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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武俠] 大唐雙龍傳 作者:黃易 (已完成) [打印本頁]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19:46     標題: 大唐雙龍傳 作者:黃易 (已完成)

本帖最後由 阿Q 於 2009-4-25 11:22 編輯

第一卷

第一章 相依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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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化及卓立戰艦指揮台之上,極目運河兩岸。
  此時天尚未亮,在五艘巨艦的燈炷映照下,天上星月黯然失色,似在顯示他宇文閥的興起,使南方士族亦失去往日的光輝。
  宇文化及年在三十許間,身形高瘦,手足頎長,臉容古挫,神色冷漠,一對眼神深邃莫測,予人狠冷無情的印象,但亦另有一股震懾人心的霸氣。
  這五艘戰船乃已作古的隋朝開國的大臣楊素親自督建,名為五牙大艦,甲板上樓起五層,高達十二丈,每艦可容戰士八百之眾。
  五桅布帆張滿下,艦群以快似奔馬的速度,朝運河下游江都開去。
  宇文化及目光落在岸旁林木外冒起的殿頂,那是隋煬帝楊廣年前才沿河建成的四十多所行宮之一。
  隋煬帝楊廣即位後,以北統南,命人開鑿運河,貫通南北交通,無論在軍事上或經濟上,均有實際的需要。但大興土木,營造行宮,又沿河遍植楊柳,就是勞民傷財之事了。
  站在他後側的心腹手下張士和恭敬地道:「天亮前可抵江都,總管今趟倘能把《長生訣》取得再獻給皇上,當是大功一件。」
  宇文化及嘴角逸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淡淡道:「聖上醉心道家煉丹的長生不死之術,實在教人可哂,若真有此異術,早該有長生不死之人,可是縱觀道家先賢,誰不是難逃一死。若非此書是以玄金線織成,水火不侵,我們只要隨便找人假做一本,便可瞞混過去了。」
  張士和陪笑道:「聖上明察暗訪十多年,始知此書落在被譽為揚州第一高手的「推山手」石龍手上,可笑那石龍奢望得書而不死,卻偏因此書而亡,實在諷刺之極。」
  宇文化及冷哼一聲,低聲念了『石龍』的名字。
  身上的血液立時沸騰起來。
  這些年來,由於位高權重,他已罕有與人交手了。
  現在機會終於來到。
  『漫天王』王須拔摩下的大將焦邪,領著十多名武藝高強的手下,沿著長江催馬疾馳,驚碎了江岸旁的寧靜。
  王須拔乃是想向隋帝爭天下的其中一股叛變民軍的首領,聲勢頗大。
  自楊廣即帝位,由於好大喜功,多次遠征域外,又窮奢極欲,廣建宮室別院,四出巡辛,濫征苛稅,弄得人民苦不堪言,乃至盜賊四起,各地豪雄,紛紛揭竿起來,自立為王,隋室已無復開國時的盛況。
  在黎明前的暗黑中,被隋室設為江都郡的揚州城矗立大江上游處,城外的江邊碼頭,泊滿大小船舶,點點燈火,有種說不出的在繁華中帶上蒼涼的味道!
  但焦邪的心神卻緊繫在懷內刻有『萬歲』兩字的古玉上。
  那是隋朝開國大將史萬歲著名的隨身寶玉。昔日隋文帝楊堅聽信讒言,廢太子楊勇而立楊廣,史萬歲因受牽連冤死,抄他家正是大臣楊素。
  楊素是當時最有影響力的權臣,憑著南征北討,戰無不勝,而功高震主,深受文帝猜忌。
  楊素本身亦非易與之輩,密謀作反,又屯積兵器糧草財富,然楊素不久病死文帝一夜之間盡殺其黨羽,卻始終找不到楊素的寶庫。
  自此即有傳言,誰能尋獲得『楊公寶藏』便可一統天下。
  現在寶玉出世,遂成了追查寶庫的重要線索。
  七天前,有人拿此玉在丹陽一間押店典當,王須拔聞訊,立即發散了人手,追查百里,才綴上了目標人物。
  唯一令人難解處,就是典當者若得寶庫,盡可典當其它物品,為何偏是這塊可輕易洩出寶庫秘密的名玉呢?
  就在此時,焦邪生出警覺,朝與大江連接的運河那方望去,剛好見到似若在陸上行舟的五艘五牙大艦黑壓壓一片的桅帆暗影何燈火。
  焦邪心中一懍,忙揚手發令,帶著手下離開江岸,沒進岸旁的密林裡。
  揚州城東一個雜草蔓生的廢棄莊園中,大部分建築物早因年久失修,風侵雨蝕、蟻蛀蟲嚙下而頹敗傾塌,唯只有一間小石屋孤零零瑟縮一角,穿了洞的瓦頂被木板封著,勉強可作棲身之作。
  在屋內的暗黑裡,發出一聲呻呤,接著是身體轉動的摩擦的響聲。
  一把乃帶有童音的聲音響起,低喚道:「小陵!小陵!還痛嗎?」
  再一聲呻呤後,另一把少年的聲音應道:「他娘的言老大,拳拳都是要命的,唉!下趟若有正貨,千萬不要再去算死草那處換錢了,既刻薄又壓價,還要告訴言老大那狗賊,想藏起半個子都要吃盡拳打腳踢的苦頭。」
  說話的是住宿在這破屋的兩名小混混,他們的父母家人均在戰亂逃難中被盜賊殺了,變成無父無母的孤兒。
  兩名小子湊巧碰在一起,意氣相投,就此相依為命,情逾兄弟。
  年紀較大的寇仲今年十七歲,小的一個叫徐子陵,剛滿十六歲。
  黑暗中寇仲在地席上爬了起來,到了徐子陵旁,安慰地道:「只要沒給他打得手足殘廢就成了,任他言老大其奸似鬼,也要喝我們,嘿!喝我們揚州雙龍的吸腳水,只要我們再抓多兩把銀子,就可夠盤川去棄暗投明,參與義軍了。」
  徐子陵頹然躺在地上,撫著仍火燒般痛楚的下顎,問道:「究竟還差多少呢?我真不想再見到言老賊的那副奸樣了。」
  寇仲有點尷尬地道:「嘿!還差二兩半共二十五個銖錢才行。」
  徐子陵愕然坐了起來,失聲道:「你不是說過還差兩半嗎?為何突然變成二兩半?」
  寇仲唉聲歎氣道:「其實這銀兩欠多少還不算重要,最要命的是那彭孝不爭氣,只兩三下就被官兵收拾了。」
  接著又興奮起來,攬緊徐子陵的肩頭道:「不用擔心,我昨晚到春風樓偷東西吃時,聽到人說現在勢力最大的是李子通,他手下猛將如雲,其中的白信和秦超文均是武林中的頂尖高手,最近又收服了由左孝友率領的另一支起義軍,聲勢更盛。」
  徐子陵懷疑地道:「你以前不是說最厲害的是彭孝才,接著便輪到那曾突襲楊廣軍隊的楊公卿嗎?為何突然又鑽了個李子通出來。其它你說過的還有什麼李弘芝、胡劉苗、王德仁等等,他們又算什麼腳色呢?」
  寇仲顯然答不了他的問題,支支吾吾一番後,賠笑道:「一世人兩兄弟,你不信我信誰?我怎會指一條黑路你走呢,以我的眼光,定可揀得最有前途的起義軍,異日得了天下,憑我哥兒倆的德望才幹,我寇仲至小的都可當個丞相,而你則定是大將軍。」
  徐子陵慘笑道;「只是個言老大,就打得我們爬不起來,何來德能才幹當大將軍呢?」
  寇仲奮然道:「所以我才每天迫你去偷聽白老夫子講學教書,又到石龍的習武場旁的大樹下偷看和偷學功夫。德望才幹都是培養出來的,我們定會出人頭地,至少要回揚州當個州官,那時言老大就有難了。」
  徐子陵眉頭大皺道:「我現在傷得那麼厲害,白老夫子那使人悶出鳥蛋來的早課明天可否勉了?」
  寇仲咕噤兩聲後,讓步道;「明天就放你一馬,但晨早那一餐卻得你去張羅,我想吃貞嫂那對秀手弄出來的菜包子呢。」
  徐子陵呻呤了一聲,躺回地席上去。
  由於天下不靖,賊盜四起,人人自危,首先興旺前來就是城內的十多間武館和道場。
  若論規模威望,則首推由揚州第一高手『推山手』石龍親自創辦的石龍武場。
  近十年來,石龍已罕有到場館治事,一切業務全交由弟子打理,但因武場掛的是他的名字,所以遠近慕名而來者,仍是絡繹於途。
  石龍的內外功均臻達第一流高手的境界,否則如何能數十年來盛名不衰。
  此人天性好道,獨身不娶,一個人居住於城郊一所小莊院裡,足不出戶,由徒弟定期遣人送來所需生活用品,終日埋首研玩道家秘不可測的寶典《長生訣》。
  據歷代口口相傳,此書來自上古黃帝之師廣成子,以甲骨文寫成,深奧難解,先賢中曾閱此書者,雖不乏智能通天之輩,但從沒有人能融會貫通,破譯全書。全書共七千四百種字形,但只有三千多個字形算是被破譯了出來。
  書內還密密麻麻的佈滿了曾看過此書者的注譯,但往往比原文更使人模不著頭腦。
  猶幸書內有七副人形圖,姿態無一相向,並以各項各樣的符號例如紅點,箭頭等指引,似在述說某種修煉的法門,但不諳其意者不練猶可,若勉強依其中某種符號催動內氣,立時氣血翻騰,隨著更會走火入魔,危險之極。
  石龍與此書日夕相對足有三年,但仍是一無所得,就像寶藏擺在眼前,卻苦無啟門的鑰匙。
  這天打坐起來,心中突現警兆,怎也沒法集中精神到寶典內去,正沉吟間,一聲乾咳,來自庭門外。
  石龍忙把寶典納入懷裡,腦際閃過無數念頭,歎了一口氣道:「貴客大駕光臨,請進來喝盅熱茶吧!」
  只是從對方來至門外,自己才生出感應,便可知來者已到了一級高手的境界。
  焦邪此時來到城外北郊一座密林處,與手下侍從跳下馬來,展開身法,穿過樹林,登上一個小山丘,剛好可俯視下方一座破落的廟宇。
  兩名手下現身出來,其中之一低聲在焦邪耳邊道:「點子在廟內耽了一夜,半夜都沒出廟門,似乎在等什麼人呢。」
  焦邪沉吟片響,發下命令。
  眾手下散了開去,潛往破廟四方,形成包圍之勢。
  焦邪這才飛掠而下,到了門前,朗聲道:「『漫天王』旗下『奪命刀』焦邪,奉天王之命,想向姑娘請教一樣事。」
  「砰!」
  本已破爛的廟門,化成碎片,激濺開去,同一時間,一位女子現身門口處。
  焦邪那想到對方的反應既迅捷又激烈,心中大懍,手按到曾助自己屢屢殺敵制勝的奪命刀柄上去。
  那女子一身雪白武士服,丰姿卓約的按劍而立。
  她頭頂遮陽竹笠,垂下重紗,掩住了香唇以上的俏臉,但只是露出的下頷部分,已使人可斷定她是罕有的美女了。
  此女身形頗高,有種鶴立雞群的驕姿傲態,纖儂合度,體態美至難以形容。
  尤使人印象深刻的,是嘴角處點漆般的一顆小痣,令她倍添神秘的美姿。
  焦邪目瞪口呆好半響後,才回過神來,正要說話,一把比仙籟還好聽的聲音從那女子的櫻唇吐出來道:「你們終於來了。」
  焦邪嚇了一跳,暫時忘了楊公寶藏的事,大訝道:「姑娘在等我們嗎?」
  白衣女子嘴角飄出一絲無比動人的笑意,柔聲道:「我是在等人來給我試劍呢!」
  「鏘!」
  那女子拔刃離鞘,森寒劍氣,席捲焦邪。
  焦邪大半生在江湖打滾,經驗老到至極,只從對方拔劍的姿態,便知遇上生平所遇最可怕的劍手。那敢托大,狂喝一聲,退步抽刀,同時發出指令,教屬下現身圍攻。
  這麼彼此無仇無怨,但一見便使出殺著的狠辣角色,他還是首次遇上。
  女子全身衣袂飄飛,劍芒暴漲。
  凜冽的殺氣,立時瀰漫全場。
  焦邪知道絕不能讓對方取得先機,再狂喝一聲,人隨刀進,化作滾滾刀影,往對方潮沖而去。
  此時眾手下紛紛趕來助陣。
  白衣女子嬌吒一聲,斜掠而起,飛臨焦邪頭頂之上,長劍閃電下劈。
  「噹!」
  劍刃交擊。
  一股無可抗禦的巨力透刀而入,焦邪胸口如被雷擊,竟吃不住勢子,蹌踉跌退。
  如此一個照面就吃了大虧,焦邪還是首次嘗到,可知白衣女的劍勁是如何霸道。
  白衣女凌空一個翻騰,落到剛趕至戰場的兩名大漢間,人旋劍飛,那兩人打著轉飛跌開去,再爬不起來。
  眾大漢均是刀頭舔血,好勇鬥狠之輩,反激起凶性,奮不顧身的撲了上去。
  白衣女冷哼一聲,化出百千劍影,鬼魅般在眾大漢的強猛攻勢裡從容進退,刀鋒到處,總有人倒跌喪命。
  中劍者無論傷在何處,俱是劍到喪命,五臟給劍氣震碎而亡。
  焦邪回過氣來時,只剩四名手下仍在苦苦支撐,不由熱血上湧,撲了過去。
  最後一名手下拋跌在地上。
  劍芒再盛,與焦邪的奪命刀絞擊糾纏。
  焦邪展盡渾身解數,擋到第六劍時,精鋼打成的奪命刀竟給對方硬生生一劍劈斷了。
  焦邪大駭下把斷剩一截的刀柄當作暗器往對方投去,同時提氣急退。
  嬌笑聲中,那女子一個旋身,不但避過激射過來的斷刀柄,還脫手擲出長劍。
  焦邪明明白白看著長劍朝自己飛來,還想過種種閃躲的方法,但偏是長劍透體而入時,仍無法作出任何救命的反應。
  白衣女由焦邪身上抽回劍刃後,像作了毫不足道的小事般,飄然去了。
  「達則兼濟天下,窮則自立其身,石兄打的真是如意算盤,這等進可攻,退可守,怎樣都可為自己的行為作出心安理得得解釋,我宇文化及佩服佩服。」
  石龍知對方借念出自己掛在廳堂處的題字,來諷刺自己。他修養甚深,毫不動氣,仍安坐椅內,淡淡道:「原來是當今四姓門閥之一宇文閥出類拔萃的高手,宇文兄不是忙於侍候聖上嗎?為何竟有這種閒情逸致來訪我等方外野民。
  宇文化及負手背後,散步似的踱進廳堂,先溜目四顧,最後才落在穩坐如山的石龍臉上,歎道:「還不是石兄累人不淺,你得到了修道之士人人艷羨的延生寶典,可是卻不獻予聖上,教他龍心不悅,我這受人俸祿的惟有作個小跑腿,來看看石兄可是個知情識趣的人了。」
  石龍心叫厲害。
  他還是首次接觸宇文閥的人。
  宇文家自以閥主宇文傷聲名最著,之下就是四大高手,其中又以這當上隋煬帝禁衛總管的宇文化及最為江湖人士所熟知,據說他是繼宇文傷後,第一位將家傳秘功『冰玄勁』練成的人,想不到外貌如此年青,怎麼看都似不過三十歲。
  自魏晉南北朝以來,其中一個特色就是由世代顯貴的家族發展出來的勢族,有被稱為高門或門閥,與一般人民的庶族涇渭分明。
  所謂『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族』。
  無論在經濟上或政治上,士族均享有極大的特權。到了隋代開國皇帝楊堅一統天下,以科舉取仕,門閥壟斷一切的局面才稍被打破。
  但門閥仍餘勢未消,名震江湖的四姓門閥,指的就是宇文姓,李姓,獨孤姓和宋姓的四大勢族,在政治,經濟至乎武林中都有龐大的影響力。
  四姓中,只宋姓門閥屬南方望族,堅持漢人血統正宗。其它三姓,因地處北方,胡化頗深。宇文姓本身更是胡人,但已融和在中土的文化裡,並不被視為外人。
  石龍雖心念電轉,但表面卻是好整以暇,油然道:「石某人一向狂野慣了,從不懂奉迎之道,更是吃軟不吃硬的人,說不定一時情急下,會拚著玉石俱焚,把書毀去,那時宇文兄豈非沒法向主子交差嗎?」
  兩人打一開始便唇槍舌戰,不肯善了,氣氛頓呈緊張起來。
  宇文化及瞧了石龍好一會後,訝道:「若石兄能毀去寶書,那此書定非廣成子的《長生訣》,毀掉了亦沒什麼大不了,不過石兄這種態度,對貴道場的諸學子卻是有害無益。說不定還禍及他們的父母子女,道佛兩家不都是講求積德行善嗎?石兄似乎有違此旨呢!」
  石龍聽他威脅的語氣,更知他所言不假。終於臉色微變,就在這心神略分的剎那,宇文化及立時出手,隔空一拳擊來。
  前天剛過大暑,天氣炎熱,可是宇文化及才出手,廳內的空氣立即變得奇寒無比,若非石龍內功精純,恐怕立要牙關打抖。
  不過他也絕不好受。
  換了是一般高手發出拳勁,必會清清楚楚的生出一股拳風,擊襲敵人。但宇文化及這一拳發出的寒勁,似無若有,就像四下的空氣都給他帶動了,由上下四方齊往石龍擠壓過來,那種不知針對哪個目標以作出反擊的無奈感覺,最是要命。
  石龍仍安坐椅上,渾身衣衫鼓漲。
  「蓬!」
  氣動交擊,形成一股渦漩,以石龍為中心四處激盪,附近傢俱桌椅,風掃落葉般翻騰破裂,滾往四方,最後只剩石龍一人一椅,獨坐廳心。
  宇文化及臉現訝色,收起拳頭。
  石龍老臉抹過一絲紅霞,條又斂去。
  宇文化及哈哈笑道:「不愧揚州第一人,竟純憑護體真氣,便擋我一拳。就看在此點上,讓我宇文化及再好言相勸,若石兄爽快交出寶典,並從此匿跡埋名,我可念在江湖同道分上,放石兄一馬,這是好意而非惡意,生榮死辱,石兄一言可決。」
  石龍心中湧起無比荒謬的感覺。
  自得到這道家瑰寶《長生訣》後,把腦袋想得都破了,仍是一無所得。心境反沒有得書前的自在平和。現在竟又為此書開罪了當今皇帝,甚至可令皇帝乘機把自己的弟子殺死,以至乎把當地所有武館解散,以消滅此一帶地方的武裝力量,這是否就是「懷寶之孽」呢?
  他當然不會蠢得相信宇文化及會因他肯交出《長生訣》而放他一馬,以楊廣的暴戾,那肯放過自己。
  剛才與宇文化及過了一招,他已摸清楚對方的「冰玄勁」實是一種奇異無比的迴旋勁,比之一般直來直去的勁氣,難測難防多了,可是知道歸知道,他仍沒有破解之法。
  石龍乃江湖上有名堂的人物,就在此刻,他猛下狠心,決定就算拚死亦不肯讓寶書落到楊廣手上。
  否則以楊廣下面的濟濟人材,說不定真能破譯書內所有甲骨文,掌握了長生的訣要,變成永遠不死的暴君,那他石龍就萬死不足辭其咎了。
  石龍仰天大笑,連說了兩聲好後,搖頭歎道:「此書非是有緣者,得之無益有害,宇文兄若有本事,就拿此書回去給那昏君讀讀看,不過若讀死了他,莫怪我石龍沒有警告在先。」
  一邊說話,一邊運聚全身功力。
  耳朵立時傳來方圓十丈所有細微響音,連蟲行蟻走的聲音都瞞不過他。登即聽到十多個人柔微細長的呼吸聲,顯示包圍著他者均是內外兼修的好手。
  宇文化及仰首望往廳堂正中處的大橫樑,喟然道,「石兄不但不知情識趣,還是冥頑不靈,不過念在石兄成名不易,我宇文化及就任你提聚功力,好作出全力一擊,石兄死當目暝了。」
  石龍驀地由座椅飛身而起,腳不沽地的掠過丈許空間,眨眼功夫來到宇文化及身前,雙掌前推,勁氣狂台,立即暴潮般往敵手湧去。
  同一時間,他坐著的椅子四分五裂散落地上,顯示適才兩人過招時,石龍早吃了大虧,擋不住宇文化及的冰玄勁,累及椅子。
  宇文化及雙目精芒電射,同時大感訝異,石龍明知自己的推出氣功敵不過他的冰玄勁,為何一出手竟是毫不留轉圜餘地,以硬碰硬的正面交鋒招數呢?
  但此時已無暇多想,高手過招,勝敗只繫於一線之間,他雖自信可穩勝石龍,但若失去先機,要扳回過來,仍是非常困難,還動輒有落敗身亡之險。那敢遲疑,先飄退三步,再前衝時,兩拳分別擊在石龍掌心處。
  「轟!」
  勁氣交擊,往上洩去,登時沖得屋頂瓦片激飛,開了個大洞。
  以宇文化及之能,仍給石龍仗以橫行江湖的推山掌迫得往後飄退,好化解那驚人的壓力。
  石龍更慘,蹌踉後退。
  宇文化及腳不沾地的滴溜溜繞了一個小圈,倏又加速,竟在石龍撞上背後牆壁前閃電追至,凌空虛拍。
  一股旋勁繞過石龍身體,襲往他背心處,角度之妙,教人歎為觀止。
  石龍張口一噴,一股血箭疾射而出,刺向宇文化及胸口處。
  同時弓起背脊,硬受了宇文化及一記冰玄勁。
  宇文化及想不到石龍有此自毀式的奇招,忙剎止身形,掛腰後仰,以毫釐之差,險險避過血箭。
  石龍暗叫可惜時,全身劇震,護體真氣破碎,數十股奇寒無比的冰玄勁,由背心入侵體內。
  石龍知道能否保著《長生訣》,就決定在這一刻,施展出催發潛力的奇功,狂喝一聲,硬抵著將他扯往前方的勁氣,加速往後牆退去。
  宇文化及乃何等樣人,見此情況,立知不妙,待身子再挺直時,連聚十成功力,隔空一拳擊去。
  但已是遲了一步。
  石龍背脊撞在後牆上,一道活門立時把他翻了進去。
  「碎!」
  活門四分五裂,現出另一間小室,石龍則影蹤不見。
  宇文化及不慌不忙,撲在地上,耳貼地面,石龍在地道內狂掠的聲音,立時一分不剩的傳入他的耳內去。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19:48

第二章 大禍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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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揚州城逐漸熱鬧起來。
  城門於卯時啟開後,商旅農民爭相出入城門。
  昨天抵達的舟船,貨物卸在碼頭,就趁此時送入城來,一時車馬喧逐,鬧哄哄一片。
  從揚州東下長江,可出海往倭國、琉球及南洋諸地,故揚州成了全國對外最重要的轉運站之一,比任何城市更繁忙緊張。
  不過今天的氣氛卻有點異樣,城裡城外都多了大批官兵,過關的檢查亦嚴格多了,累得大排長龍。不過雖是人人心焦如焚,卻沒有人敢口出怨言,因為跑慣江湖的人,都看出在地方官兵中雜了不少身穿禁衛官服的大漢,除非不要命,否則誰敢開罪來自京城最霸道的御衛軍。
  城內共有五個市集,其中又以面向長江的南門市集最是興旺,提供各類繕食的檔口少說也有數十間,大小不一,乃準備到大江乘船的旅客進早繕的理想地點。
  揚州除了是交通的樞紐外,更是自古以來名傳天下的煙花勝地,不論腰纏萬貫的富商公子,又或以文采風流自命的名士、擊劍任俠的浪蕩兒,若沒有到此一遊,就不算是風月場中的好漢。
  所以其況之盛,可以相見。
  南門的繕食檔口中,又以老馮的菜肉包子最是有名。加上專管賣包子的老馮小妾貞嫂,生得花容月貌,更成了招徠生意的活招牌。
  當老馮由內進的廚房托著一盤熱氣騰騰的菜肉包交到鋪前讓貞嫂售賣時,等得不耐煩的顧客紛紛搶著遞錢。
  貞嫂正忙得香汗淋漓,驀地人堆裡鑽了個少年的大頭出來,眉開眼笑道:「八個菜肉包子,貞嫂你好!」
  此子正是徐子陵,由於他怕給老馮看到,故意弓著身子,比其它人都矮了半截,形態惹人發笑。
  幸好他的長相非常討人喜歡,雙目長而精靈,鼻正梁高,額角寬闊,嘴角掛著一絲陽光般的笑意。若非臉帶油污,衣衫襤褸,兼之被言老大打得臉得臉青唇腫,長相實在不俗。現在嘛!就教人不大敢恭維了。
  貞嫂見到他,先擔心的回頭看了眼在內進廚房忙個不了的老馮和惡大婦一眼,見他們看不到這邊的情況,才放下心來。
  她一邊應付其它客人,一邊假作嬌嗔道:「沒錢學人家買什麼包子?」
  徐子陵陪笑道:「有拖無欠,明天定還你。」
  貞嫂以最快的手法執了四個包子,猶豫片刻又多拿了兩個,用紙包好,塞到他手上,低罵道:「這是最後一趟,唉!看你給人打成了什麼樣子。」
  徐子陵一聲歡呼,退出人堆外,腰肢一挺,立即神氣多了。
  原來他年紀雖輕,但已長得和成年漢子般高大,肩寬腰窄,只是因營養不良,比較瘦削。
  擠過了一排蔬果檔,橫裡寇仲搶了出來,探手抓起一個包子,往口裡塞去,含糊不清道:「是否又是最後一趟呢?」
  寇仲比他大上一歲,但卻矮了他半寸,肩寬膊厚,頗為粗壯。
  他雖欠了徐子陵的俊秀,但方面大耳,輪廓有種充滿男兒氣概的強悍味道,神態漫不在乎的,非常引人;眼神深邃靈動,更決不遜於徐子陵,使人感到此子他日定非池中之物。
  不過他的衣衫東補西綴,比徐子陵更污穢,比小乞丐也好不了多少。
  徐子陵已在吃著第三個包子,皺眉道:「不要說貞嫂長短好嗎?現在揚州有多少個像她那種好心腸的人呢?只可惜她娘家欠了銀兩,老爹又視財如命,才把她賣了給臭老馮作小妾,老天爺定是盲眼的。」
  兩人此時走出市集,來到大街上,擠在出城的人流裡,朝南門走去。
  寇仲填飽肚子,搭著徐子陵的肩頭左顧右盼道:「今天的肥羊特多,最好找個上了點年紀,衣服華麗,單身一人,且又滿懷心事,掉了錢袋也不知的那種老糊塗蟲。」
  徐子陵苦笑道:「那趟就是你這混蛋要找老人家下手,後來見人搶地呼天,又詐作拾到錢袋還了給人家,累得我給臭言老大揍了一頓。」
  寇仲曬道:「別忘了我只是準備還一半錢給那老頭,是你這傢伙要討那老頭歡心,硬要我原封不動全數還人,現在還來說我。嘿!不過我們盜亦有道,才是真正的好漢子。哈!你看!」
  徐子陵循他目光望去,剛好瞥見一個五十來歲的老儒生,朝城門方向走著。
  此君衣著華麗,神色匆匆,低頭疾走,完全符合了寇仲提出的所有條件。
  又會這麼巧的。
  兩人都看呆了眼,目光落在他背後衣服微隆處,當然他是把錢袋藏到後腰去了。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道:「我們能否交得好運,就要看這傢伙是否虛有其表了。」
  徐子陵急道:「我定要先還了貞嫂那筆錢的。」
  兩人急步追去時,忽然一隊官兵迎面而來,兩人大吃一驚,掉頭轉身,閃津橫巷,急步趕到橫巷另一端去,那外面就是輿城南平行的另一條大街。
  兩人頹然挨牆坐了下來。
  寇仲歎了一會倒霉後,又發異想道:「不若我們試試報考科舉,我們材料雖是偷聽白老夫子講學而來的,但至少卻強過交足銀兩聽書的那班廢料子,倘獲榜上題名,那時既不須盤纏,又不用冒長途跋涉的風險,就可做大官了。」
  徐子陵光火道:「去投效義軍是你說的,現在又改口要去考科舉,說得就像去偷看春風院那些姑娘洗澡般輕鬆,究……」
  寇仲一拳打在他肋下,擠眉弄眼。
  徐子陵朝來路望去,只見那老儒生也學他們般倉皇走來,對他們視如不見的奔往大街去。
  兩人喜出望外,跳了起來,往老儒生追去。
  行動的時刻來了。
  老儒生匆匆趕路,茫然不知身後衣服割開了一道裂縫。
  剛才他向由南門出城,給森嚴的關防嚇得縮了回來,知道此時不宜出去,又不敢返回家,找朋友更怕牽累別人,正心中彷徨,人影一閃,給人攔住了去路。
  老儒生駭然大震時,已左右給人挾持著,動彈不得。
  攔路者正是宇文化及和一眾手下,這宇文閥的高手含笑來到老儒生身前,上上下下大量了他幾眼後,淡然道:「這位不是以詩文名揚江都的田文老師嗎?聽說老師乃石龍師傅的至交好友。剛才我們不嫌冒昧到貴府拜會田老師,竟無意在井底撈出了石師傅的屍身,現在田老師又行色匆匆,不知所為何事呢?」
  田文臉色劇變,那還說得出話來。
  此時路過者發現有異,只是見到圍著田文的人中有本城的守備大人在,誰敢過問干涉。
  挾著田文的那兩名大漢騰出來的手沒有閒著,搜遍了田文全身,只是找不到理該在他身上的書。
  張士和親自出手,不片晌發覺田文背後的衣服給利器割破了,色變道:「不好!書給扒走了。」
  宇文化及雙目閃過寒芒,沉聲道:「陳守備!」
  平時橫行霸道的陳守備急步上前,與宇文化及的眼神一觸,立時雙腿發軟,跪了下來,顫聲道:「卑職在!」
  宇文化及冷冷道:「立即封閉城門,同時把所有的小偷地痞全給我抓了來,若交不出聖上要的東西,他們就休想再有命了。」
  徐子陵和寇仲兩人肩並肩,挨坐在城東一條幽靜的橫巷內,呆看著翻開了的書。
  徐子陵失望地道:「下次扒東西,千萬別碰上這些看來像教書先生的人,這部鬼畫符般的怪書,比天書更難明。你仲少爺不是常吹噓自己學富五車嗎?告訴我上面寫的是什麼東西?」
  寇仲得意地道:「我哪會像你這小子般不學無術。這本必是來自三皇五帝時的武學秘籍,只要練成了就可天下無敵,連石師傅都要甘拜下風。只看這些人形圖像,就知是經脈行氣的秘訣,哈!這次得寶了。看!你見過這種奇怪的紙質嗎?」
  徐子陵失笑道:「不要胡吹大氣了,讀兩個字來給我聽聽,看你怎麼學而有術好了。」
  寇仲老氣橫秋,兩眼放光道:「只要有人寫得出來,必就有人懂看,讓我們找到最有學問的老學究,請他譯出這些怪文字來,而我們揚州雙龍則專責練功,這就叫分工合作,各得其所,明白了嗎?」
  徐子陵頹然道:「你當自己是揚州總管嗎?誰肯這麼乖聽我們的吩咐,現在我們揚州雙蛇連下一餐抖有問題,看來只好把藏起的盤纏拿出來換兩個包子填飽肚子,還比較實際點呢。」
  寇仲哈哈一笑,站了起來,再以衣服蓋好書本,伸個懶腰:「午飯由我仲少爺負責,來!我們先回家把銀兩起出來,到城外碼頭處再做他娘的兩單沒本錢買賣,然後立即遠遁,否則若讓臭老大發現我們呻懷寶笈,那就糟透了。」
  徐子陵想起昨天那頓狠揍,猶有餘悸,跳了起來,隨寇仲偷偷摸摸地潛往那廢園內的「家」去。
  宇文化及坐在總管府的大堂裡,喝著熱茶,陪侍著的他的是揚州總管尉遲勝。
  兩人不但是素識,關係更是非比尋常。
  在楊堅建立大隋朝前,他乃北周大臣,後來楊堅在周宣帝宇文贇病逝後,勾結內史上大夫鄭譯和御正大夫劉昉,以繼位的宇文單年幼為由,矯詔引楊堅入朝掌政。一年後,楊堅便迫靜帝退位,自立為帝。
  北周的宇文姓的天下,從此由楊姓替代。
  但因宇文姓的勢力根深蒂固,楊堅雖當上皇帝,仍未能把宇文鬥閥連根拔起,到兒子楊廣當上皇帝,宇文姓再次強大起來。
  嚴格來說,宇文姓雖看似忠心侍隋,其實只把仇恨埋在內心深處罷了。
  楊堅攫取地位後,分別有三位支持北周宇文家的大臣起兵作亂,就是相州總管尉遲周,鄭州總管司馬消難及益州總管王謙,這批人不是輿宇文家有親戚關係,就是忠於北周王室。其中的尉遲周,正是尉遲勝的堂叔,由此已可見兩人的關係密切。
  故而兩人說起密話,一點顧忌都沒有。
  宇文化及歎了一口氣道:「這書實在事關重大,我已預備了能手,只要得到寶書,立即假作破譯成功,拿給那昏君去修煉,保證不出三月,就可把他練死。哪想得到本該手到拿來的東西,竟是一波三折,弊在想假冒另一本出來也不行。」
  尉遲勝冷哼道:「就算沒有寶書,恐他楊家仍要寶座難保。天祐大周,自這昏君即位後,對內橫徵暴斂,大興土木;對外窮兵黷武,東征高麗,三戰三敗。現在叛軍處處,我們只要把握機會,必可重複大周的光輝歲月。」
  宇文化及雙目暴起寒芒,沉聲道:「楊廣的日子,已是屈指可數。惟可慮者,就是其它三姓斗閥,其中又以李閥最不可輕視,閥主李淵乃是獨孤太后的姨甥,故甚得楊家深信,尤過於我宇文家。一日未能蕩平三姓斗閥,我大周復辟勢必會遇到很大阻力。」
  頓了頓再道:「至於外族方面,突厥實是最大禍患。現在叛變的亂民,紛紛北連突厥,依附其勢,更使突厥坐大,而突厥的四大高手,武功更是出神入化,想想都教人擔心。」
  尉遲勝道:「我以為化及你不須太顧慮李家,李淵雖是楊廣的姨表兄弟,單由於此人廣施恩德,結納豪傑,故深為楊廣所忌。李淵現在自保不暇,只要我們能布下巧計,加深楊廣對李淵的猜疑,說不定可借刀殺人,使我們坐收漁人之利。」
  宇文化及眼中露出笑意,點頭稱許時,張士和進來報告道:「有點眉目了!」
  宇文化及和尉遲勝大喜。
  張士和道:「據田文口供,他被逮捕前,曾給兩個十五,六歲的小流氓撞了一下,看來就是這兩個小子盜去了寶書。」
  宇文化及欣然道:「士和必已查清楚這兩個笑流氓是何等樣人,才會來報喜了。」
  張士和笑道:「正是如此,這兩人一叫寇仲,一叫徐子陵,是揚州最出名的小扒手,他們的老大叫言寬,現在給押了去找娜兩個小傢伙。」
  尉遲勝大笑道:「這就易辦了,除非他們能肋生雙翼,否則只要仍在城內,就休想逃得過我們的指掌。」
  宇文化及鬆了一口氣,挨到椅背去,彷彿寶書已來到了手上。
  兩人尚未有機會把那十多貫五銖錢起出來,負責把風的徐子陵就窺見垂頭喪氣的言老大,被十多名大漢擁押著朝廢園走來。
  徐子陵人極精靈,雖大吃一驚,仍懂悄悄趕去輿寇仲會合,一起朵到只剩下三堵爛牆的另一間破屋內,藏在專為躲避言老大而掘出的地穴去,還以偽裝地面,鋪滿落椰沙石的木板蓋著,只留下一小縫隙作透氣之用。
  「砰砰磅磅」翻箱倒物的聲音不斷由他們那小窩傳來。
  不一會聽到言老大的餐嚎聲,顯是給人毒打。
  他們雖恨不得有人揍死言老大,但聽到他眼下如此情況,仍覺心中不忍。
  又是大感駭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言老大在揚州城總算有點名堂的人物,手下有二十多名兄弟,最近又拜了竹花幫的堂主常次作阿爺,但在這批大漢跟前,卻連豬狗也不如。
  一把陰惻惻的聲音在那邊響起道:「給我搜!」
  此語一出,揚州雙龍立即由朧變蛇,蜷縮一堆,大氣都不敢出半口。
  言老大顫抖的聲音傳來道:「各位大爺,請再給我一點時間,定可把書取回來,我可以人頭保證……呀!」顯然不是給大了一拳,就是蹬了一腳。
  腳步聲在地穴旁響動,接者有人叫到:「還找不到人?」
  言老大沙啞痛苦的聲音求饒道:「請多給我一個機會,這兩個天殺的小子定是到了石龍武場偷看武場內的人練功夫,呀!」
  那陰惻惻的聲音道:「石龍那武場今早給我們封了,還有什麼好看的。」
  頓了頓道:「你們四個給我留在這裡,登他們回來。你這痞子則帶我們去所有這小子會去溜韃的地方逐一找尋。快,拖他起來!」
  腳步聲逐漸遠去。
  地穴內的寇仲和徐子陵臉臉相覷,均見到對方被嚇到面無人色。
  同一時間兩人想起東門旁那道通往城外的暗渠。
  那是他們現在唯一的希望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19:48

第三章 遠離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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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和徐子陵兩人托得赤條條的,先把衣服在溪水邊洗乾淨,再掛在溪旁樹叢上,讓午後的陽光曬晾。那《長生訣》則放在一塊石上。
  然後兩人一聲呼嘯,暢泳溪流裡,好洗去鑽過暗渠時所沾染的污臭。
  兩人終是少年心性,亡命到這離開揚州城足有七、八力裡的山林處,已疲累得再難走動,又以為遠離險地,心情轉佳。
  正嬉水為樂時,一聲嬌哼來自岸邊。
  兩人乍吃一驚,往聲音來處望去。
  只見一位頭戴竹笠、白衣如雪的女子俏立岸旁,俏目透過面紗,冷冷打量他們,一點沒因他們赤身裸體而有所顧忌。
  兩個小子怪叫一聲,蹲低身子,還下意識地伸手掩蓋下身。
  徐子陵怪叫道:「非禮勿視,大姐請高抬貴眼,饒了我們吧!」
  寇仲亦嚷道:「看一眼收一文錢,姑娘似已最少看了百多眼,就當五或六折收費,留下百個銅錢,便可以走了。」
  白衣女嘴角逸出冰冷的笑意,輕輕道:「小鬼討打。」
  伸出春蔥般的玉手,漫不經意彈了兩指。「卜卜」兩聲,兩人同時慘哼,翻跌到溪水裡,好一會再由水底鑽出來,吃足苦頭。
  白衣女談談道:「本姑娘問你們一句,就得老實回答一句,否則便要教你這兩個小鬼再吃苦頭。」
  寇仲和徐子陵兩人這時退到另一邊靠岸處,又不敢光著身子爬上岸去。進退不得,彷徨之極。
  寇仲最懂見風使帆,陪笑道:「小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小姐請放膽垂詢。」
  白衣女見他扮得文謅謅的,偏又不倫不類,冷哼道:「問你這小鬼須什麼膽量。」
  徐子陵大吃一驚道:「我這兄弟一向不懂說話,大小姐請隨便問好了。」
  白衣女木無表情,靜如止水般道:「你們是否居住在在附近?」
  寇仲和徐子陵對望一眼,然後一個點頭,一個搖頭。
  指風再到,兩人穴道受擊,膝頭一軟,再墮進水內,好一會才掙扎站了起來,狼狽不堪。
  白衣女若無其事道:「若我再聽到一句謊話,你們休想再爬得起來。」
  兩人對白衣女的狠辣均大為驚懷,但他們早在臭老大言寬的欺壓下養就了一副硬骨頭。
  寇仲陪笑道:「大士你誤會了,我點頭因為我確是住在這附近的岳家村,他搖頭是因為他住在城內,今天我這兄弟是專誠到城外來找我玩耍,所以現在才會給大士你看到我們清白的處子之軀。」
  徐子陵聽得失聲而笑,忙又掩著大口,怕觸怒了這惡羅剎。
  白衣女卻一點不為所動,冷冷道:「若再貧嘴,我就把你的舌根勾了出來。你為何喚我大士?」
  徐子陵怕寇仲口不擇言,忙道:「他只是因你長的像白衣的觀音大士,才敬稱大小姐作大士,只有尊敬之心,再無其它含意。」
  此時的情景實在是怪異之至,一位冷若冰霜,神秘莫測的女子,冷然對著兩個把裸體隱藏在溪水裡,既尷尬又狼狽的小子,若給旁人看到,定想破腦袋也猜不透他們間的關係。
  白衣女的目光落在岸旁石頭上的《長生訣》處,道:「那是什麼東西?」
  寇仲不漏絲毫心意,畢恭畢敬道:「那是白老夫子命我們讀的聖賢之書,大士要不要拿去一看。」
  白衣女顯是不知此書關係重大,事實從表面看去,這書和一般書在外相上並沒有多大分別。所以她只瞥了兩眼,目光再落到兩人身上,沉聲道:「你們知道石龍這個人嗎?」
  兩人見她不再理他們的《秘籍》,暗裡抹了把汗,同時搶這道:「當然認識!」
  白衣女道:「那就告訴我,為何他的家院裡駐滿了官兵,揚州城的城門又給關閉了?」
  寇仲故作驚奇道:「竟有此事,我們打大清早就在這裡捉魚兒,呀?小陵你今趟慘了,怎麼回城去哩?」
  徐子陵雖明知他說謊,但見他七情上面的樣子,也差點信了他的假話,裝出苦面,駭然道:「娘這回定要打死我了。」驀地感到寇仲碰了碰他,省悟道:「不行!我定要立即回城。嘿!大士你可否暫背轉身,好讓我們上岸穿衣服呢?」
  白衣女毫無表示得看了他們一會後,冷哼一聲,也不見她有任何動作,已沒進林木深處去了。
  兩人頹然沉入水裡,再浮了起來,寇仲歎道:「這臭婆娘真厲害,日後若我們練成蓋世武功,定要她脫個精光看她娘的一個飽。」
  徐子陵真怕她會折回來,推了他一把,往岸上爬去,苦笑道:「或者她長的很醜也說不定,你自己去看個夠吧。」
  兩人穿好衣服後,寇仲把寶書藏好,眉頭大皺道:「石龍究竟犯了什麼事呢?不但武場給封了,連家都給抄了。」
  徐子陵歎道:「看來學曉武功都沒有什麼用,快滾吧!只要想起那班打言老大的人,我就心驚肉跳了。」
  寇仲哈哈笑道:「武功怎會沒用,看我的陸地提蹤術。哎喲!」
  他才沖了兩步,不巧拌著塊石頭,跌了個四腳爬爬。
  徐子陵笑得捧腹跪地,站不起來。
  兩個小子伏在小丘上的樹叢內,目瞪口呆地看著長江下游近城處三艘軍艦和以百計的快艇,正在檢查離開的船隻。
  寇仲倒抽一口涼氣道:「我的爺!我們那薄定是天書了。」
  徐子陵湊到他耳旁道:「請仲少爺降低音量,以免驚擾別人,說不定是有義軍混了進來,才會出現這麼大的陣仗呢。」
  寇仲摸了摸空空如也的餓肚子,駭然道:「江上如此,陸地恐怕亦是路不通行,不若找個地方躲躲。喔!我的天,這可不是狗吠的聲音。」
  兩人細耳傾聽,同時臉色大變,犬吠的聲音,明顯來自小溪的方向。還夾雜著急劇的蹄音。
  心想若讓狗兒靈敏的鼻子在老窩處嗅過他們的氣味,那豈不糟糕之極。
  兩人打了個寒噤,一聲發喊,亡命往山林深處逃去。
  再奔上一個小山丘,下坡時,徐子陵一步錯失,驚哼一聲,滾下坡來。
  寇仲趕了過來,一把扯起他道:「快走!」
  徐子陵慘然道:「我走不動了,你快帶秘籍走吧!將來學曉蓋世神功,就回來替我報仇,我們怎快也跑不過狗腿和罵腿,現在只有靠我引開敵人,你才有望逃出生天。」
  寇仲想也不想,硬扯著他朝前方的疏林奔去,叫道:「要死就死在一塊兒,否則怎算兄弟。」
  心中一動,改變方向,望大江方向奔去,這時馬蹄聲和犬吠聲已清楚可聞了。
  徐子陵駭然道:「我們不是要投江自盡吧!」
  寇仲喘著氣道:「那是唯一生路,下水後,你怎也要抱緊我,否則若把你衝回揚州城去,那就是送羊入虎口了。」
  徐子陵想起毒打言老大的那群惡漢,暗忖淹死總勝過被打死,再不搭話,奮盡所餘無幾的氣力,追在寇仲背後,往江旁的崖岸奔去。
  寇仲狂叫一聲,分手拉起徐子陵的手,奮然叫道:「不要看,只要拚命一跳就成了。」
  江水滾流的聲音,在崖岸下傳來,令他們聽了心寒。
  「呀!」
  狂嘶聲中,兩人躍離高崖,往十多丈下的長江墮去。
  耳際風生。
  「咚咚」
  兩人先後掉進浪花翻騰的江水裡,沉入水中。
  在急劇的江水裡,兩人掙扎浮到水面處。
  徐子陵眼前金星直冒,死命摟著寇仲的肩頭,寇仲其實比他好不了多少,浮浮沉沉,猛喝江水時,已給江水帶往下游十多丈處,不要說渡江,連把頭保持在江面上亦有困難。
  眼看小名不保時,橫裡一鎪漁舟駛了出來,同時飛出長索,準確無誤地捲在寇仲的脖子處。
  寇仲本已給徐子陵箍得呼吸困難,江水又猛朝鼻口灌進去,現在更給索子套頭,以為給官兵拿住了,暗叫我命休矣時,耳邊響起了白衣女好聽的聲音道:「蠢蛋!還不拿著繩索。」
  寇仲大喜,騰出一手,死命扯著索子。
  一股大力傳來,兩人竟被奇跡的扯得離開江水,斜斜飛到小舟上。
  兩人滾地葫蘆般的伏到甲板上去,只剩下半條人命。
  白衣女一手扯起小帆,油然坐在小舟上,沒好氣的瞪著兩人。
  寇仲先滾起來,見徐子陵仍然生存,呻吟一聲,求道:「我的觀音大士女菩薩,求你作作好心,快點開船,惡人來了。」
  白衣女正側耳傾聽不住接近的蹄音犬吠,冷笑道:「你們有什麼資格引來隋人的狗兵?他們敢情是衝著本姑娘來了。」
  寇仲想起一事,慘叫道:「天!我的秘籍!」伸手往背上摸去。
  那女子知道他是心切那本被浸壞了的聖賢書,對「秘籍」兩字毫不在意,操動風帆,往上游駛去。
  徐子陵吐了兩口水後,爬起來駭然道:「那本書?」
  只見寇仲探到後背衣內猛摸幾下,臉上現出古怪之極的神情,向他佐了個一切妥當的眼神,坐了起來,背著白衣女向他擠眉弄眼道:「全濕透了,今趟白老夫子定會打腫我的手心。」
  白衣女怒哼道:「還要騙我,看我不把你兩個小鬼丟回江水裡?」寇仲大吃一驚,還以為給識穿了秘籍的秘密,轉身道:「真的沒騙你,那本書完了。」
  白衣女沒好氣的道:「我不是說那本書,而是你兩個小鬼在弄什麼把戲,不是說要回城嗎?為何愈走愈遠?」
  兩人正苦無言以對時,江岸處傳來喝罵聲。
  兩人抬頭仰望,只見十多騎沿江追來,大喝「停船!」
  白衣女一動不動,置若罔聞,連仰首看都不屑為之。
  驀地一聲長嘯,由遠而近,速度驚人之極。
  白衣女訝道:「想不到中土竟有如此高明的人物。」
  兩人聽得呆了一呆,難道這白衣女竟是來自域外的異族女子。
  白衣女霍地立起,手按劍柄,沉聲道:「兩個小鬼給我操帆。」
  兩人愕然道:「我們不……」
  白衣女不耐煩道:「不懂也要懂,來了!」
  兩人駭然望往上方,只見一道人影,由小而大,像一隻大鳥般向漁舟撲下來,聲勢驚人之極。
  兩人不由自主撲倒船舵處,那人已飛臨小舟上方丈許遠近,強猛的勁氣,直壓下來。
  週遭的空氣冷得像凝結成冰,寒氣無孔不入地滲透來,寇仲和徐子陵牙關打顫,東倒西歪。
  重紗覆面的白衣女教人看不到她的真正表情,可是再無對付焦邪那批強徒時的揮灑自如,全身衣趹瓢飛,卻仍沒有抬頭朝若魔神降臨般的宇文化及望去。
  風帆失去了控制,又被江水沖擊,加上宇文化及冰玄勁的奇異渥漩勁,小舟斜傾打轉,隨時有覆舟之厄。
  「鏘!」
  白衣女長劍出鞘,往上躍去。
  千萬道強芒,沖天而起,迎著宇文化及攻去。
  寒氣立時消減大半,快要凍僵了的寇仲劾徐子陵回復意識時,兩大高手已正面交鋒。
  宇文化及知道若一擊不中,風帆立即遠去,所以這一擊實是出盡壓箱底的本領。
  他身為四姓斗閥之一宇文閥主宇文傷之下最出類把萃的高手,連名震揚州的石龍依喪身他的手底下,這般全力出手,自是非同小可。
  「轟!」
  掌劍交擊。
  電光火石間,白衣女向他刺了十二劍,他亦回了十二掌。
  兩人乍合倏分。
  宇文化及一聲力嘯,借力橫栘,往岸旁的泥埠飛去。
  白衣女落回船上,長劍遙指宇文化及。
  寇仲和徐子陵感到兩人交手時,整鎪小漁舟往下一沉。才再次浮了起來,可知宇文化及的掌力是如何厲害。
  此時江岸上的人紛紛飛撲而至,寇徐兩人這才醒覺小漁舟被急流帶往下游的江岸靠去,齊聲怪叫,搶往船舵處,手忙腳亂地控制漁舟。
  白衣女像完全不知有其它事般,只是凝神專注於落到岸旁一塊大石上的宇文化及身上去。
  漁舟忽然回復平衡,適巧一陣強風吹來,漁舟斜斜橫過江面,往對岸駛去。寇徐兩人歡呼怪叫,得意洋洋時,宇文化及的聲音傳過來道:「如此劍術,世所罕見,姑娘與高麗的「奕劍大師」傅采林究竟是何關係?」
  寇仲一擺船舵,漁舟吃風,箭般逆流而上。
  白衣女對宇文化及的訊問一言不發,予人莫測高深的感覺。
  宇文化及的聲音再次傳來道:「姑娘護著這兩個小子,實屬不智,宇文化及必會再請益高明。」
  漁舟愈駛愈快,不片晌把敵人遠遠拋在後方處。
  白衣女仍卓立船頭處,衣趹飛揚,似若來自仙界的女神。
  寇徐已對她敬若神明,差點要對她下跪膜拜了。
  就在此時,白衣女的竹笠驀地四分五裂,灑往甲板,露出白衣女秀美無匹亦蒼白無比的玉容。
  她嬌吟一聲,張口吐出了一口鮮血,頹然坐到在甲板處。
  兩小子大吃一驚,齊齊往她撲去。
  寇仲大喝道:「你掌舵!我負責救她!」
  「砰!」
  白衣女忽又盤膝坐了起來,一掌把寇仲推回船舵處,啞聲道:「不准碰我!」接著閉目暝坐。
  兩人呆看著白衣女,均知道她雖迫退了宇文化及,但卻受了重傷,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小漁舟離揚州城愈來愈遠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19:49

