澤有如手足兄弟,任何一個人員的損失都使他心痛萬分。
  尤其是這些人,是朝廷撥給他到西南邊夷開府之用,到了那邊之後,天高皇帝遠,兵員無以補充,少了一個就是一個,更使他痛惜不已!
  沐榮對他的部屬之傷,不但歉疚,而且也感激萬分,不但舉行了隆重的追悼儀式,而且也提出了一筆巨款,優厚的撫恤死者家屬。
  這使梅玉心頭略微好過一點,這百來名陣亡的將士,身後的撫恤幾乎是一般標準的三倍,朝廷一份,梅玉自己拿出一份,沐王府也出了一份。
  梅玉的一份是從聖光寺的名下撥發的,他雖貴為國公,但是只有固定的俸額,原來的采地收人僅夠維持金陵的那個家,他並沒有太多的錢,好在聖光寺有錢,這也等於是替聖光寺做人情,未來的聖光寺需要這批人的全力支持,現在正是收攏人心的時候。
  梅玉又耽擱了幾天才能成行,鎮南關的總兵又派了人,當然,那是沐王府的親信。
  過了騰沖,就進人了緬甸,離仰光已經剩下十來天的途徑,梅玉計劃把都護府設在暹羅,因為他的西南都護府要行管西夷各部,包括安南、交趾、緬甸、暹羅、高棉和馬六甲等地,大大小小有一百多個小國,而暹羅的地位最適中。
  因為率了部隊,他無法抽身去拜詣聖僧建文,只有李珠轉道分手前去了。
  他和姚秀姑帶了大軍,直向暹羅的清邁城進發,那是他預定設府的地點。
  他也事先通知了拜弟方天傑跟逞羅女王,請他們派人協助,在該城先行籌備。
  方天傑婚通女王是政治性的婚姻,但是他們夫婦的感情很好,方天傑擔任的是聖光寺的總監軍大元帥,手中有著幾千軍隊,也是監領著聖光寺豁下諸邦。
  他跟梅玉的職務是衝突的,權力也是衝突的,但由於他跟梅玉是結義兄弟,而且大家都是為了同一的目的--擁護建文遜帝,使他能在異城安邦立足,所以他們相處得十分和諧,互相幫助,這種奇妙的關係,只要換了個人,就絕對無法維持了。
  方天傑和女王萬麗妹倒是十分盡責,居然替他把行轅都建了起來,西南都護府設在此地,對暹羅是十分有利的,因為暹羅雖已建國,境內仍有大大小小百來個部族各自為政,不受管束,只是象徵性的對女王表示臣服而已,不僅各部族之間紛爭時起,而且有時還會叛亂反上,那就要女王出兵去真壓,而萬一真壓不住,政權就會被推翻,由亂族代之而起為王。
  這種情形已經持續了好幾百年,宋、元之際,他們就是如此生活著,執政沒有充分的保障。
  他們也一直是中華天朝的附庸,但是中華朝廷也不能給他們太多的保護,這些國邦的國王們一再上表天朝,乞求保障,終於有了回應,永樂天子答應在西南設府都護協助維持西南各夷邦的安詳。
  萬麗妹早就多方設法運動,要求都護府設在暹羅,那將使暹羅置於一個十分安全的環境中。
  方天傑也是如此設想的,他的著眼則是為了建文帝,聖光寺雖在緬甸,但是環境並不適合。他希望能過來暹羅,最重要的一點是暹羅人虔信佛教,但不是中華那種無為而治的出世之治。
  他們所信仰的佛是入世的,是積極而極具權威的,所以僧人主寺廟在此的地位已超越在國王之上,受到極端尊敬,再加上女王是他的妻子,他可以全權掌握,如能再由梅玉都護設府此地,就更為安如磐石了。
  所以一接到梅玉的消息,他們就親率軍民人員,開始從事建設了。
  竹木土石等建材是現成的,聖光寺又主動召募了散佈在西南各夷的工匠,發動了幾千人著力建造,在兩個月內,美輪美免的都護府已建造得接近完成,佔地數十畝,營舍蔽野,可容萬人駐紮。
  所以梅玉的大軍一到,住的地方已完全解決,對於這一點,梅玉倒是十分感激,再者兄弟之間,久別相逢,也有很多話說,幾個人暢談了一下別後種種,也討論了一下目前的處境,心中頗覺安慰。
  那自然是因為永樂帝的態度,看來他對建文帝已無追索之意,而且還多方成全,幫助建文帝在異邦立足。
  這表示現狀可以維持了,僻處邊夷,縱然高高在上,究竟無法與中原相比的,但是梅玉與方天傑都不是有野心的人,他們對建文帝的忠心,也是基於感情而非利祿,所以他們也很滿足於現狀了。
  酒餚之後,繼以茗茶,兩對夫婦繼續長談,一名侍女正好送茶過來,她端著一個大銀盤,盤中是一個細瓷茶壺與四隻金盅,不知怎的,腳下踏著隆起的地毯,身子朝前一衝,盤上的茶壺飛起向梅玉跌去。
  事起倉促,梅玉的身子向旁邊一閃,茶壺砸空了,撞在紫檀椅背上,被砸得粉碎。
  但同時也有突突兩響,在椅背上釘著兩支小鐵箭,這分明是有人暗器偷襲。
  梅玉夫婦久經歷險,處變不驚,反應十分迅速,姚秀姑對準暗器發來的方向,灑出了一蓬星雨。
  這是沐榮新送她的一項利器,是一枚圓筒形的銅套,內藏彈簧一按之下,可以射出三十六支銀針威力可穿透一層磚牆,銀針出手後,可以形成圓桌面大的一片針幕,遠可及二十丈,針上淬了毒,沾血見效,神仙難逃。
  沐榮是找了一名西洋的巧匠,破費了上萬兩黃金,才製成了十具針筒與幾千支銀針。
  針筒可以用很多次,銀針則因為含有劇毒,預先就裝妥在一個套筒中,每筒三十六支,用螺旋轉上卡緊,替換十分方便。
  他是因為梅玉幫了他一個大忙,而且也怕以後會有麻煩,才送給他們夫婦二人每人各一具針筒,梅玉的又轉送李珠去保護建文帝,姚秀姑那一具則隨身攜帶著。
  這時在轉手之間,就展開了反擊,窗外發出一聲慘呼,顯然是有人被針射中了,梅玉的動作更快,早已拔劍破窗而出。
  他們所處的地方是準備用作帥轅的內廳,也是給梅玉公餘起居休閒之所,環境頗為幽雅,窗外是一個頗大的庭院,並有許多花圃,也栽種了許多花草,逞羅氣候炎熱,植物花木都較為高大,那些花木高者過人,矮的也可以及腰,長得頗為茂密。
  梅玉看見一叢芭蕉下有動靜,乃按劍喝道:「什麼人?快出來,否則即予誅殺!」
  芭蕉叢中動了幾下後,又靜了下來,顯然那暴客還在裡面待機而動。
  這時方天傑出來了,他生性較為急躁,尤其這時的都護府還在他的警衛中尚未移交,居然出了刺客,他極憤怒,他感到沒面子,因此,他拔出劍來,不顧一切地向芭蕉叢中衝過去。
  梅玉急忙拉住他道:「老三,小心一點,困獸之鬥最是危險.反正他已受了傷,後面又是高牆,不怕他逃走,我們慢慢地把他逼出來好了!」
  方天傑急躁地道:「我可等不及。媽的,這王八居然敢來行刺,太目中無人了,我要親手抓他出來。」
  他掙脫了梅玉的手,衝進了芭蕉叢,梅玉怕他有失,連忙也仗劍迫在後面,只見方天傑已用劍逼住了芭蕉叢中的人影,喝叫他出來,但是那人影卻一動也不動。
  方天傑叫了幾聲,那人仍然不動,方天傑一腳踢過去,那人飛跌了出來,倒了滾了兩滾,仍然沒有動。
  梅玉道:「老三!這傢伙恐怕已經死了。」
  「死了!怎麼可能呢?我只踹了他一下!」
  「不是你踹死的,沐榮告訴過我,那七步追魂的毒性極強,中人之後,七步喪魂,他中了毒針死了。」
  女王萬麗妹這時已持了火炬出來,照照那個死者,但見是個年輕的女子,臉上釘了兩枚細針,臉色泛藍,瞪大了眼珠,口鼻中俱流著黑血,顯然已斷氣了。
  萬麗妹驚叫道:「這不是黎黎嗎?」
  方天傑也叫道:「什麼,是黎黎?她怎麼會對二哥……」
  萬麗妹道:「這個我可不知道了,我說過這個丫頭,今天一大早起來就怪怪的,好像懷著絕大心事,連連出錯,卻沒想到她會對二哥行刺!」
  梅玉道:「你們知道這是什麼人?」
  萬麗妹又急又憤地道:「她是小妹的貼身侍女。」
  梅玉也吃了一驚道:「弟妹的貼身侍女,為何要向小兄下手呢?」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8 18:38

第二十八章 餘波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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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麗妹急得快哭出來了道:「我也不知道,二哥,您千萬別誤會小妹……」
  梅玉一笑道:「弟妹!你別急,你跟老三恩愛得很,老三是我的手足兄弟,我相信你不會要我的命,你這個侍女是誰給你找來的。」
  「她們兩姊妹都是交趾國人,是交趾王在一年前送給我的,那時我剛登基,她送了我一對待女作為賀禮,這對侍女既善歌舞,又能詩詞,還會一點武功,小妹十分喜愛,留在身邊侍候,連天傑也很喜歡……」
  梅玉神色一動道:「這個黎黎還有個姐妹,在哪裡呢?叫她來問問也許可以知道一些……」
  「她的妹妹叫蘇蘇,就是先前送茶的那一個。」
  說著趕緊進到廳裡,但見姚秀姑用劍抵住那名女侍笑道:「三弟,弟妹,你們的這個侍女很不聽話,她要離開,我叫她別走,她競拔出刀子要跟我拚命呢!」
  那個侍女蘇蘇手中執著一柄巴首,目露凶光,狠狠地逼視著姚秀姑,忽而一言不發,舉起手中巴首,對準自己的心口刺進去。深及柄處,用手一拉,刀鋒拉下去,內腑由裂口處擠了出去。
  她聲嘶力竭地叫道:「有死無回!」
  就是這四個字,她的身子撲倒地上,兩腿一抽一抽地動著,卻是再也活不成了!
  梅玉憎然地道:「秀姑,你怎麼發現……」
  姚秀姑道:「她剛才失手把茶壺丟在你身上是故意的,她是想造成你的慌亂,以利外面的兇手暗襲……」
  「你怎麼知道她是故意的呢?」
  姚秀姑道:「她不是第一次經過那兒了,上前送酒菜的也是她,地毯翹起一角,她早已注意到了,好幾次還特地用腳去踩幾下要踏平它,這次送茶進來,她還看了那翹起的地毯一眼,然後卻一直對準它行去,存心就想絆一下。」
  「你一直在注意她?」
  「是的,自從上次發生胡姬行刺的事件之後,我對這些侍候的人都會加以小心,尤其是這個女子,她每次看向國公時,眼中總是流露出一種殺機,我一直在留心著……」
  方天傑道:「幸虧嫂子留上心了,否則真是太糟了,真想不到她們會做出這種事2」
  梅玉道:「她們是過度小心了,如果沒有她這一做作,在窗外直接用暗器襲擊,我還躲不開……」
  姚秀姑道:「這倒不然,暗器必有破空聲,我已經留上心了,不會容人得手的。正因為有人鬧上一鬧,我才忽略了暗器,幸得國公吉人天相,否則可真難說了。」
  四個人看著椅背上的兩支短箭,不禁臉有怖色。
  梅玉最後莊重地道:「現在有一個最基本的問題,就是這兩個女子為什麼要殺我?」
  萬麗妹道:「她們來自交趾才一年,不可能跟國公結下私仇,那就是受人唆使了。」
  梅玉道:「那就差不多了,前藍玉大將軍的後人藍紹光最近在鎮南關謀叛沐王爺不成,兵敗逃往安南,據說他跟安南、交趾都頗有來往,而且十分密切,這次藍紹光事敗跟我的關係很大。
  恐怕是他挾怨報復唆使人前來!」
  方天傑道:「這很好查的,我只要問一下,近日是否有交趾人跟那兩個女的聯絡就行了。」
  他倒是說查就查,而且宮廷中人,都由一名總管管理,他召來了總管,一問之下,才知道前天由交趾專門派了個信差來,交給黎黎一封家書……」
  方天傑忙又追問道:「那個信差呢?」
  「那是黎黎的表兄,由於在行宮中,待客不便,他當天就回去了!」
  「蘇蘇和黎黎的底細你都很熟嗎?」
  那位總管還不知道出了事,很從容地回答道:「臣下清楚,她們都是交趾女人吳芳梅的表姐妹,家中原是貴族,被徵召入宮做女官……」
  萬麗妹道:「貴族的女兒,居然會到我國來做侍女?這不是太委屈了嗎?」
  「是的,不過她們的父親因為妃子犯了罪,已經註銷了貴族的身份,她們也貶為奴,放逐到我邦來的。」
  萬麗株冷冷地道:「我早就聽說交趾女王吳芳梅是個很有心計的女子,十七歲登基,接連敉平了國內六次權臣篡位奪權的政變,終而使國事大變……」
  「是的,不過聽說她得安南國王的支持也不少,安南則又幫她拉攏了大明鎮南總兵藍紹光,藍將軍撥了不少部下幫助她,而且她也跟藍將軍訂了親。」
  梅玉更明白了,笑笑道:「這位藍將軍真不簡單,看來頗有意思在西南創一番局面呢,難怪對我這個西南都護要視作眼中釘了!」
  那位林總管道:「國公說的是,在藍玉大將軍征蠻邊時,就留下一手了,他把一些心腹部將留在西南部署實力,結果他自己犯了事,但那些部署遠是有點效果,在暹羅及緬甸的,被前國老李至善拔掉了,在安南和交趾的,因為得到沐王府的支持,漸漸長了根,安南國王阮春禧已成個傀儡,國事大部分操於藍家舊部之手……」
  梅玉道:「我知道了,林總管,有兩件事要麻煩你。第一件事是請你搜一下黎黎和蘇蘇兩個人的臥房,特別要注意來往文件,因為她們是交趾國派來的奸細……」
  林總管一怔道:「會是這樣子嗎?我們都是些小國,國內有一半人還是穴居野處的生香,沒有什麼機密可供刺探的,派奸細來有什麼用呢?」
  「派刺客,在必要時行刺國公,就可以造成大亂,再繼以大軍,不難將貴國一舉而征服!」
  「這……當然有可能,但是交趾國家太小,舉全國之兵也不足與我一抗的。」
  「交趾不成,加上安南就夠了,藍紹光在鎮南圖叛沐王不成,逃到安南,正想聯交趾而生事,他跟交趾女王定過親,安南又為他的部屬所控制,還安分得起來嗎?」
  林總管一驚道:「國公是否準備對安南和交趾用兵?」
  目前還不急,先要找到證據,除了書面文字之外,還要人證,你秘密派人到附近市鎮去找找看,他們帶信來的那個信使一定還在。」
  林總管道:「那傢伙叫吳志遠,當天就走了。」
  「我相信還沒有走,一定在等消息,交趾給蘇蘇她們的指示是行刺我,他要等到回信……」
  林總管答應去看了。萬麗妹道:「國公放心好了,林總管做事很小心精明,只要人沒離開,他一定捉得到的。」
  梅玉一笑道:「我知道他很精明,但我不以為他能有什麼成績。」
  方天傑微愕地道:「二哥,你對他有什麼意見。」
  「我對他沒有成見,只有一點懷疑,因為他來到之後,一直就沒有問蘇蘇和黎黎出了什麼事,顯然是已經知道她們做了些什麼了。」
  萬麗妹道:「他是內廷總管,對後宮所有的事,他應該很快知道的,尤其是在清肅行宮,我們只帶了二十幾個人出來,更容易管理。」
  梅玉道:「假如他已經知道了,應該主動地來追查,可是,他居然要等老三去召喚他,來到之後,還在裝糊塗,由此可知,此人忠心堪慮……」
  方天傑夫婦都不開口了,梅玉又道:「還有,就是他對藍紹光和安南、交趾的事情太熟悉,那些事都是大機密,他不可能知道的。」
  方天傑道:「二哥,既然知道他不可信了,你又派他去捉那個信差,還有用嗎?」
  梅玉微笑道:「我並不以為他會把人捉到,可是此去安南,只有一條通路,我們只要守住那條通路,就能把人截下來的。」
  萬麗株急了道:「國公就快點派人去守住通道吧,如果慢了一步,又被人逃脫了!」
  「沒有這麼快,我將巡邏隊佈防在五十里外,我以緊急通令發出,扼守住隘口,就不怕人脫走了!」
  他召來了手下的軍丁,迅速布下了命令,然後道:「老三,弟妹,我們一起去查證一下林總管的忠貞吧!」
  四人四騎,連隨從都不帶,就這麼一道出發了,疾馳出近五十里時,在一個山隘口上,已有人布下了鹿角拒馬,封住了山道,另外四名執戈的兵丁,盤查經過的行人,這個隘口扼住了山道,是惟一能通行的路。
  梅玉等人到達時,從旁邊搭成的營帳中,出來了一名軍官行禮參拜,自報姓名叫吳文桂,職銜是前鋒營下的哨官。
  梅玉含笑回禮道:「四個時辰前,我在帥府發出了一份緊急通令,你收到了沒有?」
  「卑職在兩個時辰前曾接到急箭傳令一份,不知是否為元帥所頒的那一份!」
  說著雙手呈上一份文書,梅玉接過一看,點點頭道:「不錯!
  就是這一份,要耽誤兩個時辰方傳到,太慢了!」
  「啟上元帥,急箭傳令多系直線進行,而帥府到此,彎路太多,增加不少轉折,是以略慢,像這種山區傳令,還是以信鴿為快!」
  梅玉點點頭道:「我知道了,有沒有情況廣
  「卑屬接令後,親自盤查行人,總計有十一人通過,都是附近的居民,不像是作長行的……」
  「你能作確定嗎?」
  「卑屬還請了兩個本地的土著老人在此幫同辨認,那十一個人都是他們認得的,相信不致有誤。」
  「這就好,我也相信不久必有狀況,你還是回到崗位上多加留心,找個地方給我們歇一下。」
  吳文桂把他們帶進中央主帳,裡面只有幾把椅子,不過已可坐下歇足,而且還有人侍候茶水。
  他們喝著茶,閒聊了一陣,約莫個把時辰,已聽得前面有爭執之聲傳來。
  梅玉一笑道:「來了!他們也不算慢呀,只比我們慢了一個時辰!」
  來到哨所前,只見林總管伴同一個男人拉著馬要通過隘口,吳文桂卻攔住不敢放行,林總管憤然道:「在下乃逞羅國王內宮總管,這人是本國專差,要回到王宮去,有敝國國王的通告令箭在此……」
  吳文桂搖頭道:「沒有用的,本哨剛接到緊急通知,除了持有都護梅元帥的手令外,任何人不得通行。」
  「難道敝國國王和王夫通過,也要國公允准才行了。」
  「不錯!通令上是如此規定的,因此請閣下回頭去取了通告許可再來……」
  林總管憤然地道:「這簡直是喧賓奪主了,這是逼羅的國土,本國官員,居然不准通行,我要把這件事稟告國王和王夫,讓他們要梅國公作個交代。」
  他氣沖沖地拉了馬要回頭,方天傑已經攔身而出,厲聲道:「林子洋,本爵在此,你有申訴儘管說出來好了!」
  林子洋回頭看見了方天傑,臉色大變,跳上馬回頭想跑,可是馬才跑了幾步,旁邊一團寒光掃至。
  卻是梅玉從路旁的山坡裡穿了出來,他早已繞到了前方,預防逃走。
  劍光掃過馬腿,馬匹負傷倒地,林子洋也夠狠的,居然拔出了腰間的長劍,招呼同來的那個漢子道:「事急突圍,放棄馬匹,衝過邊界去。」
  那個漢子果真放棄了馬匹,拔出腰刀,朝著隘口衝去,方天傑拔劍擋住了,那人的刀法居然十分凌厲,且又是情急拚命,十幾手狠劈急刺,居然把方天傑殺得連連後退,好在吳文桂已經率了部屬出來了。
  這一批御林軍出身的遠征部隊倒是不同凡響,他們手執長長的鉤鐮槍,上面槍刺,底下鐮鉤,三四人同時進攻,不到幾個照面,就把那名漢子刺傷制倒在地,而另一邊的林子洋則與梅玉還在搭上手狠鬥。
  林子洋是情急拚命,他看見梅玉和方天傑雙雙出現此地,知道自己的身份敗露,一心只想突圍脫身,所以他的攻勢很凌厲,著著都取要害,意在逼使梅玉退開,讓出路來以能脫身。
  梅玉的劍術本來就精,經過這兩年來多次的殺伐拚命,招式更見凝煉,眼光和判斷也更準確,身走輕靈,劍無虛發,林子洋的劍技雖精,在閱歷上卻差得太多,狠招攻出,梅玉只略動身形,就能避過銳鋒,然後蹈隙反擊,在他身上造成一些輕微的傷口。
  這些創傷僅及皮肉,在激鬥時也不覺有多疼痛,可是破了口子就會流血,動得越烈,血流越多,血流多了,體能驟減,梅玉顯然就是打這個主意,而且也明顯地生了效,他只以輕靈的步伐纏住林子洋,不讓他脫身。
  經過幾十回合後,林子洋幾乎成了個血人,動作越來越遲緩,最後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梅玉用力一劍,首先將他手中的兵器格飛,跟著一劍平拍,敲在肩頭上,把林子洋打得跌倒在地,沉聲喝道:「捆上,給他治傷。」
  吳文桂是老經驗了,先上前點住了林子洋的穴道,制住他的行動,也止住了他的流血,然後才叫人拿了金創藥敷上包好,才請示道:「元帥是要就地審問呢,還是要送帥府去?」
  梅玉想想道:「送去帥府好了,不過你這兒的防備不能鬆懈,提防他們有同黨會去報訊!」
  吳文桂道:「元帥請放心好了,此地通往安南只有一條路,沿途每隔十里就有一處哨站,只要有眼生的人通過,當即通知下一站注意,他們插了翅膀也飛不過去的廣
  梅玉一笑道:「那可不是插了翅膀飛過去了!」
  他用手指向天空,卻見有兩頭鴿子,展翅向安南方向飛去,姚秀姑連忙拉弓扣彈,嗖嗖連聲,射出了一連串的飛彈,但因為距離過遠,只擊落了其中一頭,另一頭卻沖天而去,吳文桂卻笑笑道:「元帥放心好了,逃不了的。」
  他揮揮手,早有手下放出了一點黑影,凌空直追那只鴿子而去,萬麗珠驚問道:「這是什麼?」
  吳文桂道:「是軍中專事豢養的鐵翅神鷹,平時可以用來協助狩獵,但最大的用途就是用來截獲信鴿,在兩軍作戰時,這種獵鷹的作用很大,這是向蒙古人學的,太祖有天下之後,著令軍中一體豢養獵鷹,並施以特殊的訓練,便能擔任特殊的任務……」
  說著那一點黑影又在空中出現,閃電似的掠了回來,爪中抓著兩隻鴿子,一生一死,死的那只是被姚秀姑擊射而死的,活的一隻則是被它活活生擒。
  萬麗珠看了不禁欽羨地道:「這種獵鷹實在太好了。二哥,能不能送我們幾頭豢養在宮中。」
  梅玉笑道:「我不知道,因為我連自己有幾頭這種獵鷹也不清楚。」
  吳文桂卻含笑道:「國王陛下喜歡這種獵鷹,可以派人到軍中來學習馴鷹之法,然後再叫人到西域大漠回疆去捕捉幼鷹來從頭豢養訓練。這種訓練好的成鷹,就是要了去也沒有用,因為它們只聽一個人的指揮,別人指使不動,沿海軍中目前只有一個馴師……」
  梅玉道:「有這麼麻煩?」
  吳文桂道:「太祖設道馴鷹營以來,軍中所有的獵鷹與馴鷹師都由該營派出,專司其業。」
  方天傑道:「它們除了抓鴿子之外,還有什麼用處?」
  「他們可以代替鴿子,擔任傳信的業務,而且還能偵查敵情,巡邏營區,搜索敵方斥喉,用途倒是不少。」
  方天傑道:「那倒是值得訓練一下。要多久?」
  「將幼鷹馴至成鷹,大概是五年光景。」
  「什麼!會要這麼久?」
  「把一頭鷹訓練成聽從指揮是很不容易的事,五年是最快的時間了,不過還是值得的……」
  方天傑搖頭道:「我是個急性的人,可等不到五年,而且,在暹羅,也用不到它們!」
  這時梅玉已經把鴿足上小竹管中的紙卷取了出來,那寫的倒是漢文,是通知安南王宮,說任務失敗,而且身份已可能暴露,請速為之計……」
  梅玉冷笑道:「速為之計,是怎麼個計法?」
  方天傑道:「安南阮氏跟前大將軍藍氏的關係很密切,他們對聖光寺和大哥也不買賬,把聖光寺設在那兒的幾名僧官都趕了回來,因為安南跟沐王的關係很近,大哥曾經派人向沐王去抗議過……」
  「沐王府有何音訊呢?」
  「沐榮回了一封很客氣的信,說他對安南並沒有鉗制的能力,但是對藍紹光卻是十分支持的,只不過他是大明的藩王。安南則是朝廷的藩屬,大家不相隸屬,他不能正面干涉,他只能在暗中支助聖光寺……」
  梅玉想了一下道:「安南既是藍氏舊屬的勢力,沐王倒的確無法控制,而且身為外藩,也不便輕易對邊藩出兵,這一點倒是可以原諒他的,只不過我受命都護西南,對這些藩邦有轄制之權的。」
  姚秀姑連忙道:「爵爺,您也不能輕易用兵的。」
  梅玉冷笑道:「他暗遣奸細,對我展開了暗殺行動,只此一端,已經足夠構成我發兵的條件了!」
  方天傑道:「二哥,你長途跋涉才來到此地,又要匆匆地發兵遠行,那在兵法上是所謂的師老兵疲,不征伐!」
  「這正是安南敢於惹我的原因,他們吃定了我不敢輕動,我就偏要動給他看。」
  方天傑道:「二哥何不領軍在此小駐,待兄弟率軍去討伐他們一陣!」
  「你帶哪一支兵去?」
  「聖光寺屬下徵得兵了萬人,經小弟訓練年餘,已頗可一戰,再者,暹羅也能派出幾千人。」
  梅玉一歎道:「老三!皇帝派我來西南開都護府,就是不希望聖光寺在此間的兵力太盛,你那一萬人只能用於自保,不能用來打仗的!」
  姚秀姑也道:「是的!兄弟,永樂皇帝是個猜忌心很重的人,對於建文大哥匿居此地一事的態度,一直捉摸不定,你還是別去刺激他的好。」
  梅玉道:「但安南的問題必須解決,這是向我挑戰,我要開府西南夷,威信不容受損,必須儆以立威。」
  大家都知道梅玉的脾氣,他決定的事也不容更改,但是梅玉這次卻作了很大膽的行動,他留下了大軍在後面慢行,自己只帶了一個吳文桂,兩人雙騎上路先行,吳文桂是因為自小出身在雲南,通曉各種苗夷語言,梅玉帶著他是為了方便行路。
  他要一個人先走,主要是為了瞭解敵情,也是為了安全,他知道安南既然決心要對付他,暗殺的行動一定會繼之不斷,倒不如他一個人走在前面出人意料。
  大軍帳中只有姚秀姑一個人,帶著幾名侍女,但是幾位副帥每天還是循例到軍中叩清指示,實際上,梅玉已經領先走好幾天了。
  暹羅通安南是有路的,但是梅玉卻要抄近路,他準備橫越老撾,由永珍直逼河南,而且也要他的部屬跟在後面走這條路,他本人在前面等於是開路,沿途留下記號,讓大軍隨後追上來。
  所以,他走的是小路,僅容一騎通行,梅玉卻不擔心這件事,他認為他的馬匹能通過的地方,大軍也能行。
  吳文桂是通曉夷語,不停地找當地土著問路,使他們一直能維持著正確的方向,而且也躲開了藍氏的偵騎,使他們一路很順利地行進著。
  七月天氣十分悶熱,他們已經越過了邊境,進人到安南的境內藩嶺之下,安南山脈綿延極長,越嶺而過,十分的辛苦,山上山下氣候截然不同,他們越行越高,天氣也越涼,忽而遭逢到一陣急雨。
  兩個人縱馬急衝,隱隱見到一片村落,屋舍十分整齊,就放馬奔了過去。
  衝到村口時,雨勢更大,兩匹馬就一直進去了,到了一間較為高大的草堂前,他們才止住了馬,有一個老婆婆出來,看見他們後,臉上略有異色,不過很快就開了門,而且用漢語請他們進去。
  她說的漢語是吳依一帶的蘇州語,梅玉聽來十分親切,因為他的母親是蘇州人,家中僕婦與陪嫁的丫頭也多半是蘇州人,他從小就聽慣了蘇州語,也會說蘇州語。
  於是道了擾,老婆婆聽他能操鄉音,更是歡喜,一面為他們送上了茶水,一面向他們道及根本。
  她姓韓,是人家的世僕,追隨老爺來此的,老爺與夫人都過世了,剩下就是兩位小姐在當家。
  這兒整個村子都是韓家開發出來的,而且村人都是韓家的世僕,居此已有三代,也有近三十年了。
  老太婆為他們送來了火盆,讓他們烘乾了衣服,等他們略微像個樣子,才笑著道:「兩位小姐要出來見客人。」
  後堂出來了兩個年輕的女郎,衣著樸素大方,但是姿容秀麗,艷光照人,使梅玉的神色為之一亮。
  較為年長的那個女郎也操著吳依軟語,鶯聲嚦嚦地介紹自己道:「小女子韓玉玲,這是拙妹金玲,蓬門弱女,遠處天涯,卻想不到有幸能接待公子這等貴賓。」
  吳文桂道:「這位可不是什麼公子,他是天朝欽封的西南夷都護使,兵馬大元帥,一等汝國公梅玉……」
  兩個女郎都為之一震,韓玉玲笑道:「原來是梅大元帥,那更使蓬革增輝了!」
  梅玉看了吳文桂一眼道:「文桂!你太多嘴了!」
  吳文桂道:「不是末將多嘴,而是末將突然發現了這兒的府記,知道此地是總降頭師的處所,因此才將元帥的身份揭露出來,免得她們冒犯。」
  梅玉微怔道:「總降頭師,就是統治苗疆各部巫師的神巫,怎麼會在此地呢?」
  吳文桂道:「這個就不知道了,末將只知道降頭師是以星星來分等級的,擁有的星數愈多,等級也愈高,末將有個遠親,是苗疆人的降頭師,只有五顆星,據他說最高的總降頭師有七顆星。」
  他指著堂角一具舊花瓶中插著的一支黑令箭,前身上雕著七顆金色的星星!
  梅玉在西南夷也有年許了,自然也聽說過降頭師的種種,他們是生番部族中的巫師,除了以符咒為人治病外,還兼具祭祀教化等工作,極具權力,有些部落中,酋長都要受其控制。
  他們是西南夷人中另一個統治階段,以降頭術(即蠱術統治著為數極巨的土人,不過他們自成一個體系,世代相隨,誰都無法深人瞭解)。
  韓玉玲一笑道:「客人真是好見識,愚姊妹的身份極少有人得知,居然被客人從七星令箭上看出來了,愚姊妹是七十二峒總降頭師,也是降頭術門第二百七十三代掌門人!」
  梅玉哦了一聲道:「流傳有這麼久了嗎?」
  韓玉玲道:「是的,相傳本門為三國時蜀相諸葛武侯所創,他五月渡瀘,深人苗區,七擒孟獲之後,惟恐孟獲又叛,乃留下一些奇術,世代相傳以制苗人,所以本門的開門祖師,就是孔明先生。」
  「這……姑娘怎地不在苗區呢?」
  韓玉玲一笑道:「苗區廣大得很,川中雲貴,只是一部分而已,西南諸夷,都有我苗家兒郎,幅員之廣,不遜中原,人員之多,也不下華夏!」
  梅玉自從辟居海外之後,眼界大開,倒是相信此言不虛,尤其是足跡遠及馬六甲、蘇門答臘等地之後,才知道天外別有天地,古人僅以中華為宇宙中心,實在太淺薄了。
  因此他倒是一拱手道:「姑娘說的是,敝人不知道姑娘有此等顯赫之身世,倒是失敬了!」
  韓玉玲卻輕輕一歎道:「這不過是我自我解嘲而已,苗域雖大,都是窮山惡水之地,苗人雖多,都是凶蠻未曾開化之徒,跟中原是不能比的!我這總降頭師雖能操握住他們的生死,卻無法號令驅策他們,跟中原的皇帝,畢竟是不能比的。」
  梅玉聽得一怔道:「姑娘怎麼想到要跟中原的皇帝去比較了。」
  從未開口的韓金玲卻道:「有什麼不能比的,中原的皇帝也沒什麼了不起,朱元璋也是我先祖的部下而已!」
  梅玉更為吃驚,韓玉玲微笑道:「提過去的事沒多大的意思,不過舍妹倒是不吹噓,先高曾祖韓林兒,曾祖韓山重,朱元璋是跟著他的舅父郭子興起家的,郭子興卻是先曾祖的部將!
  「韓林兒仗著白蓮教最先在元末舉事,其子韓山童為繼,郭子興是韓氏的部將,這倒都是事實,不過沒人提起,因為太祖得天下之後,將各路抗元的義師先後吞併,凡是自主為王的人,幾乎全部加以族滅,而且還全力搜捕遺孤,加以撲殺,因為太祖最信服一件事,就是斬草除根,那些家庭的權勢被奪,先人被殺,仇恨結得很深了,不是任何方法可以化解的,只有除乾淨了才會天下太平。」
  梅玉感到無言可談,只有一陣苦笑,韓玉玲笑笑道:「所以愚姊妹才會萬里迢迢,跑到異城來安身,我們若是仍然在中原,恐怕早被錦衣衛給搜出來了!」
  梅玉只能道:「二位請放心,梅某不會為難二位的。」
  韓玉玲一笑道:「梅國公,你雖然貴為都護使,可是聖光寺中那位聖僧是什麼身份,大家都清楚,跟你是什麼關係,更是明白,愚姊妹可以相信你不會幫著朝廷來對付我們,可是這位貴屬卻是錦衣衛中人……」
  梅玉忙道:「姑娘錯了,吳文桂是禁軍中的參將,因為他熟悉邊境事務,才借調過來的!」
  韓玉玲冷笑道:「那就是國公對他的歷史不清楚了,這位吳大人一直是錦衣衛駐貴州的負責人,日前才調回京師,出任禁軍參將……」
  梅玉一怔道:「文桂,是這樣嗎?」
  吳文桂只有道:「是的,末將原屬錦衣衛,積勞十年而無錯失,才能首至正式軍功出身,這是錦衣衛一條進人正式功名的。
  路,走來卻很辛苦!」
  「你還屬於錦衣衛嗎?」
  「國公是多此一問了,錦衣衛這個圈子是有進無退的,一旦成為正式人員,終身都要在那個圈子裡,除非我們的功勳再建,等封為國公,那時才可以脫離了。」,
  梅玉歎了口氣道:「你還要兼著錦衣衛的工作?」
  「這是必然的,皇上建立錦衣衛制度,就是要把耳目促入到每一處地方,這樣才不會受到蒙蔽。」
  「我這兒的一切你都要向上呈報了?」
  「是的!鄭公接掌錦衣衛業務已經有十幾年了,歷任太祖、建文、永樂三帝,建功至偉,在他有生之年,大概沒人能替代他的。」
  梅玉長吸了一口氣,覺得皇室這一手實在厲害,他們把錦衣衛的有功人員,升任軍職,派到各地軍中,可以使人事渠道暢通。
  而且也可以把密探工作,不動聲色地在各處展開,最重要的是能論功計酬,使人人都幹得起勁。
  本來梅玉感到奇怪,錦衣衛的待遇不是很高,鄭和管得很嚴。絕不准部屬有利用職權斂財的機會,官位也不高,只是權大一點而已,怎麼可能吸收那麼多的精英為用的,現在總算知道他們另有一套陞遷的渠道。
  但是他對吳文桂的置身麾下,卻無可奈何,事實上他知道朝廷派來的這一批軍隊,雖可供他全權指揮,卻不是他的私人武力,他如有不利於朝廷之心,這支部隊立刻就會倒戈。
  因此,他只有苦笑道:「姑娘對於朝廷動靜,倒是頗不隔膜,居然識得文桂的身份。」
  韓玉玲道:「弱質女流,又不蒙當道佑護,當然要靠著耳目聰明一點而求自保了。」
  梅玉默然片刻又遭:「姑娘知道梅某此刻要幹什麼嗎?」
  韓玉玲笑道:「雖然不知道,但可以猜得一二,國公在鎮南關壞了藍紹光的事,藍小侯跟安南交好,托庇安南,國公大概是要去抓他歸案的。」
  梅玉見她居然猜中了,心中更是吃驚,表面上維持冷靜地道:「姑娘對梅某的使命有何見教呢?」
  韓玉玲笑笑道:「國公很重視我的意見嗎?」
  梅玉道:「梅某在西南夷不止一天了,深知道降頭巫在土人中的影響力,姑娘既是總降頭師,西南諸夷與姑娘的關係非淺,梅玉自然是重視的。」
  韓玉玲笑笑道:「我這總降頭師只能管管蠻荒土人,而各邦的元首國君和他們的部屬卻都不受我的管轄,國公如果問我的意見,我自然是希望你們打起來,打成兩敗俱傷,使我的土人能夠取代那些當政者……」
  梅玉道:「那是不可能的,人只會由野蠻進到文明,絕不會由文明再回到野蠻的。
  韓玉玲輕歎道:「我也知道可能性不大,若是國公折師過重,朱家天子一定會再派大軍前來支援,這一戰安南必敗無疑,因此,我只想能為國公稍盡綿薄。」
  「姑娘將何以助我?」
  「我可以號令所屬苗人群起合攻阮氏!」
  「姑娘能指揮多少人?」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8 18:38

第二十九章 巫女情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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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南苗區約有苗民七萬,我一聲令下,七萬人俱可參戰。」
  「安南的軍隊有多少?」
  「據奴家的調查,安南有步兵六萬,蠻兵兩萬,另外交趾尚有步軍四萬,國公若是僅以五千人去征伐他們,絕對是不夠的!」
  梅玉倒沒想到安南的實力有如此強大,因為據他所得的情報,安南王只有禁衛軍兩萬人,而韓玉玲竟然說他們的軍隊有八萬之眾,足足多了四倍,所以他問道:「姑娘的統計可靠嗎?據梅某所知,安南有禁軍兩萬。」
  韓玉玲笑笑道:「梅大人所說的不能算錯,安南王只在都城衛軍兩萬人,可是他們散處在各地方民團,卻有四萬餘眾,這些人都是藍氏舊部負責訓練的,其技之精,尤勝於正規的軍隊,再者是那兩萬蠻軍,他們更是利用一些凶悍的蠻族,嚴施訓練,學足皆軍,勇不可當,藍小侯的部屬就是仗此而控制安南的。」
  梅玉無懷疑地道:「多謝姑娘相告,這事情太重要了,與兩軍交戰,料錯敵情,尤其是把敵兵的實力低估了三四倍,這實在是太危險了!」
  韓玉玲道:「國公既然知道對方有八萬之眾,難道就憑手上的五千人去交戰嗎?」
  梅玉不禁猶豫道:「我那五幹部眾都是久經訓練的精旅,不僅戰技精熟,而且武器配備也較一般為佳,不敢說以一當十,至少能以一當五!」
  韓玉玲一笑道:「就算是以一當十,也比人少了三萬名呢?
  國公大人不必掩飾了,這一仗你絕無勝算。」
  梅玉道:「光靠我的部屬,或許不能取勝,不過暹羅、緬甸都可以借到兵,再者在鎮南關的沐王府也不會坐視,撥個幾萬人必不成問題,還有我三弟所領的聖光寺衛隊,集中個兩三萬大軍都是很容易的事。」
  「以國公個人的關係,妾身相信國公能得到這些援助了,只不過遠水難救近火,這幾處地方,除了從暹羅調軍還快一點,其他地方都要翻越關山,要行軍幾個月才能到達安南。」
  「鎮南關過去可近得很,半個月內,就可以直抵安南的都城西貢。」
  韓玉玲笑笑道:「再近也不如在安南境內召請助力強吧,國公如果相信妾身的調度,妾身可以在老撾和高棉境內,召集一兩萬苗人助戰,也可以叫安南的那兩萬蠻軍不戰自亂,倒戈相向,這一點豈非省事太多。」
  梅玉心中大為震動,假如能這樣的話,豈不是太好了,忍不住失聲驚問道:「姑娘真有這麼大的把握?」
  韓玉玲驕傲地一笑道:「國公別忘了,妾身姊妹是總降頭師,所有苗人中的巫師都是我們姐妹派出去的,我們一個命令出去,沒人敢違抗!」
  梅玉忍不住異常興奮,可是他看見韓氏姊妹臉上的表情後,又冷靜了下來道:「!」娘如此幫忙必定有條件的吧!」
  韓玉玲狡黠地一笑道:「朱明朝廷於我韓家有殺祖奪國之仇,我們不去報復他,還要去幫助他們,那真是愧對泉下的祖先了!