第四章 糾纏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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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低聲道:「這婆娘長得比春風院所有的紅阿姑更美呢。」
  徐子陵正呆盯著白衣女寶相莊嚴的秀美玉容,聞言點頭同意時,撐坐著的白衣女倏地張開眼睛,朝他們怒目而視。
  兩人大吃一驚,縮作一團。
  白衣女嬌軀猛顫,旋又閉起雙目,好一會才睜開眼來,沒好氣地橫了他們一眼,舒出一口氣道:「這是什麼地方?」
  兩人煞有其事的瀏目江河兩岸,然後一齊搖頭。
  白衣女仰觀天色,見太陽快沉下山去,大江兩岸沐浴在夕照的餘暉中,知道自己撐坐了足有兩個時辰,沉吟片晌,柔聲道:「宇文化及為什麼要追你們?」
  寇徐兩人交換了個眼色,落力搖頭應道:「不知道!」
  白衣女秀眸寒芒閃過,狠狠盯了兩人一會後,忽然噗哧笑道:「兩個小鬼給我立即跳下江水去!」
  兩人早餓得手足發軟,聞言大驚失色,不知如何是好。
  白衣女旋又歎了一口氣,淡淡道:「我要睡上三個時辰,你兩個小鬼給我好好掌舵,若翻了船,我就要你們的命。」
  漫天星斗、月華斜照。
  在黯淡的月色下,這對相依為命的好朋友挨作一團,忍著飢餓和江風的交侵,機械地掌著舵。
  白衣女背著他們,面向船首,靜坐療傷,有若一尊玉石雕出來的美麗神像。
  她的髮髻給風吹散了,如雲秀髮自由寫意地隨風飄拂。
  寇仲啞聲以低無可低的音量在徐子陵耳旁道,「你估她聽不聽得到我們說話?」
  徐子陵正神思恍惚,一時聽不清楚,嚷起來道:「你說什麼?」
  寇仲氣得在他腿上捏了一記,歎道:「那宇文化及不知是什麼傢伙,看來比這婆……嘿比這惡婆娘更厲害。」
  徐子陵駭然看著白衣女優美的背影,好一會才鬆了一口氣。
  寇仲已一肘打在他臂上,大喜道:「她果然聽不到。」
  徐子陵問了最關心的事道,「那秘籍真沒有浸壞嗎?」
  寇仲探手取出《長生訣》,翻了一遍後遞給他道,「你自己看吧!我早說這是貨真價實的絕世異寶,否則那宇文化骨怎會這麼著緊,哈!真好笑,都是化骨比化及更貼切點。」
  徐子陵把書本來回翻了幾遍,若有所思道:「既是入水不侵,它也能火燒不壞了……啊!」
  寇仲劈手搶了回去,珍而重之的重新藏好,咕噥道:「休想我會去試,哈!我們終於離開那可把人悶出鳥蛋來的揚州城,為今一切都很好,除了我們的貴肚外。」
  徐子陵給他提起,肚子立時不爭氣地「咕咕」叫了起來,歎道:「你猜這美麗的惡婆娘肯不肯借點盤川給我們去開飯醫肚,畢竟她的眼睛佔了我們最大的便宜。」
  寇仲雙目亮了起來,落到她身旁的小包袱上,與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便悄悄往包袱爬去。
  徐子陵那還不知道他又要作偷雞摸狗的賊勾當,一把抓著他的足踝,大力搖頭,神情堅決。
  寇仲掙了兩下,都無法掙脫,頹然坐回他旁,慘然道,「若仲少爺我變了餓死鬼,必會找你這另一隻餓死鬼算賬。」
  徐子陵道,「別忘了我們是英雄好漢,現在正攜手奔赴飛黃騰達,公侯將相之康莊坦途,這樣向一個弱質纖纖的女子出手,實有損我們揚州雙龍一向良好的聲望,何況她總算救了我們。」
  寇仲失聲道:「這惡婆娘都算身手不錯,但卻又似弱質纖纖,噢!為什麼像要下雨了。」
  兩人舉頭望天,只見烏雲漫空而至,星月失色,大雨狂打而來。
  寧靜的江水不片時變成了狂暴的湍流,大江黑壓壓一片,伸手難見五指。
  他們差點連白衣女都看不見,更不要說在這麼艱辛的環境裡操舟。
  漁舟在江流上拋跌不休,四周儘是茫茫暗黑。
  雨箭射來,濕透的衣衫,使兩人既寒冷又難受,手忙腳亂時,「轟!」的一聲,漁舟不知撞上了什麼東西,立時傾側翻沉。
  兩人驚叫聲中,同時撲往白衣女去。
  江水鋪天蓋地猛撲而至,三人摟作一團,沉入怒江裡去。
  在這風橫雨暴、波急浪湧,伸手不見五指的湍流裡,加上徐子陵和寇仲又正飢寒交迫,給浪水迎頭拍來,才掙出水面,下一刻又己墮進水內去。
  兩人起始時的本意都是要救白衣女,但到後來變成徐子陵摟著她的脖子而寇仲則扯著她的腳。
  白衣女仍是沉睡不醒,但身體卻挺得筆直,無論風浪如何打來,始終她總是仰浮江上,反成了兩個小鬼救命的浮筏。
  在做人或做水鬼的邊界掙扎了也不知多久,雨勢漸緩。
  月兒又露了少許臉龐出來。
  這才驚覺已被衝近江邊,大喜下兩人不知那裡生出來的氣力,扯著白衣女往岸旁掙去。
  剛抵岸旁的泥阜,兩人再支持不住,伏在仰躺淺灘的白衣女兩旁。
  江潮仍一陣陣湧上來,但已不像剛才般疾急了。
  兩人不住喘氣,反是白衣女氣息細長,就像熟睡了般。
  月兒又再被飄過的浮雲掩蓋,三人沒入江岸的暗黑哀。
  江水下游的方向忽然傳來亮光。
  兩人勉強抬頭望去,駭然見到六艘五桅巨艦,燈火通明,沿江滿帆駛來,嚇得兩人頭皮發麻,伏貼淺灘,這時又恨不得江潮厲害一點了。
  片刻的時光,就像千百世的漫長。
  寇徐兩人心中求遍所有認識或不認識的神佛時,巨艦終於遠去,幸好艦身高起,三人伏處剛好是燈火不及的黑暗範圍,兼且此時仍是漫天細雨,視野不清,燈火難以及遠,使三人幸而避過大難。
  兩人夾手夾腳,把白衣女移到江旁的草地,再力盡倒下。
  徐子陵首先一陣迷糊,再撐不下去,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寇仲喚了他兩聲,摸了摸背後的「秘籍」,心神一鬆,亦睡了過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寇仲首先醒來,只見陽光遍野,身體暖融融的,熱氣似若透進魂魄去,舒服得呻吟了一聲,一時間還以為仍在揚州城廢園的小窩內,直至聽到江水在腳下方向「轟隆」流過,才醒起昨天的事,一震醒來,猛睜雙目,坐了起來。
  四周群山環繞,太陽早升過山頂,大江自南而來,在身側流過。
  再看清楚點時,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
  原來這段河道水深流急,險灘相接,礁石林立,難怪會突然間弄得連船都沉掉了。
  但錯有錯著,若非沉了船,說不定早給宇文「化骨」的戰艦趕上了。
  徐子陵仍熟睡如死。
  天!
  為何不見了那白衣女呢?
  寇仲一陣失落,又疑神疑鬼,怕她自己滑回江水裡,忙爬到徐子陵旁,以一貫手法拍他的臉龐道:「小凌!小凌!快醒來!那惡婆娘失蹤了。」
  徐子陵艱難地睜開眼睛,又抵受不住刺目的陽光,立即閉上,咕噥道:「唉!我剛夢到去向貞嫂討菜肉包呢!怎麼!那婆娘溜掉了。」
  猛地坐了起來,左顧右盼,一臉失望的神色。
  寇仲大笑道:「小陵!你不是愛上了那婆娘吧!小心她要了你的小命呢,照我看!嘿!哈哈哈!噢!唉!空著肚子實不宜笑。」
  徐子陵光火道:「我只是怕她夾帶私逃,拿走了我們的秘籍哩!」
  寇仲愕然摸往身後,條地色變道:「直娘賊的臭婆娘,真的偷走了我們的秘籍!」
  徐子陵還以為他是說笑,探手摸往他腰背處,慘叫一聲,躺了下來,攤開手腳以哭泣般的聲調道:「完了!人沒有、錢沒有、秘籍也沒有,又成了逃犯,老天啊!什麼都完了。」
  寇仲咬牙切齒站了起來,握拳朝天狂叫道:「不!我怎也要把秘籍搶回來!呀……」
  橫裡飛來一件東西,擲正他臉上,寇仲慘叫一聲,倒跌地上。
  徐子陵駭然坐了起來,只見丈許處一塊石上,白衣女俏臉若鋪上了一層寒霜,杏目圓瞪,狠狠盯著他們。
  寇仲掙扎著爬起來時,才發覺襲擊他的暗器正是他們兩人的心肝命頂秘笈寶貝兒,一聲怪叫,重新收到背後衣內,一派視笈如命的可笑樣兒。
  白衣女冷哼道:「什麼武功秘籍,不要笑死人了,只看那七個圖像,就知這是道家練仙的騙人玩意。那些符錄更是故弄玄虛,只有宇文化及和你這兩個無知孩兒,才會當它是寶貨。」
  寇仲大喜道:「大士肯這麼想就最好了,嘻!昨晚我們總算救了大士一命,雖雲施恩不望報,但略作酬報總是應分的。大士可否給我們兩串錢,然後大家和和平平的分道揚鑣,好頭好尾。」
  「啪!」
  寇仲再次拋跌地上,臉上現出清晰的五條指痕,當然是白衣女隔空賞了他一記耳光。
  白衣女不理痛苦呻吟的寇仲,目光落在徐子陵身上。
  徐子陵舉手以示清白,道:「我並沒有說話,不要那樣瞪著在下好嗎?」
  白衣女淡淡道:「你沒有說話嗎?那剛才是誰說我偷走了你們的爛書?」
  徐子陵身子往後移了幾寸,堆起笑容道:「那只是一場誤會吧了!現在誤會冰釋,前嫌盡解了。」
  寇仲這時爬了起來,捧著被刮得火辣辣的臉頰,不迭點頭道:「是的!是的!現在什麼誤會都沒有了,大家仍是好朋友。」
  白衣女橫了他一眼,不屑道:「你這小鬼憑什麼來和本姑娘論交,只是看你那本臭書質地奇怪,才拿來看看。好了,現在每人給我重重自掌十下嘴巴,看以後還敢不敢婆娘、婆娘的亂叫?」
  兩人對望一眼,徐子陵霍地立起,臉上現出憤慨神色,堅決道:「士可殺,不可辱,你殺了我吧!」
  寇仲嚇了一跳道:「小陵!有事慢慢商量。」
  轉向白衣女道:「我的大士姑娘,是否掌嘴後大家就可各行各路,此後恩清義絕,兩不相干呢?」
  白衣女雙目透出森寒殺機,冷冷道:「我現在又改變主意了,你們兩人中必須有一人給我餵劍,你們自己決定那個受死好了。
  兩人對望一眼,齊叫道:「就是我吧!」
  「鏘!」
  白衣女寶劍出鞘。
  兩人再交換個眼色,同聲發喊,掉頭往江水奔去。
  才走不了兩步,背心一緊,竟被白衣女似拿小雞般提起,按著兩耳風生,離開江岸,沒入岸旁橫互百里的野林內。
  「砰砰!」
  兩人分別由丈許高處掉下來,墮下處剛是個斜坡,那收得住勢子,滴溜溜朝坡底滾了七、八文,這才跌得七葷八素,四腳朝天。
  他們餓了一天一夜,早已手腳乏力,好不容易才爬了起來,環目四顧,原來竟到了一座市鎮入口處,途人熙來攘往,甚是熱鬧,而白女衣卻不知到那裡去了。
  寇仲大喜道:「那婆……哈……大士走了:」
  徐子陵舐了舐嘴唇,道:「怎樣方可討點東西吃呢?」
  寇仲一拍胸口,擺出昂然之狀,舉步走出山野,來到通往鎮口的古道上,領先往墟鎮走去。
  徐子陵追在他身後,見到鎮門入口的大牌扁上書有「北坡縣」三個大字,憧憬道:「不知這裡有沒有起義軍呢?」
  寇仲沒好氣道:「肚子咕咕亂叫時,皇帝老子都得先擱到一邊。」
  此時兩人步入鎮內的大街,兩旁屋舍林立,還有旅舍食店。行人見到他們衣衫襤褸,頭髮蓬鬆,均為之側目,投以鄙夷的目光。
  他們受慣了這類眼光,並不以為異。
  走了十來丈,橫裡一陣飯香傳來,兩人不由自主,朝飯香來處走去。
  只見左方一道橫巷裡,炊煙裊裊升起,不知那個人家正在生火造飯。
  剛要進去碰碰機會,一聲大喝自後方傳來,按著有人叫道:「站著!」
  兩人駭然轉身,只見兩個公差模樣的大漢,凶神惡煞般往他們走來,神色不善。
  寇仲見非是宇文化及和他的手下,鬆了一口氣,主動趨前,一揖到地道:「終於見到官差叔叔,這就好了。」
  那兩名公差呆了一呆,其中年紀較大的奇道:「見到我們有什麼好?」
  寇仲兩眼一紅,悲切道:「我們兄弟乃來自大興人士,我叫宇文仲,他叫宇文陵,本是乘船往揚州,豈知途中被亂民襲擊,舟覆人亡,千多個隨從全葬身江底,只我兄弟逃出生天,但卻迷失了路途,今趟我們本是要到揚州探望世叔揚州總管尉遲叔叔,唉!」
  兩名公差聽得臉臉相覷,另一人懷疑道:「你們究竟在何處出事,怎會到了這裡來的?」
  徐子陵知機應道:「我們是在大運河出事,為了躲避賊子,慌不擇路下,走了多天才到了這裡。兩位大叔高姓大名,若能把我們送到揚州,尉遲叔叔必然對你們重重有賞。」
  年紀大的公差道:「我叫周平,他叫陳望。」
  寇仲見他兩人目光盡在自己兩個那身只像乞兒,而絕不像貴家公子的衣服張望,連忙補救道:「我們在扳山越林時,把衣服都勾破了,幸好尋上一條小村莊,以身上佩玉換了兩套衣服,卻給人胡亂指路,結果到了這裡來,請問兩位大叔這裡離揚州有多遠呢?」
  陳望和周平交換了個眼色,雙目同時亮了起來。
  周平乾咳一聲,態度恭敬多了,低聲下氣問道:「請問兩位公子令尊是何人呢?」
  寇仲臉不改容道:「家父宇文化骨,家叔宇文化及,唉!家父一向不好武事,累得我兩兄弟只懂孔孟之道,每日念著什麼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否則只要學上家叔一成武功,今天就不致於這麼窩囊了。」
  周平陳望乃兩名草包,聽他出口成文,雖不大明白,更被宇文化及之名鎮懾,疑心盡去,慌忙拜倒地上,高呼失敬。
  寇仲大樂,笑道:「兩位大叔不要多禮,不知附近有那間館子的菜餚比較像樣一點呢?」
  周平恭敬道:「兩位公子請隨小人們去吧!本鎮的高朋軒雖是地道的小菜,卻非常有名。」
  轉向陳望道:「還不立即去通知沉縣官,告訴他宇文大人的兩位侄子來了。
  兩人嚇了一跳,不過肚子正在咕咕狂叫,那還顧得這麼多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19:50

第五章 晴天霹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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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一覺醒來,天仍未亮。
  想起昨天舌粲蓮花,騙吃騙住,連縣老爺都把他們視作貴賓,只覺得意之極。
  睜開眼來,才發覺睡在旁邊的徐子陵早醒了過來,半坐半臥地雙手放在腦枕處,兩眼直勾勾望著帳頂,正想到入神。
  寇仲正愁沒有人分享他光榮,大喜坐起來道:「小陵你看吧!在揚州城我們是乞兒流氓,但一離開揚州城,我們便成大少爺,這一世人我兩兄弟還是首次睡在這般舒服的床上,摟著香噴噴的棉被做夢。脫衣穿衣都有小美人兒侍候,啊!給那小娟姐的小手摸到身上,我已感到自己似當上丞相般了。」
  徐子陵無動於衷道:「若你想不到脫身的方法,給人送了回揚州城,那就真的棒極了。」
  寇仲低笑道:「你放十二萬個心好了,待會餵飽了肚子後,我們回來揀幾件精品,再隨便找個借口,例如想四處看看風景諸如此類,到了鎮外,要遛走還不容易嗎?」
  徐子陵志他詭計多端,故此並非真的擔心,歎了一口氣,沒再說話。
  寇仲奇道:「你昨晚不是沒有睡好吧?為何這麼早醒來了。」
  徐子陵沒好氣道:「我們昨晚晚膳後就上床,什麼都睡夠了吧!」
  寇仲步步進迫道:「哪你在想什麼呢?嘿!不是在想那惡婆娘吧?」
  徐子陵顯是給他說破心事,沒有作聲。
  寇仲挨到他旁,貼著他肩頭道:「一世人兩兄弟,小陵你不是愛上了他吧?」
  徐子陵曬道:「真是去你的娘,她的年紀至少可作我半個親娘,而且正如她所說,我們連和她論交的資格都沒有。只是心中奇怪,你這混帳傢伙一向最愛看標緻的妞兒,這婆娘比我們以前見過的任何妞兒都要美,為何你總是要迫她走呢?她表面凶巴巴的,但對我們著實不錯,否則也不會把我們送到鎮門來。」
  寇仲歎了一口氣道:「我只是為了我們的前途作想,正因這惡婆娘美得厲害,我們和她又曾有過肌膚之親,所以才要特別提防。大丈夫以功業為重,尤其我們功業未成,更忌迷戀美色,以致壯志消沉……嘿!你在肖什麼……,哈……」
  兩人笑作一團時,天已微明,外面隱隱傳來婢僕活動打掃的聲音。
  寇仲搓著仍是酸痛不堪的雙腿,道:「待會讓我騙那沉縣丞說要騎馬逛逛,那麼溜走時既可快點,又有罵腿代替我們的丞相和大將軍的貴腿了。」
  徐子陵苦笑道:「你懂騎馬嗎?」
  寇仲傲然道:「有什麼難的,只要爬上馬鞍去,矯正了馬頭的方向,在馬屁股上敲他娘的兩記,不就成了嗎?」
  徐子陵正要說他,「砰砰砰」敲門聲起。
  寇仲以為又是那模樣兒不俗的小娟姐姐,趕咳了一聲道:「進來!」
  大門敞開,又矮又胖的沉縣丞旋風般衝了進來,來到兩人床前,手忙腳亂的施禮道:「兩位大少爺醒來就真好了,昨夜下管得到消息,貴叔宇文大人正發散人手,四處找尋兩位大少爺下落,我已連夜遣人去輿令叔接觸人於文大人隨時會來。兩位大少爺見到令叔時,千寓勿忘了要翕為下官說兩句好話。」
  寇徐兩人像由仙界丟進了十八層地獄之下,登時手足冰冷,魄定魂呆。
  沉縣丞還以為他們歡喜得呆了,打躬作揖道:「我吩咐了下人侍候兩位公子沐浴更衣,下官將在太廳恭候兩位公子共進早鱔,下官先告退了。」
  他才退出去,接善便來了包括小娟在內的四位小婢,悉心侍侯他們,比起昨天,更隆重周到多了。
  要命是和陳望都來了,慇勤陪侍一旁,教他們一籌奠展,無計脫身。
  到輿沉縣丞共進膳時,那陣仗更加不得了,十多名衙差排列兩旁侍侯,吃得兩人心驚膽顫上苦不堪言。
  給徐子陵在抬下重重踢了一腳後,寇仲哈哈笑道:「不知縣城附近有什麼名勝古跡,橫豎我叔父尚未來,就借此機會略作觀賞遊玩,也不枉曾到此一遊。」
  沈縣丞的五官全擠到一起,露出個難看之極的笑容,賠笑道:「近年來盜賊四起,兩位大少爺還是不宜到鎮外去,否則若出了事,本縣怎擔當得起。」
  寇仲心中恨不得把他捏死,表面當然裝作欣然從命道:「縣大人真想得周到,嘿!縣大人的好處,我們兩兄弟自會如實報上叔父,讓他論功行賞,不過我們兩兄弟最怕閒在屋內,這樣吧,縣內有沒有什麼青棲妓寨一類的尋樂之處,唉,離開大都後,便一直沒有……嘿!縣大人也該知道沒有什麼了,本以為到了揚州,就可快活一番,現在睡得精滿神足,怎也要去……哈……這等小事,自然難不倒縣大人了。」
  後面的周幹道:「但樓內的姑娘怕仍未起床哩,」
  沉縣丞喝道:「未起床便教她們起床吧!」
  面對寇徐兩人時,立即換回笑瞼,頻道:這只是小事一件,下官會安排一切的了。」
  再向周平喝道,「還不去好好安排。」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暗忖若不能借青樓鼠遁,他們偉大的前途和寶貴的小生命,都要宣告完蛋了。
  兩人坐在馬車內,由沉縣丞親自陪伴,朝縣內最具規模的青樓開去。
  北坡縣乃揚州附近首屈一指的大縣城,熱鬧的情況並不比揚州城遜色多少,由於屬隸江都郡,有直接外銷渠道,故手工業特別興旺。
  可惜兩人心懸小命,縱管沉縣丞口沫橫飛地推介自己在縣內的德政,沿途指點個不亦樂乎,兩入卻是無心裝載,隨口虛應。
  尤其看到十多名縣差策馬護持前後,那感覺和被押赴刑場的囚犯實在沒有多大分別。
  其實寇仲已韭常有急智,想到只有和青樓的姑娘躲進房內,才有機會避開別人視線,但能否成功溜走,卻仍是未知之數,那能不暗暗心焦。
  最大威脅是宇文化及隨時會來,將他們打回原形,既失面子又要丟命,那種窩囊感覺真是提也不用提了。
  每次當沉縣丞望往窗外時,兩人就暗打手勢,以慣用的方式商量逃生大計。
  馬車聲勢浩蕩的駛入院內去。
  兩人隨沉縣丞走下馬車時,幾名睡眼惺忪,姿色普通之極的妓女,在一名鴇母率領下,向這兩個冒牌公子施禮。
  兩人對視苦笑時,蹄聲驟響,由遠而近。
  寇仲、徐子陵這對難兄難弟,心知要糟,正想拚力逃命時,勁風狂起,由上方壓下。
  沈縣丞和眾衙役尚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已紛紛往四外拋跌,混亂間似乎見到一道白影自天降下。
  到爬起身來時,寇仲兩人巳不翼而飛,只有被勁風捲起的塵土,仍在半空飄蕩著。
  白衣女抓著兩人的寬腰帶,竄房越脊,瞬息閒遠離北坡縣,在山野閒全速飛馳,似若不費吹灰之力。
  兩人絕處逢生,差點忍不住喝采叫好,但卻又怕觸怒了白衣女,只好悶聲不響。
  不片刻,二人來到江邊,只見渡頭處泊了數艘小艇二岸邊有幾個漁夫正在整理修補魚綱。
  白衣女想也不想,強登其中一艇,把兩人拋到艇內,揮劍斬斷系索,抓著船櫓,運勁猛搖。水花四濺下,小艇箭般逆流而去,把大怒追來的漁夫遠遠拋在後方。
  兩個小子給她擲得揮身疼痛,哼哼唧唧坐起來,你眼望我眼,見白衣女臉罩寒霜,那敢說話,氣氛駭人之極。
  小艇全速走了最少二、三十里水路後,白衣女冷哼一聲,放緩船速。
  寇仲鼓起勇氣,試探道,「大士你是否一直跟著我們,否則怎會來得這麼湊巧?」
  白衣女看也不看他們,微怒道:「誰有興趣跟著你這兩個只懂偷扼拐騙的小鬼,只是見宇文化及派人搜索附近的鄉鎮,才再來找你們。」
  徐子陵恭散道:「多謝大士救命之恩,有機會我們兩兄弟定會報答大士的。」
  白衣女不屑道:「我並非要做什麼好心,只是凡能令宇文化及不開心的事,我都要去做,所以不用感激我。到了丹陽後,太家便各走各路,以後再不准你們提起我,否則我就宰了你們這兩隻小狗。」
  寇仲哈哈笑道:「各走各路便各走各路,將來我們若學成蓋世武功,看你還敢小狗前小狗後的叫我們。」
  白衣女先是雙目厲芒一閃,旋又斂去,沒好氣道:「就算你們現在拜在突厥族的「武尊」畢玄門下,亦休想可練出其麼本領來。所以最好是死了這條心,找門可以賺錢的手藝學好它,娶妻生子,快快樂樂過了這一生才最是正經。」
  兩人聽得大受傷害,呆瞪了她好一會後,徐子陵忍不住道:「難道是我們資賃太差嗎?」
  白衣女歎了一口氣,俯頭看善兩人,出奇地溫和的道,「你們當知道自己連要我騙你的資格也沒有。你們的資質比我曾見過的任何人都要好,前晚那麼折騰仍沒有生病,實在難得,只是欠了運道。」
  兩人得她讚賞,稍為回復了點自尊和信心,齊聲道:「什麼運道?」
  白衣女一邊搖櫓,一邊道,「那是練功的運道,凡想成為出類拔萃的高手者,必要由孩提時練起。據我師傅說,每個入想把任何東西學至得心應手,最重要的一段時間就是五歲至十五歲這十年之內,就像學語言,過了這段時間才學,怎也語音不正。武功亦然,假若你們現在才起步,無論如何勤奮,都是事倍功半。若只是做個跑腿的庸手,遲早給人宰了,那就不若不去學了。明白嗎」
  兩人呆了起來,只覺手足冰冷,天地似若失去了所有生機和意義。
  寇仲終是倔強心性,一拍背後寶書,嚷道:「我們或者是例外呢?而且我們還有秘籍在身,怎也會有點不同吧?」
  白衣女秀眸首次射出憐憫之色,搖頭道,「說真話總是令人難受的,你們得到的那本書我查看過了,叫《長生訣》,確是道家的寶典,但卻與武功沒有半點關係,你們最好找個地方丟掉了它,否則說不定終會因它而大禍臨身。唉,照我看那只是騙人的東酉,人怎麼能長生不死呢?」
  兩人臉上血色立時退得一分不剩,說不出話來。
  艇上一片難堪的沉默。
  丹陽城乃揚州城上游最大的城市,是內陸往揚州城再出海的必經之道,重要性僅次於揚州,欠的當然是貫通南北的大運河了。
  城內景色別緻,河道縱橫,以百計的石拱橋架設河道上,人家依水而居,高低錯落的民居鱗次櫛比,因水成街,因水成市,因水成路,水、路、橋、屋渾成一體,一派恬靜、純樸的水城風光,柔情似水。
  次日清晨,城門開時,白衣女便和寇徐兩人混在趕集的鄉農間混入城內。
  兩個小子都是意興索然地帶著因失去了對將來的夢想而破碎了的心,行屍走肉般隨著白衣女漫步城內。
  白衣女顯然是首吹來到這裡,瀏目四顧,興致盎然。
  他們入城後,沿著主街深進城內,兩旁儘是前店後宅的店舖,店面開闊,有天窗采光,擺滿各種貨物和工藝製品,非常興旺,光顧的人亦不少,可謂客似雲來。
  白衣女到處,因著她的艷色,男男女女都對她行注目禮,但她卻毫不在乎,似是見怪不怪,又像視若無睹。
  寇仲和徐子陵有半天一晚未吃東西,雖心情大壞,仍鬥不過肚子的空虛感覺,以白衣女對食館酒樓視如不見,直行直過,前者忍不住靠往她輕咳一聲道:「我們是否應先照頗一下五臟廟呢?」
  白衣女停在一座粉牆黛瓦的大宅處,冷冷道,「你有錢嗎?」
  另一邊的徐子陵賠笑道「我們當然沒錢,不過大士若你有錢,不也是一樣嗎?」
  白衣女冷笑道「我有錢就等若你有錢嗎?也不照照鏡子。而且我的錢早因你兩個傢伙撞翻船時隨包袱掉進江底了,你們昨天還有人招呼兩餐,豐衣足食,我卻半個饅頭都未吃過,現在竟還怨我不帶你們去大吃大喝?」
  寇仲憤然道:「你不是只懂怒人嗎?若韭我們撞沉了船,早給宇文化骨追上來,我們頂多是給他把骨化了,而大士你花容月貌,保證會被宇文怪拿去做小老婆。」
  白衣女倏地站定。
  兩人還以為她要發難,分向兩旁逃開去。白衣女徽感愕然,看到兩人猶有餘悸的表情,終忍不住破天荒首次露出真正的笑意,看得兩人生出驚艷的感覺時,才收起笑容道:「兩個小鬼在這裡稍候片刻,待我去變些銀雨出來,就請你們去大吃一頓,以後恩清義絕,各不相干。」
  說到最後那兩句寇仲的名言,又「噗哧」一笑,這才往左旁一間店舖走去。
  寇仲見到原來是間押鋪,慌忙攔著她肅容道,「當東西嗎?沒有人比我更在行了。」
  白衣女沒好氣道:「我怎知你會否中飽私囊呢,」
  寇仲正有此意,給她說破,歎了一口氣,頹然退到徐子陵身旁。
  目送她步入押店後,徐子陵噗道:「我們要做天下第一高手的夢完了,看來只好專心讀書,那你做右丞相時,我便當左丞相好了。」
  寇仲苦笑道:「亂世中最沒出息的就是壞鬼書生,不過我仍不信她那娘的《長生訣》完全與功夫無關,長生的道士雖一個都沒有,但武功高的道士卻隨街可見,由此推之,練不成長生時,就可練成絕世武功了。」
  徐子陵興奮起來,旋又歎道,「可是那婆娘不是說我們錯失了練功的寶貴童年嗎?」
  寇仲道:「她可能見我們根骨比她好,怕我們將來趕過了她的頭,才故意說些洩氣話來教我們心灰意泠,唉,」
  顯然他自己也覺得這想法是自欺欺人,再說不下去。
  白衣女這時神采飛揚地走了出來,兩人忙追在兩旁。
  白衣女低聲道:「你這兩個小鬼聽著,若再給我聽到你們在我背後婆娘長婆娘短的亂叫,我便生劊了你這兩隻小狗。」
  兩人大感尷尬,唯唯諾諾地應著。
  三人登上一間酒樓的二樓,坐了臨窗的一張桌子,點了菜餚。
  十多張檯子,一半坐滿了人,其中一桌有一位衣飾華貴,一看便知是有身份地位的年青貴介公子,頻頻朝白衣女望來,顯是被她的美色震懾。
  徐子陵乾咳一聲道,「敢間大士高姓大名,我們也好有個稱呼。」白衣女手托巧俏的下頷,奇道,「你兩個小鬼不過是揚州城裡的小光棍小流氓,為何說起話來總是老氣橫秋,裝得文謅謅的一副窮酸樣兒。」
  寇仲傲然道:「二這叫人窮志不短,終有日我們會出人頭地,看你還敢當我們是小混混嗎?」
  白衣女出奇地好脾氣,想了想道,「我走了後,你們打算怎樣?騙飲騙食,始終不是辦法。」
  寇徐兩人首次感到白衣女對他們的關懷,不過這時菜餚捧了上來,兩人那還有暇多想,伏桌大吃,狼吞虎嚥,食相難看之極。
  白衣女吃了兩個饅頭,停了下來,若有所思地別頭瞧往窗外,默然不語
  兩人到吃不下時,桌上菜餚早被掃得一點不剩,兩人搓搓肚子,自然而然地望向白衣女。
  白衣女歎了一口氣,取出十多兩紋銀,放在桌上兩人眼前,柔聲道:「念在患難一場,這些錢就當送給你們好了。現在天下雖是烽煙四起,但南方仍比較太平二這處終是險地,不宜久留,你們好自為之了。」
  不理兩人正雙目放光,狠狠盯著桌上的銀兩,招手叫夥計過來結賬。那夥計恭敬地道:「姑娘的賬,早給剛才坐那張台的公子結妥,他們還剛剛走了呢。」
  「啪!」
  白衣女掏出一貫五銖錢,擲在台上,泠然道,「我不須別人給我結賬,快拿去!」
  接著長身而起,逕自下樓去了。
  兩人見她頭也不回的決絕去了,既自卑又失落,交換了個眼神後,寇仲把銀兩拿起放入懷裡,頹然道:「我們也走吧!」
  徐子陵亦恨不得可早些離開這傷心地,隨寇仲急步下樓,來到街上,只見陽光漫天,人來人往,但兩人心中卻沒有半絲溫暖。
  以前在揚州城,生活雖然艱苦,又不時遭人打罵,但對未來總是充滿希望。
  現在雖然自由自在,袋裡亦有一筆小財,但卻像虛虛蕩蕩,似是天地雖大,但卻全無著落處。
  他們想再找到白衣女的背影,多看一眼也是好的,但伊人芳綜已渺,徒增失落的傷感。
  兩人肩頭亙碰一下,悵然若失的朝出城的方向走去。
  忽感有異,香風吹來,白衣女由後面插入兩人中閒,和他們並肩而行。
  兩人心中暗喜,卻不敢表示出來,更不敢出言相詢。
  城門在望時,白衣女泠冷道:「你兩人莫要想岔了,我只是怕宇文化及趕來,取了你們的《長生訣》去向那暴君邀功,才回來把你們再送遠一程,這是為了對付宇文化骨,而不是對你兩個小鬼有什麼特別好感。」
  徐子陵似是特別受不住白衣女的說話,停下步來,憤然道:「既是如此,就不用勞煩大士了。我們有手有腳,自己懂得走路。你的錢我們也不要了。寇仲,把錢還她!」
  寇仲欲言又止,歎了一口氣,探手入懷。
  白衣女一噗哧」一笑,探手抓著兩人膀子,硬把兩人拉得隨她疾行,瞬眼穿過城門,到了江邊,才放開兩人道,「為何要發這麼大的脾氣,我這人一向不懂得討人歡心,生性孤獨,算是我開罪了你們吧,」
  徐子陵見她破題兒第一趟肯低聲下氣,他生性豁達,反感不好意恩。嫩臉微紅道:「我也不是沒給人小看過,只是若給大士小覬我,卻覺得分外憤怨不平而已。」
  寇仲湊到白衣女耳旁低聲道:「這小子愛上了你哩,」白衣女一肘打在寇仲脅下,痛得他跪倒地上,戟指嗔道:「你若再敢對本姑娘說這種話,我就,我就掌你的嘴巴,」
  她原本想說宰了寇仲,但自問一定辦不到,只好及時改口,說些輕得多的懲罰
  徐子陵一頭霧水道:「他說了些什麼哩?」
  白衣女怒瞪他一眼,沒有說話。
  一時間上三個人都不知該說什麼話才好。
  白衣女目光掠過城外碼頭旁泊著的大小船隻,自言自語道:「為何這麼多船由西駛回來,卻不見有船往西開去?」
  兩人定神一看,均覺有異。
  碼頭上聚滿等船的人,正議論紛紛。
  一把柔和好聽的聲音在三人身旁響起道:「敢問這位姑娘和兩位小兄弟,是否在等船呢?」
  寇仲這時按著痛處,站了起來,與徐子陵往來人望去,正是剛才在酒樓上不斷對白衣女行注目禮,後來又給他們結了賬的公子。
  此君確是長得瀟灑英俊、風度翩翩,比徐子陵要高了半個頭,卻絲亳沒有文弱之態,脊直肩張,雖是文士打扮,卻予人深諳武功的感覺。
  白衣女頭也不回道:「我們的事,不用你理!」
  那公子絲毫不以為忤,一揖到地道:「唐突佳人,我宋師道先此謝罪。在下本不敢冒昧打擾,只是見姑娘似是對江船紛紛折返之事,似有不解,故斗膽來相詢,絕無其它意思。」
  白衣女旋風般轉過身來,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會後,泠冷道,「說吧!」
  宋師道受寵若驚,大喜道:「原因是東海李子通的義軍,剛渡過淮水,與杜伏威結成聯盟,大破隋師,並派出一軍,南來直迫歷陽。若歷陽被攻,長江水路交通勢被截斷,所以現在人人都採觀望態度,看清楚情況始敢往西去。」
  兩人見白衣女留心傾聽,而這宋師道任何一方面看來都比他們強勝,都大感不是滋味,偏又毫無辦法。
  白衣女沉吟不語時,宋師道又道,「姑娘若不嫌棄,可乘坐在下之船,保證縱使遇上賊兵,亦不會受到驚擾。」
  白衣女冷冷啾著宋師道,淡然道:「你這麼大口氣,看來是有點門道了。」
  宋師道正容道,「在下怎敢在姑娘面前班門弄斧,只是寒家尚算薄有聲名,只要在船上掛上家旗,道上朋友總會賣點面子吧了。」
  聽到這裡,連寇徐兩人亦不得不讚這傢伙說話得體,不亢不卑,恰到好處。
  白衣女目光掃過兩人,沉吟不語,顯是有點意動。
  要這麼隨著兩個小子走陸路,必是費時失事,但若由水路去,越過歷陽,那就再不怕宇文化及會追來了。
  寇仲忍不住道:「我情願走陸路。」
  白衣女尚未回答,宋師道訝道:「請問姑娘,這兩位小兄弟究……」
  白衣女不耐煩地截斷他道:「什麼都不是,不要再問了。你的船在那裡?」
  宋帥道大喜指點時,徐子陵一扯寇仲道「各走各路的時間到了乘她的船,我們走我們的路。」
  寇仲適時顯出他的氣概,哈哈一笑,摟著徐子陵的肩膀,讚道:「好子!」推著徐子陵望西而去。
  白衣女怒喝道:「給我站著,」
  寇仲回頭揮手道:「再見!」
  白衣女猛一跺足,向宋師道說:「宋兄請先返船上,我們隨後便來。:
  一個閃身,來到了兩人背後,提小雞般擒著兩人。
  宋師道看得一頭霧水,不過想起佳人既肯上船,便不愁沒有獻慇勤的機會,那還有閒計較其它事情,大喜追去。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19:51

第六章 九玄大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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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艘艨艟啟碇起航,逆流西上。
  這宋師道口氣這麼大,自然大不簡單。
  原來現今江湖上,聲名最著者莫過於四姓門閥,但若論吃得開,則要數四姓中的宋家門閥。
  宋族乃南方勢力最大的士族,閥主「天刀」宋缺有天下第一用刀高手之稱。
  當年楊堅一統天下,建立大隋,因顧忌宋族的勢力,對他們採取安撫政策,封宋缺為「鎮南公」,而宋缺亦知南朝大勢已去,詐作俯首稱臣,以保家族。
  四姓之中,其它三姓均雜有胡人血統,而這碩果僅存,保持聲威的南方大族,則一直堅持傳統,嚴禁族人與漢族以外的人通婚,故在江湖上被視為漢族正統。
  文帝楊堅在位時,以宋缺的雄材大略,仍不敢輕舉妄動,還韜光養晦,潛心修隱,免招大禍。
  到楊廣即位,內亂外憂,朝政敗壞,叛亂四起,宋閥才再次活躍起來。
  宋缺之弟「地劍」宋智,乃天下有數的用劍高手,亦以智計名著江湖,知道隋朝氣勢仍盛,若過早舉兵,必成首先被攻擊的目標,故勸乃兄暫緩反隋,轉而從事各式暴利買賣。
  其中最賺錢的一項,就是從沿海郡縣,把私鹽經長江運入內陸,謀取厚利。
  宋師道這四條船,正是販運海鹽的私梟船。
  此時朝政敗壞,宋家憑其在南方的人面勢力,輕易打通所有關節,公然販運海鹽。
  若有官吏敢查緝,便以種種威嚇手段應付,至乎秘密刺殺,以遂目的。
  即使各地義軍,見到宋家的旗幟,亦不敢冒犯免致樹此強敵。所以這幾年宋家勢力暗裡不住增長,甚至以財力支持一些有關係的義軍,以削弱大隋的力量。
  宋缺有四子兩女,宋師道乃幼子,專責私鹽營運,甚得乃父愛寵。兩女一名玉華、一名玉致,均有閉月羞花的容貌,分別排第四和第六。
  宋玉華巳於三年前下嫁以成都為基地的西川大豪解暉之子解文龍。
  解暉外號「武林判官」,是與宋缺宋智齊名的頂級高手,自建「獨尊堡」,為四姓門閥外異軍突起的新興勢力之一。
  宋解兩家的婚姻充滿了政治交易的味道,代表兩大勢力的結盟,使楊廣更不敢對他們輕舉妄動。
  今趟這四船私鹽,正要運赴四州,由獨尊堡分發往當地的鹽商。
  此時在其中一條巨舶第二層船艙一間寬敞的房間內,寇仲穿著沉縣丞贈送的靴子攤臥在床上,捧著(長生訣),埋頭埋腦研究其中一幅人像圖形。
  徐子陵則有椅不坐,坐在地板處,雙手環抱曲起的雙腿,背挨艙壁:心中一片茫然。
  為何自己見白衣女和宋師道說話,竟會生出妒忌之心呢?
  自己對男女之事,雖有點好奇,但從來沒有什麼奢望和妄想。
  白衣女和自己在各方面均非常懸殊,年紀至少比自己大上七、八年,難道真如寇仲所說,自己竟暗戀上她。
  但細想又覺不像。
  當自己見到春風院的姑娘時,會生出摟摟她們的衝動,但對白衣女卻從沒有這種想法,甚至和她有較親密的接觸時,心中仍充滿敬意,只有親切溫暖,絕無男女歡好之望。
  忍不住道,「仲少爺!我是否真的愛上了那…那女人呢?」
  寇仲不耐煩道,「不要吵,我在研究天下最厲害的不是武功的武功呢!」
  艙房又靜默下來。
  過了半晌,寇仲放下(長生訣),捧著頭離床來到徐子陵旁,學他般坐下,搭著他肩頭道:「對不起,我的心情很壞,那本鬼書恐怕鬼谷子復生都看不懂,嘿!你剛才在說什麼?」
  見徐子陵鼓著氣不作聲,忙道,「是了,我記起了,哈,大丈夫何患無妻,那婆…噢,那女人都是輪不到我兩兄弟的了。那什麼宋屁道綁著半邊身手也可爭贏我們,不若留點精神力氣看看秘籍,吃飯拉矢睡覺,哈……」
  徐子陵苦惱道:「那我是否真的愛上了她呢?」
  寇仲動了一會腦筋,坦然道:「事實上我也像你般妒忌得要命,但我卻不會認為自己愛上了她,嘿!對她便有點像對貞嫂,很為她要作臭老馮的小妾而不值,卻又無可奈何。呀!我明白了。小陵你是把她當作了你的娘,誰希望自己的娘去改嫁呢?尤其是嫁給這麼一個口氣大過天而乳臭未乾只配作我們奴僕的臭屁道。哈!臭屁道,這個名字改得比宇文化骨更要貼切吧。」
  徐子陵仍緊繃著臉,但不旋踵就捧腹狂笑,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房門倏被推了開來。
  兩人駭然望去,只見白衣女一臉寒霜走了進來,關門後狠狠盯著兩人,好一會後,來到兩人身前,敲了敲兩人倚著的艙壁道:「別忘了找是住在隔壁,除非這是鋼板造的,否則你們每一句臭話,都會傳進我耳內去。」
  寇仲戰戰競競道,「我們又沒有喚你作婆娘,為何卻來尋我們晦氣?」
  白衣女單膝跪了下來,狠狠道:「什麼呀那個女人這個女人?你這兩個死小鬼臭小鬼!」說到最後,嘴角逸出一閃即逝的笑意。
  兩人那會看不出她其實並非真的發怒,徐子陵首先道:「但我們真不知你叫什麼名字呀!」
  白衣女沉聲道:「你們有告訴我你們的名字嗎?」
  寇仲露出原來如此的恍然表情,介紹道:「小弟上寇下仲,他叫徐子陵,我們外號揚州雙龍,敢問大士高姓大名,外號叫什麼,究是何方神聖,有了夫家沒有?」
  白衣女「噗哧」低罵了一聲「死小鬼」,那種嬌艷無倫的神態,看得兩人眼珠都差點掉出來。
  白衣女旋又拉長俏臉,狠狠道,「嫁未嫁人關你們庇事,若再在背後談論我,我就…我就…」
  寇仲關心道:「今次是什麼刑罰呢,最好不要掌嘴刮瞼,給人看到實在不是太好,小鬼也該有小鬼的臉子吧!」
  白衣女拿他沒法,氣道,「到時自會教你們後悔,待會吃飯時不准你們胡言亂語,知道嗎?」
  寇仲笑嘻嘻道:「不若以後我們就喚大士你作娘,那以後我們用你的錢就不會不好意思了。」
  白衣女俏臉首吹微泛紅霞,使她更是嬌艷欲滴,尤其那對美眸神采盈溢,更可把任何男人的魂魄勾出來。
  寇仲向徐子陵打個眼色,兩人便齊叫道:「娘!」
  白衣女終忍不住,笑得坐了下來,喘著氣道:「若真有你這兩個混賬不肖子,保證我要患上頭痛症。」
  寇仲見她沒有斷然拒絕,又笑得花校亂顫,前所未有的開心迷人,更打蛇隨棍上道,「我的娘啊,孩兒看你的武功也算不錯,被宇文化骨打傷後幾個時辰就回復過來,不若就傳我們兩手武功,讓我們憑著家傳之學,光大你的門楣,不致丟了你的面子。」
  笑的感染力確是無與倫比,白衣女笑開了頭,雖明知寇仲在逗她笑,仍忍不住笑得要以手掩嘴,喘著氣笑罵道:「去你的大頭鬼,徐小鬼就比你老實多了,真是狗口長不出象牙來。」
  寇仲像被冤枉了的失聲道:「小陵老實?我的天!他比我更狡猾,只因愛上了他的娘,才變成了個呆子。」
  徐子陵怒道,「我怎樣狡猾?所有鬼主意都是你出的,而我這笨人則負責出手,還要生安白造些罪名來加到我頭上?」
  白衣女苦忍著笑,瞧了瞧窗外夕照的餘暉、歎道:「我定是前生作了孽,才在今世給你這兩個小子纏上了。好吧,雖然明知沒有什麼用處,我仍傳你們一種練功的法門,若你們真能練出點門道來,再考慮傳你們劍術,不過你們既不是我的孩子,更不是我的徒兒。」
  雨人精神大振,同聲問道:「那你究竟算是我們的什麼?」
  白衣女愕然豐晌,苦惱道:「別問我!」芳心卻湧起溫暖的感覺。
  連她也不大明白自己,為何會對這兩個小子生出難以割捨的感情,甚至當他們喚自己作娘時,竟生出不忍斥責的情緒。
  她本身亦是在戰亂中產生出來的孤兒,由高麗武學大宗師傅辨林收養,自幼把她培養作剌客,並學習漢人語言文化,今次南來,正是作為修行的一部分。
  寇仲嬉皮笑臉道:「還是作我們的娘最適合,打鐵趁熱,我的娘啊,快些把你的絕技盡傅孩兒們吧,」
  白衣女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忽然低聲道,「我叫傅君婥,歡喜就喚我作婥姐吧,真想不到此行會多了你兩個小佻皮。」
  寇仲見她態度上大是不同,擠眉弄眼道「我還是喜歡喚你作娘,是嗎?小陵!」
  傅君婥柔聲道「嘴巴長在你臉上,你愛喚什麼就喚什麼好了。」
  徐子陵湧起想哭的感覺,兩眼紅了起來,垂頭喚道:「娘啊!」
  傅君婥亦是心頭激動,好一會才壓下這罕有的情緒,冷冷道:「你喚你們的,但卻休想我肯承認你們是我的兒子,更不要妄想我會帶你們在我身邊。好了,我現在教你們打坐練氣的基本功,此乃傳自家師的上乘法訣,若未得我許可,不准傳人,否則縱使我怎樣不忍心,亦會迫於師門規矩,宰了你兩個小鬼。」
  兩人不迭點頭答應。
  傅君婥肅容道,「吾師傅采林,武功集中土、酉域和高麗之大成,自出樞機,故能與雄霸西域的「武尊」畢玄、中土的道家第一高手「散真人」寧道奇並稱當世三大宗師。他嘗言「一切神通變化,悉自具足」,那是說每個人都懷有一個深藏的寶庫,潛力無窮,只是被各種執著蒙蔽了而巳。」
  「難怪娘說練功雖由童真時練起,皆因兒童最少執著,故易於破迷啟悟。」
  傅君婥呆了一呆道:「我倒沒有這麼想過,唔!你這小子看來真有點悟力。」
  寇仲得意道:「小陵得孩兒不斷點醒,當然不會差到那裡去了。」
  傅君婥狠狠盯著他道,「你這傢伙最愛賣弄聰明,不要得意,聰明的人往往最多雜念,而雜念正是練基本功的最大障礙,只有守心於一,才能破除我執。靈覺天機,無不一一而來,然後依功法通其經脈,調其氣血,營其逆順出入之會。所以其法雖千變萬化,其宗仍在這「一」之道。」
  寇仲搔首道:「那豈非武功最高的人,就應該是最蠢的人嗎?那娘的師傅是否又笨又蠢呢?」
  傅君婥為之氣結,又是語塞,明知事實非是如此,卻不知如何去駁斥他,換了以前,還可下手捧他一頓,現在對著這喚娘的兒子,卻有點捨不得,正苦惱時,徐子陵仗義執言道,「當然不是這樣,武功能成宗立派者,必由自創,始可超越其它守成的庸材。所以娘指的該是小聰明而非有大智大慧的人,所謂大巧若拙,娘的師傅該是這種大智若愚的人才對。」
  寇仲和傅君婥像初次認識徐子陵般把他由頭看到落腳,同時動容。
  傅君婥點頭道:「陵小鬼果然有點小道行。」
  寇仲歡喜道:「我這兄弟怎是小道行,我看他平時蠢蠢呆呆的,原來只是大智苦蠢,深藏不露,累得老子不斷要表露本是大巧若拙的智能,卻竟變成了賣弄小聰明。」
  傅君婥忍不住曲指在寇仲的大頭敲了一記,嗔道:「若你再插科打諢,我便再不傳你功法了。」
  寇仲摸著大頭抗議道:「我的娘下次可否改打屁股,否則若敲壞了我的頭,還怎樣練娘的上乘功法呢?」
  傅君婥沒好氣和他瞎纏,逕自道:「我教你們的叫「九玄大法」,始於一,終於九,除家師外,從沒有人練至第九重大法,娘也…噢!我也只是練到第六重。」
  傅君婥衝口而出自稱為娘,窘得俏臉都缸了,更是嬌媚不可方物,見兩小子均暗自偷笑,太嗔道:「不准笑,都是你們累人,你們究竟學還是不學?」
  兩人忙點頭應學。
  傅君婥好一會才回復常態,道,「下者守形,上者守神,神乎神,機兆乎動。機之動,不離其空,此空非常空,乃不空之空。清靜而微,其來不可逢,其往不可追。迎之隨之,以無意之意和之,玄道初成這是第一重境界。」
  頓了頓續道:「勿小覦了這重境界,很多人終其一生,仍沒有氣機交感,得其形而失其神,至乎中途而廢,一事無成。」
  見兩人都在搖頭晃腦,似乎大有所得,訝道:「你們明白我說什麼嗎?」
  寇仲奇道:這麼簡單的話,有什麼難明呢!」
  傅君婥暗忖師傅巳盛讚自己乃練武奇材,但到今天練至第六重境界,才能真正把握法訣。這兩個小子怎能一聽就明,指著寇仲道:「你給我說來聽聽。」
  窗外光線轉暗,室內融和在淡淡的暗光裡,另有一番時光消逝的荒涼調兒。
  寇仲愕然道:「這番話已說得非常好,很難找別的言詞代替,勉強來說,該是由有形之法,入無形之法,妄去神動,當機緣至時,便會接觸到娘所指的體內那自悉具足的無形寶庫,神機發動,再以無心之意御之駕之,便可練出了他娘的…噢,不,只是練出了真氣來。天,我可否立即去練。」
  傅君婥聽得目瞪口呆,這番解說,比之師傅傅采林更要清楚明白,這人天資之高,巳到了駭人聽聞的地步,一時竟說不下去。
  徐子陵道,「仲少若這麼急切練功,說不定反為有害,斯謂無意之意,應指有意無意間那種心境,故空而不空,清靜而微,來不可逢,往不可追。」
  傅君婥更是聽得頭皮發麻,這兩人就像未經琢磨的美玉,自己稍加啟發,即顯出萬丈光芒來。
  寇仲尷尬道:「我只是說說吧了!不過請娘快點傳授有形之法,那麼時機一至,我就會無論於吃飯拉矢之時,都可忽然練起功來了。」
  傅君婥氣道,「不准再說污言穢語,我現在先教你們盤膝運氣的法門,只說一吹,以後再不重複了。」
  兩人精神大振時,敲門聲起,卻是來自傅君婥的鄰房。
  傅君婥歎道:「晚膳後再繼續吧!」
  見到兩人失望神色,差點要把宋師道的邀約推掉了。
  忽然間,她真有多了兩個俏皮兒子的溫馨感覺。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19:58

第七章 和氏之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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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師道在艙廳設下酒席,簡單而隆重,出席的尚有一對男女。
  男的年約四十,卻滿頭白髮,長著一把銀白色的美須,但半點沒有衰老之象,生得雍容英偉,一派大家氣度,且神態非常謙虛客氣。
  女的約二十五六間,頗為妖媚,與男的態度親暱,且神情體態,甚為撩人,給人有點不太正派的感覺,也使寇徐兩人想起春風院的姑娘,不過她的姿色卻遠勝該院的任何紅阿姑了。
  經宋師道介紹,原來男的是宋閥的著名高手「銀鬚」宋魯,以一套自創的「銀龍拐法」名傳江南,是宋師道的族叔,乃宋閥核心人物之一。
  女的叫柳菁,是宋魯新納的小妾,至於來歷卻沒說出來。
  宋師道要介紹三人時,方醒覺根本不知三人姓甚名誰,正尷尬時,傅君婥淡淡說出三人名字,沒作隱瞞。
  宋魯笑道,「傳姑娘精華內斂,顯具上乘武功,配劍式樣充滿異國情調,不知是何方高人,竟調教出像姑娘這般高明的人物來呢?」
  寇徐兩人暗暗咋舌,所謂成名無僥倖,他們雖未聽過宋魯之名,但也知他是響噹噹的人物,故此眼力才會如此高明,說話如此得體,不由對他生出仰慕之心。
  他們的眼光比任何拍馬屁更有成效,宋魯立時對他們大生好感。
  傅君婥平靜答道:「宋先生請見諒,君婥奉有嚴命,不可洩漏出身份來歷。」
  柳菁那對剪水秋瞳橫了兩個小子一眼,微笑道:「兩位小兄弟均長得軒昂英偉,為何卻沒有隨傅姑娘修習武技,不知是姑娘的什麼人呢?」
  寇仲挺胸乾咳道,「我們兩兄弟正準備隨我們的娘修習上乘武技,多謝宋夫人贊許了。」
  宋師道見他說「我們的娘」時,目光落到傅君卓無限美好的嬌軀上,色變道,「你們的娘?」
  傅君婥俏瞼微紅,狠狠瞪了寇仲一眼後,尷尬道:「不要聽這兩個小鬼胡謅,硬要認我作娘。」
  徐子陵故意摸摸肚子嚷道,「娘!孩兒餓了。」
  柳菁忍俊不住,花枝亂顫的笑了起來。
  宋師道和宋魯兩叔侄卻是一頭霧水,怎也弄不清楚這絕色美女和兩個小鬼的關係。
  傅君卓見兩小鬼色迷迷的看著柳菁,竟生出一股妒忌的奇異情緒,冷哼道,「再敢胡言亂語,看我……看我……」
  宋師道盡釋疑團道:「傅姑娘和兩位小兄弟請入席,我們邊吃邊談好了。」
  寇仲和徐子陵終是少年心性,見宋師道這麼尊重他們,妒意大減,又見桌上儘是山珍海錯,忙搶著入席坐下,絲毫不理江潮禮數。
  宋師道等巳有點摸清兩人底蘊,當然不會放在心上,慇勤請傅君卓入座,宋師道和宋魯陪坐左右,柳菁則坐在宋魯之旁,接著是寇仲和徐子陵。
  兩名恭侯一旁的大漢立時趨前為各人斟酒。
  傅君婥道:「我一向酒不沾唇,他們兩個也不宜喝酒,三位自便好了。」
  寇仲和徐子陵正想嘗嘗美酒的滋味,聞言失望之色,全在臉上清清楚楚表露無遺。
  傅君婥暗感快意,終整治了這兩個見色起心的小鬼了。
  宋魯笑道:「那大家都不喝酒好了,小菁有問題嗎?」
  柳菁嬌笑道,「妾身怎會有問題,有問題的怕是兩位小兄弟吧?」
  寇仲挺胸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可喝可不喝,怎會有問題?」
  宋家三人都是跑慣碼頭,見盡大小場面的人,明知他硬撐,亦不說破,轉往別的話題上。
  宋魯顯是精於飲食的人,隨口介紹桌上美食,又說起烹飪之術,聽得寇仲和徐子陵這兩個餐飽餐餓的人目瞪口呆。手底卻不閒著,對菜餚展開掃蕩戰。
  傅君婥卻毫無興趣,只吃了兩條青菜,便停下箸來,玉容靜若止水,美得真像天上降世的觀音大士。
  宋師道對她愈看愈愛,但因宋魯指出她可能來自中土之外,卻像橫梗心內的一根刺,因為他宋姓嚴禁與異族通婚,若這絕色美女確是異族之人,除非他叛出家門,否則只能有緣無份了。
  柳菁對寇徐兩個人令人不敢恭維的吃相卻大感有趣,含笑看著兩人風捲殘雲般把菜餚掃過清光,還不時幫他們挾菜,侍候周到。
  下人收去碗碟後,宋魯親自烹茶款待各人。
  宋魯見傅君婥對飲食毫無興趣,話題一轉道:「傅姑娘對我中土之事,是否都甚熟悉呢?」
  宋師道立時露出緊張神色,知道宋魯看出自己對傅君婥生出愛慕之心,故出言試探,以證實她異族的身份,教自己死了這條心。
  傅君婥淡淡道:「宋先生怎能只憑我的佩劍形狀,就斷定君婥是來自域外呢?」
  宋師道俊目立時亮了起來。
  宋魯歉然道;「請恕宋某莽撞,不知姑娘有否聽過關於和氏璧的事呢?」
  他終是老狐狸,轉了個角度,考較起傅君婥來。
  寇仲像學生聽教般舉手道:「我聽過,秦昭襄王以十五座城池去換趟惠文王的鎮國之寶和氏璧,趙王派了藺相如護送和氏璧去見秦王,老藺抱著人璧俱亡的笨方法,幸好秦王比他更笨,竟讓他把和氏壁送返趟國,這就叫什麼他娘的「完璧歸趙」了。
  眾人為之莞爾,柳菁笑得最厲害,指著寇仲道:「那和氏璧後來又怎樣了?」
  傅君婥心中感激,知寇仲怕自己答不上來,洩露出身份,所以搶著答了,同時暗驚這「兒子」的急智。
  寇仲只因曾聽過白老夫子說過「完璧歸趙」的故事,才有話可說,至於「歸趙」之後又怎麼樣,那會知道,尷尬道,「這怕只有老天爺才曉得吧」
  柳菁更是笑得花枝亂顫,整個人伏到宋魯身上去,媚態橫生。
  宋魯見這小子哄得愛妾如此開懷:心中歡喜,一時忘了去試探傅君婥,不厭其煩道,「這和氏璧後來到了秦始皇手上,奏始皇命李斯撰寫「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鳥蟲形篆字,經玉石匠鐫刻璧上,於是和氏璧遂成了和氐璽。」
  寇仲和徐子陵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
  宋師道真怕宋魯迫問傅君婥,接上道:「漢高祖劉邦推翻了大秦朝,秦王子嬰就把和氏壁獻與劉邦,劉邦稱之為「傳國璽」,自此和氏壁成了得國失國的象徵。後來王莽意圖篡位,派弟王舜往長樂宮向孝元太后索璧,給孝元太后怒摔地上,致摔缺了一角,王莽命人把缺角以賈金鑲補上去,使和氏璧又多添「玉體金角」的雅名。」
  寇仲笑道,這個故事定是假的,若真的這麼大力一摔,和氏壁那還不摔成碎粉。」
  宋魯動容道:「寇小兄確是智清神明,但此事確是千真萬確,困為此玉並非凡玉,當年楚人卞和在荊山砍柴,見一隻美麗的鳳凰棲於一塊青石上,想起「鳳凰不落無寶地」,斷定這青石必是寶物,於是獻給楚厲王,豈知楚廷的玉石匠均指卞和獻的乃是凡石,楚王一怒下斬去他的左足,趕走了他。卞和心中不忿,待武王繼位,再去獻寶,今趟則再拾斬下右足。到武王的兒子文王登位,聞知此事,才把青石抬回宮裡,命工匠精心琢磨,剖開石頭,從中得了一塊光潤無瑕、晶瑩光潔的不世奇寶,為了紀念卞和,故稱為之和氏壁。」
  宋師道道:「若是一般玉石,楚廷的玉石匠不可能不曉得,致誤以為是普通石頭,且荊山地區從未發現過玉石,可知和氏璧實乃不同於一般玉石的另一種瑰寶,亦正因這種奇寶當時是第一次被發現,所以任何人都不認識。觀之摔於地而只破一角,便可知和氏璧的異乎尋常了。」
  今趟連傅君婥亦生出興趣,問道,「那究竟和氐璧是什麼東西呢?」
  宋師道首次聽到佳人垂詢,心中暗喜,欣然道:「據我宋家自古相傳,此玉實自是來自仙界的奇石,含蘊著驚天動地的秘密,至於究竟是什麼秘密,就無人知曉了。」
  徐子陵好奇問道,「王莽死後,那和氏璧又落在何人手上呢?」
  柳菁笑道:「傳到漢末的漢少帝,和氐壁又失去了,到三國時,長河太守孫堅在洛陽城巡邏,忽見一口水井光芒四射,命人打撈,起出一宮嬪屍身,頸繫紅匣,打開一看,正是和氏璧,到孫堅戰死,和氏璧輾轉落在曹操手上,被傳了下來,到隋滅南陳,楊堅遍搜陳宮,卻找不到陳主所藏的和氏璧,使楊堅引為平生憾事。」
  傅君婥忍不住間道:「諸位為何忽然提起和氏璧一事呢?」
  宋師道色變道:「看來姑娘雖身在江湖,卻不大知道江湖正發生的大事。」
  宋魯拈鬚笑道,「和氏玉璧,楊公寶庫,二者得一,可安天下。現在烽煙處處,有能者均想得天下做皇帝。故這兩樣東西,成為了天下人競相爭逐之事。最近江湖有言,和氏璧在洛陽出現,故自問有點本領的人,都趕往洛陽去碰碰運氣,今趟我們把貨物送往四川後,會到洛陽走上一趟,看看宋家氣數如何?」
  這宋魯風度極佳,不愧出身士族,無論口氣如何大,但總令人聽得舒服。
  寇仲雙目放光道:「若得了和氏璧,就可以得天下,哈,我和小陵也要去碰碰彩了。」
  傅君婥雙目寒芒一閃,狠盯著寇仲道:「憑你這小鬼頭配嗎?我絕不容你們到洛陽去,若再生妄念,以後我都不……:不理你了。」
  她本想說不傳他法訣,臨時改口,威嚇力自然大減。
  宋魯等仍弄不清楚三人關係,但卻感到傅君婥雖是疾言厲色,其實卻非常關切這兩個頗討人歡喜的小子。
  宋師道溫和地道:「傅姑娘說得對,這種熱鬧還是不趁為妙,尤其和氏璧牽涉到武林一個最神秘的門派,這門派每隔一段時間,便會派人入世修行,益發秘不可測。」
  傅君婥奇道:「這是什麼門派?」
  宋魯道:「傅姑娘問對人了,若是其它人,可能連這門派的名字都未首聽過。」寇徐兩人好奇心大起,留神傾聽。
  宋師道道:「這家派叫慈航靜齋,數百年來在玄門有至高無上的地位,但知道靜齋所在的人都不肯透露有關這家派的任何事情。所以我們雖因和氏璧一事對靜齋明查暗訪,仍是所知不多,只知齊內全是修天道的女子,據說道門第一高手「散真人」寧道奇曾摸上靜齊,找主持論武,豈知靜齋主持任他觀看鎮齋寶笈(慈航劍典),寧奇道尚未看畢,便吐血受傷,知難而退,此事知者沒有多少人,所以江湖上並未流傳。」
  寇仲一拍徐子陵肩頭,歎道:「這才是真正的秘籍呢!」
  眾人中,當然只有傳徐兩人才明白他的意思。
  宋魯歎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愈知得多,便愈自覺渺小,再不敢恃強橫行了。」
  徐子陵心悅誠服道,「宋大爺才是真正的人物。」
  他在揚州慣了稱人作大爺,自然而然就這麼叫了。
  宋魯笑道:「兩位兄弟根骨佳絕,若早上幾年碰上你們,宋某必不肯放過。」
  寇徐兩人同時色變,一顆心直往下沉。
  娘己是這麼說,宋魯也是這樣說,看來這一生都休想成為高手了。
  傅君婥也是陪他們心中難過,暗下決心,怎也要試試可否回天有術,造就他們:心中一熱,道:「夜了,我想早點休息。」
  宋師道雖然千百個不願意,仍只好如她所言,把夜宴結束了。
  寇仲本想追問為何和氏璧會和慈航靜齋牽上關係,但一來怕傳君婥不高興,更想到要學九玄大法,遂閉口不問,與徐子陵隨傅君婥回房去了。
  在傅君婥的房間裡,三人圍成三角,盤膝而坐,月色由艙窗透入,剛好灑在傅君婥身上,使她更似下凡的觀音大士。
  傳君婥神情肅穆,輕輕道,「你們知否我為何會去而復返,把你們由那肥縣官手上救走,後來在丹陽分手,又忍不住回到你們身邊呢?」
  寇仲見她認真的神情,不敢說笑,正經答道,「是否因娘愛惜我們呢?」
  傅君婥歎了一口氣道:「可以這麼說,在宇文化及的親隨裡,有一個是我們高麗王派去的人,所以把你們送到北坡縣後,我便以秘密手法和他聯絡,查探宇文化及的傷勢。」
  徐子陵喜道,「原來宇文化及也受了傷嗎?」
  傅君悼傲然道:「當然啦,我的九玄神功豈是等閒,不付出一點代價,怎能傷找,不過他也算難得,只坐了兩個時辰,就功力盡復,只從這點,可推知他比我尚高出一線。同時亦知他為了(長生訣),不惜一切也要擒捕你們,所以才回頭來救走你兩個小鬼,我怎能讓那萬惡的暴君能延年益壽呢。」
  寇仲艱難地道:「娘大可把我們的(長生訣)拿走,隨便找個地方埋了,不是乾手淨腳,遠勝有了我們這兩個累贅!」
  傅君婥截斷他道:「我偏不歡喜做這種無義的事就是了。」
  徐子陵心頭一陣激動,問道:「那娘為何又要在丹陽和我們分手呢?」
  傅君婥噗了一口氣,幽幽道:「最後還不是分不了嗎,我也不知為何要對你兩個氣人的小鬼頭那麼好。本想把你們送到丹陽,讓你們有足夠盤川自行上路,自生自減就算了。但想深一層,宇文化及既可動用天下官府的力量,你們終逃不過他的魔爪,才忍不住又回頭找你們。你以為我看上那宋師道嗎?當然不是哩!我早打定主意以死殉國,怎還有意於男女私情,只是想借他們的船使你兩個遠離險境。當船再泊碼頭時,我們立即離船登岸,逃往起義軍的勢力範圍去,那宇文化及就再拿你們沒法了。」
  寇仲斷然道:「我們索性先將(長生訣)毀掉,那縱使宇文化骨追上來,也得不到寶書了。」
  傅君婥和徐子陵大感愕然,想不到這一向貪財貪利的小子,竟肯作此犧牲。
  傅君婥點頭道「聽小仲你這麼說,我真的很開心,但暫時仍不致到此地步。現在我先傳你們打坐的功夫。只是你兩人必須立下誓言,一天達不到第一重境界的氣機兆動,亦不准出來江湖胡混,只可乖乖的給我找個平靜的小鎮,躲避戰火,安安樂樂過了這一生算了。」
  徐子陵兩眼一紅道:「娘!你對我們真的很好。」
  寇仲也感動地道,「縱使我們的親娘在生,也絕好不過娘你了。」
  兩人當下立了誓言。
  傅君婥教兩人合掌胸前之後,正容道:「練功之前,先得練性,務要掃除一切雜念,然後盤膝穩坐,左腿向外,右腿向內,為陽抱陰;左手大指,捏定中指,右手大指,進入左手內,捏子訣,右手在外,為陰抱陽。此名九玄子午連環訣。所謂手腳和合扣連環,四門緊閉守正中是也。」
  徐子陵不解道:「娘不是謊過九玄大法重神輕形嗎?為何卻這般講究形式?」
  傅君婥默然片晌,歎道,「假若你們真能練成神功,必是開宗立派,自創新局的絕代大師,我便從沒像你這般去懷疑過,不過我只能依成法來教導你們,你們若能想出其它方法,盡菅去償試吧,但心法必須依從遵守,否則會生不測之禍。」
  寇仲讚道,「娘真是開明,武場的師傅教徙弟時從來不是這種態度。」
  接著傅君婥詳細說出奇經八脈和各重要穴位的位量,反覆在他們身上指點,到兩人記牢時,己是三更時分了。
  這時大船忽地緩慢下來,岸旁隱隱傳來急劇的啼聲。
  三人同時色變。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19:59

第八章 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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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化及雄渾的聲音由右方江岸傳過來道:「不知是宋閥那位高人在船隊主持,請靠岸停船,讓宇文化及上船問好。」
  艙房內傅君婥和兩個小子你眼望我眼,都想不到宇文化骨這麼快就追上來。
  此時四艘巨舶反往左岸靠去,顯是恐怕宇文化及飛身下船,又或以箭矢遠襲。
  宋魯的笑聲在船首處沖天而起道:「宇文大人別來無恙,宋魯有禮了。」
  宇文化及邊策馬沿岸追船,邊笑應道:「原來是以一把銀鬚配一把銀龍拐的宋兄,那事情就好辦了,請宋兄先把船隊靠岸,兄弟才細告詳情。」
  宋魯笑道,「宇文兄太抬舉小弟了。換了宇文大人設身處地,變成小弟,忽然見京師高手漏夜蜂擁追至,沿江叫停,而小弟船上又裝滿財貨,為安全計,怎也該先把宇文大人來意問個清楚明白吧!」
  宇文化及城府極深,沒有動氣,欣然道:「這個容易,本官今趟是奉有聖命,到來追捕三名欽犯,據聞四公子曾在丹陽酒樓為該批欽犯結賬,後來更邀之乘船,不知是否真有其事呢?」
  宋魯想也不想答道:「這當然是有人憑空捏造了,請宇文大人回去通知聖上,說我宋魯若見到這批欽犯,定必擒拿歸案,押送京師。夜了!宋某人要返艙睡覺了。」
  寇仲和徐子陵想不到宋魯如此夠義氣,毫不猶豫就擺明不肯交人,只聽他連欽犯是男是女都不過問,就請宇文化及回京,就知他全不賣賬。
  如此人物,確當得上英椎好漢之稱。
  宇文化及仰天長笑道,「宋兄快人快語,如此小弟再不隱瞞,宋兄雖得一時痛快,卻是後患無窮哩,況且本官可把一切都推在你宋閥身上,聖上龍心震怒時,恐怕宋兄你們亦不大好受呢。」
  宋魯道,「宇文大人總愛誇張其詞,卻忘了嘴巴也長在別人臉上,聽到大人這樣委禍敝家,江湖上自有另一番說詞,宇文兄的思慮似乎有欠周密了。」
  宇文化及似乎聽得開心起來,笑個喘氣失聲道:「既是如此,那本官就不那麼急著回京了,只好到前面的鬼啼峽耐心靜候宋兄大駕,那處河道較窄,說起話來總方便點,不用我們兩兄弟叫得這麼力竭聲嘶了。」
  寇仲和徐子陵再次色變時,傅君悼霍然起立道:「我傅君婥巳受夠漢人之恩,再不可累人,來,我們走,」
  尚未有機會聽到宋魯的響應,兩人巳給傅君婥抓著腰帶,破窗而出,大鳥騰空般橫過四丈許的江面,落往左邊江岸去。
  宋魯的驚呼聲和宇文化及的怒喝聲同時響起,三人已沒進山野裡去。寇徐兩人耳際風生,騰雲駕霧般被傳君婥提著在山野聞蹤躍疾行。不片刻巳奔出了十多里路,感到漸往上掠,地勢愈趨峻硝,到傅君婥放下兩人時,才知道來到了一座高山之上,山風吹來,凍得兩人牙關打顫。
  傅君婥在山頭打了一個轉,領著兩人到了一個兩邊山石草樹高起的淺穴,躲進裡面暫避寒風。
  寇仲鬆了一口氣道,「好險!幸好隔著長江,宇文化骨不能追來。」
  傅君婥歎了一口氣道「其它人或者辦不到,但宇文化骨只要有一根枯枝,便可輕渡大江,你這小子真不懂事。」
  徐子陵駭然道,「那我們為何還不快逃?」
  傅君婥盤膝坐下,苦笑道:「若我練至第九重境界,定會帶你們繼演逃走,但我的能力只能帶你們到這裡來。」
  寇仲試探道:「就算宇文化骨渡江追來,該不知我們逃到那裡去吧?」
  傅君婥淡淡道:「武功強若宇文化及者,觸覺大異常人,只是我們沿途留下的氣味痕跡,便休想瞞過他的眼鼻,不要說話了,我要運功行氣,好在他到來時回復功力,與他決一死戰。」
  言罷閉目瞑坐,再不打話。
  兩人頹然坐下,緊靠一起,更不敢說話商量,怕驚擾了他們的娘。
  時間在兩人的焦憂中一點一滴的溜走。
  忽然傅君婥站了起來,低聲道:「來了!只他一個人。」
  兩小子跟她站了起來。
  寇仲顫聲道:「不若把書給他算了。」
  傅君婥轉過身來,厲責道:「你還算是個人物嗎?這種話也說得出口。」
  徐子陵軟語道:「他只是為娘著想吧!」
  明月高照下,傅君婥歎了一口氣,旋又「噗嗤」笑道:「小仲不要怪娘,我慣了愛罵你哩!」
  寇仲和徐子陵全身一震,若換了平時傅君婥肯認作他們的娘,必會歡天喜地,但這刻卻大感不妥。
  傅君婥低聲道:「無論發生了什麼事,都不准離開這裡,娘定可帶你們離開的。」
  宇文化及的笑聲在穴外響起道:「姑娘為了這兩個小子,以致暴露行藏,確屬不智,這些年來姑娘兩次扮作宮娥,入宮行刺聖上,我們卻連姑娘的衫尾都撈不著。想不到今趟為了本鬼書,竟迫得姑娘現出影蹤,若非拜這兩個小子所賜,我宇文化及食塵都鬥不過姑娘的輕身功夫哩。」
  寇徐兩人聽得瞼瞼相覷,原來娘竟曾入宮行刺楊廣;更為他們作出了這麼大的犧牲。否則以她連宇文化及也自愧不如的輕功,怎會被宇文化及追上。
  傅君婥手按劍柄,在迷茫的月色下,寶相莊嚴,冷冷道:「宇文化及你一人落單來此,不怕敵不過我手中之劍嗎?」
  宇文化及笑道:「姑娘手中之劍雖然厲害,但有多少斤兩,恐怕你我都心知肚明,你要宰我宇文化及,便雖立即動手,否則若讓本人的手下追來,姑娘就痛失良機了。」
  傅君婥淡淡道:「宇文化及你既這麼心切求死,我就玉成你的意願吧!」
  人影一閃,傅君婥早飄身而去,接著是氣勁交擊之聲,響個不絕。
  兩人擔心得差點想要自盡,探頭出去,只見明月下的山嶺處,宇文化及婥立一塊巨石上,而傅君婥卻化作鬼魅般的輊煙,由四方八面加以進擊,手中寶刃化成萬千芒影,水銀瀉地又似浪潮般往敵手攻去,完全是拚命的打法。
  宇文化及的長臉神情肅穆,雙手或拳或抓或掌,間中舉腳疾踢,像變魔法般應付傅君婥狂猛無倫的攻勢。兩人可發誓這一生都不會忘記他的形象相貌。
  雖是隔了足有七、八丈遠,但激戰中激起的勁旋,仍刮得他們膚痛欲裂,難以睜目。
  兩人抵受不住,縮回了石隙內。
  到再探頭外望時,形勢又變。
  傅君婥飛臨宇文化及上空處,劍法更趨凶狠險毒,只攻不守,而宇文化及卻是只守不攻,顯是落在下風。
  今次兩人的忍受力更是不濟,只眨幾下眼的工夫就要縮回去,眼睛痛得淚水直流。
  就在此時,外面傅來宇文化及一聲怒喝和傅君婥的悶哼聲。兩人顧不得眼痛,再伸頭去看,迷糊間前方白影飄來,心中有點明白時,腰帶一緊,巳給傅君婥提了起來,再次騰雲駕霧般下山去了。
  兩入心中狂喜,原來宇文化及巳再次被自己無比厲害的娘擊退了。
  今趟傅君婥帶著他們毫無保留的盡朝荒山野地狂奔,沿途一言不發,直至天明,來到一個山谷內,才把兩人放下來。
  兩人腰疲背痛的爬起來時,傅君婥跌坐在地上,俏臉蒼白如死,再沒有半點人的氣息。
  兩人魂飛魄散,撲到她身旁,悲叫道:「娘,你受傷了。」
  傅君婥露出一絲溫柔的笑意,伸手摟著兩人肩頭,毫不避男女之嫌地把他們擁入懷內,讓他們的頭枕在胸脯上,愛憐地道:「我傅君婥的兩個乖孩子好好聽著,宇文化及己受了重創,必須立即覓地療傷,沒有一年半載,休想復元,所以娘終救了你們!」
  兩人齊叫道,「娘你還不快些療傷!」
  傅君婥淒然搖頭道「娘也恨不得多點時間培育你們成材,看你們娶妻生子,想不到娘一向憎恨漢人,但見到你們時卻完全忘記了國仇家恨,還心甘情願認了你們作孩子。娘剛才冒死剌了宇文化及一劍,但亦被他全力打了一拳,他的冰玄勁氣確是名不虛傳,而宇文化及更是宇文傷之下家族中最傑出的高手。為娘生機巳絕,即管師傅親臨,也救不了我。娘死後,你們可把我安葬於此,娘性喜孤獨,以後你們亦不用來拜祭。」
  兩人那忍得住,放聲大哭,死命摟著傅君婥,淚水把她的襟頭全浸濕了。
  傅君婥容色平靜,柔聲道,「娘今次由高麗遠道前來,實是不安好心,意圖刺殺楊廣,教他以後都不能對高麗用兵。豈知他宮內高手如雲,故兩次都只能憑仗輕功脫身。於是改為把從楊公寶庫得來的寶物顯現於江湖,好若得你們漢人自相殘殺,卻碰巧遇上你們。」
  兩人此時只關心傅君婥的生死,對什麼楊公寶庫,沒有半分興趣。
  傅君婥憐惜地摩挲著他們的頭髮,續道,「我到揚州找石龍,正因由我們布在宇文化及處的眼線知悉楊廣派他來找石龍,所以才去一探究竟。因而遇上我的兩個乖寶貝。好了,娘撐不下去了,本還有根多話要說,但想起造化弄人,說了也等若沒說。不知人死前是否特別靈通,娘忽然感到我兩個兒子將來均非平凡之輩,你們切匆讓娘失望啊!」
  兩人淒然抬頭,悲叫道:「娘啊!你怎能這樣就丟下我們呢?」
  傳君婥忽地叫道:「噢,那寶庫就在京都躍馬橋……」
  聲音忽斷,傅君婥同時玉隕香消,在青春煥發的時光,目瞑而逝。
  兩人抱著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哭得昏了過去。
  兩人以傅君婥的遺劍,削樹為板,造了副簡陋之極的棺木,把傅君婥安葬在谷內一處疏林內,以她的寶劍陪葬。
  他們對傅君婥眷戀極深,又知這深仇怎都報不了,傷心欲絕下,大反常態,就在墳旁露天住了下來,對外面的世界,什麼功名利祿,再不感興趣。
  連最愛說話的寇仲亦變得沉默寡言,不再說話,製造了原始的弓箭和魚叉,就在河中捕魚或間中打些鳥獸來充飢裡腹,又索性脫下衣服連銀兩藏好,只穿短褲,過著原始茹毛飲血的生活。
  幸好那時正是春夏之交,南方天氣炎熱,兩人體質又好,倒沒有風寒侵襲的間題。
  夜來他們就在墳旁睡覺,那本(長生訣)就給壓在墳頭的石下,誰都沒有興趣去碰它。
  當晚傅君婥傳他們九玄功的心法,尚未說出行功方式時,宇文化及就來了,所以目下他們只懂心法、經穴的位置和打坐的形式,但如何著手練功,卻是一無所知,加上心如死灰,那還有練功的心情,每日就是渾渾噩噩的度過,任得日曬雨淋,似若無知無覺。
  這晚由於下了一場豪雨,分外寒冷,兩人縮作一堆:心中充滿無限淒涼的滋味,想起埋在身旁的傅君婥,暗自垂淚。
  到冷得實在太厲害了,寇仲把徐子陵推得坐了起來,牙關打顫道:「這麼下去,我們遲早要生病,怎對得住娘對我們的期望呢!」
  十多天來,他們才是首次說話。
  徐子陵終抵不住寒冷,啞聲問道:「你又有什麼鬼主意?」
  寇仲苦笑道,「若沒有把娘的劍埋掉,現在我們至少可蓋搭間樹屋出來。」
  徐子陵道,「就算凍死了,也不可干擾娘的安寧。」
  寇仲點頭同意道:「當然是這樣,不若我們試試去練娘教的打坐功,高手都應是寒暑不侵的。」
  徐子陵頹然道:「怎麼練呢?」
  寇仲為之啞口無言,伸手抱著徐子陵,就那麼苦捱到天明。
  到太陽出來時,兩人才回復生機,豈料禍不單行,溪中較大點的魚兒已給他們捉得一條不剩,鳥獸亦像知道他們是危險人物般不再留在谷內,沒有辦法下,兩人終決定到谷外覓食。
  他們帶著弓矢,走出山谷,只見野花叢叢、芳草萋萋,低丘平原,空野寂寂,極目亦不見任何人跡,四處有翠色濃重的群山環繞,不禁精砷一振,胸中沉重的悲痛,減輕了不少。
  兩人沿首山腳搜尋獵物的蹤影,不一會竟幸運地打了一隻野免,歡天喜地回谷去了。
  徐子陵因天氣酷熱炎,到溪水浸了一會,返回墓地時,見寇仲竟把壓在石底的(長生訣)取了出來,正埋頭苦讀,不禁對他怒目而視。
  說到底,若非這(長生訣),傅君婥就不用慘死在宇文化及手上。
  寇仲伸手招他過去道,「不要惱我,我只是依娘的遺命,好好活下去,這些人像圖形雖不是什麼神功的練法,但起碼是延命的法門。我們雖不僅這些鬼畫狩般的文字,但至少可跟首圖像晝的虛線行氣,再依娘教的心訣和脈穴位置練功,倘能稍有收成,就不用活活凍死了。」
  徐子陵正要反對時,寇仲把書毫不尊重的劈面擲來,徐子陵自然一把接著,剛好翻到其中一幅仰臥的人像。
  以前看時,由於不知奇經八脈的關係,便像看一些毫無意義的東酉,今次再看,立時明白多了,竟移不開目光,深探被吸引著。
  寇仲嚷道:「那第六幅圖最有用,最好不要先看別的。」
  徐子陵翻了翻,才知自己看的是最後的一幅,再看第六幅圖,似乎沒有第七幅圖那麼容易上手,便不理寇仲,逕自坐下看那最後一幅的圖像。
  由這天起,兩人除了打獵睡覺外,就各依圖像打坐練功,無憂無慮的生活在大自然裡,徹底過著原始的生活。
  心中的傷痛不知是否因有所專注的關係亦日漸消減。
  有意無意間,他們終進入了九玄功要求那萬念俱減的至境。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00

第九章 再上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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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的八天,兩人各練各的,有時連打獵都不去了,隨便摘些野果,填飽肚子了事。
  寇仲練的是那幅似在走路的圖像,經脈穴位以紅點虛線標示,與徐子陵那幅全無分別,但行氣的方式卻剛好相反。似是起始的粗黑箭咀,對正頭頂天靈穴。至於自此以下的箭咀卻分作紅橙黃綠青藍紫七色,每色箭咀看來都像說出一套完全不同的功法,不但路徑有異,選取的穴脈亦大不相同。其中很多穴脈根本是傅君婥沒有提過的,又或提及時指明與練功無關的。
  徐子陵那幅卻是仰臥的人像,粗黑箭咀指的卻是右足湧泉穴,七色箭咀的最後歸結卻是左足湧泉穴,不像寇仲的重歸頭頂天靈穴,複雜處則兩幅圖像都是不相伯仲。
  兩人心無所求,橫豎無事可做,依著娘教下的心法,抱中守一,意念自然而然隨早巳記得滾爪爛熟的指示經穴過脈,總在有意無意之閒,深合九玄大法之旨。有時練紅色箭咀,有時練別的顏色,雖似沒有特別的功效,但兩人亦不斤斤理會。
  到後來,寇仲突然醒覺般依圖像行走的姿勢閉目在谷內行來走去,而徐子陵則要躺下來才感適意,一動一靜,各異其趣。
  到第九天晚上,忽地雷雨交加,兩人那睡得著,被迫起來練功。
  寇仲如常漫步谷中,徐子陵則索性浸在溪水裡,只露出臉孔,各自修功練法。
  不久,兩人都物我兩忘,進入似睡非睡,將醒未醒的奇異境界。
  兩人腦海中同時浮現出(長生訣)各自熟習了的圓像,並且再不理什麼箭咀指示,只是虛虛渺渺,精神固定在某一難以形容的層次。
  奇妙的事來了。
  先是徐子陵腳心發熱,像火般灼痛,接著火熱上竄,千絲萬縷地湧進各大小脈穴,那種感覺,難受得差點令他想自盡去了結那種痛苦,猶幸冰涼的溪水和雨水,稍滅痛苦。
  徐子陵福至心靈,知道這是神兆發動的時刻,再不去理會身體的痛楚,也不理會在體內亂闖亂竄的真氣,靜心去慮,只守於一。
  也幸好傅君婥來不及告訴他有關氣機發動的情況。
  若換了是九玄大法氣動的正常情況,會是脊骨尾閭發熱,再由督脈逆上,衝破玉枕關,通過泥九,再回到前面的任脈,如此運轉不休,經三十六周天而成基本功法。
  對一般武人來說,這巳是夢寐以求的境界,由此登上內家高手之途。
  至於徐子陵這刻的情況,根本是前所未有之事,一骰人定會視之為走火入魔,輕則癱瘓,重則經脈爆裂而亡。
  故石龍當日依圖練習,由於早有成見,一試不妥下,便不敢再練下去。
  徐子陵根本不知是什麼一回事,一心認為就該如此:心無掛礙下,死馬當了活馬醫,反得到圖像的真髓。
  寇仲則是另一番光景,一股奇寒無比的真氣,貫頂而入,接著流入各大小脈穴,凍得他差點僵斃,不由自主奔跑起來,使氣血仍能保持暢順。
  兩人就是這麼硬撐了兩個時辰,到天明時,寇仲終支持不住,軟倒地上。
  就在此要命的時刻,全身經脈似乎全都爆炸開來,接著昏迷了過去,人事不知。
  徐子陵則發覺體內差點把他活活灼死的熱氣潮水般迅速減退,一時漫無著落,亦失去了知覺。
  到了正午時分,雨過天晴,太陽破雲而出時,寇仲首先醒了過來,只覺體內涼浸浸的,一點不怕火毒的太陽,舒服至極。
  寇仲仍弄不清楚是什麼一回事,想起昨晚的情況都猶有餘悸,茫然坐了起來。
  一看下乖乖的不得了。
  只見整個天地清晰了很多,不但色彩豐富了,很多平時忽略了的細微情況,亦一一有感於心,至乎平時忽略了的風聲細微變化,均漏不過他靈敏聽覺。
  最奇怪是無論天與地,一塊石頭、一株小草,都像跟他是相連地活著般,而自己則成了它們其中的一分子,再不是兩不相關了。
  寇仲心中大奇,暗忖原來氣機發動後,這世界竟會變得煥然一新,就在這時,一股無以名之的狂喜湧上心頭,令他跳了起來。
  寇仲首先想起徐子陵,大叫一聲,高嚷道:「小陵,我練成第一重了,看,我的身體多輕,可以翻觔斗了。」
  連翻兩個觔斗後,才飛奔著去找自己的好兄弟。
  事實上即使請當當代所有見聞廣博的武學大宗師來,也不知兩人究竟煉成了什麼東西。甚至寫出(長生訣)的作者,亦要為兩人現在的情況瞠目以對。
  不過兩人確因而改變了體質,但若說動手對陣,只要來個普通的會家子,就可打得他們跪地求饒了。
  可是由此發展下去,兩人的內功勁氣可達到什麼境界,就誰都說不上來。
  徐子陵聽到他呼叫聲,逐漸回醒過來,仍是浮在水面,全身暖洋洋的,一點寒冷感覺也沒有,忙爬上岸來,
  按著是一震跪了下來,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美麗倍增的世界。
  由那天開始,兩人以為練通了九玄大法第一重的境界,又對那晚的痛苦記憶猶深,暫不敢練功,但卻再耐不住性子,早上起來就往外狩獵,到日落西山才返回谷地,但無論如何疲倦,只要一覺睡醒,立時疲勞盡去。
  這天醒來,寇仲扯著徐子陵來到傅若婥墳前,道,「我們這樣下去,娘必不高興,何況她還想我們娶妻生子,建立功業,成為不平凡的人。」
  徐子陵默然片晌,點頭道:「我也想到外面闖闖,不過我們雖練出點門道來,但比起真正的高手,相差仍是不可以道里計,若做個帳前小卒,自覺又不甘心,娘這麼厲害,我們怎也不可丟了她的面子。」
  寇仲嘻嘻笑道,「這個當然,正如娘說,宇文化及對(長生訣)是志在必得,定不肯放過我們。說不定已使人畫下圖像,全國懸賞,所以我們仍須避避風頭,本來最好是在這裡,不過若這麼過下去,我們定會變成了野人。」
  徐子陵道:「你有什麼計劃呢,」
  寇仲胸有成竹道:「我們先把(長生訣)找個地方埋了它,然後往南走,見到什麼城鄉縣鎮就設法留下,看看可否找到工作,打聽清楚形勢後,才繼續我們投靠義軍的大計。」
  徐子陵不知如何,亦很想出外闖蕩一番,當下拜祭了傅君婥,埋了(長生訣),取回衣服穿上,袋好銀兩,離開了這令他們心傷魂斷,永世都忘不了的美麗小幽谷。
  這時已是秋天,天氣清爽。
  兩人終是年青,逐漸由傅君婥慘死的打擊回復過來,開始有講有笑,更由於初窺武技的堂奧,對自己的信心亦壯大起來。
  往南走了七天後,遇上了一條小村,只有十多戶人家,其中有燈火的,只有兩、三家,可知此處人家在戰亂頻仍下,都是生活困苦,惟有儉省過活。
  兩人有點重回人世的感覺,朝村莊走去,驀地犬吠之聲大作,頓時群犬相應,好幾頭巨犬還此進彼退,互相壯膽的朝他們移來。
  兩人暗暗心驚提防,幸好有村人出來,喝散群犬,還熱情招呼他們留宿了一宵。
  翌晨他們留下宿錢,問清楚了附近最大鎮縣的方向,又上路去了。
  再走了十多天,來到浙水西端新安郡南的一個叫翠山的大鎮,約有二千多戶人家,位於鄱陽湖之東,人丁頗為興旺,石橋瓦屋鱗次櫛比,是繁盛的江南水鄉鎮市,規模雖只有丹陽的四分之一,更沒有高牆城門,但兩人一見就生出想留下來的心意了。
  最吸引他們是鎮上婦女衣著講究,無論剪裁和文繡都表現出水鄉女兒的玲瓏與巧思。
  更令他們高興的是她們都披上繡花卷膀、足著繡花鞋兒,腰束多褶襉裙、越顯得嬌嬈多姿,成群結隊的招搖過市,看得他們心都癢了起來。
  尤其是現在囊內頗有幾個子兒,非是以前的窮混混:心情大是不同,胸膛挺直多了。
  兩人找了間看來不太昂貴的小旅館,要了個小房閒,才提心吊膽的往鎮公所摸去,若見到有自己尊容的繪像懸賞,只好立即逃之夭夭了。
  鎮上商店大多為前店後坊,樓上住人,作坊和貨倉靠水,充分利用河道的運輸之便。
  到了鎮公所後,只見貼滿了徵兵募卒的文告,卻不見任何懸賞的榜文,
  兩人心花怒放,一聲歡呼,大模廝樣沿街游賞。
  一群年青女子笑嘻嘻地迎面而來,見到兩人各具奇相,體格軒昂,登時眉挑目語,逗得兩個小子心花怒放。
  自出生以來,兩人還是首次得到來自異性的這般賞識,登時信心大增。
  事實上在山谷隱居的這個夏季,由於大量的運動和上乘功法的修練,又正值他們處在青春發育期,兩人不但長得高壯了少許,最顯著是神氣上的表現,使他們散發出某種難以言喻的少男魅力。
  兩人很快便給水鎮濃厚的民俗鄉情征服了,暗忖就算留在此處,娶妻生子,也是不錯。
  當日在揚州之所以整天作發達幻夢,皆因不滿於現狀,又飽受欺凌,現在到了這好像世外桃源的地方,民風淳樸,感覺新鮮之極,於是立時改變心意,不作投軍之想了。
  寇仲瞥見一塊寫著:「留春院」的大招牌後,摟著徐子陵的寬肩擠眉弄眼道:「小陵,你也差不多十六歲了,我卻快是十七歲,人家有些年方十四便娶小媳婦,而找們到現在仍是童男之身:,」
  徐子陵不耐煩道:「我知你的意思了,有了銀兩,你這小子還不週身痕癢嗎?我並不反對撥出部分來作為開光費,但至少要待我們找到工作,安頓下來,才研究怎樣去尋歡作樂,而且那可是娘留給我們的老本,足可夠我們興建間頗像樣的褸房,還可經營閒小店舖,絕不可妄充闊綽把它花光了。」
  寇仲見他不是真的反對,喜道:「當然當然,讓我們先去大吃一頓,才探聽一下有什麼工作正欠缺人手。」
  這時兩人來到一間飯館之前,正要進去,一位壯碩如牛的漢子旋風般衝了出來,夾著包袱,轉左而去,一個矮瘦老漢追了出來,大叫那漢子的名字,但那漢子頭也不回,逕自走了。
  矮瘦老漢頹然坐了下來,靠著鋪門,狠狠咒罵。
  兩人一頭霧水,正要入店,那老漢尖聲道,「今天不開舖了,以後都不開舖了。」
  他們這才知道他是這飯館的老闆,看他滿身油污,就知是兼上伙頭之職。
  寇仲最是好奇,問道:「為何以後都不開舖了?」
  老漠斜斜兜了兩人一眼,悶哼道,「那敗家子都走了,我女人又在上月過了身,一個人怎麼理這間大鋪子?」
  又垂頭歎氣道:「若說造飯手藝,我老張認了第二,誰敢再認第一,什麼團油飯、清風飯、玉井飯,我老張那一樣不是拿手本領,偏這敗家子不懂繼承絕技,整天嚷著要去參軍立功,你看,異日他變了個乞兒回來,我才絕不會養他!哼,我索性回到鄉間去,教他想尋我也尋不到。」
  兩入交換了個眼色,同時蹲了下來。
  寇仲道,「那太可惜了,這麼一大間鋪子就關門了,不若你僱用我們作幫手,同時又做你的徒兒,那麼張公你的絕技就不會失傳了。至多我們收順些,就每個月要你兩百佃五銖錢吧,」
  老張大感愕然,上上下下打量了兩人好一會後,好奇地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寇仲胡謅一番後,老張道,「是否兩個人一共二十串錢?」
  每串十錢,二十串就是二百錢,這在一個人來說巳是非常微薄的工資,而兩個人只給二百錢,更是太過刻薄,難怪老張連兒子都迫走了。
  寇仲只想學他的造飯之技,好得將來用以營生,不過他亦是精於數口的厲害腳色,想也不想道:「那就要包吃包住了。」
  老張瞇起老眼怪聲怪氣道:「包吃包住也可以,但一切打掃雜務,都由你兩個一手包辦。」
  寇仲笑道,「成交!現在我們正餓得要命,這餐自然是入張老闆的數了。」
  就是這樣,兩人搬到了老張飯館樓上他兒子空下的房間居住,每天天未亮便起床工作,到午膳後老張關鋪睡午覺時,兩人就負責去買貨提貨,晚飯關門後,老張洗澡睡覺,他們則洗碗打掃,忙個不亦樂乎,不要說去青樓開光,連睡覺的時間也不大足夠。
  不過老張的造飯手藝確有真實本領,名聞當地,路過的商旅均樂於光顧。
  飯館只賣三種飯,就是老張提過的「團油飯」、「清風飯」和「玉井飯」,但老張卻不是技止於此。
  有了寇仲和徐子陵後,他亦不時接些上門到會的生意來做。
  兩人由於有心偷師,兼之老張年老力衰,日漸倚重他們,便逐點逐滴地把他的烹飪絕活傳給他們。
  三個月下來,他們巳充滿信心,認為可自展拳腳了。但另一方面,卻逐漸對這個行業厭倦起來。
  使他們舉棋不定,和一時提不起離開的決心,就是怕撇下老張,會使他禁受不起。
  這晚兩人關鋪之後,趁老張到了樓上,商議起來。
  寇仲道:「我們是否決定了不再去投靠義軍,又或不做什麼武林高手了?」
  徐子陵攤在椅內,歎了一口氣道:「這樣忙得昏天黑地,沒有一點空閒的生活,看來也下是那麼有趣。」
  寇仲道:「假苦如此,我們便在此多呆三個月,過了年關和春分,到天氣回曖時,使離開這裡。」
  徐子陵苦惱道:「但我又有點不捨得呢,」
  寇仲苦笑道,「我也有點捨不得,不過我卻有個想法,所謂男兒志在四方,我們何不到湖南投靠宋家,那宋魯對我們可是相當不錯,若能拜他為師,我們說不定真可完成我們的夢想呢。」
  接著咬牙切齒道:「若能練成武功,我第一個就要宰了宇文化及那奸賊。」
  徐子陵淒然道:「昨晚我又夢到了娘,她怪我沒有志氣,不敢為她報仇呢。」
  寇仲長呼一口氣,斷然道:「我們也實在太膽小了,不算得男子漢大丈夫,打不過最多是死,這些日子既怕練功辛苦,又怕會走火入麾,不敢繼續下去,這怎能對得起娘,我決定由明天開始,便改過自新,重新練功,將來不宰了宇文化及誓不罷休。」
  徐子陵眼中頓時閃過前所未有的精芒,伸手和他緊握道,「你有了這決定,我整個人都舒服起來,我們在揚州時志比天高,怎可忽然便變成了縮頭烏龜呢?不若明天就走。」
  寇仲奇道:「為何剛才你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就像娘生前那種眼神。」
  徐子陵愕了片晌,沉吟道:「說真的,雖然我沒有蓄意練功,但每到晚上躺下來時,腦海便淨現出那運功行氣圖,隨而自動練起功來。」
  寇仲懊悔道,「早知我也像你那樣勤練不輟便好了,後此可就不能再荒怠下去。好吧!明天我們立即上路。」
  徐子陵沉吟道:「那麼誰去跟老張說呢?」
  寇仲苦笑道,「一起去吧,這孤寒鬼也該受點教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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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01

第十章 奮不顧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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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晨兩人天未光就背負包袱再上征途。
  就是這個突然而來的決定,改變了他們的命運,也改變了天下和武林的命運。
  目的地是大隋國的東都洛陽。
  當日宋魯普說過到四川辦妥事後,會到洛陽去尋找傳說中的和氏璧。由於這非是十天半月可以做到的事,所以雖事隔半年,他們仍想到洛陽碰碰運氣,看看能否遇上宋魯。
  愈接近長江,他們愈感受到戰亂的壓迫,道上不時遇上逃難的人,問起來時,誰都弄不清楚是躲避什麼人,連隋軍或是義軍都分不清楚。
  這天來到一個小縣城處,找到閒小旅館,睡到午夜時,忽然街土人聲鼎沸,一片混亂。
  兩人知道不妥,忙收拾行囊,趕到樓下,扯著正要離開的其中一個客人詢問。
  那人道。「杜伏威在東稜大破隋軍,進佔歷陽,卻想不到他的軍馬這麼快便來了。」
  說罷惶然去了。
  兩人想不到歷陽這麼快失守,立時破壞了他們到歷陽乘船北上的大計。來到街上,只見人車爭道,搶著往南方逃走,沿途呼兒喚娘,哭聲震天。兩人雖是膽大過人,但終仍是大孩子,感染到那種可怕得似末日來臨的氣氛,登時心亂如麻,盲目地隨著人流離開縣城。
  路上佈滿擠跌拋棄下來的衣服、傢俱、器皿和鞋子,什麼東西也有,可知情況的混亂。
  兩人死命拉著對方,怕給人潮擠散了。
  出到城外,只見漫山遍野都是照明火把和逃避戰禍的人,想不到一個小小縣城,平時街上疏疏落落,竟一下子鑽了這麼多人出來。
  寇仲拉著徐子陵,改變方向,由支路離開大隊,沉聲道。「我們仍是要北上,至多不去歷陽好了。」
  徐子陵點頭道:「理該如此,我們小心點就行了。」
  兩人掉頭繞過縣城,繼續北上。
  離開翠山後,他們還是首次走夜路,出奇地發覺藉著微弱星光,他們巳可清楚看到路途。
  走了個許時辰,前方漫天火光,隱有喊殺之聲傳來,嚇得兩人慌不擇路,遠遠繞過,就是這個改變,使他們完全失去了方向的感覺。
  到天明時,他們來到了一個小村莊處,正想找人問路,驀地蹄聲大作,一隊人馬由山坡衝刺而來,兩人大吃一驚,忙躲進附近的草叢裡。
  這批約六十人的騎隊,一看他們雜亂無章的武士服,便知道必是義軍,人人臂掛綠巾,甫進村內先射殺了幾隻撲出來的犬隻,接善逐屋搜查,把村內百多男女老幼全趕了出來,一時雞飛狗走,呼兒喚娘,哭喊震天,使兩人不忍目睹。
  若有蓋世武功,這時便可出去主持正義了。
  但他們卻也想到,縱管武技強橫如楚霸王項羽,還須種種條件配合,才不致落得烏江自刎的結局。
  在這動盪的大時代中,個人的力量根本是微不足道的。
  綠巾軍把村內男女分兩姐排列,且團團散開包圍,防止有人逃走。
  兩人這才明白為何聞得義軍將至,整個縣城的人要逃得一乾二淨了。
  慘在此等鄉村消息不靈,兵臨村內時仍不知是什麼一回事。
  他兩人何曾見過這等陣仗,看到那些持刀拿戟的義兵人人都像殺人不眨眼的凶徙,大氣都不敢吐出半口o
  尤其他們離最接近的義兵只有五十多步遠,實是危險之極。
  其中一個看來是義軍頭子的,在四名親隨左右護翼下,策騎來至排列村男的人堆中,把精壯的挑選出來,趕到一邊,另有人以繩子把他們綁成一串,顯得韭常橫蠻無道。
  遇有反抗者,馬鞭立時狂抽而下,打個半死。
  兩入看得臉青唇白,卻又憤莫名。
  那些母親妻子見到兒子丈夫被人拉去作伕役,發出陣陣令人不忍卒聽的呼號悲啼。
  可是那些所謂義軍則人人神情凶悍,沒有絲毫惻隱之心。
  那軍頭挑完了男丁,經過那些女眷小孩時,忽地勒馬停定,以馬鞭指著其中一名村女喝道:「你出來!」
  村民立時一陣騷亂,但卻給那些義軍迅速喝止,當然少不了有幾個倒地受傷的人了。
  寇徐兩人看得眶毗欲裂,又知此時挺身而出亦起不了什麼作用,這時才知道投靠義軍的想法,是多麼愚昧天真。
  那村女被拖了出來,果然長得頗有秀色,身材豐滿,難怪那軍頭心動了。
  那軍頭吃吃淫笑時,在旁邊一名年青義兵冷冷道:「祈老大,杜總管有命,不得姦淫婦女,祈老大現在臨崖勒馬,仍來得及。」
  這人滿腔正義,又敢以下犯上,兩人想不到義軍中有此人物:心中喝辨。
  祈老大冷哼道。「李靖你少管閒事,現在我是姦淫婦女嗎?我是要把這美人兒帶回家去,明媒正娶,納她為妻,哈!杜爺難道連婚嫁都要管嗎?」
  李靖正要說話,那村女一口咬在抓著她的綠巾兵手背處,那綠巾兵吃痛放手,村女不知那裡來的氣力,狂奔出了重圍,朝著寇徐他們的方向奔來。
  四名綠巾兵立時笑罵著策騎追來。
  寇徐兩人看到村女俏瞼上那淒惶的表情,湧起義憤,那還顧得自己安危,就地撿起石頭,跳了出來,就朝巳追上村女的綠巾兵擲去。
  以前在揚州城時,他們最厲害的武功就是擲石頭,所謂功多藝熟,頗有準繩,這刻毅然出手,又在猝不及防之下。兩名綠巾軍胸口中石,竟跌下馬來。
  此時那村女終於力竭,朝地上倒去。
  寇仲忽覺自己渾身是勁,體內真氣激盪,似乎老虎也可以打死兩隻,所擲出的石頭,亦勁道倍增,大感興奮下叫道:「小陵救人搶馬。」
  石頭連珠擲出,另兩名綠巾軍剛要彎弓搭箭,已臉頰中石,慘嘶倒地。
  蹄聲轟鳴下,眾綠巾兵見狀立即空蕈而至。
  此時徐子陵巳摟起村女,正愁不知如何上馬,眼見眾兵趕來:心中一急,忘了自己不懂武功,竟急急追上正往前衝去的戰馬,還摟著那似是輕如無物的村女飛身上馬,豈知容容易易的就穩坐到馬鞍上。
  這時寇仲亦跳上了上另一匹馬,一夾馬腹,可是那戰馬卻人立而起,把他掀倒地上。
  徐子陵上馬後那馬兒亦團團打轉,無法驅策前奔。
  那些綠巾軍迫至二十步許處,前頭的幾個人彎弓搭箭,不過怕傷及馬兒,都忍住不發。
  徐子陵大叫道。「仲少快來,」
  寇仲這時正不知所措聞呼狂竄而起,竟凌空跳上了徐子陸的馬背,摟著徐子陵的腰,大叫道:「快走,」
  就在這急得使人黑髮變白的當兒,村女接過馬韁,一聲嬌呼,小腳蹬在馬腹處。
  戰馬一聲狂嘶,箭般前衛,載著三人,眼看要撞上樹林,豈知林內竟藏有一條泥路,左彎右曲,瞬眼間把並不熟路的賊兵拋在後方。
  寇仲和徐子陵同時怪叫歡呼,後者此時才醒起正緊摟著那陌生姑娘香軟的身體。
  那俏材女不但騎術精湛,對附近地形更是瞭若指掌,穿林過野,上丘下坡,涉水登山,敵方追騎的聲音終沉靜下來。
  三人正高興時,驀地戰馬失蹄,把他們拋到草叢處,痕狽不堪。
  當爬起來時,那美村女驚呼一聲,拚命掩著胸前,原來衣服被勾破了,露出大截雪白的胸肌。
  兩人嚇得忙背轉身去。
  寇仲見她長得只比他們矮了三、四寸,把包袱往她拋過去,道:「衣服都是乾淨的,揀件出來換上吧,我們是不會偷看的。」
  窸窸娑娑,不片刻村女含羞道:「換好了!」
  兩人轉過身來,一時都看呆了眼。暗忖原來她長得這麼好看。
  道村女年約二十,雙瞳漆黑,皮庸則非常白皙,穿上男裝,別有一番神采韻味。
  村女指向他們招了招手,低聲道。「隨我來,」
  兩人回頭看了眼那口吐白泡,命不久矣的戰馬,心中暗歎,悵然隨她去走了足有半個時辰,村女帶著他們到了山上一個隱蔽的洞穴內,著兩人坐下後,垂首道:「多謝兩位好漢仗義相救,小女子不勝感激。」
  兩人被她尊稱好漢,立時飄飄然如在雲端,同時心中大奇,這女子的外貌不像村女,談吐更不似是在窮鄉僻壤長大的人。
  俏村女見兩人瞪大眼睛,一瞼疑惑的神情,更發覺這兩人雖長得魁梧,但事實上仍只是兩個年紀比自己還少的大孩子,一臉天真無邪,不覺畏羞之心大減,柔聲道:「奴家叫素素,並非普家村的人士,只因與主人失散,逃到那裡,被普家村的人好心收留下來吧了!」
  寇仲釋然道。「素素姐姐長得那麼美,不管好心不好心,自然也有很多人爭著收留你了。」
  素素俏臉一紅道:「不是那樣哩!」
  徐子陵見寇仲開始口花花,瞪了他一眼,問道。「姐姐在那裡住了多久,為何對環境如此熟悉?」
  寇仲笑道:「姐姐的馬術才厲害呢。」
  兩人一向都受人賤視鄙屑,所以若有人稍對他們好一點,便心中感動。現在忽然有了這位視他們為英雄的悄姐姐,那種新鮮興奮的感覺,是可想而知了。
  素素不知如何,俏臉更紅了,輕聲道。「我在普家村只住了一個月,但卻試過三次隨村人到這裡來行獵,至於騎術嘛!都是我家小姐教的。你們是否未騎過馬呢?」
  兩人大感尷尬,暗忖那有不懂騎馬的英雄好漢。
  寇仲乾咳一聲,岔往別處道:「姐姐的小姐原本住在什麼地方?」
  素素被兩人姐姐前,姐姐後的叫個不亦樂乎,亦感心中歎喜,溫柔地道:「我的小姐乃翟讓老爺的獨生女兒翟無瑕,當日我們的隊伍被人襲擊,混亂中走散了,不過我家小姐武功高強,理該無事,現在應回到榮陽去了。」
  兩人立時動容。
  他們這三個月內在飯館棲身,每天都由商旅處聽到各種消息謠言,其中常被提起的就是翟讓和他的頭號大將李密。
  翟讓人稱「大龍頭」,乃瓦崗軍的首領,六年前與手下另一猛將徐世績在瓦崗寨起義,據地稱王,屢敗隋兵,但卻被隋將張須陀所制,未能擴張勢力。
  去年李密投效翟讓,使翟讓實力倍增,李密更在榮陽大海寺擊破隋軍,襲殺張須陀,瓦崗軍自此更聲勢大盛,隱然有天下義軍之首的聲勢,被多路人馬尊之為大龍頭,確是非同小可,想不到這位美姐姐竟是翟讓女兒的小丫環。
  寇仲訝道:「榮陽不是在束都洛陽之東百里許處嗎?離這裡這麼遠,姐姐怎會溜到這兒來呢?」
  素素答道。「小姐要到歷陽聽天下第一才女尚秀芳唱的崴,豈知洩漏了消息,未到歷陽便出了事,若非姐姐馬快,便無緣在此遇上你們。」
  不知不覺間,她亦以姐姐的身份自居了。
  就在此時,一聲輕咳,起自洞口。
  三人聞聲大駭,朝洞口望去。
  只見一位高挺雄偉,年在二十三、四間的壯碩漢子,走了入來。
  寇仲和徐子陵跳了起來,雙雙擋在素素身前。
  寇仲定睛一看,失聲道:「你不是那個叫李靖的人嗎?」
  來人正是曾出言斥責綠巾軍兵頭的李靖,他長得並不英俊,臉相粗豪,但鼻樑挺宜,額頭寬廣,雙目閃閃有神,予人既穩重又多智謀的印象。
  李靖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與他黝黑粗糙的皮膚形成強烈的對比、點頭訝道:「我正是李靖,這位小兄弟的眼力真厲害,當時你和我間相隔至少有一百五十步的距離,竟能認得李某的樣貌,故目下才可一口叫了出來。但看你們的身手,卻不像曾習武功的人,此事確非常奇怪。」
  兩人心中凜然,這李靖只憑寇仲一句話便推斷出這麼多事來,可知他的識見和智計。
  素素顫聲在後方道。「最多我隨好漢你回去吧,千萬別要傷害他們。」
  李靖哈哈笑道:「只憑小姐這有情有義的一句話,我李靖拚死也要維護你們。三位放心,我只孤身找來,那祈老大巳被李某暗裡射殺了,如此姦淫邪惡之徒,留在世上只會多害幾個人。」
  寇仲看他的體型氣度,便知他兩人合起來也不是對方對手,何況對方還身攜長刀弓箭,不過他既說射死祁老大,又說拚死也要保護他們,該沒有騙他們的理由,便放鬆戒備道:「李大哥請坐,」
  李靖解下背上弓矢,放下佩刀,來到三人間坐下來,待各人都坐好後,微笑道。「我本早該來了,但為了要給你們掃去蹄印足跡,才費了點時閒。」
  徐子陵與寇仲對望一眼,慊然道:「我們倒沒想到這點。」
  李靖欣然拍了他一記肩背,另一手豎起拇指讚道:「見義勇為,不畏強勢,是好漢子的行為。更難得你們尚未成年,便有此膽量智計和身手,將來必是超凡人物。」
  接著對素索道:「小姐的騎功很了得哩,」
  三人得他誇讚,同時臉紅,亦對他大生好感。素素道:「那些綠巾兵會否遷怒曾家村的人呢?」
  李靖若無其事道:這是我第二個遲來了的原因,就是要釋放那些無辜的村民,殺祈老大和他那幾個跟班走狗只不過喝幾口熱茶的工夫而已。」
  素索雖是歡喜,但亦為他把殺人完全不當作一回事而駭然。
  李靖淡淡道:「殺人始能奪馬,但卻只帶了兩匹馬來,因預估不到小姐並非普家村的人,但現在見到小姐,才知尚欠一匹馬呢。」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心中佩脹,這李靖確是智勇雙全的人物。但亦不由對他有點害怕。
  李靖用心打量了他兩個幾眼後,語重心長地道:「這是個天下大亂的時代,在刀兵相對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夠心狠手辣的人都要被淘汰。故只要我們認清目標,定下自己的原則,分清楚是非黑白,敵友之義。便可對得住天地良心了。」
  兩人點頭受教。
  素素道。「你那些還沒殺的人是否仍在找尋我們?」
  李靖微笑道。「主要是在尋我算賬,杜伏威名氣雖大,卻不是爭天下的料子,既縱容手下,又貪眼前小利,這麼強行拉夫入伍,弄得天怒人怨,村鎮荒棄,實是飲鳩止渴的下下之著,我起始還當他是個人物,現在可看通看透了。」
  寇仲最愛談「義軍經」,只因徐子陵興趣不大,才苦無對像。現在碰到李靖這「行內人」喜問道。「李大哥認為目下那支義軍最有前途呢?」
  徐子陵思慮周密,想起素素應可算是翟讓方面的人,提醒道。「仲少,
  不要亂說話。」
  李靖見徐子陵以素素為對像並不停向寇仲打眼色,訝道。「小姐是那一方的人呢?」
  素素忙道出身世,然後道:「小婢對天下大勢的事一概不知,你們勿要因我而說話有所顧忌。」
  李靖顯然很看得起寇仲和徐子陵,正容道:「蹤觀現今形勢,雖說義軍處處,但算得上是出色人物的卻沒有多少個,現在聲勢最盛的首推「大龍頭」翟讓,不過翟爺的手下太將李密,聲勢尤在他之上,又深諳兵法,如此主從不明,將來必會出事。」
  素素色變道:「那怎辦才好呢?」
  李靖沉聲道:「小姐若信李某之言,便從此脫離翟家,免致將來有舟覆人亡之禍。」
  素素淒然道:「小婢自幼便賣入翟家,那時老爺還在束郡當法曹,後來他因殺了權貴之子,被判死刑,才反出來起兵自立。而且小姐對我情如姊妹,我怎可就此離棄她呢?」
  寇仲咋舌道:「原來翟讓仍未算最厲害,那麼李密是否最有前途呢?」
  李靖啞然失笑道。「「最有前途」這四個字用得很有趣,可見小兄弟異日必是雄辯滔滔之士,這話說得不錯,李密不但是當今有數的武林高手,更是用兵如神的兵法家,為人亦有領袖魅力,是可問鼎天下的人物。問題是對手太多,首先就有四姓大閥,均是人材輩出,決不會坐看隋室天下落在巽姓人手上,此種門閥之見,根深蒂固,誰都沒法改變。而四閥最優勝的地方,是屢世顯宦,精於治國之這,這豈是一般起義的山野之民所能及,杜伏威就是最好例子了,縱是武功高強,亦難成大器?」
  兩人同時想起宇文化及,露出憤恨之色。
  李靖訝道。「李某尚未請教兩位小兄弟的姓名哩,」
  寇仲和徐子陵知到給他看破心事,故想從他們的姓名來歷加以推測。
  徐子陵報上兩人名字,坦然道:「宇文化及殺了我們的娘,所以我們要找他報仇。」
  李靖那想得到其中曲折,還以為宇文化及真個害死他們的娘,就像楊廣累得許多人民家破人亡那種慘況,其後再經徐子陵解說清楚,才知備細,不禁肅容道。「兩位小兄顯然入世未深,須知江湖上有句話:叫「逢人只說三分話」,很多表面看來很可靠的人,說不定在某一形勢下忽然成了敵人。那你以前曾說過的每一句話,都可能成為致命的因由。」
  兩人點首受教時,素素感動道:「李大哥對他們真的很好哩。」
  李靖洒然道:「能讓李某一見投緣的人少之又少,一見死心的則多不勝數,這世上根多看似絕無可能的事,都是由有志氣的人一手締造出來的,布衣可封侯拜相。甚至榮登皇座一無所有的人亦可以成為富商巨賈,此種事早不乏先例,故你們大可以此為自勉。」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眉飛色舞。
  與李靖的一席話,就像在黑夜怒海裡驟遇照明燈,使他們看到了希望和目標,重新振起因傅君倬之死而遭受沉重打擊的志氣。
  李靖續道:「瞿讓、李密之外,眼前最有聲勢的還有王薄、竇建德和杜伏威上這三股勢力是最:嘿!最有前途。」
  寇仲見以李靖這種兒多讖廣的人物亦要採用他的句語,大感得意,道:「杜伏威你評過了,這王薄和竇建德又是什麼厲害的傢伙?」
  素素「噗嗤」笑道:「竟說人是傢伙。」
  李靖莞爾道:「寇小兄仍有童真嘛!王薄乃長白派第一高手,被稱為武林中的「鞭王」,自稱「知世郎」,所作(無向遼東浪死歌),深入民心,亦懂掌握民心,故極受山東民眾支持,比杜伏威強勝多了。」
  頓了頓再道:「若瞿讓和李密內訌,那代之而起的必是清河人竇建德無疑,此人乃河北黑道霸主,掛名當過里長,後因家族親友被楊廣派人殺個乾淨,憤然加入高士達的起義軍,高士達戰死,這支起義軍就落到他手上。此人武功已臻化境,手下有十萬之眾,據高雞泊為基地,勢力直貫黃河,不容輕視。」
  寇仲歎道。「聽李大哥這番話,勝過在飯館時聽他娘的三個月,什麼楊玄感、宋子賢、王須拔、魏刀兒、李子通、盧明月、劉武周,名字好一大堆,聽得我的頭都大了,原來最厲害是這幾個人。」
  李靖取出乾糧,讓各人分享,道。「我們要在這裡耽至深夜,才可離開,那時追兵早鬧得人疲馬乏,即使遇上他們也不用害怕了。」
  兩人對李靖視若神明,不迭點頭。
  素素問道。「李大哥現在離開了杜伏威,以後有什麼打算?」
  李靖不答反問道:「三位打算到那裡去呢,」
  素索垂首道:「我想回榮陽去找小姐,請她提醒老爺以提防李密。」
  寇仲答道。「我們要去洛陽找個朋友。」
  李靖點頭道。「我卻想到大都看看隋人的氣數,橫豎都是北上,我就送三位一程吧!順道也可教兩位小兄弟一些騎馬射箭和武功的基本功法。」
  兩人大喜叫道「師傅!」
  李靖失笑道:「千萬不要把我當師傅,我們只以平輩論交,況且你娘為你們打下的內功底子,實是深不可測,兼之你兩人根骨佳絕,人又機靈幻變,將來必是稱雄宇內的不世高手,現在你們或者連自己都不相信,但將來的事實,定會證明我沒有看錯。」
  兩入你眼望我眼時,李靖長身而起道:「先讓我教你們騎馬,然後再傳你們刀法。我的刀法來來去去只有十多式,最利於在千軍萬馬之中衝殺,以之爭雄江湖,或嫌不足,但馳騁於沙場之上,卻是威力無窮,無懼對方人多勢眾。至於李某的箭法,是悟於胡人騎射之術,故頗具自信。」
  兩人那想會有此奇遇,連忙拜謝。
  李靖哈哈一笑,領頭出洞去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02