  梅玉只有輕咳一聲道:「韓姑娘,我這汝國公雖是朝廷所封,但我出掌西南都護,為的卻不是朝廷。」
  「我知道,你為的早聖光寺中的那個人,他也是朱洪武的子孫,我們該幫助他嗎?」
  梅玉憎然道:「梅某並未求助,是姑娘自動要幫助的。」
  韓玉玲笑笑道:「不錯!我是自動表示的,而且我也想說明一下,如果我的幫助轉移到安南那方面去,那對國公可是大大的不利了。」
  這下充滿了威脅之意,但梅玉卻無法否認,她確有這份能力,西南諸夷中,苗人佔絕大多數,雖然他們分為很多的部族,但是他們十分迷信,降頭師的地位非常重要,而總降頭師,確有號令群苗的能力。
  梅玉沒話說,倒是在一渾的吳文桂開口了,冷冷地道:「韓姑娘,令姊妹如果要介入安南之戰,那就是自尋死路了,朝廷對前元末各路反王后人的搜索迄未停止過,如果知道你們是韓氏後人,而且在苗區又造成了如此勢力,絕不會放鬆你們的。」
  一旁的韓金玲也怒聲道:「那又能如何,這個地方可不歸大明朝廷管。」
  吳文桂冷笑道:「韓姑娘,你不必否認,大明朝廷是管得到這兒的,為了一夥苗子作亂,朝廷或許不想多事,但是為了誅絕白蓮遺孽,朝廷可以不惜動員幾十萬大軍來狂蕩的,踏平西南夷,殺光所有的苗人也不無可能。」
  他的語氣充滿了威脅,倒是把韓玉玲給鎮住了,只有坦然地一笑道:「吳將軍,這是幹嗎呀,我們惹不起朱家,總躲得起吧,大不了我們上船一躲就是了……」
  吳文桂不放鬆地道:「躲不掉的,宮廷總監鄭和公公已經率水師艦隊兩度西征了,原班人馬還在集訓,準備繼續不斷地西行征討,一則是開發西南海域,擴展大明版圖,再者也是要徹底掃平朝廷所謂的叛逆勢力,先前各路反王的部屬後人,有不少流落在海外,挾著一部分人手在海外生了根,鄭公公就是專為對付這些人的。」
  梅玉一怔道:「文桂,這是真的嗎?」
  「自然是真的,鄭公總領天下密探,得到消息後立即出發,因為皇帝把這個責任全部交付給他了,否則兩次西征,為什麼都要由鄭公掛帥呢?就是為了便於連貫作業,錦衣衛所設的密探都遍及海外各處,這些人的設立與存在都是絕對的秘密,只有鄭公親至聯繫,才能搭上線!」
  梅玉不禁暗驚朝廷耳目之廣,連韓氏姊妹也被嚇住了,韓玉玲乾笑道:「我們仗著白蓮教中的一些法術,在苗人群中建立信仰,取得這個總降頭師的地位,已經很知足了。倒是不想再在中原立足……」
  吳文桂道:「最好是如此,否則天下之大,將沒有你們容身之處!」
  韓玉玲頓了一頓道:「其實我們所求不大,只希望能征服安南後,撥出一塊地方,作為我們法壇所在。」
  吳文桂笑笑道:「姑娘這個地方不是很好嘛,又隱秘,又適中,可以兼及全部苗區。」
  「但是這兒大小了,不夠莊嚴,無懾人之威,愚姊妹的意思一是想要一座城堡,公開設立殿堂壇主,成為巫教聖地以供苗人朝拜」
  梅玉道:「你們大可以自己建一座呀!」,
  韓玉玲道:「不行!降頭之術,只在苗人中受尊敬,西南各ˍ邦的國君都跟我們是敵對的,所以我們一定要在國公的支持下建城。」
  梅玉微笑道:「我有這麼大的權利嗎?」
  「國公都護西南,各邦的國君都在節制之下,尤其是征服安南後,撥出一塊安南的地方,其他國君不會反對!」
  吳文桂立刻道:「元帥!絕對不行,朝廷如果得知韓山重的後人在外夷公開設城,必然不會放過,那時連國公都有所不便了,韓姑娘,二位有了這個身世,還是老實點在山中守守吧,千萬別妄想公開地放出來了。」
  韓玉玲默然片刻才道:「吳將軍說的也是,是妾身太妄想了,朱家目前正當運,屬於中原天下,看來我們是無法出頭了。那些話都不提了,二位冒雨而來,衣衫盡濕,腹中想必也飢餓了,且在寒舍留一宿吧!」
  吩咐老嫗擺上酒菜,倒是十分豐盛,這時天色已黑,外面暴雨仍在下著,梅玉他們要走也走不了,只有在此歇下了,身在客中,他們不敢多喝酒,小飲幾杯即止。
  韓玉玲將他們分別送到客房中睡下了,梅玉睡到半夜,感到口渴不止,恰好韓氏姊妹給他送了盞茶來,他倒是很意外地道:「貴姊妹尚未安歇?」
  韓玉玲笑道:「沒有!今天的菜可能口味重了一點,我們起來煮了一盞茶,聽見國公在屋中翻動,想必也是口渴了,故而給國公送了一杯來。」
  吳文桂在晚間飲食時,在暗中已經把每一樣酒菜都檢查過,確知無礙才放心地食用。
  所以這時梅玉也很安心地接過茶來,一飲而盡,只覺得又香又甜,十分順口,當下又要了兩杯。
  三杯茶下肚後,渴意稍減,然後卻有一股熱心,在小腹丹田處燒起來,燒得他十分難過。
  韓玉玲笑著靠近他道:「國公,你怎麼一頭大汗呢?」
  拿著手中的帕子為他拭去汗水,帕上傳來一股甜香,使他神智為之一昏,以後他就在半夢半醒的狀態中。
  他依稀記得自己慾火如焚,而後跟兩個女子歡合過,這兩個女子彷彿是韓氏姐妹。
  顛狂了半夜,他疲極而眠,似乎也記得兩個女的還夾著他睡的,等到紅日當空,屋中大亮時,他是真的醒過來了,先是頭很痛,又感到身子很累,可是手腳動處,似乎都觸到軟綿滑膩的肌膚,這使他觸動了夢中的記憶,一下子坐了起來。
  身旁的情形使他大為吃驚,韓玉玲和韓金玲都是全身赤裸裸一絲不掛地臥在他身邊,他自己也是赤條條的。
  這一驚更是未同小可,猛地一下子跳落在地,這才把兩個嬌慵不勝的女郎驚醒了過來,望著床下赤身的梅玉,她們似乎都很不習慣,連忙低下了頭,這才發現自己也是一絲不掛,雙雙一聲嬌呼,拚命地用手遮掩著。
  忙了一陣,她們發現沒多大用處,兩隻手掌能遮住的地方本就不多,顧得了上就顧不了下。
  終於,韓玉玲勇敢地放下了手,指著腿間和榻上的一處殘紅,顫著聲音道:「郎君,請你看清楚,這是我們的貞血,在此之前,我們都是冰清玉潔的女孩兒家。」
  韓玉玲見梅玉不說話,神色一變道:「郎君可是不相信我們姐妹的清白,我也知道這是不足為信的,不過還有很多證明的方法的,妹妹……」
  韓金玲寒著臉,嗖的一聲,由枕下拔出一枝雪亮的匕首,對著韓玉玲的胸口刺去。
  當她取出匕首之後,梅玉已經有了戒備,急忙上前一掌急拍,把匕首拍向了一邊,但是匕尖已經劃破了胸膛,割裂了一條長長的傷痕,鮮血直流。
  梅玉只得又不避嫌地用手掌摀住了傷口,阻止流血,然後急急地道:「姑娘!你……這是做什麼呢?」
  「死!我被殺之後,你可以剖開我的身體,檢查我的清白,一個初經人事的處子和婦人之間,必然是不同的,你就是不懂,那位吳將軍是錦衣衛出身,對驗屍認身份有獨特的一套,他可以告訴你的,只不過我不能活著去讓另一個男人檢查,只有一死讓人驗屍了。」
  臉色煞白,語氣冰冷,梅玉手足無措地道:「我相信二位是玉潔冰清的好姑娘,只是我不明白,怎麼會發生這種事的。」
  韓玉玲道:「郎君倒不必為奪去我們的清白而自責,是我們存心安排的,先是茶中滲有合歡散,然後我們的身上又熏過甜夢香,手帕上灑了銷魂粉,這三種都是苗疆特製的媚藥,苗女們用來捕捉丈夫的,尋常人用一種就夠了,三種齊施,就是西天佛祖也難免會亂性的。」
  梅玉總算明白自己何以會如此荒唐了,昨夜的情景他猶依稀在目,兩個女子雖是自動地送上來的,然而在真正交合時,她們都曾抗拒,是自己用暴力去佔有對方的,而且交歡罷一女,又追上另外一個,需索無厭,兩個女子都宛轉呻吟,不勝狂暴。
  自己之所以失了人性,原來是受了劇烈春藥之故,而這媚藥卻又是對方故意安排的,使他不禁啼笑皆非地問道:「這……到底是為什麼?」
  「很簡單,我們要嫁給你。」
  梅玉大吃一驚,連忙搖手道:「這不行,我已經……」
  韓玉玲一笑道:「我們知道你已經娶了妻,那位姚氏夫人是江湖上有名的女傑,我們不是要你休妻來娶我們,而且我們也不是要嫁到你家去。」
  「那二位究竟要什麼?」
  「我們只要一個名分,對外承認我們是你的女人就是了,說是情婦也行,外室也行,在這萬蠱山莊中,你是男主人,你隨時可以前來……」
  「這兒叫萬蠱山莊。」
  「是的,我們也是萬蠱門主,降頭術就是蠱術,我們這總降頭師一向是世襲的,法術也是祖傳的,我們必須要延續後代,但在這蠻荒之氏,佳偶難求,我們也不能隨便找個人來……」
  「可是你們為什麼偏偏找上我呢?」
  韓玉玲歎了一口氣道:「郎君,很對不起我們先造成了事實,因為成為我們的丈夫,就是萬蠱門主和總降頭師,可以號令苗疆數十萬苗人,妾身等知道郎君無意及此,才敢腆顏身事,如果是落在一個野心勃勃的人身上,那後果簡直是難以想像!」
  梅玉睜大眼睛,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韓玉玲笑笑道:「郎君現在是總降頭師了,征安南時,可以號令七十二峒以及一百二十八部群苗為助……」
  「不!我不要你們幫忙……」
  「現在可是無條件的了。」
  「我還是不要,我征討安南,是有一個堂皇的理由,他們勾結漢奸,意圖狙殺上國大臣,無視於天朝威嚴,但是叫那些苗人來戰爭,就太沒有道理了!」
  韓玉玲的神色又變了一變才道:「好吧,我們是決心幫助你,你不領情就算了!」
  梅玉見自己的衣服脫在一邊,連忙匆匆地穿了起來,韓玉玲緊逼著道:「郎君,對我們姊妹的名分……」
  梅玉苦笑著道:「事情已經到了這個時候,梅某總不能再說什麼,只是一個條件,你們若是跟我回家,我必不會負言,絕對給你們正式的名分!」
  「什麼樣的正式名分?」
  「我已經授室,要我再娶是不可能的,可是我那妻子姚氏是個很賢慧的人,她不會欺負你們,也不會壓在你們頭上,大概可以做到平頭齊大……」
  「可是國公夫人的浩命只有一份!」
  「不!你們姊妹都可以有一份,這是朝廷破格允許的,有幾位國公娶了兩位夫人,都是為了正名問題鬧得不可開交,結果皇帝只有多發一份浩封,不論嫡庶,我相信可以為你們各請到一份的。」
  「我們是韓家的後人也沒關係嗎?」
  梅玉想了一下道:「沒關係,正如你們所知,我這個西南都護汝國公是皇帝格於情勢,不得不封的,我身上擔得下天大的問題,只要我不造反,皇帝都會擔待的。」
  「那我們必須要放棄現在的身份了。」
  「是的,你們必須放棄,規規矩矩地做我梅家的媳婦,否則恐怕皇帝那兒講不通了,他絕不允許我在這兒又建下私人勢力的!」
  韓氏姊妹呆住了,韓金玲道:「姊姊,我們都沒想到這一點,玉郎說得不錯,朱家皇帝對他一直沒放心過,恐怕不會讓他再兼苗家總降頭師的。」
  梅玉道:「先是一個總降頭師還好一點,因為這個身份跟各夷邦的君王是對立的,他可以利用那些番王壓制著我,糟的是另一個萬蠱門主,那是江湖幫派,而且這一門派的弟子在西南頗具勢力,這才深為帝家所忌,當年我不過是一家鏢局的總鏢頭,皇帝已經不安心了,如果我再弄上一個門派,他就更要寢不安忱了!」
  韓玉玲一歎道:「現在想到這些已經太遲了,我們已經把本身神蠱種在你身上,想換也撤不掉了。」
  梅玉一震道:「本身神蠱是什麼?」
  韓玉玲道:「我們是萬蠱門主,當然不煉別種神蠱的,我們的本命神蠱是同命鴛鴦蠱!」
  「這是種什麼蠱?」
  「這是苗女對最心愛的丈夫所煉的蠱,既經種出之後,沒有任何撤出的方法,就此生死同命,你若是死了,我們姐妹必定會追隨於地下。」
  梅玉不禁哼了一聲道:「換言之,你們若是死了……」
  「我們是姐妹兩人,只要有一個人活著,神蠱靈氣得所依憑,你就不會有事,除非我們姐妹同時死了……」
  梅玉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呆了半天才道:「即只有希望我們大家都長命百歲了。」
  韓玉玲流著眼淚道:「郎君,我們可沒有存心害你,我們雖有本命神蠱可以控制生死。可是得神蠱之助,百病不生,百毒不侵,只要不死於雷霆水火兵刃等意外,一般的命都長得很,我們中有十來位百歲以上的長者……」
  梅玉只有苦笑道:「那些題外話不必談了,反正我對自己的行為總會負責的,你們不能下嫁,我也沒辦法了。不過我是絕對不會擔任什麼總降頭師和萬蠱門主的,你們要什麼名分你們可以自己宣佈,反正我都承認!」
  韓玉玲含著眼淚道:「謝謝你郎君,妾身只有自悔孟浪,不該把事情沒想清楚就冒昧相就,現在縱然想變換也來不及了,我們的責任實在不容放棄,除非等我們姊妹中有一人生下了兒女,長到十五歲後,能接替責任了,我們才能去侍候郎君。」
  「假如沒有生育呢?」
  「那就一直要等下去,反正郎君必須每年與我們相聚一月,借聲氣之交換以安撫情蠱……」
  「什麼?假如我不來呢?」
  「那就很遺憾了,我們姐妹固將不免於死,郎君也會因情蠱嚙心而死,郎君千萬不要以等閒視之,情蠱發作時,神仙也治不好的。」
  「你們不能另外找個人嗎?」
  「情蠱既種,終身以之,這一輩子我們都不能有第二個男人了,否則立即蠱發身死。郎君,苗女善用蠱去治男人,然而很少煉情蠱,因為這種蠱對施蠱人的限制更多更嚴,約束更苛,非至情愛者,不會施種……」
  梅玉只有苦笑一聲道:「梅某何德何能,得二位種情若此,真使我受寵若驚了!」
  他的語氣中,充滿了譏嘲之意,但是兩個女子臉上只是浮起一重怨色,沒有任何的回答。
  梅玉叫醒了在隔屋的吳文桂,他仍在酣睡未醒,照說,他在錦衣衛中提任密探要員,警覺性不會那麼差,顯見得是中了算計。
  可是梅玉也沒說他什麼,只是催促他上路了,一直等他們在韓氏姊妹的注視下,默默地離去很遠後、吳文桂才深呼了一口氣,真難以相信,她們居然沒有在我們身上種蠱,就這麼放我們離開了。」
  梅玉深視了他一眼,長歎無語。
  吳文桂一直沒得到梅玉的回答,才又自言自語地道:「入萬蠱門而又不中蠱是很難令人相信的事,也許她們是萬蠱門主,所種的蠱較為高明,不易為人所察覺,為了安全起見,我們還是去找金花聖母檢查一下……」
  梅玉心中一動道:「金花聖母又是什麼人?」
  「金花聖母曾經是萬蠱門的長老,後來因為跟門戶鬧翻了而脫離門戶,自立金花門。」
  「這是個怎麼樣的門戶呢?」
  「金花門下都是女弟子,專事制蠱的工作,舉凡苗人被盅所制,就可以向她們求救,解除禁制。」
  「這不是跟萬蠱門作對了嗎?」
  「表面上看來似乎是如此,其實金花門只是站在監督與輔導的立場上,幫助萬蠱門整頓門戶,舉凡萬蠱門中弟子使用蠱術不當時,金花門就會出頭干預了。」
  「如何的干預法呢?」
  「替受制人解除蠱毒。」
  「這個……萬蠱門能夠忍受嗎?」
  「金花門卻不是輕率地為人解蠱,第一,她們要收取很高的代價;第二,他們為人解蠱時,必定問明原因,確知受制人無辜受害,或是對方施術過當時才為之,所以萬蠱門跟金花門之間,養成了一種默契,而且金花門只治蠱而不煉蠱,對萬蠱門仍是頗為尊敬的。」
  梅玉歎了口氣道:「假如是這樣的話,金花門還會為我們治蠱嗎?如果我們中了蠱毒,則必然是萬蠱門主下手,金花聖母會去得罪萬蠱門主嗎?」
  「這個倒不必擔心,金花聖母就是因為與上任門主意見不合而自立門戶,在大前提上,她不反萬蠱門,但是若牽涉到門主的私人行為,她是絕不會客氣的。」
  梅玉想了一下才問道:『門主所下的情蠱她也能治嗎?」
  吳文桂一震道:「元帥難道是中了情蠱?」
  「是的,她們告訴我已經在我身上種下了情蠱。」
  吳文桂頓了一頓才道:「這種蠱恐怕金花聖母也無能為力了,據末將所知,情蠱是一種同生共死的手段,對受蠱者固然有限制,而施術者也同樣地要受到禁制,元帥!那兩位萬蠱門主對你一定是情有獨鍾……」
  韓氏姊妹已經把情蠱的種種都說明白了,所以梅玉無須他多做饒舌,只是煩惱地問道:「我只想知道,金花聖母能不能解掉這種蠱?」
  「這個末將不太清楚,要見到金花聖母本人才知道,好在金花宮就在我們要經過的路上,我們順路去拜訪一下就是了……」
  無端惹上這一段情孽,使得梅玉心中十分煩躁,一路上只是急急地趕路。
  吳文桂也知道梅玉的心情,一直在前面默默地領路,他的地理極熟,因為他原先就被派在西南一帶,擔任錦衣衛的外圍聯繫,鄭和為了要出使西洋,才把他調回去,這次又派到梅玉的帳下來,倒是得力不少。
  趕了兩天的路,在第三天的黃昏,他們進人到一處山谷,谷中遍植一種金黃色的花朵,發出了一種醉人的甜香,聞久了使人有種昏沉漢的感覺。
  吳文桂道:「苗人叫這種花為醉金葵,花朵拿來泡酒,可以做迷藥,它的種子尤其厲害,就是它的葉子。干了研成粉末,混在香料中,可以製成迷香,金花谷和金花門就是以此而得名的!」
  「這些花也都是她們種的了。」
  「是的,醉金葵極難繁殖,其他處難得一見,惟獨此地,因為水土之故,繁殖特盛,當然也是金花門刻意經營之故,每年從這些花朵上,她們就嫌進了上百萬兩的銀子。」
  「這些花竟如此值錢?」
  「是的,最主要的買主全是西方大秦和大食波斯的胡賈,他們買去是做醫藥外科手術上的麻醉劑,至於波斯宮廷中買去,則是做迷藥用了!」
  「我們中土怎麼不使用?」
  吳文桂道:「因為這種花果具有劇烈的麻醉作用,能使人喪失神智,若是使用不當,落入奸邪之徒手中,就變成害人的器』具,所以官府嚴格禁止使用。」
  梅玉點點頭,然後又問道:「這些花朵既是如此值錢,可是在這漫山遍谷,都無人看守,難道不怕人來偷嗎?」
  吳文桂一笑道:「金花門可不怕人偷取,她們在花圃中飼養了一種小蜘蛛,毒性極烈,尤其是它的蛛絲,沾上人身,立刻就化成血水,只有金花門自製的解藥可避,所以這百里山谷,不必設人看守,卻也沒人敢擅人一步。」
  「我們走在路上,不怕染上蛛絲嗎?」
  「末將在入谷前,已經跟金花門的弟子聯繫過了,所以不會中毒。」
  「本帥身上也有解藥了。」
  「是的,末將已經把解藥灑在馬鞍上,周圍兩丈之內,那些毒蛛都會遠避不遑,除非我們驅馬進人花圃,否則是不會中毒的。」
  「文桂,我發現你對苗疆的事瞭解得十分詳細。」
  「末將在此多年,任務就是要深入瞭解苗疆的一切。」
  「那你怎麼會對萬蠱門主的居所毫無所知,糊里糊塗地投了去!」
  吳文桂為之一震道:「這個末將實在難辭其咎,不過萬蠱門主的身份一向都神秘莫測,連各苗峒的巫師都難得一見,末將在此多年,卻從未見過萬蠱門主……」
  梅玉只嗯了一聲,遂又問道:「那你已經跟金花門的人說過我們要去了?」
  「是的,末將必須先告訴她們一聲,金花門等閒不接納外人的。」
  「有關我身上情蠱的事呢?」
  「自然也說了,只是那個弟子也不知道金花聖母是否能解得了,讓我們自己去問了。」
  「她至少也會將我們要前去的消息通知谷中吧!」
  「這是一定的,所以谷中才撤回一切的巡邏人員,否則我們一路行來,哪得如此安寧!」
  梅玉卻神色一寒道:「想必你沒有把本帥的身份通知她們,本帥受中原天子之命都護西南,又兼聖光寺的全權代表,西南各邦俱在本帥轄制之下,這個金花聖母知道了本帥要來,理應遠出相迎才是,她居然如此托大,要本帥親自登門造訪了……」
  吳文桂不禁為之一怔道:「元帥!金花聖母不是官中人,她在苗疆地位清高……」
  梅玉卻犯了性了,倔強地道:「率土之濱,莫非王土,四海之內,莫非工民,她的地位再高,也不能在我這西南都護大元帥面前搭架子……」
  吳文桂沒想到一向謙和的梅玉,忽然會擺起官架子了,「元帥不必和她們一般見識!」
  梅玉冷笑一聲道:「我相信她們不知道,因此你不妨先走一步,告訴她們去,假如她們還是如此傲慢無禮,本帥今天也不去了,等後面的大軍到了,會同大軍開過去,倒要看看她們是否還神氣得起來。」
  吳文桂見梅玉臉上沉下了怒色,連連唯唯稱是,然後單馬飛也似的向前而去,梅玉只冷笑一聲,徐徐驅騎,順著小路,慢慢地前行。
  再進前二里許,翻過一道山坡,但見一片村落在望,路上卻擁來了一大堆女郎,身著苗裝,列在兩旁。手中挽著花籃,籃中都放滿了醉金葵的花瓣,一邊曼聲歌唱,一邊把花瓣灑在地上。
  然後吳文桂伴著一個綵衣老婦趨前,那老婦不等吳文桂介紹,就先自躬身作禮道:「草民段金蓮恭迎元帥虎駕。」
  梅玉在馬上也拱拱手道:「不敢當,請教可是金花聖母當面?」
  段金蓮連忙道:「不敢當,草民乃是金花谷中總管。」
  梅玉神色一變,吳文桂忙趨前湊在他的耳邊道:「金花聖母叫段金花,是她的姐姐,前兩個月因為風癱之故,兩腿俱不能行動。所以未能出迎。」
  梅玉這才哼了一聲,段金蓮也頗為惶恐地道:「家姐本當親迎,怎奈雙足行動不便……」
  梅玉只淡淡地一笑,也不說什麼,徐徐策馬,踏著花瓣向前走去,段金蓮忙恭恭敬敬地上前牽著馬韁引路,又走了半里許,來到一所最高大的木屋前,另有一批女郎在吹奏各種稀奇古怪的樂器。
  另有一個年紀較大的綵衣老婦,雙臂各拄著一根枴杖,彎腰致禮道:「老身段金花叩見元帥。」
  梅玉跳下了馬,抱拳致禮道:「不敢當,梅某來得冒昧,打擾宮主清修了!」
  段金花邀梅玉進去了,正堂中只有賓主兩個座位,吳文桂站在梅玉背後,段金蓮也站在段金花的後面。
  有名苗女弟子獻上了茶,茶色碧綠,泛著清香,段金花讓了一下,梅玉卻接過一飲而盡,放下茶盅時,段氏姊妹的臉上都泛起一絲喜色。
  梅玉放下茶盅,立刻開門見山地道:「梅某來得冒昧,請聖母恕罪,但梅某此來實在有急事……」
  段金花笑道:「老身已經聽吳將軍說及了,元帥但請放心,元帥所中的蠱,老身治得了。」
  梅玉道:「聖母,梅某所中的乃是情蠱。」
  「老身是萬蠱門出身的,老身手中沒有對付不了的蠱。」
  「這麼說來,聖母所能,竟已超過了萬蠱門主?」
  段金花道:「這倒不敢說,萬蠱門中有三種神蠱,其煉法為門獨擅,老身無由得知,其餘的都難不倒老身!」
  梅玉道:「據韓家姊妹說,情蠱是屬於門主獨擅的三大神蠱之一,而且天下無人能解,連她們自己都收不了。」
  段金花臉色微變,頓了一頓才道:「老身近年來,專門研究三大神蠱的解治之法,已經略有成就!」
  「略有成就不是絕對有把握吧?」
  段金花神色再度一變道:「世上的任何事都沒有絕對能把握的,老身只能說有相當把握而已!」
  梅玉道:「在解除蠱毒時,梅某有危險嗎?」
  段金花略作思索才道:「元帥多少總要冒點險的。」
  梅玉道:「梅某刻下正率軍征剿安南,責任重大,一時不敢以身涉險,還是等平定安南後再說吧!」
  段金花道:「那自然隨元帥的意,只是老身有個獻議,還是及早解決的好,因為蠱母在人體中時間愈久,根基愈深,就愈難對付。」
  梅玉想了一下道:「目前本帥還是要以征安南為第一要務,其他的都放在其次,只要知道聖母能解,梅某就放心了,等日後再來麻煩聖母吧!」
  段金花道:「假如等蠱母的氣候深了,老身不一定有把握能制得了,刻下是因為聽吳將軍說元帥中蠱時日未久,老身才有相當把握。」
  梅玉道:「聖母只是有相當把握,不是絕對有把握,而梅某所領的部屬不日可到,梅某刻下可不能出岔子。」
  吳文桂道:「這個元帥大可放心,兩位副帥都可以獨當一面,只要元帥預先將指示頒下,指定好代理人,縱然有所耽擱,也不至延誤軍機的。」
  梅玉冷笑一聲道:「文桂!我單憑率來的五千步軍,就能去掃蕩安南了嗎?」
  「這個……末將不知道,不過末將以為安南不敢與天朝大軍相抗的。」
  梅玉神色一沉道:「文桂,你這就不像是錦衣衛出身的了,對敵情不該如此隔閡的,安南如若畏懼天朝,就不會收容藍紹光了!」
  吳文桂微微一怔道:「末將也不明白他們何以敢如此膽大妄為,其實安南一直在沐王府的監視之下……」
  「那不算什麼,藍紹光曾任鎮南總兵,節制西南,跟安南一向交往密切,他們對沐王府的動靜瞭如指掌,知道沐王府不會向安南動兵的……」
  「末將一直不明白,沐王府發兵安南,又近又方便,而且藍紹光又是從沐王府反出來的,征討安南,沐王府應該更積極才是,他們為什麼按兵不動,卻要我們來拚命。」
  梅玉冷冷地道:「因為沐王府經略南方六省,卻無權擅自對外動兵,以前還可以因勢制宜,現在有了我這西南夷都護使,平定外夷就是我的職責。他更不便越俎代庖了,皇帝對沐王府很不放心,派我出任西南都護,就是為了遏止沐王藉故擴張,因為對外征討,勢必要擴軍,朝廷就是不願意沐王擴軍……」
  吳文桂發覺了梅玉的神色不對,才惶然地道:「這些事不是末將所應該知道的。」
  梅玉神色更冷地道:「文桂,你還兼任了錦衣衛的工作,對這種事,你不可能不知道,而你明知故問,是不是想考考我這個元帥呢?」
  吳文桂更為不安地道:「末將無狀,末將不敢。」
  梅玉冷冷地繼續道:「你也明知道我們單憑手中那五千人是對付不了安南和交趾聯兵的,必須要仰仗暹羅和聖光寺的協助,這兩方面都要方天傑來領兵,而方天傑除了我之外,不會跟第二個人合作,因此我的職務,沒有哪一個副帥能代替得了的,你明白了嗎?」
  吳文桂吶吶地道:「末將愚昧,末將明白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8 18:38

第三十章 針鋒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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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玉一沉臉道:「現在你是否還要我立即實施制蠱的手術呢?」
  吳文桂忙道:「末將只是關心元帥而已,因為金花聖母向末將保證過,制蠱絕無危險!」
  「她敢向你保證,何以不敢向我保證。」
  「這個……元帥要的是絕對保證,末將想,世上沒有一件事是能絕對保證的,百密或有一疏,金花聖母只是較為謹慎,怕出萬一而已……」
  「我顧慮的也是萬一,征討安南,勢在必行,我不能有一絲的差錯。」
  「是!是!元帥考慮周詳,既是元帥有此顧慮,又何必多此一行呢?」
  梅玉緊盯著他道:「我自己不急,但我是為你急,你身中了紅絲血蠱,只有七天的壽命,若不趕快來解除禁制,就將性命難保了!」
  吳文桂臉色大變道:「末將中了紅絲血蠱?」
  「我不清楚,是韓玉玲告訴我的,她說在你身上種下了一種叫紅絲血蠱,又說若是你在三天後仍無發覺,就要我通知你一聲,算來今天正好是第三天,難道金花聖母沒有為你檢查一下?」
  吳文佳日視金花聖母,段金花也惶急地道:「吳將軍,紅絲血蠱是掌門人所獨有的三大神蠱之一,老身對之毫無所知,是以無法檢驗出來,不過這種蠱的使用限制頗嚴,非生死大敵不得施用,她們用在吳將軍身上實為不當。」
  梅玉忽然插口道:「聖母是否可以向萬蠱門的長老大會提出控告,濫施神蠱是很嚴重的過失,雖然是掌門人,也一樣要受到懲罰的。文桂,你如果蠱發身死,相信聖母可以為你討回公道的。
  金花聖母也憤然道:「是的,只要證據確鑿,老身絕對不會放過那兩個丫頭,要她們付出代價。」
  吳文桂臉色如土,乞憐地望著梅玉道:「元帥!她們既然在元帥身上種下了同命鴛鴦蠱,誓以終身相托。可見對元帥寄情極深,只要元帥開口請她們為末將解除一下……」
  「那我們就要走回頭路,而且跟大軍也脫了節,耽誤了戰機,那可關係匪淺。」
  「元帥是三軍之主,大軍行動全由元帥做主,所謂戰機全操於元帥之手。」
  梅玉很平靜地道:「你要我將大軍停留下五六天,等於我們趕回萬蠱門一個來回?」
  吳文桂怔住了,不知要將如何回答才好,梅玉冷笑一聲又道:「僅只救你一個人的性命,就要耽擱大軍六天行程,而且還要我這個元帥陪你跑一趟。文桂,你是否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一點。」
  吳文桂神色如土,卻說不出一句話來,但他卻不住地用眼睛看向金花聖母,段金花漠然無動於衷,吳文桂又等了一下才咬咬牙道:「元帥!這一去不但關係著末將生死,也關係著元帥自己的安危。」
  「我?沒有什麼呀,韓玉玲說過了,我身上的情蠱在一年之內不會發作,而她們在一年之內,也一定會跟我再見面為我安撫蠱母的……」
  吳文桂頓了一頓才道:「可是剛才金花聖母給元帥服下一劑催蠱的藥,大概兩個時辰後就會發作了。u
  梅玉似乎無動於衷,只是冷冷地道:「是嗎?難怪我剛才喝下那碗茶後,就感到有點異狀,原來是茶中有鬼,聖母!你為什麼要那樣做呢?」
  段金花微微一笑道:「元帥,請恕老身放肆,老身也是不得已、老身姊妹被人從萬蠱門中趕出來,心中十分不甘願,難得遇上這麼好機會……」
  「梅某不太明白聖母所說的機會何指?」
  「元帥身中的同命鴛鴦蠱性質很特別,元師如有不測,種蠱的人也會受到感應而身死。」
  「這個韓家姊妹說了,她們姊妹二人同時以情蠱相付,我們三個人的命都拴在一起了,所以我們三個人都會好好保護自己,才可以白頭到老。」
  段金花笑笑道:「不錯,如果老身此刻催發蠱母發作,元帥就會毒發身死,元帥一死,她們嬸妹也活不成了。」
  梅玉淡淡地道:「這麼做對你們有什麼好處。」
  「好處太大了,韓家姊妹尚無後人,門主繼統無人,勢將另立門主,老身是資格最老的長老,也是最有資格接替門主的人選。」
  梅玉哼了一聲道:「可是你們害死了本帥卻聞下了大禍,本帥所領的大軍能把你們殺得雞犬不留!」
  段金花道:「有吳將軍做證,可以把責任全推到韓家妹妹頭上去,老身只有把算盤重新撥打一下,將軍去解勸一下,叫韓氏抹妹交出萬蠱門就算了。」
  梅五很沉靜地思索了一陣,才平靜地問道:「這樣子本帥又有什麼好處?」
  段金花得意地道:「老身當然送上解藥,解除你們生命的威脅,當然她們也得為吳將軍解除紅絲血蠱。」
  梅玉微微一笑道:「吳文桂是本帥的人,倒是要聖母來操心了!」
  段金花道:「相信元帥已經看出來了,吳將軍乃我金花門的客座護法,對他的生死,老身自是應該關心!」
  梅玉心中的確早已有了點底子,聽見這話,居然毫無詫色,淡然一笑道:「本帥一直在納悶,吳文桂步步設阱,設計本帥,到底是為了什麼?現在總算明白了。文桂,你可要明白,你這種做法會獲多大的罪行嗎?陣前謀害主帥,不但你本人是立即正法,而且你在金陵的家人也都將受到牽連,你的父母妻子兒子都將發配為奴……」
  吳文栓一震道:「元帥!末將怎敢如此大膽……」
  梅玉冷笑道:「你擔任嚮導,自然熟悉路途,你身為金花門護法,自然知道蠱門所在,你卻故意將本帥領到韓氏姐妹的地方,原是想要她們算計本帥的,但你沒想到她們只對本帥下了同命鴛鴦蠱,那對你們的計劃有害而無利,所以你又改變了計劃,把本帥引到金花門來,讓段金花對本帥再度下手!」
  吳文桂張口欲辯,梅玉神色一莊道:「文桂!你不必強辯,你在金花門擔任客座護法之事,韓家姊妹早已得知也通知了我,要我提防你的詭計,同時也在你身上下了禁制來防範你。文桂,我實在不明白,你已經身為三品參將,前程似錦,為什麼要自甘下流……」
  吳文桂痛苦地道:「末將自知此舉不當,怎奈早年著了一個苗女的算計,被她種下致命的蠱,不得已求助於金花聖母……」
  「她解了你的蠱,卻又另外加了一種禁制?」
  吳文桂低下了頭,金花聖母道:「他欺負了我們苗疆的一個女孩子,不但始亂終棄,而且還殺了那個女孩子,卻沒想到那個女孩子早就對他下了毒蠱,那是苗疆女子保護自己感情的傳統手段,吳文桂的手段太狠了,老身不能讓那個女孩子屈死,所以他找老身為他解蠱時留了一手。」
  吳文栓乞憐地道:「元師,不是末將貪生怕死,實在是蠱發時那種痛苦難以忍受,那能叫人發瘋,求死不能。」
  梅玉冷哼一聲道:「沒那麼嚴重,不管多痛苦,你拉刀自刎的力氣總有的,你根本是捨不得死,你在這兒置了四處外室。養了七名姬妾。」
  吳文桂愕然不語,倒是段金花詫然道:「他會有這麼多的女人?」
  梅玉道:「你也別裝了,這些女子都是你金花門下的弟子,你故意安排到他身邊去,用來控制他。」
  「韓家姐妹告訴我的,你以為控制住吳文桂是很秘密的事,但她們早知道了,你與萬蠱門是對立的,一直想對付她們,人家自然也會注意到你們的一切。」
  段金花看看吳文掛,然後才道:「元帥!不管你是如何的前知前覺,你卻不該到我金花谷來的,尤其是不該喝下那杯茶的。」
  梅玉微笑道:「本帥早已知道你們的底細,特地來看看,你們鬧什麼鬼,又豈有那麼容易上當的?」
  「可是你喝下了那杯茶,裡面有催發蠱毒的藥物,你們三個人的生死俱操縱於老身之手!」
  梅玉神色一傻道:「段金花!本帥不願意介入你們的奪權之爭,也不能成為你害人的工具,現在本帥正式地警告你,從速獻上解藥,本帥念你等蠻夷之人無知,不予追究,如果你執迷不悟,本帥立即下令,叫所屬對金花門展開清剿,此地將雞犬不留。」
  梅玉的態度使得諸人都怔住了,吳文桂囁囁地道:「元帥,您難道不顧慮自己的安危了?」
  梅玉冷笑道:「文掛,你在錦衣衛中任密探多年,對本帥的性情該有個瞭解,本帥幾曾被人威脅過……」
  吳文桂道:「早年元帥身處逆境,自然不惜冒險,而今身膺重寄,肩負朝廷和聖光寺兩重責任,凡事應該多加慎重,不能率性而行了。」
  梅玉道:「可是要我去危害兩個女子來換取安全,這種事我做不出來。」
  「只是要她們交出萬蠱門而已,而且這也關係到她們的安危生死……」
  梅玉搖搖頭道:「不僅是萬蠱門的門戶,而且還兼苗疆七十二峒總降頭師,進而可以號令到上百萬的苗人,把這麼大的一股權力交在段金花這樣一個人的手上,我認為不適合!因此本帥絕不考慮作任何妥協。」
  段金花道:「元帥是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了!」
  梅玉沉聲道:「本帥不在乎,現在是看你們在不在乎了。若你們不立即悔悟,本帥一出此谷,立即召集大軍攻殺進來,屆時將玉石俱焚,死無瞧類!」
  說完他起身欲行,段金花連忙做了個手勢,段金蓮率了七八個女孩子,各執兵刃,擋住了門口。
  梅玉悅然道:「你們想動硬的?」
  段金花道:「是元帥不給我們留活路。」
  梅玉冷笑道:「你別顛倒是非了,本帥並未惹你們,是你們惹到本帥身上采的了,而且本帥還特別聲明,不介入你們的奪權之爭,要你們立即獻出解藥,是你們執迷不悟。」
  段金花冷笑道:「元帥分明是幫著韓家姊妹來打擊我金花門,還說什麼不介入奪權之爭。」
  梅玉冷冷地道:「本帥都護西南夷,言出如山,不必向你作太多的解釋,現在本帥給你最後一次的機會,你肯不肯獻出解藥?」
  段金花道:「除非元帥肯勸告韓家姐妹交出萬蠱門,否則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梅玉一點頭道:「好!這是你們自找的,可怨不得本帥了,本帥立即發兵進剿金花谷。」
  段金花頗為著急地道:「元帥,在你身上下蠱的是韓家姐妹,你可不能怪於我們身上!」
  「但你們投藥意圖催發蠱母,加害本帥,罪不容恕!」
  段金花臉色一沉道:「元帥如果不肯合作,就休想安然離開本谷了。」
  「那你們會更慘,本帥前來金花谷,部屬們都知道,只要本帥逾時不回,大軍立將發至!」
  段金花看看吳文桂,想是也得到了證實,不禁臉色一變,再看到梅玉起身欲行,連忙一揮手,她身前的侍女們立即一列排開,手握苗刀攔阻。
  梅玉神色如慍,以平靜的聲音道:「文桂,本帥也給你一次將功贖罪的機會,命你即時為本帥開路衝出去。」
  吳文桂不禁猶豫,梅玉沉聲道:「文桂!本帥對你的一切早已前知,這是你惟一為自己贖罪的機會。」
  吳文桂再無遲疑,拔出腰中長劍,向門外衝去,那些侍女們,似乎沒準備與他為敵,但吳文桂卻毫無憐香借玉之心,長劍橫掃就砍倒了兩名侍女。
  段金花變色怒叫道:「吳文桂,你要反了2」
  吳文桂繼續攻擊,跟那些侍女們殺成一團,梅玉也及時跟進,他的長劍威力極強,那些侍女們碰上了無不兵折人倒,看來就是吳文桂不幫忙,也攔阻不了他。
  兩個人殺到門外,已有五六名侍女傷亡,其餘的侍女雖然作勢追趕,卻並不積極,她們大概也明白,追上去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兩個人搶到谷口,馬匹還拴在那兒,才掠身上馬。段金花拄著枴杖,風也似的趕到,擋在前路,厲聲喝道:「吳文掛,你當真不要命了,別忘了你身上中有金蛇蠱,本門隨時可以要你的命。」
  吳文桂歎了口氣道:「門主,你只是控制了我個人的生死而已,朝廷卻能抄我的家,滅我的族,我在家鄉還有父母妻子兒女,我不能害他們!」
  「你在這兒也有妻子,而且是好幾個妻子。」
  吳文桂突然憤怒地道:「門主,那幾個女的都是你的弟子,你故意安排她們在我身邊,在我身上種下蠱,好進一步控制我,為你們賣命,現在我豁出去了,大不了放棄這條性命,卻再也不受你們的威脅了!」
  段金花怪叫一聲,舞動枴杖衝上來,舉校直砸,但是吳文桂揮動長劍格去,辨的一聲,就把她的右邊杖削斷了,而且也把段金花震到一邊,吳文桂這才沉聲道:「段門主,你除了能弄蠱之外,論武功可差得太遠了,你別忙著拚命了,還是想一下如何應付大軍吧!」
  兩個人拍馬外行,卻沒有人再來追逐或攔阻了,一直等出了山口,離開金花谷很遠了,他們才緩轡而行,吳文桂一直顯得很惶恐,但梅玉不開口,他也不敢說話,直到梅玉停馬道:「文桂,我們該好好談一下了。」
  吳文桂跟著停馬道:「是的!元帥,末將很後悔,但末將只是一時糊塗,萬乞元帥大量寬恕!」
  梅玉沉聲道:「你身為大明將軍,受重任而撫邊,鄭總監又因為你熟知邊情而再度調用,可知對你是多麼的器重,你要知道,一身得兼錦衣衛及現職軍官,在軍旅中的前途是何等輝煌,不出十年,必能獨當一面,你卻辜負了朝廷和主帥的期望。
  吳文桂痛苦地道:「是!末將該死,末將一時不慎,為那老婆子所乘,中了蠱毒,生死為人所制……」
  「在此之前,你為她們盡了多少力?」
  「那倒沒有,她們在邊境的勢力頗大,反倒幫了末將很多的忙,末將在搜集當地情報消息時,借助她們不少。」
  「她們把幾個花不溜丟的弟子塞在你身邊為姬妄,又幫你出力搜集情報,居然會對你毫無所求?」
  「這也不是,她們的目的是在跟萬蠱門爭權,因為萬蠱門又須身兼苗強的總降頭師,與苗疆各部族的巫師關係密切,恐怕不易為她們收服,所以她們希望末將屆時能順利用官方的身份,幫助她們一下。」
  「西南夷各有藩土,你的官方身份又是暗的,能起得了作用嗎?」
  「各國藩土都是天朝的附庸,如果末將用錦衣衛的身份,請他們支持真壓幾個苗部,倒是行得通的。」
  梅玉道:「這倒奇怪了,她們既然想取得官方的支持,何以要對本帥下手呢?」
  「這是因為她們沒想到韓氏姐妹會在元帥身上下了情蠱,惟恐元帥為她們所制,反而對金花門不利,所以也想在元帥身上設禁制!」
  「所以才要你把本帥引了去。」
  「末將不該一時貪生怕死,為其所屈,後來見到元帥不畏威脅,不計生死的大勇大義,末將萬分慚愧,立時改悔,誓死追隨元帥了。」
  梅玉一歎道:「可是你我都身中蠱毒,保不住性命了!逞狠也沒有用……」
  吳文桂道:「大軍即日可達,蠱毒要三日內才會發作,我們只要率同大軍,衝殺進來,擒下她們,可以逼出解藥也未可知!」
  梅玉歎了口氣道:「只怕她們橫起來,寧死不獻出解藥,或是逃逸潛藏,叫我們找不到呢?」
  吳文桂呆了一呆才道:「末將想她們不敢吧!如此一來,她們在苗疆就沒有立足之地了,金花門與我們沒有私仇,只是想取得一點便宜而已,她們不會做這種兩敗俱傷的事情的!」
  梅玉冷笑道:「可是她們的手段用得太離譜了,居然動腦筋到本帥身上來了,本帥又豈是能威脅的!」
  吳文桂又低下頭,囁囁地道:「這是末將罪該萬死!」
  梅玉始終沒有再理他,兩人等大軍來到後,進入到紮營的地方,直赴中軍大寨,梅玉坐上了元帥的虎皮交椅,才再度召來吳文桂。
  吳文桂以為梅玉要治他的罪了,進帳前已經把頭盔取下,見到梅玉,立即屈膝跪下,一副等罪之狀。;
  哪知梅玉竟然執了一支令箭,丟在他的面前道:「文桂,限你在一個時辰內,選齊你自己標下精兵五百人,於今晚裝備定當,明晨出發,直進金花谷,將金花門中一應徒眾,擒處論罪。
  記住,對一應人等,盡量以生擒為主,除非對方冥頑抗拒,才准予格殺!」
  吳文桂見梅玉竟然又派他使命,就是要他將功折罪之意,不禁喜出望外,拾起令箭躬身道:「末將遵命,不過元帥,兵貴神速,何不即時進軍!」
  「不必!大軍也是經過一天行軍,必須要休息……」
  「元帥!若經一天的休息,恐怕會耽誤元帥的時限,因為元帥的蠱發時間只有三十六個時辰……」
  梅玉微笑道:「這個無須擔心,本帥所中的情蠱乃萬蠱之王,可克一切的蠱毒,不僅如此,你身上有了金絲血蠱之後,也把你以前所中的蠱毒消除掉了,今後除了韓家姐妹之外,別人都無法要你的命了,至於這金絲血蠱,本帥也會在適當時機為你請求消除了,你好好去辦事吧!」
  吳文桂這下子才真正的呆住了,難怪梅玉一直表現得不在乎,不為威屈,原來早已有所仗持,倒是把自己給耍得團團轉……
  梅玉又笑道:「文桂,韓家的姐妹早已知道你跟金花門勾結的底細,你把我帶到她們那兒去,本就心懷鬼胎,她們卻將計就計,取得我的諒解,而且進一步對你考驗,幸好你臨危勒馬,尚知悔改,否則你就落入萬劫不復了。」
  吳文桂不禁又是一身冷汗,惶恐地道:「末將愚昧,末將該死!」
  「文桂!這些廢話不必說了,本帥也不是幫著韓氏妹妹,不過本帥認為金花門的目的,不僅在奪權而已,假如只為了打擊萬蠱門而刻意地把本帥牽進去,實在太笨了,所以本帥要你切實地調查一下,她們的真正目的何在。」
  吳文桂也躬身道:「元帥指示極是,末將也感覺到段金花這老婆子有點問題了,她平白無故地冒犯元帥虎威,不惜為門戶招來毀滅的命運,實在令人匪夷所思,末將一定將內情查清具報。」
  大軍停駐了下來,第二天一早,吳文桂就率軍出發了,每隔一個時辰,都有軍情報回大帳。
  吳文桂這次是稟承了指示,決心犁庭掃穴,五百大軍進入金花谷之前,他已叫人將那一大片迷神的金花放火燒掉了,然後揮軍直入,谷中的金花門弟子只有四五十人,自然無法抵擋,小作接觸後就全部被擒,連總管段金蓮都被捉住了,卻只有段金花不知下落。
  據審問俘虜的口供,段金花在梅玉走後,帶了兩個人也離開了金花谷,去向不明。
  吳文佳在谷中仔細地搜查了一遍,把凡是文書札件等物,一起搜了,還回大營詳細分類檢查。
  回到大營繳令後,梅玉吩咐把段金蓮帶了上來,很客氣地為她除了刑具,她倒是很老實地道:「梅元帥,你對我客氣沒有用,我姐姐把解藥帶走了,你除了妥協,再也無法換回你的生命。」
  梅玉笑笑道:「段金蓮,你實在想得太天真了,本帥身上雖有情蠱,卻對本帥有利無害,它能使本帥萬毒不侵,百蠱不傷,你們想另外用蠱來制服我是不可能的……」
  段金蓮不禁為之一震,梅玉又道:「你姐姐在苗疆故設美人局,誘我大明軍官入毅,進一步加以控制,甚至於主動加害到本帥,她的目的究竟何在?」
  段金蓮顫聲道:「這個……老婦不知道!」
  「段金蓮!這時候你再不說實話,似乎太笨了,本帥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招供一切,本帥就赦過你們已往的罪,釋放你及門下的弟子,繼續金花門的門戶……」
  「門戶執掌在老婦姐姐之手。」
  「段金花已經沒有機會了,自即時起,本帥已下達追殺令,通令西南夷屬各邦君主,對她展開追緝圍堵,她已經沒有活命了,現在你只有救你自己……」
  「老婦實在不知道姐姐的目的何在!」
  「你也不知道她藏身在何地了?」
  「老婦的確不知道。」
  「好!你身為總管,竟然什麼都不知道,活著實屬多餘,文桂,即時處決。」
  帳下的吳文桂答應了一聲,拔出腰劍,踏前幾步,手起劍落,將段金蓮揮成兩截。
  金花門的那些弟子們嚇得腿都軟了,驚呼癱倒在地,吳文桂卻對她們很熟,伸手抓住一個女郎的頭髮,擲在梅玉的案前道:「啟稟元帥,此女名叫文賽花,是段金花的大弟子,專司文札和聯絡事項……」
  梅玉點點頭道:「很好,文賽花,你是段金花的心腹弟子,想必知道她的行蹤和金花門的機密的,現在本帥給你一個機會,你是要像段金蓮一樣地被處死,還是招供一切後去掌理金花門的門戶。」
  文賽花嚇得瑟瑟直抖,顫聲道:「元帥饒命,元帥饒命,民女實在是不知道段金花到哪兒去了。那天元帥和吳將軍衝出去後,她就失蹤了!」
  「你!這一部分不問你,但金花門的目的何在!你總知道p巴?」
  「這個倒是知道一二,段金花一直想獨霸苗疆,因為顧慮到萬蠱門的存在,所以才一心想對付萬蠱門,她甚至於將自己的兩個女兒,送到安南去,給安南王當姬妄……」
  梅玉心中一動道:「這跟她獨霸苗疆有什麼關係?」
  「有關係的,安南王也是個不安分的人,她的兩個女兒很得寵,她們互相合作利用,安南王答應用武力幫助她,代替韓家姊妹成為苗疆各族的總降頭師,她則在達成目的後,號令苗族子民,幫助安南王一統西南夷!」
  梅玉冷笑一聲道:「他們的胃口倒是不小。」
  文賽花道:「段金花在苗疆問已經布下了很多暗中勢力,如果有安南王的幫助,對付萬蠱門主,倒是頗有把握,她卻已經籌劃好了,偏偏不巧的是元帥在此時來到……」
  梅玉道:「本帥對她有什麼妨礙呢?」、
  文賽花道:「安南王在目的未達前,不敢明目張膽地派遣大軍前來助陣的,他只能派遣一些宮中的武士,喬裝成苗人,先在苗疆奪權,而元帥則經過西南夷,如若境內發生較大規模的武鬥,一定會加以干預的,所以她才要對付元帥!」
  「那又為什麼要把本帥引去見韓家姐妹呢?」
  「韓家姐妹祖先跟大明皇帝是世仇,她們對大明派來的軍官也深惡痛絕,段金花原是想利用一石二鳥之計,叫她們去對元帥的……」
  梅玉哈哈大笑道:「這一點她可打錯主意了……」
  「是的,她也沒想到韓氏姊妹反而會托身元帥,一計不成,只有再度對元帥下手了!」
  梅玉點點頭,然後又問道:「前些日子,是不是有安南的使者來到?」
  「是的,段彩雲和段彩霞派遣了一個人來到,她們就是段金花的女兒,在安南王身邊當妃子的,她們經常遣人來跟段金花商計事情,那些事情十分機密,我們都不知道內容,只有那個被殺的段金蓮較為清楚。」
  梅玉冷哼一聲道:「那麼她死得一點都不冤枉了,文賽花,現在由你來執掌金花門……」
  「元帥,民女實在沒這麼大的本事,而且那些弟子也不會聽民女的!」
  「她們聽誰的?」
  「只有段金花和段金蓮才能號令門下弟子。」
  「若是本帥對你全力支持呢?」
  「這個……民女還是沒辦法,民女保管的只有一份名單,既無掌門令符,又不懂得禁制方法,實在無力去約束門下弟子。」
  「每個弟子身上都有禁制嗎?」
  「不是每一個,重要弟子身上才有,他們分散在很多地方,自行召集門人,招收弟子,接受總壇的命令。」
  梅玉想了一下道:「那就沒有辦法了,你把名單交給萬蠱門吧,由韓家姊妹來接手,這並不是我干預到民間的幫派門戶內務,而是你們都懂得施放蠱術,若沒有個管制,流毒人間,問題可大了!」
  韓玉玲和韓金玲姐妹被召了前來,當下就由梅玉指定了韓金玲攝令金花門主,總算把苗疆兩個施蠱煉蠱的門戶合而為一了,段金花仍然流落不知何方,梅玉相信她多半是逃到了安南去奔她女兒了。
  大軍繼續向西南進發,而暹羅王夫兼聖光寺護法大元帥方天傑也在暹羅挑選了五千名精軍,隨後也跟上來支援,安南和交趾女王心中有數,梅玉和方天傑的大軍是開去征伐他們的,尤其是交趾王夫藍紹光,心中特別明白,梅玉是為了他而來的,因此那兩處地方,幾乎是集中了全力來備戰,他們所能召集的兵員,居然有十萬之眾。
  其中安南八萬,交趾兩萬,這十萬都是久經訓練的精兵,概由藍紹光統一指揮,明白地表示了抗拒之意。
  以十萬大軍來抵擋一萬人的戰事,擺明是大吃小的情勢。梅玉似乎沒有勝算可言,但梅玉卻悍然無懼,陣兵邊界,等候方天傑率逞羅軍前來會合,然後準備揮師直進。
  而交趾的大軍也開進安南的都城西貢,準備在西貢城外的那片大平原上,與梅玉決一死戰。
  聯軍統帥藍紹光本身雖然不懂得用兵,他的帳下謀士倒頗有人才,這是個佔盡優勢的謀略。
  陣兵城中,利於固守,給養補充無虞,戰場遼闊而平坦,不怕對方用險奇襲,敵寡我眾,這是穩贏不輸的戰局,相反的,對安南有利的條件,對梅玉就大大的不利。
  但梅玉也不外行,他同樣地看出了敵我之間的強弱之勢,他的兵能征慣戰,但不能夠以一當十,何況就只能以一當十,也只是個平手之局。
  所以,他把大軍駐紮在一個山頭上,離預定的戰場有二十多里之遙,山勢很險,只有一路可通,安南的大軍無法由這一條路猛撲,就在這兒等機會,等到方天傑的兵到了之後,守勢更穩固了。他打的竟是個耗的主意。
  由於他據的那座山後是豐饒的平原,城鎮很多,他也不怕補給中斷。
  這一手倒反而使城中的藍紹光感到不安了。他沒有想到梅玉在迢迢千里行軍遠征之後,居然能定了下來。
  預期在梅玉的軍隊進入平原後,揮眾猛撲的計劃受阻不說,那些優勢條件也漸漸消失了。
  他帶了兩萬人來,卻成了十萬人的統帥,結構上就顯得矛盾,安南將領多半驕悍桀驁,眼中沒把這個元帥看得有多了不起。
  再加上安南國王胡奇天天催他揮軍出戰,他也試過,派出了一千人的突襲隊想搶攻上山,結果在山路上就被滾石急管打得落花流水,潰散逃命,回來的不到二百人,這一千人是他自己交趾的子弟兵。
  審度一下情勢,搶攻非為不可,但至少要發動兩萬人,一半由山路上不惜犧牲,源源不絕地猛攻,另一半人則要冒險由山巖絕壁處攀緣進擊才有機會。
  安南國王胡奇也同意這個作戰計劃,卻不同意由安南的士卒來擔任,意思是要由交趾的兩萬人全部出動,擔任第一戰線。
  交趾軍負責第一線,這原是議定的,梅玉此來主要是為要擒殺藍紹光,讓藍紹光多出點力也很公平,也因此才讓他擔任了聯軍統帥。可是此刻情況不同,叫他的兩萬人去冒險搶攻,無異是送死。
  搶攻的結果勝負尚難預料,而這兩萬人則想得到的是所剩無幾了,藍紹光自然不幹,他對胡奇道:「胡王兄!這一來兄弟手中這點實力就要全部犧牲了。」
  胡奇冷笑道:「人是交趾的,又不是你老弟的,你又心痛什麼?」
  「這是拙荊全國惟一的軍力了,拙荊再三懇囑小弟要予以愛護,因為交趾國內人口本少,這幾乎是全國一大半的壯丁……」
  胡奇神色更冷地道:「藍老弟,梅玉真正要對付的人是你,安南只是在幫你的忙而已,你不肯去打頭陣,我們又為什麼要替你去拚命。」
  藍紹光卻不領這份情,也板起臉孔道:「胡王兄,是你自己有意雄圖,才拖我下水,我在鎮南關時,也是得到了你的請求行刺梅玉,結果反而害死了我的姐姐……」
  「哈……那怎麼能怪愚兄呢?是你說有把握,可以控制雲南的,結果沐家的勢力仍然不減,你吹了半天牛,事情發作了卻不是那回事,你手中的那些人不堪一擊,狼狽地跑到交趾投靠老婆去……」
  大家互挖底細的後果是不歡而散。但是藍紹光持不肯出動交趾的部隊去硬攻,胡奇自然也不肯讓安南的士卒去送死硬拚,局面就這麼僵持著。
  但是胡奇使出了殺手鑭,他中止了交趾軍的給養補充,想以絕糧為手段強迫藍紹光一拼,藍紹光手下的謀士有不少是跟隨他的先人藍玉大將軍打江山的,哪裡會被這一手給吃住了。
  安南城不發給養,他們就動手槍老百姓,甚至於不惜火拚,搶安南軍中的糧秣,在安南的城中先鬧開來,藍紹光更放出了話,胡奇如果不好好合作,恢復補給,他就要向明軍投降,裡應外合,共謀安南。
  這一手還真厲害,整得胡奇乖乖地遣人出來跟他講和,不但恢復了補給,而且真正地著實了他聯軍統帥的主權,保證安南的將領毫無異議地聽他指揮。
  因為藍紹光手下確有將才,特善用兵。
  真正不安分的是安南王胡奇,在敵軍壓境之際,他不但需要個好的統帥,也不敢在家中惹下這麼一個難惹的敵人,只有採取安撫的方法了。
  梅玉仍然按兵不動,可是局勢卻對安南愈來愈不利了,首先是韓玉玲姐妹倆,統了萬蠱門和金花門,以苗疆總降頭師的身份,號召了苗疆九十六個部族,集中了兩萬苗人軍兵,支援大明西南都護府梅元帥。
  這個消息還只是引起安南的震驚而已,還不足以構成太大的威脅,苗人悍勇不畏死,但是粗蠢無知,不易號令,尤其是幾個部族的聯合部隊,更是難以統率,相對的戰力也打個折扣了。
  不過另一個消息卻令安南王和藍紹光大大的不安,那就是世鎮雲南的沐王爺將部下精銳六萬,進兵邊境。
  沐王沐榮本是藍紹光的姐夫,但是藍紹光卻偏偏要搗自己人的蛋,首先是派出細作,放在姐姐沐王妃那兒,弄出了行刺梅玉那一手,結果行刺失手不成,他興兵逼宮又被梅玉的部屬擊敗,逃到交趾的妻子那兒,最怕的也就是沐王來報復,才跟安南合作。
  現在沐王府的兵果然來了,看樣子是要配合迎頭進擊,這個情況就嚴重了,他們的聯軍有十萬,但梅玉和沐王的精兵加起來也有九萬,人數上的差距極微。
  更糟的是梅玉和沐王的聯部也不急於作戰,他們守住陣腳,似乎還在等待,等一個更有利的時機。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8 18:38

第三十一章 佛光盜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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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紹光實在無法理解梅玉在做什麼,這一切似乎都與兵法不合,梅玉似乎是準備利用長圍的策略來困死安南,不過這卻不是一個聰明的策略,西貢四周都是肥沃的農田,尤其是米稻的收成,年可二熟,自給自足尚有餘,反倒是梅玉自己的那些部隊,要扼守山顛,補充給食沒那麼方便,這種戰法分明是倒持太阿,授人以柄,用兵精如梅玉和方天傑為什麼做這種傻事呢?
  這不僅藍紹光不明白,安南國王胡奇也同樣不明白,但他們都有一個相同的認識,那就是梅玉一定在搗鬼。
  明知敵人在搗鬼,卻又不知道是搗什麼鬼,這是很令人氣喪的事,然而卻毫無辦法。
  因為梅玉把三萬苗軍和自己五千名勁卒都扼住了四周的山路,據高守險,不作拚死的準備,西貢城郊空有十萬大軍,卻是一無作用。山路險隘,只要來個人和足夠的擂木、滾石、弓弩,就可以阻住十萬大軍。
  在另外一邊的冰王府軍卒,也是採取同樣的步驟守住陣角,只據一個有利的地勢後,就按兵不動,倒是把藍紹光弄得緊張萬分,每天都把一大半的軍力放在這一邊,防止沐軍突然進攻。
  就這樣維持了一個多月,西貢的安南朝廷中充滿了不安,長時期被圍縱然不虞饑困,但在精神上所造成焦慮和不安卻比飢餓更擾人。
  尤其是城中不住地出現一些傳單。
  傳單上說西南都護元帥梅玉和沐王府此次的目的只在兩個人:藍紹光是沐府叛亂家臣,安南國王胡奇野心勃勃,此二人罪大惡極,殺不容赦,但安南國中其他人等卻俱為無辜者,不應受到牽連……
  從逆者殺,助逆者滅族!
  相反的另一種條件卻十分巨厚,降者不究其罪,陣前起義者,加倍升賞。
  這些傳單是木刻印的,散佈貼在城中每一個地方,差不多人人都知道,這就夠使藍紹光頭痛了。
  這種攻心策略是密探間諜的手法,藍紹光手下有不少軍事人材,卻沒有精擅於搞密謀的,無形中已相形見細了。
  又是半個月過去了,陸陸續續地將近有一萬安南的士卒投降到梅玉那邊去了,梅玉都收編在西南都護軍編制內,而且也確如所言的升了官職或給了重賞,這一來使得人心更亂,藍紹光嚇得連巡邏隊都不敢派出去了,因為每派出一批,就失蹤了一批。
  不是投降了梅玉,就是被他們降明的密探同僚給摸掉了,這一連串的損失又是幾千人。
  然後,更大的恐慌來了。
  營中的士卒有一大半腹痛如絞,口中吐出了像蛆般的小蟲,梅玉用箭射了近百封信進去,自稱在他們飲水的上游布下了蠱母。這種叫嚙心蠱的毒蟲所產卵極小,肉眼不辨,生命力極強,火攻水淹都不怕。
  而且繁殖極快,人只要吞了一些蟲卵人腹,孵化成蟲,專營嚙食內臟,三天內必將穿腹而死!