第十一章 追兵忽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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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這天夜幕低垂時,由於兩人騎藝未精,故四人分乘兩騎,留下一騎作替換之用,趁黑逃走。
  李靖和徐子陵一騎,寇仲則和素素一騎。
  寇仲摟著素素的蠻腰,貼著她粉背,嗅著她的體香髮香,只希望永遠如此繼續下去。
  素素一來仍在心驚膽顫,二來當了寇仲是小弟弟,雖對那種親密接觸有些感覺,卻不強烈。那想得到寇仲這子子正沉浸享受。
  李靖確是不凡之輩,不時下馬貼地細聽,辨別是否路有伏兵,又懂利用地勢掩蔽行藏,絕不躁急妄進。
  天明時,四人終離開險境,進入丹陽郡外圍的近郊區域。
  江都搗州城是長江支流入海的最後一個大城,由此而西,就是丹陽、歷陽這兩大沿江重鎮。
  由於歷陽落入杜伏威之手,立時截斷了長江的交通,而丹陽則首先告急。
  但李靖指出杜伏威收服歷陽並不容易,只稍有餘力侵略些沒有反抗力的鄰近鄉鎮,短期內能穩守歷陽巳是邀天之倖,更不要說進犯丹陽了。
  其次就是楊廣始終仍控制著京師大興、東都洛陽和瀕海的江都這三個全國最重要的戰略重鎮。
  自三大運河廣通渠、通濟渠和永濟渠灌通後,南北聯成一氣,水運亦把三個重鎮緊密的連結在一起,使隋國的生力軍可迅速調往南方,真壓叛亂。
  假設洛腸是煬帝的東都,那揚州的江都就是他的南都,都是必爭之地,亦是煬帝必守之地。
  所以隋兵會不惜一切去保住丹陽,以免禍及江都。
  由此可見杜伏威的佔據歷陽,實是義軍和隋軍鬥爭的轉折點。
  愈近丹陽,愈感到形勢的緊張。
  只見戰船不住由江都方而駛往丹陽,隋軍更設置關卡,禁止武林人物接近丹陽,故不住有住丹陽的人折回頭來,還盛傳丹陽已閉關了。
  幸而他們根本沒打算到丹陽去,就在附近的鄉縣,把三匹戰馬全賣掉了,發了一筆小財。
  李靖把銀子分作四份,囑各人貼身藏好,道:「兵荒馬亂之際,什麼事都可以發生,現在義軍三股最大的勢力,竇建德占河北,杜伏威占紅淮,翟讓據中原,形勢逐漸分明,亦把隋軍分割得支離破碎,但借起義為名,四盧欺霸搶掠,意圖分一杯羹的黑道勢力亦是車載斗量。假若有誰途中遇事,我們便設法在高郵會合,再在那裡乘船由運河北上,直抵洛陽。」
  打量了素素兩眼後,見她因衣衫單薄,在轉冷的天氣下瑟縮著,道,「今晚我們就在這裡找個旅館歇腳,你兩人和素素去買些御寒寒衣,以免遇上風雪時冷壤身子,待會我們再在這裡會合。」
  寇仲奇道:「李大哥要到那裡去?」
  李靖極目午後墟鎮長街的兩邊店舖,似在找尋什麼,答道:「我看可否找到專售兵器的店舖,弄兩把似樣的長刀給你們防身,希望價錢不是太厲害吧!這時光刀劍鋪的生意是最好的了。」
  寇仲大喜道,「那我們分頭行事吧!」
  分手後,寇徐兩人左右伴著素素,沿著行人眾多的長街找尋賣衣物的店舖。
  這縣城地近丹陽,韭常興旺,由於多了由歷陽逃來的人,更是熱鬧,但又隱隱透出一種使人透不過氣來的慌惶和緊張。
  大部分店舖都關上了門,徐子陵道,「不若到市集去看看有沒有流動的攤檔吧?」
  三人遂轉往市集擠去。
  由於人多的關係,素素伸手緊挽兩人膀子,以免失散,又可增加溫暖,弄得兩個小子不由陶然迷醉。
  寇仲湊到素素小耳旁道:「姐姐不若買套男裝衣服,若戴上帽子,遮掩了姐姐美麗的秀髮,別人就看不出姐姐原來是這麼標緻了。」
  素素得他讚美,欣然點頭。
  這時三人步進市集,果然有大批地攤,擺賣各種貨品,尢以寒衣為主。
  徐子陵亦揍到素素耳邊說,「不若把長髮修剪少許,學我們般結個男髻,就更萬無一失了。」
  素素歡喜道,「你們給我來弄嗎?」
  兩人大言道,「當然最好!」
  素素拉著兩人在其中一個地攤停了下來,與奮地為自己挑選寒衣和耐冷的靴子,非常高輿。
  寇仲和徐子陵都大感有趣,充滿溫馨的感覓。
  忽然間,兩人同時看到附近有幾個流氓地痞模樣的健碩漢子,正色迷迷盯著蹲在地上的素素,交頭接耳地談諭著。
  兩人大感下妥:心中暗罵。
  寇仲忙俯下身去,匆匆幫素素揀妥衣物,連價錢都不談,忍痛付了高逾二倍的價錢,轉身便走。
  到出了市集,兩人才鬆了一口氣。
  「砰,」
  才轉入大街,一個人橫裡移出,肩頭狠狠撞在徐子陵肩上。
  徐子陵猝不及防下,肩頭自然地先往後縮了少許,才發力前撞,同時腳心一熱,似有一道熱氣,往肩頭流去。
  「呀!」
  那人慘哼一聲,蹌踉跌退,差點坐倒地上。
  三人愕然停步時,另六名漠子撲了出來,攔著去路,大嚷道:「打人了!」
  兩人定睛一看,其中四人正是剛才狠盯素素的流氓,登時心中明白。
  其它行人慌忙避開,恐怕殃及池魚。
  素素花容失色時,徐子陵拉著她退後兩步,而寇仲則哈哈笑道,「五湖四海皆兄弟,萬水千山是一家。楊州竹花幫堂次堂主是我們的阿公,不知這幾位大哥作何稱呼。」又打出了竹花幫的問訓手號。
  那七個流氓交換了個眼色,有點慌了手腳。
  竹花幫在揚州一帶勢力頗大,否則寇仲就不會胡謅是竹花幫的人了。
  其中一個顯然是帶頭的壯漢,踏前一步道,「管你們是誰,現在我們的兄弟給你撞了,該怎麼賠償。」
  寇仲自少在市井長大,那還不知眼前之事難以善罷,見他們目光都落在素素豐滿的胸脯上,雖是有點心驚,但卻知避無可避,把心一橫,哈哈笑道:「錢就沒有了,命就有兩條,夠硬的就來拿吧,」
  風聲橫起,左旁的流氓巳一腳掃來。
  寇仲心中大奇,為何這傢伙的腳竟踢得這麼慢,實在於理不合。
  另一人由右方衝來,照臉就是一拳。
  他倆在揚州時可說是在打架和挨揍中成長的,經驗無比豐富,又合作慣了,對方才動手,徐子陵扯著素素再退兩步,正要上前幫手時,寇仲像背後長了跟睛般,叫道,「你看著姐姐,」
  寇仲側身避過左方掃來一腿,同時蹲身揮臂,狠狠打在那揮拳擊來的流氓漢小腹處,敏捷得連徐子陵都看呆了眼。
  更奇妙的事發生了,就在寇仲揮臂時,全身涼浸浸的說不出的受用,同時頭頂生出一股冷流,貫通了手臂的經脈,隨拳外湧。「砰,」
  中拳者一聲慘呼,整個人離地拋飛,剛好撞在另一名大漢處,兩人同時變作滾地葫蘆,狼狽不堪。
  寇仲不能相信地呆看著自己拳頭時,耳內傳來素素和徐子陵的驚呼聲,知道不妙,另一名漢子的膝頭巳頂到他背心處。
  寇仲痛得往前仆去。
  那偷襲成功的流氓正要乘勢追擊時,忽感一股寒流由膝蓋狂湧而入,全身如人冰窖,腦際轟然劇震,尚未知發生了什麼一回事,巳發覺自己仰跌地上,再爬不起來。
  寇仲一觸地便滾往一旁,避過了兩隻踢來的腳,奇怪地發現背心的疼痛已不藥而癒。
  跳起身來,才發覺徐子陵奮不顧身的疾衝而來,「砰砰彭彭」的和剩下的五名惡漢拳來腳往,打個不亦樂乎。
  先中拳者和偷襲者仍未能爬起來。
  徐子陵狀若瘋魔,全不理落到身上的拳腳,卻又是輕易就閃過,跟著狠狠還擊,被他擊中者都口噴鮮血,頹然倒地。
  寇仲那還不明白是什麼一回事。
  此時四周圍了以百計的人,人人為他們鼓掌起來,同時瞥見幾名官差正在人群裡叱喝著背來,寇仲便大叫道,「小陵,腿子來了,扯呼!」
  徐子陵嚇了一跳,伸腿撐飛了最後一個對手,掉頭和寇仲扯著素素,飛快溜了。
  三人走了一程,躲到隱僻處換上寒衣,當由另一條橫巷轉出大街時,乍看下只是三個平常年青男子。
  素素雖仍有餘悸,但神情歡喜,明白到他們是為她而戰。
  兩人朝著與李靖約定的地點走去時,兩人隔著素素的如花俏臉興奮地回述剛才的情況,寇仲得意道:「給那倒霉傢伙頂在背心時,開始那一刻痛得差點想吐血,但轉眼全身便湧起舒服得要喚娘的涼氣,什麼痛楚都沒有了,那傢伙也給老子的護身真勁反彈了開去,卵蛋都差點丟了出來呢。」
  素素聽著他大說粗話,反感到說不出的親切痛快,挽得兩人的臂變更緊了。
  徐子陵哈哈笑道,「你涼我熱,從未試過打得這麼過癮,實牙實齒一人一拳。他打我沒事,找打他他流血。九玄功第一重已這麼厲害,你說若練到第九重,還不把宇文化骨的卵蛋都打爆了。」
  寇仲伸頭到素素髮際間狠狠嗅了一記,搖頭晃腦歎道,「我們的好姐姐真香,難怪惹來這麼多狂峰浪蝶。」
  素素怕癢的縮了縮脖子,嗔道,「小仲你再使壞,我去告訴李大哥。」
  徐子陵也湊過來用鼻大力索了一記,笑道:「一人嗅一口,這才公平。」
  素素笑得花枝亂顫,左右傾閃,三個人在路上「之」字形亂闖,惹得路人觸目。
  素素猛地拉停他們,叫道:「到了!」
  三個人仍不肯放開手,揍作一團,吱吱喳喳說個不休,卻絲毫沒有男女間愛慾的邪念,有的只是患難與共,天真無邪的姐弟真情。
  等了一會,見李靖仍未來,三人退往附近一條橫巷處,繼繼談笑。
  寇仲開玩笑的道:「姐姐都是不要回去你的翟家小姐處了,婢女始終要受氣,何況你老爺鬥不過李密時,姐姐就慘了,那些所謂義兵人多是禽獸不如的傢伙,像李大哥般的能有多少個呢,」
  素素苦笑道,「姐姐無親無故,不回翟家可到那裡去呢?」
  徐子陵興奮道,「便隨我們和李大哥去浪跡天涯吧!天下這麼大,到了那裡我們就在那裡賺錢來養姐姐,這種生活才不會悶呢。」
  素素也歡言道,「是啊!我可以給你們洗衣服,照顧你們的起居。唉!李大哥可不肯和我們那樣胡混,他是個胸懷大志的人,只看他像不斷深思的眼神就知道了。」
  寇仲哈哈笑道:「那你就和我們這兩個好弟弟在一起吧,永遠都莫要分離,找們定會孝順姐姐的。」
  素素歡欣雀躍道:「我們定會狠開心的。噢!不過仍是不妥,異日你們娶妻生子,我的處境豈非很尷尬。」
  徐子陵拍胸道:「為了姐姐,我們最多終生不娶好了。」
  素素搖頭道:「怎可以這樣呢,傳宗接代是每個男兒的天職,不若姐姐嫁了給你們兩人吧,」
  兩人同時失聲道,「什麼?」
  素素理所當然地天真道,「普家村的人根多都是兩兄弟娶一個妻子的,晚上還睡在一起呢。」
  寇仲雙目放光道:「那可是很好玩呢!」
  徐子陵搖頭道:「這卻是不行,不若我們抽籤決定誰娶姐姐,抽輸了的,就自己另想辦法去找老婆。」
  素素喜孜孜道:「不對,該是抽輸了的娶我才對,你們將來都是大英雄,另找的老婆定比我這姐姐老婆好多了。」
  三人對望一眼,同時笑得彎下了腰,摟作一團,充滿真誠純潔的依戀意味。
  寇仲喘著氣逍:「姐姐真懂耍我們,哄得我們這麼開心,其實她只想嫁給李大哥!」
  素素俏臉立時通紅,大嗔道,「不准胡說!」
  徐子陵忍笑忍得眼淚水都流了下來,忽然看到一群大漢,約有十多人在對街經過,人人張目四望,其中兩人頭青臉腫,正是給他們教訓了的流氓。
  忙把兩人拉往一旁,躲在橫巷一棵大樹背後。
  這時寇仲和素素都看到了,嚇得呼吸頓止。
  素素道:「李大哥為何還不回來,有他在這裡就什麼都不用怕了。」兩人亦覺奇怪,李靖只是去買刀,沒理由要去這麼久的。
  徐子陵駭然道:「眼下這批流氓內有兩三個看來像是會家子,身上還有兵器,恐怕沒那麼好相與了。」
  寇仲低聲道:「有了刀就不怕他們,但千萬不要挨刀子,我們武功雖高,但第一重九玄功恐怕仍末可擋得住兵器,尤其脖子是這麼脆弱。」
  素素尖叫道:「不要說了,唉,李大哥到那裡去了?」
  就在此時,橫巷另一端一個人跌跌撞撞的朝他們走過來,正是李靖。
  三人魂飛魄散,趕了過去。
  李靖見到他們,雙腳一顫,便往地上倒去。
  寇仲兩人箭般搶前,左右扶住了他。
  素素差點撲入李靖懷裡,兩手摸到他衣內去,駭然發覺雙手全是鮮血。
  李靖臉上再無半點血色,低聲吃力道:「杜伏威那隊由武林高手組成的「執法團」來了五個人,給我宰了四個,有一個逃走了,你們不用理我,立即逃走,否則就來不及了。」
  素素手忙腳亂道:「止血散在那裡,我們要先為大哥止血。」
  寇仲知形勢危急,指了指一戶人家的屋宅後門,和徐子陵扶著李靖,硬把後門撞了開來,躲進人家的後院去。
  素素忙掩上木門。
  院內雜草叢生,顯是宅門內的人早離開了。
  李靖此時巳陷進半昏迷狀殷,三人哪還理得那麼多,扶他破門入屋,把李靖橫放到一張長几上,解開他的衣服,赫然發覺他至少有七處傷口,深者可見骨,淺者亦皮開肉綻,幸好除了胸脅的一刀最要命外,其它都砍在背臂或大腿處,可見當時戰況是如何凶險慘烈。
  寇仲臨危不亂道:「小陵你去找止血藥,我則設法去弄輛馬車來,偷扼拐騙都理不得那麼多了,天一黑我們立即走。」
  素素這時一邊流淚,一邊察視和拭抹傷口。
  三人對望一眼,均下了決心,怎都要保住李靖性命。
  兩人分頭行事。
  徐子陵好不容易才找到間藥材鋪,買了止血散,趕出來時,剛好碰到那群流氓迎頭趕來,徐子陵見到他們人人帶劍攜刀,聲勢洶洶,忙翻起衣領,低頭急步走過。
  擦身而過時,其中一名被他揍過的漢子認了他出來,大喝道:「是他了!」
  「鏘鏘」之聲不絕如縷,眾惡漢紛紛亮出兵器,嚇得街上行人雞飛狗走。
  徐子陵身無寸鐵,即使有亦不敢對上這麼多人,一聲發喊,沿街狂奔。
  眾惡漢在後窮追不捨。
  徐子陵和寇仲可算是逃命的專家,以前在揚州打輸了時,都要靠一對腳來逃命的,這時左曲右轉,利用行人來構成對追兵的障礙,愈走愈快,只覺體內那股暖流運轉不休,左腳心熱辣辣的,右腳心卻是涼浸浸的,愈走愈舒服:心中靜若止水,差點連敵人都忘記了。
  到奔出一道橫巷時,那批人巳不知給拋在後方哪裡去了。
  徐子陵饒了個圈,回到宅內時,素素正等得心焦如焚。
  兩人夾手夾腳為李靖敷上止血散,包紮傷口,弄到黃昏時,才弄妥一切,給他換上一身乾淨的衣服。
  李靖雖仍昏迷不醒,但呼吸糾長,使他們安心了點。
  素素道:「幸好李大哥的傷口有自動收縮止血的能力,否則就更糟了,唉!為何小仲仍未回來呢?」
  徐子陵一言不發,抽出李靖的隨身寶刀,來到廳心,依著李靖教的命名為「血戰十式」的刀法,逕自練習起來。
  那天李靖初傳刀法時,他並沒有什麼領悟和感受,可是現在李靖身受重傷,強敵環伺:心中立時湧起悲憤慘烈的感覺,只覺每刀劈出,都是以命搏命的招數,一時物我兩忘。
  由第一式「兩軍對壘」,接著「烽芒畢露」、「輕騎突出」、「探囊取物」、「一戰功成」、「批亢搗虛」、「兵無常勢」、「死生存亡」、「強而避之」到第十式「君臨天下」,只覺每招均得心應手。
  又由第十式練了回頭,驀地素素尖叫道:「小陵停手,」
  徐子陵愕然停下。只見素素擋在李靖身前,臉青唇白道:「你那把刀像會發出熱風似的,可怕極了。」
  徐子陵愕然片晌,暗忖為何自己卻感覺不到呢?看來自己的九玄大法也算有點道行了,只不知若真遇到敵人,能否派上用場?
  「砰!」
  寇仲撞門而入,叫道:「騾車來了,快走!」
  兩人大喜,也不追問怎能弄來騾車,把李靖連擁帶抱抬了起來,放在院子的騾車上的禾草堆中,由素素摟在懷裡。
  寇仲控著騾子,由後門轉出橫巷,來到街上。
  剛好一隊十多輛騾車馬車,載著男女老幼,正朝縣門開去,寇仲大喜,駛入了騾馬車隊中,希望可魚目混珠,溜出縣城。
  徐子陵把李靖的寶刀連鞘放在膝上,低聲道:「剛才我練李大哥的血戰十式,真是非常痛快,姐姐還說我的刀會發出熱風呢!」
  寇仲言道,「看來娘教的九玄功再加上長生訣那幅鬼圖,合起來就是厲害的功夫了,唉!可惜只得一把刀,否則我們雙刀合璧,就可天下無敵。」
  徐子陵笑道:「去你的娘!噢!不,那豈非又是去我的娘!你這小子總愛自誇自讚,比起娘和宇文化及,我們的身手差得遠了,對付些地痞還可以,若……」
  寇仲苦笑道,「這可是你說的,看!地痞們來了,去還是不去?」
  徐子陵循他眼光望去,只見縣門處聚了近二十個地痞和縣差,正檢視出縣的車子和行人,尚未見到他們。
  兩人的臉色都變得非常難看。
  徐子陵咬牙道:「我去引開他們!」
  寇仲劇震道,「若你死了,我怎麼辦?」
  徐子陵雙目寒芒一閃,肯定道:「我一定死不了的,你到城外半里許處等我。」
  寇仲知道這是唯一辦法,沉聲道:「不見不散,若不見你來,我就回頭找他們拚命。」
  這時素素亦發覺有異,駭然道,「不,我們不如找個地方再躲躲吧!」
  徐子陵堅決搖頭道:「這些流氓公差遺好應付,若杜伏威那批執法劊子手來了,我們都要沒命。所以這是唯一機會。」
  寇仲道:「小心了!」
  徐子陵抽出寶刀,留下刀鞘,跳下騾車去。
  寇仲和素素看著徐子陵一往無前的朝敵人奔去,兩顆心差點捉到了喉嚨處
  那批惡漢亦瞥見徐子陵,叱喝連聲,同時拔出兵刃,蜂擁而前。
  徐子陵提著李靖的寶刃,折往城牆旁的大道。
  車隊立時加速,擁出縣門。
  寇仲和素素忍著熱捩和火燒似的心,驅騾出城。
  看著那近二十人的公差惡漢狂追徐子陵,寇仲和素素終忍不住流下熱淚
  在出城的剎那,他們見到徐子陵回過身來,往狂衝而來的敵人反殺過去
  素素失聲尖叫時,騾車出城去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03

第二卷

第一章 老奸巨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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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剎那間,徐子陵的精神和肉體均進入了前所未有的狀態中。
  他感到身心似是渾融為一,化作某種超乎平常的澎湃力量。
  眼睛明亮起來,迎面衝來的十多名流氓大漢再非那麼可怕了,他甚至感到自己提升在一種比他們更快一籌的運作速率中,且可隱隱把握到每件兵器所取的角度和時間,空隙與破綻,以至乎誰強誰弱。
  卻可惜自己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去利用自己這突然而來的奇異本錢。
  熱流由左腳心湧上。
  走在最前的惡漢顯是最強的會家子,手中大斧一揮,由右而左照臉往他劈來,斧未至,破風的氣勁和尖嘯已刺激著他的皮膚和耳朵。
  一切感覺都以倍數地強化了。
  腦海裡電光石火般閃過李靖教的血戰十式,自然而然使出一招鋒芒畢露,寶刃畫去。
  「叮!」
  刀斧交擊。
  徐子陵想不到自己真能劈中敵斧,正大喜時,那人運斧一絞,大力牽扯,寶刀竟脫手甩飛。
  徐子陵魂飛魄散,沒料到自己明明知道對方的後著變化,但偏是不知如何應付,竟一個照面就兵器脫手。
  大斧再至。
  另兩人亦左右搶來,一刀一鐵鏈,盡往他身上招呼,並不因他小小年紀而有絲毫留手。
  徐子陵際此生死關頭,覷準空隙。不退反進,滾到地上,竟由其中兩人間鑽進了敵人的重圍內。
  那三人的兵器全部落空,衝前了兩步,才收勢回頭。
  其它各人亦圍攏過來。
  徐子陵跳了起來,只見左右中三方全是刀光劍影,往後急退。
  「碎!」
  背脊撞上了堅厚的城牆,退無可退,貼牆坐倒地上。
  徐子陵首先想起寇仲,然後再想到娘、素素和李靖。
  徐子陵心叫吾命休矣時,眼前一花。
  一個頭頂高冠,年約五十,臉容古拙,有點死板板味道的人,似從天而降,剛好插在狂擁上來的眾惡漢和他身前之間,還夠時間蹲了下來,和他面面相對時,露出一個跟其尊容絕不相配的溫和笑意,這時兩刀,一劍、一煉因收不住勢子,全招呼到這人背上去。
  四漢卻齊聲慘嘶,口噴鮮血,往後拋飛,但兵器都黏到這怪人的背上。
  其它惡漢那曾見過如此神乎其技的武功,駭然散退。但仍勉強保持圍攻的陣勢。
  那人拍拍徐子陵眉頭,把他扶了起來,還為他掃抹身上的塵屑,十分溫柔仔細。
  那被他震倒地上的四個人,一動不動的仰躺地上。看來凶多吉少。
  那人再露出一絲笑意,柔聲適:「你叫徐子陵,是嗎?」
  徐子陵腦中一片空白,茫然點了點頭。
  後面的惡漢其中一人叫道:「朋友是那條線上的。」
  那人嘴角抹出一絲冷酷的笑意,由於背著眾漢,所以只有徐子陵才看到,隱隱感到這「仗義出手」的人。並非是真正的好人。
  只見他反手一抹,那些兵器到了他比一般人寬大的掌上,一點不怕刀劍鋒利的邊緣,若無其事道:「本人杜伏威,各位去見閻皇時,萬勿忘了。」
  徐子陵腦際像響了個霹靂。
  杜伏威不是江淮軍的大頭領,李靖的舊主嗎?他剛領軍攻陷歷陽,令得人人逃命,怎會忽然單人匹馬到了這裡來,不但救了自己,還知道自己的名字。
  胡思亂想間,杜伏威閃電後退,猛撞在後方丈多外的一名漢子身上。
  那漢子立時噴血狂拋,全身爆起骨折肉裂的聲音。
  眾惡漢這時只恨爹娘生少了兩條腿,四散逃命。
  杜伏威左手一揮,手中四件兵器脫手飛出,分別插進左方四漢的背脊,透體而入,手段毒辣至極,也準確得教人咋舌。
  徐子陵暗忖此時不走,更待何時,放足朝城門方向奔去。
  慘叫聲在後方不絕於耳。
  杜伏威的殘忍嗜殺嚇破了徐子陵的膽子。連回頭一看的勇氣都失去了。轉眼奔進爭相出城的難民堆內,左鑽右擠,不多時,到了離城的官道上。
  現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找上寇仲,然後有那麼遠逃那麼遠,永遠都再見不到那大魔頭。
  驀地耳旁響起杜伏威可怕的聲音道:「小兄弟的腳程真快!」
  徐子陵扭頭後望,卻左顧右盼,仍見不到杜伏威。
  忽然發覺四周的人都駭然瞧著自己頭頂處,徐子陵醒悟過來,魂飛魄散中,杜伏威落在他背後,並給抓著了背心。
  五股氣流透背而入。
  徐子陵先是失去了氣力,接著左腳心一熱,跟著右腳心一涼,竟又回復了掙扎的能力。
  杜伏威「咦」的一聲,再送入真氣。
  寇仲把騾車駛進道旁疏林中。跳下車來。
  素素駭然道:「你要到那裡去?」
  寇仲走近素素,先低頭看了仍昏迷在素素懷內的李靖一眼,才仰頭正容道:「我看小陵都是凶多吉少的了,現在我要回去為他報仇,姐姐驅車到樹林深處,待李大哥醒來再設法逃走。」
  一股腦兒將懷內的銀兩全掏出來,放進車內掉頭便走,再不理素素的嬌呼。
  奔回大路時,逆著人流朝鎮口方向趕去。
  熱淚不斷淌下。
  腳步愈走愈快。
  四周雖滿是爭道的人車,卻似與他全無半點關係,雙方就像活在不同的世界裡。
  沒有人能明白他和徐子陵問的深摯感情。
  剛閃過一輛馬車,避往道旁時,一隻手由樹林裡探了出來,把他硬扯進去。
  接著整個人給挾了起來,立感渾身發軟。
  側頭望去,仍未有機會看清楚擒拿自己的人是何模樣,只見徐子陵的大頭由那人脅下烏龜般伸了出來,正向自己連打著表示危險的眼色。
  「砰砰!」
  兩人給扔在林邊的草地上,跌得個頭昏腦脹,哼哼哈哈地爬了起來。
  兩人環目四顧,見不到杜伏威,一聲發喊,亡命奔逃。
  忽然寇仲「咕咚」一聲,仆倒地上。
  徐子陵早衝出了十多丈,又掉頭跑回來,正要扶起寇仲時,才發覺他失去了知覺。
  他頹然坐倒地上。
  杜伏威的腿倏地出現他眼前。
  徐子陵喘著氣道:「你想怎樣?」
  杜伏威淡淡道:「你可以走了!」
  徐子陵一震抬起頭來,見到杜伏威冰冷的臉容,拭探地問道:「我可以走了?」
  杜伏威點頭道:「是的!你可以走了,但只是你一個人。」
  徐子陵洩氣道:「我絕不會賣友求榮的。」
  杜伏威蹲了下來,微笑道:「你的江湖經驗太淺薄了,只一招就試出了你和寇仲的關係。好了!現在我問一句,你就答一句,不准有絲毫遲疑,否則我就把你的好朋友逐雙手逐只腳捏碎,使他變成終身殘廢。」
  徐子陵駭然道:「我說錯話干他什麼事?這未免太不公平吧?」
  杜伏威若無其巷道:「這人世間從來就沒有公平這回事,否則就不會有人做皇帝,有些人卻要做討飯的叫化子了。你不要以為可隨便亂說,待會我弄醒寇仲時,只要一對口供,就知你是否胡言亂語。一句謊話,就挖出寇仲一隻眼晴,兩句謊話後,就輪到你好朋友的手和腳。」
  徐子陵聽得渾身發麻,比起這人的狠辣無情,以前在揚州的所謂霸道人物,全在比較下變成了大善心人。
  杜伏威暗忖那到你這小子不聽話。
  他本亦不屑殺死那批追殺徐子陵的流氓惡痞,只是為了使徐子陵認定他是殘忍好殺的人,加強壓力,才痛下殺手。
  宇文化及追捕兩人,被高麗羅剎女傅君婥救走,已是轟動江湖的事,尤其此事牽涉到揚州寶庫,更為杜伏威所關心。所以聽到手下說出兩人容貌,便親身趕來,剛好見到徐子陵等人和昏迷的李靖待要離城。
  這時見把徐子陵收得貼貼伏伏,壓下心中的興奮,淡然道:「宇文化及為什麼要追你們?」
  徐子陵看了寇仲一眼,洩氣道:「還不是為了本鬼書!」
  杜伏威故意再露上一手,表示自己非是一無所知,漫不經意道:「就是那暴君想得到的《長生訣》了,那暴君不但殘暴,還非常愚昧!長生不死!想歪他的心了。」
  旋又道:「你的內家真氣是誰傳你的?」
  只是從杜伏威的問題,就知這人大不簡單。他並不循序而問,而是採取突擊式的方法,教對方難以先一步預擬好答案。
  徐子陵果然楞住了,見杜伏威目閃寒光,連忙搖手道:「別!我說了!是娘教我的。」
  這回輪到杜伏威愕然道:「你的娘?」
  徐子陵知最後都瞞這魔王不過,歎了一口氣把遇到傅君綽的過程和盤托出,說到傅君綽死去時,兩眼一紅,差點丟下淚來,忘了杜伏威絕非傾訴的對象。
  豈知杜伏威伸手向著寇仲眼睛,搖首道:「你在騙我!」
  徐子陵大吃一驚,叫起撞天屈道:「若有一字虛言,教我不得好死。」
  杜伏威並非不相信他,只是在玩手段,以套取更重要的情報。徐徐道:「你體內的真氣,與高麗「奕劍大師」傅采林的九玄氣似半點關係都沒有,怎會是羅剎女傳你的呢?」
  徐子陵鬆了一口氣,擺出原來如此的樣子。歎了一口氣道:「娘只傳了我們練功的心法,卻來不及告新我們練功的方法,我們沒得頭緒,只好自各在《長生訣》中找了一幅圖像依著線條的指示來練。真情就是如此,你不信也沒法了。」
  杜伏威雙目亮了起來,旋又洩氣道:「這確是天下奇聞,《長生訣》原來竟是簿武功秘籍,不過現在就算給我得到,亦沒有用處。除非我肯把功力全部散去。哼!羅剎女有向你們提到楊公寶藏嗎?就算沒說過都不打緊,我可把她的屍身挖出來,怎都可查到點蛛絲馬跡的。」
  徐子陵駭然叫道:「你怎可以這樣做?」
  就在此時,他見到寇仲的手微顫了一下,顯是醒了過來。
  杜伏威背著寇仲,自然看不見,還好整以暇道:「那你就說出來吧!唉!入土為安,當然不必騷擾你娘就最好了。」
  徐子陵垂頭歎道:「我投降了!不過你可要放過我們。楊公寶藏就在揚州城北關帝廟內,只要把神像移開,就可以見到往寶藏去的地道了。娘正是要去取寶物,才遇上我們。不信的話,你可以喚醒寇仲來對口供,你弄暈了他這麼久,會不會有問題呢?」
  杜伏威一呆道:「揚州城?這確是今人難以想像,哈!」
  伸指發出一股勁風,徐子陵立時應指昏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徐子陵又醒了過來,只見寇仲垂頭喪氣地坐在一旁,而杜伏威正仰首望天,不知在想什麼心事。
  寇仲歎道:「小陵!對不起,為了你的小命,我已把關帝廟的秘密說出來了。」
  杜伏威暴喝道:「閉嘴!再聽到你們提道三個字。我就宰了你們。」
  接著長身而起道:「站起來!」
  兩人的心兒忐忑狂跳,不知他是否要殺人滅口。
  杜伏威雙目寒光閃閃,冷冷掃視了他們幾遍,看得他們心中發毛,才柔聲道:「你兩個小鬼頭先帶我去那裡把《長生訣》找出來,才可回復自由。」
  徐子陵叫道:「你不是說《長生訣》對你沒有用處嗎?」
  杜伏威微笑道:「看看都是好的呢。由現在起,你們就叫我做爹,我說什麼,你們就做什麼?明白嗎?來!喚聲爹給我聽聽!」
  兩人對望一眼,暗忖識時務者為俊傑,無奈下齊齊叫「爹」,都有認賊作父之感。
  杜伏威卻大感滿意,哈哈一笑道:「真乖,讓爹我帶你們到酒館吃飽了才起程吧!看!天都快亮了,日出前該還可趕百餘里路。」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04

第二章 爾虞我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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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被杜伏威挾著真的跑了過百里路,天明時到了新安郡。
  此郡乃長江以兩一個興旺大城。由於仍未受到戰火波及,加上大批難民逃到這裡避難,更是熱鬧。
  杜伏威兩手負後,臉無表情的領先而行,也不知他會是因自己成為了人人躲避的瘟神樣貌而感到不好意思,還是以此為榮。
  寇仲向徐子陵打出忍耐的眼色,趨前向杜伏威道:「爹!你不用回歷陽去做大王嗎?說不定有人會趁你不在謀反呢!」
  杜伏威淡淡道:「乖兒子你最好少說兩句話。否則給人聽到,爹就要殺人滅口了。」
  寇仲吐出舌頭,裝作驚惶地退回徐子陵旁,聳肩低聲道:「李大哥說得對,爹果然不是得天下的料子,動不動就殺人,不懂收買人心。」
  杜伏威別過頭來瞪了他一眼,銳目射出深寒的殺機,嚇得寇仲再不敢說下去。
  杜伏威身形本比兩人要高上兩寸許,加上頭頂高冠,走在人堆中,更見鶴立雞群,非常惹人注目。
  三人登上城中一所最大的酒樓,只見擠滿了人,想找張桌子確是難比登天。
  杜伏威扯著其中一個夥計,塞了兩串銖錢到他手裡去,那夥計立時不知由那裡弄了張桌子加設在靠窗台處,恭恭敬敬請他們「三父子」坐下來。
  要了茶點後,杜伏威只喝了一口茶,便停下來看兩人狼吞虎嚥,淡淡道:「誰說我不懂收買人心?」
  寇仲低聲道:「爹若懂收買人心,就不該四處拉夫,抓人入伍,弄得人見人怕。」
  杜伏威不以為忤道:「小子你懂些什麼。俗語有謂發財方可立品,現在爹只像僅堪餬口的窮光蛋,一不小心就連家當都會失去。何來本錢收買人心?」
  寇仲搖頭晃腦道:「爹若懂收買人心,就該對孩兒們裝出大英雄的模樣,說些什麼救世濟民的吹牛皮大話,讓我兩兄弟心甘情願追隨阿爹,助你去打天下,總強勝過刻下般靠打算嚇,大傷我們父子間的感情。」
  徐子陵那忍得住,差點連口內美味的糕點都噴了出來,旋又見杜伏威神色不善,連忙掩口低頭。
  寇仲一點不理杜伏威眼中射出的凶光,嘻嘻笑道:「爹你老人家切莫動氣,忠言總是逆耳的。那昏君之所以被稱為昏君,就是不肯聽逆耳的忠言。爹你若只想當個賊頭,當然沒有問題,但若要以統領天下為己任,則無論怎樣不願聽人批評,亦要擺出禮賢下士,廣開言路的似模樣兒,人家才不會說你是另一個昏君。」
  杜伏威聽得呆了起來。
  他自與吻頸之交輔公枯聚眾為草莽,成為黑道的一方霸主。到後來率眾投奔長白山的王薄,旋又脫離王薄自立為將軍,縱橫江淮,未曾一敗。現在連歷陽都落到他手裡去,威震大下。卻從未試過有人敢當面訓斥他,且又說來文謅謅的,還是出自這麼乳臭未乾的一個小子之口。不過聽了卻覺非常新鮮,尤其是他口口稱爹,若為此發脾氣,實是有欠風度,一時間竟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寇仲意猶未盡,邊吃邊道:「爹你的武功這麼厲害,看來宇文化骨都非你的敵手。在江湖上排名當在那什麼「武尊」畢玄,什麼「散人」寧道奇之上,連慈航靜齋的尼姑都要怕了你呢。」
  看了看他的臉色,「咦」一聲續道:「難道孩兒拍錯了爹的馬屁嗎?為何臉色變得這麼雞看?唉!橫豎你得了《長生訣》後,都要殺孩兒們減口的了,怎都多忍我們一會吧!又或點了我們的啞穴,使我們出不了聲。嘻!究竟是否真有啞穴這回事呢?」
  杜伏威厲目一掃,見寇仲不斷提高音量,搖頭苦笑道:「若你這小子想引人來救你,就是白費心機,只有多賠上幾條人命吧。」
  忽地伸手由台下捏老了徐子陵的大腿,五指略一用力,後者立時痛得連口中的美食都吐了出來。
  寇仲舉手投降道:「還是爹比孩兒狠辣,這招圍魏救趙,聲東擊西我便招架不來。爹請高抬貴手吧!孩兒明白什麼是只有強權沒有公理了,爹教訓得真好。」
  杜伏威確有點拿他沒法,最大問題是現在仍未到殺人滅口的時候,收回大手,淡淡道:「由現在起不准你們說話。」
  寇仲嘻喀一笑,接著又仰大打個哈哈,這才埋頭大嚼。
  杜伏威差點氣炸了肺,但由於沒有連帶說不准他笑。故亦不好意思懲治他們。
  兩個小鬼對望一眼,露出了勝利的會心微笑。
  離開酒樓後,寇仲和徐子陵兩人口銜小竹籤,優哉悠哉的跟在杜伏威身後,不時肩碰肩,似是一點不把眼前的困境放在心頭。
  杜伏威一言不發到市場貿了兩匹馬,著兩人共乘一騎,警告道:「若妄想憑馬腿逃走,我就每人挖你一隻眼珠出來,清楚了嗎?」
  兩人恭敬點頭,模樣教人發噱。
  杜伏威沒好氣和他們計較,命他們策騎在前引路,自己隨在後方。
  轉瞬出城馳上官道,徐子陵放馬疾馳,不片刻已操控自如。
  寇仲見杜伏威落後了至少五丈,湊到徐子陵耳旁道:「今吹慘了,若讓這惡人取了揚州城關帝廟下的寶庫,娘定會怪我們的。」
  另一手卻在徐子陵的背心寫道:「剛才我在酒樓已惹起了旁人注意,若有人來攔路,我們就可趁機逃走。」
  徐子陵知機地歎道:「他這麼厲害,我們只好乖乖聽話,照我看他雖然凶霸霸的,其實卻是個好人,至少到現在都沒有真的揍我們。不如先把《長生訣》交他,再看他肯不肯真個收我們作兒子,異日他成了皇帝,我們豈非便是太子。義父該不會殺義子吧!」
  兩人有了隨傅君婥的經驗,自知縱是隔了數丈,定瞞不過杜伏威的靈耳。
  寇仲眉頭一轉道:「唉!當日娘臨死前曾說過開放寶庫的方法,什麼左三右六,前七後八,三轉兩還,你有聽消楚嗎?好像還有兩句其麼的,當時娘死得那麼慘,我哭得耳朵都聾了,怎聽得清楚呢?娘不是說過若不懂開庫秘訣,就算到了廟內都不會找到寶庫的入口嗎?」
  徐子陵心中叫妙,道:「我當然記得,不過除非他肯收我們作義子,否則橫豎都要被滅口,就索性不說出來,幸好娘教了我們自斷心脈的法門,最多就立即自盡以了此殘生好了。」
  寇仲裝作駭然道:「千萬不要這樣,我看杜老鬼都算是個人材,只要他尚未有兒子,就須找兩個像我們那樣天才橫逸的作繼承人,至少都可作個諫臣,他若白白放過我們就是真正的大蠢蛋。」
  頓了頓又歎了一口氣道:「唉!不過你也說得對。若他狠心對付我們,就算賞我們半個耳光,我們也立即自盡,好教這惡霸爹不但得不到寶庫,還被整座關帝廟塌下來把他活活壓死。」
  徐子陵聽他愈吹越離軌,怕給聽穿了,忙道:「不要說了,防他追上來呢!」
  寇仲裝作回頭一望,只見杜伏威低下頭去,知道妙計得售,連忙閉口,心中得意之情,實是難以形容。
  黃昏時,三人來到一個叫南直的大鎮,杜伏威找了間小客棧,卻只要了一個房間,便帶兩人到附近的小飯館吃晚飯,神態「慈祥」多了。
  十來張檯子,只一半坐了人,看來都是本地的「富民」。
  三人找了一角較清靜處坐下。點了酒菜,杜伏威慢不經意道:「看你們都算聽話,准你們開口了。」
  寇仲在台底輕踢了徐子陵一腳,鬆了一口氣道:「有什麼是爹你老人家不願聽的,乾脆先說出來,免致孩兒們觸犯禁忌,又要封口了。」
  杜伏威雖是殺人不眨眼的黑道梟雄,偏是拿寇仲沒法,惟有故示大方,啞然失笑道:「只要你不是故意招惹麻煩,我難道還怕了你說話嗎?我吃鹽都要比你兩個吃的米多,走的橋還多過你走的路呢。」
  寇仲露出一個不敢苟同的笑容,卻沒有反駁。
  徐子陵低聲道:「我們兩兄弟認命了。杜總管你得了長生訣後,可否給我們一個痛快,不要使我們受那麼多活罪。唉!自娘死後,我們一直想追隨她同赴黃泉,只是沒有自盡的勇氣吧了!」
  寇仲插嘴道:「爹你最好在我們死後,有空便使手下大將著那些兵卒燒些金銀衣紙給我們,使我們在泉下和娘活得風風光光的。」
  杜伏威給他們弄得啼笑皆非,苦惱道:「誰說要殺你們呢?」
  寇仲正容道:「君無戲言,那就連傷害都不可以。」
  杜伏成本是老奸巨猾的人,微笑道:「若你們沒有事瞞耆我,我杜伏威一言九鼎,將來定不會薄待你們。」
  兩人知他中計,交換了個眼色後,寇仲歎道:「有爹這句話就成了,小陵說出來吧!」
  徐子陵道:「寶庫的入口,必須以獨門手法開放,爹若肯發下毒誓,保證你不會用任何方式損傷我們半根毫毛,還真的認了我們作兒子,那孩兒便把秘訣說出來好了。」
  杜伏威見到有一群男女剛走入飯館來,其中一名老者,氣度不凡,顯是高手,點頭道:「此事回去再說,吃飯吧!」
  徐寇兩人隨他眼光望去,四雙眼睛同時亮了起來。
  進來的共一老四少五個人。身上都佩有刀或劍,惹得兩人雙目發亮的是位年在十六、七間,似含苞待放的妙齡女郎,長得美貌異常。
  那老者身型矮胖,神態威猛,甫進門來眼光便落在杜伏威身上。
  另三人都是二十歲許的背年,體格驃悍強壯,其中一位還長得非常英俊,比另兩人都要高,與那美貌少女肩並肩的,態度親暱。
  少女見寇徐兩人以市井無賴的目光,雙眸不轉地直直打量她,俏臉掠過怒容,不屑地別過頭去,貼近那英俊高大的背年,逕自入席。
  兩人見惹得少女注意,都大感興奮,對視而笑。
  杜伏威看在眼裡,心中卻湧起熟悉親切的感覺。
  他出身窮家,自幼在市井偷偷搶搶混日子,也不記得因調戲美女給人揍了多少頓。後來練成武功,才輪到他去欺壓人,近二十年為了修習上乘武功,收斂了色心,才沒再姦淫婦女。為今見到兩人模樣,勾起了回憶,低聲道:「要不要爹拿了她來給你們作幾晚老婆?」
  兩人嚇了一跳,一齊搖手拒絕。
  徐子陵鄭重道:「強迫得來的那有意思,我們是眼看手不動的。」
  杜伏威忽然發覺開始有點歡喜兩人,豎起拇指道:「好孩子!」
  兩人暗忖你討好我們,只是想得到那並不存在的寶庫開敞秘法吧了!當然不會領情,表面則裝出高興陶醉狀。
  寇仲見那少女「名花有主」,又怕那少女因他們惹了杜伏威這大禍上身,放棄了飽餐秀色的衝動,好奇地問道:「爹的武功比之宇文化骨究竟誰高誰低呢?」
  杜伏威是第二次聽他把宇文化及擅自改作宇文化骨。莞爾道:「和你兩個小子在一起,我笑得比過去十年的次數加起來還要多。以後再也不要問這種幼稚的問題,未曾見過真章,怎知誰高誰低?」為了寶庫,他也半真半假的哄他們。
  徐子陵道:「總該有些準則吧,像什麼「武尊」畢玄,什麼「散人」凌道奇,有多少人和他們動過手呢?他們的排名還不是高高在上嗎?」
  杜伏威冷笑道:「他們固是上一輩最出色的高手,但江山代有人材出,那輪得到他們永遠霸在那個位置上?」
  寇仲點頭道:「爹這番話很有見地。不知江湖上和多同級數的高手還有些什麼人?」
  杜伏威見他一本正經的大人樣兒,沒好氣道:「快吃飯!」
  兩人正在興頭上,大感沒趣,只好低頭吃飯。
  杜伏威一向在手下面前威權極重,可說無人不對他又敬又怕。豈知道兩個小子當足他是親爹的模樣,弄到他亦不知該怎樣對付兩人,心中一軟道:「若論武林的淵源流派,可大致分為南北兩大系統,所謂『南人約簡,得其精華;北人深蕪,窮其枝葉』,所謂南北,指的是大江的南和北。南方武林一向偏尚玄學義理,上承魏晉以來的所謂中原正統。北方則深受域外武林的影響,武技亦千門萬類,層出不窮:可說比較有朝氣和魅力。但若以最高層次論,則各有特色,難分高下。」
  說到這裡,見到隔了三張桌子那老人耳朵聳動,顯在竊聽他們的對話,心中微栗,要知他已以內功使聲音聚而不散,若對方仍可聽得到,那這人便可列入江湖一流高手之林了。
  若換了平時,他說不定會出手試探,但現在有要事在身,那有興趣理其他事,當下不再說下去,催兩人吃飽後,結賬離開。
  徐寇兩人拍拍肚皮,隨他離去。
  當經過少女那桌時。少女倏地伸腳出來,準確無比地插入最後面的徐子陵雙腳間。運勁一絞。
  徐子陵驚叫一聲,撲跌在寇仲背上,兩人立時變作了滾地葫蘆。
  這一著雙方都大出料外,老者喝道:「無雙!」
  杜伏威一生橫行霸道,他不來惹你,已算你家山有福。現在竟給人在自己面前折辱了自己保護的人,倏地轉身,雙目殺機大盛。
  那叫無雙的少女被他瞪得有點心驚,但顯是平時驕縱慣了,兀自不屑道:「誰叫他們用賊眼來看人家呢!」
  寇徐狼狽爬了起來,駭然一左一右扯著杜伏威,要拉他出門外。
  豈知杜伏威紋風不動,只冷冷望著那少女。
  寇仲知他出手在即,哀求道:「爹!走吧!確是孩兒們不對。」
  那老者站起來抱拳道:「此事是敝侄女不對,請兩位小兄弟見諒,若有跌傷,我們願賠上湯藥費。」
  杜伏威冷冷道:「報上門派來歷,看本人惹不惹得起你們。」
  那三個青年霍地立起,手都按到兵器的把手上去,嚇得其它食客慌忙離座避往牆角。
  那俊偉青年傲然道:「家父朔方梁師都,晚輩梁舜明,至於惹不惹得起,就要閣下自行決定了。」
  另兩個青年和那少女都露出得意和嘲弄神色,顯然頗為梁師都之名而自豪。
  杜伏威神情如故,若無其事道:「原來是鷹揚郎將的愛子,鷹揚派一向甘為朝廷走狗,最近才見風轉舵,依附突厥。鷹揚雙雌梁師都和劉武周變成了突厥雙犬,憑什麼我惹不起你們。」
  寇仲和徐子陵亦聽過鷹揚派之名,知是北方赫赫有名的大派,暗忖這梁舜明總該有兩下子,說不定使他們可趁機溜走,再不打話,退到門旁。
  那老者一把攔著已拔出兵器的梁舜明等人,沉聲道:「朋友見多識廣,顯非尋常之輩,請問高姓大名,也好有個稱呼。」
  杜伏威淡淡道:「這小子既是梁師都之子,閣下自是和梁師都拜把兄弟廬陵沉天群有關係的人,照年紀該是沉天群之兄沈乃堂,不知本人有否看走了眼。」
  老者驀地挺直身軀,髮鬚俱張,神態變得威猛無儔,哈哈笑道:「朋友對江湖之事瞭若指掌,必非無名之輩,何不報上名來,說不定可攀上點關係哩。」
  「攀上點關係」乃江湖用語,包括了或是敵人的意思在內。
  杜伏威仰天一陣長笑,倏又收止笑容,兩眼射出森寒殺機,冷然道:
  「希望梁師都不是只得他一個兒子,否則就要斷子絕孫了。」
  沉乃堂臉色立變,如道此人連梁師都和沉天群這兩個名震武林的強手都嚇他不退,定是大有來頭,退後一步,拔出大刀,厲喝道:「好!就讓我沉乃堂見識一下朋友的真正本領。」
  那梁舜明恃著家傳之學,一向自視甚高,兼又有愛侶在旁,那忍得住,由沉乃堂身邊撲了出來,使出鷹揚派著名的翔鷹劍法,虛虛實實的往杜伏威胸前刺去,確是不同凡智。
  沉乃堂對他亦頗有信心,移往一旁,為他押陣。
  杜伏威竟先回頭向寇徐兩人笑道:「鷹揚派位處北方,故頗受突厥武術影響,以狠辣為主,重攻不重守,故一旦攻不下敵人,就只有捱打分兒。」
  此時梁舜明的劍已離他胸口不足三寸,倏地變招,化虛為實,挑往杜伏威咽喉,果是狠辣。
  寇仲和徐子陵瞪大了眼,既想梁舜明一劍殺了杜伏威,又不願見他就此完蛋,心情矛盾之極。
  杜伏威這時才作出反應,往後一仰,衣袖拂起。
  「叮!」
  竟傳來一下金屬交擊的清響。
  眾人都大感不解時,梁舜明全身劇震,長劍給不知何物撞得蕩了開去,空門大露。
  杜伏威拗直身體,閃電一腳飛踢梁舜明跨下,果是要他斷子絕孫。
  沉乃堂見狀色變,這才知道對方是有『袖裡乾坤』之稱的黑道霸主杜伏威。
  原來杜伏威慣把長只尺許的護臂藏於兩袖內,以之傷人,每收奇兵之效。
  他一上來便出動看家兵器,已下了殺人滅口的決心。
  沉乃堂既知道是他,那敢托大,暴喝一聲,大刀揮出,同時搶前,斬往杜伏威左頸側處。
  杜伏威冷哼一聲,另一護臂由左袖內吐出,撞在沉乃堂刀鋒口處,踢勢則絲毫不改。
  梁舜明知道不妙,施出壓箱底本領,左掌下按,同時急退。
  「砰!」
  梁舜明一聲悶哼,雖封了杜伏威的一腳,卻吃不住由腳背傳來的驚人氣勁,口噴鮮血,整個人往後拋去。
  沉乃堂與他硬拚一招後,亦被迫退了半步,大喝道:「你們帶梁公子走!」
  豈知無雙和師兄孟昌、孟然三人,見梁舜明往他們拋跌過來,不約而同伸手去接,只覺梁舜明重若千斤,雖接個正著,卻受不住那衝力,四個人齊往後跌,把後面的枯子壓個四分五裂,人和台上的杯碟酒菜,跌作一團,狼狽不堪。
  杜伏威冷笑一聲,雙袖揚起。忽衣忽護臂,殺得沈乃堂全無還手之力。
  幸好沉乃堂底子極厚,功夫又紮實,仍可支持多一段時間。
  這時寇仲和徐子陵剛退至門外,打個眼色,狂奔而去。
  杜伏威那想到這兩個左一句阿爹、右一句阿爹的乖兒子會趁機溜走,急怒攻心下,攻勢頓時打了個折扣,也令沉乃堂爭回了少許優勢。
  他見沉乃堂氣脈悠長,沒有十來招,絕殺不了對方。權衡輕重下,還是先抓著兩個小子,才回來殺人滅口。大喝一聲,硬把沉乃堂迫退兩步,飄身退出門外。
  此時沉無雙等扶著受了內傷的梁舜明站了起來,還以為沉乃堂大展神威擊退了敵人,那知沉乃堂站定後,竟又連退三步,按著「嘩」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沈無雙舍下梁舜明,由他兩個師兄扶著,撲到沉乃堂旁抓著他臂膀駭然道:「大伯:你怎樣了?」
  沉乃堂深吸一口氣,以袖拭抹嘴邊血漬,沉聲道:「此人是「袖裡乾坤」杜伏威,蹤使你爹親來,恐仍不是他對手,我們立即走。」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04

第三章 誤打誤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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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伏威追出飯館外時,燈火映照下的昏暗長街仍是鬧哄哄的,才省起這是鎮內的花街,多座青樓,均集中此處,故人車不絕如縷。
  他想也不想,閃入橫巷,躍上瓦頂,功聚耳目,全神察聽,同時展開身法,竄房越屋,不片晌已在幾條街巷上繞了個大圈,偏是既見不到那兩個小鬼,更聽不到急促的逃走足音。
  以杜伏威之能,亦大感頭痛。
  他已當機立斷,捨敵追了出來,仍不能及時截回兩人,可知這兩個小鬼機靈之極,竟懂得在附近躲藏起來,除非他能搜遍方圓百丈的地方,否則休想找到他們。
  追時不禁暗罵自己愚鑫,若早以手法制著他們的穴道,不管會對他們做成怎麼樣的傷害,就不會發生這麼窩囊的事。
  自己是否患了失心瘋,竟會有此失著,大不似自己一向算無遺策的作風。
  歎了一口氣,躍回地面,再展開搜索行動。
  這時寇徐兩人剛步入隔了十多間店舖的一所窯子裡。
  這當然是寇仲想出來的詭計。因為照常理他們定會有那麼遠逃那麼遠,但杜伏威只要隨便抓個人問問,便可知道他這兩個發足狂奔小子逃走的方向。而且傅君綽曾說過武林高手都是追蹤的高手,所以故意反其道而行,找最多人的近處往裡鑽,自然就走進這間飄香院來了。
  不過他們的衣服和落泊模樣確教人不敢恭維。才進大門,便給四個看門的護院保鏢一類人物截著,其中一人喝道:「客滿了。到別家去吧!」
  寇仲嘻嘻一笑,探手懷內,才記起銀兩都在自己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心熊時全慷慨贈了給素素,忙一掌打在徐子陵臂膀處。
  徐子陵只差未能與他心靈對話,當然捱掌知雅意,掏出幾個碎銀子,塞到其中一個漢子手心去。笑道:「我們的父親和五位叔叔全在揚州當官的,今次是隨堂叔到這裡辦貨,好好侍候我們,自當重重有賞。」
  那漢子一看手內銀兩,登時露出笑容道:「兩位少爺請隨小人來!」
  兩人大喜舉步,入到廳堂,一名打扮得像老妖怪的鴇婆迎了上來,看得兩人立即倒抽口氣,暗忖只看這鴇婆,便知比揚州醉風樓的水準差多了。不過此時逃命避難為要緊,那會在這上頭計較。
  那鴇婆見到他們,也立即眉頭大皺。
  倒非因他們乳臭未乾,比他們更嫩的嫖客她亦見得多了,但像他們那似是整年未洗澡、蓬頭垢臉的客人,她還是初次見到。
  鴇婆狠狠瞪著那大漢,毫不客氣道:「阿遠,這是怎麼攪的?」
  徐子陵又笑嘻嘻奉上銀兩,豈知鴇婆看都不看,不屑道:「規矩就是規矩,你們沒看到入門處那牌子寫著「衣冠不整者恕不招待」嗎?想要我們飄香院的姑娘招待你們,就先給老娘回去沐浴更衣,然後再來吧!」
  寇仲和徐子陵暗忖這豈非要他們的命嗎?
  寇仲嘻嘻一笑道:「我們前來除了是要花銀子外,主要正是要找個地方沐浴更衣。」
  鴇婆奇道:「你們包袱都沒半個,那來更換的衣物呢?」
  寇仲不慌不忙向徐子陵道:「兄弟,出重金讓這位大哥給我們找兩套衣服回來。」
  徐子陵忍痛取出四分一身家的大綻銀而,遞給大漢。
  大漢和那鴇婆同時動容。
  大漢去後,鴇婆換上笑容,再接了徐子陵的打賞,恭敬道:「兩位少爺請隨奴家來。」
  兩人聽她重重塗滿胭脂的血盆大口吐出奴家兩字,渾體毛管倒堅,對視苦笑,正要舉步,後面傳來嚦嚦鶯聲道:「陳大娘!這兩位小公子是來找那位阿姑的呢?」
  三人愕然轉身。
  只見一位美妞兒俏生生立在他們身後,後而還跟了個悄婢和兩個壯漢,正巧笑倩兮地用那對媚眼瞅著兩人,體態更撩人之極,一副風流樣兒。
  此女膚色白皙幼嫩,身材勻稱,秀美艷麗,即管在陽州那種煙花勝地,這麼青春煥發,毫無殘花敗柳感覺的女子,亦屬罕有。
  兩人一時看呆了眼。
  那陳大娘立即眉開眼笑迎了過去,諂笑道:「原來是我的青青乖女兒回來了,盧大爺他們等了你整個晚上哩。」
  青青上上下下打量寇徐兩人,噗哧笑道:「天色才剛入黑,怎會等了整個晚上呢?不過若他們還要等下去,就會是整個晚上了。」
  邊說邊走到兩人身旁,繞著他們轉了個圈子,大感興趣道:「兩位小哥兒是第一趟來的嗎?剛才在外面奴家已看到你們,不過我在馬車內,你們看不見我吧了!」
  陳大娘堆起笑臉,走上來陪笑道:「兩位小公子是要到澡堂去,我的青青還是聽話去招呼盧大爺他們吧!」
  青青嬌哼一聲道:「本小姐今晚只陪這兩位小公子。」
  伸手抓著兩人膀子道:「來!隨我走!」
  又吩咐那小婢去拿沐浴的用品,留下那鴇婆呆在廳裡。
  兩人交換了個眼色,都對這飛來艷福大感興奮,暗忖這童男之身斷送在這樣的姐兒手上,也總還算是值得。
  剛離開廳堂,那青青臉上的笑容立時消失無蹤,推著兩人穿過長廊,來到熱氣騰升的澡堂,原來竟是個溫泉浴室。
  青青將兩人推了進去,冷冷道:「洗澡吧!」
  兩人愕然以對時,那小婢拿著浴巾等物來到,青青接過一把塞在徐子陵手上,臉無表情的道:「慢慢洗!不要急!」
  轉身便去,還關上了門。
  兩人呆頭鳥般看著關上了的門時,門外傳來青青的聲音緊張地問道:
  「黃公子來了嗎?」
  按著足步聲遠去的聲音。
  兩人這才如被利用了,寇仲憤然將毛巾等物擲在地上。
  兩人對望一眼,齊地捧腹蹲地,笑得差點氣絕,眼淚水都嗆了出來。
  片晌後兩人舒暢地浸在溫熱的泉水裡,洗污除垢,寇仲笑道:「今晚定是犯了桃花煞,先是那刁蠻女絞了我們兩人一跤,然後是這狡女借了我們來過橋。倒足了霉頭,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撿回復了自由,保住了小命。」
  徐子陵搖頭笑道:「以老杜的腳程,現在怕該追到了百里之外,他找不到我們,還以為我們的輕功比他更厲害呢。咦!不妥!」
  兩人同時色變,想到若杜伏威追不上他們,定會回頭來尋找的。
  「篤!篤!」
  敵門聲響。
  兩人立時滑到水底去。
  「公子!衣服來了。」
  兩人大喜跳出池來,開門接過衣服,匆匆換上,溜了出去,走往後院的方向。
  四周院落儘是盈耳笙歌,笑語聲喧,加上猜拳賭酒的叫囂,確是熱鬧。可惜兩人卻像活在一個冰冷和了無生機的大地裡,一點都感染不到眼前世界那歡樂的氣氛。
  不過他們仍未知道:杜伏威這時剛進入這所青樓的大門。
  兩人左閃右避,來到後花園裡,一看下不禁廢然若失,原來整個後院給高達兩丈餘的厚牆圍個水洩不通,唯一的出路就只有一道鐵門,這刻對他們來說不啻是個天絕人路的大監獄。
  寇仲撲到鐵門處,摸往鎖頭,一震道:「我的娘!誰把鎖頭鋸斷了。」
  徐子陵大喜道:「理得是誰,快出去吧!」
  寇仲隨手扔掉斷鎖,用力把門推開。
  兩人溜了出去,又關上了門。
  正不知何去何從時,蹄聲滴嗒,一輛馬車由對街暗影處駛來,駕車的漢子叫道:「青青!快上車!」
  兩人呆了一呆,接著恍然大悟,這才明白原來青青是要和這心上人私奔。
  此時那人終看清楚他們不是青青和那小婢,愕然停車。
  寇仲向他打了個手勢,笑著和徐子陵溜往對面的橫巷去,走了兩步,又扯停了徐子陵,低聲道:「我有個好主意。」
  徐子陵亦興奮道:「車底!」
  兩人雙手緊握了一下,掉頭奔回去。
  鐵門再開,扮作男裝的青青和小婢閃了出來,鑽進馬車內。
  那黃公子馬鞭輕打馬屁股,車子開出,不斷加速。
  此時杜伏威剛飛臨後院高牆上,看了一眼遠去的馬車,猛提一口真氣,御空而去,流星般落到馬車後十丈許處,趕了上去。
  寇仲和徐子陵看到杜伏威的兩條可怕長腿由遠而近,嚇得連呼吸都停止了。
  杜伏威速度驟增,掠往窗旁,功聚雙目,看穿了簾幕和車廂內的黑暗,
  見到不是寇仲和徐子陵,一個觔斗,翻身跳上路旁的房舍頂上,再往別處搜索,惟恐兩人逃遠了。
  兩人驚魂甫定時,馬車剛穿過鎮口的大牌坊,走到了官道上。
  馬車停了下來。
  青青由車門鑽了出來,坐到那黃公了身旁去,接著是親嘴的聲音。
  車底的兩人大為艷羨。
  片晌後,那黃公子道:「東西拿到了沒有?」
  青青得意洋洋道:「當然拿到了,這些珠寶銀兩都是我賺回來的,自然該由我拿走哩!」
  車底的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道:「原來是個騙財騙色的淫棍,我們要不要順手牽羊。」
  徐子陵堅決搖頭道:「這種賣肉錢不要也吧,別忘了娘對我們的期望。」
  青青有點驚惶地道:「可不可以走快些,謝老大那批手下的馬走得很快的。」
  馬車忽然偏離了官道。駛進路旁的平野,不住前進。
  寇徐兩人全賴手腳攀緊車底的承軸,馬車走在凹凸不平的原野上,顛側拋蕩,使他們大感吃不消。
  青青忽駭然問道:「你要到那裡去?」
  黃公子答道:「不知馬車為何走得特別慢,讓我們先到前面那座樹林裡避一避,待追兵過後,才繼續行程。」
  青青不解道:「我們不是預備了船隻,要立即坐船上鄱陽嗎?怎可隨便改變計劃呢?」
  此時馬車緩緩駛進密林裡,那黃公子著青青點亮了兩盞風燈,再奔了一段路後,停下車來。
  寇徐兩人再支持不住,掉往車底的草地上去。
  黃公子的淫笑嘿嘿傳下來道:「來!橫豎閒耆,我們先到車廂內親熱親熱吧。」
  青青嗔道:「人家現在心驚膽跳,那還有這心情,何況喜兒在車廂裡。」
  黃公子道:「怕什麼!喜兒遲早都是我的人哩!」
  他兩人由前頭下來,進入車廂後,寇仲和徐子陵爬了出來,正要離開,忽地車廂內傳來掙扎糾纏的聲音,喜見尖叫道:「快放開我的小姐!」
  兩人大吃一駕,想不到這黃公子不但騙財騙色,還要害命,忙跳了起來,拉開車門。
  只見那黃公子正捏著青青咽喉,喜兒則給推得跌坐一角。
  寇仲搶入車內,一拳轟在黃公子背心處。
  黃公子痛得慘嚎一聲,鬆開了手。
  徐子陵一把抓著他髮髻,不知那裡來的神力,扯得他整個人上半身跌出了車門處,順勢把他拖出車外。
  此人顯然不懂武功,給兩人拳打腳踢,不片晌便爬不起來,顫聲道:「好漢饒命!:」
  青青撫著喉嚨,不住咳嗽,啞聲悲叫道:「不要打了!」
  兩人為之愕然。
  寇仲奇道:「你難道不知他要謀你的財害你的命嗎?」
  青青點了點頭,趨前照著那黃公子的俊臉狠狠踢了幾腳,頹然坐倒地上,憤然叫道:「快滾!」
  那黃公子早血流披臉,聞言如獲皇恩大赦,連滾帶爬,沒進燈光不及的林木深處。
  俏婢喜兒這時扶起了青青,四人八目交投,都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青青高聳的胸脯不住起伏,瞪著兩人神色不善道:「又是你們!」
  寇仲愕然道:「你是這樣對待救命恩人的嗎?」
  青青跺足道:「我就算給人殺了,都不關你們兩個小鬼的事。」
  那喜兒也看不過眼,搖晃著她的手臂道:「小姐!他們是好人哩!」
  青青淚流滿目。卻大發脾氣道:「我不管!快滾!」
  兩人大感沒趣,徐子陵苦口婆心道:「你們若懂騎馬,就把拖車的那匹馬兒解下來,會走得快一點。」
  伸手摟著寇仲肩頭,揚揚手去了。
  青青哭倒地上,淒然叫道:「我不要那兩個小鬼小覷我!人家恨死了!」
  喜兒望往兩人離去的方向,黑壓壓的樹林像無盡地延伸著,心想原來這兩個人洗澡後長得比那黃公子還好看,難怪一向好強的小姐不想被他們見到自己的落難樣兒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05

第四章 發財大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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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東南走了二十多天後,寇仲和徐子陵這對難兄難弟,來到了靠海的大郡餘杭。
  兩人填飽肚子後,寇仲道:「現在我們已成了名人,人人都在謀我們的寶庫,若我們未練成絕世神功,就往江湖闖蕩,只會落得悲慘下場。但若找個地方躲起來做縮頭烏龜,不但有負娘的期望,亦永遠殺不了宇文化骨,你說該怎麼辦?」
  徐子陵歎道:「我很想再見到李大哥和素素姐姐,但高郵離揚州城那麼近,而杜伏威那老蠢蛋必是到了揚州尋寶,很易遇上他呢!」
  再歎了一口氣道:「現在我們的銀兩所餘無幾,我又厭倦了去扒人的錢袋,連生活都沒有著落,你教我怎麼辦呢?」
  寇仲的眼睛亮了起來,道:「李大哥以為我們早死了,怎會在高郵等我們。你說的對,現在先要弄點錢,否則那來盤川到洛陽去找和氏壁。」
  徐子陵喜道:「你有什麼發財大計?」
  寇仲胸有成竹道:「所有發財大計,都離不開賤價入手,高價放出。這裡是產鹽區,只要我們買他奶奶的一車鹽,再偷運他鳥兒去內陸最缺鹽的地方,便可將鹽當黃金來換錢。那時找個安身處練起李大哥的血戰十式,就不用拿著根可笑的樹枝了。」
  徐子陵奇道:「你知道哪處最缺鹽嗎?」
  寇仲用眼光一嘌左側酒館內的一張桌子低聲道:「你看那妞兒多麼甜!」
  徐子陵正在憂柴憂米,連看的興趣都欠奉,催道:「快說!」
  寇仲煞有其事,指了指自己的大頭,道:「這世上最管用就是靈活的腦筋,現在老杜截斷了大江的交通除非像宋家那種威勢,誰有本事運鹽到歷陽以西的郡縣去,所以我們若運他鳥兒的一車鹽前去,就算是擺地攤都可賺個盆滿缽滿。來吧!要發財就來吧!」
  結了賬後,兩人離開酒館,問了鹽貨批發的地方,立即動程。
  徐子陵心大心小道:「買鹽還將就著我們的財力去買,但何來餘錢去買騾車呢?」
  寇仲哈哈笑道:「你好像不知這人世上有手推車這種可靠的運輸工具,來吧!」
  兩人走了半個時辰,才來到城外的碼頭,只見茫茫大海,在前方無限地延展開去。
  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大海,看得目瞪口呆。
  寇仲吐出一口涼氣道:「不若我們偷上其中一條船,到大海的另一邊看看,憑我們的手段,說不定能成為另一個國的皇帝,那時納十來個貴妃,不亦樂乎。」
  徐子陵一眼望去,只見船舶無數,檣桅如林,以千百計的腳夫正在起卸貨物,商人旅客上落往來不絕,十分繁忙熱鬧。
  推了推眼露憧憬之色的寇仲,道:「發財要緊,來吧!」
  兩人擠入活動的人流裡,不但見到各式各樣的江湖人物,亦有公差混跡其中。
  寇徐兩人不知這裡是否有懸賞追緝他們的榜文,見到公差,遠遠就避了開去。
  不一會兒到了這裡最著名的鹽貨街,十多間鋪面高敞開闊的鹽鋪,排在靠海的一邊,鋪後就是碼頭,泊滿載貨的大船小艇。
  十多間鋪子無一例外擠滿了人,鋪內鹽貨堆積如山,賤得像不用錢就可隨手拿走一包半包的樣子。
  兩人見到這等陣勢,膽怯起來,爭議一番後,徐子陵被推舉出去打頭陣,認定了一個站在櫃檯後邊打算盤的老先生,好不容易擠了過去,徐子陵乾咳一聲道:「老闆!我們要買貨。」
  那老先生頭也不抬,冷冷道:「這三個月的貨全給訂了,你們是哪家鋪子的?」
  徐子陵啞口無言時,寇仲在後面推他道:「到別家去吧!」
  老先生像再不知道他們存在的樣子,全神貫注在算盤上。
  一個倚著櫃檯的大漢冷冷瞅著他們道:「兩位小兄弟面生得很,是否外來的。」
  徐子陵點頭道:「我們是外地來的。」
  老先生咕噥道:「老劉你要聊天,給我到鋪外去聊,不要在這裡阻礙別人來交收提貨。」
  老劉給兩人打了個眼色,帶頭擠出鋪外,到了街上,再向兩人上下打量一番,帶點嘲諷的語氣道:「看來你們又是到這裡買貨,以為可運往內地發財的凱子,不過卻少有像你們這麼年輕的,你們拿得出多少錢來?」
  寇仲和徐子陵自幼就在市井混大的,那還不知遇上騙徒,搖頭要走。
  那老劉立時變了臉,攔著去路,惡狠狠道:「走得這麼容易嗎?」
  砰!
  寇仲一拳抽在他小腹處。
  老劉登時蝦公般彎了起來,接著跪地捧腹,然後整個人僕在地上,連呻吟的力量都失去了。
  附近的人紛紛避開。
  徐子陵看著寇仲的拳頭,吁出一口涼氣道:「你的拳頭何時變得這麼厲害了。」
  寇仲陪他呆瞪自己的拳頭,愕然道:「莫不是我練成了九玄大法的第一重境界,等若六份一個娘那麼厲害?」
  徐子陵見至少有百來對眼睛看著他們,而老劉則僕在地上生死未僕,極之礙眼,扯著寇仲擠進不迭自動讓路的人堆裡。
  正要到另一間鹽鋪碰運氣,後面有人叫道:「兩位小兄弟留步!」
  兩人知道找喳子的來了,停步轉身。
  只見三名青衣大漢,品字形的走來,帶頭的漢子年約三十,貌相粗豪,神態動作,都流露出橫行慣了的味道。
  不過這時他臉上卻掛著笑容,抱拳道:「本人譚勇,乃海沙幫餘杭分舵的付舵主,見兩位小兄弟身手硬朗,生出想結交之心,不若找個地方,讓老哥做個小東道如何?」
  兩人感到大有面子,但亦知惹上了黑道中人,是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徐子陵搖頭道:「我們還要趕著辦貨去做生意呢。」
  譚勇趨前道:「若兩位小兄弟是要辦鹽貨,就不要白費心機了。先不說這處的貨都由十多家大商號瓜分了,就算有人肯賣給你們,不但幫會要分一筆,公差要一筆,官府要一筆,到最後加上鹽稅,也只是白辛苦一場,賺來的都不夠到窯子花三天,那還是最便宜的鄉間土窯子呢。」
  他們聽得兩顆心直沉下去,他們的發財大計,豈非美夢成空。
  譚勇笑道:「來吧!」
  兩人交換了個眼色,隨他到了附近的一個小館子坐下,譚勇先介紹他們認識兩名手下,一叫謝峰,一叫陳貴,才漫不經意地盤問他們的來歷。
  寇仲一一答了,當然是隨口捏造。他要充武林高手,現在還攀不上邊兒。但若論說謊,卻可把杜伏威都騙了。這譚勇算哪門子的人馬,自給他們誆得深信不疑,以為兩人分別叫傅仲和傅陵,武功來自家傳,現在成了到處找賺錢機會的膽大包天的小流氓。
  譚勇滿意道:「你兩人除了拳腳功夫外,還懂什麼兵器?」
  徐子陵拍胸道:「我們都是用刀的,等閒十來人都奈何不了我們。」
  譚勇懷疑地道:「可否讓我試試小兄弟的刀法呢?」
  寇仲傲然道:「真金不怕紅爐火,不過譚爺最好先說出有什麼好關照,人生在世,不外求財,譚爺這麼明白事理……哈!」
  譚勇哈哈笑道:「我對兩位小兄弟是一見如故,錢財只是身外物,兄弟要錢有錢,要女人有女人。待我們回去向舵主打個招呼,成了真正的拜把兄弟以後,有什麼不好商量的。「寇仲對黑道人物的行事作風比自己的十根指頭還要清楚。嘻嘻一笑,湊到譚勇的耳旁低聲道:「譚爺是否看上了我們是外地來的生面人,又是兩個可瞞過任何人的乳臭小子,所以想我們去為你們海沙幫刺殺另一個幫會的人,事後更可推個一乾二淨,嘿!這類黑鍋會壓死人的。」
  譚勇立時呆若木雞,以他那樣老江湖仍給弄個措手不及,無言以對,因為這正是他籠絡兩人的大致原因,就像寇仲是他肚子裡的蛔蟲那樣,當然細節上有頗大的出入。
  寇仲拍了拍徐子陵肩頭,道:「兄弟!我們走!」
  譚勇回過神來,叫道:「且慢!」
  寇徐兩人還以為他惱羞成怒,嚴陣以待。
  謝峰和陳貴亦目露凶光,準備動手。
  譚勇歎了一口氣,苦笑道:「傅小弟真厲害,那就不如擺開來說……」
  寇仲截著他說:「你千萬別說出來,若說了出來,依江湖規矩,我們就休想脫身了。
  徐子陵也哈哈笑道:「我們兩兄弟到江湖上闖字號,憑的就是一身功夫,可沒有打算依仗任何靠山。」
  譚勇三人聽得呆了起來。這兩個小子那種絕對與年齡不相稱的老辣,確是教人驚異。
  寇仲拉著徐子陵站了起來,抱拳作禮後,再不理三人,轉身便去。
  來到街上,兩人都有點發愁,不自覺的又朝碼頭走去。
  這時忽見一艘巨舶,由遠而近,兩艘官艇則迎了上去,似正等候巨舶的來臨。
  這巨舶之所以吸引兩人注意,主要是她無論外型和旗幟,都充滿異國情調。
  巨舶靠岸停下,甲板上隱見人影,但由於距離頗遠,故看不真切。
  到四名官差護著一位官員由吊梯登船後,兩人才收回目光。
  寇仲摟著徐子陵的肩頭歎道:「想做正常的生意人並不容易,從來能發大財的都是毫無道義的奸商,哈!我又有妙計了,今晚我們再摸到這裡來,偷他鳥的一艇鹽,然後溜之夭夭,連那幾個子兒都省掉。」
  徐子陵心動道:「他們有那麼多鹽,偷十來包絕不會令他們家破人亡的吧!就偷剛才那間吧!想起那掌櫃我便有氣了。」
  寇仲見他同意,大喜道:「這真是我的好兄弟,不過做賊都該有做賊的家當,例如開鎖的鋼絲,防身的兵器,捆贓物的繩索諸如此類。以後吃粥還是吃飯,都要看這一鋪了。」
  徐子陵道:「做賊的主意可是你提出來的,這些東西自然須由你去張羅。」
  寇仲嘻嘻笑道:「合則力強,分則力薄,一世人兩兄弟,你也不想我一個人奔波勞碌,累得今晚連腳都動不了,只得陵弟你一個人去作賊。」
  徐子陵早慣了他的招數,說出來只是為了玩兒。寇仲對他這小弟愛護有加,但總不時要佔點便宜。正要說話,忽然發覺寇仲直勾勾望往左方,面色大變。
  徐子陵連忙瞧去,只見一群達四、五十人,像是腳夫裝束的流氓惡漢,持著利鉤、尖插、擔挑一類東西,正往他們迫來,帶頭的赫然就是那個老劉,把逃路完全封死。
  碼頭上的人立時雞飛狗走,其中包括了幾名公差在內,好像半點皇法都沒有的情景。
  寇仲倒吸一口涼氣道:「小陵!娘有教過我們空手入白刃嗎?」
  徐子陵何曾見過這種大陣仗,搖了搖頭。
  接著一聲發喊,兩個小子掉頭轉身,往碼頭和大海那邊逃去。
  眾漢喊殺連天,在後狂追,情勢頓時混亂至極點。
  兩人顯然跑得比那群大漢快,在一堆堆的貨物間左穿右插,越過四散逃避的人們,轉瞬到了海邊。
  寇仲一扯徐子陵,朝剛泊岸那艘巨舶掠去,若那是別國來的使節,自然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這群惡漢理該不敢追上去。
  瞬眼間兩人橫過了近百丈的距離,到了上船的吊梯處,哪還遲疑,拚命往船上攀去。
  這吊梯足有五丈高,快到梯頂,四把長劍攔著去路,有人怒喝道:「滾回去!」
  兩人別轉頭下望,只見那群惡漢已有多人追上梯來。
  這時真是前無去路,後有追兵,唯一的方法就是跳下大海。
  正叫苦時,一把柔和悅耳的女聲隱隱從上方傳來道:「讓他兩人上來吧!」
  有人應道:「是!夫人!」
  長劍移開。
  兩人如獲皇恩大赦,連爬帶跑走了上去。
  才到甲板,後面已動起手來,四名身穿白色武士服的壯漢把追來的流氓斬瓜切菜的劈落吊梯,迫得他們掉到海裡去。
  其它人嚇得紛紛掉頭退回碼頭上,再不敢登船。
  甲板上除這四名武士外,再沒有其它人,亦不見剛才出言讓他們上船的夫人。
  兩人鬆了一口氣,暗喜檢回了兩條小命,還不忘向下面碼頭上叫囂吵嚷的老劉等人揮手致意。
  攸地一把女聲在後方響起道:「兩位小公子請隨我來!」
  兩人嚇了一跳,轉過身來,立時眼前一亮,原來是位年輕嬌俏的小婢,在含笑打量他們。
  人家既救了他們,自該聽對方的吩咐。
  寇仲裝出文質彬彬的樣子,躬身道:「姐姐請引路!」
  小婢「噗哧」一笑,盈盈轉身,領路先行。
  兩人你推我擁的跟在後面,看著這俏婢美好的背影,均感不但天無絕人之路,老天爺待他們更是優厚異常。
  步進艙門,一條信道往前伸展,兩邊各有三道內艙的門戶,卻不見任何人,頗透出神秘的氣氛。
  俏婢領他們到了左邊最後的艙門處,再走前就是通往上下船艙的樓梯了。
  兩人正好奇地左顧右盼,俏婢把艙門推開,柔聲道:「兩位公子請進。」
  兩人舉步入房,均感愕然。
  原來此房非常寬敞,但中間卻以垂簾一分為二,近門這邊四角都燃著了油燈,放置了一組供人坐息的長椅小几,牆上還掛了幾幅畫,看佈置顯得相當有心思。
  由於竹廉這邊比另一邊光亮多了,所以除非掀起竹廉,否則休想看到竹廉內的玄虛,但若由另一邊瞧過來,肯定一清二楚,纖毫畢現。
  小婢客氣道:「兩位公子請坐!」
  兩人坐下後,小婢退了出去,還關上了房門。
  他們面對竹廉,嗅到淡淡幽香,由竹廉那邊傳來,非常誘人。
  寇仲和徐子陵正摸不著頭腦時,一把嬌滴滴的女聲由廉內傳過來道:「兩位小公子為何會給碼頭的流氓追趕呢?」
  寇仲認得聲音,恭敬答道:「原來是夫人!我兩兄弟先謝過援手之德。」
  徐子陵怕他胡言亂言,接口道:「我們曾和他們其中一人動過手,他便召人來對付我們了。」
  夫人淡淡道:「兩位小公子談吐不俗,且身手矯健,但又似不懂武功,究竟是什麼一回事呢?」
  寇仲笑嘻嘻道:「我們的身手都是娘教的,讀書認字,亦是由她一手包辦,娘去世後,我們便四處流浪,看看有些什麼發財的生意可做……」
  一聲嬌哼,在廉內傳出,打斷了他的話,卻明顯不是那夫人的聲音。
  兩人大感愕然,這才知道那夫人之外,還有另一位女子,而且身份不會低於那夫人。
  但她為何會對寇仲的話表示不悅呢?
  那夫人的聲音又再響起道:「另一位小公子又有什麼意向呢?」
  徐子陵知她在問自己,聳肩道:「我們進退與共,他想發財,我自然也想發財哪!」
  那夫人歎了一口氣道:「除了銀子外,你們還想幹些什麼?」
  寇仲道:「夫人問得好,發財後當然要立品,最好可當個官兒,那就可光宗耀祖,八面威風了。」
  夫人語氣由溫柔轉作冰冷,平靜地道:「外面那麼多人正為戰亂和暴政受苦受難,你們難道沒想過就世濟民,為天下蒼生盡點心力嗎?」
  徐子陵愕然道:「我們人小力弱,三餐難繼,倒不曾想過這種事。」
  寇仲想起李靖,賠笑道:「這種大事,自有大英雄去擔當的。」
  夫人淡淡道:「人各有志,兩位請下船吧!」
  兩人駭然叫道:「這怎麼行!」
  房門推了開來,那小婢臉無表情的走進來,繃著俏臉不客氣道:「兩位請!」
  兩人看她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知道求情只會惹來嘲笑喝罵,只好挺起胸膛,隨她來到甲板上。
  近吊梯處,那四名武士按劍而立,擺出逐客的姿態。
  碼頭上仍聚集著老劉等一眾流氓,恭候他們大駕,卻不敢叫囂,顯是給船上的武士打怕了。
  這裡似乎比揚州城更沒有王法。
  寇仲輕扯徐子陵衣角,低聲道:「跳船!」
  徐子陵會意,兩人不吭一聲,全速朝遠離碼頭那邊的船緣奔去,飛身越過圍欄,投往大海。
  俏婢攸然望他們消失的方向,嘴角飄出一絲笑意,像早聽到他們的對答,只是沒有阻止。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05

第五章 東溟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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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通!噗通!」
  兩人先後掉進水裡去。
  在入水前的一刻,他們看到三艘快艇朝他們駛來。
  艇上各有數名流氓,人人手持一端裝了尖釣的長竿,正叫罵狂呼的趕過來。
  到了水裡,寇仲知徐子陵水性及不上自己,死扯著他往巨舶的船底潛下去,只有借巨舶的掩護,才有機會避過敵人的竿鉤,至於如何換氣,這時都還計較得到。
  兩人潛到舶底的深處時,胸中一口氣已盡,要浮上去,卻撞在船底處。正手足無措。快要悶死,忽然又回過氣來,兩人喜出望外,齊往船尾處游去。
  到這一口新氣將盡時,另一口氣又自動地由體內生出來。
  今次兩人都注意到這口奇氣非從天而降,而是於體內的真氣,生生不息,令兩人極之受用。
  這時連敵人要怎樣對付他們都忘了。
  徐子陵感到右腳心奇熱,左腳心則寒氣浸浸,體內真氣澎湃,不住流轉,使他自然而然就依著《長生訣》內的圖樣去催動真氣。眼睛同時明亮起來,清楚看到海面上黑壓壓的船底,大小不一形狀各異,有若一幅圖案。
  寇仲的情況亦和他大同小異,不過真氣卻是由頭頂天靈穴開始。
  他們一先一後在四丈許下的深水處緩緩游動。
  每一次伸展四肢,體內的真氣便流轉一次,配合得天衣無縫。
  真氣源源不絕,全無氣悶感覺。
  也不知游了多久,他們在遠離碼頭的一處海灘爬到岸上。
  太陽這時快下山了,兩人並排躺在海灘上,齊聲大笑。
  寇仲喘著氣道:「原來我們的內功這麼厲害,不用換氣都可以游這麼久,說不定可游到大海的對面去,連乘船都省掉了。」
  徐子陵享受著夕照的餘暉,伸了個懶腰道:「現在我感到渾身都是力氣,該是偷東西的好時光了。」
  寇仲興奮起來,坐起身環目四顧,只見碼頭至少在四,五里外的遠處,隱見高起的桅帆。這邊卻是荒山野嶺,渺無人跡。笑道:「今晚我們再游回去,就在鹽倉後的碼頭設法潛入倉裡去偷鹽,然後再用艇運走,若給人追上,就噗通一聲跳進水內去,和他們在水底捉迷藏好了。」
  徐子陵亦坐了起來,舒展手腳道:「現在見老虎我都可打死幾頭。那夫人真怪,好好的說著話,忽然又把我們趕走。哼!我們難道長得不好看嗎?為何除了素素姐姐外,別的女人都像看見我們便不順眼的樣子呢?」
  寇仲摟著他肩頭笑道:「道理很簡單,因為她們都怕情不自禁愛上我們,以致不能自拔,哈!」
  兩人自我安慰的大笑了一會後,太陽沒進了西山下。
  只是這一陣子,兩人的衣服竟乾透了。
  互相一看,都覺得對方披頭散髮,衣衫不整,活像兩個小乞兒。
  忽然兩人又不想回到水裡去了。
  寇仲迅速找到借口,道:「我們明天弄清楚水路怎麼走,才去偷鹽,現在趁城門未關,入城去找間像樣點的旅館,然後吃頓好的。才慢慢研究我們的第一單發財大生意。」
  徐子陵亦不想立即回到水裡,點頭同意。
  兩人朝城門方向走去,感到身子比平時輕了至少一半,速度亦增加了一半,耳目都比平時靈明多了,黑暗對他們似和白晝並沒有太大分別。
  他們當然不曉得,剛才在水底誤打誤撞下,兩人竟進入了道家內氣循環不息的境界,初窺上乘氣功的堂奧。
  修道之士雖數不勝數,但能達致內息境界的卻沒有多少人。
  所謂「外氣不竭,內息不生」。
  若非身在水底那樣特別的環境裡,兩個小子又沒明師的指導,可能終其一生都不能突破這難關。但在機緣巧合下,他們終在武道上邁出這無比重要的一步,由頑石變成美玉,超越了年齡的限制。
  兩人在客棧洗了個冷水浴,來到街上,才知這裡的晚上比揚州城還要熱鬧,沿路車水馬龍,好不興旺。
  街上的女子更是花枝招展,又像一點不怕男人的目光。兩人觀賞不盡,都不知多麼高興。
  填飽了肚子後,兩人意興大發,往人多處去鑽。
  寇仲正探頭察看其中一間青樓門內的情況時,徐子陵猛地把他扯到附近一道橫巷去,指著對街說:「是老劉!啊!他身旁那個不是什麼海沙幫的副舵主譚勇嗎?」
  寇仲愕然望去。果見對街一間店舖內聚了一群大溪,人人身帶兵器,其中兩人正是譚勇和老劉,正站到一起,前者似在吩咐老劉,後者則不斷點頭,那謝峰和陳貴則站在兩人身後。
  再看清楚些,那店舖原來是所跌打醫館,看來是他們在這裡的一個落腳巢穴。
  徐子陵道:「他們在說什麼呢?」
  兩人不由豎起耳朵去聽。忽然譚頭的聲音隱隱約約的在他們耳內響起道:「龍頭今晚三更便會來到,真奇怪,為何撈不到那兩個小鬼的屍身呢?」
  寇仲和徐子陵同時嚇了一跳,想不到真能聽到譚勇的說話。
  雙方間相隔足有三丈多的距離。街上又是鬧哄哄吵作一團,偏偏卻只聽到譚勇的話聲。
  兩人大感興奮,再想去聽,卻什麼都聽不到了。
  寇仲喜道:「看來我們的功力大有進步。真奇怪,老劉和譚勇是打一開始就串通來坑害我們,不用說是由老劉扮惡人,而譚勇則扮好人來解圍。後來又是譚勇指使老劉來殺我們。」
  徐子陵心思細密,訝道:「當時他們仍不知我們是武林高手,能打得老劉爬不起來,究竟看上了我們什麼呢?」
  以寇仲的思想敏捷,仍大惑不解,低聲道:「不理他們想幹什麼,總之是想害我們,江湖好漢都是有仇必報的。譚勇可能很棘手,但老劉卻很易吃,我們便綴著他,只要他落單。就可出手教訓兼洗劫他娘的錢袋,也好幫補我們去買兩把利刀,就不用怕再遇到人動傢伙了。」
  徐子陵不但不害怕,還覺得非常好玩。不迭答應時,老劉已走出鋪來,後面還跟著兩個人,望左方去了。
  他們的目光落到後隨兩人腰掛的大刀上,感覺其誘惑力實遠比要應付三個人的膽量大多了,猛一咬牙,尾隨而去。
  老劉三人在街上大搖大擺的走著,路人都避道而行,可見他們是人見人怕的人物。遇上一隊五、六個官差時,彼此還站在街頭上交頭接耳談了一會,這才轉入一條暗黑僻靜的橫巷去。
  兩人交換了一個壯膽眼色,追了進去。
  踏進巷內。才發覺三人失去蹤影。
  寇仲扯著徐子陵到了一道人家後院的木門旁,低聲道:「定是進了這後院裡,否則那會不見了,要不要進去看看?」
  徐子陵吃了一驚道:「裡面或者有其它海沙幫的人呢?」
  寇仲歎道:「算老劉他今晚走運吧!」
  徐子陵道:「橫豎回旅館都是睡覺,不若在這裡等上一會好嗎?」
  寇仲挨著牆角坐到地上,笑道:「好像又回到了揚州城內,無聊時就坐他半日說夢話,哈!我們終於來到江湖上闖蕩了。」
  徐子陵靠著他坐了下來,低聲道:「海沙幫看來在這裡有很大的勢力,碼頭的腳夫都要聽他們指揮,海沙不就是海鹽嗎?能控制這裡的鹽貨,定是非常強大和富有,為何卻要看上我們這兩個窮小子呢?」
  寇仲對他刮目相看道:「我倒沒你想得這麼深入,幸好我們訂下了偷鹽大計,否則恐怕一粒鹽都買不到。」
  又興奮起來道:「現在最緊要是發財,有了錢,就可去找素素姐姐,若她不嫁給李大哥,就嫁給我們好了。姐姐人既美,心腸又好,得到她做妻子,我們會很幸福的。」
  徐子陵笑罵道:「說笑也不能太離譜,姐姐怎可同時嫁兩個人?晚上難道都睡在一張床上嗎?我才不要呢。」
  寇仲歎道:「人最緊要是懂安慰自己,我們連女人的胸脯都未碰過,做男人那有我們這麼窩囊的?嘻!若能把老劉那兩個跟班的錢袋劫了,我們不是立即就可到青樓風流快活嗎?」
  徐子陵沒好氣道:「那時我們若不立即溜往城外,說不定會給海沙幫的人分屍,還說什麼風流快活?」
  寇仲一震道:「有人出來了!」
  徐子陵傾耳細聽,果然木門後有足音傳來。
  兩人跳起身來,貼站木門兩旁,心兒卻不爭氣地狂跳。
  老劉的聲音在門內響起道:「小花花真是騷得令人魄蕩神搖,難怪二爺忙到七竅生煙,仍要教我們送燕窩來哄她了。」
  另一人道:「我也瞧得渾身發癢。若不是東溟派來了人,我真要立即去找窯子的姑娘來降降火。」
  老劉淫笑道:「聽說東溟夫人單美仙人如其名,其的美若天仙,希望她的床上功夫不要比她的武功差就好了。」
  從未發言的大漢道:「就算她床上功夫如何好,輪得到我們嗎?龍頭之後還有二龍頭,排隊都排不到你老劉呢。」
  三人齊聲淫笑。
  「咿唉!」
  木門被拉了開來。
  老劉毫無防範舉步走了出來。
  「砰砰!」
  身後兩漢同時面門中拳,慘哼聲中往後倒跌。
  若劉駭然轉身時,胸口肚腹分別中拳,痛得滾倒地上。
  兩人想不到三人這般易擺平,寇仲探頭一看,見到裡面是個靜悄無人的小花園,不遠處有座小樓,隱有燈光透出,招呼一聲,和徐子陵把三人拖了進去。
  除老劉外,另兩人都血流披面,暈了過去。
  兩人手法純熟的解下三人腰帶,把他們綁個結實,又取去他們的大刀和錢袋,才抓起老劉。
  寇仲笑道:「認得我們嗎?」
  老劉仍痛得臉容扭曲,肌肉顫動,呻吟道:「大爺饒命!」
  寇仲抽出大刀,架在他脖子上,惡兮兮地罵了一串粗話,才道:「我問一句你得老實答一句,否則就割斷你的喉嚨。但只割斷少許,讓你慢慢淌血。」
  老劉這時看清楚他們了,駭然道:「你們不是淹死了嗎?」
  徐子陵「啪!」的一聲賞了他一個耳光,唬嚇道:「只准答不准問,海沙幫的鹽倉在那裡7不要隨便搪塞,待會我再拷問你的兄弟,就知你有沒有說謊了。」
  寇仲心中叫炒,這正是杜伏威對付他們的手法。忙把刀加重在老劉頸項的壓力,威嚇道:「快說!」
  老劉咿咿啊啊,那說得出話來。
  徐子陵沒好氣道:「你的刀壓在他咽喉處,教他怎麼說話?」
  寇仲尷尬地把刀移開少許。
  老劉欺他們年輕,逞強道:「若你殺了我,保證不能活著離開。」
  徐子陵笑道:「你們不是要應付東溟派嗎?如今幫中人那有時間理會我們,到發現你們這三條死屍時,我們早走遠了。」
  寇仲曬道:「不要吹大氣,今天我們不是開罪過你們?為何現在仍是活生生的。好!先割斷你一隻手指看看你這硬漢會不會哭。」
  徐子陵搖頭道:「不!仍是先弄盲他一雙眼比較好玩,左眼好還是右眼好呢?」
  老劉立時由硬漢變作軟漢,求饒道:「小人服輸了,我們共有八個鹽倉,少爺想知道那一個?」
  寇仲道:「你一口氣把八個倉說出來,一下遲疑,一雙眼睛,剜眼我是最熟手的了。」
  老劉嚇得一口氣說了出來,寇仲又要他反覆說了幾遍,肯定他沒有說謊後,才道:「最近是那一個倉?」
  老劉無奈的再說了出來後,徐子陵道:「東溟派究竟是什麼門派,為何你們的龍頭會為他們到這裡來?」
  老劉忙道:「若我說了出來,兩位少爺可否把我放了?」
  寇仲道:「若你老老實實,我們就讓你在這裡躺上一個晚上,但我定要斬了你那兩個朋友的頭,才可顯出我們揚州雙龍的手段。」
  他當然不會真的去殺人,這麼說只是黑道慣用的手法,絕不可讓人看出自己是好相與的。
  老劉果然被嚇得更臉青唇自,顫聲道:「少爺饒命。我說了,但你們要守諾才好,也不要傷我的身體。」
  徐子陵喝道:「快說!」
  老劉頹然道:「我只是由二爺處聽回來的,東溟派來自大海對面一座叫琉球的大海島,派內以女性為主,嘿!今天你們逃上去的船就是她們的船,你見不到她們嗎?」
  寇仲罵道:「現在是你問我還是我問你,而且我們不是逃上船去,而是登上船去。你是否嫌十雙手指太多了,用九隻手指摸女人可能更過癮吧?」
  老劉連忙懇求寬恕,續道:「她們每年都會在春分時分到沿海郡縣挑選少男到琉球去,不知龍頭為何今年要對付她們,噢!此中情由我真的不知道。」
  兩人恍然大悟,這才明白譚勇看上他們的原因,大感自豪,旋又想到琉球夫人單美仙終沒挑選他們,又感到自卑自憐。
  寇仲和徐子陵對望一眼,均感再沒有問下去的興趣,撕下三人衣衫,塞滿他們的大口後,再以「獨門手法」紮了個結實,手足的結以衣衫捲成的布索扯緊,使他們往後彎曲,難以發力,這才施施然離開。
  對於海沙幫和東溟派的事,他們既沒有興趣也沒有能力去管。
  現在他們想的只是如何黑吃黑的去搶劫海沙幫的私鹽,然後去發他一筆大財,那時海闊大空,不是可任他們翱翔了嗎?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06

第六章 利己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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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到城門時,才發覺城門不但關了,還聚了一批人,既有把門的衙卒,亦有些不知是什麼來頭的大漢。
  兩人作賊心虛,躲到離城門不遠的一條暗巷裡,坐了下來。
  寇仲把搶來的錢袋取出,金睛火眼地藉著城門掩映過來的火把光,點算收穫。
  徐子陵則拔出長刀,愛不惜手地把玩。
  寇仲點了兩遍後,大喜道:「今趟發達了,總共約有二十兩白銀,不但足夠我們到洛陽的旅費,還可大吃大喝,再逛他三天窯子。」
  徐子陵把刀擱在膝上,不相信的探頭去看,喜道:「那就不用去偷鹽運鹽和賣鹽那麼辛苦了。」
  寇仲罵道:「真沒有志氣。二十兩便滿足得要死的樣子。海沙照樣要偷,我們就在這裡過一晚,明天城門一開,立即去提貨走人,唉!希望老劉不要被人發現就好了。」
  徐子陵苦惱道:「真希望懂得輕功,那就可越牆而去了。啊!」
  兩人臉色一變,急劇的蹄聲,由遠而近,頭皮發麻時,大隊人馬在巷外的大路馳過,少說也有百來人,往城門馳去。
  不片刻聽到有人低喝道:「海沙揚威!」
  另一方答道:「東溟有難!」
  兩人探頭外望時,只見城門處開了側邊的小門,眾海沙幫徒策馬魚貫而出。
  他們臉臉相覷,但片晌之後,又有幾起人出城,都是用相同的切口,其中一些幫眾只是徒步而行。
  徐子陵道:「海沙幫今晚大概會攻擊東溟派的大船,我們是否要去通知一聲?海沙幫肯定沒有半個是好人!」
  寇仲雙目亮了起來,低聲道:「你想到琉球去嗎?只是娶得那個小婢已艷福不淺了,來吧!」
  徐子陵隨他站起來,駭然道:「說不定會給人認出我們的。」
  寇仲挺胸道:「不入虎穴,焉得什麼子?噢!記起了,是得老虎的女兒子,即是雌老虎。為了東溟派那些美麗的雌老虎,怎都要搏他娘的一鋪,看!那城門還敞開,我們又有刀,被識破了便殺出門外去,只要走到海邊,噗通一聲跳進水裡,憑我們的九玄閉氣大法,誰拿得著我們。來吧!膽小鬼!」
  言罷大步走了過去。
  徐子陵沒法,硬著頭皮陪他去了。
  才踏上出城的大路,後面蹄聲響起,四騎疾馳而至。
  寇仲見城門處不見了那幾個常服大漢,只有十多個衙卒,正狠狠盯著他們,想掉頭走已不成,轉身向衝來的四騎招呼道:「二爺出城了嗎?」
  四騎擦身而過,其中一人應道:「大爺和二爺在後面!」接著旋風般去了。
  寇仲和徐子陵嚇得忙加快腳步,隔遠向那些衙卒叫道「海沙揚威!」
  其中一個兵頭笑道:「你這兩個乳臭未乾的小子也學人去幹活,是否嫌命長了?」
  眾兵爆出一陣哄笑。
  另一兵卒道:「你們是誰?為何沒見過你們?」
  寇仲一拍長刀,裝出粗豪姿態道:「二爺是我們的阿公,謝峰是我們的干阿爹,上個月才收錄我們的。」
  眾兵見他說來有紋有路,再不阻攔,放他們出城。
  兩人大喜若狂,急步奔出城外。
  方踏出城門,立即心中叫苦。
  原來城門外黑壓壓聚了幾大隊人馬,少說也有近千人。
  由於他們既沒有點燃火炬,又個個悶聲不響,兩人出城後才發覺,已是無法脫身了。
  有人喝逍:「海沙揚威!」
  兩人同時答道:「東溟有難!」
  一名大漢迎過來,低聲問道:「那個堂口的。」
  寇仲硬著頭皮道:「餘杭分舵的!」
  大漢不疑有他,指了指其中一堆人道:「綁上紅巾,站到那裡去,龍頭快到了!」
  徐子陵見他遞來兩條紅布,慌忙接過。
  來到那組餘杭分舵的人堆時,兩人裝作綁紮紅巾,低頭遮遮掩掩的來到了隊尾,竟沒給人瞧出破綻。
  前面的幾個人掉頭來看他們,黑暗中看不真切,正要問話,幸好蹄聲急響,一群人由城門馳出,再沒有人理會他們。
  帶頭的是個鐵塔般的大漢,因在他左右方兩人均高舉火把,所以眾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此人長相威武,背插雙斧,目似銅鈴,環目一掃,包括寇徐兩人在內,都感到他似是單獨看到了自己的樣子。
  其它人各有特色,其中還有位相當美貌的尼姑,寬大的道袍被海風吹得緊貼身上,露出美好誘人的曲線。
  那譚勇亦是其中一人,不過排到隊尾處,看來其它人的身份都比他高。
  那大漢到了分列兩旁的部下間,策馬轉了一個小圈,停了下來。
  眾海沙幫徒紛紛拔出兵刃致敬。
  寇仲一邊舉刀作狀,乘機湊到徐子陵耳旁道:「這龍頭看來要比我們這兩個高手高得多,有機會就溜,什麼都不要理了。」
  見到這等聲勢,徐子陵亦心虛得要命,不迭點頭。
  那海沙幫的龍頭勒馬停定,喝道:「今趟我們海沙幫是為宇文化及大人辦事,酬勞優厚不在話下,還有其它好處。今次致勝之道,是攻其無備,不留任何活口。你們盡心盡力隨本舵的頭子去辦事,誰若臨陣退縮,必以家法處置。事成後人人重重有賞,知道了嗎?」
  眾漢齊聲應了。
  這裡離碼頭頗遠,又隔了個海灣,縱使放聲大叫,亦不虞給碼頭的東溟派聽到。
  寇仲正要扯徐子陵往後開溜,才察覺後方一座小丘上亦有人在大聲答應,惟有放棄了行動。
  此時譚勇和另一矮漢策馬來到餘杭分舵的那組人前,低聲說了幾句話,便下令出發。
  騎馬的騎馬,沒馬的人便跑在後面,只恨譚勇墮到隊後壓陣,累得兩人無法開小差,只好跟大隊出發。
  走了小半個時辰,到了海邊,早有三艘兩桅帆船在等候,該處離東溟派巨舶泊岸處至少有三、四里的距離。
  寇徐兩人硬著頭皮,在譚勇的監視下,登上了其中一條帆船。
  各人上船後,都各就工作,有的去預備發動投石機,有些去弄火箭,又或起帆解纜,只有他們不知幹什麼才好,非常礙眼。
  正心驚膽跳時,譚勇竟登上他們那艘船來,幸好船上燈火全無,否則早給人發現他們是冒牌貨。
  兩人惶然失措,正要靠往船邊跳海時,一名大漢攔著他們喝道:一還不給我到艙底把水靠和破山鑿拿上來?」
  兩人嚇了一跳,低頭鑽進艙裡去。
  早有十多人忙著把箱子抬上來,其中一人道:「還剩下一箱,由你兩個負責。」
  兩人楞頭楞腦的摸往底艙去,只見昏暗的風燈下,堆滿雜物的艙底再沒有人,只有一個木箱子。
  寇仲大喜,撲了上去,揭開箱子,只見裡面有一個銳利的螺旋巨鑽,至少有五、六十斤重。
  帆船微顫,顯正解纜起航。
  徐子陵幫他由箱內把鑽子取出,不約而同把鑽尖對著艙底,轉動起來。
  寇仲笑道:「只要把這條船弄沉,就什麼仇都報了。」
  徐子陵道:「這事既和宇文化骨有關,我們怎都不可坐視不理。待會入水後,我們就跑到甲板去,大叫大嚷,便可破壤海沙幫的什麼攻其無備了。然後再跳水逃生,立即去搶鹽,哈!」
  兩人愈說愈興奮,把鑽子轉動得風車般快捷,不半晌「波」的一聲,硬在船底鑽了個洞。
  忙把鑽子轉回來,當他們要把箱子抬上去時,海水早浸到腳踝的位置。
  東溟派的巨舶像頭怪獸般俯伏在碼頭處,四周黯無燈火,只有它在船頭船尾點燃了四盞小風燈,淒清孤冷,在海風下明暗不定。
  碼頭一帶上千百艘船舶,部分緊貼岸邊,大部分都在海灣內下錨。
  海沙幫的三艘帆船悄悄地穿行船陣之中,到了離巨舶十丈許處,停了下來。
  被鑽破船底的那條船早沉低了兩尺許,只差尺許水就浸到甲板,但由於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敵船上,竟沒有人發覺到。
  寇仲和徐子陵躲在船頭特別暗黑處,手持分派來在箭頭紮了油脂布的長弓勁箭,心兒忐忑地等候。
  楊勇下令道:「入水!」
  八名穿上水靠,帶了破山鑿的手下無聲無息地翻進水內去。
  忽然有人低叫道:「水位為什麼這麼高!」
  寇仲知是時候了,一推徐子陵,點起火箭,在眾人愕然中,望巨舶射去,畫出兩道美麗的火虹。
  譚勇驚喝道:「你們瘋了嗎?」
  兩人齊聲大叫:「海沙揚威,北溟有難,海沙幫攻其不備!」
  譚勇橫掠而來,暴喝道:「又是你兩個小鬼!」
  寇徐兩人把大弓當暗器般使,甩手往譚勇揮去,同時翻身潛入水裡。
  碼頭那邊已喊殺連天,巨舶離開岸邊,望北開去,剛好在爬上海沙幫鹽倉後面碼頭處的寇徐二人身後經過。
  兩人邊笑邊往倉後奔去,到了入門處,寇仲一手握著鎖倉的鐵鎖,叫道:「看我的內功!」
  「呸!」
  鎖頭紋風不動。
  寇仲沒法,把鐵鏈拉直。叫道:「快拿刀劈!」
  徐子陵搖頭道:「劈崩了我的刀怎辦!」
  寇仲怒道:「刀折了可以買把新的,發不了財這一世都是窮光蛋,海沙幫並不是每天都全軍出動去作戰的呢!」
  徐子陵嘻嘻一笑,把寇仲的刀抽了出來,運起全身吃奶之力,一刀下劈。
  「鏹!」
  鐵鏈應刀而斷。
  兩人同時一呆,不過已無暇多想,寇仲指著泊在後碼頭最大那艘風帆道:「快把那條船搖撐過來。我去搬貨。」
  他們分別活了差不多十八年和十七年,但從沒有一刻比現在更風光了。
  寇仲躺在堆積於船上像小山般的鹽包上,享受著清晨的陽光,哼著揚州最流行的小調,寫意得像快要死去的懶樣兒。
  徐子陵望往左方延綿的陸岸,別下頭看看快浸到甲板來的水位,皺眉道:「我已叫你不要偷這麼多了,現在連睡覺的地方也塞滿了貨,船都要快壓沉了,不如拋掉十來包吧!」
  寇仲嚇了一跳,轉身把鹽抱緊,大叫道:「這些都是白花花的銀子,要我把銀子丟到海裡去,不若乾脆把我的命也丟掉好了。」
  見徐子陵不作聲,又坐了起來,嘻嘻笑道:「小陵莫要動氣,這樣吧!待會泊岸買衣物糧貨時,讓我看看有沒有人肯高價購買幾包吧!」
  徐子陵氣道:「到沿海產鹽的地方賣鹽,肯出高價的定是像你那樣的瘋子和白癡,不同之處在一個亂花錢,另一個是視財如命。」
  寇仲哈哈一笑,來到船尾,摟著徐子陵的肩頭道:「一世人兩兄弟,何鬚髮這麼大脾氣呢?哈!我是貪心了少許,但都是為了大家的將來設想,能賺多個子兒,將來便可多點幸福快樂。說不定可籌組一枝義軍,打上京城去趁做皇帝的熱鬧,那時不是可把宇文化骨推出午門斬首來為娘報仇嗎?」
  又乾笑一聲道:「看!這條船多麼結實,走得多麼順風順水。」
  徐子陵取起長刀,離開他的「懷抱」,站了起來,踏著也不知疊了多少層的鹽包,來到了帆桅下,抱刀而立,苦笑道:「你仲少懂得駕船嗎?現在天朗氣清,風平浪靜當然問題不大,假若遇上風浪,兩下子就沉了時,你不要對我搶天呼地才好。」
  寇仲揩了揩自己的大頭,又指了指左方的海岸,笑道:「我這個算無什麼策的腦袋早想過所有這些問題了,天色稍有不對,我們就往岸邊靠過去,哈!我還以為你擔心什麼?原來只是這等小事。」
  徐子陵以長刀遙指寇仲,冷冷道:「若這艘船突然靠岸,如非碰個粉身碎骨,就是永遠都開不出來,還笑我在白擔心。」
  寇仲顯是理屈辭窮,痛苦地道:「你要拋掉多少包?」
  徐子陵頹然跪在鹽包上,歎道:「這還不是最大的問題,而是照目前的航線走,最終我們都要由大江進入內陸,而揚州城則是必經之路,那時你該知會遇上誰了。」
  寇仲裝出恍然大悟的模樣,哈哈笑道:「我這超卓的腦袋怎會沒想及這件事,到時我們漏夜闖過揚州,既可避過官船,又可不與我們的便宜老爹碰面。在到歷陽時則早點下船,就地賣去半批貨,其餘再用騾車有他娘的那麼遠就運他娘的那麼遠,完成我們的發財大計。看!這計劃是多麼完美。」
  徐子陵拗他不過,站了起來,逕自練刀。
  寇仲凝神看了一會,拔出佩刀道:「看你一個人像個小瘋子般指手盡腳,讓我仲少來陪你玩兩招吧!」
  徐子陵淡淡道:「我怕錯手傷了你。」
  寇仲失聲尖叫道:「你傷得了我,看招!」
  手中刀化作連他自己都不相信的刀風寒芒,畫向徐子陵。
  徐子陵那想得到他如此厲害,施出李靖教落血戰十式中的「強而避之」,往旁疾移,再運刀格架。
  兩人就那麼拚將起來,不片刻連招式都忘了,純憑感覺打個不亦樂乎。
  也忘了太陽被烏雲所蓋,海風漸急,還以為是刀鋒帶起的勁氣。
  徐子陵擔心的事終於來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06