  這是苗疆萬蠱門主韓玉玲、金玲姐妹親手布的毒,也只有她們可解,降者可免死。
  這一來又有萬餘人投降了梅玉。
  藍紹光沒辦法,只有把大軍撤人了城中,十萬大軍只剩下六萬多了,在城裡面,食用的是井水,不怕降毒,安全上可以元後慮
  可是如此一折騰,他在人數上的優勢就失去了,梅玉的兵源增加到七萬人,加上六萬名休王府的大軍,反而多出安南的一倍了。
  優劣勢易,梅玉邀了沐家軍分向並進,反而把西貢城圍了起來。
  這下子使安南的朝廷更恐慌了,朝議時胡奇公開的責問藍紹光道:「藍元帥,上次鎮南關失敗,你說是士卒不聽指揮,兵員過少所致,這次卻沒有那些因素了,你的兵比別人多,而且你有全權指揮,可是未經一戰,卻損失了三萬人,你這大元帥是怎麼當的!」
  藍紹光一時也不知如何答話了,胡奇的話卻更難聽:「你損失了三萬人。敵人反而增加了三萬人,你這個大元帥領兵都變成支敵了!」
  藍紹光一直都少年氣盛,哪裡聽得下這種話,當時氣沖沖地反駁道:「國君,投降過去的都是安南的兵,小弟也不知是什麼緣故。」
  胡奇勃然震怒道:「大元帥是說我安南的兵靠不住了,那好!
  從現在起,安南的兵由孤家自行帶領,你領著你那二萬多的交趾兵出城去吧!」
  「什麼?這時候要我們出城?」
  「不錯,孤家發現你是個惹禍精,自從跟你合作以來,一切都在倒霉,而且現在西貢已成孤城,糧草給養徵收不易,我們也無法再供給你了,你立即出城去吧!」
  「國君,西貢城外一共才兩條路,一條路上是梅玉,另一條是沐家的人,你要我從哪一條路出去?」
  「隨便你,你認為哪一條路走得通就走哪一條,這一次出去是戰是降,都是由你自決,反正安南是絕不收容你了。」
  胡奇打的是準備議和的算盤,因為原先只打算跟梅玉對抗,不叫西南都護府成立,沒想到連沐王府的人也惹上了,胡奇知道沐王府的目的在於藍紹光,所以才絕了藍紹光,憑持著以前跟沐王府的關係不錯,相信不難央求沐府議和的。
  最主要的是安南現在雖然只剩四萬多軍隊,但這四萬多人都是精選的正規步卒,而投降到梅玉那邊去的三萬人,只是由四周召來的苗徭等的支援部隊而已,安南的實力絲毫未受影響,尚堪一戰,有本錢在手,他也有了和作的價碼,所以他要把藍紹光趕走。
  藍紹光原是胡奇邀來的,本來為著重藍氏手下的軍事指揮作戰能力,想造成西南夷的優勢,現在看看苗頭不對,又想撇開藍氏了。
  藍紹光不是笨蛋,立即就明白了胡奇的意思,可是他也不敢多發脾氣,因為情勢對他太不利。安南那一支四萬多人的精銳步卒以前也只是名義上歸他轄制而已,事實上調動指揮仍要胡奇的符令,現在退回進了西貢城內,符令早為胡奇收回,不歸他指揮了。
  胡奇現在翻了臉,他只有乖乖地走。
  胡奇還可能有議和的本錢,他卻除去一戰外,連選擇的餘地都沒有。梅玉和沐王府都對他恨之入骨,甚至他想投降都沒人接受。
  戰是惟一的出路,當然不是拚命,他領出來的這兩萬多交趾戰士是手中惟一的實力了,如果這些精銳受了折損,他連交趾也無法回去了。
  召集了全體交趾士卒,在安南兵的監視下出了西貢的城門,還好不十分狼狽,因為胡奇對他也頗為顧忌,這兩萬多人有一半是漢人的僱傭兵,是交趾女王以高於他國數倍的軍餉雇來的,的確能征慣戰,胡奇的兵員雖然多出一倍,卻也不敢硬吃他們。
  出城之後,梅玉倒是遣軍出來阻戰了一陣,但不是梅玉率來的步卒,也不是方天傑所訓練的逞羅鐵衛隊,而是韓氏姐妹召來的苗人部隊,一半則是安南新降的雜牌部隊,這批人加起來數量固然不少,卻不耐拼戰。
  幸好藍紹光也不想死拼,雙方就這樣進進退退,小作接觸地纏戰一陣,苗人損失了近萬,而交趾軍也折了三四千人。
  這種戰爭是無法以損失來定勝負的,苗人雖然死傷得多,但他們的人多,仍然佔著絕對優勢。
  藍紹光折損了一成半的部隊,尚未影響到元氣,仍然保持著戰鬥力,他就這樣且戰且退地往海邊走。
  到海中去原是絕路,但藍紹光似乎存心往絕路上走,所以梅玉也不迫他太急,準備慢慢地困死他。
  海邊有個小港,只停了些小商船和漁船,靠這種船是無法出遠海的,也載不了兩萬人,所以梅玉很放心。
  藍紹光背海屯兵,大家都據險紮營,互相監視著,也都沒準備作進一步拼戰的準備。
  梅玉扼險而守,除非藍紹光逃下海去,但是靠那幾十條小船行嗎?
  兩萬人靠海而棲,糧食就成了大問題,除非是吃魚,但他們能光靠吃魚過日子嗎?
  僵持了兩三天,忽然有一天凌晨,梅玉接報說藍紹光的前哨在撤退,連忙親率大部追上去,果然看見藍紹光的人在撤退,而港中卻不知何時,泊進了四五十條大船。
  藍紹光的大部分人都已上了大船,藍紹光向梅玉呼叫答話,梅玉倒是很從容,只帶了他的妻子姚秀姑和兩名侍妾,四個人策馬近前。
  藍紹光已經登上了一條小船離開了碼頭,駛進了海中十幾丈處,才仁立船頭,按劍笑道:「梅玉,你想不到吧,我會在海上安排了這一批大船撤退?」
  梅玉問了一句很傻的話:「你從哪兒找來的?」
  藍紹光的笑聲響亮地從海上飄來:「梅玉,你的話實在很天真,四十幾條大船,從哪兒可以輕易找到,我處是早有準備的了。」
  「你早就準備要從海上撤退了?」
  「是的,當胡奇邀我共圖西南夷霸業時,我就準備了,萬一所圖不成,必須從容撤退,不能孤注一擲,硬把本錢砸在安南。」
  「你靠著這兩萬人能成什麼事,沐王府謀你必得,現在大明朝廷也容不得你的,你一逃回交趾立刻就會發兵征討你,你抵擋得了嗎?」
  藍紹光哈哈大笑道:「我不會回交趾去的,我以這兩萬之眾,四十五條大船隊,縱橫西洋,何處不能容身,到哪兒都能稱霸,以前的虯髯客在海外所建的扶余國,應該也就是蘇門答臘那一帶,我可以在那邊再建一個王國去。」
  「那你就丟掉交趾女王不管了?」
  「那個彈丸之地離中原太近,不是可發展的地方,我早就準備好了,叫我的老婆能守則守,不能守就放棄,帶上國內財富,飄洋出海跟我新建天地去。」
  「海外不毛之地,建國豈有那麼容易?」
  「我有人有錢,還怕成不了事嗎?這四五十條大船是我在多年前就秘密著人造妥了,一直以商船的身份往來於西洋各島,在哪兒立足生根,我也早計劃好了。」
  梅玉看看他掛在船桅上的旗幟道:「黑龍旗。你的船上怎麼扯著黑龍旗的,難道你跟橫行七海的大海賊黑龍會也勾結在一起了?7」
  藍紹光狂笑道:「黑龍會根本就是我創立的,交趾國中怎麼能付出兩萬僱傭兵的費用,這都是我黑龍會中的成員,名馳七海的神秘人物黑龍,也就是我的化身。」
  梅玉的確是相當震驚的,詫然發問道:「你是說你這四十多條船都是海盜船?」
  「不錯。反正我也不會再回交趾了,借你的口宣揚一下,黑龍會今後將在海上討生活,我們是一個四五十條船的大船隊,有兩萬名水上健兒,這股勢力誰能抗拒,今後誰要是遇上我們的黑『龍船,還是乖乖投降的好。」
  梅玉也朗聲道:「藍紹光,原來在海上殘殺無辜,洗劫商船的黑龍黨魁就是你,你知道你的罪孽有多大,從廣東到遼東,沿海所有的州府都在通緝你,懸賞萬金,要取你的首級。」
  藍紹光傲然道:「那有什麼?印度,天方,還有更西的一些國家,也都在懸賞要我的頭,可是誰又有這個本事?他們只知道我的黑龍船時東時西,出沒無常,卻想不到我摩下的戰船會有四五十條之多,縱橫七海。」
  他揮揮手,小舟靠上了一條大船,然後整個船隊揚帆緩緩出海而去。
  韓玉玲忍不住罵道:「早知道這個畜生如此混賬,該弄蛆蠱在他身上,活活整死他2」
  姚秀姑笑笑道:「現在沒機會了。」
  韓玉玲道:「還是有機會的,他遲早還是會去找他老婆的,我把蠱下在交趾女王的身上,只要他們一交合,蠱就能種過去要他的命。」
  梅玉一歎道:「殺了藍紹光沒有什麼用的,他只是一個狂妄自大的草包而已,不安分的是他的手下,也就是以前藍玉大將軍手下的那些親信、舊部,這批人才是禍害之源,軍事、謀略,什麼壞主意都是他們興出來的,除掉那批人才能使天下太平。」
  韓玉玲道:「爵爺為什麼不早說,他們在平地上,我們還有辦法。」
  梅玉笑笑道:「你們的辦法是用蠱,那要一對一,你們上哪兒去找這麼多苗女去。」
  「也不是非要女人不可,像我們對付另一批人,在食水中下了禁制,不是弄過來一萬多人!」
  「但是對藍紹光的手下沒有用,他們中頗有能者,他們也喝同樣的水,卻沒有中毒,可知早有了準備。」
  韓家姐妹卻略見沮喪,但是梅玉卻興致勃勃地吩咐沿海紮營佈陣,密密地封鎖了海岸,而且加緊地製造彎箭,使得大家都很奇怪。
  姚秀姑問道:「元帥,藍紹光已經遠去,我們現在應全力對付西貢城中的胡奇才是。」
  「胡奇是捨不得離開西貢的,他如離城遠去,沐王就正好佔據西貢,絕了他的歸路,我跟沐王早就約好了,一人堵一邊,活活地堵死他。」
  「可是我們移師海邊,他就可以全力去撲攻沐王了。」
  「他不敢也不會的,他的人手跟沐王大軍差不多,力攻未必討好,而且他跟沐王還有點交情,不會死拼的。」
  「元帥,既是沐王跟他有交情,為什麼又要出兵夾攻安南呢?」
  「那是出於我的請求,安南已數歲不朝,有了不臣之心,而且公開支持藍紹光,違抗我這西南夷都護使,那就是公開違抗我大明,沐王身為明臣,自然要支持我。」
  姚秀姑道:「他可以不理的,朝廷也沒有要他出兵。」
  梅玉一笑道:「他當然可以不理,朝廷也怪不到他,可是就得罪我了,他身旁天南離朝廷很遠,皇帝要對付他不容易,我對付他就容易多了。」「
  姚秀姑還想問,梅玉一歎道:「朝廷給我都護西南,就是想利用我們之間的矛盾,互相牽制而制衡,我們就必須互相合作而安於所居,這是一種攻防上的互相依賴,你們一時不會明白的。」
  姚秀姑道:「朝廷大事,妾身是不明白,也不敢饒舌,可是元帥此刻列陣海邊,好像藍紹光會去而復返似的?」
  「不錯,我就是防他這一著。」
  姚秀姑不解道:「他還回來幹嗎?明知道安南大軍雲集,他來了也討不得好去的。」
  梅玉笑道:「戰陣上的情勢,有時可由不得人的,他並不想回來,但卻非回來不可,因為他以為我必然移師去攻安南,他還可以登陸突圍,我卻要堵絕他的去路,非要他們全軍覆沒不可。」
  梅玉常常用兵如神,所以大家也不敢多問了。
  而且梅玉也沒有要大家多等,當天晚上就聽到遠處傳來海上隱約隆隆的炮聲,也隱約可見天際的閃光。
  將近天明之際,探測的小舟已經來報有二十多條大船接近了,梅玉立即下令佈陣監守海岸,嚴令不准敵人登陸,就在海中予以消滅。
  這倒並不難,因為這是小港口,大船吃水深,無法直接駛入,要靠小船接駁,所以當十幾艘扯著黑龍旗的大船入港後,放下了小船,想強行登灘時,遭受到最猛烈的攻擊,形成一片人間地獄。
  用地獄來形容當時的情景並不過分,每條大船上都有三四條小船,每隻小船上擠得滿滿的,總有四五十人,船舷已壓著水面,一個弄不好就會翻掉。
  梅玉的士卒們在岸邊卻遙遠用火箭攻擊,箭尾上綁了棉絮,沾滿了桐油,射在船上立刻起火燃燒,落在人堆裡更糟,桐油沾上人身也開始燒起來,混亂中船立刻翻了,人落在水中,就成了弓箭手的活靶。
  有人舉手高呼著投降,但梅玉卻下令不接受,殺無赦,那才是一場最慘烈的屠殺,海面上浮滿了人屍,有些小船看見不對勁,又劃回大船去了。
  但是他們沒來得及攀回大船,港外海面上一片帆影蔽空,近百條巨艦上懸著大明的旗幟。船上的炮火猛烈,一片硝煙中,十幾條黑龍船都化為碎片。
  藍紹光的部下們在海中哭叫著求饒,但外面趕來的大軍艦上的明軍跟梅玉一般的無情。
  直到海上浮著全是不能動的屍體了,港口也排滿了旗幟鮮明的巨艦。
  主艦上扯起了大鄭字的帥旗。
  是鄭和,三寶太監鄭和,他又第三度的出海巡弋而降了,而且恰好地在海上截住了黑龍船,來個一舉而殲!
  經過一陣連擊之後,鄭和甲冑鮮明地乘著小舟登岸,梅玉親率妻妄部屬,在岸邊接迎。
  鄭和一見面就哈哈大笑道:「恭喜國公,聽說國公身邊又添了一雙玉人。」
  梅玉介紹了韓家姐妹,鄭和笑著打趣道:「難得二位還是苗疆的總降頭師,咱家以後倒是對二位要十分恭敬,若是惹惱了二位,隨便弄點零碎放在咱家身上,咱家可就慘了,好在咱家是個寺人不近女色,最多是不舒服而已,大概不會要命。」
  他很風趣既調侃別人,也打趣自己,所以使得氣氛立刻很融和。
  談話中,大家才知道梅玉跟鄭和是約好了共謀安南的,梅玉這邊發兵,鄭和也出海而行,原本是想三面夾攻平定安南跟交趾之亂的,想不到意外地把為患海上的黑龍海盜船也消滅了,昨夜海上一番遭遇,藍紹光一半的船就被消滅了,逃到港中來,又被梅玉截殺了另一半人。
  藍紹光在小船上中了亂箭而身死,屍體已尋獲,他的部屬十之八九被殺死,只有十分之一的人被俘請降,梅玉本來不想接受的,還是姚秀姑勸他為人不要太狠,不要造太多的殺孽,他才勉強地接受下來,編為部屬,也有近兩千人,使他的都護府聲勢又壯了。
  這時陸上的大軍又增加了鄭和的三萬多西征軍,這支部隊可不得了,水陸兩棲,個個都是以一當十的精選戰士,安南王胡奇不敢再頑抗,只有率眾投降了。
  鄭和做主受降,因為他是大明朝廷的代表,他在受降之後,以雷霆萬鈞的手法與作風,廢掉了安南王胡奇以及他治下的文武大臣等十多人也都加以罷黜,然後在胡奇的侄兒中,挑選了一個精明能幹的年輕人,立之為王,請鎮南王沐榮和汝國公梅玉擔任監國,督察國政。
  新君登位,大赦全國,政風一新,革除了不少先前害民的規章,贏得了民眾一致的稱頌。
  新立的安南王胡祿除了上表歸順大明外,還在佛前盟誓,訂佛教為國教,建聖光寺分寺,由聖光總寺派遣高僧來住持,封為國師,以表示對聖光寺的服膺。
  這一切都弄定妥後,鄭和又再度揚帆西進,巡視西洋各邦去了。梅玉知道鄭和是去搬銀子,前兩度西征時,在馬來西亞發現了不少的銀礦和錫礦,當時就留下了技師,指導當地土番開採冶煉。
  這是朝廷的一項秘密收入,永樂帝自奉雖儉,但是他勵精圖治,修城、治河、興修水利、廣開大道以修商旅交通,這些措施都要錢,雖然可取之地方,但是永樂帝體恤百姓,不願把稅賦加得太高,所以動用了這批海外的財源。
  梅玉和方天傑也都班師回到了暹羅,他的都護府就建在此間,那是他的私心,他想為建文帝把聖光寺遷到此間來,他自己是明朝的西南都護使,方天傑又是暹羅的王夫,每個人的手中都有著一股雄厚的武力,足可保護這位結義大哥的安全,也可以保證聖光寺的崇高地位。
  建文帝和李珠也同意了,他們在緬甸固然不錯,大緬君對聖光寺也頗為尊敬,可是聖光寺除了一些近侍外,不能設太多的武力,那也是跟永樂帝之間的一項密約,永樂帝可以支持建文帝在西南立腳,卻不答應聖光寺建軍。
  永樂帝寧可撥軍隊給梅玉,建立都護府來護衛聖光寺,卻不准聖光寺自己建軍。
  所以建文本人也同意遷寺到暹羅,那兒不但有龐大的軍隊保護,而且三兄弟也可以經常見面。
  建寺工程進行很快,因為梅玉還著令韓氏姐妹,發動了近萬苗人幫忙,他們的工資要求低,又乖又聽話,韓玉玲以總降頭師的身份下命令,他們更聽話了。
  西南各大邦都貢獻了建材和金銀,尤其是交趾,王夫藍紹光戰死,梅玉遣回了部分降卒,女王嚇破了膽,派了四位朝中元老,帶了難以計數的明珠珍玩,上獻給梅玉,請梅玉饒恕他們。
  信中說得十分可憐,藍紹光之所以成為交趾王夫也是強行為之的,藍氏挾祖上之餘威,手下兵勇將廣,而且早得在交趾下功夫,使交趾國內間諜充斥,早已是藍家的天下了。這次藍紹光出征,把他的勢力全帶走了,又全部為梅玉所滅,女王才得以整頓朝內,重定天下,驅除藍氏勢力,這都是拜梅玉所賜,所以特致無上謝意。
  信上如是說,那四位元老也是如是說,梅玉也就算了。他相信這也是事實,否則以交趾那等小國,也不可能有那麼大的膽量,敢與天朝抗拒。
  因為梅玉此刻的身份是大明朝的西南都護使,交趾女王居然遣侍女行刺梅玉,那可不是私人的行為而是向大明朝廷挑釁了。
  那一筆貴重的禮物,他倒是全數收下,放在聖光寺的大殿中,益發襯托出金碧輝煌的莊嚴氣象。
  聖光寺聖僧入駐是苗南的一大盛事,各國的國君和西南大小一百多個夷邦酋長都來祝賀叩詣了,一方面是進聖憎,另一方面也來進詣梅玉,向大明朝廷表示效忠。
  就這麼熱熱鬧鬧地過了十來天,各邦各國的君王和夷酋們也都分別回去了。
  聖光寺中卻出了一件大事。
  供奉在大殿中的一尊綠玉佛像卻莫名其妙地失蹤了。
  這尊佛像雕成於隋代。系名匠選取了極品翠玉,刻意精心雕鑿而成。通體翠綠,高二尺四寸,寬一尺六寸,重約五十斤,晶瑩奪目,價值連城。
  這尊佛像是聖光寺初建時,由太祖洪武帝所賜,一直被視為鎮寺之寶,也是聖光寺榮耀之象徵。前些日子各邦君王來儀,都是先禮佛祖,後參聖僧,禮的就是這尊綠玉佛。
  偏偏就是這尊佛像失蹤了,是誰拿走了呢?
  佛像是在嚴密地保護中的,從緬甸請到暹羅,是由李珠親自乘象蠻陪著,前後有百名甲士護衛,比聖僧建文的護衛還多出了一倍,到了新的聖光寺後,立刻被安放在大殿中,有四班會武的僧侶,不分日夜的誦經保護,也差不多是一直在目光注視下,怎麼會失蹤呢?
  那經過也十分離奇。首先是在前三天的一個夜晚,那尊玉佛常會由身上冒出彩霞,凝結在頭上,形成一圈佛光,使得值夜誦經的僧人們見了,以為是佛祖顯聖,大家一齊跪在地上膜拜不止。
  第二天,他們將此事票告聖僧過,建文帝半信半疑,卻沒有太在意,他在意識中,總沒忘記自己是中原天子,是天生的聖人,佛祖顯聖,也稱不了什麼了不起的神跡,據說太祖皇帝朱元璋,少年時曾流落在報皇覺寺裡做小沙彌,每天凌晨,要掃大雄寶殿,佛祖兩旁,有許多泥塑的金身羅漢,每當太祖掃到那兒,那些羅漢們都會自動地走過一邊,以方便他打掃角落的所在。
  這故事是國師劉伯溫所創,故意著人在市井茶坊中廣為流傳,來表示太祖的與人不同處,以掩飾太子的出身寒賤,因為在那個時候,人們的思想還是很封建的,雖然有英雄不論出身之說,但貴為天子,仍然不能太將就的,像太祖幼時,與人牧豬為奴,入寺為僧等,都是有失尊嚴的。
  建文帝在幼時也聽說過那些傳說,當時並不相信,也認為是人為的渲染,現在聽得那些僧侶們如此傳說,心中有點歡喜,但也有點懷疑是不是那些僧侶們故意說出來,使百姓們加重尊敬,也使他們的地位重要一點。
  因為有四班高僧們輪流誦經,就是他們這一班有所見,豈不是他們特別有佛緣,得蒙佛祖慈航呢!
  如是喧騰了三天,並無異征再出現,大家也就冷了下去時,卻又再現,還是在半夜裡,據一個高僧說,他看見有一朵祥雲,由玉佛頭上冉冉升起,升到大殿正樑上時,爆開成為一朵金色蓮花,懸在半空。
  這時金光大盛,眾僧一齊跪倒,合十口頌佛號,而空中的金蓮也發出了撲鼻的異香,他們都看見了那尊玉佛化成一丈二尺高的法身,朗聲道:「吾佛為宏揚佛法,乃自降法身,結緣人間,歷時千載,而今功德圓滿,吾佛當西歸,爾等諸比丘僧,諸善男女,有緣目睹,速面向西方下跪,口誦佛號,閉目送吾佛而去……」
  法身四周仍有祥雲繚繞,就這麼冉冉出殿而去。
  殿中的僧侶,殿外的武土都目睹了此一神跡。
  玉佛丟了,府下的檀木蓮座還在,蓮座旁還留有一些黃色的粉末。」
  李珠倒是很有見地,她吩咐將這一批僧侶們和武士全部置留一室,看管起來,然後迅速著人到都護府把梅玉夫婦請來,同時也把韓氏姐妹請了來。
  姚秀姑聞訊之後立刻趕來了,梅玉和韓玉玲晚一步到達,因為當時梅玉是歇在韓玉玲屋中的。
  韓金玲也先開始偵察了,她是白蓮教祖師韓山童的後人,還存著一套祖傳的法籍和符咒。
  她聽了報告後,直覺的就判斷是人為的手法,因為白蓮教最專長裝神弄鬼,那些神跡異征,她也全可以用白蓮教的手法弄出來。
  接著再檢查一下那些殘留的粉末,就更證實這是人為的了。
  那些粉末是一種很厲害的迷香,點燃了之後,人嗅了會全身疲軟無力,不能動彈而神智卻在半醒半睡之間,本身沒有意志,可以隨人誘導擺佈。
  本來這是一種誘惑女子的淫藥,男人若是看中一個女子,只要能有機會,悄悄地接近她,點上這種香,對方嗅了就會神志迷糊而體弱無力,那時再施以甜言蜜語的誘導,不管對方多貞烈,也難以抗拒了,這是一種極為邪惡的藥,想不到競被人用到聖光寺中來了。
  既然發現了這種藥物,先前的那種神跡自然也是由人故意造成的幻覺了。
  賊人們之所以要偽造跡象,就是想盜走這一尊玉佛。而且這賊人很狡猾,他第一次不下手,先造成一點小神跡,在大家的心中造成印象,然後再施為,使每個人都以為佛祖再度顯聖,取了佛像,可以在重重警衛中從容離去。
  梅玉一決定這是人為的,便做了一項措施,他立刻就發出了通令,要四外的警衛立刻加強盤查,嚴格檢查每一個經過的人,凡是有兩尺來高的包裹箱子等行李,一定要打開來檢查,以免佛像被運出去。
  案發到現在,不會超過四個時辰,賊人們想要離開,也不會超出一百五十里去,而他所佈的崗哨遍佈在兩百里外每一條對外通路上。
  通令是用一種特別訓練的鷗鷹來傳遞的,這種猛禽飛行極速,目力銳利,夜可見物,它們在空中直線飛行,不受任何阻礙,百里之遙,片時可抵達,是一種最快的通信方法。它們沒有鴿子的耐力,可飛行迢迢萬里,但數百里的短程,它們卻可靠迅速多了。
  梅玉發出通令後,才開始審訊那些僧人。
  一切神跡俱為人為,就必然要有內應,這個內應一定是能出入逗留在大殿中的人,才能在玉佛身上弄手腳。
  他查出這一批人,正好是三天前夜間發現聖跡的那一批,嫌疑又大了一點。
  他又挑出一名坐在近玉佛邊的高僧,法號叫釋智空,於是他問道:「大師是第一個見到玉佛頂上冒出佛光的?」
  「是的,當時已為深夜,眾僧友都極感疲倦,只有貧僧較為清醒,故而最先得見,發聲喚醒諸友。」
  「你看到的是一朵五色樣雲冉冉上升,有多大?」
  「開始時只有拳頭大小,越升高越大,升到正梁時,已有籮蓋大小了,隨後一聲輕爆,變成一朵金蓮。」
  「大師見過民間在慶典時所制的煙火嗎?」
  「見過,每逢過年時,皇宮中都放煙火的。」
  「那樣雲變化為金蓮,像不像是放的煙火?」
  「這個……僧家不敢打談話,的確是有點像。」
  「你有沒有見到玉佛長大成為丈二法身呢?」
  「這個也沒人見到,因為大家都抬頭去看那朵金蓮了,直到耳畔有聲音,大家才低頭來看玉佛,見到的已是法身了,全身也是碧綠,周圍有香煙繚繞。」
  「是坐著還是站著的?」
  「應該是站著的,但是下半身為煙霧所遮,不見雙足,一直到出殿而去……」
  「你看到佛祖的面目了嗎?」
  「隱約的看到了一些,與一般所見的佛像並無差異,只不過臉上是青綠色的,看來有些猙獰。」
  「猙獰?這對佛祖可是大大的不敬1」
  「貧僧只是說出心中的感覺,佛祖要見怪也沒辦法。」
  「釋智空。你說一句老實話,你認為這一次佛祖顯靈西歸,是真的嗎?」
  釋智空沉思片刻才道:「元帥問起了,僧人也不敢胡言,僧人也懷疑這是一次人為的,只是如何施為,僧人可說不上來。」
  「何以你認定是人為的呢?」
  「因為佛祖如現法身,應該是金光燦爛,不會是綠色,那是妖異之色。再者,經佛光普照之後,應該是通體舒坦無比,如沐春陽,如熏和風,而僧家卻感到頭痛骨酸,這都不是正道。」
  梅玉點點頭道:「你既有這種感覺,為什麼不告訴聖僧呢?
  還要跟著大家一起胡說?」
  「元帥,僧家是現在才清醒一點,先前糊里糊塗,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梅玉一歎道:「大師既然如此明白,本爵也告訴你實情好了,小妾是白蓮教主的後人,據她偵查判斷,這完全是一種白蓮教的障眼法和迷魂手法,大師可知道各位貴友中,有誰是習過法術的?」
  釋智空道:「有一位釋智安師兄,他是密宗出身,精擅各種法術,不過他應該沒嫌疑,因為第一次佛祖顯聖,他就立斥此說,說佛祖大如來法身,應是萬輪金光,佛光也是金色的,不會有什麼五色樣雲,那是妖孽化幻來迷惑世人,他正準備行法降妖呢!」
  「喂!這位智安大師在何處?」
  「應該就在寺中吧,寺中出了這麼大的事,他應該不會袖手旁觀的,說不定正在展開調查。」
  梅玉連忙著人去找釋智安,卻在後園中找到了他的屍體,喉問有兩個深洞,似為一種歹毒的指力穿透而死,兇手指力能夠透喉而殺人,可見武功很高。
  也可知釋智安必然是有所發現,才被人殺害的。
  知道寺中必有內奸,卻苦於找不到線索,那些高僧們對佛祖顯聖之事,有一半相信,一半不信,但不管信與不信,他們都沒有嫌疑,因為他們的來歷都很可靠,大都是自幼出家,在聖光寺學習各種事務和精修佛法,不可能跟白蓮邪教發生關係。
  再清查那些侍衛們,也找不出可疑之處,這些侍衛是梅玉和方天傑親自召募訓練的,事前對於身家已經做過詳細的調查,個個都是忠貞可靠,才被派為聖僧建文的貼身侍衛。他們的忠心絕無問題。
  不過玉佛卻是失竊了,被一個或是幾個裝神弄鬼的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弄走了。
  調查沒有結果,大家都很沮喪,齊聚在一起磋商,連建文自己也參加了。
  他的反應倒是比較輕鬆地道:「我不明白,賊人費了這麼大的手腳,僅盜去這麼一尊玉佛的目的是什麼,它雖然價值連城,卻不是最珍貴的,在聖光寺中,至少還有五六件寶物。價值在玉佛之上,比如說那柄昆吾寶刀,就供在神桌上,他卻沒有拿走。」
  昆吾寶刀是建文出亡時,自己從大內攜出,刀為西洋名匠所鑄,能削鐵如泥,刀柄上的名珠寶石,每一顆都價值連城,較之玉佛猶為名貴,它的體積小,份量輕,攜之方便,卻安然無恙,未被竊走!
  李珠道:「竊走玉佛的人,顯然不是為了它的價值,而在打擊聖光寺的威望,因為前些日子,諸王入覲,都向玉佛禮拜,認定是鎮寺之寶,現在玉佛失蹤,豈不顯示聖光寺之無能。」
  姚秀姑道:「玉佛是現法相而去的,寺中僧人都可以作證,這事渲染開了,反而會增加聖光寺的聲望。」
  李珠一笑道:「秀姐,寺中的高僧也說過,玉佛法相乃妖異之氣,如果我們信以為真,足以惹人恥笑,對方故意留此敗筆,正是要我們去大肆宣揚的,等我們把此事曉遍西南時,他們再出來以妖異為斥,甚至於出示玉佛來作為證明,那時聖光寺就無地自容了。」
  梅玉火大了道:「那我們就等著瞧好了,聖光寺的神威不完全是靠著民眾的信仰而建立的。」:
  韓玉玲婉言解勸道:「爺!不能這樣子說,服人以威,遠不如服人以德,聖光寺之所以能居於萬邦之上,就因為聖僧是佛祖代表,大家心甘情願地臣服其下,人不敢跟神佛去爭,卻絕不怕跟人爭,宗教化服之力,還是大於一切的,我們絕不可小看了信仰的力量。」
  梅玉道:「那要怎麼辦呢?」
  李珠道:「目前只能不動聲色,慢慢地偵查。」
  梅玉急了道:「這可拖不得,玉佛失蹤已經封住消息了,若是有人間起來,聖光寺的威嚴即將受挫。」
  韓玉玲忽然道:「能不能找到一尊差不多的?」
  「恐怕不太容易。」
  韓金玲道:「不必去找,姐姐就有一尊,是先母留給她做陪嫁的,現在她已經嫁人了……」
  韓玉玲道:「我那尊翠玉佛像的色澤倒是差不多,只是小了一點,只有一尺多高,比那一尊差了一大截呢。」
  韓金玲笑道:「那又有什麼關係,再把我的水晶屏放在前面,那是能放大的,看來能比原來的還大。」
  韓玉玲道:「我那尊是坐像,原來的那尊是立像。」
  韓金玲笑著道:「佛祖去而復返,出去到了西天又轉了一圈回頭,總要有些改變的,這還能難住我們了嗎?」
  梅玉一怔道:「你們要使玉佛回來?」
  韓金玲道:「賤人能叫玉佛去,我們自然也能叫玉佛回來,這不過是白蓮教的手法重演一次而已,這次我要使它更為轟動,再過幾天就是浴佛節了,這在我們西南夷方是一個大節日,我們就選在那一天讓玉佛回寺。」
  接下來的幾天,聖光寺有意無意將寺中玉佛化丈二法身像的事洩了出去。
  於是遠近的民眾都知道了玉佛西去。寺中把留下來的蓮座視同佛祖般的高高供起,希望有一天,佛祖法身能變化再度來歸,所以到了浴佛節的那一天,聖光寺外,聚集數近十萬的信徒,頂禮膜拜,叩參佛祖蓮座。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8 18:39

第三十二章 白蓮遺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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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萬頭攢動,頂禮參拜之際,忽而半空一聲霹靂,不遠處的寺院中,耀起萬道金光,慌亂中有人叫道:「佛祖顯聖了,快進去參佛去。」
  於是大群的人都擁進了聖光寺,進了大殿,門上的警衛攔不住,只有步步退守,直到進人大殿,到了供奉佛祖蓮座前一丈之處,就再也不准前進了ˍ
  那些擠進來的民眾都是虔誠的善男信女,對佛祖自然也不敢冒瀆。他們看到蓮座正在大放金光,也自然而然地跪了下來,不敢再靠近。
  他們的耳中只聽得馨鼓經唱之聲,鼻中嗅到一種異香,矇矓中似乎見到金身的佛祖,在耀目的金光中冉冉登座盤腿坐下,作扯花微笑狀,然後啟口以莊嚴隆重的聲音道:「爾等眾善男信女聽著,吾佛念爾等禮佛虔誠,特從西天再降法身,永領聖光寺,以庇福爾等,今特賜爾等聖水一缽,有緣者服下,得祛病去禍延壽,希望爾等今後當更加虔誠禮佛,服膺聖教……」
  於是眾信徒全體都低首觸地,日宣佛號,等他們耳中的經唱聲漸漸地微弱下去,才慢慢地抬頭,但見佛祖法身已渺,而蓮座上卻跌坐一尊綠玉佛像,身披黃金袈裟,容貌頗似前一尊玉佛,只是已由立而改為坐姿。
  由於大家是親眼看見佛祖走進來坐下後再消失的,跌坐的姿勢與現在的玉佛一般無二,他們也相信這真是佛祖再度重返了。
  而且每一個人也領到了聖水,那是在聖僧的座前的一口玉缽中盛出,那口玉缽只有尋常的飯碗大小,用玉勺舀出一盅盅的聖水,居然能源源不絕,這也是使人衷心信服的原因。
  聖水有一股檀香的香味,人口清甜,服下後使人精神立爽,通體舒坦,據說有不少人身有痼疾,也經此一劑而愈的,那天有幾萬人領受到了聖水,沒去的人真是跳腳後悔,痛失佛緣,因為到了最後一個人時,缽中的聖水恰好舀盡,這證明了佛法是萬能的。
  於是聖光寺的玉佛失蹤與復現。形成了兩樁神跡,使得聖光寺的聲譽更隆了。而玉佛換了個樣子,也就成了另一項奇跡,眾人都當做故事在說著。
  這件事在梅玉等人是十分清楚內情的,玉佛已經換了一尊,那尊立像是被人用妖術手法偷走的,這尊坐像也由韓玉玲用白蓮教的手法安放回去,施障眼法時用了迷香,但立刻再把解藥和一些補氣的藥散化在聖水中,給那些信徒們服下,使他們沒有受迷後不適的現象。
  這一切都是人為的,但是做得很機密,連一些寺內的高僧都瞞過了,因為這一次佛祖顯聖,把氣氛培養得莊嚴肅穆,使人不得不相信。
  只有幾個人知道是假的,但是其中的一個卻引起了梅玉等人的注意。
  那是寺中的雜工道人梅山。
  梅山是漢人,早年經商來此,在此地成了家,就一直留了下來,他本來家道小康,做著生意,可是因為好賭,又因為手氣不佳,把一份家當輸掉了,老婆也死了,落得替人幫傭為生。
  因為他既通漢語,又通暹、苗語,人又靈活,所以被聖光寺雇來打雜,雖是雜工道人,卻是個領班頭兒,管理著百來名火工、道人。
  第一次佛像失蹤,他極力向人鼓吹神跡,但是這一次佛像神歸,他卻四處向人說是假的,是人為的騙局!
  梅玉早就在注意寺內各種人等,布下了廣大的眼線,梅山還沒有向幾個人道及,梅玉已經找到了他,派了幾個親兵把他架來衙門中,開口向他笑著道:「本帥十分失禮,竟然還有一位本家的江湖前輩在此,一向有失問候,請前輩多擔待。」
  話說得十分客氣,禮貌上也不差,居然還拱手作禮,梅山慌忙跪下道:「元帥,不敢當,折殺小人了,小人只是一個粗使工人,當不起元帥的稱呼。」
  梅玉笑道:「梅山爺,我如此以禮相待,你再要裝蒜,可是太不自惜身份了。」
  梅山連連叩頭道:「元帥,小的實在不明白元帥是什麼意思……」
  梅玉神色一寒道:「梅山,你能說了這番話,可見你早已明白本帥的意思,不過你既然要裝,本帥也不在乎,這是你自己給臉不要臉,來人哪!好好地款待他一下。」
  一名親兵上前,劈頭先淋下一碗狗血,另外兩人上前,一人一隻腳踩住了他的兩邊肩膀,跟著一人上前,壓坐在他雙腿上,將他緊緊地俯貼在地上,第四人卻突地抽出了一支匕首,深深的一刀插人了他的大腿,翻手一挑,一塊肉已剜了出來,血湧如泉。
  梅山像殺豬般地叫了起來,可是一個布團放進他的口中,梅玉冷冷地道:「梅山,本帥知道你會行法熬刑,所以先用黑狗血破了你的法,你有本事能撐到一條腿上的肉剮完,本帥就相信你是冤枉的,你若是想招,就把頭點幾下,否則你就咬牙熬下去好了。」
  梅山熬到第三片肉被挑起時,將頭連點,梅玉吩咐停刑,而且立刻為他止血鎮痛,然後才道:「梅山,本帥絕不會冤枉你,甚至於已經抓到你昨夜偷偷與人約會,所以你在招供時,最好不要再有所隱瞞,否則本帥會一直剮下去,割光你身上最後一塊肉。」
  梅山像一灘爛泥般地癱在地上,終於一五一十地招了出來,他的確是白蓮教徒,不過目前已改稱為萬方教,教主叫易天方,是白蓮傳人,早年就來西南夷境,深居在三花苗洞之中,聚集了一大批的人,準備有所作為。
  聖光寺的玉佛是梅山設計弄走的,聖光寺中,他還有幾個同黨,大部分是他所屬下的火工、道人。
  萬方教原本在暹羅已經有了些地盤,像以花腳苗為主的三花苗洞,已經全是他們的勢力。
  沒想到聖光寺總寺會遷來此地,限制了他們的發展,所以才玩出了那一手,使玉佛遁形,原意是想讓玉佛在萬方教中再神跡般地出現,此舉必可打擊聖光寺的威望,增加萬方教的聲勢。
  哪知道聖光寺棋高一著,搶先來了一著玉佛返寺。梅山因為尚未得到教主易天方的進一步指示,所以只能在私下散佈傳言,說重返的玉佛是假的。
  他昨夜確曾跟幾個人偷偷地聚會,商討如何進行下一步的工作,哪知已被梅玉派人看在眼中,而且先期把幾個同黨都抓住了,那些人也都已招供了,只不過他們的地位沒他重要,知道的沒他多而已。
  梅山招得雖然不少,但仍是不夠詳細,韓玉玲姐妹是白蓮教的嫡系遺傳,但是久已停止活動,也不知道有易天方這樣一位同門。因為她們的祖父韓山重授徒很多,到她們父親韓林兒手上時,偏重於召集人馬,擴充武力,把教務給放棄了。她們後來接手萬蠱門,成為苗疆的總降頭師,也沒有在白蓮教方面多作發展,只不過她們手中還有著正籍符錄和鎮教符令玉蓮令而已。
  關於花腳苗,她們也不太清楚,因為這一支苗人從不練蠱,沒有降頭師,也不服她們管轄,族長應瓊花是傳統的女性首領,聽說招了個漢人,在她那一族中行漢化,十分文明,族人也有數萬人,是苗疆一個大族。他們生活在暹羅北部的山區中,佔地很大,自成一片勢力,連暹羅王都管不到他們去。
  萬方教的總壇萬方山莊,就在花腳苗之中,易天方的兒子易小甫就被族長應瓊花招贅為夫,雙方關係十分密切,花腳苗能有今日的文明,萬方教出力不少,而萬方教的實力也因花腳苗而壯大。
  梅玉問知了詳情之後,倒是著實傷了一番腦筋,他為建文帝著想,以為暹羅便於控制,哪知道這裡竟然存在著一股強大的對手勢力。
  為了使這個結義大哥能安穩地坐鎮西南,萬方教自然是必須敉平的,但是用什麼名義呢?
  白蓮教餘孽是必須消除的,這對朝廷是可以交代了,但是韓家姐妹與白蓮教的關係更深,不能在這方面做文章。其次是他們盜去王佛,也是一項罪名,但是梅玉自作聰明,安排了一手王佛歸寺的公開神跡,現在玉佛已安然地在聖光寺中享受香火了,總不能打自己嘴巴再以玉佛被竊的理由去追究了。
  一切公開派兵征討的原因都不存在,但又不能白白地放過萬方教,最後還是韓家姐妹來解決問題。
  她們是白蓮教正宗,卻有人以白蓮教的手法來惹是生非,她們倒是名正言順的可以清理門戶,追究叛徒。
  於是一群人在韓氏姐妹的率領下出發了。
  韓氏姐妹是原來面目,梅玉與方天傑則化裝成兩個粗漢,姚秀姑和李珠則裝得年紀稍大,稱是白蓮教中的護法,他們是以白蓮教正統的身份去登門興師問罪。
  當然前後明暗,梅玉還派了一些呼應的人,聖光寺和暹羅王室也都派了一些護衛的人,喬裝前往接應,這一批明著的人在整個西南夷而言,都是極為重要的。
  花腳苗對外開放的一個市鎮叫花鎮,人口約莫有三百多,密密地集中在兩條街,一條東街,一條西街,鎮上有個小鎮官兒,是逼羅工委派的,專管地方一應事務。
  不過花鎮上經常有著上千的流動人口,大部分是做生意的,有運東西來賣的,也有收購山地土產的,使得這個市鎮很熱鬧,鎮口居然有了二十幾家客棧兼飯館。
  韓氏姐妹落腳在一家最大的客棧中,隨即四下打聽萬方山莊的情形,那自然是很引人注目的。
  可是先頭的人員已把萬方山莊的情形探清楚了,韓玉玲只是故作姿態而已,不過這番做作倒還是引起了迴響,立刻就有人前來探聽了。
  來人是個老婦人,帶了四名大漢,韓玉玲認得居然是前次漏網的金花門主段金花,立刻冷笑道:「好哇!你這老婆子原來逃到這裡來了,我們正在抓你呢!」
  段金花也頗為吃驚地道:「怎麼會是你們呢?你們來幹什麼?」
  韓金玲道:「聖光寺中玉佛失蹤,是有人用白蓮教手法搗鬼,我們當然要來查看一下。」
  「那又關你們什麼事?」
  「段老婆子,你少孤陋寡聞了,白蓮教的第七世主韓山童是我們祖父,我們姐妹倆是正宗白蓮教傳人,現在有人用本教手法在外惹事,我們該不該問?」
  「你胡說,易教主才是白蓮教正統,他是上代教主劉福通的嫡傳大弟子。」
  「什麼上代教主?那應該是我們的父親韓林,劉福通只是我父親的部屬而已,居然敢潛位稱教主。」
  「你們家的這本賬我理不清,我只問你們的來意,你們可是來討取玉佛的?」
  「討取玉佛只是一部分任務,我們主要是來找易天方。」
  「易教主有諭,要討取玉佛,除非是梅玉親自前來談判,否則一概不見。」
  韓玉玲臉色一沉道:「易天方敢對我搭這種臭架子,他是不要命了,你去告訴他,說王蓮神符在我手中,叫他來跪接神符。」
  「什麼是玉蓮神符?」
  「告訴你不會懂的,那是我白蓮教中最高鎮教符,就像帝皇的傳國玉璽一樣,沒有這個,他還稱什麼教主?」
  段金花一臉疑惑地走了,大概又過了兩個時辰,又有個三十來歲的青年男子來了,一抱拳道:「屬下易小甫,參見兩位公主。」
  韓金玲道:「你叫我什麼?」
  「公主,這是以舊日的關係而言,其實韓教主早已兵敗身故,二位的這個公主也不過是口頭上稱呼而已。」
  「混賬東西!居然敢如此反上,告訴你,我們擁有玉蓮符令,就是正統的教主。」
  她招招手,韓金玲取出一個錦盒,打開蓋子,裡面是一朵玉雕的蓮花。
  易小南看了一眼道:「這是什麼東西,我沒見過。」
  「你當然沒見過,可是你父親見過,他應該告訴你。」
  「家父說了,本教有一株鎮教之寶玉蓮花,久年失落在外,要本教子弟全心尋找,務必要收回來,既然在公主手中,即請賜還吧!」
  「什麼?易小甫,你要弄清楚,這是我家的傳家之寶,為什麼要還給你們?」
  「家父說了,兩位公主現在已經歸於梅國公,身為一品命婦,也不會對教務關心了,如果王蓮符令在二位手中,就請二位擲下,家父就把玉佛作為交換,家父有了符令之後,自當號召同
  門,光大本教。」
  「他當真以教主自居了?」
  「這倒不假,家父說了,二位雖是韓教主後人,但教主卻不是世襲的,敝師祖劉福通已是六傳教主,傳到家父則是七傳了。」
  「誰准許你們私相傳授的?」
  「這個就不清楚了,反正這也不關我的事。」
  「不關你的事?你不是白蓮弟子?」
  「我不是,我已人贅應氏為婿,現在是花腳苗的大祭師,是三花苗峒的九峒總護法,這次來只是代表家父來跟你們談談條件。」
  韓玉玲成竹在胸,冷冷地哼了一聲道:「你們的目的只是要收回玉蓮符令?」
  「是的,家父願意用玉佛來交換。」
  「聖光寺中已經有玉佛坐鎮了,我還要這尊玉佛幹嗎?」
  「公主,玉佛歸寺的手法大家都心照不宣了,可是我們如果把這一尊玉佛公開在人間展示,那又如何呢?」
  韓玉玲道:「那也沒什麼了不起,我們最多說跟聖光寺的前一尊玉佛很像而已,世上的佛像很多,每一尊都差不多的,你們能拿出一尊來,聖光寺就能拿出十尊來。」
  「哪有這麼多?」
  「聖光寺鑒於前失,已經著人前往中原,聘請巧匠搜求美玉,雕刻大大小小,各式的佛像多座,將來如果再遺失一尊,就搬一尊出來代替。」
  「這跟原來那一尊會相像嗎?」
  「為什麼要相像,佛祖如來法身千萬,並沒有固定於一相,所以你們拿去那一尊玉佛毫無用處,你想我會用玉蓮符令換回來嗎?」
  易小甫不由得呆了,他沒想到對方會來這一手的,頓了頓才道:「你們不肯交換也沒關係,反正我也見過玉蓮花是什麼樣子了,回去叫人照樣雕一朵就成了。」
  韓玉玲冷笑一聲道:「沒這麼容易,玉蓮符令為白蓮教鎮教之寶,豈是可以隨便偽造的?它有許多異征,你聽說過沒有?」
  「它有什麼異處?」
  「它能自動懲戒徒叛,為本教的家法之一。」
  捧著錦盒的韓金玲口中喃喃念了幾句咒語,那朵玉蓮忽地自動離盒飛起,發出五彩光華,罩向易小甫。
  易小市大驚失色,雙腳一頓,身上也湧出五色光霧,將人掩了起來,韓玉玲冷笑道:「這是本教最粗淺的遁法,想能逃過玉蓮符令中的誅血神刀,豈不是做夢嗎?只是要你回去通知你老子,才饒你一命,取你一臂為懲,你注意聽著,叫易天方從速前來領罪。」
  彩霧中聽得一聲痛呼,一條人影沖天而去,霧氣隨之消散,玉蓮花已安然飛返盒中,地上留著一條手臂,外面還裹著衣袖,正是易小甫身上穿著的,可知那條手臂也是他所留下的。
  方天傑詫然驚呼道:「真有這麼靈異嗎?」
  韓金玲笑道:「方兄太易受騙了,這不過是一點機巧,加上聯眼法而已,砍他手臂的是我袖中的飛力,不過混在一起施用,的確能使人防不勝防而已。」
  梅玉拍拍頸子笑道:「原來是唬人的,卻真把我給嚇著了,我還以為你們真有那個寶貝,隨時能取人腦袋呢,我以後可不敢惹你們生氣了。」
  大家調笑了一陣,專心等待易天方前來了,哪知道等了半天之後,卻見幾個官兵匆匆來了,那是暹羅王室派駐在此地的守軍,不過才幾十個人,領頭的那名軍官要請見王夫,方天傑只有挺身而出道:「什麼事?」
  那位軍官忙躬身道:「王夫!請快點退走吧,易小甫點齊了大批的苗兵,要來殺害各位!」
  方天傑一聽勃然大怒道:「什麼?他敢點苗人來殺我們,那不是要造反了,你們是幹什麼的!」
  「王夫請息怒,小的們仍在此真壓,也不過是做做樣子而已,小人這一標才四十五人,如何鎮得住數萬苗人,平時他們還守法,尚能圖個相安無事,現在鎮官正在交涉想壓住他們,不過易小甫是他們的總護法和大祭司,大概是擋不住的。」
  「他們想利用苗人作亂,那不是螳臂擋車嗎?」
  「是的,但是易小甫不會在乎的,死的是苗人,跟他沒有關係,萬方教的人都是惟恐天下不亂,王夫還是躲一下。」
  梅玉也道:「他們鼓動苗人起來倒是很討厭,我們先避一下吧,我不願意把軍隊開來,也是為了避免引起戰事。」
  大家急忙收拾了一下,正待出去,已經來不及了,前前後後,都被手握短刀的苗人圍住了,足足有幾百人之多,那名軍官連忙率同部屬前去交涉,片刻後回來道:「王夫,他們要抓走兩位公主。」
  方天傑怒道:「這還成話,殺!突圍出去。」
  那位軍官道:「王夫,他們的人太多……」
  「別怕人多,我們自然會有人接應的,立即突圍!」
  這些軍隊都是經過方天傑訓練的,也都知道方天傑治軍之嚴,軍令一下,不敢有違,領先殺了上去。
  這邊六個人也各執兵器隨上,展開了廝殺,這些苗人們武藝並不高,卻一個個悍不畏死,身受重傷了還死戰不退,倒是頗為討厭,幸好他們是在鬧市之中,兩邊都是房屋,苗人無法大批擁集,所以還能邊戰邊退,不過退出街口後,地方寬廣了,苗人也多了,密密重重地包圍住他們。
  抵擋不了多久,那三十多官兵已經被殺死了、大半,梅玉與方天傑和韓氏姐妹等人則因為身手矯疾,還能維持住不受傷而已。
  梅玉急道:「二位娘子,你們說有辦法對付群毆的,那就快拿出辦法來吧,再拖下去,大家都沒命了。」
  韓玉玲、金玲姐妹都嬌叱了一聲,把滿頭長髮搖散了開來,仗劍了幾下,然後張口一噴,一片血霧罩出,血霧只聞到腥風刺鼻,立見鬼影幢幢,瞅瞅撲人,那些鬼都是青面獠牙的惡鬼,惡鬼之後,則是大群的虎豹豺狼等惡獸吼聲連連,向著苗人衝撲而去。
  梅玉等人明知這是眼前的幻象,卻也嚇了一大跳,那些苗人則更不用說了,呼天號地,急奔著向後退去,在後面的人還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麼事,攔住去路不放,可是這批嚇昏了頭的苗人居然紅了眼,擺開兵器硬砍硬殺,變成了自相殘殺,糾纏了一刻時分,數千名包圍的苗人都退去了,卻遺下了數以百計的屍體,那都是被自己人殺死的。
  重圍退了,梅玉等人回到鎮上客棧中休息,韓氏姐妹卻是臉色蒼白,一進門就坐倒了下來。
  梅玉關心地道:「二位娘子施術很辛苦嗎?」
  韓金玲道:「這不是普通的障眼法,而是令我姐妹舌尖鮮血的化血神兵大法,那些虎豹惡鬼看似虛影,但卻真有傷人的能力,而且不畏雞狗等破解,乃我白蓮教最精華大法之一,施時十分耗人心力,所以能者無多,而且也不能輕易施術。」
  「有這麼神奇,難怪剛才有人在呼叫要快噴黑狗血,然後又有人叫狗血失效。」
  「我知道對方也是白蓮弟子,必擅破法之術,所以施出去的法,一定要他們破不了,叫他們知道誰才是白蓮正統,這易家父子簡直該死,竟然敢跟我來爭正。」
  韓金玲輕歎道:「姐姐,本教本無嫡庶之分,我們的先父韓林兒就有自稱教主過。」
  「可是傳教玉蓮符在我們手中,就輪不到這些雜種來稱尊,尤其是把花樣耍到我跟前來了。」
  「姐姐,傳教玉符雖然在我們手中,可是我們自己不去開展教務,倒是不能禁止別人去開展。」
  韓玉玲莊容道:「妹妹,當初我也問過你,要不要把白蓮教發展開來,你自己也拒絕了,情願棲身在苗疆擔任總降頭師和萬蠱門主,那是為了什麼?」
  韓金玲結結巴巴的無法回答,韓玉玲卻坦然地道:「在爺面前,沒什麼好隱瞞的,我們都不願將白蓮教發展下去,就是因為我們知道白蓮教的一切都很邪惡,都是違背正理人道的。」
  韓金玲道:「那可是我們祖上所遺……」
  「祖上所遺未必就是好的,對的,我們既已知道它的邪惡而鄙棄它,就該阻止別的人也去利用它。」
  韓金玲終於在姐姐的正言下低了頭,倒是梅玉鼓掌道:「說得好,大義凜然,擲地有聲。玉玲,你若是立朝為言官,必然會使奸佞絕跡,朝堂為之一清。」
  韓玉玲笑笑道:「永樂帝察事聖明,再加上鄭三寶兼了錦衣衛,專事肅清吏治,朝上已經沒有一個奸臣了。」
  梅玉一歎道:「這倒也說得是,我在邊廷多年,聽說朝中的情形,無權臣,無桀臣,無佞臣,吏治大清,一片昇平氣象,的確是比大哥理國時強得多了。」
  韓玉玲道:「無權臣,無佞臣是可以說的,無桀臣卻還難說,國公親王中身擁重兵的,對皇帝老子還是不太買賬,皇帝也不敢過於刺激他們,像雲南的沐王爺,還有爺這位汝國公,西南都護使,皇帝可不是真心的信賴你們,喜歡你們,只不過在無可奈何之下討好你們而已。」
  說得梅玉哈哈大笑起來,他的身世特殊,遭遇特殊,所以地位也特殊,對皇帝是沒有多少敬意,所以也不在意這種大不敬的言詞,這也不是自今日開始,遠在建文為帝王時,他對大哥雖然尊敬和忠心,卻只是一種手足般的感情,始終沒把建文當皇帝。
  話題再回到目前的難題上,梅玉歎了口氣道:「那個易小甫居然敢用苗人來對付我們,倒是大出我意外,看樣子我是該把部隊開來了。」
  韓玉玲道:「爺若是用武力去殺,未免太傷天和了,九黎峒的花腳苗有幾萬人呢,爺難道能把他們都殺光。」
  「沒有這麼嚴重吧,今天才殺了幾個人,就把上千人都嚇跑了。」
  韓玉玲輕歎道:「爺,花腳苗悍勇好鬥,泯不畏死,今天是利用鬼神才把他們嚇退的,若是對面交鋒,他們每人都能拼戰到死,連十歲以上的小童都不會例外。」
  梅玉皺眉道:「那不是很討厭嘛!在大哥的治下有這麼一股生苗,豈不是十分危險的事。娘子,你能不能再施幾次法,把他們徹底收眼下來。」
  韓玉玲苦笑道:「我的法施為一次,需要歇息七天才能復原,何況還不一定真能見效,因為對方也是白蓮教弟子,一樣會施法行術,驅他們拚命的。」
  「那要怎麼辦呢?除了硬殺硬砍之外,幾乎別無他策了。對了,我可以用火藥,鄭和從船上卸了幾門大炮給我,架起炮來轟,不怕他們頑抗了。」
  韓玉玲一笑道:「那固然是個辦法,但是殺孽太重,不若妾身的辦法好。」
  「娘子要採用什麼手段?」
  「爺別忘了,妾身姐妹苗疆降頭師和萬蠱門主。」
  「你的意思是用蠱?花腳苗中無人練蠱,不是你們的治下,對他們用蠱有用嗎?」
  「花腳苗不練蠱,並不表示不怕蠱,蠱術的施為是不限對象的,妾身只要弄點蠱去治治他們,管保他們會乖乖就範。」
  「那就請娘子大小施為吧!」
  「不勞爺的吩咐,妾身已經施為了,剛才在決鬥時,我們已經放出了金花蠱。」
  「什麼是金花蠱?」
  「金花蠱是妾身最新研製的蠱,專門對付花門人之用,也是段金花解不了的蠱,上次進剿金花門,段金花逃逸無蹤,妾身想到她一定不會善罷甘休,所以特地練了這種蠱,準備她哪一天死灰復燃,想東山再起時,就用來對付她。因此,前天看到她之後,妾身已準備妥當了。」
  「這金花蠱很厲害嗎?」
  「很厲害,蠱蟲很小,很能隨風擴散,為人呼吸人肺後,潛伏髒內,當時毫無感覺,但只要妾身吹起一種特製的蘆竹哨聲,立刻發作,嚙食內腑,使人疼痛難熬。」
  「這太厲害了,一次可以散播多少?」
  「一次可及十里範圍。」
  「那不是每個人都要波及了?」
  「是的,不過我們自己備有解藥,把藥散化在水中,立即飲下即止,妾身這就去準備解藥,叫人傳話出去,只要感到胸腹疼痛者,立刻來飲水止痛,可是那些苗人可沒有這麼幸運了,可以逼他們投降。」
  梅玉聽說有如此神效,倒是興奮無比,立刻叫方天傑命人去準備了。
  兩個時辰後,韓玉玲和韓金玲吹起了蘆笛,其聲清悅,傳佈很遠,沒有多久,就聽得了一片呻吟喊痛之聲,方天傑早已命店家和士兵們四出通知,而且也備妥了兩缸藥水,來人就灌下一碗,疼痛立止,叩拜而去。
  來求治的也有一些花腳苗人,為數不多,是花腳族苗在鎮上作耳目的。
  這些人能說漢語,在鎮上作各種營生,兼為族中通消息,他們的身份其實早已暴露了,可是梅玉和方天傑裝做不知道,照樣給她們治療,而且借他們的口,把消息傳到苗寨,說那天來犯的苗人,都中了這種金花蠱,而且這種蠱還會擴散傳染,一天之內,就能染及身邊的人。
  沒有多久,苗寨中已經動盪不安了,他們雖然還沒有感到內臟疼痛,都已開始疑神疑鬼了。
  第二天,開來了兩標軍隊,一支是暹宮的御林軍,那是女王萬麗妹心繫王夫方天傑的安全,派了一標人馬前來接應護衛,另一標人馬則是聖僧朱允炊派來的衛隊,由李珠率領,進剿方山莊。
  這兩標人合起來約有兩千人,雖然並不多,但是甲冑鮮明,訓練有素,武器精良,堪稱鐵甲雄獅。
  有了這兩標人馬,軍容更盛,於是擊鼓出發,直搗苗寨而去,前面則是韓氏姐妹,吹奏著那種追魂的蘆笛,一直來到苗寨前停下了。
  苗寨在山上,山路口通道上建了一座石堡,扼守山道,倒是十分險要。
  可是此刻堡門緊閉,堡上卻一個人都沒有,梅玉著人喊了一陣話,仍然沒有回應,梅玉火了,吩咐架起炮轟門。
  那是幾門用馬匹拖拉的小鋼炮,射程並不遠,可是爆炸力很大,專門對付敵方的衝鋒騎陣之用,此刻用來轟炸堡門立威,倒是十分見效,轟轟轟幾聲之後,木條密排成的厚門上已經被轟穿了幾個大洞。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8 18:39

第三十三章 直搗魔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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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被打穿後,城中一聲發喊,好像有很多人要衝出來,可是韓氏姐妹的蘆笛聲轉為響亮,沒有多久,那股怒吼已變為痛苦的呻吟,而且愈來愈烈。
  這邊的軍士們已經衝開了殘破的堡門,進入堡中,裡面卻是一片廣場,那是花腳苗平時與外人做交易的市集之用,花腳苗平素分居山中,遇到市集之日,才把山中所產的土產拿到這兒來換取所需的日用品。
  九黎峒的總峒主在此地專設有平價估價調停的人員,以免老實的苗人會在交易中吃虧,這也是九黎峒女王應氏一族能深受苗人愛戴的原因。
  但是今天這些凶悍的苗人卻慘了,一個個抱著肚子滿地亂滾,口中呻吟出聲,手中的武器都丟開一邊,當然也無戰鬥了。
  方天傑帶來的御林軍可省事了,他們不經戰鬥,只管困人,把滿地的俘虜一個個都困了起來,每人灌上一湯匙的解藥,這能暫時遏止一下他們的痛苦,卻不能解蠱,只要再聞蘆笛,立刻又會再痛起來。
  就這麼浩浩蕩蕩地擁向了王城。
  所謂王城,就是九黎峒總峒主應氏的住所,此刻也只剩下了倒地哀吟的悲鳴了。
  宮門是關著的,用力撞了幾下,宮門自動地開了,一個二十來歲的少婦,帶著十幾名健漢迎了出來,對著領先的梅玉躬身道:「罪女應瓊花叩見元帥,並請元帥寬恕冒犯之罪,罪婦並不想委過給誰,但目前冒元帥之舉,罪婦並不知情,完全是拙夫易小甫膽大妄為……」
  聽說這個婦人就是九黎峒主應瓊花,梅玉倒是很客氣地一拱手道:「峒主請見諒,梅某並無意掀起干戈,所以初來時,未攜一兵一卒,這是在前日受到貴族人攻擊後才召來的部隊。」
  應瓊花低下頭道:「罪婦知道,這都是拙夫易小甫魯莽行事招致來的災禍,可是拙夫跟家翁易天方利用法術,騙得敝族部分峒主的信任,罪婦已無力干預。」
  梅玉一怔道:「總峒主已無力約束貴屬下?」
  應瓊花哽咽道:「是的,罪婦雖身為總峒主,卻只是一個名義而已,九黎苗峒,有七個峒都是聽他們父子的,不過罪婦本身。
  所領的兩個峒,還能加以號令。」
  梅玉頓了一頓才道:「目前所有的人是哪一峒的?」
  「是罪婦本身的族人,他們為兩位夫人的法術所制,還望元帥能原諒他們。」
  梅玉道:「這沒問題,只要他們不再與本帥作對,本帥立即就為他們診治。」
  「多謝元帥,罪婦可以保證,他們不會再有異動了,事實上他們被兩位夫人的仙法所鎮,嚇破了膽,本也不敢胡鬧了。」
  梅玉很大方,立刻命人為大批的俘虜灌下解藥,消除疼痛,並且由應瓊花出去曉諭他們一番,那些苗人都向韓氏姐妹和梅玉叩拜後才離去。
  這也是一種保證,苗人性情憨直,一旦表示臣服,終身不會再來侵犯。
  梅玉這才向應瓊花詢及易小甫的去處,應瓊花道:「他見大家中蠱之後,立召段金花前來治蠱,段金花一連試了幾種方法都沒有效,拙夫一氣之下,當場拔劍殺了段金花,大罵了一陣,然後逃到萬方山莊去了。」
  梅玉道:「他逃到那兒去有用嗎?」
  「他說伯父親有三顆保命金丹,專制萬毒萬蠱,他自己也中了蠱,急忙地用金丹治蠱去了。」
  韓玉玲笑道:「這倒的確不錯,白蓮教的保命丹確有那種神效,那是我祖父韓山童所煉,一爐百粒,早已用完了,想不到易天方還存有三粒,不過這金丹一粒只能救得一個人、三粒又能救得幾人呢?:
  應瓊花一歎道:「他們父子都是那種只顧自己的人,拙夫走時是單身一人走的,他的親信心腹有十幾個。都還留在屋裡呻吟痛呼呢!夫人是否也能救他們一下?」
  「他們是白蓮教徒嗎?」
  「應該是的,他們和拙夫都是師兄弟相稱,聽說都是易天方的弟子。」
  韓玉玲神色一寒道:「那就讓他們痛死活該,我們姐妹是白蓮教正統傳人,就是因為白蓮教太邪惡,才不願繼續下去,凡是遇上以白蓮教法術危害世人者,殺無赦。」
  應瓊花囁囁地道:「不過易天方倒沒有害人,像我母親患了必死之症,易天方用了三劑藥,把我母親又救活了,再活了十年才壽終正初,也因為這原故,易小甫才得以入贅我家。」
  韓玉玲冷笑道:「我知道那種藥,稱為天方神丹,是一種粉紅色藥丸,有乳香味,用臘殼封制。」
  「是的,據說這種藥十分名貴,要有仙緣的人,才得服用,一丸能生死人肉白骨。」
  「這些都不錯,這種神丹一丸可延壽五歲,卻是用七七四十九名成形未足月的胎兒煉製而成,一丸神丹,母子共計九十八條生命,這是救人呢?還是害人?」
  應瓊花臉色一變道:「原來是這麼回事,難怪我族中常有懷胎女子失蹤,大概都是被他們秘密擄去了。」
  韓玉玲怒聲道:「一定是的,白蓮教打著救人的招牌,暗中卻害死了無辜的大批人命,所以我們姐妹才放棄它,而且對白蓮教徒,迫殺不赦,蛔主,萬方山莊可是在你的苗山之內。」
  應瓊花道:「是的,山莊在苗區孤筆峰上,峰高百仞,四壁如削,只有一條棧道上通,峰頂廣有萬坪,易天方要了去,在上面蓋起了莊院。」
  「總峒主去過沒有?」
  「沒有,那是他們白蓮教的總壇,十分秘密,除了他們教中弟子外,任何外人都不准前往。」
  「形勢很險要嗎?」
  「險要極了,整座山峰四周都是深谷,只有一條索橋可渡,只要有一夫守住索橋,千萬軍馬也無可奈何。」
  方天傑怒道:「難怪他們敢如此膽大妄為,原來是仗著有此一重天險可守。」
  梅玉一歎道:「老三,你別不服氣,人家憑此一重天險,的確能難住你,他只要把索橋一斷,就跟塵世隔絕,你縱有人多,又能奈何他。」
  方天傑道:「我也活活困死他們。」
  應瓊花道:「王夫,困不死他們的,他們在山莊中推備了一兩年的糧食,山莊中不過百來人,過日子容易,你卻無法在外面守上一兩年的。」
  方天傑怒道:「總有辦法的,我們試著瞧好了。」
  他人雖急躁,卻是個將才,通曉兵法,帶著人到了山莊下的索橋處一看,心中頓時有了計較,孤筆峰的情勢果然極險,四周俱是絕谷,谷底還有很深的澗水,壁高百仍,滑不留手,想從谷底上攀是不可能的,只有離岸最近處,有一道四十來丈的索橋,用十幾條粗麻繩絞成一股由對岸懸掛過來,雙雙平行,中間橫鋪木板,上面再連以較細的繩欄,以為扶手,這一道索橋工程頗大,但也最多只能容一架獨輪車通行。
  方天傑第一件事就是砍斷了索橋,阻止了對方外出,然後在岸邊排好了炮,加勁猛轟。
  「
  梅玉道:「老三,你這樣子轟有效嗎?」
  「怎麼沒用,每發炮彈的爆炸範圍是一丈見方,我拼著上萬發炮彈,把峰頭整個翻過來。」
  「上萬發炮彈,你有這麼多彈藥,而且你只有十門火炮,每門最多放到百發,火炮就會過熱而爆炸了。」
  方天傑笑道:「二哥,你在用兵方面可不如我,你瞧著吧,小弟自有法子的。」
  他的法子卻是很絕的,那就是十門火炮輪次發射,每次一發,因為時間從容,他可以慢慢地瞄準發射,更因為有著西方所制的千里眼為助,鉅細無遺。
  火炮的最大射程是一百五十丈,剛好把全峰包涵在內,他的火炮專揀有建築的地方打,一個時辰放二十炮左右,一點點地看準了放,這樣炮彈既不至於亂放,炮管也有充分的時間冷卻。
  一天下來,目中能見的屋子已被轟坍了一半,而且還熊熊火起,入夜不息。
  這些火光幫助了這邊的官軍,仍然可以往人多有屋處瞄準發炮,直打得對方鬼哭神號。
  他這一套戰術果然見了效,因為他忽遠忽近,不知道下一發炮擊何處,而對岸的人只有睜著眼睛挨打,一天一夜被鬧得無法合睫。
  第二天凌晨,守駐在岸邊的兵士叫道:「有人飛過來了!有人飛過來了!」
  飛過來的人是易小甫,他一臂已殘,但是身手不減矯捷,身穿寬大的白色衣服,展開如同鳥翅,由對岸一徑飄射過來,梅玉見了道:「這傢伙的輕功倒是了得。」
  韓玉玲笑道:「沒什麼了不起,那邊用根大竹竿,扳彎了一進彈送過來,再加上輕功身法而已。--
  梅玉忍不住讚佩地道:「我不能不承認,白蓮教中的確有些人才。像如此巧思,一般人是想不出來的。」
  韓玉玲頗為感慨地道:「巨奸大惡之人都是絕頂聰明的,白蓮教中確實有很多入才,只是這些人都不肯把聰明用於正途,反而想出不少害人的點子,就為了這個原故,我們姐妹才不想將它延展下去,萬沒有想到易天方……」
  韓金玲道:「聽說先祖曾收了十二門徒,因此恐怕還不止一個易天方呢2」
  易小甫落地之後,單手中舉著一面白旗,高聲喊叫道:「請上報梅元帥,敝人是來談判的。」
  韓玉玲站在一個小山坡上,沉聲道:「把來人綁上,押到本帥面前來。」
  易小甫忙叫道:「梅元帥,敝人是代表家父來談判的。」
  梅玉冷笑道:「在本帥眼中,你只是叛逆之徒,根本沒有談判的資格,綁上!」
  韓氏姐妹和姚秀姑三人掩近過去,姚秀姑拋出一卷軟索,在丈許外就將易小甫套住卸倒,韓氏姐妹則左右按住,將他結結實實地捆了起來。
  易小甫大叫道:「兩國交兵,不斬來使,你們怎麼可以如此對待我?」
  梅玉冷笑道:「因為你們萬方山莊之內,全是一批詐奸犯科之輩,個個萬死莫贖,你也不配稱什麼來使,本帥更不接受什麼談判。來人,先拖下去打四十軍棍再說。」
  過來四名軍漢,三人按住了易小甫的手腳,一人舉起木棍,用力地打了十幾棍,易小甫若無其事,連眉頭都沒皺一下,韓玉玲喝住了軍漢道:「元帥,這賊子行法護身,不畏棍打,且容妾身破了他的法再說。」
  她命人取來雄雞一頭,殺了將血滴在易小甫的頭上,使雞血深入髮根,易小甫變色道:「公主!彼此同根,奈何相煎。」
  韓玉玲冷笑道:「你我雖然同根,卻不同枝,一棵樹上若是有的枝上長了蟲,就必須及早剪除,免得他把其他的枝葉也染壞了。」
  說完右手駢指,點在易小甫的氣海穴上,易小甫痛叫一聲,口中噴出了鮮血。
  韓玉玲道:「爺,現在可以施刑了,妾身不但破了他的護身法,連他的護體氣功也破了。」
  軍漢繼續施刑,易小甫就熬不住了,一棍下去就痛呼一聲,二十棍打完,早已皮開肉綻,痛昏了過去。
  梅玉這才命人將他噴醒了過來,在他身上綁了一幅綢帛,上面是招降文書,然後在岸邊豎了一根竹竿將易小甫綁在上頭,用繩子將竹竿拉彎,易小甫忙道:「你們這是幹什麼?」
  梅玉道:「送你回去,你不是這樣過來的嗎?」
  易小甫驚道:「那時我武功在身,可以運氣施展輕功,現在我被破了氣功,雙股又被打傷,無法施展輕功,這一飛過去,必然會活活摔死。」
  梅玉怒聲道:「你若摔死了也是活該,你鼓動無知苗人來送死又怎麼說,難道他們的命不是命,易小甫,本帥並不在乎你的死活,只是要借你的身體把招降文書送過去。」
  竹竿彎到極點時,梅玉喝令鬆手,呼的一聲,易小甫直向對岸彈去,只見他在對岸手舞足蹈;最後還是摔倒在地上,滾了幾滾,仍能瞞跚爬起,被人扶走了。
  梅玉道:「這傢伙倒是命長,居然沒摔死。」
  韓玉玲道:「妾身只是戳破他的氣海穴,壞了他的護體氣功而已,他的武功仍然能保持五成左右,不過這一摔又將摔去他的兩成武功,這傢伙就再也作不成怪了。對了,爺,你連他的來意都沒問,就把他送回去了。」
  「我不準備跟他們談任何條件。」
  「那麼爺送過去的招降文書上又寫的是什麼呢?」
  「我是招降他們的門下弟子,對易天方則是必殺無赦,我要他們的弟子殺掉易天方,把首級送過來,檢驗無誤後,才放他們一條生路,否則我就用火炮將萬方山莊夷為平地。」
  「爺,這麼大的地方,夷不平的。」
  「轟掉所有的房屋,使他們無所棲身,然後再斷絕他們的糧食,不怕他們不降。」
  .
  「那恐怕很難,他們此刻,一定把糧食放在最安全的地方,轟倒了房屋,還有不少洞壁。」
  梅玉笑道:「山人自有妙計,你不會明白,你看吧,兩三天內,我一定要他們好看。」
  其實,在當天晚上,梅玉已經有行動了,這行動是他與姚秀姑兩人擔任的。
  當夜,夫婦兩人穿了黑色的夜行裝,帶好了兵刃,來到岸邊,那兒已有軍士們豎好了竹竿,準備用同樣的方式彈射過去,然而他們都意外地發現韓氏姐妹已等在那兒。
  梅玉問道:「你們來做什麼?」
  韓玉玲道:「爺,我們可不是來勸阻你跟大姐的,要想在短日內擊破萬方山莊,一定要深入突襲,裡外夾攻,爺的戰術十分正確,只是不該親身冒險。」
  梅玉笑笑道:「我這個元帥跟人不同,我是生性喜愛冒險,越危險的事我越感興趣。」
  「那也該多帶些人手,只憑你跟大姐兩個人,不覺實在太單薄了嗎?」
  「我們只是去觀察瞭解一下敵情,我已經知會了李珠大嫂,叫她等候信號,看見我們發出流星火炮,立刻率領五十名健軍撲攻,易小甫提供的這個過河飛渡的方法還真不錯,解決了懸崖阻隔的難題。」
  韓玉玲笑道:「我們就是李珠大嫂遣來的,她認為對方既是白蓮術士,不可以力敵,一定要有懂法術的人同行。」
  梅玉笑道:「李珠大嫂是專攻密探策劃事宜的,她既然認為你們姐妹也該同行,那就一起去吧。」
  於是軍士們又豎起兩枝竹竿,用繩子套住竿頭,用力拉成半圓弓形,等四人在竿上抓好後,猛地斬斷繩子,竿子一彈,把四個人如同回頭飛烏般地彈過對岸而去。
  由於他們在空中施展手腳,施展輕功提氣配合,落地時還超過岸邊兩丈多。
  這一陣子炮彈都是轟在離岸不遠的地方,所以這一帶的敵人早已躲得遠遠的,沒人知道他們早已飛了過來。
  再者山莊的人也怕火光洩露了蹤跡,不敢舉火,他們都穿了黑衣,在夜色中倒是絕佳的掩護。
  四個人先在隱蔽處躲了一下,觀察環境,約莫一盞茶後,對岸的炮火熄寂,這是梅玉在事先指令時間停止的。為的也是方便自己活動,免得在搜索中自己挨上一炮。
  韓玉玲在那段躲藏的時間內,已經看準了位置,低聲分析道:「這座山莊是朱雀的形勢建造的,入口處當在雀曝,過去是鳶肩,重心則在鳶尾,我看另間的屋宇俱已崩塌,也不可能容人了,我們到後面去吧!」
  梅玉和姚秀姑對於陣圖門戶的學問一無所知,難得韓玉玲懂,就乾脆由她領路了。
  韓玉玲又在每人的胸口貼了一張符錄,吩咐一定要珍視密藏,特別吩咐道:「這是潛形符,我作法之後,大家的身形都能隱蔽起來,只是不能持久,半個時辰後法力就消失了,還有不能碰到水。」
  語畢開始作法,梅玉見每人身上一層淡的霧影,形像模糊不清,忙問道:「這就隱形了?」、
  「是的,我們是自己人,才朦朧得見,別人看我們,則是一團霧氣而已。」
  她領先在前走,由於黑暗中也有霧氣氤氳,大家必須十分注意,才能互相辨見,一不留神,入影就像是融化在霧氣中了。
  走了一陣,經過了很多倒塌的房屋,來到一處地方,則見地上開了個口,口中有燈光射出。
  韓玉玲在洞口停下了身形,梅玉也移過來一看道:「原來他們在地下還有住所,幸虧過來看了,否則炮火轟他一年半載也沒有用。」
  韓玉玲道:「潛形符還有一刻工夫的效力,大家快下去看一遍,很快退上來再作去處。」
  入口有石級,一路都燃著銅燎,也有幾個身穿白衣頭纏白布的漢子經過他們附近,居然真的看不清他們。
  梅玉忍不住道:「娘子,你這潛形符還真有效。怎麼身外的霧氣都沒有了?」
  「這是五行潛形,依木肖木,依石肖石,處在什麼地方就像那個地方,此類術法乃旁門中之至邪,易遭鬼嫉天怒,行之且折陽壽,所以輕易不施。」
  「那我們這一次不是要害你早死了。」
  「沒關係的,事後我可以借修煉補回來的。」
  四人繼續前進,有時他們經過一些人的身前,那些人似乎略有感覺而現疑色,那是他們身上總帶有一些陌生的氣息,尤其是三個女的,都略施脂粉,氣味較重。
  幸好那些人也只是感覺有些不對勁而已,沒有進一步地查究,所以他們還能安然通過。
  這條地道是天然形成的,大概是地震造成的一條地縫。
  在地道的兩邊,鑿了許多山洞,有的堆放著糧食,有的則闢為人的居室,梅玉低聲道:「難怪他們不怕炮轟,原來有這樣隱蔽的藏身地,回頭我們得想個法子,破壞那些糧食,他們不耐飢餓。就守不久了。」
  姚秀姑笑道:「元帥何必那麼費事呢?用我們的方法一下子放兩百人過來,就足夠雷霞掃穴了,我估計了一下,這裡面的人不會超過一百個。」
  韓金玲道:「那還是太費事了,叫姐姐放些蠱蟲出去,一下子就可以制住他們了,那豈不簡單得多!」
  梅玉神色一動道:「玉玲,你看可行嗎?」
  「當然可行,這是最省事的方法,可以兵不血刃地一舉殲滅萬方山莊,清理門戶;我早已下手了。」
  梅玉一怔道:「你早已下手了?」
  「是的,而且我施的是金絲血蠱,那是我萬蠱門的三大絕蠱之一,中者無救。」
  「這百來人都要殺死?」
  「是的,一個也不能輕饒!爺,不是我的心狠手辣,實在是這些人太惡毒,絕不可輕恕。」
  「為什麼?他們好像沒有什麼惡跡。」
  「爺,你有沒有注意到每個屋子裡都有一批壇罐水缸?」
  「我看到了,那是儲放糧食的。」
  「爺看過裡面了嗎?」
  「沒有,但是我嗅到一股藥味,大概是泡的藥材。」
  「爺如果打開看了,就知道他們何以該死了。」
  「裡面究竟是什麼?」
  「人肉,人的肢體內臟,孕婦的胎盤紫河車,這都是他們把人活活殺死了,取下來泡製的,可以合成延年益壽的靈藥,這是他們傷天害理的證據。」
  「那也許是易天方要他們做的,罪魁不容赦,必死。」
  韓玉玲憤然道:「屋子裡的罈子多少不均,罈子上還貼著各人的名條,這證明是各有所屬,都是他們各自下手做的,這些畜生一個也不能饒!爺,這是我白蓮教清理門戶,請你不必干擾了。」
  梅玉也沒話說了,他是韓玉玲的丈夫,也是西南都護使大元帥,這裡的每一件事他都管得了,如果他認真干預。韓玉玲還是會聽他的,可是他不想這麼做,大概也的確認為這些白蓮教徒該死了。
  一直來到後進,只見燈光煥然,雖然還是山洞,但裝演得略為秀麗,大家想到這必然是易天方的地方了,一個個都提高了警覺。
  一扇門關著,有一個漢子提著刀站在門口,姚秀姑解下彈弓,哩的一彈射去,彈丸從咽喉射人,那漢子張口己喊不出聲,拋手把刀丟出去,韓玉玲上前接住了,梅玉則托住他的身子,不使發出聲音。慢慢地放倒下來。
  姚秀姑迅速上前推開門一看,裡面有一老一少,少者躺在床上,老者執著刀走向一旁,柱子上還綁著一名漢子,赤縛垂頭,已經昏迷了。
  老者仔細地用力割下了那漢子的一條手臂,拿著到床前安裝在少者的斷臂處,少者問道:「爹,這條胳臂能像孩兒以前的一樣順利使用嗎?」
  老者搖搖頭道:「恐怕要差一點,接上去的手臂,只能發揮八成功效,而你黃師兄的功力又只得你八成,所以這條手臂,大致只能施展六成功力。」
  「那太差了,爹,你不能找條好一點的嗎?」
  老者一歎道:「甫兒,你黃師兄是山莊中武功最高的人,實在找不到更好的了,他是為父的最心愛的弟子,為了你,為父的只有犧牲他了。」
  「犧牲?爹是說黃師兄活不成了嗎?他不過是斷了一條胳臂而已,爹的靈藥連死人都可以救活。」
  「為父的當然可以,甚至為父的還可以為他另外安裝一條手臂,使他不致殘廢。」
  「那又何必要犧牲他呢?」
  老者一歎道:「甫兒,你要知道他的手臂是被移到你身上去了,縱然為父的再給他一條手臂,也必將大不如前,那時他心中必存怨恨之念,把這樣的一個人留在身邊是很危險的事,為父寧可犧牲他的好。」
  少者一歎道:「孩兒覺得對他很抱歉。」
  老者道:「千萬不可有這種心,甫兒,無毒不丈夫,只要事情對我有利,任何代價都不惜求之,而且也不可存婦人之仁,歉疚之心,否則你就不夠資格成為白蓮教傳人。」
  「是的,爹,孩兒不過說說罷了,不會真放在心上的,對了,爹,外面的炮聲好像停了。」
  老者道:「停了有一陣子了,當初我選這個地方建為總壇,就是防到有今天,那一道懸崖天險,可以阻隔干軍萬馬,梅玉縱然人多,又能奈我何?」
  「爹,梅玉不是個輕易肯罷手的人,他有大軍,有大炮,我們實在不該去惹他的。」
  老者道:「我是上了段金花那老梆子的當,以為她能夠制蠱,我們掌握了幾萬苗人,足可跟他碰一碰,哪知段金花儘是在說大話,弄得我們處境如此狼狽。」
  「現在我們要怎麼辦呢?」
  老者道:「撐一天算一天,只要有個三五天,你的胳膊能運用自如了,我們再求脫身了。」
  「脫得了身嗎?我們是身在絕地。」
  老者微微一笑道:「絕地不會絕我們父子的,就在這屋子裡,有一條暗道直通地下,有一條皮筏在那兒,可以用來過激流逃去,只是這皮筏只能載兩個人。」
  「那其他的人只有捨棄不管了?」
  「小甫,你又來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在這邊夷也沒什麼混頭了,我們還是回中原去發展了。」
  「中原還有什麼好發展的?」
  「小子,你不知道,為父的並不想在海外立足,早就在中原設好了基礎了,我在海外的歷年積蓄,也陸續運回中原了,江南江北二十四個州府,我都設有大生意,召集了一批弟子,趕快把手養好,咱們回中原去吧!」
  韓玉玲聽得忍無可忍,突地現身喝道:「老賊,你打得好如意算盤,想抽身一定了之,把命留下來吧!」
  她這一收法,梅玉等人的身法也現出了,一腳踢開了門,衝入屋中。
  屋中這老少二人正是易天方和易小甫父子,見了梅玉等四人,不由臉現驚容,易小甫的斷臂處雖然新裝了一條手臂,卻還不能使用,用布條困束在身上,坐了起來,用左手指著他們訥訥地道:「你……你們怎麼來的?」
  梅玉笑道:「易小甫,你用竹竿彈射飛過來,我又用竹竿把你彈送過來,高來高去,這二十多丈的懸崖,可不是什麼絕路,難不倒人的。」
  易天方已經收起了驚慌之色,一拱手道:「梅元帥,冒犯聖光寺之舉,實在是老朽誤聽段金花那老婆子之言,現在小兒已經殺死了段金花,玉佛也就在那邊的神壇上供著,我白蓮乃佛門弟子,對菩薩很尊敬的。」
  屋子的一角設有一處神壇,聖光寺的玉佛果然供在上面,可是梅玉也看見了壇房柱子上綁著的那名血淋淋的漢子,不由己泛怒色。
  易天方道:「盜竊玉佛,是老朽這大弟子黃再興膽大妄為,老朽也將他處死了。」
  韓玉玲怒聲道:「老賊,你還敢狡辯,告訴你,我們是用木石潛形術進來的,而且已經進來多時,你的一切罪行,剛才都在你們父子的談話中自行招供了,因此你不必再費心辯解了,乖乖地伏法吧。」
  易天方苦笑一聲道:「公主聽見了也好,你是白蓮正統傳人,就該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祖師爺傳了來的,並沒有違反道統之處。」
  梅玉道:「胡說!你以邪法蠱惑無知苗人,還在這兒殺人製藥,殘害孕婦,剖腹取胎,種種邪惡的手段,簡直令人髮指。」
  易天方苦笑道:「梅元帥,白蓮教的一切本是邪惡的,那要怪你的岳父大人,可不能怪我。」
  韓玉玲怒聲道:「掌教令符在我手中,我已經傳令所有弟子,不准再行使那些邪惡的行為,你卻依然故我。」
  易天方道:「公主,老朽是令祖的直傳弟子,與令尊同輩,大家不相隸屬。」
  「可是你們總在白蓮玉符的管轄之下吧!」
  「令尊在接任教法,並沒有正式召集弟子,宣告視事,所以凡教祖之下的弟子,人人皆可自立為主。」
  韓玉玲臉泛殺機道:「易天方,我不跟你多說廢話,我只是來執法清理門戶。」
  易天方也冷笑道:「那就鬥鬥看,誰怕誰了。」。
  說著急走到易小甫的身後,伸手一拍他的頭項,但聞一聲輕爆,易小甫的頭上衝起一蓬血雨,血雨中有四條人形的鬼影,分別向著四個人撲去。
  韓氏姐妹見狀大驚,雙雙搶身護住了梅玉和姚秀姑。而且也同時咬破了舌尖,噴出兩蓬血雨,裹向那四條鬼影,鬼影在血雨中掙扎了半天,才慢慢委地而滅。
  梅玉一直在旁邊靜觀其變,不過也相當震驚於術法之可怕,他起初以為所謂術法,只是一種迷惑神智或神覺的障眼術而已,只要採取不理不睬的方法。自能不受其影響和傷害,直到此刻,他才改變了觀念。
  那幾道鬼影伸爪撲來之際,他曾不自而然地舉起武器去格架過,在感覺上,那鬼影好像不是虛幻的,而是真正的實體,一種兵刃不傷的實體,他的劍曾經砍在鬼影的手臂上,就像是砍在一根粗麻繩上一般,有一股柔韌的勁力將他的劍反彈回來,而鬼影只發出一聲痛嗥而已,沒什麼受傷的樣子。
  他的肩頭曾經為鬼影擊中一拳,感覺上很痛,他解開衣服一看,被擊處已一片淤青,可見那一擊之重。
  這些鬼影已經到達能直接傷人而不自傷的境界,由肩頭的那一擊的勁力看來,若是擊在要害之處,被擊者必死無疑,而自己砍出的那一劍卻無法傷得了對方分毫。
  這是何等可怕的對手,何況易小甫還能以一化四,若非韓氏姐妹也跟來化解了,單憑這手,他與姚秀姑就無法抵擋了。
  易小甫的身軀已砰然倒下,頭頂上有一個洞,看樣子似乎很深,奇怪的是既無血漬流出,也沒有腦漿流出,好像他整個身子是干空了。
  韓氏姐妹都是十分委頹,站都站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下喘息不止,姚秀姑上前扶住了韓玉玲道:「妹子,你怎麼啦,不要緊吧!」
  韓玉玲低聲道:「不要緊,易天方太狠毒了,居然犧牲了他的兒子,施展了血魂魔煞宏大法,要跟我們同歸於盡,我們迫不得已,只得施展追魂血羅,那是我們修道者精魂之所聚,雖然消滅了魔煞,我們自己也元氣大傷。」
  說著慢慢地站起來,在屋中展開了搜索,易天方已經走得不知蹤影,梅玉和姚秀!」守在門口,只能肯定他不是從門口溜走的,卻也說不出他是由何處離開的。
  那時大家都忙著應付血魂煞的侵襲,誰都無暇他顧。
  屋中放著很多東西,有些是價值連城的奇異珍寶,連那尊被竊的綠玉佛也在內,也有很多小瓶小罐,韓玉玲拉開檢查過後,就連聲地歎息咒罵。
  梅玉問道:「瓶子裡是什麼東西?」
  「藥,生死人,肉白骨的稀世靈藥,不過這些藥的製成,卻傷天害理之極,那是傷害了無數人的性命,取其器官合成的,對這些藥,我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是留下來呢?還是毀了的好。」
  梅玉道:「自然是毀了的好,那是罪惡的東西。」
  朝玉玲道:「爺,它們只是在製煉時罪惡,製成之後,卻成為救人的聖藥了,每一顆藥都能救活一條人命呢!毀了不是太可惜了嗎?那些被害者已經死了,用來救人,也使他們死得有價值一點。」
  梅玉怔了怔才道:「你說的也有道理,那你自己看著辦呢。」
  屋後還有一個小間,放了兩口水缸,缸中全是用藥水泡製的成形男女嬰兒,有幾十具之多。
  梅玉咬牙切齒地道:「易天方這老賊,簡直罪該萬死,單憑這一點,我就不能饒他。」
  韓玉玲一歎道:「這就是妾身為什麼不將白蓮教統延續下去的原因,它在醫典在內外科的醫理而言,該是一部濟世救人的寶典,但是在倫理的觀點而言,它卻是萬惡之源,所以直到現在,我還是難以取捨。」
  梅玉問道:「娘子,你有什麼難取捨的?」
  「就是我祖上傳下來的那些符錄和秘籍,毀了,那是前入無數的心血和智慧結晶,也可以說是窮宇宙自動化之運通奧秘,留下又只怕會流入奸徒之手。」
  梅玉想了一下道:「還是留下吧,水能載舟,也能覆舟,砒霜是眾所周知的毒藥,但是它也能治某些絕症,這世上沒有絕對的善惡,用之於善則善,用之於惡才惡,將來交給一個絕大智慧的人,去把它發揮善的功用。」
  韓玉玲點點頭,又找了一瓶藥,自己倒出一顆服下,又倒了一顆給韓金玲,笑笑道:「這種藥倒是人參、首烏、松苓、雪參等靈藥合成,功能補虛增元,一丸干金不易呢,我們目前正用得著。」
  姚秀姑的江湖經驗足,她在屋中找了一陣,終於發現了一個按鈕,按了一下,兩口水缸自動移開,底下居然有一個深洞,吊著一根粗繩,可以直線下去。
  梅玉道:「這下面必然是那老賊所說的地下通道,他從這兒溜走了。」
  韓玉玲一歎道:「狡兔三窟,一個如此狡猾的人,絕不會把自己置於絕地的,下面既然有皮筏可由激流中逃走,追是追不上了,只有以後再想法子找他了。」
  梅玉沉思片刻才道:「玉玲,你應該可以控制此地的局面了,就麻煩你們姐妹處理一下,我跟秀姑要追下去,這個老賊一定不能放過,如果讓他喘口氣,他又會作怪的。」
  姚秀姑笑笑道:「爺,我不是怕辛苦,也不怕危險,而是我們無法追下去,他乘著皮筏走了,我們都無法從急流中追蹤。」
  一句話把梅玉說怔住了,只有無可奈何地歎口氣。
  但是他並沒有耽擱多久,很快地放出了信號,把對岸的人召來了,這邊山莊中的白蓮教徒,由於為金煞血蠱所制,個個都失去了抗拒之力,一個個乖乖地就擒。
  梅玉迅速地拘審了那些徒眾,終於問出了幾個易天方可能借腳的所在。夫婦四人把善後交給了方天傑處理,立刻循跡追了下去。
  那些地方都在沿河的市鎮,而且是在苗集中,居人大都以苗人為主。但是也有些漢人,所以還能形聚於市。
  第一站,他們要找的是一個叫普安的小集,這兒是一半苗人,一半保保人的雜居市集,但是有幾十戶漢人匯聚開設了各種店舖的一條街,普安之名。也是漢人所命。
  漢人雖佔少數,卻是最具權威的,因為他們掌握著腹地山區數百里的經濟。
  山民們把獵得的野物,採得的藥材,淘得的金砂和寶石玉坯等物,拿到集上換取生活必需的鹽、布匹、弓箭、刀矢、器皿等;漢人在這兒的獲利是很厚的,所以個個都發了財,他們變成了特權人物。
  特權之中,又有特權,那就是集中的萬大戶,萬大戶叫萬財寶,生意做得很大,家中雇了兩名漢人武師,養著一二十個苗人夥計,家大業大。
  萬財寶早年在中原也是江湖人,十年前攜眷來此立足,慢慢就發跡起來了。
  梅玉等四人是騎著馬來的,這在集上倒是不少見,因為很多做生意的漢客都是趕著驢馬隊,載著貨物前來,又載著貨物離去。
  集上有一家客棧,就專為來往客商而開設,客棧叫萬記。很明顯的也是萬大記的行業。
  梅玉等四人一住下來,要了兩問上房,才洗了把臉,還沒有開始喝茶呢,居然就有人找上門來了。
  來人是個中年漢子,武師打扮,逕自推開了梅玉的房門,梅玉沒等他開口,就沉聲喝道:「滾出去!」
  來人一怔,似乎為梅玉的威儀所攝,一拱手道:「兄弟叫吳三彪,是本店店東萬大先生的教師。」
  梅玉道:「不管你是誰,先給我滾出去!」
  吳三彪的臉上掛不下來了,道:「朋友,你要弄清楚,這是我們東家的店,我是代表東家來……」
  梅玉沉聲道:「秀姑,打出去!」
  上房分裡外兩間,內間是臥房,外間供起坐,梅玉和姚秀姑共一室,姚秀姑正在內間,梅玉的話才完,裡面喚的一聲,已經一彈飛出。
  吳三彪的反應居然不慢,舉掌把彈子封偏出去,但姚秀姑打的是連珠彈,接二連三的彈子不住地追出去,吳三彪臉色一變,連跳帶翻,手腳並用,總算把一輪的急攻都閃擋過去,可是他的身子也退出了門外。而且閃到門的一邊去,使彈子無法直接攻擊了,他才舒了一口氣。
  可是當他站定身軀時,脖子左右各感到;涼,那是住在對室的韓氏姐妹不知在何時已掠了出來,一左一右,兩支長劍貼在他的脖子上。
  韓玉玲道:「爺,這傢伙已經被制住了,要如何發落?」
  「把他押進來。」
  韓氏姐妹兩支劍仍是貼在他脖子上把他向前推,使他不得不走,因為銳利的劍峰割得他的脖子隱隱生疼,只要走得慢一點,利鋒就會切進肉裡去了。
  梅玉已經在桌旁坐定,冷冷地道:「叫他跪下來說話。」
  吳三彪正待昂頭反抗,韓玉玲忽地抽劍,迅速無比地橫敲在他的腿彎上,吳三彪身不由主跪了下來,兩支劍又左右地架在他肩上,叫他起不來,可是他口中仍凶狠狠地道:「你憑什麼叫我跪下。」
  「憑我是天朝的西南都護使。」
  「啊!你是都護使,汝國公梅玉梅大元帥。」
  「不錯!夠資格叫你跪下吧?」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8 18:39

第三十四章 漏網之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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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三彪仍然昂著頭叫道:「就算你是元帥,也不能隨便欺負良民。」
  梅玉冷笑一聲道:「很好,你知道自己是良民,民見了官,自然就該跪著說話。」
  吳三彪頓了一頓才道:「你是明朝官吏,我是暹羅的百姓,我幹嘛要對你下跪。」
  梅玉道:「我雖然是大明的官兒,卻是大明派駐西南諸夷的都護使,西南諸夷番邦,都受我的管轄,你是暹羅的百姓,自然也受我的管轄。」
  吳三彪為之語塞,片刻才道:「梅元帥,聽說你以前也是江湖人,對江湖朋友十分客氣,沒有一點官架子,哪知見面不如聞名。」
  梅玉一笑道:「本帥一向敬重江湖朋友,現在也是一樣,那是對一些自尊自重的江湖人而言,如若是江湖強梁惡霸,碰在梅某手上,梅某也一定會施以懲戒。」
  「我怎麼是強梁惡霸了?」
  「你的行為就像,你一聲不響,逕自闖進了我的住房。」
  「這……我沒看見有人,門又是虛掩著。」
  「門虛掩著就可以直闖而入了嗎?你明知道屋中有人,而且還有女眷,你這種行為,殺之也不為過!」
  吳三彪叫道:「這就犯死罪了?這是我們東家的店。」
  「店是你們東家的,但租給了我,就是我的了,現在講,你要來做什麼?」
  「不做什麼,凡是有陌生客人來住店,我都要來問問。」
  「這是官府規定的?」
  「不是,是我們東家萬寶財老爺子規定的,他是普安集上的最大富戶,集上的生計,有一半是他的。」
  梅玉冷笑道:「只有官府才有盤查過往客商的權利,這萬大戶既非官吏,管得未免太多了。」
  「店是萬老爺子的,對住進來的人,他總有權利問問清楚的,萬老爺子雖非官府,可是這地方沒有官人,萬老爺子憑他的聲望多費點心,維持地方安寧,這總是好事吧?」
  梅玉一笑道:「不錯,這的確是好事,可是你不會辦事,把事情辦砸了,你若要來詢問我們的底細,應該先在門外敲門打招呼,取得允許後才進屋子,這不但是江湖禮數,也是做人最起碼的禮貌。」
  吳三彪低頭不響了,梅玉又問道:「你以前也是這樣對待別的客人嗎?」
  「以前來住店的都是一些熟的客商,根本無須盤問。而且都是店中掌櫃的事,也不歸我管,今天因為你們較為特別,所以我才來問一問,因為是第一次,我也不知道如何問,請元帥原諒。」
  他的口氣終於鬆了下來,梅玉微笑道:「原來你是第一次幹這種工作,而且也不是你本分的工作,那本帥就略施懲戒,給你一個教訓吧,玉玲,施刑。」
  梅玉比一下手勢,韓玉玲劍光輕掠,韓金玲則一腳踢出,吳三彪的身子被踢起半空四五丈高,等他翻了幾個勁鬥,雙腳落地時,卻又痛得啊呀一聲,坐倒在地。
  他的一雙腳跟處,被鋒利的劍刃各劃過一道口子,流血倒是不多,可是已無法站立了,最狠的是韓金玲的那一腳,驟然踢出,吳三彪的武功造詣很高,那一腳沾體時,他已運了氣,不僅沒受傷,還穩住了身形,但就是這一穩,使得斷了的腳筋縮入了體內,再也無法拉出來。
  換言之,他這一生也無法施展輕功提縱,而且也將比平常人更加辛苦困難地走路了。
  吳三彪一知道自己受的是什麼傷時,臉色騾變,脫口罵道:「梅玉,你這匹夫,好惡毒的手段。」
  梅玉神色一莊,嚴聲道:「住口!吳三彪,本帥剛破了萬方山莊,對白蓮門下弟子,都是殺無赦,本帥只要了你一雙腿,已經是特別寬宏了,本帥絕不是心狠手辣的人,但是也絕不姑息為非作歹之徒,你現在去告訴萬寶財,限他半個時辰來向本帥報到,若是他敢不來,本帥立將率軍,蕩平普安集,雞犬不留。」
  吳三彪還要開口,梅玉又沉聲道:「快滾!你只要再說一個字,本帥立刻要你身首異處!」
  這下子算是嚇住了吳三彪,手足並用,爬著走了。
  姚秀姑這才由內間出來,吁了一口氣道:「爺,你知道他是白蓮門下?」
  「我不知道,口供中只供出萬寶財是易天方的弟子,沒有帶上別人,可是我的推斷也不會錯,這傢伙能夠躲過你一連串的流星彈,功夫的確紮實。」
  「功夫好未必就是白蓮教門下。」
  梅玉笑道:「這個吳三彪以身手而言,放之中原,足可列為一流高手,如果沒有特殊的目的,絕不可能留在窮鄉僻野,當一個教師打手,除非他是白蓮門中弟子。」
  姚秀姑道:「爺說的這個道理,仍是太牽強了。」
  梅玉道:「我還有一個理由,就這吳三彪進來的態度,他既不敲門,又不通告,直闖而人,似乎是把我們當做好吃的果子了。」
  「萬寶財在此地坐尊獨大,他門下的教師爺自然也蠻橫一點,這倒不足為奇。」
  「假如他的武功平平,如此囂張倒也不足為奇,但他是個一流高手,就不該如此了,能具有此等身手、修為,見識都有火候了,我們鮮衣駑馬,腰懸刀劍,讓人一看就知道是頗有來頭的,他實在不該如此莽撞。」
  姚秀姑這才一怔道:「不錯,還是爺細心,這個吳三彪果然是有問題了。」
  梅玉道:「吳三彪故做粗莽無知狀,實足以表示他們做賊心虛,想掩飾一些事。」
  「有什麼好掩飾呢?」
  「自然是易天方的行蹤了,他一定是來過此地了,我們一到,萬寶財已經知道了,卻故意來上這一手,想表示他們不認識我,也與易天方無關。」
  韓玉玲笑道:「爺還真不錯,見微知著,從一點小事,居然能想出這麼多來,回頭那個萬寶財來了……」
  「他自然會矢口否認的,可是在我面前玩花樣,卻不是簡單的事,我會叫他無所遁形的。」
  他又跟三個女的商量一下,作了一些指示。
  可是這些指示卻無所發揮作用,他們等了半個時辰,甚至於一個時辰過去了,萬寶財仍然沒有來。
  這下子梅玉倒沒轍了,雖然他發下了雞犬不留的狠話,卻沒有帶人來,光憑他們四人,要血洗普安集,可沒有那麼容易,再說也沒有道理,普安集上,未必人人是白蓮教中弟子,在未經調查屬實前,也不能見人就殺。
  想了一下,梅玉終於有了計較,他帶了三員女將,直接就向萬家大院行去。
  萬家大院是萬寶財的住宅,很大的一片院,裡面都是木架的平房,在夷區苗寨之中,建材都是以竹木為主,就地取材,到山上砍伐即得。
  萬寶財的家宅起得比人家氣派一點,一樣是木屋,他還是蓋起了兩層。
  他和老妻,一子一女住在後進,前進則是他家中的聘雇司賬,教師與夥計長工的住宅,有的也是拖家帶眷的,所以萬家大院,倒是名副其實的大院子。
  梅玉到了那兒,院子裡的人大概也從吳三彪的口中知道了經過,對梅玉不敢再發橫了,一個個都是戰戰兢兢的,可是卻問不出什麼消息,所有的人,幾乎都是一個答案--不知道。
  他們不知道萬寶財在不在家,也不知道易天方有沒有來,甚至根本不認識這個人。
  梅玉卻毫不在乎,他似乎對這一切早在意料之中,只是一路找了進去,直到後進,才看見吳三彪可憐今今地迎了出來,一見梅玉就跪下了道:「罪民叩見元帥!」
  梅玉冷冷地道:「吳三彪,我叫你來通知萬寶財的!」
  吳三彪叩了個頭道:「罪民通知了師兄,師兄不敢見元帥,聞訊立刻溜了。」
  「他是你的師兄?」
  「元帥既來到此地,想必已經對這兒的情形很熟悉了,罪民與萬寶財師兄,還有一名霍恩魁,都是易教主的門下弟子,不過我們在此地,都是靠努力經營起來的事業,並沒有動用到教中勢力,也沒有在此地推展教務。」
  梅玉冷笑道:「這個本帥很容易查問出來的,你想狡賴也不行,我問你,易天方是否來到了此地?」
  吳三彪頓了一頓才道:「師尊確實逃來了此地,他說萬方山莊已為元帥所破,他也很後悔,不該自不量力去惹上聖光寺的,聽說元帥追到了,他嚇得帶了萬師兄和霍師弟,匆匆地跑了。」
  「跑了?他跑到哪裡去?」
  「他們是從後面山間小路走的,大概會躲到鳳凰山去,鳳凰山上有一批人在那兒集居,狩獵採藥和搜集燕窩,為首的兩個人也是我們的師兄弟。」
  梅玉道:「本帥知道那兩個人,叫曹如龍、曹如虎。」
  梅玉又道:「這兩個人是兄弟,都是身高力強,精擅氣功,全身刀槍不入,力大無窮,是白蓮教中左右護法。」
  吳三彪的臉色一動,說不上是驚是怒還是喜,因為他不自而然地露出一點笑意,詭異地道:「元帥明鑒,元帥一定在萬方山莊中,把本教的底細問清楚了,因此當能知道,罪民所述的一切都是實話。」
  梅玉一笑道:「最好你說的都是實話,否則你就會很後悔了,你知不知道,我身邊這兩個人是誰?」
  他的手指著韓氏姐妹,吳三彪忙道:「知道!知道!她們不但是元帥的夫人,而且還是本教的兩位長老公主。」
  「她們是教祖韓山童的孫女兒,也是白蓮教的正宗嫡傳教主傳人,易天方只是擅立門戶,自稱教主而已。」
  「這個罪民不清楚,罪民為師尊收錄門下,卻不知道祖師爺另有淵源。」
  梅玉笑笑道:「這倒也說得過去,不過她們姐妹還有一個身份,就是苗疆的萬蠱門主和總降頭師,苗疆的所有神巫蠱師,都在她們姐妹的管轄之下。」
  吳三彪神色微變道:「罪民知道有總降頭師,在苗疆權威很大,超越於各酋長之上,卻不知道由本門長老公主接任,實在太失敬了。」『
  梅玉道:「易天方的兒子易小甫,入贅到九黎響主應家為夫婿,陰謀對抗本帥,已被誅戮,九黎峒主應瓊花也向本帥乞求協助,說易小甫完全是欺騙她:利用她,殺死易小甫,就是出之於她的請求,你知道本帥為什麼要告訴你這些內情嗎?」
  「罪民愚昧,尚乞元帥明示。」
  「本帥是要你知道,整個苗疆已經沒有你們可容身之地,應瓊花即將通令九黎峒各屬,盡驅白蓮教勢力,易天方已經沒得混了,你再跟著他,只會自找苦吃。」
  「罪民明白,罪民不敢,但師尊的確是跟萬師兄走了。」
  「萬寶財的妻子兒女呢?」
  「他們……還留居在此地,元帥,罪不及妻子,你不會對他們怎麼樣吧?」
  「自然不會怎麼樣,只不過要他們作為人質,叫萬寶財盡速縛了易天方來本帥處投案,如果他執迷不悟,那是他自己對不起他的家人,怪不了本帥,你們姐妹到後面去一趟,在萬家那三個人身上施點禁制。」
  韓玉玲答應著向後行去,吳三彪搶著要擋住她們,雙手連搖道:「元帥!使不得,使不得!」
  韓金玲對他一指,冷笑道:「你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吳三彪,我在你身上種下了七日斷魂蠱,萬寶財的家人也是一樣,若是萬寶財他們不在七天後來投案,你們就別想再活命了。」
  吳三彪苦著臉道:「他們已經到鳳凰山去了,此去不過兩日途程,元帥為什麼不去找他呢?」
  梅玉哈哈一笑道:「本帥不必去找他們,要他們自己來找本帥,你去通知他們好了,記住!你們只有七天的時間,否則蠱毒發作,萬蠱嚙心,那滋味可不好受。」
  韓玉玲早已脫身到後宅施法去了,完了之後,他們一行四人離開了萬家大院,卻沒有回到客棧,他們來到集子外面的一片木屋中,那是一家苗人族長的屋子,這族長是九黎峒主應瓊花的部屬,韓金玲通解苗語,到那兒亮示應瓊花的信物,並說明了身份。
  天朝貴賓,總降頭師,再加以峒主的特殊信物,他們立即受到天神般的款待。
  梅玉的條件是要他們保持秘密,不得宣洩,並做好某些行動的配合。
  就這樣住了一天一夜,派出埋伏等候的苗人回報說,東行往鳳凰山方向的路上,迄未有人通過,守那條路很容易,東行路上有一道斷崖,架了一根三十來丈的獨橋,那是由一株長在岸邊的千年古杉,被人順勢推倒而架成,守在橋頭,看有沒有人過去,一點也不費事,卻又確實可靠。
  姚秀姑忍不住道:「還是爺的推斷正確,萬寶財他們根本就沒有走,只是躲了起來,不知易天方是否也在一起。」
  梅玉笑笑道:「應該是在一起,否則萬寶財就不必躲藏,直接出來見我了,今天晚上我們再悄悄溜過去,希望能見到他們。」
  當天晚間,天色很暗,月隱無光,星星也被雲層所掩,倒是個行事的好天氣,惟一的缺點是太黑暗了,辨物很難,集子上的人大都習慣於早眠,只有幾家人點了油燈。
  萬家大院是惟一的例外,很多地方都燈火通明,老遠就可以看見。
  姚秀姑道:「爺,萬寶財與易天方似乎不可能留在屋中,否則如此燈火通明,不是太招搖了嗎?」
  梅玉道:「這情形是很令人起疑,我也說不上是為了什麼,但我們必須去一看究竟。」
  慢慢地接近後,才發現他們的光亮不是發自燈火,而是院子裡燃點著的上百文火炬,苗疆的火炬是用飯碗粗細的茅竹,截四寸來長的竹筒,筒中塞滿了浸透桐油的棉紗,火勢又大又烈,照光尤亮,上百文火巨圍留在院子裡的地上,頗為壯觀。
  院子正中,卻是一座兩尺多高的祭臺,用茅竹搭成,台上設了香燭和整只的豬羊。
  吳三彪身披道袍,頭頂梁冠,手中執著桃木劍,口中唸唸有詞,好像正在舉行祭典。
  周圍則有二十多名身穿白袍的男女跪著,吳三彪念一句經咒,他們便和一聲。
  梅玉低聲道:「他們在鬧什麼鬼?」
  韓玉玲卻神色凝重地道:「不好,這批該死的賊人,正在舉行神王移煞大法!」
  「這是什麼法術?」
  「這是一種很邪惡的法術,可以將一個垂死病人身上致死的病由,移到另一個健康的人身上去,也就是說可以將兩個人健康的情形互換。」『
  「能有如此神奇嗎?」
  「我在祖上所遺的秘籍上看到過這種法術,卻沒有施行過,據我所知,這是真實的。」
  「那你們白蓮教人豈非可以長生不死?」
  「倒也不盡然,神王移煞,一人一生中只可以進行一次,而且必須要找同年同月生的同性別的人,如果一人活到百歲以上,要想找同齡同月生的同性別之人,就十分困難,就算找到了,也活不了多久,仍須衰老而死。」
  「你們不是還有不少更換人體器官的手術嗎?」
  「不錯!但也只能更換肢體等外科手術,肺心肝腸等內臟還是無法換移的,白蓮教一直在研討人的生死之秘,但必競突不破生死之大限。」
  梅玉用手指著道:「那吳三彪在替誰施術?」
  韓玉玲道:「這倒不知道,他現在剛開始行法,等一下會把接神的爐鼎移出來的,那時就知道是什麼樣的人了。」
  四人又屏息地觀看下去,只見吳三彪在台上喃喃有詞,約莫念了有半個時辰後,才以木劍穿了四道符咒,移在火上燒了,然後道:「神王移煞大法開始,把神王人和犧牲人移上來。」
  底下的弟子應了一聲後,有幾個人離開,去抬出四個半裸上身的犧牲人來了。
  那是一名三十多歲的男子,一名中年婦人,一名二十來歲的少女和一名十五六歲的少男,每人都是手上反縛,困在一根大木柱上。
  台前地下已挖好了四個圓洞,那些人將犧牲的人木柱頭下足上,倒插進圓洞中,成為倒立狀態。
  然後又有人引出了三個人,兩女一男,年齡一如犧牲入,同樣地赤了上身,只著了一條底褲。
  韓玉玲怒道:「該死的東西,那是萬寶財的妻子兒女,昨天為我的煞蠱所制,他們居然想將禁制轉到別人的身上。」
  梅玉問道:「能轉移?」
  韓玉玲道:「應該可以,秘籍上記載有人服下了致命的毒藥,結果在一時三刻之內施術,救活了這個人。」
  梅玉道:「可也毒死了另外三個人?」
  韓玉玲道:「不錯!因此我不能讓他們害人,我要去阻止他們。」
  他們是藏身在一所屋頂上,韓金玲拉住道:「姐姐,等一下,替身中有吳三彪一份,他不能替自己施術,看看是誰替他施術再說。」
  韓玉玲這才安定了下來,這時三名神王人都已站到相對的犧牲人旁邊,吳三彪也步行到那三十多歲的犧牲人旁邊,脫去道袍,裡面也是只有一條底褲,只見他朝正廳方向一躬身道:「弟子已演法完畢,敬請師尊施行大法。」
  一聲鑼響後,廳中出來了三個人,正中那人臉如滿月,三綹長髯,倒是一派仙風道骨的樣子。
  右邊的是個中年胖子,左邊則是三十上下的精壯漢子。
  韓玉玲道:「中間的是易天方,胖子是萬寶財,另一個必然是霍思魁了,他們果然還留在這兒;等一下他們施法時,大姐最好用神彈先破了他的法,讓他們引煞上身,我再來制住他們,叫他們作法自斃。」
  易天方的確有一派宗主的樣子,往台上一站,那些弟子們不自而然地跪了下去:「參見教主,恭祝教主幹秋。」
  易天方徐步登壇,由案上取起了桃木劍,旁邊的萬寶財搖著鈴,口中低唸咒語,霍恩魁則雙手捧起金盤,盤中有一口玉碗,滿儲著清水。
  易天方執劍作法,比畫了一陣之後,先拿起玉碗,喝了一口法水後,就噴向了吳三彪等四個神王人身上,一起噴完之後,他再執劍一比,由那四個人逼出了一頓暗紅色的光霧,約莫有拳頭大小,懸空飛舞不定,但卻又在那支桃木劍的控制之下。
  韓玉玲輕觸一下姚秀姑,示意時機成熟,姚秀姑早已準備妥當,嗖嗖連聲,射出了一連串的飛彈。
  這些彈子是特製的,外面是黏土,裡面是硝石雜硃砂,專為辟邪破法之用,硝彈觸物即炸,爆出團團紅色煙霧,瀰漫在台上。
  韓玉玲道:「快下去,捉住他們。」
  飛身飄落,雙手連掃,紅霧中傳出了痛呼之聲,有幾名白衣弟子還想上來阻擋,梅玉大喝一聲:「西南夷都護府大元帥梅玉在此捉拿白蓮妖孽,違抗者死!」
  那些弟子們才上來幾個,被梅玉揮劍砍倒了下去,其餘的嚇得一哄而散。
  台上的萬寶財和霍恩魁都手捧胸口倒在地上,原來是七日追魂蠱毒被術法提聚出來後,未及種入四名犧牲人體內,就被姚秀姑一陣硃砂硝烴彈給破了法,益蟲失了控制,循氣息歸竇,侵入到三個作法者身上。
  易天方似乎還撐得住,手執木劍,待向台上逃去。
  梅五自然不能容他逃走,厲聲喝道:「老妖怪,往哪裡走!