第七章 綱中之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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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蓬!」
  寇仲哭喪著臉和徐子陵把第二十包鹽拋進大海裡,海水才再沒有打上甲板。
  幸好這只是一場小豪雨,否則船早翻沉。
  兩人筋疲力盡地坐到鹽包上,連笑或哭的力氣都失去了。
  太陽再次露面時,寇仲忽地捧腹狂笑起來,徐子陵亦很自然的陪他笑得嗆出了淚水,辛苦得要命。
  寇仲歎道:「我們至少沒有了可逛窯子二十次的花費,老天爺真殘忍。」
  徐子陵哂道:「白老夫子不是常教人安於天命嗎?我的仲少爺,一飲一啄,均有前定,上天注定要我們少了這二十包鹽,就不會留多半包給我們。」
  寇仲忽地渾身劇震,指著後方呻吟道:「你說得不錯,可能上天注定了我們是窮光蛋,連這剩下的五六十包私鹽都要完蛋了。」
  徐子陵駭然望去,只見五艘三桅大船剛由海灣拐角處轉出來,而且對方追蹤之術顯然非常高明,出現時離他們不足兩里遠。
  觀其速度,最多只須一炷香的時間就可趕上他們。
  兩人先仰頭看了自己船桅上繡有魚紋圖案的海沙幫旗,再往追來的五艘船瞧去,同時呻吟起來,因為來船桅上的旗幟,都是同一的式樣。
  寇仲跌坐鹽上,悲叫道:「完了!我的海沙完了。」
  徐子陵把他扯了起來,叫道:「快走!遲恐不及。」
  驀地嬌笑傳來,只見一艘快艇超前而至,船頭立著的正是那晚曾有一面之緣的俏尼姑,划艇的是十名訓練有素的壯漢,劃得艇子像箭矢般在海面滑行。
  那俏尼姑叫道:「現在才想到逃走,真的遲了!」
  兩人見到她身穿水靠,一副隨時要下水拿人的樣子,魂飛魄散,那還理什麼海沙海鹽,飛身插進水裡。連她更為玲瓏浮凸,可令任何男人看得膛目窒息的胴體都沒空欣賞了。
  那俏尼姑笑得花枝亂顫,喘著氣道:「我『美人魚』游秋鳳若讓你兩個小子能成漏網之魚,奴家以後都不再下水了。」
  這才以一個無比優美的姿態投入水裡,比之寇仲和徐子陵的狼狽相,實不可同日而語。
  陽光像千萬道射進水內去的銀線,把澄藍的海底世界變成了一座無限大的立體鏡台。
  尼姑游秋鳳功聚雙目,立時看到寇仲和徐子陵在百丈外拚命往岸邊游去,而風帆的船底像一塊奇怪的烏雲般嵌在高高在上,澄明得耀目的水面處。
  游秋鳳一擺蠻腰,有似一縷輕煙般,以最少快上半倍的速度銜尾追去。
  在海沙幫這以海為地盤的幫派裡,她的水上功夫仍沒有第二個人可及,由此即可知她是如何厲害。
  她並不明白這兩個小鬼為何能在水底閉氣,沒有上乘內功,這是絕不能辦到的。
  但此時她已無暇多想。
  幫主「龍王」韓蓋天下了嚴令,不惜一切都要把他們生擒。
  寇仲和徐子陵這時已看到俏尼姑在後方追來,卻是全無脫身辦法。
  寇仲本來領先徐子陵兩丈有餘,但眼看敵人游來速度,便知很快可追上水性及不上自己的徐子陵,猛一咬牙,揮手著徐子陵先去,自己持著長刀,掉頭來對付敵人。
  徐子陵怎肯讓他獨抗敵人,亦橫刀回身,與寇仲一起朝敵人游去。
  雙方迅速接近。
  快要短兵相接時,游秋鳳露出個詭異的笑容,往背上一抹,手一揮,一張大網箭般射出,迎頭往兩人罩來。
  他們見到大網像片烏雲般蓋來,心知不妙時,已給連人帶刀罩個結實,成了網中之魚。
  那艘偷鹽船也像它的主人般,成了海沙幫的俘虜,被一條粗纜繫在旗艦海沙號的後面,風帆收了下來。
  海沙幫的龍頭『龍王』韓蓋天大馬金刀坐在特製的龍椅上,椅後是七名隨他南征北討的護法級手下,地位更高於廣佈於沿海產鹽區的十八個分舵的舵主。
  他的龍座設於船尾靠艙口的一段,靜待兩個小犯被押來受審。
  海沙幫乃東南沿海三大幫派之一,輿水龍幫和巨鯤幫齊名。
  三大幫會互相猜忌,以前仍能畫分地盤和勢力範圍,保持大體上的和平。
  但自隋政敗壞,天下群雄並起,三大幫派亦蠢蠢欲動,圖謀擴張勢力,鬥爭漸烈。
  水龍幫一向依附南方宋姓門閥,而海沙幫為了求存,投進了宇文門閥的麾下,成了宇文家一大爪牙。
  巨鯤幫卻是獨立自主,但聲勢則一點不遜色。最惹人談論是自上任幫主雲廣陵被人刺殺後,按任的女兒雲玉真更把巨鯤幫打理得有聲有色。
  這有『紅粉幫主』之稱的美女武藝精湛,尤勝乃父,被譽為東南武林的第一英雌。
  此時寇仲和徐子陵雙手被反綁背後,押到韓蓋天身前來,被服侍他們的四名壯漢硬按得跪倒地上,垂頭喪氣。
  手下報告道:「搜過他們的身和船了。只有二十多兩銀子,再無其它東西。」
  韓蓋天雙目一寒道:「報上名來!」
  寇仲叫道:「我叫傅仲,他叫傅陵……」
  「啪!啪!」
  兩條長鞭,由後抽至,打得兩人背後衣衫破爛,皮開肉綻,痛得臉肌都扭曲了。
  韓蓋天哈哈笑道:「還敢騙我,你們一個叫寇仲,一個叫徐子陵,都是宇文總管發下全國追緝令要擒拿歸案的人。只要將你們送到揚州,交給尉遲總管,就可得到千兩黃金的報酬。」
  站在他右側的是首席護法「胖刺客」尤貴,此人體胖如球,眼睛細而陰險。聞言陰惻惻笑起來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若非這兩個小子貪心偷了整條船的海沙,我們也不容易拿到這千兩金子呢。」
  寇仲忍者背後的痛楚向徐子陵報以抱歉的苦笑,後者若無其事地低聲道:「原來我們竟那麼值錢,自己把自己賣了不是已可發達嗎?」
  韓蓋天大喝道:「閉嘴!」
  兩人嚇得襟若寒蟬時,俏尼姑游秋風的嬌笑由艙內傳來,她換回了干袍,頭上竟還多了個假髮髻,更橫七豎八插了七、八支幼銀簪,非常別緻。她百媚千嬌的來到韓蓋天處,一屁股坐入他大腿上,摟著韓蓋天樹幹般粗壯的脖子,諛媚嬌爹的道:「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今趟雖讓東溟派避過大難,但卻得到這兩個值錢的小子,幫主亦有面目見宇文大人了。」
  韓蓋天探手摸著俏尼姑的豐臀,輕拍了兩記,向寇徐兩人沉聲道:「告訴我!為何你兩個乳臭未乾的小子會那麼值錢?」
  兩人此時正深深後悔,明知海沙幫和宇文化骨有關,偏想不到宇文化骨會密令手下幫會搜捕他們,若知道此點,便不會失手遭擒了。
  寇仲歎了一口氣道:「幫主若肯不把我們交給宇文化及,我們定會把這個秘密告訴你。」
  韓蓋天仰天一陣豪笑,喘著氣失聲道:「你們看!這小子竟敢來和我們談條件。」
  眾護法手下齊聲陪笑。
  另一護法『雙槍闖將』凌志高道:「聽游妹子說這兩個小子懂得水底換氣之術,偏是武功差勁,此事非常奇怪,顯然有點來頭。」
  俏尼姑嬌笑逍:「人來!先給我抽三鞭看看他們的內功如何深厚!」
  眾人哄笑聲中,立即鞭如雨下,少說抽了十來鞭,打得他們背脊衣衫碎裂,血肉模糊,仆倒地上。
  但兩人卻連哼都沒有哼半聲。
  給再扯起來時,韓蓋天動容道:「你兩個的骨頭倒硬朗,這些鞭子都經藥水浸制,普通人兩、三鞭都受不起。看在這點上,假若你們肯從實招來,本幫主說不定會另有處置。」
  寇仲痛得咬牙裂嘴,呻吟道:「我們值錢當然是有原因的,因為我們知道『楊公寶藏』的秘密。」
  甲板上驀地靜下,每個人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韓蓋天打手勢阻止手下發言,推開了俏尼姑,站起來喝道:「讓他們站起來,鬆綁!」
  兩人給人扶起,繩索被割斷。
  他們衣衫早被藥鞭抽碎,臂上是一道道的血痕,自己看看都觸目驚心,奇怪是開始時的一陣劇痛過後,便沒有什麼大礙了。
  韓蓋大鐵塔般身體比之已長得高挺的兩個小子仍要高上兩、三寸,負手來到他們身前,柔聲道:「你們怎知『楊公寶藏』的所在?」
  徐子陵答道:「是娘告訴我們的。」
  韓蓋天點頭道:「我們也知道此事,是羅剎女把你們救走的,為何她不和你們在一起?」
  寇仲黯然道:「娘被宇文化及害死了,所以我們怎都不會將寶藏所在告訴他。」
  俏尼姑盈盈走到兩人面前,伸手捏了一下徐子陵臉蛋,媚眼一瞇道:「幫主啊!看來這兩位英俊的小兄弟並非胡言亂語,『漫天王』曾全力追蹤高麗羅剎女,據傳是為了她典當的一塊古玉,當時我們還大惑不解,現在該猜到這塊玉必是來自「楊公寶藏」。」
  『胖刺客』尤貴道:「現在這兩位小兄弟來到這裡,證明天命選的真主該是幫主了。」
  韓蓋天沉聲道:「寶藏在那裡?」
  寇仲回復了冷靜,先和俏尼姑眉來眼去傳情一番,惹得她「璞哧」媚笑時,才道:「寶藏就在揚州城關帝廟附近某處,但必須以獨門手法開啟,否則永遠都發現不了寶藏。」
  俏尼姑送上嬌軀,讓高聳的胸脯貼到寇仲的胸膛處,暱聲道:「那還不快點說出來,幫主定不會薄待你們的。」
  寇仲顯然很享受這艷福,閉眼呻吟逍:「幫主若肯給我們十兩黃金,那我們就助幫主找到藏寶吧。」
  韓蓋天哂道:「十兩黃金小事一件,快說!」
  俏尼姑伸手摟上寇仲脖子,在他臉蛋香了一口,笑臉如花道:「聽姐姐的話,快點說出來。」
  寇仲笑嘻嘻道:「大家都是在江湖行走的人,只要幫主把我們帶到揚州城,立下不殺我們的毒誓。再送上金子,我們便大開寶庫,否則我們寧死都不會說出來。」
  徐子陵插口道:「寶藏內機關密佈,藏寶處深入地底二十多丈,除非幫主獲得揚州總管批准,把方圓五里內的民居全拆掉,再把土地翻了過來,否則休想進入寶庫。」
  寇仲接口道:「就算我們講漏半句,幫主都不會知道,何不大家做個好朋友,作個你情我願的公平交易。」
  韓蓋天給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苦笑起來,搖頭歎道:「你兩個小鬼不去做生意,真浪費了你們。好吧!我就帶你們到揚州去,但千萬不要騙我,那絕不會有好下場的。」
  跟著喝道:「人來!把他們關進刑室的鐵籠去。」
  寇仲聽到鐵籠兩字,立即湊下頭去,在俏尼姑唇上香了一口,同時摸了摸她頭髮,口中嘖嘖讚賞時,順勢抽出一枝銀簪,藏在手心處。
  俏尼姑大嗔道:「饞嘴的小子!」推開了他。
  這時手下已上來抓著兩人臀膀。
  韓蓋天那放得心下,親自押送兩人進入艙內,由樓梯到了下層擺滿各式刑具的刑房,看著手下把他們關進放在一角的大鐵籠內,上好鎖後由自己保管鎖匙,這才離去。
  徐子陵看著這由粗如兒臂的鐵條做成的囚籠發呆時,寇仲伸手過來,讓他看了看手心內幼長的銀瞥,口上卻道:「我看這韓幫主是個好漢子,我們都是和他乖乖合作為妙!」
  徐子陵知機道:「希望回揚州不會給宇文化骨逮著就好了,唉!我們明知寶藏在那裡,偏是沒膽子去取。」
  兩人均是精靈透頂的人,見韓蓋天一眾退個一乾二淨,太不合情理,便想到他們會在隔鄰某處偷聽他們說話,而事實也確是如此。
  寇仲道:「你真能記清楚娘說過的啟庫方法嗎?那太複雜了,幸好你的記性一向比我好。」
  徐子陵道:「我只記得清楚下半截,唉!當時娘在彌留之際,我哭得糊裡糊塗的。」
  寇仲笑道:「上半截可包在我身上,什麼左三右七,包不會出錯,人家出了高價,我們自該交出好貨去。」
  徐子陵側躺過去,伸了個懶腰道:「睡吧!」
  寇仲伏到他身旁,竟真的沉沉睡著了。
  大船全速航行,朝北方的長江水口開去。
  船速轉緩。
  那變異使兩人醒了過來。
  掛在四角的風燈不知何時熄滅了,在這密封空室裡本該伸手不見五指,偏是他們仍感到牆壁似是透出朦朦暗光,可隱約見物。
  他們大感奇怪。
  照理韓蓋大該恨不得可立即抵達揚州,怎肯減慢速度。
  坐起來後,寇仲伸手摸摸自己背脊,又摸摸徐子陵,不由得意洋洋道:「我們果然成了內功好手,早先給人打得皮開肉綻,現在卻是皮光肉滑了。」
  徐子陵低聲道:「會否仍有人在外面監視我們呢?」
  寇仲耳語道:「假設有個人可以令你做皇帝,你自己又不用吃什麼苦,你會不會派人看緊他呢?」
  徐子陵駭然道:「若真到了揚州都不能脫身,那韓臭天豈非要把我們撕皮拆骨?」
  寇仲取出銀簪,低聲道:「先看看可否把鎖打開,你看刑室裡這麼多工具利器,憑我們出神入化的內功,要鑽個洞該不應太困難吧!」
  徐子陵歎道:「我也知道,但怎樣方可不弄出聲音來呢?」
  寇仲來到鐵籠的小門處,把銀簪的一端拗成了個小鉤子,小心翼翼探進鎖頭的匙孔內去,不片晌已發出「的答」一聲。
  徐子陵毫不驚異,熟練地把鎖解下,放到一角。
  輕輕拉起鐵柵後,兩人狗兒般鑽了出來。
  這時船速更慢了,上層傳來腳步急劇走動的響聲。
  兩人大喜,正分頭去尋找趁手的工具,徐子陵招手著寇仲過去,指著牆角的一個施行烙刑的火爐道:「若我們把爐子點燃,燒紅烙鐵,說不定可無聲無息在船底烙個小洞出來,那時就可趁海水湧進來時,以那用來鋸人的鋸子開個大洞逃出去了。」
  寇仲拍了拍他肩頭表示讚賞,在徐子陵用爐旁的柴炭火種燃著火爐時,脫下破爛的外衣,塞在門腳下處,防止海水滲出去。
  道時船速轉快,還明顯在轉急彎,似要避開某些東西。
  上面的足音停了,反是走廊處有足音傳過來。
  這時徐子陵已把十多枝烙鐵,全放進了火爐內,聞聲吃了一驚,避往門旁。
  寇仲則到了門的另一邊去,向他打出下手絕不能留情的手勢,虛劈了一下。
  門外傳來男人的聲音道:「有什麼動靜?」
  有兩人的聲音應道:「沒有!」
  那男人道:「來的是巨鯤幫的戰船,不知那美人兒幫主是否吃了豹子膽,竟然敢來截擊我們,幫主吩咐要到裡面把那個小子看緊,絕不能疏忽,否則以幫規處置。」
  守門的兩人連忙答應。
  腳步聲遠去。
  寇徐連忙把塞在門底的衣物扯掉。
  開鎖聲傳來,厚木門給拉開,昏暗燈火映了進來,卻照不到放在一角的鐵籠。
  兩個人毫無戒備地走進來,其中一人還道:「先點亮燈!」
  另一人卻看到燃著了的火爐,大感愕然時,徐子陵已照頭轟了他一拳,立時頹然倒地,墮地前給徐子陵一把抱著。
  寇仲同時發難,也把另一人硬生生打暈了。還探頭外望,只見通往樓梯的走廊處站了三個人,正朝他望來。
  寇仲人急智生,揚手打了個招呼,便忙把門艙閉起來,幸好燈光昏暗,他的動作又快,走廊的人看不清楚臉貌,但心兒早跳得差點由喉嘴處彈出口來。
  兩人脫下對方衣物,再把他們捆紮個結實,又塞了口,這才定過神來。
  兩人的錢袋早到了寇仲懷內去,徐子陵則解下對方的短戟和長劍,雖不及刀那麼慣使,但總好過手無寸鐵的可怕失落感。
  除子陵取來烙鐵,放到艙板上。
  一陣「吱吱」聲和燒焦了的昧道隨著白煙雲霧般騰升而起。
  移開烙鐵後,艙板果然現出了個焦紅的凹痕。
  寇仲又去把門縫塞好。
  徐子陵今次索性把三枝繞紅的烙鐵壓到凹坑去,冒出的煙屑更多了,燒得艙板紅了起來。
  船又再轉急彎,看來巨鯤幫的人已追得很貼近。
  隱有喊叫之聲由上方傳來,加上密集的足音,形勢愈來愈緊張。
  「噗!」
  烙鐵烙穿了船底,海水立時湧入來。
  兩人一聲歡呼,用預備好的鋸子死命去把洞口擴大。
  海水狂湧而入,不片晌浸過他們的腳踝,那兩名俘虜給浸醒過來。
  「勒!」
  寇仲把鋸到只剩一小截相連的木板用力拗斷,立時露出個三角形的大缺口。
  兩人那還遲疑,先挑斷那兩人手上的繩結,讓他們自行解綁,才溜到了船底下的大海去。
  海沙號迅速移前,那艘緊隨在後的偷鹽船的船底在上方出現,海面上是月照的黃光,這才知道原來到了晚上。
  寇仲不理徐子陵願意與否,扯著他往上游去。
  那知船速太快,到兩人浮上水面時,鹽船剛好滑開。
  也們由水面冒起頭來,登時看呆了眼。
  原來海沙幫的五條船,正被十多艘較小型的風帆圍攻。大家互擲火器石頭,戰個難分難解,火箭把天空都畫亮了。
  寇仲看著離他們愈來愈遠的偷鹽船,正感欲哭無淚,見財化水,偷鹽船忽地與海沙號分開,速度減緩,顯然有人嫌偷鹽船累贅,把繫纜斬斷。
  兩人喜出望外,忙為自己幸福的未來拚命游過去。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07

第八章 紅粉幫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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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手忙腳亂扯起風帆時,交戰雙方早離他們遠去變成了月夜下海平處的十多個小點。
  一陣海風吹了過來。風帆望靠岸處以高速衝去。
  寇仲伏在失而復得的鹽包上。喃喃自語,開心得差點發狂。
  徐子陵操控著船舵。叫道:「快到岸了!」
  寇仲跳了起來,只見黑沉沉的陸地在前方不住擴大駭然道:「可減慢速度嗎?」
  徐子陵叫道:「不可以!」
  此時剛好潮漲,加上晚風,帆船走得像頭脫了韁的野馬,完全不受控制。
  寇仲指著看似是沙灘的地方叫道:「往那裡駛去。」
  徐子陵一擺船舵,帆船改變了少許角度,朝淺灘高速駛去。
  寇仲正歡呼時,驀地色變道:「不好:」
  徐子陵亦目瞪口呆,原來在月照之下,四周儘是一堆堆由海底冒出來的礁石,現在仍未沉船,已是奇跡。
  「嘶嘟!」
  船底發出了難聽之極的磨擦聲音,按著整艘船往右傾側,兩人失了平衡,全掉進海水裡。
  「轟!」
  帆船撞上一塊特別巨大的礁石,頓時四分五裂,鹽包都沉到了海底裡。
  兩人勉力泅到淺灘處,下半截身子仍浸在不住湧上來的潮水中。
  筋疲力盡下,兩人伏在沙上,張口喘息。
  與礁石的碰撞磨擦令他們口鼻都溢出了鮮血,身上自是傷痕纍纍,兵器都不知掉到那處去了。
  不過肉體的痛苦,遠及不上失去鹽包的痛苦。
  這批偷來的私鹽得得失失,曾成為他們奮鬥的最高日標,具有無比深刻的意義,投入了無盡的感情。
  但它們終於完蛋了。
  鹽遇上水還不化為烏有嗎?
  徐子陵和著血吐出了一口海水,呻吟道:「沒到過海裡去的人,絕不會知道海水是這麼苦的。」
  寇仲笑得嗆咳著艱難地道:「誰叫你去喝它,哈!幸好我還有兩個銀袋,呀!」
  徐子陵呻吟道:「不要告訴我你連錢袋都失掉了!」
  寇仲苦著臉道:「正是這樣,不要怪我,下趟讓你保管好了。」
  徐子陵別過頭來,看了他一眼歎迫:「仲少你的肚子餓嗎?看來我們的功夫確有長進,兩夜一天末吃過一粒米,仍只是這麼餓。」
  寇仲悲吟道:「不要提『餓』這個字,唉!我要累死了。」話畢把整塊臉埋到沙裡去。
  徐子陵的神智逐漸模糊,最後支持不住,就那麼昏睡了過去。
  忽然感到給人大力拍他的臉,寇仲的叫嚷聲傳入耳內道:「天啊!快起來,今次有神仙打救了。」
  徐子陵睜開眼睛,天已大白。
  呆頭呆腦坐起來時,一看下亦呆了眼。
  只見潮水退開了過百丈,露出了寬敞的海床,佈滿了烏黑的礁石。
  那數十包鹽和船破後的遺駭散佈在石面上,壯觀異常。
  寇仲正往最接近的鹽包奔去。
  徐子陵湧起熾熱的狂喜,跳了起來,這才發覺身上的傷口已痊癒大半,除了肚子空空如也外,整個人精力充沛,忙追著寇仲奔了去。
  寇仲興奮得發了瘋地嚷道:「我的娘!這些鹽都結成了硬塊,沒有溶掉,今伙老天爺顯靈了。」
  徐子陵見到遠處石隙問有東西在陽光下一閃一閃的,大喜樸了過去,果然找到那把長劍,不片刻又在丈許外找到寇仲那支短戟,失而復得,那欣悅的感覺確非筆墨所能形容。
  寇仲卻在找那兩個錢袋,千辛萬苦才找到其中一個,另一個則怎都尋不到了。打開一看,竟有白銀五而多,心中是非常感謝老大爺。
  兩人怕潮水又來,忙把鹽包運往岸邊。忙到黃昏,才把四十八包鹽集齊岸上,有兩包不見了,可能是艘船時散碎了。
  兩人這時餓得已沒有了感覺,忙到岸旁的山林採了些野果充飢。
  回到沙灘時,潮水又湧上來了,看著海水打上礁石激起的浪花,他們都有劫後餘生的感覺。
  兩人面對大海,生出了敵人隨時來臨的危機感。遂在附近山林中找了個安全的地點,把鹽包都運了到那裡去,又以樹葉蓋好,這才依偎而睡。
  恍惚間他們又似回到了傅君婥葬身那個小谷內。運功抗禦寒夜。
  到了半夜時分,異響由沙灘處傳來。
  兩人吃了一驚,取了兵器,爬到一塊可看到沙灘的大石後,偷偷張望。
  只見沙灘處泊了兩艘小艇,十多名大漢手持火炬,正察看他們那艘破船給衝至沙灘上的遺骸。
  對開海面上有八艘中型的兩桅帆船,不像是海沙幫的船艦。
  寇仲低聲道:「你看那個妞兒,比得上我們的娘!」
  徐子陵亦看到那女子,身穿湖水綠色的武士服,外單白色長披風,美得教人看了似會透不過氣來。
  這麼有氣質的姐兒,他還是第一趟見到。
  寇仲喉嚨發出「咯」的一聲,嚥著口涎道:「若能和她共度良宵,短命三日我都甘願。」
  徐子陵「哈」一聲笑了出來,連忙掩口,豈知那女子顯是高手裡的高手,隔了近二十丈,仍瞞不過她的耳朵,別頭瞧往他們的方向,嚇得兩人忙縮在大石後。
  過了好一會後,沙灘處仍沒有動靜,他們鬆了一口氣,那還敢再有歪念o
  寇仲低聲道:「這美婆娘連武功都可能比得上娘,不過仍給我們揚州雙龍瞞過了。」
  忽然一把悅耳低沉的女音由上方傳下來平靜地問道:「真的給你們瞞過了嗎?」
  兩人魂飛魄散,涼到斜草坡底,才跳了起來,拏戟持劍,虛張聲勢,查實心虛得要命。
  兩人得李靖傳授血戰十式,只有徐子陵一個人試過和人以兵器對敵,不過那次卻是窩囊之極,連李靖的寶刀都失去了。
  所以兩人最缺乏的是實戰經驗,故臨陣不膽怯就怪了。
  那絕色美女悠閒地坐在大石上,旁邊還放著一盞風燈,映得她靠燈的半邊嬌軀似會發光的樣子,使她的美麗多添了幾分因神秘而來的聖潔感覺。
  白披風襯湖水綠的武士服,更令她顯得綽約多姿。
  女子冷冷地看著他們,淡淡道:「真不明白你這兩個無德無能的小混混,憑什麼既可在宇文化及的眼皮子下帶走了《長生訣》,又讓杜伏威鬧了個灰頭土臉,現在連海沙幫都給你們弄得暈頭轉向。告訴我!你們是否戴了保佑你們好運的護身符呢?」
  兩人聽得臉臉相覷,瞪目結舌。
  此女怎能對他們的事瞭若指掌?
  寇仲不好意思的把短戟垂下,撐在草地上,一本正經地道:「請問小姐高姓大名?何方人士?為何封在下兩兄弟的事這般如數家珍似的。」
  美女冷哼道:「我不是叫婆娘嗎?為何現在又變小姐了,前後不符,可知你這人是如何卑鄙。」
  寇仲失聲道:「這就叫卑鄙?就算你心中恨不得殺死對方,表面上還不是要客客氣氣嗎?這世上誰不是口不對心,你這……嘿!你這小姐又比我高尚多少?」
  徐子陵很少見到寇仲發這麼大脾氣,呆在當場。
  美女平靜地看了寇仲好半晌後,「噗哧」嬌笑道:「你這小鬼,倒也有點臭脾性。不過莫怪本姑娘不先作警告,殺人對我來說就像斬瓜或者切菜,一點不會猶豫。」
  徐子陵回過神來,忍不住曬道:「要動手就動手吧!何來這麼多廢話?」
  寇仲挺胸道:「夠膽量的就不要招呼別人來幫手,一個對我們兩個。」
  美女忍俊不住,花枝亂顫般笑道:「看你兩個的模樣,已是衣不蔽體,渾身傷痕,偏又擺出兩個打我一個的賊相。唉!死小鬼!累我笑得這麼辛苦。」
  徐子陵憤然道:「你究竟打還是不打,不打我們就回去睡覺了。」
  美女自然看出他的外強中乾、色厲內荏,在背後拔出了一管金澄澄,長若四尺的銅蕭,橫放唇邊,吹響了一個清音,像清風般送入他們的耳鼓內。然後把蕭擱到玉腿上,低頭細看風燈內閃跳的焰芯,輕輕道:「不要對人家滿懷敵意好嗎?我不惜對海沙幫開戰,就是想看看我們有沒有合作的可能性。」
  兩人你眼望我眼,均有點受寵若驚樣子。
  還是寇仲反應比較快,笑嘻嘻坐到另一塊石上,點頭道:「姑娘請開出些誘人的條件,看看可否談得攏?」
  美女眼尾都不看他,仍似是自言自語道:「我是否該先狠狠揍他們一頓,讓這兩個小鬼守規矩點呢?」
  寇仲嚇得跳了起來,擺出血戰十式起首第一式--「兩軍對壘」
  給她忽硬忽軟的,弄得兩人頭都痛了起來。
  美女倏地把俏臉轉回面向他們,鳳目生寒,定神打量了兩人擺出的姿態神氣,冷然道:「知否我肯和你們說這麼多話,是因為本幫主很看得起你們,所以想邀請你們加入我巨鯤幫,做本幫主的兩個既是剛開門又是關門的徒弟。」
  兩人愕然以對,異口同聲叫道:「我的娘!」
  此事確是出人意表之極,這麼個最多比他們大上三、四歲的美人兒,竟要收他們作徒弟?
  『紅粉幫主』雲玉真「毫無愧色」道:「有何值得大驚小怪,所謂學無先後,達者為師,那叫你們本領低微,連拿兵器的方法都末曉得。」
  徐子陵失聲道:「拿兵器也有方法嗎?」
  雲玉真沒好氣道:「當然有!只看你想把劍柄捏碎似的那麼用過了力度,就知你不懂拿劍的竅訣是『輕則飄,實則緊。』過猶不及,沒有明師指點,你這小子怎會曉得。」
  寇仲怕徐子陵失面子,曬道:「你早先不是說我們何德何能嗎?為何忽然又前倨後恭,變成很看得起我們呢。是否只為了『楊公寶藏』和《長生訣》。收了我們作徒弟後,教我們因師命難違,又要討你老人家歡心,最後便是乖乖獻寶。」
  雲玉真瞅了他半晌,秀眸露出笑意,溫柔地道:「若我雲玉真要謀那兩樣東西,教我雲玉真不得好死。」
  又抿嘴笑道:「或者你們並不知道,杜伏威找不到你們後,返回歷陽,有天忽然笑了起來,旁人問他笑的原因時,他提起你兩個小子,說你兩人是天生的武學奇材,他雖閱人無數,但從末見過資質比你們更好的人,使他也動了愛才之念。只恨給你們逃掉了,現在他只想幹掉你們。」
  兩人的臉火般燒了起來。
  這番似是讚賞的話,在她口中說出來便曖昧多了。
  徐子陵尷尬地道:「你怎會連杜伏威說過什麼都知道?」
  雲玉真淡淡道:「這個不用你理,當今之世,除竇建德和李密兩人外,數眼光獨到,怕沒多少人能及得上杜伏威。所以本幫主也起了收徒之心,怎樣了,拜不拜我這個師傅,否則給海沙幫找上你們時,不要怪沒有人救你們了。著雙目一寒道:「《長生訣》只是道家騙人的玩意。至於『楊公寶藏』則只對發皇帝夢的人有吸引力,我才沒閒情去淌那渾水,去你兩個的大頭鬼。」
  寇仲沒好氣道:「你想作我們揚州雙龍的師傅,也該有點表現才行。否則運我們劍戟合璧都敵不住,還怎擺得出師傅的款兒。」
  雲玉真同意道:「說了這麼多話,只有這幾句合理一點。」
  兩人知她出手在即,全神戒備。
  也們在市井長大,深明「便宜莫貪」這千古不移的定律。
  這麼一個千嬌百媚、身份尊貴的美人兒,要來收他們作徒弟,裡面定是包藏了陰謀禍心,只是他們猜測不破吧了!
  雲玉真左手提燈,右手挽蕭,緩緩親離了大石,披風在身後拂動不休,像化作美人形態的螢火蟲般瞬那間橫移過來,到了兩人頭頂上。
  一人那想得到她會有這種招數,又有點怕劈傷她美麗的玉腿,慌忙往左右移去,豈知竟分別給她在頭頂踏了一腳。
  雲玉真落往兩人後方,嬌笑道:「徒兒們服了嗎?」
  兩人臉都脹紅了,打個眼色,分從左右攻去。
  此時他們已知她武藝強絕,再不留情,全力出手。
  徐子陵本來使的是血戰十式第三式的「輕騎突出」,若是用刀的話,就是由腰間出刀,假作搗往敵人胸口,若敵人退避時,則化成側劈的變招,但用劍使出來時,卻完全不是那種味道,索性步法依舊,覷準她肩膀,長劍閃電溯去。
  寇仲更不懂用那與刀分別很大的短戟,臨時把第二式「鋒芒畢露」變化了少許,借一個旋身,橫掃往雲玉真脅下。
  雲玉真一陣嬌笑,左手風燈往上提起,照得左方的徐子陵纖毫畢露時,右手銅蕭似若無力地點在徐子陵的長劍鋒尖處,同時後方的披風揚往前來,剛好迎上寇仲的短戟。
  「叮!」
  「蓬!」
  兩人只覺一股柔和但卻難以抗拒的內勁送入了自己兵器內,由掌心擴散到手臂的經脈去,如若觸電,差點連兵器都丟掉,狼狽退了開去。
  雲玉真卻比他們更驚訝。
  原來她本是要把真勁攻入對方體內要穴,豈知到了對方肩膀處,徐子陵方面的勁氣若泥牛人海,消失無蹤,硬被化去。而寇仲則把她的氣勁迫了回來,頗為霸道。
  三人分了開來,愕然對望。
  雲玉真皺眉道:「假若羅剎女傳你們練功之法,你們理該同出一源,為何現在卻有這麼截然不同的差異呢?快從實招來。」
  寇仲嘻嘻笑道:「知道我們功力深厚了,對嗎?美人兒師傅。」
  徐子陵哈哈笑道:「我們是練武奇材,自然有不同的花樣了。」
  兩人見她武技高強,又擺明不會傷害自己,大感有趣,更心癢手癢起來。
  只看她動手時的美姿妙態,已是賞心樂事。
  雲玉真見『師令不破尊崇』,秀目一寒,倏地來到寇仲左旁,銅蕭照臉點去。
  寇仲明明可清楚看到她每個動作,心中還知道該怎麼去擋格,偏是身體移動卻慢了少許,橫起短戟時,不但給對方在鼻尖點了一記,還給這女幫主一腳掃在腿側處,登時慘哼倒地,跌了個灰頭土臉。
  徐子陵搶過來救駕,長劍舞得呼呼作響,護住臉門,豈知雲玉真一簫點出,竟破入了他以為密不透風的劍網內,點在他額頭正中處。
  徐子陵如遭雷殛,拋跌開去,也跌了個四腳朝天。
  雲玉真俯視一時間爬不起來的兩人柔聲道:「你們不知在那裡學來這些以攻為主的招數,卻不知這都是以命搏命的拚命狠著,若沒有抱與敵人同歸於盡的決心,便完全發揮不出威力來的。」
  兩人哼哼的站了起來,都給她的氣勁震得全身發麻,無力動手。聽她這麼說,亦心中佩服,因為李靖也曾這麼說過,可知此女眼力高明之極。
  雲玉真見自己已大幅加強了內勁,兩個小子仍可這麼快爬起來,芳心也驚異莫名。
  她當然不是要收兩人作徒弟,只是要利用兩人去為她作一件對她非常重要的事。而因此事必須他們心甘情願才行,才施展種種手段以達致目的。但這刻她真的動了少許收徒之心。
  倘真個成事,再假以時日,這兩個小子將可成為她的得力臂助。
  寇仲歎了一口氣道:「我們最尊重女兒家的了,所以怎捨得傷你……」
  雲玉真嗔道:「閉嘴!竟敢對我說這種輕薄話,是否討打。」
  徐子陵忙道:「有事慢慢商量,你收徒傳藝,也必須對方心悅誠服才成。現在我們卻仍未有拜師之心,可否待我們幹完一筆買賣,大家才再來研究這事的可行性。」
  雲玉真先是玉臉一寒,旋又露出笑容,出乎兩人意料之外地淡淡道:「好吧!你兩人仔細想想好了。」
  搖晃了一下,已回到了那塊大石上去,嬌聲道:「海沙幫會不惜一切把你兩人擒拿的,好自為之了。」
  再一陣嬌笑,消失在大石之後。
  兩人臉臉相覷,反有點捨不得她離開。
  忽然雲玉真又回來了,兩人心中暗喜時,她像師傅教訓徒弟般道:「你們最好把留在地上的痕跡徹底消減,再布下已遠離此地的疑陣,乖乖的在這裡躲上一兩個月,否則必逃不過海沙幫的天羅地網。」
  這才真的走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07

第九章 初窺堂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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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玉真率手下離開後,臨天明前兩人拖著筋疲力盡的身體回到那些鹽包堆成的方陣中空處,睡了個不省人事。
  到午後時分,沙灘傳來人聲,吵醒了他們。
  兩人爬了出去,只見沙灘處泊了十多艘快艇,最起眼的就是韓蓋天和俏尼姑,嚇得兩人忙縮回密林裡。
  幸好早有雲玉真提點,否則今趟就插翼難飛。
  兩人連到外面採摘野果的膽量都消失了。即管再聽不到聲音,仍躲在安樂窩中。
  黃昏時忽下起雨來,幸好他們以樹枝茅草和泥巴搭成的屋頂,承接了大量的雨水,所以屋內下的小雨仍可忍受。
  寇仲喜道:「這場雨來得真合時,可以把地上的痕跡洗去,那韓仆地就會更以為我們逃到遠方去了。」
  徐子陵失笑道:「蓋天仆地,這名字起得像宇文化骨那麼精采。」
  寇仲伸手過去拔他面上長出來達半吋的鬍鬚,笑道:「小陵你有點男子氣概了,只比我的鬍鬚子短了點,要不要我那對妙手給你拔個清光,還你的小白臉。」
  徐子陵推開他的手道:「到我們的鬍子長得連自己都不認得自己是誰時,我們就可做運鹽的私梟,明白了嗎?」
  寇仲拍腿稱賞,又苦惱道:「我們的武功真那麼差勁嗎?為何心中明明覺得可擋住我們美人兒師傅的玉招,偏是手腳卻不聽話?」
  徐子陵沉吟道:「我也有想過這問題,照我看是我們由《長生訣》學來的絕世奇功,仍未能運用到出手的招式處。而且每一種兵器都有它的獨特之處,我們把握不到,自然更不能得心應手。」
  寇仲豎起拇指讚道:「小子真行,竟然想出和我相同的想法,證明你確像我的資質那麼好!」
  笑笑罵罵,到夜幕低垂,兩人才溜出來,看清楚海沙幫的人確走得一個不剩時,這才靠夜眼去找野果充飢。
  接著兩人就在沙灘處對拆起來,打到興起時,索性脫掉衣服,只餘短褲,到海浪中殺個不亦樂乎,到徐子陵錯手輕微畫傷寇仲臂膀,才停下手來。
  兩人躺在沙灘上,都感意興索然,因為無論怎樣用心去打,體內的真氣和手中的招式始終不能渾融為一,除了對兵器運用熟習了點外,可說一無所得。
  不片晌,兩人睡了過去。
  徐子陵醒過來時,鳥鳴貫耳。
  他睜眼仰望,剛巧見到一頭海鷗在海面上盤旋,姿態優美自然,正看得心曠神怡。海鷗忽地斜衝而下,直鑽入海水裡,再破水飛出時,爪上已抓著條生蹦活跳的小魚。
  徐子陵看得心神劇震,一把抓往旁邊的寇仲,失聲道:「我明白了!」
  豈知一把抓空,環目四顧,寇仲竟是蹤影全無。
  徐子陵嚇得跳了起來,大叫道:「寇仲!」
  驀地海面處有物冒起,原來正是寇仲,只見他一手拿著他的劍,另一手拿著一條大魚,得意洋洋地叫道:「今天不用再啃把鳥兒都淡出來的野果了。」
  徐子陵一言不發,取起他身邊的短戟,朝正由大海走上沙灘來的寇仲奔去道:「小子看招。」
  寇仲哈哈一笑,揮劍迎上來道:「小賊找死!」
  徐子陵此時腦海中填滿那海鷗俯衝入海的弧度軌跡,心與神會,意與手合,一分不差地把握到寇仲的劍勢步法與速度,長嘯一聲,短戟擬出海鷗飛行的軌跡,畫空擊去。
  最奇妙的事發生了。
  左腳心熱了起來,而右腳心卻是奇寒無比,剛好與平時練功時右腳心先熱相反。
  奇事並不止於此,以前通常是先熱後涼,今次卻是寒熱一起發生。
  跟著是一寒一熱兩股真氣分由左右腳底湧泉穴往上衝,經兩腿內側陰蹺脈達至胯下生死竅,通過左右胸的衝脈,再歸至心下絳官之位,寒暖氣匯合為一,下帶脈,左右延往後腰眼,上督脈再出兩肩疾奔兩肘外的陽腧脈,真氣天然流動,不假人為。
  「噹!」
  慘哼聲中,寇仲虎口震裂,長劍甩手掉往後方。
  兩人同時呆在當場。
  這時徐子陵體內的奇氣又走肘內的陰腧脈,回到絳宮,下生死竅,由內腿的陰蹺脈。重歸湧泉,這才消去。
  寇仲把打來的魚兒拋掉,捧著劇痛的手蹲跪在淺水處,叫道:「這是什麼鳥的一回事?」
  徐子陵跌坐水裡,狂喜道:「我明白了,娘、杜伏威、我們的美人兒幫主都沒有說錯,《長生訣》根本與武功沒有半點關係,但卻是嵌合天地自然奧理的竅訣。以前曾聽得人說,人身乃一小天地。原來我們的外在,又是另一天地,所以只要把握到這兩個天地的自然之理,內外兩個天地就會合而為一,渾成一體,就像我剛才使出來的那一招了。」
  這番話恐怕要廣成子復生,才能演繹明白。
  而換了任何頂級高手,亦會聽得一頭霧水。
  事實上這正是武道最高理想的天人合一之道,徐子陵一時福至心靈,隨口說了出來,卻不知道幾句話,正是奠定了他們將來成為不世出的絕代高手的起點。
  古往今來,從沒有人有此領悟。當然,原因之一是誰都不像他們般糊裡糊塗地練成了《長生訣》內的竅訣。
  徐子陵又把看到海鷗的事說出來。
  寇仲大喜,把長劍拾回來,大喝道:「再試試看,記著只能砸本高手的劍好了。」
  徐子陵一聲領命,執起短戟,便學剛才般一戟打去。
  「叮!」
  寇仲全力架著。
  徐子陵苦惱道:「為何今次卻不靈光了?」
  寇仲道:「你回到沙灘去,學剛才般衝過來,可能問題出在你沒有跑熱了身子。」
  徐子陵想想亦是道理,依言而行,豈知依然全無用處,風光不再。
  接著無論如何練習,總再使不出剛才那一手的威力來。
  最後兩人頹然躺倒在沙灘上,失落之極。
  寇仲轉身伏在細沙處,以拳捶地道:「問題究竟出在那裡呢?」
  徐子陵心中一動道:「當日李大哥受傷昏迷,你到了外面找騾車,我無聊下練起李大哥的血戰十式,當時姐姐嚇得叫我停手,因為我的刀會發出熱風和刀氣。可是後來我對著真正的敵人時,運起刀來既無熱風也沒刀氣,且一個照面就給人把刀絞飛了,若可想通為何會如此,說不定可解決這個疑難。」
  寇仲精神一振,坐起來道:「那你當時練刀,心中有想到什麼呢?」
  徐子陵回憶起當時的情況,徐徐道:「什麼都沒有想,只是要練好刀法,好保護李大哥和姐姐,不讓他們受到任何傷害。」
  寇仲劇震道:「我明白了。那就是娘說的內外俱忘,無人無我,有意無意之境。剛才你向我攻來時,根本沒想過會這麼厲害,才能達致內天地和外天地渾然為一的境界,正是娘所說的「內外俱忘」,後來有意為之,所以才不靈光了。」
  說是這麼說,但接下來的十多天,兩人由朝練到晚,始終再不能做到所想獲到的效果,重現那如有神助的一擊。
  他們終是少年心性,在揚州城時又懶散慣了,竟停止了練習,整天到海裡獵魚為樂,只覺逍遙自在,好不快活。
  這天兩人由海裡回到沙灘時,寇仲道:「你有沒有留意魚兒逃走的方式,它們都先是全神貫注,然後尾巴一擺,總能由意想不到的角度溜走,還充分利用到水流的特性。若我們能學到它們幾成功夫,就算美人兒師傅再來,恐亦沒那麼輕易把我們打到左歪右倒了。」
  徐子陵精神大振道:「我倒沒想過這點,來!我們去找魚兒偷師。」
  日子就是這樣過去,兩人把玩樂練武與起居作息結合在一起。
  漸漸又回復了以前在小谷時的心態,說話愈來愈少了。
  寇仲練內氣時,就在沙灘上走來走去徐子陵則睡個一動不動。
  一動一靜,各異其趣。
  過了兩個多月,這天兩人在海裡追逐一條大青魚時,寇仲一劍剌出,明明刺不中那青魚,豈知青魚如受雷殛,竟反肚死了,表面卻不見任何傷痕,剖開一看,內臟竟爆裂了。
  兩人先是愕然,旋則大喜,且更加勤力練起功來。
  不過徐子陵總愛模仿鳥兒多一點,更愛觀察追捕海鷗的大鷹,還學習它們飛翔的姿態。
  寇仲則向各式各樣的魚兒學師,又細察螃蟹的橫行躲術和攻防戰術,兩人都達到沉迷的階段。
  吃東西時,便彼此交換心得,又拆招對打,由李靖的血戰十式變化出更多適合自己的方式。不過始終仍未達到早先似奔雷一擊的水平。但兩人已非常高興,頗有得心應手的氣概感覺。
  這天一覺醒來,走往海灘,赫然發覺沙灘處擺著兩個籃子,放了兩套衣服,還是御寒的厚衣。
  只見沙上寫著:「今晚月升之時,在此相見,別忘了穿上衣服。師傅字。」
  兩人這才發覺身上衣服已破蔽不堪。一時臉臉相覷,既感歡喜,又是煩惱。
  究竟她有什麼目的呢?
  那晚雲玉真再來,一身雪白捆金黃邊的武士服,頭上卻紮了個充滿男兒氣概的英雄髻,綁著素黃色武士巾,既英姿爽颯,又是美得教人目眩神迷。
  像上趟般提著盞精緻的風燈,背掛銅簫,先著兩人盤膝坐下,隨把風燈放到二人正中處,仔細打量了他們後,大訝道:「為何不見只兩個月,你們卻都長高了,已有點軒昂男兒漢的模樣。最難得是氣度不同,只看你們的眼神,便知內功大有長進了。」
  寇仲一摸臉上長得又密又厚的鬍鬚,笑道:「全靠這些傢伙,看來自然威猛多了。」
  徐子陵和寇仲朝夕相對,自然感覺不到對方的變化,但在雲玉真眼中,兩人確令她有刮目相看的變化。
  因兩人的氣質和風度都有明顯分別。
  徐子陵更為高挺俊拔,有寇仲所沒有的文秀瀟灑的氣質,卻沒有寇仲那種既潑野又懶洋洋味兒的粗獷豪逸。
  論身材,寇仲雖然比徐子陵要矮上一寸,但肩寬背厚,身型雄偉,氣勢要比徐子陵更豪猛。
  其中一個原因是徐子陵眉清目秀,較像文人雅士多一點而寇仲卻是眉發粗濃,其方面大耳,亦和徐子陵較瘦削的俊臉明顯有異,使他總多了點粗狂的味兒。
  兩人各具奇相,自有其引人之處。
  雲玉真心中奇怪,為何上趟見他們時,並沒有特別留心他們的形相,但今次卻不由自主注意到他們的樣貌呢?
  想到追裡,俏臉微熱,忙掩飾道:「我曾派人來看過你們幾趟,總說你們在海灘或溜到海裡玩耍,為何內功竟會好起來呢?」
  徐子陵聳肩道:「我們是遊戲不忘用功,不過玩了整整兩個月,已覺玩厭了,正想到外面闖闖,美人兒師傅你有什麼好指教哩?」
  雲玉真啼笑皆非,但又心中歡喜道:「終肯認我作師傅了。」
  寇仲哈哈笑道:「雲幫主切勿誤會,師傅還師傅,但美人兒師傅只是我們兩兄弟為你起的綽號,就像宇文化骨和韓仆地那樣,是特別想出來的稱呼。」
  雲王真不知好氣還是好笑,想冷起俏臉唬嚇兩句,旋又「噗哧」嬌笑道:「去你兩個大頭鬼,我真要收你這兩個小鬼作徒弟嗎?只不過見你們還有些好處,才處處關照你們。」
  兩人對望一眼,露出早知你是這樣的微笑。
  雲玉真無名火起,怒道:「信不信我把你兩人的武功廢了,教你兩個打回原形,好過看到你們就覺嘔氣呢。」
  寇仲湊近笑道:「美人兒師傅是不會這麼殘忍的,嘻!念在你對我們總算不錯,說出你的困難和需要吧!只要有足夠酬金,又是輕而易舉的小事,我們說不定肯幫忙哩!」
  雲玉真忍俊不住,狠狠橫了他一眼,歎道:「你兩個小鬼死到臨頭都不自知。現在你們成了幾方勢力爭逐的對象,只要給人抓到,由於有前車之鑒,你們休想再有脫身的機會。識時務的最好就來巴結本幫主吧!」
  旋又道:「我要害你們真是易如反掌,只要放出消息,保證你們休想有容身之所。」
  徐子陵不解道:「你武功遠勝我們,又有無數手下,有什麼事是非要纏上我們,並要我們出馬不可呢?」
  雲玉真淡淡道:「你們聽過東溟派嗎?」
  兩人愕然半晌,一齊點頭。
  雲玉真笑道:「我只是試探一下你們,看你們是否老實。事實上你們曾接觸過她們,又由她們的船上跳到海裡去。當晚更破壞了海沙幫偷襲她們的陰謀,我的情報有錯誤嗎?」
  兩人聽得瞪口結舌。
  寇仲呼出一口涼氣道:「看來海沙幫內也有你布下的奸細了。」
  雲玉真柔聲道:「實話直說,江湖間每一個幫會都需要龐大的經費,像海沙幫和水龍幫便是以販運私鹽為主要收入,故能和我巨鯤幫列名八幫十會之一。而八幫中最卑鄙無良的就是以洞庭湖為根據地的巴陵幫,他們專事販賣婦女,供應天下妓院的須要,獲利亦是最厚。」
  徐子陵失聲道:「武林真的無人嗎?為何竟容許這種幫派的存在?」
  雲玉真沒好氣道:「現在天下亂成一團,每個幫派均有後台撐腰,否則早給人吃掉了。海沙幫後面有宇文門閥,水龍幫則是宋閥的看門犬,巴陵幫的後台老闆勢力更大,因為那就是當今的皇帝老子。」
  兩人啞口無言,難怪人人都要討伐皇帝老子了。
  寇仲深吸一口氣道:「那麼美人兒師傅你的後台又是那個硬手?」
  雲玉真嘴角逸出一絲驕傲的笑意,漫不經意道:「我就是我,何須倚賴別人來生存。而我出賣的都是第一手的情報。不要以為我認錢不認人,非是我雲玉真看得上眼的人,多少錢都休想由本幫主處買到半句消息呢。」
  徐子陵失聲道:「情報都可當貨物般來賣錢嗎?」
  寇仲歎道:「難怪你對我們的事知道得那麼詳細了,原來你是食這行飯的。」
  雲玉真不耐煩地道:「知己知彼,才可百戰不殆。現在天下形勢之亂,實是史無先例,誰能掌握對方軍隊的佈置、實力的強弱,兵員的虛實,誰便有機會稱霸天下,我這行業才得應運而生,若非如此,恐怕我們早給人吞併了。」
  徐子陵奇道:「若是如此,美人兒師傅你理該很想知道《長生訣》和「楊公寶藏」的事才對。」
  雲玉真好整以暇道:「這件事要分開來說,《長生訣》雖是道家瑰寶,修道人夢寐以求的天書,但和爭天下卻沒有直接關係。至於楊公寶藏,羅剎女根本沒有告訴你們,否則你們這兩個恨不得發大財的小鬼就不須到餘杭去偷鹽了。哈!楊公寶藏在揚州城?只有韓仆地那蠢材才相信。」
  寇仲咋舌道:「美人兒師傅你真厲害,不若嫁給我們兩個算……啊!」
  雲玉真收回賞了他一記耳光的玉手,冷然道:「就算我沒有心上人,也不會看上你這兩個乳臭未乾的小子。」
  寇仲撫著臉頰笑嘻嘻道:「這麼說美人兒師傅已有心上人了。」
  雲玉真毫不客氣道:「關你什麼事?」
  徐子陵忽然道:「你這叫恃強凌弱,將來我們練成武功,你就知道滋味了。」
  雲玉真微笑道:「我在等著哩!好了!現在來個明買明賣,你們為我辦好一件事,本幫主就放過你們。否則無論你們走到那裡,我都放出消息,看看你們再遇上什麼宇文化骨,什麼韓仆地,杜伏威時,會有什麼後果?」
  寇仲苦笑道:「這是威脅了。」
  雲玉真柔聲道:「除了威迫,還有利誘,包保你們拒絕不了。我就先傳你們一套輕身功夫,使你們將來亡命天涯時,多些逃走本錢。唉!可能我雲玉真前世欠了你們點什麼,才心甘情願把自己最出色的功夫傳給你們,卻又連真正師傅的名分都沒有。」
  兩人大為心動,若可在屋頂上處飛來飛去,那就算短命三年都甘願。
  寇仲忙賠笑道:「將就點,我們就真個認了你做美人兒師傅算了。」
  徐子陵比較有點原則,試探道:「傷天害理的事我們可不幹,殺人放火更不成。」
  雲玉真沒好氣道:「你們有那種能力嗎?小賊就是小賊,如不是要你們偷東西,還可要你們來幹什麼?」
  兩人大為錯愕,若只是偷東西,她自己不是更勝任愉快嗎?
  雲玉真看看天色,道:「不要多問,其中自有道理。偷了東西後,我還可每人給你們十兩黃金,怕死的話,那足夠你們隱姓埋名以度此殘生。現在我立即傳你們輕功心法,一個月後我再到追裡找你兩雙死小鬼,到時自會教你們知曉去偷什麼東西。」
  寇仲和徐子陵在這麼厲害的威逼利誘下,「欣然」答應了。
  雲玉真清麗的俏臉露出甜甜的笑意,瞅了兩人幾眼,弄得他們大暈其浪時,才肅容道:「我的輕身功夫乃匯合各家之長後,自創出來的,人稱「烏渡術」,在武林被尊為的「奇功絕藝」中別樹一幟,非常有名,所以莫要以為我只是拏些下等功夫來哄你們。」
  徐子陵奇道:「什麼是「奇功絕藝」?」
  雲玉真道:「沒時間和你多說了,但杜伏威的『袖裡乾坤』和宇文化及的「冰玄勁」便是其中之二。」
  頓了頓續道:「所謂輕身功夫,就像魚兒在水中的暢遊,只不過將水換作了充塞大地間的氣和風,最關鍵處首先是如何輕身及在空中換氣,我的「鳥渡術」更講究在空中滑行的軌跡。由於你們內功已有良好的根底,只須一個月時間依我的方法練習,便可得小成。」
  兩人不敢打岔,聚精會神聽著,心中的興奮像烈火般高燃著。
  雲玉真先問了他們行功的方式,聽畢後沉吟片晌,頹然道:「你們的內功根本是前所未有的,恐怕我不懂指點你們了。」
  兩人大急。
  徐子陵道:「你先把你的訣竅說出來,然後我們再想辦法練習好了。」
  雲玉真歎道:「你們好像不知有走火入魔這回事似的。」
  寇仲哂道:「我們的內功叫能人所不能。美人兒師傅求你快說吧!至多將來你的心上人不要你時,由我們接替好了。」
  雲玉真怒瞪他一眼,嚇得寇仲滾了開去時,才沉聲道:「你們出了事時,莫要怪我沒先作警告。「烏渡術」的第一步就是先明白什麼是「正反之氣」,所謂正之氣,就是物體往上拋時,到了力盡就須落下來。而反之氣則是力盡時靠生出的反勁,使力度能繼續上升。這必須體內具有真氣的人才能辦到。」
  接著說出了一大串口訣,教兩人記緊後,又指導了兩人蹤躍換氣的法門,最後歎了一口氣道:「若練習時覺得身體不舒服,就不要勉強用功。唉!我要走了!」
  舉起了風燈,內力透入燈內,風燈立時明滅不定。不片刻海面遠處傳來響應的燈號,兩人這才知道風燈有此傳訊作用。
  兩人都有點依依不捨。
  雲玉真望著他們微歎道:「希望下趟來時,你們仍然生龍活虎吧!」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08