  留下命來。」
  易天方怒聲道:「梅玉小兒,你欺人太甚,老夫在夷邦設教又沒惹你,你居然趕盡殺絕!」
  梅玉冷笑道:「易天方,本來我並不知道你在這兒作怪,是你自己不好,要潛入聖光寺,作怪盜走玉佛。」
  「那與你有什麼關係?」
  「怎麼沒關係,聖光寺中聖僧是我結義兄弟,再說我都護西南,也容不得邪道魔教在此妖言惑眾,肆行不法!」
  「什麼叫妖魔邪教?你的兩個老婆也是白蓮教門下。」
  「不錯!她們姓韓,還是教主的正宗傳人呢,但她們知道白蓮教的一切過於邪毒,早已收起教幟了,只有你們惡性不改,我破了你的萬方山莊後,已經搜到多項惡證明據,發誓要誅絕你們,不讓你們流毒人間。」
  易天方冷笑一聲道:「笑話,本教主神通廣大,功參造化,又豈是你殺得了的?」
  說著仗劍來砍梅玉,梅玉挺劍相鬥,兩人交手了十幾個回合,易天方又唸唸有詞,左手伸入懷中。
  韓玉玲見狀急叫道:「老妖怪要作怪了,殺!」
  脫手兩柄飛刀,韓金玲也急舞雙刀,滾了進來,姚秀姑更是一連串的流星飛彈。
  三處攻擊都沒落空,易天方肩頭中了飛刀,兩隻腳被韓金玲的雙刀砍斷,姚秀姑的十幾顆彈鋼彈全部射進了易天方的身上,但是這老兒仍然能縱起身來,揮劍砍向梅玉。
  梅玉這幾年來歷劫生死,官越做越大,武功也漸趨沉穩,功力日深,對這種拚命的戰法應付得特別順手。
  韓玉玲招呼了:「爺,小心,快退兩步:「
  梅玉卻不退反進,避過了那搏命的一砍,反劍上撩,劍鋒由腰下切入,一直到左邊的肩膀,把上半身斜切成兩截,灑了一大蓬的血雨。
  兩片殘屍砰然倒地,梅玉用手一摸臉上的血漬道:「這老怪物真夠頑強的,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能夠拚命。」
  韓玉玲也趕了過來,見梅玉無恙,才吁了口氣道:「你也是的,像這種亡命之徒,也值得以性命相拼嗎?」
  梅玉笑道:「我可不是拚命,我是看準了,等他那一砍招式用盡,避開鋒頭才蹈隙進招的。」
  「對這種凶頑的邪惡之徒卻不行,他若使用元神解體化血大法,將元神分散於全身,使身體爆射開來,使每一塊血肉中都附有元神,賊人立死。」
  「哪有這麼嚴重,我的臉上灑滿了他的血,卻一點事都沒有。」
  一言驚醒了韓氏姐妹,她們雙雙在梅玉的臉上看了半天,那上面還沾著血跡,但梅玉的確是安好無恙。
  韓金玲道:「奇怪了,莫非他的元神被蠱毒制住了?」
  「蠱毒只能侵及他的軀體,卻害不了元神的。」
  「也許他是把元神逸走了,所以才沒有拚命。」
  大家朝地下的屍體看去,易天方的殘屍仍是依舊,腔中的心肺俱殘碎擠出,看不出有什麼不對。
  韓金玲端起一旁神案上的那碗清水,喝了一大口後,朝地上的兩截殘屍噴去,那屍體的形狀立刻變了,竟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赤了上身,死狀極慘。
  再看看那地下,原來充當神王人的四人中卻少了一個,而且少的就是萬寶財的兒子。
  韓玉玲狠狠地將那隻玉碗摔在地下道:「這老賊太狡猾了,我就知道得手不可能太容易的,果然又被他溜了,而且還拖了個小孩子做替死鬼。」
  這的萬寶財的妻子也發現了殘屍的真面目,顧不得赤裸上身,過來抱屍痛哭。
  萬寶財與霍恩魁俱為蠱毒所侵。而蠱蟲又為韓玉玲發動,倒在地上亂滾亂翻,吳三彪則漠然不知所以。
  梅玉愕然道:「這……這是怎麼回事,明明是易天方,怎麼會換了別人?」
  韓玉玲一歎道:「這是白蓮九大脫身保命大法之一,在緊急時,可以將另外一人幻化成自己的形象,亂敵之耳目,本身則趁機潛逃。」
  梅玉驚歎道:「若非親眼看見,我實在難以相信,白蓮教的術法實在太神奇了,簡直是奪造化之天。」
  韓玉玲道:「是的,有些法術是極為不可思議的,但是這些法術都是邪惡的,因為它施為時,都只為了害人,極少是能救人濟世的,所以才不能昌行,明太祖朱元璋得天下後,嚴旨搜殺白蓮教徒,焚燬一切符籍法術,也是這個原故,我保存的符籍雖是白蓮正宗,卻並不完全,這個易天方的道行比我還高,認真要鬥起法來,我是鬥不過他的,幸好他未戰先怯,膽小跑掉了,否則他憑仗法力在此堅守,我們四個還不是敵手呢〔」
  韓金玲卻笑笑道:「不!姐姐,我們是恰好挑了一個最好的時機,趁好他施行神王移煞大法,轉移蠱毒的當兒下手,他怕蠱毒人體,才急急地跑了。」
  梅玉道:「不管怎麼說,這老賊跑了總是麻煩,不能任由他再作怪去,必須早日把他誅絕。」
  「西南夷區這麼大,他這麼一跑要如何去找呢?」
  梅玉道:「他在暹羅的藏身之地,只有一個鳳凰山了,他也一定投到那兒去了。」
  姚秀姑搖頭道:「易天方狡猾勝狐,我們想得到的地方,他絕不會去自投羅網的。」
  「那要怎麼去找他呢?」
  「找他是不容易的,但這個人極不安分,絕不可能就此沉默無聞了,他一定會再圖振作,也一定會再來召集一些弟子,到那個時候,就能找到他了。」
  梅玉點點頭,幾個人作了一番商量,又作了一番措施,他們沒有留難萬寶財和霍恩魁,替他們解了身上的蠱毒,嚴詞告誡了一番,就開始回程了。
  他們把線索寄托在這些白蓮教弟子的身上,最主要是易天方用萬寶財兒子作替身脫逃的這件事,充分地顯示了易天方心狠手辣自私的一面,使每個人都認清他的真面目,瞭解他不是個可依靠的人,讓大家知所選擇。
  當然,梅玉的身份、地位以及在暹羅的勢力,也是幫助大家作選擇的有力因素,在暹羅,要想與梅玉作對,那是毫無希望的事,他們在這兒已經建下了家業基礎,梅玉允許他們保有家業,他們自然而然地選擇了梅玉。
  梅玉回到曼谷的兩個月,聖光寺又降祥瑞,最早的那尊綠玉佛又回來了,佛有諸天法相,有各種姿態,這也不會使信徒們懷疑,他們反正是有佛即拜的。
  都護府也建造修繕竣工,氣派威嚴,雖然他從中原帶來的軍隊只有五千人,可是這一次征苗,使他收服了九黎峒苗,峒主應瓊花輸誠投順,拔了五千名苗兵來聽候指揮,而暹羅國的數十萬大軍全屬王夫方天傑指揮,也等於是他能調動的武力。
  梅玉把新來的苗兵編入聖光寺的護衛軍,由馬大江、馬大海兄弟擔任統領,他們是鄭和的本家侄子,又兼了錦衣衛外駐人員的身份,直接能得到朝中錦衣衛的支持。
  這幾項勢力的結合,使得他們在西南夷圍成了鐵桶般的江山,這其中最關鍵的人物,自然是梅玉。
  他的都護府中有一個特別的部門,專事情報的搜集和各地線民耳目的捎息會報。
  這個部門是韓氏姐妹負責的,她們以白蓮教公主,萬蠱門主,苗疆總降頭師等綜合身份,本身就有完整而靈通的情報系統。現在又跟錦衣衛掛鉤搭線,使得觸角更能深人西南夷各地。
  目前,她們正全力追查易天方的下落,足足兩個月過後,消息來了。
  消息還是由萬寶財傳來的,這個人自從易天方為求脫身,殺了他的獨子後,對白蓮教已經深惡痛絕,發誓協助追殺易天方,為他的兒子復仇。
  在白蓮教中,師徒的關係本就十分淡薄,大家都是互相利用,經常有師父殺徒弟或徒兒弒師的事情發生,大部分都是為了利害的衝突。而其他的人也不以為怪,沒什麼人會來主持整正門規。
  白蓮教中只有一項大罪,那就是叛教,可是韓氏姐妹擁有玉蓮符令,是教中最高的正統宣令,有了她們的指示,萬寶財的背師之舉,便算不得叛教。
  易天方自己沒有去,派了一個叫余覺生的弟子前往聯絡,先向萬寶財表示歉意,說上次脫身,萬不得已借了他的兒子作為替身,只要本教得以光大,必然會對萬寶財優厚補償的,隨後又說為發展教務,極需一批資金,要萬寶財結束本地的生意,變賣一切,湊足百萬兩銀子。
  萬寶財早已得到了指示,對余覺生的要求一口答應:「余師弟,犬子能代師尊而死,是愚兄的光榮,哪裡會怨恨師尊呢?師尊要銀子擴展教務,弟子自當盡力籌備,只是變賣此地生計一事,是師尊對此地的情況不太瞭解了,這個集子上有一大半的生計都是愚兄的,另外一小半,也是倚仗著愚兄維持的,愚兄縱然有意脫售,卻也找不到一個買主啊!」
  余覺生在此已經住了兩天,對集上的情形也有個大致的瞭解,萬寶財是此間獨一無二的大戶,他如果變賣生計,的確沒有人有力承購。
  因此他點點頭道:「小弟在此二日,對集上大致也有個瞭解,師兄說的是沒有錯,可是師尊他老人家的確是需款銀。」
  「師尊到底要銀做什麼,這西南夷不比中原,有錢也買不到東西的。」
  「他老人家記萬方山莊覆亡的教訓,深深認識到火器的厲害,剛好有一條荷蘭的海盜船停泊在蜆港。」
  「啊!師尊原來藏身到安南去了。」
  「是的,在暹羅,梅玉的勢力太大了,官民兩方面都是他的天下,師尊很後悔不該去惹上聖光寺的,而且也太相信本身的實力,以為足夠與聖光寺一決上下了,哪知道一發動,許多有聯絡的地方都打了退堂鼓,才至於一敗塗地,所以師尊決定換地方再起爐灶,而且也認定了火器的威力,那條海盜船上有十門火炮,對方討價百萬兩銀子,師尊要你籌措一下。」
  萬寶財考慮了一下道:「百萬兩銀子不算多,只是一時湊不齊,這兒不大用銀子,跟苗人們的生意大都是以物易金砂或貨物。」
  「師尊知道,說是用金砂折抵也可以。」
  萬寶財道:「我的金砂也沒在這兒,都運到清邁去提煉純金了。」
  余覺生道:「砂中淘出的余粒難道還不是純金嗎?」
  「不,那種金塊是自然形成的,仍然含有雜質,差不多十五兩金砂,可以提成十兩純金,可是金砂的價格,卻只有純金的一半,差距太大,為了不吃虧,我們收來的金砂,都送到清邁的煉金場去提煉成純金。」
  「那些純金不送回此地嗎?」
  「不!財富要活用才能變得更多,那些純金,愚兄拿去購買貨物,或是開闢其他生意了,目前這兒只有十萬兩左右的現銀只供周轉。」
  「十萬兩,那差得太多了。」
  「這個愚兄知道,愚弟可將此十萬兩先拿去作為定金,愚兄和霍師弟立即赴清邁等各地生意上,提取現銀,大約一個月後,親自送赴蜆港交付。」『
  「這……不知道對方肯不肯等待。」
  「應該沒問題的,火炮生意並不容易找到買主,何況賢弟此去蜆港,也要將近半個月工夫,不過是多等半月。」
  「我只用了五天的工夫就趕到此地了。」.
  「那是賢弟單身一人,自然走得輕快,回程時帶了十萬兩銀子,那將近有八百多斤,一輛驢車。」
  「什麼?你那十萬兩都是現銀。」
  「是的,都是五十兩重的官銀,每箱百錠,足足兩大箱,拿起來十分費事。」
  「不能換成銀票嗎?」
  「開玩笑,這兒是暹羅,又不是中原,沒有角號經營銀票業務,中原的銀票在此間也不通用。」
  余覺生苦著臉道:「那我只有自己趕車子走了。」
  「那倒不必,愚兄可以派個人替賢弟送了去,而且後面還可以帶上兩頭替換腳力的驢子,這樣走得快一點。」
  餘黨生大喜道:「這樣好,這樣好。」
  「一個月後,我們把銀子送到蜆港,卻又交給誰來,師弟留下個聯絡地點。」
  餘黨生沉吟了片刻才道:「這個小弟也不知如何聯絡,因為師尊並不住在蜆港。這樣吧,在蜆港的碼頭上,有一家阮氏客棧,二位師兄住進去,小弟再來聯絡。」
  事情決定後,萬寶財派了個人,趕了一輛驢車,裝了兩箱銀子,帶了兩頭驢子走了。
  接著,他跟霍恩魁兩人也隨後離去籌措銀兩去了,這兩個人都是老江湖,隱約之間,卻發現有人在身後跟蹤,知道是易天方不放心他們,仍然派了人監視他們。
  師徒之間,居然如此猜忌,未免使他們感到心寒,因此也就沖淡了他背師的歉意,同時他們也更佩服梅玉的安排,梅玉只留下了一個人擔任聯繫工作,那個人叫李玉樓,就是他們派去給余覺生的車伕。
  一切的經過都告訴了李玉樓,相信他有辦法去通知梅玉的,所以兩個人上路後,不跟人作任何聯繫。
  在清邁連借帶提,居然湊足了九十萬兩銀子,這些銀子再折價換成了金塊,也滿滿地裝了兩大箱,雇了一輛車子,向蜆港進發。
  蜆港是安南境內的一個沿海港口,這個港口未經開發,卻是天然形成的,有一處天然巖岸,長有里許,水深十尋,形成一個天然的碼頭,也有許多大船可同時停泊。
  他們遵約住進了阮氏客棧,那也是蜆港最大的客棧,正是和余覺生分手後的第二十九天,比一個月的期限還早了一天。
  萬寶財和霍恩魁心中著急,因為他們把消息托李玉樓傳出去後,梅玉確始終沒有進一步指示。
  一直到萬寶財和霍恩魁要登廁時,侍奉的店小二帶他到公廁前,遞給他一疊手紙時才算安了心。
  因為他瞥見了手紙上寫了字,進了廁所,他才仔細的看紙上的字:
  一切悉,玉已乘海鱉號於三日前抵蜆港,現泊於荷蘭船之右側二十丈處,該船已在嚴密監視中。
  易天方未見蹤跡,君等可堅持見其一面,方允交割銀兩,有急事可聯繫小二李四。
  余覺生為橫行東南之大海盜,阮氏客棧為其陸上機構,店中爪牙眾多,君等宜且小心為要。
  知名不具
  看完後萬寶財把紙張揉成一團,丟進了糞坑,然後噓了一口氣,心中又是百感交集。
  他是易天方的第四個弟子,然而卻不知道易天方究竟有多少弟子,分散在何處,像這個余覺生,他來了之後,出示易天方的親筆函件,才知道是師弟。
  對易天方的事,他幾乎完全不知道,然而卻賠上了一個兒子,這實在太冤枉了。另一方面,不管易天方佈置多周密,然而梅玉的耳目線人,仍然能伸了進來,在阮氏客棧中的這個眼線李四,應該是屬於錦衣衛的體系,同樣的也歸梅玉所管制。
  這是鄭和私底下跟梅玉所交換的條件,把錦衣衛外圍布設在西南夷的線人名單交給梅玉節制,托梅玉就近監督照護一下,但真正的的意思,還是幫助梅玉瞭解西南夷的一切動靜而已。
  果然到了第二天,余覺生帶了一個人,來到客棧中求見,在客房中相見後,余覺生介紹那個人道:「這是陳大旺英雄,是荷蘭船長虎克先生的代表,二位師兄將金子交給他就行了。」
  萬寶財道:「師尊在哪裡?」
  「師尊自然在這裡,但是為了慎重起見,他老人家不便露面,等交易完成後,小弟自會帶二位師兄晉渴。」
  萬寶財又問道:「那些火炮又在哪裡呢?」。
  陳大旺道:「都在浪花號上,只等交割了款項,浪花號就會駛到指定的地點卸貨,十門火炮,千發彈丸。五十捅火藥,一點都不缺。」
  萬寶財卻沉下了臉道:「余師弟,這些銀子是愚兄全部資財所聚,為了本教,愚兄可以毫無條件地交出來,卻不能就這樣地交給了你。」
  余覺生一怔道:「不是交給小弟,而是用來購買火炮。」
  萬寶財沉聲道:「到現在為止,只憑師尊的一紙諭命和師弟的幾句話,人未見人,貨未見貨,就要愚兄把百萬兩銀子交出來,似乎太草率了一點吧。」
  「師尊的信上不是說得很明白了嗎?」
  「尊師的信上是要我們親交他老人家。」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8 18:40

第三十五章 作法自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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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覺生頗感意外地道:「師兄可是不信任小弟?」
  萬寶財道:「也可以這麼說,我們以前根本沒見過面,全憑師尊的一封信,我交上十萬兩銀子,已是相當地冒險了,不過那是我負擔得起的,這個可是九十萬兩,我若不見師尊面,斷然不會交付。」
  余覺生無可奈何地道:「好吧!師尊現在就在虎克船長的流花號上,二位師兄隨同小弟把銀兩送到船上,就可以當面交給他老人家了。」
  萬寶財道:「還是請師弟上告師尊,麻煩他老人家移駕到這兒來一下,帶著一大筆銀子上一個陌生的地方去,為江湖之大忌,愚兄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餘黨生道:「師兄的意思是要師尊來看你們?」
  萬寶財一笑道:「那倒不敢當,我們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屈勞師尊的大駕,但是點交銀兩,卻必須由他老人家親自出面,麻煩師弟回去說一聲。」
  余覺生悻悻然地道:「師兄實在謹慎過度了,師父好容易才接洽好這筆買賣,如果弄砸了,你們可要負責。」
  萬寶財道:「這個當然,有錢不怕買不到東西,我也打聽了一下價格,覺得這筆軍火買賣,師尊給價太高了,貴出了一倍都不止。」
  陳大旺道:「閣下說的是一般的小土炮,我們賣給令師的都是船上的座炮,每門的口徑大出一倍,炮身重達千斤,這樣的巨炮,你們有錢都沒處買。」
  萬寶財道:「陳英雄,你也是江湖上闖的,移地而處,你是否也會像兄弟一般謹慎呢?」
  陳大旺道:「兄弟是向萬兄解釋火炮的事。」
  「那件事是家師直接交易的,兄弟管不到,剛才只是隨口一說而已,兄弟在西南夷邦從事各種交易,對軍火一項,並非全部陌生,如閣下所言的那大炮,倒也不是有錢買不到,找上幾位設計師,雇上幾個工人,鑄也鑄出來了,據兄弟所知,有幾個小島上,就有鑄造火器的私梟工廠。」
  陳大旺臉色一變道:「閣下如是說,這樁交易就吹了?」
  「談交易的是家師,買不買的權利在他,兄弟只管支付銀子,兄弟只是告訴閣下,軍火在西南海上,並非是奇貨可居,也沒什麼好拿蹺的。」
  陳大旺氣沖沖地拖了余覺生走了。
  坐在一邊從不開口的霍恩魁這才道:「師兄,這件事好像有問題,這麼多的錢,師尊竟不親來提取,只憑余覺生一人出面,他好像不是這樣糊塗的人。」
  萬寶財道:「是的,從這個余覺生第一次來取銀子,我就覺得不對勁,師尊行事一向獨斷獨行,要錢就直接吩咐,從不會說明理由,所以那封信的口氣筆跡俱出自師草的不會錯,上有一個漏洞。」
  「什麼漏洞?」
  「師尊的開口太大,他在我們那兒,曾經問過我,若是緊急需要,一次可以籌出多少錢,我告訴師尊是二十萬兩,當時師尊還頗感驚訝,他以為我能籌出十萬兩,已經是很不錯的了。」
  霍恩魁道:「師尊對師兄的估計太低了。」
  「也不算很低,在別處另設生計是我秘密而行之的,光是我們安樂集的那點行業,十萬兩是最大的估計,可是師尊信上開口就要一百萬,實在太離譜了。」
  「是啊!當師兄答應下來時,我嚇了一大跳,以為你們都瘋了,師尊是獅子大開口,而你答應下來也是開玩笑。」
  「事實證明我並不是開玩笑,我也的確籌到了。」
  「那是梅元帥的幫忙,在西南夷邦,除了幾家王室外,誰也無法在一兩個月內立籌百萬兩。」
  「正因為師尊開口太大,我才覺得奇怪,信函為師尊親筆無誤,他卻提出一個我辦不到的要求,就表示他一定出了問題,只是不知道是哪一類問題,所以我毫不猶豫地傾吾所有,先弄了十萬兩給余覺生,先穩住他們,然後再請梅元帥設法幫助,愚兄已經決心脫離白蓮教了,可是師尊的問題不解決,我們總是難以安居下來的。」
  「現在我們要怎麼辦呢?」
  「梅元帥已經跟我取得聯繫,他已帶人在此地監視一切,以後的事情,我們不必操心,靜候其變就是了。」
  「小弟的意思是說,如若師尊果真來了,師兄是否要把那九十萬兩銀子交出來?」
  「九十萬兩銀子,折成黃金也有近十萬兩,我們是用兩輛大車運來的,師尊即使是親自來了,也不可能輕輕易易地就領走了。」
  霍思魁怔然地道:「師兄,你這是怎麼說呢?難道師尊來了,你也把著不交嗎?」
  萬寶財歎了口氣道:「是的,師弟,我們雖經收錄為門下,卻沒有學到過什麼法術,也沒得到過什麼好處,安樂集的那片基業,也大部分是我們靠自己的力量建下的,我之所以投靠門下,只是免於被白蓮教侵吞而已,但我卻賠進了我惟一的兒子,對於師尊。我實在提不起感恩之心,對於背叛師門,我也沒有什麼愧疚之心。」
  霍思魁一歎道:「小弟的情形差不多,小弟是被吳三彪拖著入門,他才是易老兒的親傳弟子,吳三彪是我的同鄉,都是雲南昆明人,我們是鄰居,他很早就離開家鄉了,我在昆明因殺了人,流浪江湖,碰上他,拉到西南來,投入白蓮教,名義上是白蓮門下,其實跟師兄一樣,還是被他們視作外人,沾不上邊兒。」
  兩個人又談了一陣,卻談不出什麼結果,他們只是棋盤上的兩顆棋子兒,雖然他們關係著棋局的勝負,但他們卻只能由著人擺佈,本身不能採取任何主動。
  第二天上午,陳大旺和余覺生終於簇擁著易天方來了,同來的還有兩個彪形大漢,黃發碧目,一望而知是西方的夷人,兩個人的腰間還佩著一支掌心雷,那是西方的一種短的火槍,在短距離內對人擊發,槍彈由火藥爆發摧送,疾如電火,百發百中,十分厲害。
  易天方顯得略為憔悴,那兩名夷人在他身後緊緊相隨,情勢相當曖昧。
  萬寶財和霍恩魁見禮已畢後,易天方僵硬地笑了一笑道:「寶財,聽說你真把百萬兩銀子湊齊了?」
  「是的,師尊,弟子竭盡所能,總算是湊齊了師尊所要的項款,除了上次付的十萬兩外,餘下的九十萬兩,俱是折成金塊,計七萬五千兩。」
  他的屋中堆著五大木箱,打開其中一口,裡面是黃澄澄的金塊,燦然奪目,萬寶財拿起一塊道:「這一塊重百兩,一箱放了一百五十塊,計重一萬五千兩。」
  余覺生與陳大旺的目中都出現了貪色,只有易天方仍是很淡漠地道:「徒兒,難為你了,為師雖然寫了信給你,卻沒指望你真能籌出這麼多來的,謝謝你了!」
  萬寶財心思玲瓏,早已看出了情形有點不太對勁,但是仍然微笑著道:「師尊說哪裡話來,弟子身為白蓮教門下,對於復興教務,弟子自當不遺餘力,只是師尊說要用來購買火炮,弟子深惑不解,目前當務之急,應是召集人手,覓妥一處安身地點。」
  易天方道:「這個都已有了著落,為師數十名及門弟子與幾百名寄名弟子,為師的已分別讓他們來報到,至於教壇,為師的己選妥一處海島,可容萬人,我們在那兒可以徐圖建設,以謀東山再起。」
  萬寶財道:「那好極了,島在哪裡?」
  易天方道:「等我們購下這批軍火後,就可以運了去,武裝起來,為師的萬方山莊固若金湯,就是被梅玉的一陣火炮給轟垮的,使為師深深體會到火器的重要。」
  「師尊,火炮燃料固然重要,可是你買的這一批價格實在太貴了,幾乎是超出了兩三倍。」
  「喂!有這麼多嗎?」
  「弟子還是作最高的估計,如果自己雇集工匠鑄制,最少可以製出四倍的成品,所以弟子覺得向他們購買這批火炮,實在太貴了。」
  易天方沉吟片刻才道:「可是為師的已經跟他們談妥了交易,不能再反悔了。」
  「那沒關係,最多認虧那十萬訂金不要好了,也總比繼續交易上算。」
  陳大旺冷笑道:「只可惜現在己不容後悔了,那批火炮雖是貴了一點,但我們還白送了一劑解藥。」
  「解藥?什麼解藥?」
  「解一種西方劇毒的解藥,令師已經服下了那種劇毒,如果沒有解藥,明天就將毒發身死。」
  萬寶財移眼看向易天方,他低下了頭,萬寶財又對餘黨生道:「余師弟,你是師尊的弟子,怎麼……」
  余覺生微微一笑道:「師兄,白蓮教中可沒有師徒恩情那一套,告訴你一句老實話,易天方中毒,就是我促成的,本來我以為他自己有錢,想把他的錢搾出來,哪知道他的錢都化在萬方山莊了,我只有再找他有錢的徒弟了。」
  萬寶財也冷笑一聲道:「余覺生,你既然知道本教沒有師徒恩情那一套,你想我會拿錢出來買易老兒的命嗎?」
  除了霍恩魁之外。每個人都怔住了,良久後,易天方才幹咳了一聲道:「寶財,老夫臨走之際,還害了你兒子的性命,因此老夫也知道對你無恩可言,所以他們說你把錢籌來了,老夫倒是嚇了一跳,既然你心上不在乎老夫,為什麼又要籌措銀子呢?」
  「我籌措銀子是為了發展教務,既然火炮是如此重要,我認為此事尚可一行。」
  陳大旺立刻道:「很好,你把銀子交給我好了。」
  「陳兄,你要弄清楚,現在是我跟你們交易,不是易天方了,你們的火炮該交給我。」
  陳大旺道:「交給誰都一樣,我們是認錢不認人的。」
  「還有,那批火炮的價格也太高,我要重新議價。」
  陳大旺沉思片刻後才道:「也行,你到船上去看貨,看完後,我們再議價好了。」
  「貨不必看了,船上的火炮都是一款型式,我們就直接議價好了,照以前所說的數量,我出四十萬兩。」
  陳大旺叫道:「什麼?四十萬,連一半都不到!」
  萬寶財冷笑道:「陳兄,你自己也明白,四十萬兩我已經出多了,你們的那票貨色,最多只值三十萬,你要明白,我可沒中毒,不需要你們附帶送解藥。」
  陳大旺沉吟了片刻才道:「好吧!四十萬就四十萬。」
  「陳兄可以全權做主嗎?」
  「可以,這批軍火是我們俘虜了幾條別的商船上接收而來,帶在船上壓艙,根本沒多大用處,虎克船長不懂得中國話,也不曉得行情。兄弟可以全權做主,萬兄要把貨交在什麼地方?」
  「就在蜆港好了,你們把貨卸在碼頭上,我帶人前來驗收交款。」
  陳大旺大驚道:「那怎麼行,軍械火藥都是違禁品,怎麼可以公開交易呢?」
  「你們船上帶著武裝,怎麼可以入港停泊呢?」
  「這……個因為兄弟跟本港的守備大人頗有交情,在瞞上不瞞下的情況下徇私放行停泊的。」
  萬寶財一笑道:「我們也走了門路,我們持有沐王府護衛的身份,代表休王府購買火器,安南朝廷連屁都不敢放一個,更不敢於涉了。」
  「沐王府護衛,可不能冒充的,尤其是公開索購軍火,這關係太大了,兄弟可不敢做這筆交易。」
  「關係再大,也是沐王府的,跟你們沒有關係。」
  「這麼說來,二位真是沐王府的護衛了?」
  「不錯,我們是新補的名字,職司就是代表沐王府買軍火,金子也是沐王府拿出來的,否則以我這一介平民,上哪兒找這麼多金子去。」
  陳大旺臉色大變道:「對不起,湖海中人不與官方人員交易,尤其是將火器賣給官方,為江湖之大忌,兄弟不敢接受這筆交易。」
  萬寶財冷笑一聲道:「陳兄,你別忘了,你已經收了訂金,而且這是筆無法更改的交易,如果你認為可以漠視沐王府,你不妨試試看,你的船是否能離開蜆港。」
  陳大旺又是一怔道:「沐王府的人已經來了?」
  「不僅來了,而且先一腳來到了,牢牢地盯死了你們那條船,沐王府的銀子豈是那麼容易吞沒的1」
  陳大旺急得用夷語跟那兩名持掌心雷的夷人嘰嘰哇哇地叫了一陣,那兩名夷人也十分憤怒,一面哇哇大吼,斥罵陳大旺,一面把掌心雷移向萬寶財和霍恩魁,頗有動蠻之意,哪知窗外嗖嗖兩聲,兩名夷漢都痛叫著仰身倒下,每人額上都露出了個龍眼大的洞,腦漿鮮血,紅紅白白地向外直冒。
  萬寶財這時才把一顆懸起的心放了下來,他知道梅玉已經安排好接應了,而且剛才那兩發飛彈,恐怕就是名震中原的國公夫人神彈姚秀姑的傑作。
  萬寶財冷笑一聲道:「陳兄,你看見了,沒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你想在此地耍橫,可是打錯了主意,沐王府中高手如林,拿出了這麼多的黃金在此,豈會毫無準備的!」
  陳大旺臉色如土,汗珠涔涔滴下,連聲地道:「誤會,誤會!
  在下已經把利害情形說了,可是那兩個傢伙不肯聽,他們一個是船上的大副,一個是水手長,平時就蠻橫跋扈,連船長都要讓他們幾分。」
  萬寶財冷冷地道:「我不管那麼多,我是問你,這筆交易怎麼樣?」
  「當然是維持前議,在下一回到船上,就通知虎克船長,遵照分吩咐卸下火炮,只是很抱歉的,火炮只得八門,不足十門之數,彈藥也沒有那麼多。」
  「那怎麼行,把你們船上的卸下來交貨,誰叫你先收了我們的訂金的?陳兄,這是沐王府不願意仗勢吃人,若是你敢耍賴皮,我們會殺上船去,來個雞犬不留的,在安南有誰敢侵吞沐王府的錢!」
  陳大旺苦著臉道:「這八門大炮都是要從船上卸下來的,也都是船上原先所有的,我們根本就沒有多餘的炮。」
  萬寶財哩了一聲道:「那你怎麼跟我師父談生意的?」
  陳大旺看看餘黨生道:「這是令師弟拉的線,他以購買火炮為由,將易老兒騙到船上,讓他喝下一杯毒酒,然後再以生命相脅,要搾出他的財富。」
  余覺生聳聳肩膀道:「萬師兄,這可不能怪我沒有師徒之情,我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已,我的祖上三代就在蜆港落腳,跟土人做生意,已經賺下了上萬兩金子,正準備返故里去安居樂業,就碰上了易老鬼,他先在我父母身上下了慢性的毒藥,然後假借神跡為他們治病,直等把先父的辛苦積蓄騙完之後,又秘密將他殺死,棄屍海上。」
  易天方忙道:「你胡說,你的父母是被海盜殺死的。」
  「那些海盜根本就是你的弟子所喬裝,後來我也進了白蓮教,成為你的弟子,對這種手段很清楚,我也曾冒充海盜,替你殺死過別人,易老兒,我這一生中最大的願望就是替父母報仇,讓你也嘗嘗毒藥的滋味,果然天從人願,賜給我這個機會,老鬼!告訴你一個讓你傷心的消息,我把十萬兩金子交給虎克船長後,他就把解藥給了我,我卻把它倒進海裡去了,這是惟一的一瓶解藥,所以你在六個時辰後,一定會毒發身死,任何人都救不了你的。」
  易天方臉色突變,叫了一聲:「畜生!」
  一口鮮血噴出,衝上前要打餘黨生,但只跨出一步就撲倒在地,暈了過去,萬寶財道:「他是怎麼了?你還給他服了什麼東西?」
  「沒有,就是那種毒藥,十二個時辰內,若沒有解藥,必然穿腸裂膛,服下一滴解藥,可以將毒藥延緩二十個時辰,只是毒未全解時,四肢無力,不能過度亢奮。」
  萬寶財問道:「你真把解藥全倒了?」
  「不錯,這老賊對我有毀家殺父之恨,我是絕不會放過他的,所以拿到了解藥之後,我當時就倒了,只留下幾滴,為他苟延殘喘之用,現在我那兒還剩一滴,最多還能維持他一天的壽命。」
  萬寶財只有歎息地道:「多行不義者必自斃,看看易天方的例子,我們以後為人處世,當知所選擇了,陳大旺,你可以先回去,兩個時辰後,再回來消息。」
  陳大旺連連答應著,招呼了余覺生,一人抗起一具屍體,匆匆地走了。
  這時那個店小二又來了,朝暈倒在地上的易天方看了一眼,立刻著人來抬了出去,跟著一身勁裝的梅玉和姚秀姑進來,萬、霍兩人連忙上前道謝,霍恩魁道:「久聞國公夫人神射無雙,今天算是領教了,實在佩服!」
  梅玉卻在地下拾起那兩支掌心雷笑道:「就是這麼一枝傢伙,在一丈距離內,手指一按,能把人打個對穿,西方人的鬼才的確不要輕視,這東西若是普遍使用,就沒人會去練武功了。」
  霍恩魁道:「元帥,那還是武功著實,草民曾經見過一名喇嘛,精擅橫練功夫,他由人用五枝掌心雷在他胸前轟擊,結果只有一點紅印而已。」
  萬寶財也道:「是啊!草民也聽說有一個叫草上飛的武師,跟批夷人水手在岸上衝突打架,那些夷人們有七八枝掌心雷,那名武師施展燕青十八翻的小巧功夫,躲過了他們一連串的追射,把他們全打倒在地下。」
  梅玉一笑道:「很好,一個用輕功,一個用橫練功夫,都可以抵擋火槍的射擊,那我就可以安排一下,把那條荷蘭船活捉過來。」
  萬寶財道:「元帥要活捉他們?」
  「是的,他們是通緝在案的海盜,你們剛才冒充沐王府的門下,身份選得很好,回頭繼續逼問他們一下,務必要他們把火炮卸下。」
  「元帥,既然決定要活捉他們,又何必多此一舉呢?直接把他們一舉擒了。」
  「不行,本帥行事,必須計出萬全,萬一不能得手,被他們逃了出去,架起火炮來一陣猛射,我們豈不要吃足大虧,所以必須先要解除他們的火器裝備。」
  萬寶財和霍恩魁來到了岸邊,浪花號上正在卸下火炮和彈藥,梅玉摩下的精兵都是民夫水手打扮,每四個人駕一條小船,足有五六十條小船,圍成一個半圓,把浪花號包圍在中間。
  每條小船上都燃了幾支火把,而且除了一名搖槳的操作手之外,其餘三人手中都執著長弓,背著長箭,腰下則別著水戰的兵器和鑿船的工具,證明這批夫子都是水中的好手,先以火箭攻擊,繼之以破壞大船,然後再登船廝殺。
  這擺出來的人數,已經比浪花號上多一倍,何況在遙遠的地方,還有幾條安南的水師船也在巡卞,無疑是作為沐王府的支援。
  大概是這個陣勢唬住了虎克船長,使他不敢再逞強,乖乖地接受條件卸下火炮。
  萬寶財到達岸邊後,陳大旺和余覺生很快地就乘了小船趕到岸邊。
  陳大旺拱手賠笑道:「萬兄、霍兄,兄弟把情形對船長說了,浪花號上一共有十六門炮,他同意賣出一半八門,彈藥賣出五十桶,因為我們還要留下一半的自衛火力,至於價格,他只收二十萬兩銀子。
  萬寶財冷笑道:「他還在做大頭夢呢,八門舊火炮,五十捅彈藥,連十萬兩銀子都不值,他想賣我二十萬兩銀子,他當真還以為他是海大王,可以漫天要價。」
  陳大旺苦笑臉道:「萬兄,你說的價格是零售價碼,一次整批的價碼,自然要另計的,而且根本也沒人有這麼多的貨,所以……」
  萬寶財道:「十門火炮減到八門,勉強還可以說得過去,三千桶彈藥減到五十,那不是開玩笑嘛!這玩意兒等安裝好之後,還要定位試射,才能保持火炮性能,這五十桶火藥,不到兩個月就折騰光了,我們買了八門火炮,難道是做擺設的?」
  陳大旺苦著臉道:「三千桶之數,早先是哄著易老頭兒外行的,萬兄內行,自然知道一條船上也不可能載著那麼多的彈藥的。」
  「怎麼不可能,我在暹羅曾經經手一筆彈藥交易,一條船上載了萬桶彈藥。」
  陳大旺苦笑道:「萬兄,那是貨船,載重吃水都大,我們這條卻是海盜船,講究輕巧靈活速度快,才能在海上追逐別的商船,所以我們載得絕不會太重。」
  萬寶財用手一指那四周的小船道:「陳兄,沐王府這次出動的人不少,我只是負責接洽買賣、驗收、點貨,甚至於負責戰鬥警戒的都不是我,彈藥的數量相差太大了,兄弟根本無法交代。」
  陳大旺急了道:「整條船上也不過才兩百桶左右的彈藥,我們最大的載量也不過才五百桶,萬兄,你從吃水量上也可以明白的。」
  萬寶財冷冷地道:「我明不明白沒有用,問題在於接貨驗收的人,他們發現到貨的數量不足,不肯接下來,通知戰鬥營的人……」
  陳大旺苦笑道:「萬大兄,能否請你上大船去跟虎克船長說個明白。」
  「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他以為作這個讓步,貴方一定會接受的,這些紅毛鬼子一向以為中華人都很好說話,請二位跟他去當面說個清楚,一切也由他決定。」
  萬寶財冷笑道:「把我們弄上船去,再灌我們一杯毒酒,陳老哥,你未免把我們看得太幼稚了吧!」
  「不!不!在下絕無此心,只是……」
  萬寶財冷冷地道:「如果你們船上只有兩百桶彈藥,那就不必談了,因為你們全數拿了出來,也不是早先約定的數額。」
  「那時是騙騙易老兒的。」
  「騙他有屁用,他一兩銀子都沒有,錢是我交出來的,生意是跟我談的。」
  「可是我們不知道你們是沐王府的代表。」
  萬寶財冷笑道:「姓陳的,我交出了十萬兩銀子訂金,連收據都沒要你開一張,你不覺奇怪嗎?」
  「我們在外面跑的,講究的是信用和義氣。」
  「不是那麼簡單,你們也可以來個矢口否認的,元憑無據,我想找你們打官司都沒門路,可是我就有那麼大的魄力,讓你們帶著銀子走了,那就是告訴你們,我有不怕你們賴賬的把握,那也等於是向你們暗示了。」
  陳大旺開口欲辯,萬寶財伸手一攔道:「陳兄,你不必說了,沐王府是不會吃人耍的,我們勞師動眾,出動了這麼多人,絕不可能接受你們賴皮或妥協的,船上沒有足夠的貨,違約已形成了事實,你們只有承認違約賠償損失。」
  「你們要什麼賠償?」
  「這個……陳兄,你還不能做主,必須要你們船長當面來洽談,不過,我是不會上船去的,你叫他下來。」
  「船長是絕不會下來的。」
  「這可由不得他,陳兄,你們回去告訴他,立即下船,到碼頭邊的客棧裡來談判,若是過了今夜子時他還不下來,你叫他就等著看沐王府的懲戒手段吧,沐王府不想依勢欺人,但是誰要吃到沐王府頭上,那可是自尋晦氣。」
  說完招呼了霍恩魁回頭就走,對陳大旺的連聲招呼,根本置之不理。
  陳大旺與余覺生垂頭喪氣地上了小船回到大船上去了。
  梅玉和姚秀姑、韓氏姐妹躲在一家民房的樓上,用千里鏡觀察情勢,片刻後,萬寶財和霍恩魁也來了,報告不久前在碼頭上的談話經過。
  梅玉笑道:「很好,這樣子擠他一下,虎克一定會下船的,只要他一離船,我就有把握將他們一網打盡了。」
  萬寶財道:「元帥,虎克不會下船的。」
  「他的大船已經被困死了,我估計他非下來不可。」
  「其實我們的人力足夠搶舟而上,俘虜他們的。」
  「我知道,不過大船上有一種特別裝置,在彈藥船艙中,有一根引線直通船長室,在必要時他只要點上火,就可以同歸於盡,我不想手下的弟兄作此犧牲,必須在萬全的情形下生擒他們。」
  「元帥是怎麼知道的。」
  「這些西方的海盜船,多半是受到他們的朝廷支持的,或是由他們的皇室私家經營的,這些海盜回到本國,又儼然是正規的軍人了,船長也多半有爵位,他們的船長室中有許多官方文件,那是不能落入外人手中的。」
  「那不是官匪不分了?」
  「是的,他們的朝廷中,皇帝多半鬧窮,而私人開銷又大,但他們國家的政治制度比我們好,皇帝不能動用國庫來作私人開銷,所以只有私下設法賺錢來供揮霍,當海盜是最簡捷的路子,像這位虎克船長,就是荷蘭的一位伯爵,而且還是皇帝的表弟。」
  萬寶財和霍恩魁聽了只有咋舌,這是他們再也無法想像的事,梅玉若非官方的身份,相信也無法知道這些朝廷國家之間的絕頂秘密。
  浪花號上有了動靜,不但停止了卸貨的工作,而且還派了空船來,想把碼頭上的貨再裝回去。
  那可沒這麼容易了,立刻有人發出了警告:「這是中原雲南冰王府所購物資,不得輕動!」
  自然有人不聽警告,逞強還要去搬,立刻就有一批長箭射到,將人射殺當場。
  死了兩三個人,自然沒有人敢動了,那些人又倉惶地乘了小船回到大船。
  碼頭上留下了四門火炮和三十來桶火藥,孤零零地堆放著,沒人敢再去接近了。
  梅玉冷笑道:「他們想把東西搬回去呢!這條路走不通,一定會想突圍衝出海港去。」
  萬寶財道:「元帥,此刻風勢正吹向外海,他們若是一下子掛足了帆,速度會很快的。」
  梅玉微笑道:「我的水鬼早已在船底做好了手腳,拖上了四支小鐵錨,他連動都動不了。」
  大船上果然又動作了,首先是拉上了大錨,可是還沒有行動,那片舵葉卻在咯咯聲中,斷落在海面,顯見得又被做了手腳。
  但浪花號倒是訓練有素,居然從兩邊的船腹中各伸出了八支長槳,他們想以木槳來控制方向,企圖突圍了。
  外圍的小船立刻在吟啤的戰鼓聲中,慢慢靠近,大船也急速地升起了帆,可是船身卻像是被定住了,一點也動彈不得。
  劃得快的小船上已經開始射發火箭了,箭都是射向布帆的,沒多久,十多片風帆都起火燃燒了。
  大船上的水手忙成了一團,急急地斬斷帆索,把帆降落下來,而且也很快地把燃著的火帆推落海中。
  忙了好久,總算把船上著火的地方都撲滅了,大船仍然是被釘死在海中原來的地方。
  沒多久,只是一個人高舉著白旗,在船頭上用力地揮動著,正是陳大旺。
  仍然是萬寶財和霍恩魁乘了一條快舟,慢慢地接近了大船,陳大旺在船頭上見了忙叫道:「萬兄,霍兄,二位來得好極了,快請上大船來。」
  萬寶財卻在小船上叫罵道:「陳大旺,你真不是東西,居然想拐了我們的訂金開溜。」
  陳大旺叫道:「天大的冤枉,我們絕無此意。」
  「絕無此意,那為什麼要把卸下的貨物又裝回去,而且還要放船開溜,要不是我們防備得法,豈不叫你們溜掉了,吃了我們十萬兩銀子的訂金想溜……」
  陳大旺道:「到目前為止,我們還不願抓破臉。」
  萬寶財冷笑道:「你敢嗎?原先你們以為憑著大船的速度和體軀龐大,可以衝破小舟的圍困,現在發現走不動了,才又來示和,那已經太遲了,現在只有乖乖地叫你們船長下來,接受條件。」
  陳大旺道:「什麼條件?」
  「不管什麼條件,我們開出什麼,你們就得接受什麼?」
  「那太不公平了!」
  「你們現在已經沒有公平淡條件的資格了。」
  「船長絕不離船,要談條件在船上談。」
  萬寶財冷笑道:「那就等著吧,回頭百舟齊發,用火箭集中進攻,足可活活地燒死他們,陳老兄,船上有火藥,等燒到了火藥,就什麼都完了,所以我們的人不會上大船,小船也不會太靠近,我給你一個忠告,這次你們的虎克船長是輸定了,他若不投降,也是死定了,你若不想死,就趁早先跳船逃命吧。」
  說完他回頭要走,陳大旺大急道:「你們究竟要什麼?」
  萬寶財道:「要你們履行合約交貨,假如沒有那麼多,就把船上所有的火炮與彈藥全部留下,寫下欠據,留下抵押,回去裝滿了貨再來贖取。」
  「哪有這樣子做買賣的?」
  「一般交易是沒有這個樣子,這次卻要怪你們,不該存心耍賴,想施欺詐的結果。」
  「我們可不是想騙沐王府,只是騙易老頭兒。」
  「在商言商,你想騙任何人都是存心不善!」
  小船回頭走了,這表示了這一邊的決心,陳大旺沒轍兒了,外面的小船暫時停止了攻擊,仍然保持包圍的形勢,海面上暫時維持了平靜。
  萬寶財又回到了觀察的民房,梅玉笑道:「這個虎克船長倒是足夠頑強的,他居然派水鬼下水去察看情況了。」
  「他們若是清除了船底的暗錨呢?」
  「我在水中布下了三十名水性絕佳的水鬼,他的人下來多少,我就宰多少。」
  他吩咐遞了另一具千里眼給萬寶財,笑著道:「看好了,我的水手是穿青藍色水靠,浪花號的水鬼則是穿黑色的,海底的戰鬥開始了。」
  海水中開始冒上紅色,那是鮮血的顏色,證明海底下已經開始了戰鬥。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8 18:40

第三十六章 賞寶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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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多久之後,海上浮起一具屍體,是穿黑色水靠的,大船上又是一陣慌亂,但接著不久,大船上又換成了歡呼,因為以後一連三具屍體浮上來,都是青藍色的水靠。
  梅玉憤然地道:「這些混賬東西,居然害我損失了三個英勇的弟兄,我非要他們付出代價不可。」
  姚秀姑歎了一聲道:「元帥,臨陣征戰,總難免會有死傷的,對方也死了好幾個人了。」
  梅玉有點黯然地道:「我知道,所以我要把虎克調下船,再出奇襲去佔領那條船,我就是想避免雙方的死亡,否則我可以下令火攻,可以把對方一網打盡,全軍覆沒。」
  萬寶財道:「元帥打算如何處理他們呢?」
  「虎克船長是兇手,我手上已經有好幾張的狀子告他劫財殺人了,我一定要強之以法,船上的財富用來償還那些苦主,水手中惡性重大的,極以應得的刑罰,不牽涉到罪刑的從犯,等候別的商船來,遣送回去。」
  「這個很難認定的。」
  「不難,有很多苦主都在,他們可以指認罪犯的,我既然負責經略都護西南夷,就有責任保護商民。」
  海面上又陸續浮起了七八具屍體,卻全都是穿黑色水靠的海寇了。
  大船上的歡呼變為沉默了,梅玉哼了一聲道:「這個虎克船長太頑固了,我要給他一點顏色看看。」
  他再度發出一個命令,沒有多久,大船上開始鼓躁了,顯得十分慌亂,而且有人開始跳水逃生。
  只見陳大旺瘋狂般地揮動著白旗,大聲喊道:「不要鑿船,不要鑿船,我們船長上岸投降。」
  梅玉這才哼了一聲道:「萬寶財,你們可以去把那個虎克船長帶到客棧裡去了,帶十幾個人去,暫時先別說破,我會在客棧中佈置好的。」
  萬寶財和霍恩魁再度來到海邊時,虎克船長的小船也跟著到了,他穿著西方的船長裝,佩著劍,十分神氣,腰中還別著一支短槍。
  萬寶財很神氣地道:「這位是虎克船長吧!請他先把身上的武裝解除。」
  陳大旺用夷語說了一陣,那兩個夷人隨員都表示反對,倒是虎克船長自己把短槍交了出來,又說了一陣,陳大旺翻譯道:「船長說繳械可以,但是佩劍一定要見到你們的司令官才肯解下,這是國際規矩。」
  「什麼是司令官?我們沒有個官名。」
  「就是你們那邊的最高負責人。」
  「那是一位將軍。」
  「那就見那位將軍,我們的船長在本國也是一位伯爵,他是貴族,只跟貴族談判。」
  萬寶財冷笑道:「你最好提醒他,他現在是去投降不是去談判。」
  陳大旺自然不敢直譯,但總算讓虎克船長他們向前走動了,萬寶財帶去的十幾個人,都是明朝的軍士打扮,執著長矛,甲冑鮮明,格外顯得神氣。
  來到一家客棧前,那兒站著兩排甲冑鮮明的軍士,一起興矛喊威,喊聲停止後,梅玉全身甲冑,卻在二位女將的簇擁下出來了。
  萬寶財道:「大明欽封一等汝國公,兼西南夷都護使梅玉大元帥暨三位人親出主持受降。」
  陳大旺嚇了一大跳道:「不是沐王府的將軍嗎?怎麼會變成梅元帥了呢?」
  萬寶財笑道:「你最好通知虎克船長一聲,受降的主顧換了,現在的梅元帥可以說是西南夷最高級的司令官,每一個國君都要受到他的節制,而且還是一位公爵,他應該感到很有面子了。」
  陳大旺蒼白了臉,顫抖地把消息通知了虎克船長,他先是呆了一陣,然後極有風度地脫下了飾有鴕鳥毛的帽子,鞠了一個躬道:「原來我是栽在中原第一大英雄的手中,那就不算冤枉了。」
  他的華語雖然不算流利,但吐字清晰,倒是把大家都驚得愣住了,只有梅玉很從容地道:「原來閣下能說華語?」
  虎克船長道:「能說一點,雖然不十分好,但是一般的交談是夠了,敝人是被敝國朝廷選做出使中華特使的人選,所以必須先練習華語。」
  梅玉也是一驚道:「閣下是特使?」
  「現在還不是,只是預定的人選,因為敝國的女王凱塞玲一世覺得時機尚未成熟,對中華尚未完全瞭解,刻下正在派敝人前來觀察研究中。」
  梅玉冷笑一聲道:「只不過閣下研究的方法用錯了,敝人一共接到了十四份狀子控告浪花號,你們搶劫了十四條中國商船,殺死了九十五條人命。」
  虎克船長道:「那只是收集資料,敝人要瞭解中國,自然必須與中國人接觸,敝人在浪花號上航行海中,有接觸中國商船的機會,殺傷是接觸時難免的,事成之後,敝人都把他們放走了。」
  「可是閣下把財富都留下了,還留下了四十六名女子,這一點閣下又如何解釋?」
  虎克船長道:「那是當做資料,獻給敝國女皇陛下的,留下的那些婦女也一樣,都已送回到敝國的都城阿姆斯特丹了。」
  梅玉聽了哈哈一陣大笑道:「說得好,虎克船長,我得到的消息卻是你犯了海盜行為,要緝捕你治罪。」
  虎克朝海中看了一眼,臉色又是大變,因為他看見那些小船已經圍攏,船長的箭手不用火箭,卻用長箭攻擊,而且海中有許多著青藍色水靠的水鬼向上攀升。
  底下水船上的箭手太凶悍了,只要有人一冒頭,長箭立至,一箭貫穿,因此無人去阻止水鬼的登舟。
  虎克臉上泛起一陣悲色,他知道浪花號一定會被俘虜,而自己也深入敵陣,這一仗輸得永劫不復了,所以他悲嘯一聲道:「梅元帥,我知道我輸定了,現下什麼言詞都是多餘的,我只有一個希望,就是希望能與你用劍一決。」
  到這步田地了,居然向對方的主帥要求決鬥,這必然是個瘋子或白癡。但梅玉居然答應了,點頭道:「可以。」
  萬寶財立刻道:「元帥,你現在已穩操勝算,似乎犯不著以身試險來接受這種挑戰吧!」
  梅玉一笑道:「這位虎克爵士敗得有點不服氣,他以為我始終是靠著計謀勝過他的,現在我要他們明白,即使斗實力,他也是個大輸家。」
  他從容地除去了甲胃,只著了一套便裝,虎克則脫去了他的外套,也是一身便裝,手握夷劍道:「梅元帥,我的劍是軟劍,我們西方的招式與東方的完全不同。」
  梅玉道:「沒關係,劍在我們東方,被尊為兵甲之聖,這表示他有無所不克的力量,涵蓋於眾兵之上。」
  虎克道:「今天敝人冒昧請教,輸了自然沒話說,萬一勝個一招半式,還請元帥海涵。」
  梅玉笑道:「你如勝了,你和你的隨員都可以無條件地離開,這是你要求決鬥的目的,對嗎?」
  「不!我若僥倖獲勝,還請元帥把浪花號一併賜還。」
  「爵士,你的要求太多了,浪花號先後洗劫了我中華數十條商船,殺死擄劫我良民幾百人,這筆賬還沒算呢?因為你具有官方的身份,我準備申報中華朝廷後,由朝廷派人去向你們皇帝交涉,浪花號本身就是罪證,那是絕不可能發還的。」
  虎克船長咬咬牙道:「好吧,那就只要求人員的安全離去好了,不過敝人要提醒閣下一聲,我們雖具有官方的身份,但我們的行為卻全出於私人意旨,與敝國女皇陛下無關,如果大明朝廷想以此作為交涉的理由,那是沒有用的,我們都會矢口否認。」
  梅玉笑笑道:「你必須勝過我,才有機會否認,如果你落敗成了俘虜,我有很多方法叫你承認的。」
  虎克欲言又止,因為他看出梅玉的態度從容,劍雖是隨便握在手中,但已經自然而然地守緊了門戶,這是一個十分老練的劍手才具有的表現。如果這一次挑戰不勝,一切都完了,說再多的話都沒有用。
  他小心翼翼地圍著梅玉繞圈子,找尋著可以出手搶得先機的優勢,但梅玉偏不讓他如意,等雙方距離到差不多時,就跨步一劍直刺中門。招式是俗之又俗的「毒蛇出洞」。
  但是虎克卻慘了,這一式攻勢的解法很簡單,只要往旁邊一封就行了,而且立刻還可以還擊,是個爭先手的好機會。
  可是虎克卻佔不到這種便宜,他的西洋佩劍是軟的,劍身柔韌而鋒利,可就是使不上大勁兒。
  第一刺,他拔劍去擋時柔軟的劍身架不住梅玉凌利的攻擊力量,逼得他只有狼狽地跳開。以後幾次他不敢再去招架了,都是老早就跳開了。梅玉如果連逼幾步,他往往要連跳十幾步,才能到達安全的距離。
  這種戰法自然很耗體力,還沒有多久,他已開始喘息了,好容易等到一個機會,他避開劍勢,然後一劍抵在梅玉的胸前,得意地道:「元帥,承讓!承讓!」
  梅玉卻含笑問道:「你這就算勝了?」
  虎克微喘著道:「我的劍只要再推進一寸……」
  「我國古人有句話--行百里者半九十--那是說如果你要到一個距離百里的地方去走到九十里的地方,只能算是走了一半,那是說越到後來越辛苦艱難。」
  虎克道:「敝人對中國的文化有研究,這句話本人也聽過,卻不知與今日的決鬥有何關係?」
  梅玉笑道:「我們以劍互鬥,爭得就是徑寸之機,你的劍頂在我胸前,再進一寸就能使我受傷,殊不知這一寸正是最艱難推進的距離。」
  虎克聽得莫名其妙地道:「元帥是說現在這個樣子,還不足以成為你的威脅?」
  「自然不能,你也知道我在中原已是個小有名氣的劍客,像胸前這種易受攻擊的地方,如無充分把握,怎麼會讓你的劍招攻進來;所以你最好把你的劍收回重新來過,我不願意利用這種機會勝過你。」
  虎克的確難以相信,他實在捨不得放棄已經到手的優勢,於是一咬牙,將劍又推進去,劍尖抵在梅玉的胸前,劍身整個地彎了起來,卻就是刺不進去,他的臉色一變,急忙收劍退後,手腕處卻微微一震,被梅玉用劍身輕輕地拍了一下。
  梅玉哈哈大笑道:「你還不信我的話,如果這一拍我不平過劍身而用劍鋒,你的手不就完了。」
  虎克又驚以怒地道:「你……你裡面穿了軟甲?」
  梅玉一笑道:「這有什麼稀奇的,我身為防統帥,臨陣指揮作戰,自然要將自己保護得周密一點。」
  「可是這對我們的決鬥就不太公平了。」
  「公平?虎克,我准你決鬥已經很公平了,要知道你是海盜,我是官方統帥,我現在是在捉拿罪犯。」
  虎克憤極無語,舉劍拚命進攻,但是因為知道梅玉胸背之處都有軟甲保護,不畏刺砍,所以受攻擊的地方便減少了很多,也使得出招時困難很多。
  梅玉大部分都是在採取守勢,他好像在研究這種西洋劍的劍路,直到八十招之後,他看對方已無精招,這才奮起神威,鏘鏘兩聲後,第三劍已經刺在虎克的有助。
  虎克負痛而呼,手中的劍也握不住了,梅玉跟著一腳把虎克踢翻在地,喝道:「捆上!」
  那些軍漢們動作很快,立刻就上前綁人,虎克的隨員們想上前解救,其餘的軍士立刻上前挺矛阻止,而且虎克也發聲喝阻了,叫他們投降受縛。
  港中的浪花號也結束了戰鬥,升上了大明的旗幟,虎克船上算是全軍覆沒了。
  梅玉的都護府遍及全中南北島的西南夷,那也全是大明的附庸國,尤其是安南,不久以前才因叛亂而被梅玉枚平,王室也換了人,新王是梅玉一手扶植的,對梅玉是萬分恭敬。
  梅玉在蜆港設了個都護營,留下了三百名軍卒,由一位參將率領駐紮當地。
  他本人則帶了一批水手,押著一干人犯,駕著浪花號回到了暹羅本府,又著實地忙了一陣。
  易天方已經毒發身死,西南夷區的白蓮教患總算全部根絕了,然而浪花號的案子卻拖了很久。
  梅玉手中的確有幾件是控告浪花號的案子,原告卻是中國的商家,在海上被浪花號洗劫過,所以梅玉一聽有浪花號牽連其中時,才極力吩咐萬寶財設法守牢他們,終於一舉成擒。
  浪花號上的船員水手個個都被關了起來,公告各地,要受害人赴都護府指認罪犯,認領被劫財產。
  只有兩個人沒有人獄,那就是陳大旺和余覺生,他們都是被虎克招人伙的中國人,梅玉准許他們將功折罪,繼續留船服役。
  把浪花號改為神龍號,隸屬於西南都護府,算是水上的武力,訓練了一批精壯的軍卒擔任水手。
  這艘船經常巡弋中南半島各海域,目的就是在緝海盜,遇到普通商船,都是查問一番後,仍予放行,只要遇上了海盜船,則一律予以擊沉或俘獲。
  因為浪花號本身就是西方海盜船中最大的一艘戰艦,性能好,速度快,操作靈活不說,它的火力還是最強大的,再加上水手又出色,所以這條神龍號在西南海面上也出足了風頭,前後又俘獲了三條較小的海盜船,兩條是西班牙的,一條是英格蘭的。
  梅玉問了之後很發火,他先前由虎克那兒得來的消息和口供沒有錯,他們居然都是由皇室或貴族私人出資支持的,目的也是在為他們私人斂財,而且這些皇室或貴族私人也擁有船家營商。
  他們以商船做生意賺外國人的錢,再以海盜船搶劫別國的商船,互通聲息,互為支援,倒真是一本萬利。
  梅玉把擄來的三條海盜船都改頭換面,船頭換為龍形,以神龍號為主力戰艦,也算自己的座艦,另外則編為神龍一號,神龍二號和神龍三號,伊然是一支艦隊了。」
  他把萬寶財和霍恩魁都征來做神龍一號和神龍二號的船長,余覺生是神龍三號的船長,陳大旺則是神龍號的副長,他自己不在船上的時候,則由陳大旺代理司令。
  船上的水手一小半是在土著中徵募,大半則是由他的征西軍中選拔的,除了水性好之外,搏鬥技能和火炮操作技能也是一等一的。
  因為梅玉不惜工本,讓他們有充分的機會練習,摸清火炮的性能.自然發無不中了。
  那些船上的船長和水手都被梅玉囚禁在都護使的監獄中,問清了口供,證實了罪行。
  這時恰逢鄭和第四度放洋前來,這次的規模較小,只有一百餘條船和兩萬人左右。
  梅玉親自到海口去迎接,也陪他去謹見了聖光寺的聖僧建文,然後才談到他的來意。
  此行的來意有四:
  一、觀察聖寺中的建文帝近況。
  二、朝中國庫要錢,他來收取開採鑄煉的黃金,以支付龐大的國庫所需。
  三、風聞梅玉自建水師,特來一觀究竟。
  四、有數國西洋使者,控告梅玉搶劫商船,殺害人員。
  前兩項事務與梅玉關係不大,只是協辦而已。
  後兩項則是直接指控梅玉,還好,永樂帝對梅玉十分客氣,沒有直接降旨前來責詢,只是要鄭和代為瞭解一下。
  梅玉自然有備無患,從容地提出一切證據,以及一干犯人的口供,船上搜出的文件賬冊,還有就是中國商船受害者的投訴狀等等。
  鄭和看了欣然道:「國公有了這些證據太好了。好在咱家在皇帝面前還能說幾句話,一力擔保元帥,因此主上才叫咱家來查訪一下。」
  梅玉道:「這個林子龍御史又是怎麼來的資料呢?」
  「自然是有人供給的了,皇帝現在又設了東廠,專門偵司官吏不法情事,實際上等於是另一個密探組織。」
  「那錦衣衛呢?」
  「錦衣衛只管皇城的禁衛,也兼領密探,反正是多建一個密探系統有益無害。」
  「有什麼益處呢?」
  「這位皇帝猜忌之心很重,總是怕哪一個人攬權過重後對他有二心,也怕有人蒙蔽他,所以他要廣設耳目,尤其是他自奉儉約,就怕官吏中有人貪奢,所以設立東廠,來禁治貪污。東廠的權利很大,抓到二品以下官員貪贓枉法的,可以不經審判,直接抓人,然後再把證據送交刑部,現在京人人都對他們畏之如龍。」
  梅玉笑道:「說起來倒也是好事,那批官兒們也該有人好好地整整他們,以前貪瀆之風太盛,幾乎是無官不貪,國事如何能辦得好呢?」
  鄭和也一歎道:「這一點咱家有同感,這也都是建文皇帝所留下來的弊端,他心腸太軟,對前朝老臣都有所顧惜,結果是京中大官大貪,地方小官小貪,兵鎮將帥,文武兩科,人人好利,今上登基後,雖然整了幾個京官,但到底難以及得太多,所以又加設東廠,咱家是十分贊成的。」
  「只不過總監的權限又被分散了。」
  鄭和也笑笑道:「廠衛的編制是在咱家之下,統領汪振也是內侍中的後進,目前對咱家尚知恭敬,不過這小子不太安分,頗有跟咱家別別苗頭之意,像元帥在西南夷的動靜,原該是由咱家呈現報的,可是他們偷偷搜集了資料自己不敢報,找個御史奏上去。」
  「那對總監有不利嗎?」
  鄭和笑道:「那怎麼會呢?爵爺在這兒的行動,咱家一直就很詳細的報告了朝廷,像殲滅白蓮教匪等,皇帝都很清楚,不是還降旨褒獎的嗎?只有搶劫國商船一節,因為還有那些國家的代表向奧海道申訴,皇帝才要咱家來調查一下。」
  梅玉也笑道:「搶劫這四條船我問心無愧,擄獲物除部分償還商家外,還多下來的東西我都編列在冊,裝箱封存,原想找個靠得住的人專送京師的,總監來得正好,可以把東西帶回去了。」
  鄭和道:「大概價值有多少?」
  「我沒有詳細估計,因為有些東西是寶石機械珍玩,時計,那是沒有定坐的,在燕京,可能就值錢一點,我的初步估計,大概是兩億之數。」
  「兩億,是金子還是銀子?」
  「自然是銀兩,假如是金子,豈不是連整個大明江山都可以買下來了?」
  鄭和長長的吁了口氣道:「是!是!咱家實在是太吃驚了,怎麼也沒想到會有這麼高的代價。」
  「一艘盜船由西到東,見船就搶,每次收穫,總是幾百萬兩,得手之後,他們把笨重的貨物在就近的港口賣出,換成珠寶細軟,經年累月下來,收穫自然可觀,我擊沉了六條船,俘獲了十條船,收穫自然不少,這還只是一半,還有一半被我發還給民眾了。」
  鄭和道:「不得了,國庫一年收入,也不過是億兩左右,你竟然有國家兩年的收入,太不可思議了。」
  「這筆東西現在還不是錢,要等賣掉之後才是銀子。」
  鄭和想了一下道:「這倒也是,光是把這批珠寶珍玩呈給宮中,皇帝不識貨,也顯不出元帥的功勞了。
  「不!元帥是當仁不讓,而且這次的功勞也必須爭取,潞王朱槿對你這西南夷都護府很感興趣。」
  「他有意思就讓他來幹兩年看看。」
  「元帥,這不是賭氣的事,潞王手下將兵九萬,食邑有六個州,以前因為擁立今上,現在有點恃功而驕,皇帝對這個老弟很頭疼,倒並不反對把他調遠一點,免得放在跟前作怪。」
  「這麼說朝廷也有此意了?」
  梅玉口中說得輕鬆,心中還是緊張的,最主要的還是為了他的大哥--聖僧建文帝。
  若是西南都護易人,聖光寺在這裡就岌岌可危了。
  鄭和歎了口氣道:「皇帝是有這個意思,這是一舉數得的:
  「第一,調開一支重兵遠離中原,減輕朝廷的壓力。
  「第二,潞王與沐王府素來不和,置重兵於西南夷,可以相互制衡之效。
  「第三,朝廷可以收回那六個州,每年又多了幾十萬兩的稅收納貢。」
  梅玉歎了口氣道:「皇帝倒真會打算盤。」
  鄭和道:「是的,皇帝計算很精明,不過卻不是為了他自己,而真心是為充裕國庫,他在該花的地方很大方,例如修長城、浚江、淮河、黃河,開水渠等國防民生大計,動支幾千萬,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也難怪他的錢老是不夠。」
  「所以你這兩億銀子人庫,他會高興得從夢裡也笑醒過來,不過這些珠玩若是人了庫,就不能變賣了,否則傳出皇帝賣東西,帝家威嚴何在?」
  梅玉笑道:「這倒也是,有幾件值錢的玩意兒,都是獨一無二的,如果在延上公開展示之後,以後連偷偷地賣掉都不行,看來還是必須先脫手才行,總監可以……」
  鄭和連忙道:「咱家不能經這個手,因為咱家職司密探,皇帝最忌密探人員插手財務,因為那樣最易生弊端,咱家也深以為然,所以咱家想還是元帥自己經手的好。」
  「我自己去?」
  「是的?這麼一大筆銀子,元帥還是自己跑一趟的好,那是打消潞王野心最好的方法。」
  「這個我又不懂了。」
  「光是海上就有這麼好的收入,皇帝如何捨得交給別人呢?
  潞王那人極不安分,絕不會像元帥這樣涓滴歸公的,如果他在邊夷而手中又有了大批金銀,必然會更不安分,所以皇帝絕不會考慮他出任西南夷了。再者,此行還有一個好處,潞王謀元帥甚力,京中同文館中,住了幾個外國人,在他的支使下,投告元帥的劫財殺人,皇帝是派咱家來瞭解一下,元帥正好親自去辯解一番。」
  梅玉深思片刻後才道:「好!看樣子我也是非跑一趟不可了,就等總監公畢,總監的便船回來。」
  鄭和此來的主要目的為裝取藏金,然後有幾個地方尚未臣服拜貢,以天朝雄大的軍力,倒是不能克服這些問題,很快就公妥回程了。
  梅玉也搭乘了便舟東旋,船隊在天津衛入港,但梅玉的那條船卻在東海就折向,在連雲登陸,然後一直車馬陸行,直抵揚州。
  綠楊城郭,十里珠簾,這座歷史古城一直就是繁華的代表,原因無他,只因為他掌握了全國最重要的民生必需品的運匯中心--鹽。
  不吃飯會餓死,不吃鹽也會病死,而不吃飯還可以用雜糧代替,不吃鹽卻無物可代。
  揚州不產鹽,然而它卻是鹽的轉運中心,所有的大鹽商都集中此地,而鹽商們個個都富可敵國。
  揚州有全國最豪華的宅第園林,也有著數不盡的大富翁,正因為有錢人多,那些專為有錢人辟設的行業也應勢而生,珠寶業便是其中之一,有錢人身上如果沒珠光寶氣,那就等於是讀書人不著青神頭巾,襯托不出身份了。
  揚州有很多家很有名的珠寶號,賺了揚州人不少的錢,可是這一天,獅子林卻讓所有的珠寶者黯然失色。
  獅子林不是珠寶號,它只是一所很有名的園林,以前是一位大官所有,那位大官後代子孫不肖,保不住家宅,所以這園林已數易其主了。
  現在的主人姓梅,字雪雨,是位世家公子,也是揚州一位名士,詩書畫都很有造詣,家世豐厚,祖籍金陵,梅公子在鄉試高中會元之後,就無意仕進,心慕揚州風月,買下了獅子林,住在裡面過他的悠遊歲月。
  他平素就交遊廣闊,家中請了最好的廚司,賞梅、賞雪、賞菊、賞桃柳,經常客不斷。
  這一天,他忽然廣發柬帖,不管認不認識,凡是富戶都有一張,邀請他們到獅子林園中參加賞寶大會。
  帖子上說,他有位族兄,剛從海外域異歸來,攜有珍奇異寶萬件,在獅子林中公開展示,若有人看得喜歡,也可以議價買走。
  梅雪雨公子是維揚名人,自然具有相當的號召力,但吸引人的還是所謂萬寶展示會,揚州的那些富戶們喜歡爭奇鬥勝,也喜歡較量財富,家裡有了一樣新奇東西,一定大宴親友,公開炫示一番。
  而這時候,正值西洋的巧技引人中國,有許多機巧或雕刻製品,巧奪天工,成為家家爭相珍藏的珍品,這次的帖子上竟有萬件之多,怎麼不吸引人呢?
  到了那一天,他們才發現這次盛會更難得了,在發出帖子時,帖子上已經聲明是憑帖參加,每份帖子招待兩人。
  有些不以為意,自以為財大氣粗,攜家帶眷,帶了一大批的人到獅子林,結果硬是受了擋駕。
  看門的是揚州總督府的副帥帶領了標下親兵,由總督府的老夫子親自審驗帖子放人。
  總督府的副帥,此人在揚州府已是大人物,居然落得來守門,那些客人也傲不起來了,乖乖地遵守秩序,沒帶帖子的立刻叫人回家去拿帖子、帶人太多的也乖乖地把多餘的眷口帶回去。
  其實,以這些大老爺的脾氣應該是回頭拂袖而去,但人有時就這麼賤,規定越嚴,越是想進去瞧瞧。
  能夠得到副帥前來站門,可以想像得到主人的身份,這種大盛會如果不參加,豈非遺憾終生。
  等他們進入到裡面之後,才真的是眼花繚亂,有許多東西簡直是見未所見,聞所未聞。
  陳列室有幾十間,每間都擠滿了人,也都有人在那兒說明講解,讚歎之聲,此起彼落,不絕於耳。
  價錢當然驚人,但嚇不倒這些揚州富戶,他們反正有的是錢,只要擁有的東西能壓倒別人,多花些錢可不在乎,何況那些東西也的確珍貴迷人。
  梅玉是梅雪雨的族兄,兩個人是從小在一起的玩伴,性情也差不多,梅玉後來一連串冒險傳奇的經歷,使得梅雪雨萬分欽折羨慕,所以梅玉這次上門要求幫忙,他真是喜出望外地答應了。
  而梅玉後半段的舉動,卻更令他驚異莫名,因為梅玉又召來了揚州總督,江南巡撫和揚州知府,當面下了許多指示,叫他們立刻遵行,看到那些軍政首長唯唯諾諾之態,梅雪雨才知道這位國公族兄權勢之盛,所以對梅玉後來的要求也毫不考慮地答應,否則就是發帖子一事就得多加考慮,帖子上規定嚴對主人倒沒什麼,但發出帖子後沒人來,顏面上未免就難看了。
  約令除了展示室之外,還有一間貴賓室,只有六七位客人被邀請進了貴賓室。
  這六七個人,自然是揚州地面上的風雲人物,他們也感到了很有面子,還著自己的夫人進了貴賓室。
  他們的夫人自然也經過刻意的打扮和裝飾,每個人都是珠光寶氣的,但進入室內,他們就驕傲不起來了。
  首先是看到總督大人和巡撫大人落座下首,陪著一位三十多的魁偉丈夫,做主人的梅雪雨在主位上起立相迎。
  介紹到那位貴客時,才使他們肅然起敬。
  一等汝國公的頭銜唬不住人,朝廷封的國公太多,有的已經沒落了,西南夷都護使的官有多大,一般人也不清楚,但元帥兩字卻不是隨便可稱呼的,這些都不如梅玉兩個字來得響亮。
  梅玉是個家喻戶曉的傳奇人物,他的故事已經被大家像講故事一樣地傳誦著,現在看到了真人,立刻使人與有榮焉的感覺。
  然後梅玉介紹了他的兩位夫人韓氏姐妹,兩個人身上所佩的寶石立刻也令那些富婆們黯然失色。一顆顆大如鴿卵的紅寶石,平時一顆已屬難見,而韓玉玲項下所掛的那一串竟然有三十六顆之多。用白金的底座嵌好,再襯以黃金的鏈子,使人眼花繚亂。
  介紹了各人身份後,梅玉談到主題,他說這些都是從海盜處擄獲的戰利品,本來想歸獻朝廷,但皇帝的意思卻希望它能轉換成現銀,因為朝廷為充實國防,開浚運河,極需款項,朝廷不便把寶物拍賣,因此要他以私下的身份拍賣,揚州是天下首富之地,所以他打算在此地拋售,請大家多多捧場,以利國利民。
  一番話說得大家暈淘淘的不說,梅玉還公開的表示,出力多的人,他會奏請朝廷,予以表揚。
  買進來的東西也是稀世奇珍,何況還可以得到朝廷的明賞,弄塊御筆親題的匠額懸在大廳中,那又是何等的風光體面,這是花錢都買不到的殊榮。
  梅玉第一項競賞的就是韓玉玲項上的紅寶石項鏈,結果被一位富豪以三千萬兩高價購入,由韓玉玲親自除下,戴在那個婦人勁上時,那位婦人差點樂昏過去。
  以後幾樣奇珍也紛紛被高價購去了,梅玉留下的這二十件奇珍很絕,種類、品質、性能完全不同,每件都是天下獨一無雙,使擁有者心理獲得滿足,所以七位貴賓、至少每人都搶購得一件。
  梅玉的生意眼很夠,他先造成喧赫的聲勢,以人們愛慕虛榮的心理來推出那批珍寶,果然十分成功,原本他估計能值兩億的珍奇,結果多賣了七千多萬。
  假如由一般的珠寶行來承銷的話,最多只能賣到一半的價格,而梅玉的這一次獅子林盛會,給揚州城帶來了兩個大影響,一是揚州的珠寶號,在兩年內幾乎沒生意可做,因為梅玉一次就吸盡了揚州富戶的購買力。二是獅子林成了貴重物品的代名詞,獅子林不是珠寶號,但是一件珠寶古玩,如果說成是獅子林出來的,身份就不同些。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8 18:40

第三十七章 欲擒故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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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玉這次進京,只帶了三十名親兵和韓氏姐妹,本來還打算留一些珠寶珍玩到京都再脫售的,哪知道在揚州就被搶購一空,他只帶了一大批的黃金和飛錢上路。
  飛錢也就是所謂的銀票,由殷實的銀號或錢莊開出,在各地分號都可以兌換現銀。
  但是梅玉這次所有的金額太大了,哪一家銀號都無法調度出那麼多的現銀來開付銀票,只有以黃金支付,所以梅玉收到了將近四百萬兩的黃金,在他全部的資財中,只佔了三分之一而已,然後卻是揚州城中一半的藏金,無怪有人說梅玉帶走了半個揚州。
  這麼一大堆的黃金,分裝了一千隻箱子,每箱足有四千兩,約合七百多斤,一輛車子只能載四隻箱子,就得兩匹騾子來拖,那是個驚人的行列。
  揚州總督吳瑞,戰戰兢兢,派了五百名官兵護送軍隊進京,仍然派了副帥袁克章率領。
  袁克章雖是領軍的司令,但行止仍是要聽梅玉的,不過他放心的是這一趟任務十分安全,由揚州到京都,沿途都是廣衡大道,如此龐大的行列,也沒有哪一夥強人敢來討野火,而到了京師之後,最少是大功一件,所以他一路上十分盡心,把五百人調度得井井有序,來展現他的軍事才能。
  但是梅玉卻未能安心,他接獲的秘密情報來源指出,朝中有人對他這次返京十分不滿,有人竟想阻撓,而且身懷巨金也令人心動。
  銀票體積小,而且掛了號,損失可以註銷,被人搶去了不必擔心,這批現金卻是人見人愛的寶貝。
  梅玉得到的消息是路上有人會動手腳染指這批黃金,鄭和已經回到京師,這是錦衣衛的密探傳來的消息。
  梅玉卻一點也不緊張,也沒有加強防衛,兩百五十輛車子,一千箱的黃金,加起來是龐然巨物,誰也無法輕輕鬆鬆地帶走的,鄭和派來的密使向梅玉提出請求,最好是先讓這批黃金失劫被人搶去,然後盯牢去向,再設法找回來。
  造成事實後,擒獲為首者,抓出主使者。這是鄭和的請求,因為偵知主使者正是潞王朱槿。
  對鄭和的請求,自然是不容拒絕的,因為鄭和幫過梅玉太多的忙,何況這不是為了大家相互的利益,潞王也在動西南夷的腦筋。
  大軍一天只能走個百來里,計算一下全程須經山東西抵達直隸,全程約三千多里,足足要走一個多月。
  在山東要經過山區,大路由泰山下經過,那是古封禪的大道,道路雖平穩,但人跡則稀少得多了。
  走了將近一個月,人馬俱疲,過曲阜的時候,梅玉下令休息一天,自己還到孔廟去瞻仰了一番,最主要的是讓韓氏姐妹去開開眼界。
  過曲阜,在距濟南還有兩百里,他們夜宿在一個叫濟平的小村。
  那是個百來戶的小村,人口也只有四百不到,本來是無法容納上千人住宿的,好在這次行車準備得充足,給養自備,都是先一兩天在大鎮阜採購好的。
  除了借了村長的屋子招待了梅玉夫婦外,其餘的人一概露宿,軍隊紮營,車伕睡在車旁,大車則停在村口的一塊大空地上,那是一片麥田,這時大麥已收,新麥禾種,正好用來圍放車輛,麥秸也可以墊著睡覺。
  等一覺醒過來,看到天已大亮,大家都軟綿綿地不起勁兒,有人甚至尚無法動彈,兩百多輛車子還在,那一千箱的金子卻已不翼而飛了。
  毋庸置疑,這是有人動了手腳,迷昏了守軍,劫走了黃金,而且,這是一次大規模的有組織的行動。因為要搬走一千箱的黃金絕非個人的力量可以完成了。
  每箱淨重三千兩,約當二百五十斤,必須一名壯漢才能抱得動,再者運金的車子也被留下了,劫金者以別種交通工具將金運走,這是一支起碼百人以上的車騎隊。
  領軍司令袁克章嚇得全身發抖,面無人色,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反倒要梅玉安慰他道:「袁將軍,不要緊的,這批黃金的數額太大,賊人劫了去也不易潛形,一定可以找回來的,何況這又怪不得你。」
  袁克章面無人色地道:「國公大人,末將身為主帥,負責護送黃金進京,黃金被劫,自然是責在末將,就算能找回來,末將也是難逃其責。」
  梅玉安慰他道:「本爵與內廷總監鄭和公公力保,應該可以為你擔起責任了,所以你不必著急,還是定下心來,冷靜指揮偵察捉賊捕盜為上。」
  「末將對這一套完全不懂,還求國公多加指點。」
  梅玉一笑道:「那你不如求求我的這兩位夫人了,她們才是真正的行家,手下也有的是人才,跟鄭公公更有密切的聯繫,互通消息,你向他們問計吧!」
  他手指著韓氏姐妹,袁克章只差沒跪下請求了,韓玉玲笑著將他領到另一邊帳筵中,那本是袁克章的帥營,是他處理軍務用的。
  現在主帥座上坐了韓玉玲。韓玉玲和袁克章在帥案兩首各設一座為副,那些副將老夫子等,只有在旁邊擺張小桌子了。
  韓金玲處事老練冷靜,首先傳來了主管伙食的伙頭軍官,問清昨夜埋鍋造飯情形,而且立刻斷定是食用的水出了問題。因為不但人中了迷藥,連馬匹牲口也都有萎靡不起的情形,而人馬都喝了同一水源的水,而燒飯煮菜的水,也是來自同一水源。
  韓金玲立刻取來了昨夜未曾用完的水,她自己是個很優秀的藥濟師,略加化驗,就驗出了食水中被下了一種叫迷倒仙的迷藥。
  這種藥性能強烈,服用後人會陷人昏迷,四肢軟弱無力,失去知覺,四個時辰後,藥性才會漸漸減退。
  這種藥無色無味,可溶於水茶酒中,讓人在不知不覺中飲下,有些歹徒用來作騙財騙色的工具,雖然不會傷人性命,卻能陷害人,故而被列為禁藥,只有下五門的江湖人才會偷偷煉來害人。而配製這種藥散,成本高昂,賣得很貴,沒有門路的人,化費千金求之不得,因為查出買賣使用這種藥的,被查獲的都將判重罪。
  這是一種極為邪惡的藥,根據市價,每錢應在百兩銀子上下,那就要十萬兩銀子,本錢相當驚人,但是以盜賊所獲的黃金而言,那倒是相當值得了。
  食水是取自兩里外的一個水槽。
  這水槽是用石塊堆砌起來的,約有三丈見方,上有竹管積山泉為注,鄰近兩個山村的人都取此水為飲,韓玉玲調查了那兩個村的居民,他們也飲了水,卻沒有異狀,證明水是到了軍營之中才出問題的。
  軍營中的儲水池是在廚房附近,用一個大皮袋子,鋪在木架上,造成一個大水池,不用時可以拆掉折疊帶走,用時架設好,再由軍漢們擔水來注滿,用水時由此汲取,十分便利,昨天飲馬煮炊由此汲取。
  很多人都會靠近它,要想追查誰在水中下藥已是不可能了,韓玉玲放棄這項努力。
  她派出許多幹練人才,到四鄉去查各種異狀,最主要是查車痕馬跡。
  結果在北邊的路旁找到了一些大塊的棉絮,那些棉絮上還有細繩,似乎是捆綁什麼東西用的。
  棉絮上有尿騷味,經判斷是駱駝尿。
  韓玉玲很興奮,這是最有力的線索。
  一千箱金子不可能用人背走的,而放在駱駝背上運走倒很理想,她再仔細一調查。
  昨天有一隊胡商過境,拉了幾百頭駱駝。
  山東省境,常有駱駝客過境,但是一次幾百頭過境,倒是罕
  見,所以才引起注意。
  那些棉絮是駱駝腳上掉下來的,為的是避兔留下足印,可見賊人已十分小心了,但百密總不免一疏的,所以有些棉絮掉了下來,留下了破綻。
  繼續派快馬追查,發現那些駱駝隊居然是跟他們走的是同一上京的路線。
  只不過,到了濟南府就分散了。
  追著一個駱駝隊,找到了領隊的王吉祥,他是個回回,有著九十幾頭駱駝,專門靠著載貨為生,他說曾經受雇在一小山村中,休息了兩天,在一天夜鳥有一隊大漢們背來了許多木箱,每頭駱駝載了兩隻箱子,在碼頭邊上卸下了箱子。
  這是一趟很輕鬆的生意,代價很高,是一般的兩倍,王吉祥還說他還碰到了好幾個同行,都在一起工作,好像濟南府中的駱駝隊都被雇了,他也承認在離開那個小山村的前五十里,駱駝的腳趾都用棉絮包起來。
  韓玉玲連續找到了七八個駱駝隊的主人,他們的規模大小不一,有幾十頭者,有十幾頭者,也有百餘頭的,總計動用了六百來頭駱駝,可見規模的龐大。
  僱傭他們的是一個叫蔣玉和的人,這人據說是一個官兒,因為他帶的人都稱他為大人,但究竟是什麼官兒卻沒人清楚,因為蔣大人脾氣很大,動不動就要罵人,好在他出手大方,也就沒人去追究了。
  箱子運到濟南黃河畔,上了一條大商船,已經啟程出航了,船名叫海安號,是一條海船。
  金箱被劫,由駱駝載到濟南而裝上了船,應該是毫無疑問了。
  韓玉玲當機立斷,立刻請梅玉會同濟南將軍,發出了緊急羽遞,那是在公文上加一根燒焦了的羽毛,表示十萬火急的意思,又名飛遞。
  公文中要求沿岸官兵駐軍,扣下海安號商船。