第十章 機密帳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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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由一塊高達三丈的巨石飛身而下,「蓬」的一聲,結結實實摔在沙灘上,跌了個七葷八素,不辨東西。
  旁邊的徐子陵蹲下俯頭苦笑道:「我們的美人兒師傅說得對,她的「鳥渡術」無論是運氣換氣發動的方式,和我們自己所謂的絕世神功,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就像永不能融渾在一起。看來我們的輕功美夢,就此可以收工榮休了。」
  寇仲轉過身來,仰望著他道:「不要這麼快便認輸好嗎?還記得我們的偉大理論吧!只要內外合一,我們就能發動體內的真氣,而內外合一的唯一方法就是物我兩忘。」
  徐子陵苦惱道:「問題是我們只是凡夫俗子,總不能每次跳高躍低都可達到那種境界呀。咦!我有個很蠢的方法。」
  寇仲猛地坐起來道:「若連這種難題都可想得出方法來,就絕不是蠢方法。」
  徐子陵道:「記得那趟我們由東溟派的大船跳下海的奇遇嗎?」
  寇仲哂道:「發夢都忘不了呢!還差點淹死了。」
  徐子陵正容道:「我們不但沒有死,還很自然的學懂了在水底以內息呼吸的方法。可見我們在某種絕境裡,會自然發揮娘說的體內那寶藏,而這寶藏早經《長生訣》的奇異功法開啟了,而只有在生死關頭,寶藏才會被迫出來。」
  寇仲望往剛躍下來的石頭,色變道:「你不是提議我們一起從百丈高崖往下跳嗎?」
  徐子陵聳肩道:「怕什麼,若下面只是大海,絕不會摔死的。」
  寇仲搖頭道:「那絕不成。只有會摔個粉身碎骨,我們的真氣才會被迫出來。」
  這次輪到徐子陵色變道:「你不是認真的吧!」
  寇仲肅容道:「百丈高崖是誇張了點,恐怕美人兒師傅也要摔得玉殞香消。有十丈許已足夠了。唉!小陵!讓老哥我先去試試看吧!若我真的跌死,就把我火葬了,然後將骨灰帶回娘的那小谷安葬。你則死了要成為武林高手的心,乖乖做個好廚師,將來生下兒子,就改名徐仲來紀念我這偉大的兄弟吧!」
  徐子陵失聲道:「告訴我你是說笑好了!」
  寇仲搖頭道:「當你見過宇文化骨、杜伏威那類人時,就永遠都不肯再甘於平淡。又等若遇上娘或美人兒師傅那種美人兒,便很難情願娶個普通的女子作嬌妻。我怎都要搏這一鋪,贏了就有可能練成絕世輕功,輸了就到黃泉下找娘盡點孝道,明白了嗎?我的好兄弟。」
  徐子陵頹然坐下,啞然失笑道:「你的話總是有很大的說服力,要死就一起去死好了。」
  兩人站在高崖邊緣處,俯頭看著十多丈下的草叢和亂石,又猶豫起來。
  寇仲低聲道:「似乎高了點,我們真蠢,忘了問美人兒師傅一般初級高手可以跳多少丈。」
  徐子陵望往壯麗的星空,苦笑道:「是否該回去睡覺呢?」
  寇仲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道:「我叫到第三聲,就一齊往下跳。記著要……唉,都是不要記著什麼,一切順其自然好了。」
  ?
  徐子陵高叫道:「一!」
  寇仲接道:「二!」
  然後兩人一齊狂喊「三!」
  四足用力,兩人彈離崖緣,來到了崖外的虛空。
  剎那間,過往所有深刻難忘的回憶,例如在小溪戲水遇上了傅君婥、她的逝世、被杜伏威挾著在原野上狂奔、與素素在街上閒逛、在妓院給青青的冷待、初見雲玉真時的驚艷,都在電光石火的空隙裡,迅疾掠過心頭,接著是一片空白。
  然後感到身體迅速下墮。
  就在這生死存亡的剎那,忽然完全呼吸不到任何外氣,而內息卻像火把般「蓬!」的一聲被點燃起來。
  就像一個夢境。
  忽然間,他們明白了催動體內真氣的法訣。
  就是要先斷絕後天呼吸,才能發動體內的真氣呼吸,也就是道家所說的先天呼吸。
  兩人全身有若蟻行,真氣往來不窮。
  徐子陵是由湧泉而上,寇仲則是由天靈貫下來。
  他們同時記起了美人兒師傅的鳥渡術,猛提一口真氣,雙掌下按,運起「反勁」,立時生出往上反衝的力道,竟大幅削減了下跌的速度,還朝上升起半尺,翻了一個觔斗,這才「蓬」的一聲掉進了一堆密生草叢中,跌得個滿天星斗。
  寇仲首先爬了起來,高呼道:「娘!我們成功了。」
  寇仲和徐子陵在武道上終跨出了無可比擬的一步,作出了最關鍵的突破。雖然離真正高手的水平,仍有一段距離,但卻正朝那方向邁進。
  一天徐子陵忽發奇想,扯了寇仲到海底練武,但怎都立足不穩,於是每人在腳上綁了塊石頭,這才改善了情況。
  逐漸他們發覺其實是可以運氣使力聚於雙腳,甚至可對抗暗流的衝擊,而不用倚賴石頭的。
  有了這發現後,他們開始試驗在海水中升高下降,練個不亦樂乎。
  到了地面,有了水底的經驗,練起鳥渡術來,更是得心應手,普通丈許二丈的大樹,他們可輕易飛身而上,跳下來時更可賣弄各種姿態和花式。
  又相互交換兵器來對打,循步漸進的掌握了運勁的法門。
  這晚到了與雲玉真約定的大日子,兩人穿著整齊來到沙灘上。
  寇仲坐下來想了一會,道:「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忘了這是娘說的還是杜伏威說的了。」
  徐子陵道:「好像是娘說的。你是否不相信我們的美人兒師傅了。」
  寇仲道:「武林高手總要高深莫測,不能教人識穿我們有多少斤兩。所以我們最好把實力隱藏起來,不讓美人兒師傅知道我們學曉了她的鳥渡術,倘她真要害我們時,也多了點逃命的本錢。」
  徐子陵點頭同意,朝海看過去道:「看!看!」
  一點燈火出現在海面處,迅速移近。
  一艘快艇在礁石間左穿右插,來到了淺水處。
  兩人功聚雙目,小艇立時清晰起來,見到撐艇的是四名大漢,船頭立著一位身穿白色勁裝的妙齡女子,卻不是雲玉真。
  少女騰身而起,兩個起落來到兩人身前,恭敬地道:「小婢雲芝,奉幫主雲玉真小姐之命,特來接兩位公子上船。」
  他們想不到雲玉真有此一著,交換了個眼色,隨雲芝到艇上去了。
  登上三桅船後,雲芝把兩人引到主艙去,見到了坐在一端太師椅內的雲玉真。
  他們在左右兩旁坐好,雲芝退了出去,只剩下他們三個人。
  雲玉真微笑道:「練得怎樣了?」
  寇仲裝出慚愧的樣子,搖了搖頭。
  徐子陵配合得天衣無縫地歎道:「一練就氣血翻騰,那還敢再練下去。」
  雲玉真難以掩飾的露出失望之色,低頭沉吟,許久才勉強地道:「還沒練成就再作計議吧。」
  兩人登時明白過來,雲玉真雖是說得好聽,其實傳他們輕功只是為了要他們達成那任務,不由慶幸沒有把真相說出來。
  雲玉真又歎了一口氣,才道:「你們知否那天東溟派為何肯讓你們到船上去?」
  寇仲道:「他們每年都要到中土來,挑選些有資質的少男回去,不用說都是要來做那些女人的丈夫了,對嗎?」
  雲玉真道:「你們先把那天上船後的遭遇說出來,不要有任何遺漏。」
  寇仲幾句話就把事情交待了。因為當時的過程只是半盞熱茶的時間。
  雲玉真聽得秀眉緊蹙,好一會才道:「這真是奇怪,為何東溟夫人會問你們這些奇怪的問題?」
  徐子陵道:「還用說嗎?既要選婿,自然要找些有胸襟抱負的傢伙,到發覺我們只是兩個財迷心竅的人,便一怒逐我們下船了。」
  寇仲奇道:「你不是要我們去偷她們的東西嗎?那不如由你自己出手好了,只要她們收起上落的吊梯,我們便爬不上去了。」
  雲玉真不耐煩地道:「若有別的選擇,誰要靠你兩個小鬼了。現在只有你們可大模大樣混進她們的「飄香號」去。」
  兩人為之愕然。
  寇仲訝道:「美人兒師傅是否弄錯了,我們恐怕和你都是不受東溟夫人歡迎的人物吧?」
  雲玉真道:「此一時彼一時,怎可同日而語。現在你們對東溟派立了大功,東溟夫人還派出手下四大護法仙子,四出找尋你們,只不過找不到吧了!」
  兩個小子立時神氣起來,想到那美麗的小婢,心兒立時熱了。
  雲玉真微笑道:「現在明白了嗎?我會設法令她們碰巧的找到你們,那你們就有機會到「飄香號」去了。」
  徐子陵道:「你還未說究竟要我們偷什麼東西呢!」
  雲玉真淡淡道:「記得我說過每一個幫派都有他們賺大錢的方法嗎?東溟派最拿手就是打造優質的兵器,這在江湖上非常有名。最出名的十多件神兵利器,其中三件便是出自她們在琉球的鑄造廠。」
  徐子陵恍然道:「原來你是要我們去偷兵器。」
  雲玉真沒好氣道:「除非是干將莫邪那等神兵利器,否則有什麼好偷的。我要你們偷的是一本事關重大的賬簿。」
  兩人愕然以對。
  雲玉真秀眸閃閃,道:「這賬簿記錄了近幾年來東溟派出售兵器的交收記錄,賣方買方均有畫押蓋印,列明兵器種類數量。宇文化及命海沙幫攻打「飄香號」,為的正是這賬簿。」
  兩人聽到一頭霧水,大惑不解。
  雲玉真道:「這牽涉到朝廷內的鬥爭。例如某個大臣暗中向東溟派買入大批兵器,那這帳簿便成了如山鐵證,可讓宇文化及奏上那個昏君,從而扳倒對頭,明白了嗎?」
  寇仲道:「美人兒師傅又不是宇文化及,為何要得到這本賬簿呢?」
  雲玉真道:「你少管我的事,總之把賬簿偷出來,我便還你們自由和答應了的黃金。如果你們有膾嘗試,趁還有十多天時間,我會使人教你們上乘的偷竊術,清楚了嗎?」
  敲門聲向,雲芝來報道:「有艘小艇由後追至,該是李公子追來了。」
  雲玉真粉臉微紅嗔道:「這纏得人心煩意亂的混賬傢伙,讓他上船來好了。」
  頓了又頓道:「帶這兩個小鬼去見陳公。」
  兩人見她對那李公子其心實喜之,已大不是滋味。現在又要遣開他們兩個小鬼,自尊心大受傷害,憤然隨雲芝去了。
  雲芝領了雲玉真的命令後,把他們帶到上層的走廊,來到一道房門前,敲門道:「陳公!兩位公子來了。」
  一把蒼老的聲音傳出來道:「著他們進來吧!」
  雲芝把門推開,教他們自己進去。
  兩人步入房內,才發覺這房間出奇地大,擺滿各式各樣的鎖頭、房舍的模型,和一些不知有什麼用途的工具,牆上則釘滿了許多建築圖樣,竟是設在船上的大工場。
  一個傋僂的長鬚老人正在靠窗處拏起一個鎖頭在看個不休,眼尾都不望向他們,啞聲道:「關門!」
  徐子陵把門掩上了。
  老人放下鎖頭,朝他們走來,由於他比兩人矮了大半個頭,要仰起臉,方可看清楚兩人的模樣,乾笑道:「聽說你們自少就偷偷扒扒,哈!先將手伸出來讓我看看。」
  老人伸手把他們四隻手左握右捏,好一會露出驚訝之色道:「我從未見過比你們更好的手了。竟然一下子出了兩對之多,哈!我陳老謀有傳人了。」
  按著負手走了開去,到了艙窗前才停了下來,凝望窗外道:「想偷東西,除了一雙靈巧的手外,還要有隨機應變的急智,超卓的建築機關等學間。」
  又踱了回來,召兩人來到一座建築模型旁,道:「這建築物由十座大小不一的四合院落組成,假若我要你們去偷一塊寶玉,你們憑怎樣把寶玉找出來呢?」
  見兩人無言以對,便得意洋洋來到另一座模型處,道:「你們認得它嗎?」
  寇仲失聲道:「這不是揚州總管的府第嗎?」
  陳老謀道:「正是尉遲勝的狗窩。其實要偷東西還不算太難,假若我要你們偷一份機密卷宗,看完後要把卷宗記載的所有東西記在腦內,事後還要把卷宗放回原處,更使人不知道被人看過,那便除了要有高強本領,還須很好的記憶力了。噢!你們識字嗎?」
  寇仲對雲玉真已動了疑心,當然不會說真話,愧然道:「我們那有機會上學堂呢?」
  陳老謀同情地道:「這也怪不得你們。幸好今趟的任務,你們根本不須識字。」
  領著兩人來到左牆一幅掛圖前,道:「這就是你們曾到過的「飄香號」,塗黑了的地方,是我們尚未清楚的地方。」
  圖中是一幅「飄香號」的立體透視圖,但甲板下的主艙部分,都給塗黑了。
  陳老謀滔滔不絕地解說起來,兩人也覺有趣,耐心傾聽,還不時提出問題。到天明時,雲芝才來帶他們到長廊近船頭那端的房間休息,兩人倒頭大睡,到黃昏才給喚醒。
  兩名俏婢來侍候他們沐浴更衣,又為他們刮去鬍鬚,梳好髮髻,到雲芝來領他們到艙廳去時,看得她秀目亮起來訝道:「原來兩位公子一表人材,真是失敬了。」
  寇仲見她俏麗可人,湊過頭去道:「姐姐今年多少歲,看來和我們差不多吧?」
  雲芝沒好氣道:「總比你們年長。來吧!」
  領頭去了。
  兩人知道她看不起自己,交換了個洩氣的表情和眼神,追著去了。
  到了艙廳,已擺開一席酒菜,只有三個席位,其間已坐了一名錦袍大漢,模樣醜陋,左頰還有一道長約兩寸的刀疤,予人猙獰的感覺,但兩眼閃閃有神,一看便知是內功精湛的高手。
  那人倒很客氣,站起來歡迎他們道:「本人巨鯤幫副幫主卜天志,雲幫主有事到了岸上去,囑卜某負起招呼兩位小兄弟之責。」
  兩人見不到美人兒師傅,又想到她定是隨那什麼李公子去了,大感失落,不過卻抵不住食物的誘惑,虛應過兩句,便坐下大吃大喝,把一切不如意的事都拋於腦後。
  卜天志有一句沒一句問起他們過去的事。寇仲隨口編造,騙得他似非常滿意。
  散席前,卜天志召人取來一個錦盒,打開盒蓋,裡面放了本精美的冊子,封面處印有東溟派的標誌,和「飄香號」上旗幟繡的一式一樣。
  兩人大訝望向卜天志。
  卜天志沒有說話,翻開了第一頁,只見上面密密麻麻佈滿了以墨汁和硃砂兩色寫的文字。一邊是黑墨寫的兵器種類和數目,一邊是朱紅色的銀碼數目,竟是以黃金計算,最大的一筆達三千兩黃金,那可足夠普通人吃十多輩子了。另外還有日期和交收地點。
  最觸目驚心是頁頂寫了「隴西李閥第一」六個字,但卻見不到花押印章一類的東西。
  寇仲故作糊塗地道:「它認得我,我卻認不得它們,這上面寫的什麼呢?」
  卜天志翻往第二頁,卻是一片空白。
  卜天志揭回第一頁,道:「我們請兩位小兄弟去偷的,就是這本賬簿,翻開第一頁就是這樣子的,你們要留心記著,到時不要弄錯了。」
  徐子陵試探地,指著李閥第一那「一」字道:「這個我認得是個「一」字,其它就不認得了,究竟寫了些什麼東西呢?」
  卜天志道:「寫什麼都不用理會,這「一」字只是指第一頁,等你們離船時我會再給你們多看一遍。」
  兩人更是心中懷疑,不過接著又要去向陳老謀學他偉大的偷技,無暇多想,有閒時則在房內偷偷練功。
  五天後經過長江水口,泊岸停了四天,卻不許兩人上岸。接著起程北上,吃晚飯時,才知道雲玉真已回來了,便是不見了卜天志。
  雲玉真神采飛揚,整個人美得像會發光的樣子。不過寇徐兩人知道她並沒有對自己推心置腹,對她再沒有初時的美麗憧憬了。因她絕不是另一個傅君婥又或是素素。
  寇仲問道:「究竟現在我們要到那裡去?」
  雲玉真道:「我們現在北上淮水,再西往鍾陽,到時會安排你們的行動。」
  定睛打量了他們半晌後,笑道:「過兩年你們必是軒昂俊偉的男兒漢,現在刮了鬍子,理好頭髮,比以前神氣多了,你們今年多少歲。」
  寇仲道:「我剛過十八,他比我少一歲。」
  雲玉真欣然道:「聽陳公說你兩人什麼技倆都一學就會,並沒有辜負我對你們的期望。」
  徐子陵道:「我們若真的偷到了那賬簿,怎樣離開那艘大船?」
  雲玉真道:「這個你們不用擔心,我會使人教你們如何利用燈號和我們聯絡,到時我會親身到船上來接你們走,保證安全得很。」
  寇仲道:「東溟派到中原來,為何會逗留這麼久呢?」
  雲玉真道:「她們每隔三年,就到中原來一段時間,接受新的訂單和收賬,至於兵器則另有船隻負責運送,這些你們都不用理會。」
  徐子陵道:「外面的形勢有沒有新的變化?」
  雲玉真淡淡道:「杜伏威仍穩守歷陽,數次擊退了隋軍。竇建德四個月前已自稱長樂王,聲勢尤在杜伏威之上。新近又冒起了幾個人,一個是徐圓朗,另一個是盧明月,這兩人都是武林中舉足輕重的人物。但若論哄動,卻及不上鷹揚派的梁師都和劉武週一齊起兵反隋。他們原都是隋將,所以他們的起事實大幅削弱了隋室的力量。」
  旋又歎了一口氣道:「這兩人和突厥關係密切,梁師都新近還拜在突厥「武尊」畢玄門下,成了他的弟子。有突厥人介入,這殘局都不知如何可收拾了。」
  兩人記起梁師都的兒子梁舜明和沉天群的美麗女兒沈無雙,一時想得癡了。
  徐子陵關心素素,問起她的主子翟讓。
  雲玉真確對形勢瞭若指掌,從容道:「翟讓和李密正集中兵力,準備攻打興洛倉,若成功的話,隋室危矣。在義軍中,若以德望論,自以大龍頭翟讓聲勢最盛,但他的聲勢卻全賴李密而來,遲早是會出問題的。」
  接著奇道:「你們似乎對這方面也有點認識呢?」
  寇仲道:「都是杜伏威告訴我們的。」
  兩人都在擔心素素,匆匆吃畢,又去跟陳老謀學藝了,等回返房間時,已是三更時分。
  兩人詐作登榻就寢,躲在帳內商量。
  寇仲道:「我們的美人兒師傅美則美矣,但心術卻不大好,分明是利用我們去偷東西來害人。」
  徐子陵道:「應是像威脅我們般去威脅李閥的人,我們才不作他的幫兇,不若我們乾脆溜掉算了。」
  寇仲歎道:「你以為我不想走嗎?問題是美人兒師傅若真的狠下心來,把我們的行蹤公告天下,甚至附送繪有我們尊容的畫像,那我們便確是寸步難行,所以定要想個妥善的逃生大計。」
  徐子陵道:「真想見到東溟夫人時,就把所有事說出來,然後央她帶我們到琉球去,不過這樣做就不能為娘報仇了。」
  寇仲接口道:「也見不到李大哥和素素姐。」
  兩人默然片晌後,寇仲道:「你有沒有發覺這幾天船上的情況有點異樣。」
  徐子陵點頭道:「自美人兒師傅回來後,船上突然緊張起來,航道更不時改變,看來是在防備某方面的敵人。」
  寇仲拍腿道:「有了!這些人說不定是衝著我們來的。例如海沙幫,又或我們的老爹杜伏威,你可以在別人處布下奸細,人家不可以用同樣手法對付你嗎?」
  徐子陵苦笑道:「那算什麼鳥的方法,給老爹和韓仆地拿到,我寧願留在這裡了。至少是騙得客客氣氣的款待。」
  寇仲胸有成竹道:「山人自有妙計,我們就來一招「借死遁」,好像給人殺了的樣子,其實卻是逃之夭夭。」
  徐子陵頹然道:「說就容易,但怎辦得到呢?」
  寇仲道:「換了在別處,又或我們的功夫像以前般窩囊,自然辦不到。但現在只要詐作中招,墮進海中,再湧起一些鮮血,然後出海底潛走,那時誰都以為我們葬身大海了。我們豈非便可回復自由之身嗎?」
  徐子陵道:「那來血呢?」
  寇仲作了個偷的手勢,笑道:「我們每天都大塊雞肉吃進肚內,可知膳房內定養了不少雞,明白了嗎?」
  徐子陵苦惱道:「問題是我們不知敵人什麼時候來,若過早取血,早凝結成硬塊,倘墮海時浮出一塊塊硬的雞血,豈非笑甩別人的大牙嗎?」
  寇仲道:「我們可把雞弄暈,這是我們偷雞輩的拿手把戲,偷回來後塞在床底,若敵人還沒有來,便再換另兩隻雞,此法必行。」
  徐子陵仍在猶豫時,寇仲坐起來道:「是試試我們的輕身功夫和陳老謀的偷術的時候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09

第十一章 毒如蛇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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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把耳朵貼在木門處,運功一聽,肯定廊道無人後,推門探頭,接著閃了出去。
  徐子陵緊隨其後,說不緊張就是騙人的了。
  膳房在船尾的位置,要經過這道長廊,走上樓梯,過丈許的甲板,才能到達膳房的入口。
  廊道只一頭一尾掛了兩盞風燈,中間一截暗沉沉的,在這時刻,除了當值的人員外,大多數人均已酣然入睡。
  兩人提氣輕身,鬼魅般朝船尾一端掠去。
  豈知到了通往甲板的樓梯時,人聲由上傳下來,赫然是雲玉真的嬌笑聲。
  兩人嚇得魂飛魄散,照距離再難有機會溜回臥房去,慌不擇路下,兩人推開陳老謀傳藝那大房的門,縮了進去。
  只有這裡他們可暫避一時。
  他們熟門熟路的在靠海一角的櫃子底下躲了起來,心中祈禱雲玉真不是要找他們就好了。
  「咿!」的一聲,工場的木門被推了開來。
  兩人又喜又驚。
  喜的當然是雲玉真到這層艙房來並不是要找他們,驚的卻是雲玉真說不定會發現他們。嚇得兩人閉氣運功,催動內息。
  若換了其它人,儘管內功比他們深厚精純,亦瞞不過像雲玉真這種級數的高手。
  但偏是《長生訣》乃道門最高心法,專講養生深藏之道,運功時全身機能有若動物冬眠,呼吸似有如無,精氣收斂,加上雲玉真並非蓄意察探,竟茫不知室內藏了兩個人。
  乍聽似是只有雲玉真那細不可聞的足音,但他們卻感到入來的是兩個人,因為當雲玉真到了室內後,才傳來關門的聲音。
  雲玉真的嬌笑響起道:「策哥!快來!這就是飄香號的掛圖,我們損失了三名好手,才得到這些資料,你該怎樣賞人家哩!」聲音竟是出奇的狐媚嬌嗲。
  接著雲玉真低呼一聲,然後是她咿咿唔唔的喘聲和衣服摩擦的聲音。
  兩人大感沒趣,想不到雲玉真平時對他們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的樣子,現在竟任人玩弄。
  另一方面卻是大為驚慄,此人落足無音,看來武功更勝於雲玉真。
  接著一把年青爽朗的男聲道:「玉真你更豐滿了。看!多麼夠彈力。」
  雲玉真嬌喘道:「辦完正事才來好嗎?今晚你還怕我飛走嗎?」
  兩人聽得心中大恨,這美人兒師傅在他們心中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
  那人顯是放開了雲玉真,後者道:「還不點燈。」
  燈光亮了起來。
  雲玉真道:「東溟夫人單美仙的功力已臻化境,幸好我知她會在七天後到彭城去會李淵,來回至少要十天,那是我們唯一偷賬簿的機會了。」
  男子道:「那兩個小鬼真行嗎?船上還有東溟派的小公主和護法仙子,都是第一流的高手呢。」
  雲玉真笑道:「那兩個小子機伶似鬼,惟一的問題是學不成玉真的烏渡術,否則有心算無心下,此事必十拿九穩。到時我會佯作攻打飄香號,引出她們的高手,好讓他們脫身,理該沒有問題。」
  男子笑道:「每次你這騷狐狸提起那兩個小子時,都眉開眼笑,是否想想嘗嘗他們的童子功呢!」
  雲玉真笑罵道:「見你的大頭鬼,我會看上那兩個乳臭未乾的小流氓嗎?不過他們還算討人歡喜,由於此次事關重大,所以才要你這獨孤門閥的新一代高手出馬接贓,到時順手殺人滅口。人家為你這麼盡心盡力,你竟這麼來說人家,啊……唔……」
  兩人又纏綿起來。
  寇仲和徐子陵卻是腦內響起了晴天霹靂,傷透了心;原來現實竟是如此殘酷。以前雲玉真的甜言蜜語,全是騙他們的。
  同時恍然大悟。
  巨鯤幫的後台就是四大門閥之一的獨孤門閥,而此事正是獨孤閥對忖李閥或宇文閥的陰謀。
  跟著又傳來雲玉真的聲音,嬌喘著道:「我回睡房吧?真想逗死人家嗎?這兩晚該會平安無事的,但轉入淮水就不敢包保了。杜伏威不知如何得到風聲,知道兩個小鬼來了我船上,到時就要憑你獨孤策的『碧落劍法』去應付他的『袖裡乾坤』了。」
  獨孤策傲然道:「放心吧!二哥已親領高手接應我們,順手宰掉杜伏威,那時江淮軍只剩下一個輔公佑,還何足懼哉。」
  雲玉真道:「將來你們獨孤家得了天下,可莫忘了我雲玉真呢!」
  獨孤策沉聲道:「你真肯定那兩個小子不知道『楊公寶藏』的秘密嗎?」
  雲玉真道:「當然肯定。我曾故意嘲笑他們不知道藏寶的地點,只看他們的反應和表情,便知傅君婥沒告訴他們了。事實上傳君婥始終是高麗人,怎會把這事洩漏給漢人知道呢。來吧!」
  門關。
  足音遠去。
  兩人鬆了一口氣,又大感失落。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道:「終有一天我們要爭回這一口氣。」
  徐子陵苦笑道:「看來到了淮水後再去偷雞亦不嫌遲。」
  寇仲歎氣道:「回去睡覺吧!」
  那晚他們都睡不好,天明醒來,走到甲板去看海景,心情才開朗了點。
  一群海鷗在追著船尾盤旋飛行,兩人凝神欣賞它們飛行的軌跡弧度,有悟於心,一時看得呆住了。
  雲玉真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道:「今天這麼早起床嗎?」
  兩人故意不轉頭看她,只寇仲勉強應了一聲。
  雲王真到了徐子陵旁,奇道:「你們未見過海鷗嗎?為何看得這麼入神。」
  徐子陵淡淡看了她一眼,想起昨晚她親口囑那獨孤策殺他們滅口,更顯露出淫蕩的本質,心中一陣厭惡,把眼光移回那群海鷗處,沉聲道:「海鷗當然好看多了,至少它們能自由自在的活著,不用擔心被同類傷害。」
  寇仲怕雲玉真動疑,笑道:「小陵一向多愁善感,美人兒師傅切勿怪他。」
  雲玉真那會想到給兩人知悉她的秘密,嬌笑道:「年青人總是滿腦子幻想的了。再看一會,下來陪我吃早飯吧!我會順道告訴你們行事的一些細節。」
  言罷婀娜去了。
  三天後,大船終到達淮水出海的水口,西行轉入淮水。
  船上的人員緊張起來,雲玉真更嚴令兩人必須留在房內。
  到了晚上,寇仲趁人人把注意力放在應付外敵之時,到膳房偷了三隻雞回來,耐心等候。
  兩人穿好衣服,把兵器綁在背上,分在窗旁和房門處留心外面的動靜。
  到了三更時分,走廊腳步聲響起,直朝他們的房間走來。
  兩人駭然躺進帳內去假裝睡著了。
  敲門聲響,接著門給人推了開來,雲芝的聲音道:「你們快穿好衣服,待會我來帶你們到別處去。」不待他們說話,又關上了門。
  兩人嚇得跳起床來,手忙腳亂中殺雞取血,再用偷來的空酒瓶子裝了四瓶,分作兩半,各藏到身上時,雲芝來了,著他們跟在身後。
  此時船身劇震傾斜,竟是轉了個急彎,掉頭往回駛去。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竊念,看來不但敵人來了,而且還來勢洶洶,使巨鯤幫頗為狼狽,只不知什麼地方出了岔子。
  走廊上人來人往,很多從未見過的人,都現身出來,一片山雨欲來前的緊張氣氛。
  寇仲追前少許,問雲芝道:「什麼人來了!」
  雲芝失去了平時的沉著,既不客氣又不耐煩地道:「少說話!」
  寇仲退回徐子陵旁,低聲道:「小流氓終是小流氓。」
  徐子陵當然明白他的意思,若非他們陰差陽錯,與《長生缺》、『楊公寶庫』拉上了關係,江湖上的人根本對他們不屑一顧。
  雲芝乃堂堂一幫之主的心腹小婢,自然不把他們當作是什麼人物。平時奉有雲玉真的命令,才公子前公子後的假以辭色,遇上緊急情況時,這分耐性就沒有了。
  雲芝領著他們來到甲板處。
  兩人趁機後望,只見五艘大船正在上游兩里許外追來,速度奇快。
  甲板上佈滿巨鯤幫的戰士,人人嚴陣以待,準備與敵人作戰。
  雲芝領著兩人往船首走過去,那處眾集了約二十人,包括了雲玉真和久違了的副幫主卜天志在內。
  其它人形相各異,卻佔了七、八人是女子,人人生得貌美如花,見到兩人都美目灼灼注視不已。
  船上雖是烏燈黑火,但一點難不倒兩人的眼睛。
  雲玉真旁有一高度與寇仲相若,約二十五、六歲的男子,長相英俊、氣度沉凝,一身武士勁服。與雲玉真非常匹配。只是臉龐比徐子陵更瘦削,還帶點酒色過度的蒼白,故及不上徐子陵的自然瀟灑,卻有徐子陵沒有的成熟。
  假若他就是獨孤策,論身份地位和武功,則他兩人自是差遠了。
  雲玉真迎上來道:「敵勢極強,我們必須立即避上岸去。」
  卜天志和那懷疑是獨孤策的人來到雲玉真左右兩旁,後者正用眼神打量兩人。
  寇仲故作驚奇的瞪著獨孤策。
  雲玉真乾咳一聲,介紹道:「這是我幫的護法高手,待會由他和卜副幫主貼身保護你們。」
  獨孤策笑道:「兩位小兄弟不要害怕,離船隻是策略上的問題,絕非怕了對方。」
  他一開腔,兩人頓時憑聲音認出他正是獨孤策。
  徐子陵道:「來的是什麼人?」
  雲玉真道:「杜伏威剛攻佔了前方兩座沿河大鎮,封鎖了往鍾陽的去路,所以我們須改道而走。」
  寇仲笑對恭立一旁的雲芝笑道:「看!幫主對我們比你客氣多了。」
  雲芝狠狠瞪了他一眼,垂頭不敢說話。
  雲玉真亦瞪了雲芝一眼,這時有人報上道:「幫主!快到雷公峽了。」
  兩人朝前望去,只見水道收窄,兩岸儘是高崖峭壁,形勢險惡。
  雲玉真下令道:「準備離船!」
  二十多人移往船首左舷處。
  卜天志和獨孤策分別服侍徐子陵和寇仲兩人,挽著他們肩頭來到船緣處。
  敵船此時又拉近至里許的距離。
  巨鯤幫的戰船往左岸靠去,到只有三丈許遠近時,二十多人騰空而起,橫過淮水,往一面危崖飛去。
  卜天志和獨孤策摟著兩人的腰,騰身而起,落往岸旁。
  寇仲和徐子陵自問若要這樣在原地發力,掠過三丈的距離,仍是力有未逮,但現在包括雲芝在內,人人均可輕易辦到,只是這點,便知這些人至少在輕功一項上,勝過他們兩人。
  卜天志和獨孤策挾著他們,仍可游刃有餘,則更是他們望塵莫及了。
  所以在正常的情況下,他們根本沒有逃走的希望。
  踏足實地後,雲玉真等不作停留,迅速朝山野深處馳去。
  走了一炷香許的時間,獨孤策忽然叫道:「停止!」
  眾人愕然停下。
  片刻後,只見前方傳來鳥鳴振翼的聲音,顯是有敵人迎來,致宿鳥驚起。
  雲玉真駭然道:「這邊走!」
  帶頭往右方掠去。
  衝下了一處山坡後,前面是一座大山,眾人展開身法,全速往上騰躍而去。
  此時天色漸明,四周全是人跡不至的荒林野嶺。
  穿出一座密林後,前方豁然開朗,原來竟到了一處高崖,對面遠處群峰環峙,使人觸目驚心。
  獨孤策挾著寇仲,到了崖邊,探頭一看,叫道:「這是絕路!」
  寇仲探頭一看,只見此崖足有百丈之高,不過崖壁長出了一叢叢的老樹,減輕了那種危機感,下方則是一片延綿無盡的密林,直伸往遠處的丘坡。
  雲玉真正要覓路下山,倏地一聲長笑,來自後方道:「紅粉幫主請留步,江淮杜伏威向幫主請安。」
  眾人知道惡戰難免,停了下來,紛紛掣出武器。
  卜天志和獨孤策放下兩人,擋在他們前方。
  為了對付強敵,雲玉真各人形成了個半圓形的陣勢,保護著他們,後面就是可使人粉身碎骨的高崖。
  寇仲伸手過來,握緊了徐子陵的手,以雲玉真等都在全神注視敵人,看不到他兩人動靜,附耳悄聲道:「我們找個適當時機跳下崖去,崖壁有很多樹叢,可藉之減輕我們的下墮力,崖底又有樹林,保證跌不死的。」
  徐子陵咬牙點了點頭。
  此時杜伏威高瘦的身形現身前方,來到雲玉真等前丈許處立定,更遠的斜坡邊緣處亦有三、四十人鑽了出來,形成包圍之勢。
  杜伏威頭頂高冠,神采依然,目光落到兩人身上,竟現出了一個跟他的死板臉來說非常難得的笑容,柔聲道:「孩子見到為父,還不過來請安認錯嗎?」
  寇仲笑嘻嘻道:「爹你老人家好,孩兒們已叛出家門,父子關係從此一刀兩斷,爹你還是回家享享清福,不要為孩兒們奔波勞碌了。」
  雲玉真見寇仲一點都不怕有名狠辣的杜伏威,不由大感驚異。
  即使是他們,因攝於杜伏威的名氣,亦不敢在言語間開罪他。
  豈知杜伏威早慣聽了寇仲的說話,還生出親切的感覺,微笑道:「這都是我們父子間缺乏溝通所致,待阿爹打發了這些拐帶人口的大膽狂徒後,我們父子才坐下來好好談心吧!」
  獨孤策和雲玉真同時冷哼一聲。
  杜伏威看都不看他們,目光在幾個女的身上巡逡,笑道:「嘗聞巨鯤幫一向慣以美色惑人,此事果然不假。今趟我杜伏威是有備而來,若動起手來,怕這裡沒有多少人逃出生天。男的自然免不了當場身死,女的則難逃凌辱,雲幫主仍要堅持嗎?」
  獨孤策冷哼道:「人說杜伏威目中無人,果然不錯,誰強誰弱,動手才知,何來這麼多廢話?」
  杜伏威目光落在獨孤策臉上,雙目寒芒大盛,冷冷道:「這位年青朋友高姓大名,說話的口氣比雲幫主還大哩!」
  雲玉真嬌笑道:「杜總管聽過玉真說話嗎?怎知誰的口氣大點兒呢?」
  杜伏威搖頭道:「只看他在這情況下,仍可搶著說話,就知他非是你的手下,雲幫主為何還要為他掩飾?」
  雲玉真為之啞口無言。
  杜伏威淡淡道:「我和巨鯤幫一向無冤無仇,只是想討回兩個劣性難改的頑皮孩子。動手總是有傷和氣,但不動手又難以教你們心服。這樣吧!本人有一提議,未知各位是否有意聽聽。」
  雲玉真冷然道:「本幫主正洗耳恭聽。」
  這時連寇徐兩人都感覺到杜伏威已完全掌握了主動,而雲玉真一方卻只有捱打的分兒。
  早前獨孤策雖一副不把杜伏威放在眼內的神氣,但真正遇上杜伏威時,立即便似由英雄變作了狗熊,再惡不出什麼樣兒來。
  杜伏威伸指一點獨孤策道:「就讓那位神秘朋友和杜某拚上十招,假設本人不能取勝,立即掉頭就走,當作沒有了這兩個劣子但假若杜某僥倖勝了,雲幫主就把他們交給杜某人帶回家去,俾可以好好管教,雲幫主有別的意見嗎?」
  接著又語氣一寒道:「若幫主不答應,本人這一方將全力出手,那時莫怪杜某心狠手辣,全不顧江湖同道的情面了。」
  雲玉真心中大懍,知道杜伏威眼力高明,已看破在己方內以獨孤策武功最是高明,但還敢定下十招之數,可見對方是多麼深有把握。
  忽然間,她知道已落在絕對的下風,再沒有別的選擇。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09

第十二章 詐死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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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獨孤策雖一向自負,但亦對杜伏威感到佩服。
  假若自己連他十招都接不了,那己方可說必敗無疑。所以這解決方法實對他們絕對有利。
  不過也知杜伏威怕他們來一招玉石俱焚,先一步下手殺死兩個小子,那就即使杜伏威盡殺他們,亦不能達致目標。
  與雲玉真交換了個眼色後,舉步出陣,抱拳道:「杜總管請。」
  由於現在的杜伏威是以歷陽總管自居,所以人人都稱他為總管。
  杜伏威手收背後,微笑逍:「江湖上用劍的人多不勝數,但真懂用劍的人卻屈指可數,最負盛名莫過獨孤和宋姓兩家大閥。宋閥現在為了應付那昏君,自顧不暇,若本人沒有看錯,兄台腳步隱含奇門遁法,當是來自獨孤閥名列奇功絕藝榜上的「碧落紅塵」,杜某有看走眼嗎?」
  雲玉真方面人人動容,那想得到杜伏威眼力高明至此。
  寇仲和徐子陵更是暗暗喝采。恨不得老爹狠狠教訓這「可惡的」獨孤策一頓,並重重的挫折雲玉真。
  獨孤策平靜答道:「前輩眼力高明,晚輩正是獨孤策,憑家父獨孤峰指點得幾下招式,請前輩賜教。」
  杜伏威哈哈笑道:「原來真是故人之後,只不知老太太的哮喘病有沒有起色呢?」
  獨孤策的俊臉閃過怒容,應道:「老奶奶身體福安,多謝杜總管關心了。」
  原來獨孤家家主雖是獨孤策的親爹獨孤峰,但論武功卻是獨孤峰之母尤楚紅穩坐第一把交椅。
  尤楚紅年已近百,六十歲時因棄劍用杖,自創「披風杖法」時差點走火入魔,雖幸及時自救仍留下後遺,不時復發,狀似哮喘,故杜伏威才有此一問。
  杜伏威是蓄意激怒獨弧策,見目的已達,喝道:「看看獨孤家的「碧落紅塵」有沒有點什麼新意思。」
  敵我雙方均屏息靜氣,等待獨孤策出手。
  「鏘!」
  長劍出鞘。
  獨孤策橫劍胸前,肅立不動,卻是氣勢逼人,果然有名家風範。
  立在崖邊的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道:「學東西的機會來了!」
  徐子陵興奮點頭。
  他們最缺乏就是實戰經驗,能看到高手對陣,當然大有裨益。
  獨孤策冷喝道:「得罪了!」
  倏地踏前,運劍進擊。
  森寒劍氣,立時瀰漫全場。
  只見他胸前湧出重重劍影,招數詭奇嚴密,似攻似守,教人完全無法測度。
  杜伏威露出凝重神色,虛晃一下,竟移到了獨孤策左側去。
  獨孤策人隨劍走,奮喝一聲,萬千劍芒,似怒潮巨浪般往杜伏威湧去,竟是不顧自身的進擊手法。
  杜伏威哈哈一笑,右手衣袖揮出,「蓬!」的一聲掃在劍影的外圍處。
  氣勁交擊,發出另一下悶雷般的聲響,聽得人人心頭鬱悶。
  獨孤策觸電般後退半步,杜伏威雙袖齊飛,乘勢追擊,早閃往另一側發動攻勢,迅若鬼魅。
  現在人人都知道獨孤策內功及不上杜伏威,但是否竟接不過十招之數,則誰都說不上來,何況杜伏威袖內的「乾坤」尚未上場。
  獨孤策寶劍從脅下剌出,疾刺杜伏威面門,完全不理會對手的兩隻大袖,一副拚著兩敗俱傷的打法。
  寇徐兩人看得心領神會,完全把握到獨孤策的劍法與戰略。
  要知杜伏威乃前輩身份,若給一個小輩傷了,縱使可殺死對方,亦很難厚顏稱勝。但在對方的拚命招數下,不負點傷而又要在十招內擊敗對方,確是談何容易。
  杜伏威見獨孤策這看準自己位置轉移而隨機應變的一劍,勢道均勻,精微之極,叫了一聲「好!」兩袖竟合攏起來,撞在劍鋒的兩旁,時間上拿捏得無懈可擊。
  獨孤策迅猛無比的一劍,立時難作寸進。
  獨孤策心知不妙,正想抽劍猛退,已給杜伏威藏在袖內的右手,一指彈在劍尖處。
  獨孤策胸口如受雷殛,差點噴血,幸好他自幼修習上乘內功,底子極厚,猛運真氣,勉強化去對方真勁,但已蹌踉退了兩步,比剛才還多退了一步半。
  雲玉真等無不駭然失色。
  杜伏威袖內的兩枝護臂尚未出動,獨孤策已落在下風,這場仗還怎樣打下去。
  杜伏威出奇地沒有乘勢追擊,再負手身後,冷笑道:「若獨孤峰親來,或有與我一拚之力,但世侄你卻差遠了。尚有八招,世侄若還要逞強出手,杜某保證你會一命不保,世侄三思才好。」
  獨孤策胸口不斷起伏,俊臉陣紅陣白,這才如道盛名之下無虛士,杜伏威數十年來縱橫天下,與四閥的頂級高手和其它如翟讓,李密、竇建德、王薄等輩齊名,確有真材實學,非是浪得虛名之輩。
  不過若要他就此認輸,又如何肯甘心。
  雲玉真臉上再無半點血色,趨前施禮道:「晚輩領教了,杜總管可把兩人帶走,玉真僅代表巨鯤幫發言以後再不插手到這件事情去。」
  杜伏威並不見如何歡喜,望往寇徐兩人,柔聲道:「孩子!回家了!」
  寇仲和徐子陵齊聲哈哈大笑,笑聲卻透出一股壯烈的味兒。
  徐子陵大喝道:「士可殺不可辱,我們揚州雙龍豈是可被當作貨物般轉來讓去的。」
  寇仲亦正容道:「爹!請恕孩兒們不孝了。」
  雲玉真和杜伏威同時大喝:「不要!」
  兩人那還猶豫,就在兩人掠上來前,躍出崖外去。
  杜雲兩人伸手去捉,都落了空。
  只見兩人在下方迅速由大變小,只觀其墮勢之速,便可判定兩人不懂輕功。事實上他們的輕身之法,亦與一般輕功大相逕庭,杜雲以常規視之,自然把握不到真實的情況。
  「砰!」
  兩人手牽手,撞斷了一叢橫伸出來的老樹丫,枝葉散濺下,沒在杜雲的視線之外。
  杜伏威仰天發出一陣悲嘯,竟透出一股今人難以抒解的惋惜和悲痛!
  雲玉真則呆若木雞,瞪著下方,黯然無語,想起若非自己要利用他們,現在這兩個小子仍該快活地活在那寧靜的海灘處。這才知自己對他們已生出了微妙的感情。
  杜伏威倏地轉身,似不忍再看,冷冷道:「你們都要陪他們死了!」
  雲玉真驚醒過來,閃身回到己陣內。
  杜伏威方面的人蜂擁而來,把他們迫在向崖的一方。
  驀地崖下傳來狼嘶之聲,杜伏威色變道:「算了!你們快給我滾!」
  言罷躍出崖緣,往下降去。
  這時寇仲和徐子陵已成功落到密林中去,不用動手,四個瓶子同時破裂,滲出了雞血,一些揩到枝葉處,一些落到了草叢內。
  兩人痛得喊娘,但又知道是關鍵時刻,連爬帶滾,擇路狂奔,拖出了一條「血路」,連兵器、錢袋都丟了,也顧不得檢拾。
  但他們既能掉下不死,其它人自然亦可追下來看他們的生死。
  驀地狼嗥大作,兩人失魂落魄下,竄了起來,展開鳥渡術跳上樹頂,幾頭餓狠已竄了出來,猛嗅地上的雞血。
  寇仲招呼一聲,竄往另一棵樹去,徐子陵忙追在他背後,不片晌已去遠。
  杜伏威此時來到崖底,見到數十頭野狼在血跡斑斑的草叢處追打爭逐,怒火狂升,撲了過去,拿這群倒霉的餓狼出氣。
  這也算兩人鴻運當頭,若非這群餓狼廝打爭逐的景況吸引了杜伏威的注意,保證他們離去的聲音瞞不過這武林的頂尖高手。
  到黃昏時,兩人走了五十多里路,已疲累不堪,就近找了條清溪,洗濯染滿雞血污漬的衣服。
  明月當頭時,兩人浸浴清溪,不由想起初遇傅君婥的美好時光,就像發了一場夢般的不真實。
  徐子陵道:「這究是什麼地方呢?」
  寇仲想了一會,道:「我們沿淮水西行,後來調了頭,在北岸離船,現在該是在彭城和東海兩郡之間。哈!你記否得雲婆娘說過那東溟夫人單美仙這幾天會到彭城見李閥閥主李淵嗎?若想娶東溟的美人兒小公主,我們就該到彭城去。」這小子由於滿懷大志,對中原的地理確下了一番苦功。
  徐子陵沒入溪底,好一會才冒出頭來道「你還未受夠嗎?現在人人都認為我們死了,不如先去老翟處找素姐,看看李大哥的情況不是更好嗎?」
  寇仲哂道:「你這小子真沒有志氣,我們不是要報娘的仇嗎?眼下明刀明檜去找宇文化骨,只會笑大他的臭口。但山人自有害死宇文化骨的妙法。」
  徐子陵奇道:「什麼妙法?」
  寇仲胸有成竹道:「自然是那賬簿,說不定宇文閥也有向東溟派訂購兵器,好陰謀作反。否則就不會指示海沙幫去攻打飄香號了,不是擺明是要消滅自己造反的證據嗎?」
  徐子陵兩眼立時亮了起來。
  寇仲低聲道:「來!我們作個比賽。」
  徐子陵愕然道:「比什麼呢?」
  寇仲道:「比賽誰先穿好濕衣,然後再比誰的輕功好一點,可早一步踏足到彭城去。」
  兩人雙目交擊,按著齊聲歡嘯,搶往放在溪旁的濕衣去。
  幾經波折,這對情逾兄弟的好友,終於回復自由,再踏上人生另一階段的路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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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10