  羽遞發出了第六天,才接到飛遞回報,海安號在渤海出海口被截獲,但是船上並沒有所謂的木箱藏金,只載了不少箱的瓷器和陶器,據說是要載往高麗去販賣的。
  梅玉還立刻派了韓金玲去證實一遍,結果發現船上的確是裝載了那些貨物,她沒有留難船隻,道歉了一番即予放行了。
  她本人則回到濟南,向梅玉報告道:「金箱的確被裝上海安號過,只是又被移走了,我在船上找到了一絲殘留的金線蠱,也證明箱子有幾隻被打開過。」
  梅玉道:「你能確定嗎?」
  「能!這種蠱的生命力最強,不畏寒冷,而且細若金絲,長才盈寸,極難為人發現,尤其是放置在黃金一起,更是肉眼難辨,船上的人俱受了蠱母人侵,妾身也已遵照指示,把警告信悄悄地放在船上,相信他們遲早會發現的,信中叫他們一月之內到京師求救。
  梅玉道:「好極了,我相信其餘的黃金被換了船,也是運往京師,這必然是潞王搞的鬼,那些黃金也一定會運往京師,我們到京師去人贓俱獲吧!」
  韓玉玲歎道:「這明明是潞王和鄭監事爭權,卻把我們牽進去,實在太沒道理了。」
  「他把我們和鄭和看成是一黨的了。」
  「但我們實際並不是。」
  「這個恐怕很難撇清了,大哥能夠在西南夷安頓,鄭和的幫忙很大,就是我這個國公,也全仗他一力支持。」
  「那倒不見得吧,爺晉封國公是因為取得忽必烈藏珍進獻國家之功,這個皇帝最重經濟,誰能幫他發一筆財,誰就能有功。」
  梅玉笑道:「雖然我們對鄭和的掌權也有很大的影響,但無可否認,他的確對我們照顧不少,所以我們要幫他掌權,那也是幫我們自己,只有為他出力了,假如黃金到了京師,你們找出來該沒有問題吧?」
  「沒問題,箱中我們都放下了金線蠱,打開箱子就會中蠱,在方圓五十里內,我們必會有聲氣感應,只不過黃金丟失了一段時間,我們沒有責任嗎?」
  梅玉一笑道:「有什麼責任,我沒有向朝廷開列清單,也沒有報獻上的黃金多少,這些東西是我劫自海盜,又不是朝廷公帑,即使那批黃金找不回來,我把身邊的銀票稟上去,也足可交差,一億八千萬兩,是朝廷兩年各地稅收的總和,皇帝還能對我作多少要求。」
  「話不能這麼說……」
  「還要怎麼說呢?我若是把藏珍獻出,連一億兩都湊不齊,變成兩億多兩,是我的本事,只要我全部獻出,不落人私囊,皇帝就怪不到我身上,畢竟這筆錢是我赤手空拳賺來的,這個你們放心好了,這筆黃金,在我跟鄭和的計劃中,原是準備丟掉的。」
  韓玉玲笑道:「要是我們不能在金箱中布蠱,用來尋線追索的話,爺難道也敢讓它們丟失?」
  梅玉笑道:「循蠱索蹤,到底只是一項嘗試,中原氣候水土,能否讓蠱母生存下去還是個問題,再說萬一對方也有練蠱的高手,可以加以制住呢!」
  韓玉玲道:「制金線蠱不太可能,那是我萬蠱門三大神蠱之一,是否能服水土我不得而知,但被人制住的可能卻絕無僅有。」
  「玉玲,記得前一陣子,在暹羅就未能制住易天方父子,他們父子靠著制蠱金丸就逃過了一劫,還有!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大哥身邊有一塊琥珀,玦中嵌著一條怪蟲,據說是遠古的毒蟲,在火山爆發時被埋人地底溶化的樹脂中,千萬年後,又被採出,那塊琥珀不但能驅百毒,而且也能制蠱,不管什麼蠱,見了他都會僵臥不動。」
  韓玉玲頓了一頓道:「這個我相信,即使我的本命神蠱也不見得就是天下第一,無物可制了,不過那究竟只是少數的奇珍異寶,而我這次在金箱中所佈的蠱,多達千尾之巨,我想總有一些回應的,我們只要盯緊了金箱的下落就行了。」
  「這個倒不必擔心,鄭和做事一向十分小心,他也不知道我們會布蠱,既然建議我們故意失金,當然一定會安排好追蹤的人手的。」
  「怎麼一直沒見回報呢?」
  「那必然是金箱尚在流動中,沒有定向,他來報告了也沒有用,我們要扳倒潞王,一定要拿住他的真實罪證,否則仍是徒勞。」
  韓玉玲歎了一口氣道:「這個死太監,彷彿吃定了我們似的,弄得我們非跟他合作不可。」
  梅玉道:「是的!因為他是非跟我們合作不可,尤其是這個潞王,跟大哥的怨結得很深,大哥在位時,曾給過他一次大難堪,他的兒子小潞王有年來京,在八大胡同與人爭風打架,打輸了要發動眾將上門殺上去,被大哥知道了,派御林軍拿了下來,就在南京夫子廟前,當眾打了一百棍子,把兩條腿都打爛了,又把他叫來痛斥一頓,把世子交付領回管教。」
  韓玉玲笑道:「你怎麼那麼清楚?」
  梅玉笑道:「他爭風打架的對象是三弟方天傑,那次打架時,我跟大哥都有份,在八大胡同裡揍了那個小霸王一頓,他不服氣,去點齊了家將,殺上方家去要把三弟帶走,三弟的父親方孝儒是道學先生,倒是不護短,但也不服威屈,他自己捆上了三弟,同意送到國子監明倫堂上交給學師處分,那個小霸王不肯,正在鬧得不可開交,大哥已經聞訊,派了御林軍去了。」
  「打架時人家沒認出你大哥來?」
  「沒有!大哥經常微服出遊,每次差不多都是找我跟三弟陪同,其實那次打架也是大哥先惹起來的,小霸王在欺凌一個歌女,拳打腳踢的,大哥看不過意,上去解勸了一下,小霸王伸手給大哥一巴掌,三弟自然忍不住,上前拳打正面,一擊就打落了四顆門牙。」
  韓玉玲笑道:「誰叫他先伸手打皇帝的,這是有眼不識泰山。」
  梅玉道:「小霸王回去後,不但被打瘸了雙腿,也被革掉了世子的身份,由他弟弟遞補,這對潞王而言,倒是沒什麼,反正總是他的兒子接替,只是夫子廟前,王子被當眾答責,這面子上太難看,如果他當了權,大哥在西南夷就不得安身了,所以幫鄭和,等於是幫自己。」
  韓玉玲也不過是說說而已,事實上她也明白,鄭和與他們的關係極深,幾若唇齒之相依,誰也不能折損的。
  大隊繼續北行,袁克章終日憂心沖忡,只有梅玉若無其事,他的囊中還有價值一億八千萬兩的銀票,就拿這個呈獻廷上也足夠銷案了,只是那筆金子丟得不甘心而已。
  進了京師之後,先到樞密院去投了奏章掛了號,等候晉見。
  鄭和也悄悄地來見了他,告訴他一個消息,那批箱子果然是由兩條小型海船,由天津口登岸,又由京華鏢局出面承運到了長辛店總局,推進了庫房。
  京華鏢局是最近新開的,總縹頭八方游龍華千切是北六省列名第一的大劍客,身兼了東廠的大擋頭,也是潞王手下的第一員大將,開鏢局只是個幌子,他的鏢局包辦了各省的軍需餉銀的承運,完全做官方的生意,長辛店的總局更是東廠的秘密辦事處。
  別說京兆尹衙門的人進不了鏢局,就是九城兵馬司也一樣。
  箱子進了京華鏢局很頭大,除非是出動大軍包圍了村局,否則是很難人贓俱獲的。
  鄭和來見梅玉,就是要商議出一個辦法來,看看要不要由他安排一下,秘密人覲永樂帝,當面請求發兵,包圍京華村局,起出被劫黃金。
  以鄭和的力量,也只能安排到此為止了,這事情還不能洩露風聲,否則對方把黃金換了個地方,就拿他沒轍兒了。
  鄭和還一再表示歉意道:「公爺!咱家實在很抱歉,失金之舉,乃出之咱家請求,而且咱家也力保會盯緊對方行蹤的,哪知道對方大狡猾了,居然在海安號上玩了一手,金蟬脫殼,暗度陳倉,悄悄轉移到別的船上去了,幸好發現得早,而且判斷正確,總算是在天津又盯住了失金。」
  梅玉笑道:「總座,你只能說又找到了箱子,卻未必是失金了。」
  「哪些金箱都十分沉重,一輛車上才裝了四五箱,輪印已吃進了地面。」
  梅玉道:「那也未必一定是黃金,假如我們去面聖之後,請得准許之後,卻只搜出一批木箱,箱中藏的只是鉛塊,那不是自找麻煩嗎?」
  鄭和一怔道:「會有這個可能嗎?」
  「非常可能,假如我是劫金者,我也知道錦衣衛耳目遍佈天下,大批的搬運活動,一定逃不過你的耳目,我定然會佈置這一手的,讓你上個當,使你在皇帝面前犯錯,漸漸失去信任。」
  鄭和憬然道:「不錯!假如咱家真的叫人擺了一道,皇帝一定會認為咱家的辦事能力不如從前了,咱家的確是較前差多了,竟然想不到這一點。」
  梅玉道:「那批金子既然已在海安號上斷了線,卻又在天津街露了面,這實在令人費解,想來想去,只有對方故意露相以引我們人歧途而已。」
  鄭和連連點頭道:「是,大有可能,國公之意,是黃金在黃河中就離了箱子。」
  「只有一部分,絕大部分還是藏在箱中,不過離開海安號之後,又會有什麼變故,就不得而知了。」
  「那怎麼辦呢?如果他們把黃金移到了別處。」
  「我想還是會送到京裡來,因為劫金的人已肯定是潞王的手下無疑,潞王的根在京師,黃金也一定會送到京師來的,只不知用什麼方式而已。」
  鄭和道:「不管用什麼方式,只要斷了線,就是咱家害了公爺了,因為這是咱家自作聰明。」
  梅玉一笑道:「沒關係,不過才四百萬兩,合成白銀才八千萬兩,這筆錢本是我多賺的,原來我給皇帝的估計,不過是一億六千萬左右,現在我帶了一億八千萬的銀票,應可交差而余!何況,我這筆錢不是公帑,沒有賬據,完全是由我報銷,我就告訴皇帝,黃金被人劫了,有護送的官兵做證,他也不會治我的罪,而且我還可以推薦東廠查案去,叫皇帝限他們剋日破案追贓。」
  鄭和眼光一亮道:「國公這一著極高。」
  梅玉笑道:「不過這一來總座面子上可就難看了,誰都知道我們的交情莫逆,這應該是請求由總座辦案的。」
  鄭和道:「咱家倒不在乎這虛名,何況這幾年咱家專責海外勤務,返國內查緝盜案的事,本也由他負責。」
  梅玉道:「等我實在沒辦法的時候,再用這一著也還不遲,目前還是我們自己多出點力,查出是他們,人贓俱獲,知法犯法,豈不更好,也別讓他們藉機會出風頭去。」
  鄭和自然也希望案子由自己破了最好,他對梅玉是十分尊重和信任的,叫自己的侄子鄭文龍率著錦衣衛全部的幹探,聽從梅玉的指揮。
  梅玉卻另有安排,他搖身一變,居然成了一個遊方郎中,在街上吊鈴賣藥治病,而且專治疑難雜症。
  在京師走動了兩天,倒是創下了幾項奇跡,好幾個群醫束手的怪病,到了他的手中都霍然而愈。
  那不是他的本事大,而是他的助手妙,韓玉玲扮成了他的小跟班和副手,管拿藥和配藥,大夫只管口授處方而已,病是韓玉玲治的,她是白蓮教正宗的傳人,本有一手神奇醫術,囊中也有不少靈丹,再加上在逞羅破了天方山莊,把易天方所藏的那些靈丹沒收了不少,這些藥的練成是邪惡的,但已經煉成了,倒是不必浪費毀棄,暴殄天物,用來濟世救人最合適。
  白梅居士的大名在京師傳開了,但白梅居士的毛病很怪,非疑難雜症不治,也就是說,一般醫生能看的病,他謝絕診治,他的醫術是用來向一般的大夫示威的。
  白梅居士包下了京師一家最大客棧的一進院子,他也找了三位頗有名氣的醫生做初診的工作,因為來求診的病人太多了,先由那三位醫師把脈初診,若是尋常症候,那三位醫生開張方子就打發了。
  若是積年沉痾,略為棘手的病,則由他的助手看看批的醫案,加上一兩味藥,再給一付自煉的神丸,居然也能藥到回春,所以白先生的醫術雖是才只有五六天的診治紀錄,卻已經是京師最有名的大夫了。
  有幾位名醫不服氣,故意找了一些奇怪的病例去為難他,但白梅居士卻毫不在乎,閉上眼,搭了一陣子脈,等一下開出醫案來,已足令人傾倒,分析病情,絲絲人微,開的方子,入情入理不說,他另外給的神九,幾乎有起死回生的靈效。
  終於在第六天頭上,有兩個漢子,扶了一個面色蒼白的漢子前來求治,這個患者也姓白,叫白安國,是京華鏢局的趟子手,在半個月前,就不知得了什麼怪病,每天定時心痛如絞,卻查不出是什麼原因。
  每次一發作,人痛得在地上打滾,總要痛上一刻工夫才好,以前是一天發作一次,現在則是每天發作兩次,發作的時間也延長為半個時辰了。
  醫生瞧不出是什麼病,既不是受傷,又不是中毒,對他一點辦法都沒有,聽說白梅居士專治疑難雜症,所以才來請大夫瞧一瞧。
  門上的三位大夫先加診治,望聞問切之後,仍然只有搖頭,經過第二道小林先生的診治後,總算有點眉目了,因為小林先生以十幾根金針止住了患者的疼痛,但沒有進一步的方法了。
  他的判斷是中了蠱,卻不知道是什麼蠱。
  終於白梅居士出馬了,他的醫術不愧高明,在患者心頭的地方割破了一個小口,給患者服下一劑他自製的藥丸後,就在患者身上又推又擠的,由患者被割破的傷口處蠕蠕爬出了幾條金黃色,細若絲線,長約寸許的小蟲。
  他用銀針挑起一條,輕輕地拋在空中,那條小蟲居然能浮游空中,久久不墜,然後他告訴陪伴來的人道:「二位看見了,這叫金絲蠱,是苗疆的一種極為毒的蟲豸,身輕如絮,所以雖沒有翅膀,卻能飄浮在空中,它的尾部彈性極佳,屈尾一彈,能使身如飛矢,身堅如鐵,一下子就能透過肌膚,鑽人人體,嚙食心臟,它們繁殖極快,一對蠱子進入人體後,只要十天時間,就能繁殖幾百倍,把心臟吃掉大半而致人於死,這位朋友是運氣好,恰巧本山人有幾丸治蠱的藥,能使成蠱迫出,而且把幼卵封閉在裡面不孵化,以後這位朋友只要不喝酒去解除藥性,蠱卵永不會孵化,就沒有危險了。」
  一個漢子忙道:「沒有更好的法子了?」
  白梅居士道:「有的,把他體內的血放光,再用殺蟲藥灌進血管,也可以把蟲卵衝出來。」
  「這一來人不是死了?」
  「本山人只會這一種笨方法,如若閣下另有更高明的指教,本山人願意虛心求教,這金絲蠱在苗疆被稱為隱形的殺手之王,被練成蠱之後,更是厲害非凡,本山人能保住患者之命,已經自認為很了不起。」
  那人忙賠罪道:「是!是!在下不會說話,請先生別生氣,我這同伴今後不飲酒,是否就沒關係了。」
  白梅先生道:「本山人的藥只能暫時壓住一下蠱性,卻無法殺死它們,除了飲酒之外,還有就是那個施蠱的人再以聲氣引發蠱孵化,那就無可救藥了。」
  那人氣沮地道:「先生,我們還有不少同伴也得了同樣的病,是否能麻煩先生一併救治。」
  白梅先生道:「可以,本山人的藥尚有十幾丸,以每人兩丸計,還可以治八個人。」
  那人為難道:「這恐怕不夠,中蠱的人有四五十個。」
  白梅先生道:「哪有這麼多的人,放蠱對像所施,每次最多幾個人而已,尤其是這種毒蠱,尋常人等不會去飼練的,你們一定是搞錯了。」
  「不會錯!每個人的症狀都差不多,心口絞痛,發高燒,痛得滿地打滾。」
  「把他們都送來給本山人瞧瞧。」
  「先生,四五十個病人,一起抬到您這兒來,那未免太驚奇駭俗了一點,現在病人都在市郊的一所莊院中,能否麻煩先生移玉去看一下。」
  「這個……好吧,那麼多的病人,自然是山人出診方便,假如他們真是中了金絲蠱,倒是麻煩了,山人還得重新煉藥,有幾味藥材十分冷僻,還不知道是否買得到呢!」
  「這個先生倒不必擔慮,敝上會想辦法的,大內的藥庫各物俱全。」
  「大內藥庫?貴上莫非是在宮內任職?」
  「實不相瞞,我們都是東廠人員,敝上江振江公公,是宮中司禮監,所以能向大內藥局支取藥物。」
  「原來各位是東廠的大人。」
  「先生別客氣,我們只是番子而已,但受傷的人,有一位大檔頭,先生若是治好了他們,一定會重重酬謝先生的。」
  白梅先生苦笑著搖頭道:「山人倒不是擔心這個,這麼多人集體中蠱,施蠱的人一定在附近監視著你們,他只要一施術,利用聲氣的感應,山人就毫無辦法了。」
  「這個……但請先生盡力而為吧!其他方面,我們會再設法的。」
  白梅先生問了地址,大概耽擱了兩個時辰,就帶了他的助手小林和另一個叫小金的助手,乘了一輛車子,到西城外的王府別墅來了。
  這是潞王爺的避暑山莊,但地很大,屋子也多,潞王爺也常來,幾乎是不分寒暑,莊中一直有很多人,都是身佩武器,身穿廠衛制服的大漢。
  這是東廠的一個辦事處,東廠名義上由汪振統領,但潞王爺才是他們真正的頭兒。
  白梅先生來到之後,由一位大檔頭盧全接待他,倒是非常客氣,白梅先生被領到了室,診看了一排排躺著哼哼的人,竟有五十九人之多,每個人都是受到了金絲蠱侵害,有些較為嚴重,已經奄奄一息了。
  白梅先生利用手頭的藥丸,先救了幾個最嚴重的人,然後才吩咐兩名助手,著手準備製藥,他向盧全道:「盧先生,這是集體中蠱,此類蠱蟲是經由器皿的傳遞,因此山人斗膽,要求瞭解一下實在情形。」
  盧全立刻面現難色,白梅先生道:「盧大人,不是山人好管閒事,實在是此事非同小可,如果這些毒蟲在後停過的地方產下卵來,不久即會孵化,凡是接近的人,立刻又有危險,一波波傳下去,其災害不下於瘟疫,這其中利害之處,望大人三思。」
  盧全在他危言聳聽之下,萬分無奈地把他帶到一個密閉的地室中,裡面重重疊疊放著一塊塊的金磚,然後道:「那些人都是搬運這些東西後才生病的,先生請檢查一下,是否還有病源留下?」
  白梅先生從身上掏出一塊絹帕,在一方金磚上抹了一下,然後請盧全觀看,上面沾了些金色的粉狀物,盧全道:「這是黃金的碎屑。」
  白梅先生冷笑道:「我們放在火上一燒就知道了。」
  說著把絹帕放在火把上,只聽得一陣劈啪的聲響,而且發出一股青色的煙霧,並有股濃重的桂花香味。
  而那些生病的患者,口中呼出的氣味,也含有桂花香,無可置疑,這是金絲蠱的卵。」
  盧全驚道:「這上面已有蠱卵了?」
  白梅先生道:「幸好只是出卵,若是孵化成蠱,不知又要害死多少人了,這個施術的人心腸太壞了,你們東廠不是專門捉姦除宄的嗎?該把這個人好好懲戒一番!」
  盧全道:「先生放心好了,我們絕不會放過這個人。」
  「就憑他在這些金磚上施放毒蠱一事,罪名就不小,盧大人捉到他,山人可以挺身指證。」
  「這個……我們以後再對付他好了,目前是如何設法清除掉這些蠱卵。」
  「最好的方法是把這些金磚回爐重新段燒一遍。」
  盧全道:「那要驚動許多工匠,而且工程頗大,這批黃金必須保密,先生另有妥策沒有?」
  「那就只有一個辦法,把這間地室密閉,裡面燒上一爐山人特裝的藥物,足足熏上它七天七夜。」
  「需要那麼久嗎?」
  「為了安全起見,最好還是多熏它一兩天,蠱卵遇溫就會孵化,大概不出七天七夜,出殼的幼蠱,熏上那種藥味必死,這個方法雖是久一點,卻較為安全。」
  「那就麻煩先生了,七天七夜還可以,再久恐怕就不行了,因為敝上要等著用這些黃金,還有就是請先生對此地的一切嚴加保密。」
  白梅一笑道:「山人的嘴是靠得住的,不過山人製藥,治病除蠱卵,這一筆費用恐怕不小……」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8 18:40

第三十八章 妙手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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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全滿口答應道:「沒問題,先生只管開出價來,只要問題能圓滿解決,酬金立即奉上。」
  「盧大人能全權做主嗎?」
  盧全毫不考慮地道:「能,我們這個部門,花錢無須請示,實報實銷,先生要多少酬金都沒問題。」
  白梅道:「好,我要十萬兩。」
  盧全略頓一頓才咬牙道:「『行!十萬兩,事成立付。」
  白梅冷笑道:「盧大人,若你是普通人家,山人倒是不怕你賴賬,不過要跟人怕鬼愁的廠衛打交道,山人不得不小心一點,事成付款的事免談。」
  「什麼?你說我們會賴你的賬?」
  「不客氣說是有一點兒,尤其是山人接觸了一點秘密,光是賴賬倒還好說,山人是怕到時候被你們滅了口,連屍首都找不到了。」
  盧全悻然變色道:「豈有此理,你欺人太甚廣」
  白梅一搖手道:「買賣不成仁義在,咱們既是談不攏,這筆交易就作罷,告辭。」
  盧全冷笑道:『你想走?你也不想想這是什麼地方,告訴你這是東廠秘密辦事處,未得本座同意前,你想離開?」
  「盧大人是非想強留不成?」
  盧全冷笑道:「當然是強留,你乖乖地替我們把事情辦妥了再說,否則……」
  白梅冷冷地道:「山人還沒開始辦事呢,盧大人這副強梁嘴臉就出來了,可見山人的顧慮有其必要。」
  盧全怒喝道:「少囉嗦!你……」
  才說到這兒,他的臉色忽地一變,急忙衝到痰盂面前,張口嘔吐起來,吐了很久,把腹中的綠汁水都吐出來了,才勉強地止住嘔吐。
  白梅笑吟吟地在一邊道:「山人忘記提醒大人,方才火化蠱卵時,那種氣味是有劇毒的,這種劇毒吸入一絲,就能把內臟都腐蝕掉,等到再次發作,就會嘔吐到血中有小肉塊時,就是內臟蝕落,無藥可求了。」
  盧全喘息著道:「現在還有藥可救?」
  「當然!像本山人就沒中毒,我們是一起聞到那氣味,但是本山人做了預防。」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盧大人,因為貴衙門的名聲太壞,成立未久,就已經人怕鬼愁,山人不得不防一手。」
  「好!好!白先生,算是我對不起你,快給解藥。」
  「我們的條件還沒談妥呢!」
  「你要什麼條件?」
  「十萬兩報酬先惠,要常厚號通用的銀票,今天付錢,明天山人開始煉藥治人殺蠱,七天後完工,各走各路。」
  「還……我得先去請示,你先為我解蠱。」
  「可以,我先為你把毒暫時壓一壓,給你一丸藥,可以壓住毒性兩個時辰,讓你向上官請示去。」
  「若是上官不答應呢?」
  「那也沒關係,你趕快回來,我已經治了十個人,付我一千兩銀子,送我離開後,我為你祛毒,不過我想你的上官會答應的。若是不把蠱卵清除,那批金子誰沾上誰送命,人命關天,他總要考慮一下的。」
  盧全胸前作嘔的感覺已止,倒是匆匆地去了,只有一刻工夫,他就回來了,帶來了一疊銀票,每張一千兩,足足一百張,交給白梅。
  然後道:「白先生,你真厲害,錢都付清了,你快幫我解毒吧!」
  白梅收點銀票後,放人懷中道:「山人要出去一下,明天早上必回,我要去處理一下私人事務,也要採辦一下藥材,明天開始製藥。」
  「那我的毒呢?」
  「也是明天來解,今天我給你六顆藥丸,兩個時辰服一顆,足夠你等到明天,山人離去的這段時間,你不可以派人跟蹤,不准有人到我身邊二十丈附近,否則休怪我不信用,而且我整起人來,也相當夠嗆的。」
  「先生若是一去不回又怎麼辦?」
  「這個你大可放心,我兩個徒弟助手,留在這兒作抵押,而且你也不見得真放心叫我一個人離開,跟蹤是難兔的,只是不准靠近二十丈之內罷了,我一介平民,想跟你們廠衛作對,那不是自己找死嗎?」
  「先生明白就好,這次若是合作愉快,敝上可能還要繼續借重先生呢!那可是一條平步青雲的富貴之途。」
  「喔!山人只懂得粗淺的拳腳功夫,略通謀略,可不懂得做官。」
  「要懂得做官幹嗎?咱們這圈子裡的人誰也沒學過做官,可是跑出去,見官大一級,神氣得很,聽說你能治病,又能治蠱,敝上是要借重你這方面的才能。」
  「治病還可以,治蠱倒的確是獨門秘技,不過沒多大用處,蠱術盛行西南,一到中原,就因為水土氣候關係而不靈了,一般的蠱,進中原就死了。」
  「可是金塊上的那些呢?」
  「那是一種很特殊的,懂得豢養的只有萬蠱門的長老或門主,而且最多也只能到兩傳為止,不會有第三代了,除非是施蠱人跟著施法催生。」
  盧全神色一動,道:「先生可以勝過施蠱人嗎?」
  白梅搖頭道:「這個無所謂勝負了,山人只善治蠱,卻不善養蠱,別人放任何蠱蟲過來,我都可以保住不受害,卻無法養蠱反擊回去。」
  「好極了,只要先生能治蠱就行了。」
  白梅道:「合作之議,現在言之過早,山人閒雲野鶴之身,挾技雲遊天下,到處受人尊敬,何等自在,加人了貴部固然神氣,但是卻有了拘束。」
  盧全道:「其實敝上所借重先生的,只是治蠱之術,只要先生能提供一些防治蠱毒的藥物就行了。」
  「那倒是可以商議,山人煉製的防蠱之藥,效果特強,一劑服後,終生百蠱不侵,只是那價格……」
  他現出一副敲竹槓的樣子。
  盧全忙道:「好商量,好商量,先生把眼前的事辦好,以後敝人自會當面跟先生談進一步合作的事。」
  白梅山人點點頭,一搖三擺地走了。
  東廠的眼線自然沒放鬆,遙遙地跟著,看他先到了常厚號總店,大概是去處理銀票問題,然後又跑了五六家大藥材行,分別買了幾大包藥材,吩咐送到西山腳下的那家別墅中去。
  最後他老先生居然一腳到了風月勝地八大胡同,原來夫子雅好此道,眼線暗中跟去一調查,知道白梅在紅妓月仙的房中擺了酒,而且老先生早已是月仙的人幕之賓,眼線放了心,回去報告了。
  盧全接到了報告也很放心,藥材在第一天下午就送到了。
  那兩名助手接下後立刻著手製藥,這份工作他們似乎很內行,言下表示跟隨白梅山人有十來年了,醫治疑難雜症的本事學會不多,製藥的本事已學得九成多了,可以不用師父指點了。
  當夜,他們制的藥丸就給那些中蠱的人吃下,打下了一堆金絲線蟲,都已僵直死去,而中蠱者也霍然而愈,這使盧全十分放心,就是白梅先生溜掉不來了,他的兩名弟子也足可完成交易了。
  第二天,快中午的時候,白梅才柵珊來遲。
  盧全接著他笑道:「先生昨夜愉快否?」
  白梅先生道:「我在八胡同月仙那兒過的夜,妮子長得不錯,人也妖饒多情,不過我明白,她是為了錢才巴結我這個老頭子,完全是虛情假意,所以我也不自作多情。」
  「先生是否有意金屋藏嬌呢?」
  「算了,偶而逢場做戲則可,真要弄到身邊就沒意思了。
  「第一,她不會中意我,用勢好也,用錢也好,逞強弄來就沒意思了。
  「第二,我老頭子手中有錢,想要女人時環肥燕瘦任挑,何等瀟灑愉快,何必弄了個固定戶頭受罪。」
  「哈!哈!妙極了,想不到先生如此瀟灑豁達,不知道先生藥材採辦齊全了嗎?」
  「全了,今天就可以開始殺蟲滅卵。」
  他吩咐把藥搬到地窯附近,然後把閒雜人等趕走,然後用一口大缸把研碎的藥末放進缸中,底下用火架起干焙,藥末開始散出一股奇特的香味。
  他再用蓋子把缸蓋緊,蓋上開了個洞,接起一根根的竹管,通到藏金的地窯,使裡面佈滿了氣味。
  盧全在旁邊看著,倒是十分放心,因為竹管是從地窯的通氣口中輸人,鐵門還是重鎖,依然十分安全。
  只是到了第二天,他就欲哭無淚了,將近千名的錦衣衛突然包圍了那座別墅,見人就抓。
  雖然同具有官方身份,但是這次的錦衣衛由內廷總監鄭和親自率領不說,還帶了永樂皇帝的手諭,特准抓人,連親王都照抓不誤。
  大批的病者尚未痊癒,軟弱無力,毫無反抗地被捆了起來,然後他們又尋著那股異香找到了地窖,破門發現那些金磚後,盧全就知道自己完了。
  汝國公梅玉具本上奏,進京繳納擄獲的海盜戰利品。
  他帶了很多證據,包括了賬冊以及那些海盜跟各國朝廷貴族的往來文書,有用外國方正字書寫的俱找通譯譯成中文。
  這些文件都證明活躍於西南及中國沿海的海盜,都是各國朝廷或貴族暗中支持的。
  這些證據以及俘虜的口供-一攤開在朝廷上,永樂帝悖然大怒,把在同文館中的各國使臣立即召來,叫他們自己看證據去。
  這些使臣都是由西南各國派來的,他們來向中國皇帝抗議控告大明派駐西南夷的都護使兵馬大元帥搶掠了他們的商船,殺死了他們的海員。
  哪知道梅玉留下了一些重要的俘虜,先一腳交給第四次下西洋的三寶太監帶回了京師,密禁在錦衣衛,這時連同各項證據一併呈上。
  永樂大帝痛罵他們自己做賊,還敢有臉來告狀。
  那些使者個個臉色大變,當初只以為船隻被搶,人員都死光了,只是梅玉的黑吃黑,所以才敢來告狀。而且也是潞王朱槿的支持,策動他們想扳倒梅玉,削弱鄭和的外援勢力。
  沒想到梅玉還留下了證人證物。
  他們不敢說知情,只能辯說是奉了本國王旨意前來控告,其他情形一概不知,只有把這些情形回稟國王后,再對大明作一個交代。
  事實上也只有如此。因為雙方距離都太遠,相去不下萬里,想打仗都不可能,當然也談不到誰征服誰的問題。
  有邦交,最多允許商船靠個岸,沒交情,最多不做生意,沒有什麼太大的影響。
  永樂皇帝自然瞭解到這一點,再者,這些使者們是走通了兩位御史的門路,上表彈勁梅玉,他才問一問。
  看到梅玉進獻的巨大金額的戰利品,那兩位御史已經知道不妙了。
  他們同樣地瞭解到皇帝用錢心切的脾氣,梅玉能提供這麼大的一筆財源,哪怕他真的是劫了外國商船,皇帝也不會怪罪的。
  更何況梅玉提出了證據,證明只是清剿海盜呢!
  還沒等那些使者退出去,兩位御史已經惶恐萬狀地上階請罪,說他們受了蒙蔽,不明內情,誤提劾章。
  皇帝也很絕,聽他們自承該死,立刻就下旨,當廷摘去了冠帶,下在天牢,等候秋決,連大理寺審訊的那一道手續都免了。
  這是皇帝萬分震怒的表示,當皇帝作此決定時。就是鐵了心,再也無可改變了,因此,也沒有人敢上去為那兩位御史求情了。
  最難堪的自然是潞王朱槿了,這兩名御史大人都是他的死黨,東廠查到的案子,都是交給他們去彈勁,他們也擺明了是東廠的打手。
  彈劾梅玉,也是東廠的授意,否則他們在京中,如何能知聞外間的事。
  可是這次彈劾錯了人,東廠卻不敢為他們出頭了。
  這使得東廠那一黨的人很洩氣,他們依附朱槿,無非也是攀緣權勢,求個靠山的。
  但是出了事,朱槿卻無力擔待,使他們看出朱槿的軟弱自私之處。
  使他們都寒了心。
  正當他們想法子要脫離朱槿的圈子之際,京師又傳出了另一件大事,那就是潞王的被執下獄。
  潞王是在他的王府中被鄭和帶兵包圍,當堂被抓,下在獄中的,而且也當堂被抄了家,家人全部被扣。
  同時潞王所轄的東廠,有三位大檔頭和七位二檔頭被同時扣押入了獄,再加上三檔頭和番子等,大大小小有百餘人入獄,使得東廠的人有一大半入了監。
  皇帝特下旨令,讓內廷總監鄭和為主審,另外指定了兩位親王,兩位國老為陪審,審判東廠劫盜西南夷都護使梅玉解送呈獻給朝廷巨額黃金的案子。
  由於劫盜的數額高達黃金一千萬兩之巨,案子實在太大。
  而鄭和已經把一干有關人犯,全部逮捕在案,黃金也在潞王的別墅中取出,證據確實。
  黃金還由揚州總督衙門派了一員副帥護送,在濟南附近被劫,梅玉事前即已聲明這批黃金將進獻朝廷。
  動手的是東廠的人員,雖然那幾位主事的大檔頭都說是自作主張,沒有得到潞王的指示。
  但這番供詞太牽強了,東廠有大半人都參與了。
  而且劫走的黃金,又藏在潞王私宅,說他不知情,恐怕連三歲小孩都不會相信!
  皇帝自然不是三歲小孩子,何況搜查東廠的辦事處和審訊有關人員後,又查到潞王打擊異己,捏造證據,陷害無辜的許多情節,至少有六名官員,是因為與潞王不和,被他指示手下,興起冤獄而整垮了下去。
  那六個人還都在獄中,家產被抄,只有一小部分入了官,大部分被潞王和東廠的人入了私囊。
  這使得永樂皇帝更為憤怒了,立時下旨將在獄中的潞王賜藥自盡。
  三位大檔頭流放邊站服苦役,終身不得赦回,其餘大大小小牽連在案者達到兩百多人。
  梅玉的官又加品了,由三等公晉封為一等汝國公,榮耀也到了極點。
  鄭和又打贏了一仗,在奪權的戰爭中,他再次地把對頭扳倒了下去。
  不過,很洩氣的是永樂帝並沒有把密探的大權全部交給他,東廠的系統又另外指派了河間王朱撲來領軍,內廷也另外撥了一名宦官來監軍,那是原司起居注的洪士禮,這兩個人以前跟鄭和沒有什麼過節,但以後為爭權,可想而知的,一定處不好。
  鄭和對這件事的反應很平淡,僅一笑付之。
  倒是梅玉為他生氣道:「鄭老,皇帝太不夠意思了,他一連派了幾任的人來跟你分庭抗禮,結果都犯事查辦了,這已經夠證明你的忠心和能力了,他為什麼還是不放心把全部的事務交給你呢?」
  鄭和一笑道:「國公的關心,咱家十分感激,但皇帝的措施是十分正確的,而且還是咱家建議的。」
  梅玉笑歎了一聲道:「鄭老真是應了一句作法自斃了。」
  鄭和也笑道:「咱家是咎由自取,惹麻煩也是活該,國公才叫冤枉呢?像潞王這次對付國公,完全是受到咱家之累,他是因為見到我們走得太近,以為我們是一黨,所以才找機會要打擊國公。」
  梅玉也只有付之苦笑,鄭和明白他的意思。
  正色道:「其實,我們並不算是結黨,咱家以寺人的身份而掌大權,本身並無營私結黨之心,皇帝對咱家的忠心是十分瞭解的,咱家本姓是馬,但是我馬家的子弟,在密探圈子裡並沒有居於高位,目前掌權的是鄭家的人,但這門親戚是皇帝幫我找的,他們才是皇帝的自己人。」
  梅玉不禁一怔,現在才想起來,錦衣衛指揮使鄭文龍名義上是鄭和的侄子,但鄭氏一族,早年就是燕王的死黨,他們才是皇帝的親信。
  鄭和歎了一口氣道:「咱家跟國公交好,跟沐王府來往頻頻,每一個人都以為咱家在結交外鎮,壯大自己,其實國公也明白,咱家實在無求於國公,是皇帝要我們多熱絡一點。」
  梅玉更為詫然地道:「會是皇帝要我們交往?」
  「不錯,皇帝從建文皇帝手中取來了天下,心下對這個老侄兒是頗為抱歉的,但不能表現在臉上,所以才命咱家在私下多作照拂。」
  「他是一國之君,又何必要偷偷摸摸地表現關切。」
  「國公,他要是明白的表示了,就無法禁止臣下去接近了,也就會有些不安分的人去唆使建文皇帝東山再起。」
  「我大哥不會有這個意思的。」
  鄭和一歎道:「國公,建文皇帝最大的毛病就是耳根子軟,定力不足,假如有十幾個人天天在他面前說話,而且又提出種種有利的條件,難保他不會改變的。」
  梅玉剛要開口。
  鄭和已搶著道:「真要有利於復辟,放棄良機自是可惜,但今上是個極端聰明的人,他不會讓那種情形出現的,今上怕的是建文帝不明時勢,輕易地相信了那些好事者的話,輕舉妄動,不但使無辜生靈塗炭,也傷害了彼此的叔侄之情。」
  梅玉長歎無語,他不能說沒有那種人。
  像把建文帝在緬甸捧起來的李至善就是一例,而建文帝實在不是一個有主張的人,在緬甸受制於李至善,要不是方天傑和自己全力支持,出死力幫助他擺脫打垮了李至善,後果實不堪設想。
  一等汝國公,西南夷都護使又要返任所了。
  錦衣衛派出了五十人的衛隊,浩浩蕩蕩地送他回任,另外還有一千名由禁軍中挑選徵募的精銳,是派去增防擴充他的編制的,這是朝廷對他表示的支持,尤其是那千名的禁軍,完全是精銳中的精銳。
  由鄭和透過密探的過濾幫他挑選的,戰技精良,武功出眾不說,還具有各種的軍事技能和特長。
  這些人拔過去,是幫助他在西南夷建軍,朝廷有意在西南夷邦間,發展一支十萬人的精銳大軍,軍士在各夷邦就地徵召。
  那一千人是去負責訓練軍隊的,永樂帝的意思是在西南夷設立一支足以真壓諸邦的武力:
  第一,是防止別的大國勢力入侵。
  第二,也防止該地區的夷人有所蠢動。
  第三,是朝廷也多一支外圍的兵鎮,成為鞏固朝廷勢力的一個支持!
  這一段時間正值海上多風,航行不夠安全,所以要從陸路行進,本來,帶著兵和侍衛,走在路上該是十分威風的行列。
  但是梅玉卻不習慣,他從來也不是個喜歡搭架子,擺排場的人,如果他領著兵一路行去,沿途必將受到地方官的迎送,若有地位相等的人,還必須前去拜會,而迎來送往,卻是梅玉最討厭的事。
  所以他跟部隊脫了節,帶了韓氏姐妹,三人三騎,各背了一個簡單的行囊,一身江湖客打扮,走在部隊的前面,而且聲明到雲南沐王府,再與大隊會合,連五十名侍衛都丟下了。
  韓氏姐妹沒到過中原,自然希望好好遊歷一下,梅玉也是幾年沒來中原了,也很想重溫一下縱馬江湖的舊夢。
  出了京師,就不再有人認識他們了,雖然,帶著兩個美麗女伴的江湖客不多,他們仍是很受人注目,但是沒有人把他當成國公或大元帥看待,也就輕鬆自在多了。
  這一趟的行程也十分自由,哪兒好玩,就多玩兩天,進人江南後,那秀麗的江南風光,也著實使他們流連了一陣,不過看多了小橋流水,也漸漸地膩了,他們一腳來到了江西的九江。
  這地方是姚秀姑的家,姚家的鏢局還在開著,由一位老鏢師七星刀計全擔任總鏢頭,計全是七星門中的長老,一手刀法沉穩凝練,火候十足,很少有人比得了。
  這家廣源鏢局,因為梅玉在擔任總鏢頭期間,弄得有聲有色,連挑了幾處綠林大堂口,已經成了南七省鏢局的盟主。
  名氣太大,責任也重,鏢局中有了擺不平的事,都會來求援,所以想停也停不了,只有繼續開下去。
  好在他們財務狀況十分良好,收入也高,得以聘請江湖上最有名氣,最具實力的武師來加盟做鏢頭,也使得鏢局的陣容更堅強,實力更不可輕侮。
  姚秀姑還是店東。鏢局的賬目財務仍是她派人在管。
  梅玉經過這兒,倒是不能不去看看,因為繼續鏢行業務,就是出之他的要求,跟江湖人保持良好的關係,也是梅玉的腹案,他知道自己因緣際會,雖然在南洋群島和中南半島上創下了一片天下,但是上了建文遜帝的關係,未來的事仍是很難捉摸。
  由於路途遙遠,山海阻隔,朝廷派大軍來征伐的可能是微乎其微了。
  不過利用江湖人做刺客殺手的可能性還非常之大,所以梅玉必須要保持江湖消息的暢通。
  而搜集江湖消息,以鏢行的名義公開行之是最好的事,也是名正而言順的。
  廣源的消息網布得既深且遠,平常都有專人跟西南聯絡,但梅玉自己來了,總也該去接觸一下,再者,有幾個昔日局中的同事,跟梅玉的交情都不錯,也可以說是梅玉的患難之交,梅玉也該去看看他們。
  梅玉的到來,倒是給大家帶來了一陣驚喜,廣源現在可以說是全國最大的一所鏢局了,它雖然吸收了最好的人才,但江湖人也以能臍身廣源為榮,廣源出來的鏢頭,到哪兒都受人尊敬。
  廣源的光榮是梅玉創下的,所以他的到來,無疑是十分轟動的,因為他既是東家,又是貴賓。
  韓氏姐妹的身份也很受尊敬,她們是苗疆的萬蠱門主,又是正統白蓮教主傳人,白蓮教雖為官府所禁絕,但在江湖人心目中,仍然是個大門戶。
  何況這兩個女郎又謙虛,她們雖是一品貴婦,卻仍是以江湖人身份,鏢師中人人都比她們年長,每個人都是她們的大哥。
  梅玉也恢復了昔日的豪情,跟大家一起歡敘,老朋友談談前幾年共保建文帝人緬的往事,新朋友則談談近來江湖發生的大事,也談到最近在海外破白蓮教異端及海盜的事跡。
  那聽來幾乎像神話,贏得了交相爭贊。
  晚間,大家在九江最大的酒樓天外天設宴款待,鏢局裡人雖多,夠資格上桌的縹師只得二十來人,剛好坐了兩桌。
  席間大家都以梅公子相稱,對韓氏姐妹,則稱以大小姐和二小姐。
  這是為了避免驚世駭俗,因為要稱夫人、國公,那勢必又要引起一陣轟動,地方縣令府台都要趕來請安遞手本,不勝麻煩。
  江湖人聚會自然不會是安靜的,兩個女的便成為大家敬酒的中心,而韓氏姐妹的酒量也大,來者不拒,而且還能回敬,這一頓酒喝得熱鬧萬分。
  熱鬧是容易傳染的,就有人想上來湊熱鬧了。
  當然,這邊桌上不是等閒人物,敢來湊熱鬧的也不會是簡單人物,首先過來的是本縣的捕頭,他磨磨蹭蹭地把總鏢頭計全拉到一邊,低語了一陣,計全立刻發了脾氣罵人了,那位捕頭賠盡小心是了。
  梅玉問道:「計老頭,什麼事?」
  計全笑道:「沒事,沒事,那傢伙是本縣的捕頭,來向我調查公子的身份。」
  梅玉喔了一聲道:「是不是本地發生了什麼大案子?」
  計全道:「哪有什麼大案子,是他們吃飽了閒得發慌,問人問到我頭上來了,憑我們廣源這塊招牌也不能吃他這一套,所以我把他訓回去了,來,我們繼續喝酒,別為此壞了我們酒興。」
  他舉杯相邀,似乎不願深談,梅玉也就算了。
  才乾了一杯酒,那個挨罵的傢伙又來了,這次又帶了三個人過來,一個是年輕公子,兩個是勁裝的中年人。
  縣衙捕頭可憐兮兮地道:「計老英雄,這是梁子少爺,是本地梁府台的少爺。」
  梁子友上前一拱手道:「計總鏢頭,是這樣子的,敝人今夜也恰好在此招待一位貴賓,那位貴賓對這兩位小娘子的花容月貌十分傾倒,故而要敝人過來,請這兩位小娘子過去喝一杯酒」
  話一出口,這邊桌上的一干鏢師都鼓噪起來,有人叫罵,有人則喊揍,梁子友有點害怕,退了兩步。
  梁子友變色道:「敝人是好言前來相請,你們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要是得罪了那位貴賓,管叫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計全忍無可忍,他離得最近,飛步進去,一拳擊出,口中還喝道:「混賬東西,欺人太甚!」
  眼看著拳頭只差三四寸就要擊中梁子友了,斜裡推過一隻手,只輕輕一碰,就把他的拳頭撞歪了。
  「計老頭兒,你的七星刀還像回事兒,論拳頭上功夫,你可差遠了,我家小王爺不過請她們去喝兩杯酒,事後還會重重打賞。」
  計全的拳被推空了,看見出手的是同來的兩個中年人之一,再聽他說到什麼小王爺,倒是一怔:「請教閣下……」
  「兄弟胡本立,匪號千臂千手,這是敞同僚冷面刀客辛十一,刻下我們都在南昌寧邸,被聘為殿護衛,目前隨小王爺到九江遊歷,在梁府台家做客。」
  計全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氣,寧王雖然節略南昌,但周圍幾個州縣都是他的封地,九江府倒是不歸他管,但在軍事上仍歸寧邸節制。
  廣源鏢局的底子硬,後台也夠,但是否能跟寧王邸對立呢?
  梅玉就在一側,他不能自作主張為梅玉惹禍,因此把眼光看向了梅玉。
  梅玉笑嘻嘻地走向前面道:「兄弟姓梅,梅山白,南下遊歷,計總鏢頭是我朋友,今天是他為我接風,這兩個是小妾,沒想到居然被小王爺看中了,這倒沒關係,她們是我買來的,小王爺喜歡,何妨也出個價買了去。」
  梁子友這下子又神氣起來了,挺起胸膛道:「有價錢就好辦,再貴小王爺也買得起。梅老大,你出個價好了。」
  梅玉道:「我買她們時,身價是黃金一千萬兩,念在她們跟了我兩年,打個六折好了,黃金六百萬兩。」
  梁子友愕了一愕叫道:「去你媽的!用黃金照著她們兩個人打造,也不用六百萬兩,你想訛人也得看看對象,瞎了你的眼珠子。」
  梅玉沉聲道:「買賣不成仁義在,你嫌貴可以不買,開口傷人就過分了!金玲,要他一隻眼珠子。」
  韓金玲素手輕招,唆的一聲,一枝袖箭已射進了樑子友的左眼,奪眶而人,鮮血直濺,痛得他哇哇直吼。
  梅玉一笑道:「我這侍兒身手不凡,能文能武,還有許多特別本事,六百萬黃金一對,我已經是十分優待了,你居然還嫌貴,當真是有眼無珠。」
  這時胡本立和辛十一都逼近過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8 18:40

第三十九章 狼子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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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計全和幾個鏢師忙圍了上來,這些鏢師都是四方名家,使得那兩個人也有些膽怯道:「你們當真敢與寧邸作對?」
  計全怒道:「寧王府的人也不能仗勢凌人,我們規規矩矩地保鏢,行得正,立得穩,就不怕任何強權,你唬唬一般老百姓還可以,想欺壓江湖人還沒有這麼容易。」
  梁子友還疼得滿地亂滾。
  旁邊又過來幾個人,為首的是個年輕人,二十來歲,穿了一身錦服,胡本立和辛十一都躬身叫了一聲:「小王爺!」
  小王爺哼了一聲道:「你們可真有本事,叫你們跟來是要你們照料一下梁少爺,你們卻讓人戳瞎他一隻眼睛!」
  胡立本急忙道:「小王爺!他們是突然偷襲下手,屬下來不及防備。」
  才說到這兒,那個小王爺像旋風似的捲了過去,劈啪兩響,胡本立已翻跌了出去,兩頰立刻紅腫,口角也流下了鮮血。
  小王爺這才指胡立本罵道:「沒用的奴才,我在一邊瞧得很仔細,人家明明已經先打了招呼,你居然敢說人家是偷襲出手。」
  胡本立不敢再開口了。
  辛十一才道:「小王爺!屬下等是沒想到對方會用暗器傷人。」
  小王爺冷笑道:「你們過來的時候,已經知道這邊全是江湖人。」
  「但鏢行是白道俠義,廣源鏢局又是全國最大的一所,他們的鏢師應該是俠義表率,誰想到他們會使暗器呢!」
  那些鏢師們都被說得有點不好意思。只有韓金玲笑道:「各位達官老爺們是俠義英雄,不屑於用暗器的,但奴家卻不是,人是奴家射傷的,扯不到廣源的各位英雄身上去,至於我射傷他,是得到我家公子的吩咐。」
  梅玉傲然地道:「我梅山白的侍兒,他竟然有眼無珠,當做一般市井歌妓,豈非是空長了一對眼珠!何況那位捕頭兒第一次前來,計老英雄已經告訴明白了,他偏偏還要再來糾纏,分明是想著他府台公子的身份凌人,我就給他點顏色看看。」
  小王爺點點頭道:「好!不畏權勢,梅公子端的好擔當,但不知梅公子府上是哪裡?」
  梅玉一昂頭道:「別盤家世,我們講的是理,比的是氣,梅某理直氣壯,見了皇帝也不怕。」
  小王爺的臉上沉下了怒色,冷笑一聲道:「你有理,我也有理,咱們講道理也講不清的。」
  「閣下有什麼理?」
  「冒犯令寵固為不當,但你們出手叫人傷殘也太過分了,所以我也要討回公道。」
  梅玉笑道:「閣下要怎麼討回公道?」
  「比人多勢眾,你們差得太遠了,本小王爺不願意倚仗勢力來壓你們。」
  梅玉一笑道:「小王爺,你錯了,你王府裡最多不過幾名家將而已.要講人多勢眾,廣源鏢局為南七省鏢局總盟主,交情通到黑白兩道,一張武林怗撒出去,可以把南昌城擠破,這一點你可嚇不了人。」
  小王爺沒想到梅玉會冒出這一番府,梗了一梗道:「反正我無意用權勢壓人.但是也不甘心受辱,子友兄的一隻眼睛不能白瞎,各位都是江湖人,我們也用江湖手段術解決,明天下午,我帶人到貴局拜訪。」
  「小王爺是什麼意思呢?
  「沒什麼意思,我會帶十個人來,連我是十一場,領教一下天下第一鏢局的雄風,如果十一場內我們勝了六場,請廣源鏢局卸下招牌。」
  梅玉笑笑道:「這個要求太莫名其妙了,射瞎梁子友的是小妾,發出命令的是我,不能扯到鏢局頭上去,而且閣下太自說自話了,你們勝了要鏢局關門,你若是輸了呢?是不是也要南昌的寧王府關門。」
  「你太放肆了!」
  「我倒不以為我放肆,因為我們都知道,關閉王府,只有皇帝才有權力,連你也做了不主,但你卻是代表王府來向我們挑戰,要提勝負條件,最好是提出一些你能做得到的事。」
  小王爺的怒氣居然消沉了下去,點點頭道:「不錯!這是我缺乏處事經驗,說話不得體,以閣下看,我們該如何定勝負的注子呢?」
  梅玉想想道:「我們若是輸了,我自剜一目,當眾置酒向梁子友道歉,你們若是輸了,梁子友受傷的事算他自認倒霉,由王府置酒向廣源道歉。」
  小王爺想了一下道:「可以,明日午後未正,我準時帶人候教!」
  他拱拱手,帶著人退走了,這邊桌上立刻議論紛紛。
  計全道:「沒想到王府世子,居然會是位技擊高手,看他今天掌摑胡本立的身手,動作快,出手准,而且還看不出門路家數。」
  梅玉笑笑道:「他們王府自然有能力聘請高手任教,也不會固定由一人任教,所以看不出來路的,貴族世家的武技多半融合各家,這位小王爺由我來應付好了。」
  計全道:「公子又何必要冒險了,可以動手的人太多了。」
  梅玉道:「不然,你們日後還要在江湖上走動,得罪豪門殊為不值,他們的報復行動會無休無止,明槍暗箭一起來,使你防不勝防,不若由我來應付,必要時我亮明身份,諒他也不敢惹我。」
  韓金玲道:「爺,人家是王府世子,不怕你這一等公的,人家到底是皇帝的手足親人。」
  梅玉笑道:「現在這位皇帝,最不講手足親情的,我已經整倒了兩位親王,都是皇帝的手足兄弟呢!這一次我佔住了理,是他們先欺到我頭上的,玉玲和金玲兩姐妹這次在京中由皇帝親封為國公夫人,還由皇后認了親,收做乾女兒,算來都是公主,他要欺到她們姐妹頭上,是他自己找霉倒,必要時,我就一狀告到宮裡去。」
  計全道:「那究竟不太好。」
  梅玉道:「我知道各位在江湖上身份清高,不願扯進宦海恩怨,我只是告訴大家一聲,不必顧慮他們在官方的勢力,好好應付一下明天的挑戰,選出八位應戰者。」
  計全道:「不是有十一場嗎?」
  「我跟她們姐妹各接一場。」
  「公子,你接下小王爺,同樣都是世家武學,旗鼓相當,但是大小姐和二小姐……」
  「你別替她們姐妹擔心,她們雖是女流,卻身兼兩大門戶的龍頭,功夫扎實,比我還強一點。」
  計全就不開口了,梅玉的武功他是清楚的,當年保著建文帝南下時,一支劍已使盡威風,連連闖關,建下了赫赫盛名。
  韓氏姐妹身掌萬蠱門和白蓮教兩大門戶,想得到不會差。
  只是梅玉一皺眉頭道:「這位小王爺的用心難測,他對廣源的情況應該很清楚,為什麼偏要來找這個麻煩,難道是想在江湖立威嗎?江西大半是寧王采邑,這王府的威風已經夠了,難道還需要進一步吃到江湖上嗎?」
  這個問題自然無人解答,到了第二天午後,小王爺帶了人來到鏢局裡的時候,大家就更驚詫了,小王爺帶了十幾名家將,不過那些人只是站在背後撐場子而已,他出戰的代表都是穿著便服,男女老少都有,有些是陌生面孔,有些卻是極負盛名的獨行大盜或黑道梟雄。
  看來他是真心想踢場子來立威了。
  比賽場地是鏢局的練武場,地方很寬大,計全還請了幾位地方上知名人士前來作為仲裁。
  小王爺今天一反常態,對那些仲裁人十分客氣謙虛,擔任主裁的八卦門掌門徐俊達表示希望這只是一場武技切磋,大家最好點到為止時,小王爺立刻接口道:「當然,當然,兄弟就是怕家將們手腳控制不住,特地將王府幾位供奉老師請來助陣,他們都是在江湖上闖蕩有年的武林大師,手底下絕對能控制分寸,今日純為以武會友。」
  對他態度的改變,眾人都感到很納悶,但又猜不透他葫蘆裡賣什麼藥,只有看了再說吧!
  徐俊達交代了一下門面話,雙方各推出第一位代表,鏢局方面為慎重,第一個推出的是少林門下弟子林惟善,他藝出少林嵩山本院,十五歲上山,二十五出師,十年苦修,拳、掌、棍都具有了十足火候,是正式由木人巷打出來的名門高弟,磨練江湖十年,今年三十五歲,正是一個武人的巔峰狀態。
  王府推出來的卻是一個妖饒女子,身穿彩色錦衣,面容妖艷,體態嬌柔,風情十足,可是大家都不敢對她輕視,因為此女出道江湖也有十年了,平時騎一頭黑驢,遊戲江湖,卻又藝高人膽大,不但敢黑吃黑,整隊的鏢車她一個人照樣敢碰,飛衛女聶巧巧是名震江湖的女殺星,想不到她會被寧王府聘去當殺手了。
  聶巧巧仍是老習慣,一上來就賣弄風情,細言軟語,直誇對方英雄了礙,然後突下殺手,很多人被她捧得暈淘淘的時候,莫名其妙地丟了腦袋。
  當雙方言明以兵器對決後,聶巧巧就取出了肩頭的雙刀笑道:「林老師是少林名家,一支羅漢棍威震天下,小妹是萬萬不是敵手的,但名家當前,心癢難已,只有用小妹自創的一套三手刀法請教,千萬請林兄手下留情。」
  林惟善抱棍拱手道:「姑娘言重了,姑娘的雙刀聞名天下,還有人送了姑娘一個雙刀追魂的外號,但不知這三手刀法又是如何施展的。」
  聶巧巧笑指腰間的一柄短刃道:「第三把刀在這裡,至於如何施展,請恕小妹賣個關於,不過小妹向林兄保證,絕沒有第四把刀就是了。」
  林惟善再度拱手道:「就請姑娘賜教。」
  聶巧巧忽地一滾,人就像一朵彩雲似的飛過去,雙刀似雪,砍頂削足,一發就是兩招。
  很多人就被她這一手殺成死傷的,因為談話剛完,連門戶尚未拉開,她就開始進招,動作快不說,出手就是殺著。
  一般人使雙刀都是前後相連,左右呼應,但聶巧巧卻不同凡俗,她的雙刀分使兩種不同的招式,方向不同,攻擊點不同,只有速度相同,就像是兩個使刀的高手,同時集中力量,攻擊一個人。
  只是這種戰法對少林出身的林惟善卻佔不到便宜,他雙手握住棍子中段,頭尾齊飛,輕輕鬆鬆地就把兩刀都架了開去,聶巧巧滾身退出後,收招跳起道:「好功夫,好眼力,名門弟子,究竟不同凡響。」
  這倒是出於真心的讚美,因為聶巧巧的動作太快,一般人只能見到人影刀光,無法辨識招從何來,林惟善能夠準確地格開雙刀,造詣的確不凡。
  林惟善對她的讚美如若未聞,長棍一放搗將出去,取的是對方肩頭,聶巧巧一擺身子就躲過了,正想再次進招,哪知道林惟善的棍又橫拖了回來,若不是她縮頸矮腰得快,幾乎就被掃中在腰側。
  林惟善的攻勢式式相連,或點或砸或掃或劈,呼呼風生,勢子十足驚人,聶巧巧身軀又軟又玲瓏,前折後仰,跳高竄低,靈活異常,但只能一直採守勢,根本沒有回手的能力了,像這樣,進行了六十多個回合後,聶巧巧似乎體力不支了,一個鐵板橋躺下後,沒有立刻起來,林惟善棍化撥草蛇點了出去,聶巧巧大喝一聲,雙刀忽地擲出,刀化兩道光虹,飛向林惟善的兩邊頸側,然後她的雙腳在地上一點,人也像支飛矢般地射向林惟善,同時拔出腰間的匕首,擲向林惟善。
  這就是所謂的三手刀法,果然霸道絕倫,林惟善的反應十分冷靜,他首先把棍子丟開,空出雙手分向兩側拍出去,拍飛了兩口單刀,然後身子也後仰,避開了那一刺,只是同時他還能屈身一腿踢出,踢在聶巧巧的右股上,把她踢得向一邊撞去。
  聶巧巧落地後,正待彈腿跳起,忽黨肩頭一股重力壓下,那是林惟善的棍子壓在肩膀上。
  人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又取回了兵器應戰了。
  這次人家若不是採取壓式而改用掃劈,自己不死也必受重傷了,技遜一籌,聶巧巧倒是很光棍,將匕首朝腰間一插道:「多承手下留情,小妹輸了。」
  林惟善也一拱手道:「姑娘手下高明,林某十分佩服。」
  這一局比賽算是完了,鏢局方面先馳得點,人人都很興奮,但很多人也明白,這一陣若非林惟善,能撐下來的沒幾個,對方的實力的確不容忽視。
  鏢局在第二場排出的是湖北名武師黃太沖,武當弟子。
  王府派出的則是一個使判官筆的生死筆劉琪,是鄱陽湖的黑道大豪。
  這兩個人的比鬥很精彩,一直拼戰到一百多招後,黃太沖才一劍刺中對方肩頭而獲勝,兩個人都汗透重衣,戰得十分辛苦了。
  鏢局方面連贏兩個勝點,小王爺的神色已不那麼輕鬆了,後兩場他都派出了兩個名不見經傳的代表,一個是位頭陀,另一位則是個使拐的老婆婆,也都得到了先手,拉成二比二平手。
  再比下去,王府的人似乎高明起來,竟然爬到四比二的領先局面,梅玉朝計全點點頭,派出了韓玉玲。
  王府似乎也知道了這個女郎不好惹,派出了一個老叟--妙手空山談不同。那是黑道的空師,扒手門的掌門人,在江湖上地位極尊。
  計全一皺眉道:「此老得罪不起,他的徒子徒孫分佈在江湖極眾,得罪了他,十分麻煩。」
  梅玉最聽不得的就是這句話,沉聲道:「江湖前輩要自重才會受人尊敬,他為老不尊,不顧一代宗師的身份,跑去替王府做打手,是自貶身份,玉玲,別存著顧忌,好好地教訓他一下。」
  這番話說得聲音很大,也說得談不同臉紅了起來,怒哼了一聲,就是一抓抓過來,韓玉玲閃了笑道:「慢來,老人家,咱們還沒說要比什麼呢?」
  談不同怒聲道:「隨你施展什麼,老頭子就是這一雙空手對付。」
  手抓又進,卻被韓玉玲橫撩一劍砸開,劍指交觸,不僅叮然作響,而且還有火花冒出來。
  韓玉玲笑道:「原來你老人家還帶著指套,這下子刀劍不人,比什麼武器都方便呢?」
  「那你乘早棄劍認輸,否則老夫在你臉上抓幾條裂痕,叫你成個破相。」
  韓玉玲笑道:「老人家別把話說得太滿了,我這是一枝寶劍,你那風磨銅的指套未必能擋得住,把手指削斷了幾根,你就扒不成東西了。」
  談不同怒叱一聲,發抓更急,韓玉玲則發出一聲銀鈴般的笑聲,輕輕地躲開了。
  就這樣一個攻,一個躲,韓玉玲的笑聲不斷,那笑聲十分好聽,聽在人耳中,令人有蕩氣迴腸之感。
  梅玉低聲道:「你姐姐在搗什麼鬼?」
  「這是我白蓮教中的秘學攝魂大法,那笑聲輕輕可以使人視聽受干擾,動作不敏,重則使人心智迷惑,神經錯亂,那老兒的內力修為算是高的,只受到一些輕微影響。」
  梅玉道:「怎麼用這種功夫呢?被人瞧出根底來,又要惹出大麻煩。」
  韓金玲道:「爺放心好了,這是我們教中只傳教主的獨門功夫,沒有人會認出來的,本來是用一種口笛吹奏出那種聲音,姐姐卻把它改變成笑聲,更是無人得知了。」
  這時場中,只有談不同一個人在手舞足蹈,韓玉玲已站在一邊,除了發出那種笑聲外,已經無須行動了,可見她已能控制了談不同。
  不僅談不同一人如此,王府那邊的人個個如癡如呆,就是鏢局這邊的人,也個個是神情癡笨之狀。
  梅玉駭然道:「這笑聲如此厲害?」
  「爺千萬別看輕了,姐姐所施展的實際是魔教秘籍中正宗武學天魔吟,完全是仗著內力施為以惑人心志,除了修為有素的修道人之外,極少能不受影響的。」
  「怎麼你我又是例外呢?」
  「我們姐妹是修煉同一種神功的,自然不會受影響,至於爺跟我們結為夫婦後,神意聲氣都相通,也能不受影響,此外無人能免,只有輕重之別,像談不同是直接受術者,情況嚴重得多,其他人則略受影響罷了。」
  「這種功夫每次可能對付多少人?」
  「不一定,看施為者的火候道行而已,姐姐現在大概可以對付三個人,我們姐妹合作,約能施為十個人。
  「施展這種功夫極耗人元神,一次施為,總要養息好幾天才能復原,而且習成之後,又必須時常演練,今天姐姐是藉機會練習,才使用出來。」
  梅玉不禁搖頭歎道:「你們姐妹身上的邪門法術究竟還有多少,我現在是越來越對你們感到害怕了,不知道什麼時候,你們伸個手指,我就會粉身碎骨。」
  韓金玲笑道:「爺只管放心,你身上有我們同命鴛鴦蠱,你若死了,我們也立將追隨於地下,所以除非我們不想活了,否則絕不會害你的。」
  這時談不同已經舞得四肢無力了,軟倒在地上,他剛才雖是對空發招,但因受魔吟所制,每一拳一腳都使出了全部的勁力,那股勁力得不到施發對象,迴旋衝擊自己,等於他是跟一個功力悉敵的人,力拼了百多招,自然要累垮了。
  談不同坐在地上喘氣,兩眼翻白,韓玉玲這才停止了笑聲道:「談老英雄,別賴在地上,起來再打呀!」
  談不同直喘道:「你……使妖術,那不算本事。」
  韓玉玲哼了一聲道:「能把對方制倒在地上的就是本事,自己沒見識,少說那種不要臉的話。」
  談不同氣得兩眼直翻,終於一口氣憋不過來,昏了過去,王府那邊有人將他扶了回去,這一場勝負分明,不必再等仲裁人宣佈了。
  小王爺的神色頗為沉重,歎了口氣道:「子友兄的眼睛瞎得不冤,這位小娘子有這等奇技,的確值得黃金六百萬兩的,閣下如果還有意……」
  梅玉哈哈大笑道:「小王爺,你別擺闊了,比家財,梅某不敢說是天下第一,但也絕不會少於你們寧王府。
  「而且閣下也不見得能做主,老王爺未必肯用那麼多的金子換取兩個女人,六百萬兩黃金是你們寧王府十年的軍餉。」
  小王爺臉色一變道:『你怎麼知道我們一年軍餉幾多?」
  梅玉笑道:「我有個親戚在度支部做事,天下各處兵鎮每年兵餉若干我都知道。」
  小王爺又頓了片刻才道:「我也知道你只是說說而已,出再多的錢,你也不會出賣這兩個女子的。」
  梅玉道:「對了!別說我不窮,即使我窮到三餐不周,我也不會賣老婆,何況她們是自願跟著我的,我也無權決定她們的去向,更無權把她們賣掉。」
  小王爺又沉思片刻才道:「梅兄,你憑令寵那一手天魔追魂吟,敝方就無人能敵了,因此敝方認輸。」
  韓玉玲一驚道:「你識得這種功夫?」
  小王爺面有做色道:「在下自幼就善於武技,雖然練得不怎麼樣,但是有關各種武功秘籍的資料卻知道得相當清楚,姑娘先前所施是魔教中十大絕學中的第三項,叫追魂天魔吟,施為之後,能使人神智受制。一百年前,魔教崩滅之後,秘籍失落不知去向,十大學也就絕傳了,近年來有幾項已經出現在江湖上,倒是姑娘所施的天魔吟,尚是首次見聞,不知姑娘可肯將來歷見千。」
  韓玉玲道:「這是我家傳的。」
  「那麼姑娘的身世……」
  韓玉玲道:「我們姐妹以前的身世不足為外人道也,反正我們已經委身梅公子,而且終身不會改變,這就是我們的身世。」
  這分明是不肯告訴人的不合作態度了,小王爺卻似乎不肯死心,繼續地努力道:「二位姑娘國色天香,又具如此奇技異能,屈為人妾,似乎太委屈了。」
  韓玉玲冷笑道:「小王爺看我們可是肯受委屈的人?」
  這個問題可把小王爺問住了。
  韓玉玲又道:「身侍梅公子是我們自己的選擇,我們姐妹心儀其人,不要說是為妾侍,就是為婢為僕,我們也是心甘情願的。」
  小王爺只有尷尬地笑道:「是!是!想不到梅兄有這麼大的魅力,贏得美人心肯死,男兒至此是英雄,真叫人好生羨慕。今天切磋的勝負已定,敝方認輸,當在後天中午,在天外天酒樓,向廣源的各位老師和梅公子公開致歉,到時務請各位不吝賜教。」
  他忽而變得十分客氣和謙虛,倒是使人無從捉摸之感。
  梅玉道:「小王爺,這場算下來,也不過三比四,你們還領先一場呢,你怎麼認輸了呢?」
  八爺道:「就憑那位姑娘一聲天魔吟,敝方就無人能敵,何況還有一位姑娘和梅兄都尚未賜教,貴方高人太多,敝方輸得心服口服。」
  他這一認輸,梅玉也不便再堅持下去,小王爺帶著人,客客氣氣地告辭了,還一再地請大家別忘了後天中午酒樓之約。
  第二天,小王爺送來了帖子,措詞極卑。
  梅玉看了道:「看來他似乎真有息事寧人之心,梁子友的一隻眼算是白瞎了,只不過我心裡實在弄不懂,他究竟是在打什麼主意,那天在酒樓上,他明知廣源的鏢頭不好惹,卻偏偏要叫梁子友來碰一鼻子灰,比武那天,他明明還有好幾個可戰的好手,比下去未必會輸,卻突然地止斗認輸。」
  韓玉玲道:「爺,我以為那天在酒樓上,他挑釁找事是故意的,目的就在激起那一場比鬥,目的也是要瞭解一下我們這方面的實力。」
  「他要瞭解實力幹嗎?」
  「鄭總監搜集得到的情報不是說有幾個藩王都在大事招募人才,擴充實力。」
  梅玉道:「幹什麼?他們也準備造反?」
  「何必要造反,太祖生了一大批兒子,個個都是不安分,燕王朱棣現在當了皇帝,他的那些兄弟,仍然互相拱來擠去,不是互相結黨,就是互相傾軋,當然等到力量夠大了,也有奪取江山的可能,江西的寧邸,向來就是不太安分的一個。」
  梅玉笑道:「你怎麼對這些事如此清楚?」
  「鄭和跟我說的,他知道爺把探取消息、管理線人的工作交給我負責了,他就把天下的動態告訴我,使我能充分地瞭解。」
  梅玉道:「這我就明白了,小王爺這次是出來擴充私人班底的,倒是要想個辦法使他死心才好。」
  韓玉玲笑道:「除非是讓他知道爺的真正身份,否則恐怕很難,因為他若開了口,就不會容許人搖頭,因為他不能容許一個外人知道他的秘密。」
  梅玉冷笑道:「那麼這一次他就要倒霉了,我就不信他真能奈何我。」
  韓玉玲沒有再說什麼,她極端地尊敬梅玉,從沒有想到要去干預改變什麼,所以梅玉在不太明白的時候,或許會問問她們的意見,但是在梅玉做成決定時,她們就從不再加以勸阻了。
  這種情形不但她們是如此,連梅玉的原配姚秀姑也是如此。
  道歉的酒宴如期在天外天酒樓上舉行了,小王爺那天雖然以便服出現,但是他在帖子落款是南昌寧王邸朱漪,那也等於是說明他小王爺的身份了。
  梅玉幹過廣源的總鏢頭,也曾大出風頭過,但是他在西南幾年,人已有點發胖,也有了短短的鬍子,不似當年的翩翩年少,重要的是當初他出了幾次大風頭都在外地,九江認識他的人反而沒有了。
  人家也許由姚秀姑嫁給梅玉之故,想到這個梅山白可能是梅玉的親戚,萬萬也沒想到會是他本人。
  小王爺自然也沒想到,所以他在宴會時道了歉,給足了梅山白面子後,席終,客人散了,他仍然邀請梅山白留下來,說有進一步請教,梅玉心裡有了數,也就答應了。
  談話仍是在天外天酒樓上舉行,他們已包下幾個酒樓,宴罷後,王府的親丁家將們把守樓梯,空出了幾個座,收拾了一張乾淨桌子,泡上一壺好茶。
  談話的人只有八位了,梅玉帶了韓氏姐妹和計全坐了半桌,另半桌是小王爺和一個中年婦人及兩名老者。
  這三個人都參加了宴會,可是小王爺沒有介紹,把他們放在王府的供奉們一桌,梅玉也沒注意。
  這時候才看出他們的特別來,不禁頗為注意,小王爺首先就是介紹他們。
  指著中年婦人道:「這位史大娘是寧王府武術總教練,也是在下的老師,家師在江湖上稱飛天魔女,閨諱上翠下柵。」
  梅玉不禁駭然動容,因為飛天魔女史翠柵是名震天下群魔榜上排名第一的大魔頭,雙手練就的老骨魔爪功,堅逾金石,寶劍利劍都砍不傷,水火不傷,抓石成粉,多少成名武師,都被她一抓破了腦袋。
  史翠珊又傲然地點點頭。
  小王爺又介紹了那兩個老者道:「這兩位是密勒池煉氣士,屠龍尊者和伏虎尊者,兩位尊者都是寧王府的副總教習。」
  這兩個人倒是名不見經傳,但他們能在史翠姍之下擔任副手,絕非等閒之輩。
  而且這也表示了他們今天比武,的確是存心相讓,若是這三個人下去,恐怕鏢局裡沒人能抵擋的。
  梅玉也連道了幾聲久仰,草草地為自己這邊的人引見了,韓氏姐妹仍是一派不在乎,她們是另有所恃,武功比不過人家,還有法術和蠱術,但計全卻是十分不安,他開始意識到這一次茶聚將會很難過。
  小王爺開了口道:「梅公子跟廣源是什麼淵源?」
  梅玉搶著道:「是這樣的,這廣源本是家嫂姚秀姑的生意,她隨我堂兄梅玉到西南當一品夫人去了,這片生意就叫我就近照管一下,其實我根本不懂,完全是計老英雄在撐大梁,我在廣源可以算是客人,也可以算是東主。」
  小王爺眼中泛起異彩:「原來梅公子跟國公是兄弟!」
  「不錯,他大我一歲,可比我有出息多了,已經是一等國公,坐鎮西南數邦,我卻是個正一品的布衣百姓。」
  「梅兄太客氣了,以梅兄這份氣宇人品,未來發展,不見得就遜於令兄汝國公。」
  梅玉哈哈大笑道:「我大哥是運氣好,跟遜皇帝建文結成了兄弟,才混到他那一片前程。」
  「這倒不盡然,總要他自己也有站得起來的條件。」
  「有他那樣條件的人太多了,但沒有他的運氣也枉然,那些話不必談了,小王爺今天是有什麼見教?」
  「梅兄果然快人快語,兄弟也就不兜圈子了,兄弟是來邀請梅兄合作,共謀日後百年富貴的。」
  梅玉一聽知道花樣來了,卻故意地一笑道:「小王爺在開玩笑,你是現成的王府世子,將來承繼王府,也是現成的百年富貴,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何須謀求……」
  小王爺輕哼一聲道:「萬人之上有什麼用,畢竟還是在一人之下呀!」
  梅玉的瞼色一變道:「小王爺莫非是想……」
  小王爺用手止住了他的話:「梅兄知道就好,不必說出來,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誰又不想呢?不過光是想是沒有用的,至少本身還得要一點配合的條件,目前南昌的條件就不錯,家父手下有十幾萬雄兵。」
  「那可不當回事,皇帝手中有百萬大兵呢!」
  小王爺微微一笑道:「皇帝手中的兵不見得完全聽他的調度,目前最多只有京師的二十萬禁軍是他真正能調得動的,其餘的兵權都在各地將帥手上,他們支持誰,就會擁護誰,我父王已經有了三處兵鎮的支持。」
  「這三處支持就夠了嗎?」
  「當然還不夠,這正是我們要努力的地方,梅公子,你是否能夠影響今兄一下呢?」
  「家兄有點兵,但不會超過兩萬人,而且又遠在邊陲,來不及開進中原的。」
  「不要他的兵開來,只要他表示支持,就可以影響到雲南的沐王府,那兒也有十幾萬的大軍,而沐王本人更是國公群的領袖,他們一表明態度,天下大事立定。」
  梅玉故做沉吟道:「在下不知道家兄的意向如何?」
  「梅兄可以去影響他,令兄忠於遜帝建文,而建文帝就是被燕王趕離中原的,為了替建文帝出口氣,令兄也該支持我們的行動才對。」
  「這個在下不是家兄,不能代他做主答應什麼的。」
  「這說得也是,不過梅兄可以先參加我們,等既成事實後,令兄想到脫不了身,也就不會置身事外了。」
  梅玉一笑道:「這種事萬一失敗,可要抄家滅族的,借問事成之後,我們會有什麼好處?」
  「那自然是百年富貴,封侯拜相。」
  梅玉道:「家兄已經是一等公了,對外姓之巨而言,榮封已至極頂,手綰兵符,坐鎮一方,連那些藩王都要聽他的,就算老王爺當了皇帝,不會比現在更好了吧?」
  小王爺道:「這個……多少會好一點,我們可以把他調回中原來。」
  梅玉道:「家兄在西南是為了協助聖光寺治夷,否則他在西南屢建奇功,要求回調,皇帝不會不准的,目前皇帝對家兄之推重,已勝過對內親之倚重,先後有兩位親王都因為跟家兄作對而倒了下去,光是這點好處,恐怕家兄不會點頭的。」
  小王爺不禁皺起了眉頭,的確,要再給梅玉什麼好處而超過現在,的確是太難了,想了半天他只有道:「令兄的條件等他自己開口吧!我們把話題轉到梅兄身上來,在下對梅兄的借重,並不下於令兄。」
  「敝人一介布衣,有什麼可供效勞的?」
  「梅兄太客氣了,你的一身武功,再加上你身邊的兩位小娘子,便可抵上千百個甲兵。」
  「武功高有什麼用,說人能力敵萬夫,那是騙人的,一名高手或許能力敵數十人,但絕難勝得百名兵勇。」
  這時那兩位密宗修士卻不甘沉默了,屠龍尊者哼了一聲道:「老夫就不同意這句話,想當日在大雪山,一爪一個,抓死了一百多人,其餘的人嚇得一哄而散。」
  梅玉道:「那是閣下碰到了一批烏合之眾,若是有訓練的正規軍士,布起陣法,有五十人就能活活困死你。」
  屠龍尊者大叫道:「老夫不信,你去找五十個人來。」
  梅玉笑了一下,對小王爺道:「請小王爺借用十四名家將來,再由小妾姐妹前後帶領,排成一個最簡單的一字長蛇陣,向屠龍前輩請教一下。」
  小王爺倒是十分感興趣,連忙下樓調了十幾名家將上來,就把樓上桌椅移開,韓氏姐妹一個在前,一個押後,只吩咐那些家將們一定要跟緊前面一個人前進,聽命令做動作,不得違誤。
  也不過當眾練習了兩三次而已,主要是這些家將都受過戰陣訓練,梅玉擺的戰陣雖略不同,但卻未脫戰陣常軌,所以他們習來頗為順利。
  梅玉拿手帕縛在筷子上做令旗,站在椅子上指揮,十六人執劍排成一列。
  梅玉道:「請前輩賜教。」
  屠龍尊者傲然出列冷笑道:「憑這麼一個陣式,這麼幾個毛人就想制住老夫,那除非是日從西出……」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8 18:41

第四十章 邪不勝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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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屠龍前輩,說大話是沒用的,就請賜招吧!」
  居龍尊者信手朝為首的韓金玲門面抓去,韓金玲用劍一封,竟然握住了她的劍。
  正想用另外一隻手去抓韓金玲,哪知在蛇尾部位的韓玉玲已迅速帶了家將們繞了過來,而且發出一個急速的命令:「刺!」
  唰的一聲,十幾支劍同時動作,至少有八支劍是刺向屠龍尊者,而且有四支劍刺中了他的身體。
  屠龍尊者練就的密宗氣功倒是很厲害,蹦蹦連響中,四支劍都斷成了兩截。
  而韓金玲的那枝劍則十分凌厲地掠過了屠龍尊者的喉下,使他感到頷下一涼,不僅尺來長的山羊鬍子被掃過一半,而且喉頭微微一涼,連忙放開手中的劍去摸了一下,哪知道竟摸了一手的血!
  那韓金玲所使的是一柄寶劍,斷金截玉,鋒利無比,屠龍尊者的護體神功雖然厲害,也難以抗拒,被割破了分許深的一道口子,這只是表皮之傷,要不了命的,也不過就流一點血而已。
  可是他自恃護身神功能刀劍不傷,內心十分自大,這時見寶劍能傷了他,心中害怕起來,由於害怕之故,凝聚的氣一鬆。
  接著同時,面對他的韓金玲一揚手,兩支烏羽純鋼袖箭,以鳳凰爭篙的方式,射進了他的眼眶。
  這是練氣的死角,也是任何護體神功練不到的地方。
  噗噗兩聲,箭身沒眶而人,屠龍尊者補地而倒,伏虎尊者連忙搶步出來扶起他一看,兩校箭已深陷入腦,雖然還有呼吸,但顯見已活不成了。
  伏虎尊者怒容道:「你們怎能下此毒手呢?」
  韓金玲也怒聲道:「戰陣之上,生死各按天命,不過此人實在也該死,你請想想他剛才一抓是對著我什麼部位?」
  原來剛才屠龍尊者第二次左手所對的部位,剛好是韓金玲的前胸乳房的位置。
  這在武林中與女子對搏時之大忌,犯者會引起武林公憤!
  因此連飛天魔女史翠柵也道:「這一抓委實太已下流,他死得也不冤枉。」
  伏虎尊者怒叫道:「放屁!我們密宗派的人沒這些禁忌,我們的對象不分男女老幼,哪一個地方都可以攻擊,以殺死對手為上策!」
  史翠珊冷笑道:「可是屠龍尊者出手一招,反而被人家殺死了,可見你們密勒派武功成就有限。」
  伏虎尊者忽地向史翠珊撲去,口中喝道:「史老婆子,你欺人太甚,我們進王府兩年來,一直受你的壓制,難道我們當真怕你不成。」
  聲隨人到,也是抓向史翠珊的前胸,史翠柵左手拋出一片綠影,那是她翠衣的袖子,啪的一聲,在伏虎尊者的臉前彈散開來,把伏虎尊者的衝勢擋住,還把他彈退了好幾步,可見這女魔頭的功力十分驚人。
  伏虎尊者也是一怔,似乎沒想到對方的內力如此之強。
  史翠珊又冷笑道:「瘟老頭兒,你們一直以為屈居為副很不服氣,今天就叫你知道老娘憑什麼跨在你們上面。」
  伏虎尊者再度怒吼一聲:「賊婆娘!」
  再度撲身前去,史翠珊也再度拋出翠袖,哪知伏虎尊者卻一矮身,由前衝改為滾進,鑽過翠袖,滾到史翠珊腳下,史翠珊一驚,連忙拔身上躍,但已慢了一步,雙足被他握住,拖倒在地。
  韓氏姐妹已從梅玉的眼中得到提示,雙劍上前,貼緊他的手臂用力一拖,在兩支寶劍下,伏虎尊者的雙臂齊斷,哇然痛叫聲中,他居然用身子衝向韓金玲。
  韓金玲倒不在乎他的拚命,躍起飛騰避過,卻在他的斷臂處灑下一把斷魂血蠱。
  這種蠱蟲專由傷口流血之處進人人的身體,而且立即由血脈之運行進人心臟,開始嚙食心臟。
  伏虎尊者連撞了韓氏姐妹兩次未果,等欲撞第三次時,蠱毒已經發作,痛得他倒地翻滾不已。
  小王爺驚道:「小娘子請高抬貴手。」
  韓金玲道:「辦不到,密宗派人最會記仇,一點小事都會牢記在心,思圖報復,我們斬了他的雙臂,他一定會死找我們報仇,所以我們必須斬草除根。」
  小王爺道:「他跟史總教習只是意氣多爭,無須二位插手……」
  韓金玲道:「第一,他的師兄已經死在我們手中,他一定會找我們報復,所以我們為了省麻煩,本來也要除去他。第二,他對史前輩交手時太過惡劣,與女子交手時,忌近身肉搏,拖扯滾地,犯江湖之大忌,我們看不順眼。」
  史翠珊也站起道:「我說過了,用他們這種人就會失去其他的江湖人的。」
  小王爺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但也不便多說去刺激史翠珊。
  而且他對於那一字長蛇陣上擊首則尾應的變化,十分激賞,當然他也是個行家,看出整個陣式的樞紐,在於首尾兩個領隊的人。
  韓玉玲的走位正確,韓金玲的時機拿捏得準,才會一聲令下時,所有的兵器集中於一人。
  那些家將都是自己的,經對方略事指點後,居然能發揮如此大的效用,使他對這個梅山白和兩位侍兒益增興趣。
  不知想個什麼辦法要將此二人搶到身邊來不可,頓了半天,他才像下定了決心似的道:「二位如肯到南昌去,我當以側妃的名義安置二位,等日後我若當了皇帝,你們就是貴妃了。」
  韓玉玲冷笑一聲道:「小王爺以為一個側妃就很了不起嗎?」
  小王爺急道:「那是敞人所能給予二位最高的名位了,本來二位就是要正妃之位,在下也欣然相與,只是我那岳家乃鎮國大將軍昭武侯,手擁二十萬大軍,與家軍未來關係重大,不能斷了這門親戚。」
  韓玉玲冷冷地道:「小王爺,你沒有聽懂我的話,關於身份,我們倒不在乎高低,只是對所侍之人,總得讓我們心儀才是,這一點上,小王爺卻是遲了一步。」
  她的話說得含蓄,韓金玲卻不肯饒人,尖利地道:「不是遲了一步,而是差了一截,我家公子氣度、人品、胸襟,哪一點是他能比的?我們已經身有所屬,他居然還以利相誘,以為我們是愛慕虛榮的庸俗女子,就憑這份眼光,也比我們公子差了十萬八千里。」
  聽得小王爺滿臉羞慚,而梅山白也哈哈大笑道:「當著我的面,小王爺就打起我的姬人的主意,置梅某於何地,對小王爺這種惟我獨尊,惟利是圖的待人方式,梅某算是領教了,告辭。」
  他一拱手,招呼兩個女的起身就走。
  小王爺忙道:「梅兄,我們再商量一下。」
  梅山白冷冷地道:「沒什麼好商量的,家兄梅玉那兒你更不必碰釘子去了,你們可能給他的待遇,不會比現在更高,而他對你這種自私自利,倚勢凌人的嘴臉,尤其深惡痛絕。」
  邊說邊訓,就這麼揚長地下了樓。
  樓上的小王爺卻呆了,片刻後才驚醒地道:「總教習,為什麼你不把他們留下!」
  史翠珊溫然道:「小王爺,伏虎向我動手的時候,你不加喝止,是人家出手救了我,我欠了人家一份大人情,你卻要我留下人家!」
  小王爺道:「這時可顧不得那些小人情,我們的意圖若是被他們洩露出去,那可是大為不妙。」
  史翠珊冷冷地道:「小王爺,你別以為這事有多機密,宗室諸王,人人都想當皇帝,這已經不是新聞了,你還以為朝廷不知道嗎?在王府網羅進來的人員中,很可能就有朝廷的密探。」
  小王爺道:「那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小王爺自己就沒把它當做機密,逢人就說,差不多每個人都知道了。」
  「這……不同!我告訴的都是同路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小王爺每次一見到可用之人,就迫不及待地把大舉之意說出來,也不問問他們是否真心贊同與否。」
  「可是他們事後都全力贊同了。」
  「茲事體大,他們怎敢不從,如果他們表示不同意,小王爺一定會殺人滅口,他們不想被殺,自然表示全力擁戴,但他們心中究竟如何,卻是誰也不知道,尤其是這些人的身世背景如何,也沒有調查清楚,而朝廷密探,無孔不人,寧王府貼出求才榜,他們一定會混進來一探究竟的。」
  「假如秘密外洩,朝廷又何以沒有行動?」
  「寧王府只有此心而已,事實上有念頭的親王何止我們一家,在沒有實際行動前,朝廷是不會管的。」
  小王爺默然片刻後才道:「洩密的事不去管它了,反正他也舉不出什麼憑證來,只是這個梅山白和他那兩個侍妾,我一定要爭取到手不可。」
  「那個梅山白已經表示得很明白了,他與小王爺根本上就合不來,他哥哥是汝國公,富貴是打不動他,權勢也壓不住他,小王爺還是放棄這個念頭吧!」
  「那個梅山白實在拉不過來也就算了,但是兩個女的,卻是絕對不能放過,她們倆太有用了。」
  史翠珊冷冷地道:「小王爺也聽見她們對你的批評了!」
  小王爺道:「那不必去管他,只要人能弄到手,我自有辦法叫她們乖乖地就範。」
  史翠柵吃了一驚道:「小王爺,那可使不得,這兩個女孩子武功不凡,胸藏慧珠,不同庸俗脂粉,對她們動蠻是不行的,再者,也得考慮到經此一來會得罪到梅公子,甚至於汝國公。」
  小王爺笑道:「就因為她們不是凡俗脂粉,我才感到興趣,那個梅山白,一介布衣,又能奈我何,至於汝國公嘛,遠在西南夷邊,更拿我們沒辦法了。」
  史翠珊知道他鐵了心,只有道:「小王爺要如何做,妾身無法干預,但是妾身卻無法盡力。」
  小王爺怔了一怔道:「那就不麻煩教習了,我自己另外派人去辦這件事。」
  這兩個人也等於是不歡而散的。
  梅玉帶了兩個女的回到鏢局後,心中也知道這件事不會作罷,梅玉在鄭和口中,對諸王暗藏不軌之心的事,早有預聞,對寧王府的那些作為倒也不認為新奇,只是沒想到會找到自己頭上。
  他心中已有計較,但認為必須把鏢局撇開,自己遠適西南時,鏢局卻要留在南昌,江湖人跟王府作對,總不是件好事。、
  所以在第二天,他就離開了九江,故意找了條小江船,溯江而上,而且故意地直人南昌。
  在船上,他就發現有一些快舟滯留前後,他也不以為意,到了南昌後,他住進了客棧後,已經天黑了。
  於是就在客棧附設的酒樓中,叫了幾樣菜,隨意飲酌,鄰座有個中年男子,不住地朝他們張望。
  不一會兒,那個男的餐畢起身會賬離座,經過他們座旁時,飛出了一點小白點,直向韓玉玲胸前射來。
  韓玉玲伸手一接,發覺既無重量,又無勁道,心中微動,就沒有聲張,慢慢地檢視掌中,只是一個小紙團,上面寫著:甲字第六號床板下。
  韓玉玲先是莫名其妙,後來才想到是房間號碼,他們住的是特上房,是一個單獨的院子。
  有六個房間,每間房子有三間臥房,一間客廳,他們就住在甲字第二號。
  韓玉玲站起身來,轉向後面去,看見院子裡正忙著,有人忙著搬出去,有人忙著搬進來。
  她拉住小二問道:「這是幹什麼?」
  小二道:「搬房,甲字三四號的客人,突然有急事退出要走,剛好又有新的客人要住進來。」
  旅館的客人來來去去是很平常的事,倒也不足為奇,她輕輕一閃身,就見了甲字六號房內,那兒也是剛搬走,床單都換上了新的。
  她掀起床板,摸到了一封信,於是又悄悄地回到自己的屋子裡,把信打開看,再把信在燭火上燒了,然後回到外面。
  梅玉笑道:「玉玲,你怎麼去了這麼久,我們都喝了兩壺酒。」
  「抱歉,我因為肚子不舒服,回房去了一趟。」
  三人照常吃喝完畢後,回到房間,但見院子裡的每幢房子都有燈火,好像全有人住了。
  梅玉笑道:「這家客棧的生意不錯,我們住進來的時候,還有一半的房間空著,這會兒完全租掉了。」
  韓玉玲微笑道:「是啊,原先住的另外兩間房子的客人也突然走了,但立刻有人租了他們的房間。」
  梅玉問道:「新住進來的是什麼人?」
  韓玉玲道:「沒照過面,但想來都是寧王府的打手。」
  她說出了那封信,低聲道:「史翠珊感謝我們對她的援手之情,私下通知我,寧王世子對我們不死心,非得之而後快,今天晚上會對我們採取行動了。」
  梅玉臉上沉下了怒色,沉聲道:「來好了,這次不必對他們客氣了,來多少宰多少!」
  韓玉玲道:「爺,這是寧王府邸所在,我們這樣子在他們跟前作對行嗎?」
  梅玉笑道:「有什麼不行的,你放心好了,鄭和不會叫我們吃虧的,他一定會有所安排,寧王府邸雖有不臣之心,卻沒有充分準備能舉兵造反,所以他不敢跟朝廷硬碰的。」
  韓玉玲想想道:「為安全起見,我還是做些準備的好。」
  她的行囊裡都帶齊了各種行法的工具,但見她技散了頭髮,端坐在坑上,口上唸唸有詞,然後拋出、些紙剪的小人,而燭光也隨之黯淡了下去,沒有多久,客房周圍已經游漫起一團團的濃霧。
  更鼓三敲,夜濃似墨,在梅玉等人臥房的窗外,蜷伏著幾個夜行人,一個人手中持著問香的噴筒,其他的人則耐心地等待著。
  很久之後,才有人低聲問道:「行了嗎?」
  持噴筒的人也低聲道:「應該行了,照我噴入的劑量,哪怕是三頭大枯牛,也該倒下了。媽的!這個鬼霧實在太深了,一點都看不見裡面的情況。」
  「既然你那麼有把握,我們就衝進去好了。」
  「不怕一萬,就怕萬-……」
  「媽的!要是遇事情都像你這樣畏頭縮尾的話,咱們的江湖也別混了,還談什麼求榮華富貴,你不敢我來!」
  他站起身子,正想去撬開窗子,忽然一道閃光,繼以一聲雷響,他們只看見一位金盔金甲的臣靈神,青面獠牙,就像廟前所塑的金剛,手執西瓜般大的金錘,自天而降,迎頭擊下。
  這種景像在任何時間出現都能嚇壞人的,何況此時此地。
  每個人的心情都在萬分緊張之際,每個人也都彷彿覺得那金甲神是對著自己擊來的,也彷彿感覺到金錘臨頭時那股巨大的壓力,呼吸一窒,就昏了過去。
  窗戶輕輕地開了,韓金玲的頭探了出來,看了一看後笑道:「五條大漢子,都被嚇昏了,沒用的東西。」
  梅玉的聲音在裡面道:「雷電乍起,神靈暴襲,連我這知情的人都嚇了一大跳,更別說他們了,你姐姐的法術還真嚇人。」
  韓金玲笑道:「不過是一種障眼法而已,真的天神是什麼樣子沒人見過,我們也沒那個本事能召來。」
  韓玉玲在後面道:「快把人搬進來吧,咱們人手少,我必須得要動手腳借重他們的大力,不能耽誤了。」
  韓金玲跳了出來,在地下把那些昏倒的人一個個搭起背上的衣服,從窗口裡送了進去。
  梅玉接了過來,又一個個排在地上,韓玉玲再度行法,念了一陣咒語後,又取出了一把細針,每根針尾上都穿了一根尺來長的紅色絲線,在兩支微弱的燭火下,她居然能一點不差地將那些細針刺了那些人的玉枕穴。
  然後輕聲叱道:「起來,站到門後去,聽我的命令行動,不得有違。」
  說來奇怪,那五條漢子居然都能乖乖地聽話,爬身站起來後,在門後站成一排。
  梅玉道:「他們就這樣聽你的指揮了?」
  「不錯,他們的神智為我所制,現在只聽我一個人的命令,一直要等腦後那根線撥出來,才能恢復正常。」
  梅玉一笑道:「乖乖,這還得了,那不是天下在握了!」
  「爺,也沒什麼,要叫人乖乖不動等我把針插進那個部位,他的生死行動也早已由我掌握了。」
  「這也不盡然,殺一個人容易,要叫一個敵對的人為我所用,那效果就大了。」
  「也有討厭的地方,他們只聽我一個人的命令,所以我必須跟著他們,而且他們心智受制,指揮起來頗為麻煩,因為他們只接受一些簡單的命令。」
  說著霧氣漸薄,有人擎著火把來了。
  韓玉玲微怔道:「有行家來了,把我的陣法給破了。」
  現在不但雲霄風輕,而且還有朗星明月,不用火把也可以看得很清楚。
  一個道裝全真,手執長劍,長髯拂胸,倒是頗有仙風道骨的樣子,後面跟了五男一女,都在三四十之間,每人都執兵器,但是氣度沉穩,沒有一般江湖人飛揚浮躁之態,可知個個都是高手。
  梅玉也執劍跳出了窗子,把韓玉玲留在屋裡,跟韓金玲並肩而立,等待那一行人來到面前。
  道裝全真首先道:「本師張玄真,出身龍虎山,現任司教是家兄,剛才有人布下了六丁天神大陣,不知是哪一位高明?」
  梅玉一怔,龍虎山張天師是敕封的國師真人,世代相傳,一向是道教的宗主,掌玄門正宗。
  韓玉玲的法術被破,自然不算意外,只是寧王府能把龍虎山拉過來倒不簡單。
  他也拱拱手道:「在下梅山白,佈陣的是小妾,她因為卜卦算出今夜有賊人來犯,故而先佈陣法為徹。--
  「這種陣法輕易無由習得,本師想問問尊寵的出身淵源及門戶。」
  「這個似乎不勞道長費心,在下可以相告的是小妾不是天師門下,沒有任何淵源。」
  「她施展法術就與本師有關,要知道龍虎山受天子所封,專司家符錄法術之節制。」
  「道長此刻是代表龍虎山嗎?」
  張玄真道:「龍虎山張氏子弟,自然足可代表。」
  梅玉冷笑一聲道:「道長說話最好謹慎一點,別把祖上的基業陷入萬劫之復之境,你清楚你來往結納的是什麼人,以及要做些什麼事嗎?」
  張玄真滯了一滯,可見他是清楚明白的。
  梅玉更進一步地擠迫道:「你不要以為事機隱密,無人得知,朝廷密探,無處不在,你將無所隱形。」
  說得張玄真又驚又怒,用手一指,厲聲道:「大膽狂徒,居然敢威脅本師,給我殺!」
  他身後那五名男劍客都仗劍一擁而上,梅玉與韓金玲也拔劍相抗,搭上手拚鬥起來。梅玉發現這些劍客的劍術很精,一時竟難以取勝。
  而且韓金玲以一敵二,也感到不易應付,心中暗急,口中就招呼道:「姐姐,你快出來幫忙,這幾個傢伙扎手得很。」
  屋中連續跳出五條人影,拉開兵器就朝那些劍客們撲去,十分狠勇,一人接了幾招,看清對方之後,不禁駭然道:「劉五!
  你瘋了,怎麼對自己人下手呢?」
  跟他廝拼的那個漢子卻不理他,仍然是持刀拚命地攻擊,他的武功不如對方,可是卻有股狠勁,暋不畏死,這個劍客咬牙反擊,猛地一劍刺中劉五的心口。
  但劉五似乎毫無知覺,仍是衝上去,一刀砍落了對方的腦袋,然後自己才力竭而倒下。
  其他四名黑衣漢子,每人也纏住了一名青衣劍客狠拼,不過他的功力較差,有兩個人拼不了幾個回合,就被青衣劍客刺中要害而死,只是在他們死前,也在對方身上砍了一刀,造成了雖不致命,卻也不輕的傷害。
  還有兩個漢子也死了,是被青衣劍客殺死的,只是他們本事更差,無法造成對方的傷害。
  但是他們的犧牲卻極有代價,因為梅玉和韓玉玲在旁沒有袖手,每人突出一劍,把兩名青衣劍客都腰斬於死。
  五名黑衣漢子都死了,他們的死,換來了五名青衣劍客的三死兩傷。
  張玄真氣得渾身發抖,在拚鬥時,他已經連連施法,大概是想破除造成那五名黑衣漢子突然倒戈相向的魔法的,可是卻沒成功。
  剩下那個女的趕緊為兩名受傷的青衣劍客去上藥療傷。
  張玄真拔劍指著梅玉道:「你是使了什麼妖法?才使得我們的人倒戈反噬的!」
  梅玉知道是韓玉玲施為,也明白那是一種手術而不是法術,難怪對方破不了。
  但他卻裝糊塗一笑道:「本公子可不會什麼法術,只是曉以大義,勸得他們改邪歸正。」
  張玄真自然不相信,但他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也不敢深究了,因為他既然是道門正宗出身,破不了邪法,是十分丟臉的事。因此他只有怒喝道:「小畜生!一派胡言,你居然敢殺傷本教的淨山弟子,本師絕不輕饒。」
  梅玉道:「老道士,這是你們來找我的麻煩,本公子只是出於自衛而已,這些弟子也是死於你的倒行逆施之下,如果你再執迷不悟,你會把整個龍虎山都送上絕路!」
  張玄真怒喝一聲,仗劍指向梅玉,劍前居然射出一道金黃色的光華,直向梅玉的心口射到。
  韓金玲驚呼一聲:「飛劍!」
  梅玉倒是很沉著,舞動長劍,對著金光劈去,那道金光被梅玉的劍砍中,彈了開去,發出鏘然之聲,而且也發出一蓬火花。
  這證明這金色光華是一支實質的小劍,而且還是一支質地堅韌的寶劍。
  因為梅玉所用的劍,不但是一口名刃,而且是口寶劍,是永樂帝在大內寶庫中取出賜給他的,尋常鋼鐵,碰上鋒刃必折,而張玄真的這柄小飛劍居然能抗受一擊而不損,可見也不簡單。
  張玄真自己也很驚奇,詫然地道:「你手上的那支劍很不錯呀!哪裡來的?」
  梅玉傲然道:「我梅家富可敵國,什麼好東西沒有?」
  這句話倒不是吹牛,汝國公在海外發了兩次大財,一次是掘取忽必烈寶藏,一次是西南海盜寶藏,雖然都獻給朝廷了,但這兩次寶藏都是自請立冊的。
  那還不是由梅玉呈報,他要留下一些,誰都不能說不該,因此梅玉這句話,使得張玄真無以為答。
  只有惡狠狠地道:「小輩,等本師神劍穿心而過時,看你還神氣不神氣!」
  仗劍連比,那支空中的飛劍攻勢也加強了,但梅玉磕開第一劍後,知道所謂飛劍,不過是以氣御劍而已,並沒有什麼神奇,所以也用心運劍,鬥在一起。
  不過這種決鬥總是被動的,他只能防禦,招架,卻無法攻擊。
  因為指揮飛劍的張玄真還遠在數丈之外。
  幾十個回合過去,雙方都有點急躁,因為他們雙方都不知道這種決鬥還要進行多久。
  而更急的是梅玉,他不知道要用什麼方法,才能結束這種戰鬥,有一兩回,他奮力出擊,已經把那支金黃色的小劍擊落在地上,可是張玄真的手一指,劍又飛了進來。
  這是梅玉的勁力優於張玄真,所以用力一擊時,震盪過烈,使對方的氣機暫斷,但是對方又能立刻連續上去,像這樣纏鬥下去,終有累倒的時候。
  又是二十幾個回合過去後,梅玉感到有點累了。
  就在此時,他看見韓玉玲出來了,手上拿著一個布兜兒,對著金光罩去,一下子叩個正著,奇怪的是那能飛空擊人的金劍,一到了韓玉玲手中,竟然完全不動了。
  張玄真大為叫驚,怒聲吼道:「何方妖女,竟敢破去本師神劍,還不快送回來。」
  他的手連連發指,意在收回神劍。
  韓玉玲冷笑一聲道:「什麼破銅爛鐵,你當成寶貝,送給我還懶得要呢,你既然捨不得,還給就是了。」
  用力一摔,金光又飛了出來。
  張玄真的確十分寶貴這支劍,那是用黃金再滲入了風磨銅鑄造的,經過多年的祭煉才能使它與自己心意相通,遙空出擊,收放自如,幾乎珍逾性命。
  剛才被人收了去,他怎不著急呢?沒想到人家居然肯還給他,連忙運氣收回。
  失而復得,心清太過激動,才沒有注意到飛劍的回程中,並沒有與他的心意相通,因此當他伸手去抓劍時,竟抓了一個空,喳的一聲,飛劍由他的前胸刺進,又從他的後背飛出,叮然落地。
  張玄真只啊啊地叫了兩聲,身子仰空倒地,胸前血如泉湧。
  那個年輕女子看見師父已中劍倒地,連忙過來探視,但是張玄真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已經斷了氣。
  梅玉也難以相信所發生的事,拉住韓玉玲的手問道:「這是什麼東西,竟然如此厲害。」
  韓玉玲急叫道:「爺,使不得,髒死了。」
  梅玉已經搶了過去,打開一看,只是一條布帶,沾了些紅紅的液體,一股腥氣撲鼻。
  韓金玲也上前,奪過去在一邊看:「原來是這個,爺也是的,也不怕沾上晦氣,還抓在手上呢!」
  梅玉詫然道:「這究竟是什麼?」
  韓玉玲羞赧地低聲道:「是我的月經帶,這兩天我正好月經來潮,這是女子體內陰穢之所積,為道家之大忌,他的飛劍是道家太清氣訣所煉,為陰穢所污,氣機隔斷,他卻不知道,他拚命收劍,全身空門大露,我把劍擲回去,送了他一條老命。」
  梅玉不禁哈哈大笑道:「妙極了,想到你身上恰好會有這寶貝,這老道士逆天而行,是天意在懲罰他了。」
  這時外面人聲鼎沸,亂了起來,梅玉知道是小王爺因為兩次暗襲都失敗,可能惱羞成怒,要動用兵馬來對付了。
  好在他在人城之前,也作了準備,向韓金玲作了個暗示,她也點了點頭,招手向空,射出了一溜信號火炮。
  果然沒多久,院子裡進來了許多執戈披甲的武裝士兵。
  小王爺則跟在一個老年王者打扮的人後面,指著梅玉道:「梅山白,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在南昌城內行兇,我父王親自率軍來捉拿你了。」
  梅玉上前一抱拳道:「是王爺當面。」
  寧王點點頭道:「不錯,梅山白,聽說你倚仗令兄汝國公的勢力,藐視本爵,殺傷本府武師多人。」
  梅玉微笑道:「王爺當面來就好了,玉玲,把帖子呈給王爺。」
  韓玉玲應聲在懷中取出一份飛金大紅拜帖,寧王詫然接過一看,中間一行是「欽封一等汝國公兼西南都護使梅玉率妾欽封一品韓國夫人韓玉玲、韓金玲頓首拜上。」
  寧王嚇了一跳,連忙道:「原來是國公及兩位夫人!」
  梅玉道:「卑職進京述職復旨,事了返回任所,因為卑職不喜拘束,所以才與所部軍卒分開,便衣單行,攜了兩名小妾,順道遊覽了一下沿途風光,沒想到在九江得罪了世子小王爺,本來是想到南昌向王爺當面請罪的,因為天色已晚,不便立刻拜詣,才想在旅邸中住一宿,明晨再整裝往叩,哪知道小王爺連夜就……」
  這時小王爺搶著道:「父王,別聽他胡說,他明明是汝國公的堂弟梅山白,不能憑一張拜帖就證明他是國公了。」
  梅玉一笑道:「卑職知道沒有身份證明,很難取信王爺的,好在這次蒙聖上錯愛,特派錦衣衛指揮使鄭文龍大人率部秘密同行作伴,由他來證明卑職身份就不會錯了。」
  他對著夜空拍拍手,院子裡像飛鳥落下了一隊人,為數約在十數名之多,正是穿著制服錦衣衛,指揮使鄭文龍上前一拱手道:「參見王爺,參見國公,夫人。」
  寧王是認得鄭文龍的,駭然失色道:「這真是汝國公和二位夫人了。」
  鄭文龍道:「是的,國公這次解送西南海盜窖藏返朝,數量高達億兩黃金,是國庫三年的收入之和,聖上十分敬重,故而特派卑職護送國公返回任所。」
  寧王臉色如土道:「汝國公,小兒無知,冒犯虎駕,實在該死,畜生,還不快跪下向國公賠罪!」
  小王爺只有跪了下來。
  韓玉玲嘴快道:「小王爺冒犯我們倒沒什麼,不過他有很多行為,倒的確是百死莫贖。」
  寧王臉色一變道:「是的,本爵也知道他做了許多該死的事,這都是本王疏於管教之過。」
  他忽地拔劍一揮,將小王爺的首級砍落了下來。
  然後朝梅玉一拱手道:「小兒該死,由本爵親手執刑了,人死不計其過,國公是否能高抬貴手了?」
  梅玉想不到他會殺死自己的兒子的,只有吶吶地道:「卑職不是這個意思。」
  寧王歎道:「本爵知道,本爵是自己要這麼做的,本爵有三個兒子,就是這個老大最不安分老實,本爵本來也想撤銷他的世子身份,難得各位在此,就請做個見證。」
  鄭文龍沉吟了一下道:「世子既已身死,卑職就向聖上報奏是暴病身故,王爺也盡早向朝廷中奏另立世子。」
  寧王色動道:「多謝鄭大人,但不知汝國公尊意……」
  梅玉忙道:「卑職是返回西南任所,微服簡游匆匆而過,既未見過小王爺,也沒敢驚動王爺,所以在卑職而言,是什麼事都沒發生。」
  鄭文龍笑道:「對!什麼事都沒發生,王爺,國公說得最好,您也請回去,把小王爺招來的那些愛鬧事的江湖人打發走,以後自然就沒事了,卑職在回奏聖上時,也不必承擔什麼干係了!」
  寧王連連點頭道:「本爵懂得,本爵懂得,多謝各位成全,他日本爵自當好好謝謝各位!」
  鄭文龍道:「王爺太客氣了,過一兩天,卑職自當面詣王爺,將卑職的奏章,先給王爺過目一下,王爺也明白,今上察事神明,有些事是瞞不過的,只不過小王爺已死,事情等於算是過去了,相信對王爺不會有妨礙了。」
  寧王歎了口氣。目中隱有淚意道:「其實本爵年事已高,已沒有什麼雄心壯志了,就是這畜生不安分!這樣本爵就在府中恭候大駕了。」
  他拱拱手,把院中的殘屍都帶走了,撤走了兵士,店家才戰戰兢兢地帶了夥計,連夜挑水來沖洗地上的血跡。
  梅玉將鄭文龍邀人屋中謝道:「多虧大人來得巧,否則寧王一定會殺我們滅口的。」
  鄭文龍笑道:「這一點國公倒大可放心,在他所率的軍事中,就有一些是錦衣衛的人,必要時自會保護國公的,倒是寧王這老兒很拿得起放得下,一看情況不佳,居然拔劍先殺了他的兒子,以求脫罪。」
  「脫得了嗎?」
  「脫得了,事實上他自己一直沒做表示,始終是由他兒子出頭,所以他往兒子頭上一推,皇帝會原諒的。」
  梅玉歎了口氣:「帝室富貴,也無謂得很。」
  鄭文龍也歎道:「本來就是如此,以家叔而言,早就到達了權勢的頂端,可是他老人家仍然不敢有半點鬆懈,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被人擠下來,朝臣親貴中,他的朋友固多,但敵人也不少,他想不幹,皇帝又不許,做人難得很。」
  兩人感歎一陣後分手了。
  梅玉一路很平安地回到暹羅都護府,先去拜見了大哥聖僧建文,跟方天傑等兄弟聚了幾天才回任所,他新增的大軍也開到了。有了這批生力軍後,他才是真正的威震南疆了。
  建文帝一直老死在邊夷,他死後,聖僧制度取消了,無人再以為繼,只不過高僧制度仍流傳於南洋,僧人在南洋仍司教化之責,地位極為崇高,尤其是暹羅,佛教不但是國教,連國王也必須一定落髮為僧,齋戒禮佛。
  鄭和後來又出洋三次,先後共計七次,表面上的目的是宣揚國威,傳播中華文化,但實際上卻是為了建文帝而來的,永樂帝對這個流亡海外的侄兒,終究是不能放心的。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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