第三卷

第一章 生靈塗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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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和徐子陵穿著又殘又濕的衣衫,在山野間嘻哈飛馳,朝著猜測中彭城的位置趕去。
  他們現在身無分文,連兵器都丟掉了,但心情卻是出奇的愉快,有種海闊天空,任我縱橫的欣悅。
  兩人愈走愈快。
  口鼻呼吸雖常感不繼,內息卻是運行不休。
  寇仲衝上一塊巨石,一個凌空縱躍翻往下面的斜坡,豈料立足不穩,直滾往三、四丈下坡底的草叢去,今趟連左袖都給樹枝扯甩了,露出粗壯的手臂。
  徐子陵童心未泯,依樣葫蘆,不偏不倚就與寇仲撞作一團,抱頭大笑,樂極忘形。
  寇仲忽地「咦」的一聲,指著遠方的天空道:「那是什麼?」徐子陵翹首望去,見到紅光爍閃,駭然道:「火!」寇仲跳了起來,道:「我們快去看看!」那是個被焚燬了的小鎮,所有房子均燒通了頂。鎮內鎮外滿佈人畜的屍體,部分變成僅可辨認的焦炭。
  除了不斷冒起的處處濃煙和仍燒得劈劈啪啪的房舍外,這個原本應是熱鬧繁榮的墟鎮已變成了死寂的鬼域,倖存的人該遠遠逃掉。
  有些屍身上尚呈剛乾涸的血漬,殺人者竟是不分男女老幼,一律殘酷處置。兩人看得熱淚盈眶,心內卻是冷若寒冰。
  這是否杜伏威手下干的?為何他們竟做出這種禽獸不如的行為。
  鎮西處隱有車馬人聲,但卻逐漸遠去。
  兩人猛一咬牙,狂追而去。
  穿過一個密林後,兩人立時看呆了眼。
  只見往北的官道上,佈滿隋兵,人人盔甲不整,旌旗歪斜,顯然是撤退的敗軍。墮在隊尾處是無數的騾車,因載重的關係,與大隊甩脫開來,像高齡的老人般苦苦支撐這段路程。
  他們正驚疑是否這隊敗軍犯下此場滔天暴行時,墮尾的騾車上忽傳來一陣男人的獰笑聲,接著一個赤裸的女人灑著鮮血被拋了下車,「蓬!」的一聲掉在泥路上,一動不動,顯已死了。
  駕車的隋兵大笑道:「老張你真行,道是第三個了。」寇仲和徐子陵怒火中燒,那還按捺得住,狂奔上去。
  那剛在車上姦殺了無辜民女的賊兵抬起身來,驟見兩人,抽出佩刀,大笑道:「死剩種,是你們的娘給我幹了嗎?」兩人義憤填膺下,那還記得自己沒有兵器,飛身而起,朝那隋兵撲去。
  那隋兵見兩人是會家子,嚇了一跳,招呼駕車的同夥回身幫手,同時橫刀掃出,希望不讓兩人撲上車來。
  寇仲首當其衝,才發覺手上沒有擋格的兵器,想也不想,猛提一口真氣,竟破天荒第一次在縱躍途中再往上勝升,以毫釐之差避過了敵刀,翻了個勉強合格的觔斗,來到了敵人後方上空。
  前面駕車的隋兵掣起長矛,當胸錯搠至。
  恰好這時寇仲剛驚覺自己在凌空時作的突破,心中一震下,猛吸了一口「後天之氣」,真氣變濁,重重墮在騾車後的糧貨處,反避過了對方的長矛。
  此時徐子陵前腳踏在車欄邊緣處,見大刀掃來,忙以前腳為軸心,左腳閃電側踢,正中對方左耳。
  氣勁透腳而出。
  那作了獸行的隋兵連慘號都來不及,頸骨折斷,倒飛落車,當場斃命。
  徐子陵尚是首次殺人,駭然下真氣散亂,亦滾入貨堆裡。
  寇仲剛探手往上一抓,把對方長矛拿個結實,運勁一拉,駕車的隋兵立足不穩,墮跌於御座和拖車之間,發出淒厲的慘叫。
  前面的隋兵發覺有異,十多騎掉頭殺將過來。
  寇仲叫道:「快溜!」兩人忙躍下馬車,一溜煙閃入道旁的密林裡,走了個無影無蹤。
  兩人一口氣走了十多里路,才坐下來休息。
  徐子陵歎了一口氣道:「我剛殺了人呢!怎想得到一腳就會把他踢死。」寇仲摟著他肩頭道:「這種殺人放火,姦淫婦女之徒,死不足惜,何用心內不安。」頓了頓續道:「我們揚州城內的狗兵那個不是橫行不法,欺壓良民,只想不到連殺人放火都是他們的傑作,難怪這麼多人作反了。比起上來,老爹的手下算是不錯了。咦!你聽到什麼聲音嗎?」徐子陵收攝心神,凝神細聽,果有陣陣廝殺之聲,隨風隱隱傳來,且是範圍甚廣,似有兩大幫人馬,正在生死決戰。
  他們想起剛才被隋兵屠殺的百姓,陡然熱血沸騰,跳起身來。
  寇仲悔恨道:「早知把剛才那枝長矛檢來,就可去找那些狗兵拚命了。」徐子陵湧起滿胸殺機,應聲道:「我們先去看清楚情況,要搶兩把刀還不容易,橫豎我們最缺乏就是打鬥的經驗,就拿這些禽獸不如的賊兵來試刀好了。」兩人剛才小試身手,成績斐然,自是信心十足。
  寇仲點頭道:「看來我們現在頗有兩下子,只是沒有機會多作演練嘗試,兄弟!來吧!今日就是我們縱橫江湖開始的第一天了。」兩人怪叫一聲,朝喊殺聲傳來處奔去。
  泅過了一道溪流,他們再展開身法,翻過一座小山,直奔坡頂,來到一處山頭,眼前豁然開朗。
  只見下方平原處,有兩支人馬正鏖戰不休。
  一方是近萬隋兵,另一方卻是清一色穿著青色勁裝的大漢,人數只是隋兵的四分之一,但人人武功不俗,隊形完整,把隋兵沖得支離破碎,難以發揮人多勢眾的優點。
  在平原另一端的一座小丘上,顯是青衣武士的指揮所在,眾駐著幾隊人馬,正以紅、藍,黃三色燈號指揮青衣武士的移動進退。
  兩人還是首次目睹戰場上兩軍血戰的慘烈景況,一時目瞪口呆,忘了趕來此地的目的。
  好一會後,寇仲回過神來,指了指更遠處的稀疏燈火道:「那裡可能是另一個鄉縣,說不定青衣武士這一方正阻止隋兵到那裡去殺人放火,這究竟是什麼一回事呢?」徐子陵吁出一口涼氣適:「若這是老爹方面的人,我們就不宜插手,否則豈非送自己入虎口嗎?」寇仲想了想道:「老爹的手下那有這麼衣服劃一整齊的,看來該是另一支義軍。嘿!小陵!你是否膽怯了?」徐子陵哈哈一笑,在就近一棵樹處運勁拗了兩根粗若兒臂,長達丈許的樹幹,拋了一根給寇仲,笑道:「行俠仗義,陞官發財,全靠這傢伙了。」寇仲除去枝葉,扛到肩上,禮讓道:「徐壯士請先行!」徐子陵把樹幹迎空揮動了幾下,掌握了用勁的輕重後,唱道:「風蕭蕭兮逆水寒,壯士一去兮定要還。哈!老子去了!」大笑聲中,兩人一先一後,奔下山坡去。
  正要往平原殺去時,箭矢聲響,前方十丈許處草叢中一排箭矢疾射而至。
  兩人從沒有應付勁箭的經驗,又想不到竟有伏兵,駭然下滾倒地上,狼狽不堪。勁箭在上方掠過,險至極點。
  兩人銳氣全消,連爬帶滾,躲到一堆橫亙十多丈的亂石雜樹之後,不敢動彈。
  密集的步音向他們藏身處潮水般湧來,忽然左右全是隋兵,人人手持長矛,朝他們殺來,也不知有多少人。
  這才知道青衣武士一面正陷身重圍中,而現在截擊他們的隋兵,是要防止青衣武士一方的援軍來救。
  兩人若有選擇,定是逃之夭夭,不會硬充英雄,但此刻卻是避無可避,遂跳將起來,舞起粗樹幹,運集全身勁力,狂掃猛打。
  四枝長矛給粗樹幹送飛,其中兩人更被打得頭破血流,拋跌開去。
  此時前後儘是敵人,外圍處火炬高舉,照得一片通紅。
  一隊刀斧手衝進內圍,針對他們的粗樹幹加以砍劈,殺聲震天裡,兩人再次迫退另一輪攻勢時,手中粗樹幹只剩下了小半截,卻半個敵人都傷不了。
  寇仲知道不妙,大叫道:「到石上去!」徐子陵一個翻騰,隨他落往後面的亂石堆上。
  敵人一聲發喊,十多枝長矛朝他們擲來。
  際此生死關頭,兩人反平靜下來,像聽不到任何聲音,又像沒有一絲聲音能漏過他們的靈耳。
  體內真氣則以比平時快上數倍的速度在運行,相比下,敵人的追趕和擲矛速度都慢了起來。
  他們清楚掌握到每枝擲向他們的長矛所取的角度和到達的時間先後,那種感覺絕對是平時夢想難及的。
  他們背貼著背,運起只剩下四尺許的租樹幹,左撥右掃,前擋下格,自自然然就以最佳的手法,守得水洩不通。
  敵人見擲矛失效,五、六個刀斧手撲上石堆來,想展開近身搏鬥,務要置他們於死地。
  寇仲矮身避過大刀,樹幹掃在一名刀手腳踝,那人立即頹然倒地,寇仲順手搶過對方長刀,搠入另一名持斧劈頭而來的隋兵腹內。
  徐子陵此時亦奪到一把長刀,登時精坤大振,擲出粗樹幹,撞得一名隋兵倒跌石隙裡,他立即撲到寇仲旁道:「我們闖!」他們一聲發喊,離開亂石,殺入敵陣。
  徐子陵施展出李靖最能在戰場上發揮威力的血戰十式,大步跨出,長刀精芒電閃,看似平平無奇的一刀,但攻來的敵人卻偏是無法避開,而且手上長矛更似全無擋格作用,給徐子陵虛隙而入,劈中胸口要害,往後栽倒,濺血氣絕。
  寇仲亦健腕一翻,先撥開刺來的兩枝長矛,運刀橫掃,一名隋兵咽喉中招,慘然墮地。
  兩人那想得到血戰十式如此厲害,勇氣倍增。
  只覺敵人雖眾,但他們卻清楚知道敵人攻勢的強弱和所有微妙的變化,甚至乎可從敵人的壓力上,推知外圍實力的分佈,那種感覺確是難以形容。
  剎那間他們渾忘了生死,在這鼎沸混亂的戰場中,發揮出求生的本能,雖面對以百計的敵人和明晃晃的刀槍劍矛,仍是一無所懼。
  自自然然的,兩人便配合得天衣無縫,在敵陣中迅速移動,你攻我守,我守你攻。
  若在平時要兩人想出這合擊之法,可能想破腦袋都想不出來,但這刻卻是潮到浪成,有若天賜,沒半點斧鑿痕跡。
  徐子陵揮刀猛劈,體內真氣有若長江大河,隨刀湧出,對方持劍者竟連封架都來不及,眼睜睜看著他的刀閃電劈入,駭然倒地。
  寇仲則刀勢疾轉,運行體內無有窮盡的勁氣隨刀而去,對方雖運足全力以刀封架,卻不能把寇仲的刀砍歪半分,連人帶刀翻身倒斃。
  自傅君婥教他們「九玄大法」後,兩人終在這極端險惡的情況下,把「九玄大法」興武功無關的《長生訣》、李靖的「血戰十式」和美人兒幫主的「鳥渡術」融會貫通,各自創出自己獨一無二的戰法。
  他們此時來到矛陣中,只感覺空隙處處,隨手撥開敵矛,欺至近身,敵人便只有待宰的份兒,更是刀勢倍添,殺得對方人仰馬翻。
  由於敵方見他們只有兩人,故只派出了一小隊約近百的隋兵出來截擊,眼下被他們左衝右突,又見他們刀法厲害,誰不愛命,外圍的隋兵竟四散退開。
  兩人其實已感氣虛方怯,見狀忙全力衝刺,瞬那間掠出重圍,成功逃去。
  奔出了過百丈後,到了一座樹林內,兩人倒作一團,強烈喘息。
  寇仲辛苦地笑道:「哈!成功了!這麼大陣仗都殺不死我們,你以前有想過嗎?」徐子陵把刀插入泥土中,手握刀把,喘著道:「剛才我們那種打法太用力了,其實在這情況下可多保留點力氣,就不用像現在那麼手軟腳軟了。」寇仲道:「你有受傷嗎?我的背被人砍了兩刀,幸好我閃避得快。」徐子陵搖頭道:「只是左腿處給矛刃擦破了褲子,不算什麼。」寇仲喘定了氣,道:「還打不打,那些義軍似乎不像表面的風光呢!」徐子陵坐了起來道:「當然打,若教這些不是人的隋軍攻入那條村莊或墟鎮,又會發生像剛才的可怕情況了。」寇仲大喜爬了起來,道:「這才是我的好兄弟,今次我們放聰明點,不要半途就給人截著了。」兩人躍到樹頂,看清楚了形勢,繞了個大圈,才再往戰場奔去。
  在這剎那間,他們都感到自己已長大成人,再非只是兩個小混混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10

第二章 陰謀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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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蛇行鼠伏,小心翼翼地潛往戰場。
  穿出一座疏林後,來到戰場的東南角時,終被發現,左側草叢裡竄出六、七名隋兵,手提長劍,厲叱連聲,瘋虎般撲來。
  另一邊早布成陣勢,嚴陣以待的一隊五十許人的騎兵,亦聞聲揮矛趕至。
  兩人對敵人恐懼大減,一言不發,先往徒步而來的隋兵迎去,捉刀疾劈。
  兩人想起那被夷為焦土,人畜盡遭屠戮的鄉鎮慘況,胸中殺機狂湧,人隨刀走,氣勢遠遠凌駕敵人之上,刀嘯起處,幾名隋兵人仰劍飛,無一倖免。
  此時敵騎已至,兩人展開輕功,避入草叢矮樹之間,教敵人難以追來。待那些騎兵退去,他們再衝出草原時,伏在那裡的一隊弓箭手和刀斧兵那想得到敵人忽然無聲而至,給兩人斬瓜切萊般砍倒數人後,還以為敵方來了大批援軍,竟然亂作一團。
  一些火炬掉到草叢上,立時燃燒起來,往四周蔓延開去。
  兩人尚未知這場火實是他們的救命恩人。
  原來這一區隋兵的軍力達三千之眾,其中還不乏武功高強的好手,若在正常的情況下,一旦陷入重圍中,即管強如杜伏威之輩,最後也只有力戰而亡,何況他們這兩個經驗不足的小子。
  寇仲大叫道:「這邊走!」五名隋兵迎了上來,徐子陵後發先至,撲上前去,一抖長刀,施出血戰十式的「死生存亡」,刀法如巨浪狂捲,勁氣縱橫,一人立時應刀喪命,另一人給他掃得打著轉飛跌一旁,另三人一聲發喊,各自逃了。
  兩人那試過如此威風,高興得怪叫連聲,往戰場核心處殺去。
  「噹!」
  忽地一人橫移到寇仲前方,左右雙鑯硬生生把他震阻在當場。
  徐子陵撲上時,亦給對方迫退。
  交戰至此,兩人還是首趟遇上對方強手。
  無數隋兵由那人背後擁出,衝殺過來。
  迫退兩人的是個隋軍將領,只見他滿臉怒容,大喝道:「給我將這兩個小子碎屍萬段。」此時在平原半里許外另一端的山丘高處,近二百名青衣武士布成陣勢,以強弓勁箭,緊護著中心處一名長髮垂肩的白衣美女。
  美女每發出一道命令,負責打燈號的三名手下便揮動綁在長竿頂的三色燈籠,指揮戰場上己方武士的攻守進退。
  美女身後一排站了四個人,只看他們的神態氣度,便知均是高手,分別是濃須矮子、鐵塔般的巨漢、身穿儒服的男子和一位容顏醜陋的中年健婦。
  長髮美女柔聲道:「奇怪!為何敵人東南角處竟隱見亂狀,誰會來援助我們呢?」後面四人極目望去,卻絲毫不覺異樣。
  長髮美女美目深注道:「表面上是看不出來的;我也是從對方旗號的揮動看出了端倪,若亂勢擴大,我們便要好好利用,不但可解開重圍,還可有機會獲勝呢。」儒服男子眼中射出景慕神色,恭敬道:「小姐學究天人,精通兵法,更且目光如炬,確是能人所不能。」醜婦道:「照我看若真有援兵趕來,我們該先行突圍再謀反擊,小姐千金之體,實不用以身犯險。」她一開腔,其它人立即為她有如夜梟嘶鳴的難聽聲音大皺眉頭。
  但她的話卻得到濃須矮子的支持,同意道:「李公派我們來保護小姐時,曾有言萬事以小姐安危為重。」長髮美女秀麗無匹的玉容閃過不悅之色,但語氣聲線仍是那麼溫柔婉轉,淡淡道:「我身為統帥,臨危時怎可只顧自身,況且兵敗如山倒,我若抵不住秦叔寶這支精銳隋師,給他攻入扶春,再要取回就難比登天了。」話音才下,東南角剛好起火。
  長髮美女立即從敵陣的微妙變化感到對方真個出現混亂。
  要知東南角正是敵方將帥的戰場指揮部,牽一髮而動全身,非若其它地方之縱有突變而不關痛癢。
  長髮美女仍以那副閑雅優悠的俏模樣,發出了以東南角為首要目標,全面反攻的命令。
  身後四人掣出兵器,擁著長髮美女登上牽來的戰馬,二百多人馳下小丘,與兩隊各千人的戰士,投入戰場去,與敵軍展開全面的決戰。
  寇徐兩人此時正陷身苦戰之局,進退不得,忽地隋兵往四外退開,原來一隊青衣武士策馬殺了過來,登時衝散了四周的隋兵。
  兩人喜獲脫困,兼之精疲力盡,後力難繼,翻身逃進火勢熊熊的草原內,閉氣左繞右行,遠遠離開了戰場。
  到倒在一處山頭時,再沒有奔跑的力氣了。
  戰場的廝殺聲仍潮水般陣陣傳來。
  寇仲歎道:「以後再不要作這種傻事了。好漢架不住人多,我們雖是不折不扣的好漢,但對方卻人多,明白了嗎?」徐子陵道:「那個隋將不知是誰,恁地厲害,幸好我們手快,否則一鑯就可要了我們的命。」寇仲冷哼道:「他算什麼東西,我們打多兩場,保證可以贏他,噢!」徐子陵見他如自己般渾身都是鮮血,關心道:「有沒有傷到要害?」寇仲哂道:「傷到要害還能跑到這裡嗎?這種矛盾的話虧你說出口來。是了!不若我先給你看傷口。」徐子陵道:「有什麼好看?看了又怎樣?幸好我們有自我療傷的神功大法,不如睡他娘的一覺,明天再算吧!」寇仲頹然伏到地上,不一會兩人運起內息,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
  徐子陵若有所覺,睜開眼時,寇仲仍在長草叢裡熟睡如死。
  他伸展了四肢,這才感到身上七、八處傷口無不火辣辣地疼痛。
  太陽升上了正天,四周鳥語花香,空山靈寂。昨晚的戰爭只像個遙遠和不真實的噩夢,若非身上處處劇痛,定會以為根本沒有發生過任何廝殺事。
  一隊鳥兒,在似是靜止了的藍天上悠悠飛過。
  在這剎那,徐子陵似像捕捉到大自然某種亙久長存的奧理,只是無法具體描述出來。
  徐子陵心中一片平和,靈明清澈。
  經過了昨晚不斷在死亡邊緣掙扎的一戰後,他感到進入了人生全新的一個階段。所有危險和苦難,只是磨煉和修行的必須經歷和過程。
  寇仲的手肘撞了他一記,低笑道:「呆頭呆腦的在想什麼?」徐子陵坐了起來,皺眉看著渾身血污和滿是炭屑的破衣爛褲,苦笑道:「我在想著一套乾淨整潔的新衣和一頓豐富的菜餚,其它的都可以將就點。」寇仲爬了起來,左顧右盼後,頹然道:「小弟完全失去了方向的感覺,更遑論彭城是在東或西了。怎麼樣?我們是否胡亂找個方位碰運氣。」徐子陵道:「為何仲少會忽然失了方寸?像彭城那種通都大邑,必有官道相連,只要我們回到昨晚那條大路上去,遇上人便虛心上問,定可找到正確的途徑。」寇仲笑道:「說得對!走吧!」兩人找條山籐隨便地把長刀掛在背上,憑著記憶,往昨夜那成了廢墟的市鎮走去。
  狂奔了一會,至少走了七、八里,他們才放緩腳步,打量四下形勢。
  寇仲苦笑道:「看來我們是迷路了,否則該已見到那個墟鎮。這裡前不見人,後不見村,想找個人問路都不成,咦!那是什麼?」徐子陵早望到山下有煙火升起,喜道:「不理是什麼。過去一看就可分曉了。」兩人奔下山去,豈知那看來不遠的地方,到黃昏時才能到達,原來是一座小村莊。
  炊煙在其中一間屋子的瓦頂上裊裊升起,顯是有人生火造飯。
  寇仲和徐子陵卻為他們擔心,這區域離戰場不遠,若來了幾個禽獸不如的隋兵,村內的人就要大難臨頭了。
  轉眼來到村口,見到只有三十來戶人家,屋舍稀落。卻是悄無聲息,毫無雞鳴狗吠的正常情景。
  兩人大感不妥。
  寇仲道:「這條村家家戶戶門扉緊閉,看來村民早因戰事逃往別處,那間有煙火升起的村屋,可能是給路過的人借用來生火造飯,我們要不要去碰運氣,不妥的話,拔足就跑,憑我們的輕功,該沒有問題吧!」徐子陵一拍背上長刀,哈哈笑道:「千軍萬馬我們都不怕了,還怕他什麼娘的過路人嗎?若是行商,我們就求他一碗白飯吃吃,又或當他的臨時保鏢賺點盤川去找素素姐姐。」寇仲挺胸道:「我差點忘了自己是一流高手,哈!來吧!」帶頭舉步入村。
  只見炊煙升起處,是村中最大的一座屋宇,分前後兩進,還有個天井,但門窗緊閉,透出神秘的味道,亦不聞任何聲息。
  寇仲大叫道:「有人嗎?」連喚幾聲,都沒有人響應。
  徐子陵心中發毛,推了推寇仲道:「還是溜走算了。」寇仲哂道:「忘了自己的高手身份嗎?我們進去看看,說不定人走了,卻留下兩碗白飯給我們呢。」來到屋前,寇仲伸腳一撐,屋門應腳而開。
  兩人跨過門檻,進入廳堂,只見一應傢俱器皿俱在,只是佈滿塵埃,牆角結了蛛網,顯是荒棄了有好一段日子。
  不由心中奇怪,穿過天井,往後宅走去,才發覺屋內空無一人,只不知誰在廚房燃點起了爐灶,形成炊煙裊裊的景象,而此時余煙已弱,快要熄滅。
  ?
  徐子陵細察地上痕跡時,寇仲的聲音由後堂傳來道:「小陵快來,你尋到了一半的夢想。」徐子陵那還有閒情研究他話中含意,趕了過去,才踏入後廂的房門,迎面一片烏雲蓋來,他伸手接著,竟是一套乾淨的麻衣。
  只見一個大箱由床底拖了出來,蓋子打開,寇仲掏出一堆衣物,亂撒到床上,正似尋寶的左挑右揀。
  兩人興高采烈換上新衣後,感覺煥然一新,只是飢腸轆轆,大嫌美中不足。此時天色已暗沉下來,兩人搜遍屋子,仍找不到半粒谷米和麥。
  寇仲道:「凡村莊必有果林,你在這裡弄乾淨床鋪,我去採些美果充飢,這裡床被俱全,今晚我們就在此借宿一宵,明天才趕路好了。」徐子陵點頭同意,分頭行事。
  片晌後寇仲提著只大公雞回來道:「原來還有些家畜留下來,嘿!後面有片很大的墳地,大半都是新墳,看來這村的人並沒有離開,只是因染了疫症一類的病死了。」徐子陵吁出一口涼氣道:「那我們穿的豈非是……」寇仲把大公雞拿到天井處置,叫道:「至少還有一個人沒死,否則誰為死去的人立墳,說不定就是那人在生火哩?」徐子陵聽得毛骨悚然,走出天井扯著寇仲,道:「不若換第二間屋吧?我去找火種!」寇仲表面雖扮出膽大包天的樣子,其實亦是心中發毛,立即全力支持徐子陵的提議,移師到另一邊一間較小的屋內去。待填飽肚子時,忽地翻起風來,兩人不敢碰那些床榻,關上門窗,就倚在牆角歇息,雖心驚膽跳,但終敵不過身體的疲累,沉沉睡了過去。
  半夜裡,兩人驚醒過來。
  駭然坐起時,蹄聲轟傳,填滿屋外的空間。
  他們爬起身來,移到窗前,朝外望去。
  只見一群人擁入村來,策著健馬,勁裝疾服,背負箭筒,模樣粗獷狂野,不類中土人士。
  這批人大約有三十之眾,其中一人身形特別雄偉,背負著一個約八尺長的長方形箱子,予人感覺卻是輕鬆自如。
  到了村中,那負箱的大漢從容躍下馬來,把箱子橫放路心,其它人紛紛甩蹬下馬。
  其中一名看來是頭兒的瘦高漢子仍高坐鞍上,打出搜查的手勢,除那負箱巨漢外,其它人迅速散開,分頭踢門入屋。
  寇徐兩人見這批人無不身手矯捷,行動迅快,顯都是武技強橫之輩,那還記得自己亦是武林高手,躍上橫樑,躲在樑柱和瓦頂間的空隙處,倒算隱蔽安全。
  下方腳步聲來了又去,去了又來。接著是重物落地的聲音,兩人忍不住探頭下望,原來那些人竟將箱子放進屋裡來,就放在他們下方處。這才發覺箱蓋上開了十多個小孔。
  四名大漢分守前後門,神態緊張。
  接著又有人走入屋來,他兩人忙把頭縮回去,閉起口鼻呼吸,運用內息,不敢發出些許聲響。
  下面的人以他們從未聽過的語言急促地說話,使他們肯定了這批人乃來自中土外之人。也更為之大惑不解。
  下面的人忽然停止了說話。
  寇仲和徐子陵隔了好一會後,才聽到村外某處傳來蹄音,益發提心吊膽,不敢露出任何形跡聲音,因為這幾個外域人的聽覺明顯比他們高上幾籌。
  那些人再說了幾句話,便相偕步出屋外去。
  寇仲伸手在徐子陵背上寫道:「箱內藏的定是人,否則何用要開氣孔透氣?」徐子陵點頭同意。
  這時另一批人馬馳入村中,聽蹄音,該與前一批人人數相若。
  蹄音驟止。
  一把男子的聲音響起道:「蒲山公麾下祖君彥,謹祝貴國始畢可汗龍體安康。」始畢可汗就是突厥的大汗。
  長笑在屋外響起道:「原來是密公麾下文武雙全的祖君彥先生,未知我們大汗要求的東西,先生有否帶來了。」祖君彥從容答道:「請問這位將軍,在下該對你作何稱呼?」突厥那方另一把雄壯的聲音道:「人說祖君彥博聞強記,乃密公座下「俏軍師」沉落雁外最見多識廣的人物,怎麼連我們顏將軍都認不出來呢?」祖君彥笑道:「原來是有「雙槍將」之稱的顏裡回將軍,那麼這位朋友必是「悍獅」鐵雄,在下失敬了。」顏裡回冷哼道:「少說廢話,東西在那裡?」祖君彥淡然道:「在下想先見上小姐一面,才可出示寶物,這是密公的吩咐,請將軍見諒。」樑上的寇仲和徐子陵聽得心中一震,祖君彥所提的小姐,是否就是素素的主子呢?因為素素正因被人襲擊,才流落到江南的鄉間去的。
  兩人同時想到下面的大箱子。
  大龍頭翟讓的掌上明珠就是在箱裡面嗎?
  寇仲又在徐子陵背上寫道:「伺機救人!」顏裡回在外面冷笑道:「寶物到手,我們自會放人,大汗說過的話,從來沒有不算數的。假若先生再不出示寶物,大龍頭得回的只會是他愛女的屍骸,一切責任全在祖先生身上。」祖君彥長笑道:「和氏璧就在祖某背上包袱處,你們一手交人,我們一手交貨,這是早說好的。如若臨時變卦,這責任該由顏將軍負起才對。」寇仲和徐子陵腦際像起了個霹靂,這才知道寶物竟是名傳千古的和氏璧。
  就在此時,下方異變突起。
  後門像沙粒般碎飛開來,那兩個守衛的突厥高手連還招都來不及,已離地拋飛,氣絕斃命。另兩人驚覺時,一道黑影已飛臨兩人頭頂,硬生生抓碎了他們的天靈蓋。最駭人處,無論是碎門,屍身落地,赤手殺人,一切都發生在無聲無息中。活像正常的規律,在這人身上完全牽扯不上。寇仲和徐子陵知道此人武功已臻化境,兼且陰柔之極,行動又快如鬼魅。就在門碎灑地前已殺了四個守衛木箱的突厥高手。
  兩人腦際一片空白,再不敢看下去,連內息的運行都減慢了。
  錯非他們的玄功來自獨一無二的《長生訣》,運行時能把引起高手警覺的呼吸、精氣和脈搏、心臟跳動等都減緩收斂至近乎死亡的境界,否則早給人發覺了。
  來人武功之高,絕不會低於杜伏威。
  「咿唉!」
  箱蓋被揭了起來。
  那人一聲驚呼,接著是氣勁交擊的巨響,然後是連串悶雷般的聲音。
  「轟!」
  一聲震耳巨響中,左方牆壁磚石激濺,竟硬生生給那來人破壁而出,發出驚天動地的厲嘯,迅速遠去,聲勢驚人之極,整間房子都抖震了一下。
  沙石射到寇徐兩人身上,雖有真氣護體,仍覺疼痛難忍,更可知此人內勁之強了。
  兩人再忍不住,又探首下望。
  只見箱子已成一地碎屑,屋內的家俐亦變成碎木殘片。
  一個雄偉如山的男子卓立廳心,身穿寬大的黑袍,面向牆洞的方向,正凝神調息。
  由他們的角度看下去,雖不能得睹他的面目,卻清楚瞧到他帶著個猙獰可怖的面具。
  風聲響起,幾個人分由牆洞和前後門掠進來,嚇得他們忙又縮回頭去。
  祖君彥的聲音首先響起道:「他受傷了!」兩人心中泛起難以形容的怪異荒誕感覺。照理這個來救他大龍頭小姐的,該是祖君彥的自己人才對,而那躲在箱內的神秘男子則是他的敵人。為何祖君彥說話的語氣,卻似是站在那神秘男子的一方?
  更意想不到的事隨之而來,只聽突厥高手顏裡回的聲音道:「翟讓出道至今,今趟尚是首次受傷,但卻可使他以往辛苦經營的功業盡付東流。」鐵雄冷哼道:「這就是不識時務者的下場。」兩人這才明白過來,原來祖君彥已背叛了翟讓和李密,串通了突厥人來做戲。難怪突厥人能把握素素小姐的行蹤,把她擄走了。
  一把低沉柔和的聲音道:「雖是殺他不死,但已取得理想成果,此處不宜久留,我們依計行事好了。」祖君彥和顏裡回雙方人馬齊聲應是。
  不一會下面的人走個一乾二淨,但兩人已給嚇破了膽,到天明前才敢溜下來,悄悄離開。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11

第三章 美女賭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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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口氣走了十多里路,到了一處隱蔽的山林。兩人才敢停下,採摘野果充飢。
  寇仲歎了一口氣道:「那偷襲大龍頭翟讓的人肯定不是突厥人,否則就會像顏裡同等帶有突厥口音,這人會是誰呢?」
  徐子陵坐到他身旁,猶有餘悸地道:「這祖君彥真卑鄙,勾結外人來暗算自己的頭子,我們定要去揭發他。」
  寇仲苦笑道:「誰會相信我們?這種事我們是管不到的了。為今首要之務,是找回我們的素素姐姐,立即把她帶離險境,免得殃及她這條池魚。要不要我作主婚人,為你和素素姐姐撮成好事?」
  徐子陵惱道:「這當兒還有閒情開這種玩笑,你快給我找哪往彭城的路,做他兩宗無本錢買賣,弄兩匹快馬趕往榮陽才是切要。」
  寇仲跳了起來,拍胸保證道:「這事包在我身上,剛才在山頂時,我看到遠處有座神廟,找那個廟祝問路就成了。上路吧!」
  兩人繼續行程。
  到神廟在望時,兩人卻大覺失望。
  原來地勢荒涼,通往神廟的路上雜草滋蔓,顯然久久未經人足踐踏,此廟分明是荒廢了的破廟。
  在這烽火延綿的時代,不要說一間廟,連整條村鎮都可變成鬼域。
  終到了荒廟外牆,果然是殘破剝落,死氣沉沉。
  寇仲苦笑道:「總算有瓦遮頭,今晚我們就在這裡躺躺吧!」
  徐子陵歎道:「我真懷念昨晚那只烤雞,你那麼神通廣大,不若再變只出來給我看看。」
  寇仲一把扯著他往廟門走去,剛跨過門檻,齊齊嚇了一跳,廟堂中竟擺放了兩具棺木,塵封蛛網,陰森可布。
  兩人同時發麻發怔。
  好一會寇仲才道:「你敢睡在裡面嗎?」
  徐子陵斷然搖頭,道:「裡面會有什麼好東西,我寧願到外面的山頭以天為被,以地為床算了。」
  寇仲同意道:「走吧!」
  正要離去,忽然「砰」的一聲,其中一具棺木的蓋子彈了起來,往兩人磕去。
  兩人魂飛魄散,齊叫了聲「鬼呀!」發足狂奔廟外。
  驀地後方大喝傳來,有人怒喊道:「小子那裡走!」
  兩人回過神來,轉頭望去,只見前晚在戰場中遇上的雙鑯隋將,正朝他們追來,他脫去了盔甲,身上只是普通的武士服。
  只要是人不是鬼,那就好辦多了。
  寇仲拔出背上長刀,站在院中哈哈笑道:「原來是老朋友!」
  那隋將閃電掠至,揚起雙鑯,向寇仲迎頭擊來。
  寇仲見對方招數凌厲,不敢硬擋,展開「鳥渡術」,倏地錯開尋丈。
  徐子陵卻不肯退讓,搶前掣刀硬架。
  「當當!」兩聲,徐子陵硬被震退了兩步。
  此時寇仲從一側攻至,滾滾刀浪,潮水般往對手捲去。
  那人不慌不忙,左右鑯連環出擊,分別抵著兩人長刀,大開大闔之中,卻是變化無窮。寇徐一時亦奈何他不得。
  但他的厲害武功正好激起兩人鬥志,要拿他練刀似的愈打愈勇,愈打愈純熟,迫得他不住後退。
  那人虛晃一招,飄身飛退。
  兩人停了下來,齊叫道:「為何不打了!」
  那人沒好氣道:「打不過你們,還有什麼好打的。」
  兩人見他如此坦白,好感大生。
  徐子陵道:「你的軍隊到哪裡去了?」
  那人把雙鑯掛回背上去,雙目寒芒一閃道:「若非你兩人擾亂了我秦叔寶的陣勢,我豈會敗給沉落雁那臭婆娘,今天我雖宰不了你們,但這個大梁子定不會忘記。」寇仲哂道:「這也算得大仇嗎?你們隋軍都是禽獸不如,整個鎮燒了還不算,還要人畜不留,姦淫婦女,這些血仇又怎麼算?真恨不得那沈婆娘連你也幹掉。」
  秦叔寶愕然道:「竟有此事?」
  徐子陵遂把那晚所見的慘況說出來,聽得秦叔寶搖頭歎息,頹然道:「儘管把這些賬算在我秦某身上好了,橫豎秦某今趟回去,免不了殺頭之罪,什麼都不在乎了。」
  寇仲奇道:「明知要殺頭,還回去幹嗎?」
  秦叔寶不耐煩地道:「你這小子懂什麼,快給老子滾開,惹起我的怒火,就拉你其中一人陪葬。」
  寇仲心中一動,笑道:「死人要銀兩也沒用,橫豎你要回去送死,不若把身上銀雨當作積德行善,全送給我兩兄弟好了。以德報怨,這個善舉總算值得做吧。」
  秦叔寶凝神打量了兩人好一會後,洒然笑道:「你這兩個小子武技不錯,而且愈來愈厲害,想不到竟是兩個窮光蛋。這樣吧!我身上的錢只僅夠我們吃喝一頓,就讓我秦叔寶死前作個東道,吃你娘的一大頓,然後再各散東西好了!」
  徐子陵懷疑道:「你不會覓機害我們吧?」
  秦叔寶「呸」一聲吐了一口痰涎,怒道:「你兩個算什麼東西?我秦叔寶南征北討時,你們還不知躲在哪個奶子裡撒尿喊娘。不識好歹就拉倒,休想我給你半個子兒。」
  寇仲打蛇隨棍上,道:「你果然有誠意,就讓我們到彭城最好的酒館去,不夠錢付賬可要由你老哥負上全責。」
  秦叔寶哈哈一笑,領頭去了。
  三人談談笑笑,走了一段路後,前方現出一道河流,反映著天上的星光。
  秦叔寶指著左方遠處一座高山道:「那就是呂梁山,山的西北方三十里許處是彭城郡,前面這道是泗水,我們就在這裡休息,天明時找條船上彭城,也好省點腳力。」
  徐子陵奇道:「你的銀兩用了來僱船,我們那有餘錢去吃喝?」
  秦叔賀一拍肩上雙鑯道:「坐船要錢的嗎?誰敢不方便我秦某人。」
  寇仲咋舌道:「當軍的都是惡人。」
  秦叔寶可能想起自己即將來臨的命運,頹然道:「不要再損我了。」解下雙鑯,就在河畔的草地躺下來,頭枕鑯上。
  兩人解下長刀,學他般躺了下來,仰望欲墮殘星,才如天將快亮了。
  秦叔寶道:「還未知你兩個小子叫什麼名字。」
  寇仲說出來後,道:「我們當老哥你是真正朋友,又見你快要殺頭,才把真姓名告訴你,但千萬別告訴別人,否則我們絕不會比你長命多少。」
  秦叔寶奇道:「你們是通緝犯嗎?在這時勢裡,誰有空理會你們呢?」
  徐子陵道:「此事一言難盡,實情就是如此。」
  秦叔寶欣然道:「你們當秦某是朋友,我當然不會出賣你們,也不再要知你們的出身來歷。但坦白說,你們的刀法已可列入好手之林,等閒難遇上對手,更難得你們這麼年輕,將來必能成為一代大家。最厲害是你們不斷創出隨機應變的新招數,在第二次交手中我應付起來便吃力多了。這簡直是個奇跡。」
  兩人給他讚得飄然欲仙時,秦叔寶坐了起來,凝望呂梁山,歎了一口氣。
  寇仲和徐子陵大奇,陪他坐起來,前者問道:「那座山有什麼好看?」
  秦叔寶黯然道:「那座上沒什麼好看。但山上卻有個很好看的女子,這些年我已很少想起她,但這刻餘日無多,不由又想起她來。」
  徐子陵同情道:「秦老哥不若先去見她一面,再作打算。或者見到她後,你再不會笨得回去送頭給人殺呢。」
  寇仲道:「你便當自己已在戰場喪命,從此隱姓埋名地過活算了。」
  秦叔寶苦笑道:「你們怎能明白我,若要我做個平凡的小民,就情願死掉。現在朝廷正值用人之際,說不定會准我帶罪立功。若真是死定了,我還會真的回去嗎?」徐子陵釋然逍:「原來如此,那你更要去探你的情人了。」
  秦叔寶哈哈一笑道:「那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她是呂梁派主的千金,我則是個窮軍漢,我只夠資格遠遠看她幾眼,不過碰上她之後,我每次和女人干時,都把她們當了是她。唉!她今年該有二十歲,恐怕早嫁夫生子了。」言下不勝欷歔。
  兩人留心看他的尊容,見他雖軀幹粗雄,但臉如鐵鑄,滿臉風霜,顴骨高起,壓得閃閃有神的眼睛比對下細了不少,賣相確不大討好看。絕非女人會容易傾情那種男人。
  秦叔寶見天色大白,站了起來道:「不知為何竟會和你兩個小子說起心事,看!有船來了。」
  兩人隨他往岸旁奔去。
  一艘小風帆逆水而來,三人眼利,見到船上只有一個身披長袍,頭壓竹笠的人在船尾掌舵,艙板上鋪了張漁網,船頭處放滿竹籮。
  秦叔寶招手道:「老兄!可否載我等一程?」
  那人理也不理,反操船靠往對岸遠處駛去,以避開他們。
  秦叔寶向兩人打個手勢,騰身而起,率先橫過近四丈的河面,往風帆躍去。
  兩人以前最多是跳過三丈的距離,這刻別無他法,惟有硬著頭皮全力躍去。
  三人一先一後,安然落在帆桅和船尾問的漁網上,寇徐同時歡呼,為自己的進步而欣悅。
  那漁夫「哎喲」一聲,嬌呼道:「踏破人家的漁網了。」
  三人同時臉臉相覷,怎麼竟是個聲甜音美的年輕女子。
  就在此時,那女子右手望空一扯,三人腳踏處的漁網往上急收,把三人像魚兒般網離艙板,吊掛在帆桅處,其狼狽情狀,不堪之極。
  這時才察覺漁網四角被幼若蠶絲的透明長線連在帆桅高處一個鐵軸閒,在日光下就像隱了形般,一時疏忽竟著了道兒,奇怪的是透明幼絲竟可負起三人過二百斤的重量。
  三人愈掙扎,漁網便不住搖晃,而每晃動一次,漁網都收窄了少許,最後三人擠作一團,指頭都差點動不了。
  女子哈哈一笑,掀起竹笠。
  如雲秀髮立時瀑布般傾瀉下來。
  秦叔寶首先失聲道:「沉落雁!」說完造旬話後,臉孔已隨網轉往另一邊去。
  美女解下長袍,露出素黃的緊身衣靠,腰束花藍色的寬腰帶,巧笑倩兮地瞧著一網成擒的三個手下敗將。
  寇仲叫道:「我要氣絕了,快要死了!還不放我們下來。呀!不要掙扎。」
  沉落雁人如其名,確有沉魚落雁之客,那對眸子宛如一湖秋水,配上細長入鬢的秀眉,如玉似雪的肌膚,風資綽約的姿態,確是罕有的美人兒,絕不比雲玉真遜色。最難得是她有種令人心弦震動的高貴氣質,能使任何男子因生出愛慕之心而自慚形穢。
  她伸手撥弄秀髮,讓整張使人心迷神醉的臉容露了出來,淡淡道:「你們少安毋躁,待小女子說幾句話後,就把你們放下來。」
  再一聲嬌笑,柔聲道:「秦叔寶!你服了沒有!這是天下第一巧手魯妙子的「捕仙網」,連神仙都要上當。」
  這時她的秀髮雲裳迎著河風,貼體往後飄拂,更突顯出她窈窕的身段和絕世的風姿,幾使人疑為下凡的仙子。
  兩個小子看呆了眼時,秦叔寶卻怒道:「若非這兩個小子花那一晚亂搞一通,壞了我的陣勢,現在作階下之囚者,就是你這臭婆娘。你不過是勝了點運道吧!」
  徐子陵怒叫道:「聽到了嗎?我們就是你的大恩公,你怎能這樣對待你的救命恩人?」
  沉落雁大笑道:「當然不可以!」
  左手一揮,漁網墮了下來,重重掉在艙板上,按著張了開來。
  三人怒火中燒,羞辱難禁,齊聲發喊,拔出兵器便要往她殺去。
  沉落雁由船尾處抽出佩劍,挽起三朵劍花,衣袂飄飛中,分別接了三人一招。
  「叮叮噹噹!」
  每個與她長劍相觸的人,都感到她的長劍隱含無窮的後者變化,不但封死了所有進手的招數,還覺得若強攻下去,必會為其所乘,駭然下三人先後退開,掠往漁網不及近船頭的位置。
  三人交換了個眼色,都對她精妙絕倫的劍法生出懼意。
  沉落雁好整以暇坐到船尾的小凳上,劍橫膝上,微笑道:「你們三個大男人,有沒有膽量聽人家說幾句話呢?」
  秦叔寶冷冷道:「秦某是敗軍之將,要取我項上人頭,悉隨尊便,但若要我背叛朝廷,加入瓦崗軍,秦某就得勸你打消這妄想了。」
  沈落雁任由河風吹得秀髮在後方寫意飄拂,勾魂攝魄的美眸滴溜溜的掃過三人,最後停在秦叔寶的臉上,嬌笑道:「原來堂堂名將,竟連我一個婦道人家的話都不敢聽,好吧!你可以走了。但兩位小兄弟請留下來,讓落雁可好好表示謝忱。」
  寇仲大喜道:「留下來就不必了。現在我兩兄弟最欠缺的就是銀兩,美人兒軍師你身上有多少,就給我們多少吧!」
  沉落雁「噗哧」失笑,掩嘴嗔道:「誰想得到你們這麼貪財,想要錢嗎?隨人家回家拿好了。」
  她無論舉手投足,均媚態橫生,偏是秦叔寶視若無睹,兩個小子卻是看得目不轉睛。
  沉落雁目光又移到秦叔寶處,故作驚奇道:「大將軍為何還戀棧不去呢?」
  秦叔寶怒道:「這兩個小子和秦某半點關係也沒有。若真要算起來,還是累我輸掉這場仗的大仇家。沉落雁你若以為可拿他們來威脅我,就大錯特錯了。」
  徐子陵奇道:「就算她要留下我們,怕也沒有這本事,怎能拿我們來威脅老哥你呢?」
  秦叔寶搖頭道:「千萬別小覷這婆娘,她除了「俏軍師」之名外,另有外號叫「蛇蠍美人」,瓦崗軍的天下,至少有四份一是她打回來的,我們的大帥「河南道十二郡招討大使」張須陀就是中了她誘敵之計,遇伏陣亡的。」
  沉落雁不悅道:「我對兩位小兄弟只有歡喜之心,你秦叔寶也算是個人物,不要造謠中傷我婦道人家好嗎?沉落雁亦當不起秦將軍的話語。落雁說到底只是蒲山公旗下小卒,若說運籌帷幄,決勝干裡,當今天下捨密公尚有何人。」
  頓了頓續道:「大海寺之戰前,密公有言,說「須陀勇而無謀,兵又驟勝,既驕且狠,可一戰而擒。但其旗下三將秦叔寶、羅士信和程咬金,卻是難得將材,若不為我用,必須殺之!」就為了密公的囑咐,落雁才會費盡唇舌來勸將軍你棄暗投明。良將還須有明主,現在天命已定,隋室敗亡在即,天下萬民無不渴望明主。秦將軍若還要助約為虐,請隨便離開好了。但這兩位小兄弟必須隨落雁回家。」
  轉向兩人甜甜笑道:「回家才有銀兩給你們嘛!」
  寇仲和徐子陵對望一眼,均是頭皮發麻,看來秦叔寶靚得不錯,此女比美人兒師傅更厲害。
  秦叔寶環目四顧,仍是看不通她的手段佈置,沉聲道:「秦某從不受人威脅的。」
  沉落雁嬌笑道:「將軍不是要自盡於泗水吧!不若我們來個賭賽,現在落雁任由將軍和兩位小兄弟自由離開,六個時辰內你們可逃到別處去,然後在二天內我再活捉你們三次,但保證不損你們半很毫毛。假若你們輸了,就要乖乖的加入我們蒲山公營,不得再有異心。」
  徐子陵抗議道:「我們是你的恩人,為何要把我兩人都算在內呢?」
  沉落雁皺眉道:「人家是為你們好嘛!將來密公得了天下,你們就不須像小乞兒般四處問人討錢了。」
  秦叔寶仰天大笑道:「好!就此一言為定,剛才就算一次好了,若你真本事得可再活捉秦某兩次,秦某只好服了。」
  沉落雁笑道:「秦叔寶確是英雄好漢。」
  轉向寇徐兩人道:「你們學曉秦兄一半的豪氣就好了。」
  秦叔寶大喝道:「我這兩位兄弟豈到你沉落雁來評定!我們走。」
  三人同聲嘯叫,躍離風帆,往岸旁掠去,瞬眼間消沒不見。
  沉落雁瞧著三人消失的方向,嘴角逸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11

第四章 中計被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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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徐子陵隨著秦叔寶奔上一座山丘之頂,後方群峰連接,前方則是一望無際的大平原,泗水在左方五里許外流過,窮山荒野,不見人蹤。
  秦叔寶坐了下來道:「先休息一會,定定神。」
  兩人隨之坐在草地上,寇仲道:「那魯炒子是什麼人,竟能製造出這麼厲害的捉人網。」
  秦叔寶搖頭道:「我都不大清楚,唉!那還有時閒想別的人與事呢?」
  沉吟片晌,向兩人道:「你們既曾幫她對付我們大隋軍,為何有這麼好的機會,又不肯加入瓦崗軍哩?」
  寇仲和徐子陵對望一眼,想起祖君彥聯同外人暗算大龍頭翟讓一事,仍是猶有餘悸。後者答道:「我們最近見到瓦崗軍一些事情,再沒有加入他們的興趣了。」
  秦叔寶沒有追問,思索著道:「沈落雁乃李密手下第一謀士,智計過人,既有把握再活捉我們,必非虛語。我們就和她玩玩,先來一招分頭逃走,教她不能兼顧,好亂了她陣腳。」
  寇仲搖頭道:「我和小陵是死都不會分開的,自少就是那樣的了。」
  秦叔寶點頭道:「那就分為兩組吧!」
  指著下方平原道:「要活捉我們,首先就要跟蹤我們,待會我奔往平原,你們留在這裡居高臨下,看看那臭婆娘用什麼方法追蹤我。只要我知道她的方法,便知所趨避了。」
  徐子陵皺眉道:「但你都走遠了,我們又怎樣通知你呢?」
  秦叔寶由懷裡掏出一面小銅鏡,交給兩人道:「這是借反映陽光來聯絡的方法,等若晚上的燈號。」接著告訴了兩人傳訊的方式,才道:「三天後,我們在彭城東門會合,若真贏了那婆娘,我們三兄弟就去吃他奶奶的一大頓,不醉無歸。」
  大笑聲中,奔下山丘去。
  兩人聚精會神,看著秦叔寶逐漸遠去,同時環目四顧,觀察敵蹤。
  豈知到秦叔寶變作了平原邊的一個小點,仍見不到再有另半個人影。
  寇仲哈哈笑道:「原來那美婆娘只是虛聲唬嚇!」
  徐子陵也輕鬆起來,催道:「還不傳出喜訊?」
  寇仲得意洋洋持鏡向陽,打出訊號。
  遠方的秦叔寶呆了半晌,才繼續逃走,逸出了視野之外。
  寇仲道:「該還有三個時辰方始入黑,不若我們再由水道往彭城去,此著必出乎沈婆娘意料之外的。」
  徐子陵道:「照我看!該找個最高的山,在那裡躲他娘約三日三夜,見人來便逃之夭夭,始是上著。」
  寇仲搖頭道:「別忘了我們的絕世輕功仍未練成,怎都跑不過那婆娘。所以必須往像彭城那種地方去,若那婆娘來了,我們便在街上大叫瓦崗軍殺人啦!那時自有官兵干涉和抵禦,我們就可從容脫身了。」
  徐子陵覺得他言之成理,再不打話,隨寇仲往泗水奔去。
  兩人竄高伏低,專揀沒有道路人跡的荒山野嶺,繞道往泗水上游處,離開遇上沉落雁的河段足有三十里之遠。
  不知是否因戰亂,河道上久久才見有船駛過,但無論兩人如何「威逼利誘」,卻沒有人肯停下船來,他們又不慣恃強登船,只好望河輕歎。
  再沿河走了個許時辰,前方出現了一個渡頭,泊著一艘小漁舟,卻不見有人。
  兩人大喜,急馳過去。
  臨近時聞得鼻鼾聲由船篷內傳來,兩人探首一看,見有個老漁夫正作元龍高臥,睡得不省人事。
  寇仲道:「假若這是個陷阱,我們就算輸都輸得心甘命抵了。」
  徐子陵抽出長刀,惡兮兮地道:「我才不那麼輕於相信,這定是她的人。」
  接著向寇仲打了個眼色。
  寇仲會意過來,也拔出長刀,冷笑道:「這叫寧可我負人,莫要人負我。」跳將下去,搶到船篷旁,一刀往那老漁夫背心搠去。
  長刀點背而止。
  寇仲哈哈一笑,收回長刀,向徐子陵打出萬事妥當的手勢。
  這時鼾聲忽止,老漁夫被驚醒過來,睡眼惺忪的坐起身,寇仲還末來得及向他打招呼時,老漁夫一聲駭叫,由船篷另一邊鑽到船頭,大叫:「有強盜啊!」然後手顫腳抖的爬到岸上,沒命的走了。
  兩人呆頭鳥般看善他消失在岸旁的林木裡,寇忡歉然道:「他老人家定是給強盜光顧過,反應才會這麼強烈。」
  徐子陵聳肩道:「這艘漁船可能是他僅有的財產,若因我們失去了,那怎過意得去?」
  寇仲依依不捨地看了漁船兩眼,跳回岸上去,苦笑道:「都是靠我們威震武林的輕功好了。」
  兩人忍痛離開,沿河往前走去,才走了十多丈,那老漁夫又由林內閃閃縮縮走出來,往漁舟走過去。
  兩人喜出望外,寇仲大叫道:「老丈!我們不是強盜哩!」
  那老漁夫嚇了一跳,傋僂著身子三步化作兩步,竄上漁舟。死命要去解開把漁舟繫在渡頭上的繩索。
  兩人奔了回去時,若漁夫失魂落魄下仍解不開繩結,反是愈扯愈緊。
  寇仲在渡頭蹲下來,一邊為他解結,邊道:「老丈!你看我們像強盜嗎?」
  老漁夫顯然沒有那麼害怕了,喘著氣以他嘶啞的聲音道:「大爺們可是有什麼事要找我?」
  徐子陵客氣地道:「老丈要到哪裡去?若是逆流而上的話,可否載我們一程?」老漁夫的膽子壯了起來,道:「乘船可得給船資才成呀。」
  寇仲為難道:「我們身上半個子兒都沒有,老丈可否當做做好心呢?」
  老漁夫皺眉道:「你們要到哪裡去?」
  徐子陵試探道:「最好就可到彭城去,不過還是看老丈是否方便吧!」
  老漁夫道:「那可不成,到彭城至少要一天時間,我哪還有時間打魚呢?沒錢的事我可不幹。」
  接著瞇上眼看他兩人好一會後,笑道:「不若這樣吧!你們那兩把刀看來都可賣幾兩銀子,就給了老漢作船資吧!」
  寇仲沒好氣道:「怎麼只是賣幾兩銀子,我們的刀都是上等貨色……」
  老漁夫不耐煩地道:「不答應就算了,老漢要開船了。」
  徐子陵把寇仲拉到一旁,低聲道:「看來其似有點不妥當,這老頭說不定真是沉落雁的人,否則怎會一點都不怕我們會老羞成怒,恃強行兇。還要沒收我們的兵器?」
  寇仲點頭道:「可再試他一試,若沒有問題,把刀給了他,方可另搶兩把回來,並非什麼大不了的事。」
  話畢,向老漁夫揮手道:「我們不乘船了,老丈請吧!」
  老漁夫咕噥兩聲,再不理兩人,把小帆船駛離渡頭。
  兩人疑心盡去,躍過河面,落到漁舟上,那老漁夫登時嚇得臉育唇白,說不出話來。
  寇仲笑道:「老丈切勿誤會,只是我們忽然又想跟你交易了,到彭城後,這兩把刀就是你的了。」
  老漁夫鬆了一口氣道:「我不敢要你們的刀了。待會到了青龍灘,你們就幫手撒網打魚,然後到彭城去交貨,就當是你們的船資好了。」
  漁舟船速轉緩,老漁夫指使徐子陵到船尾搖櫓,又著寇仲執起撐竿,緊張地道:「前面轉彎處就是「鬼石峽」,水流湍急,老漢每吹經過,都提心吊膽,所以明知青龍灘最多魚,但等閒都不敢到那處去呢。」
  寇仲和徐子陵朝前望去,只見由此而去,兩邊崖岸逐轉高起收窄,形勢險惡,同時想到若有人埋伏岸旁,確是不妙。忙集中精神,一邊操舟,一邊留意兩岸動靜。
  漁舟逆水奮進,轉了個急彎,只見崖岸忽然收窄,水流湍急,近岸處以千百計巨石冒出水面,形體各異,使水流更像脫了韁的野馬,橫衝急竄,沖得小舟左搖右擺。河面暗湧處處,頗令人動魄驚心。
  三人同心合力,徐子陵在船尾搖櫓操舟;寇仲則以長竿撐往礁石,阻止漁舟撞上;而老漁夫則操控風帆,保持正確航向。
  漁舟艱苦前進。
  又再轉了一個彎時,漁舟忽地往左岸一塊巨石傾側靠去。
  寇仲大笑道:「看我的!」
  跳往船頭,長竿探出,猛點在石頭上。
  不知是遇上了一股急流,還是寇仲用力過猛,漁舟船頭先往右擺,橫在河中,然後整艘船往右傾側。
  河水立時湧入艙裡,漁舟突然往右翻沉。
  三人齊聲驚叫時,已到了河水內。
  寇徐兩人連大海都不怕,自不懼這區區一道泗水。冒出水面時,只見老漁夫像昏了過去般,隨水載浮載沉,往下游流去。
  兩人大吃一驚,拚命往老漁夫游去。
  這一發力,片刻後便追上了老漁夫,左右把他從水裡抓起來。
  正鬆了一口氣時,老漁夫雙目大睜,射出懾人精芒,兩人剛同叫不妙,全身一麻,已給老漁夫制著脅下要穴。
  老漁夫哈哈一笑,擒著兩人往左岸游去。
  到兩人被扔在岸旁草叢時,老漁夫本是傋僂的身體挺直起來,傲然道:「本人「野叟」莫成,奉小姐之命來擒拿兩位公子,請了!你們今次只有三個時辰可以逃走。」
  言罷大笑去了。
  兩人回復氣力,坐了起來,對視苦笑。
  寇仲苦惱道:「這是沒有道理的,為何他們能夠這麼清楚我們的行蹤呢?」
  徐子陵歎道:「道老傢伙裝得真是似模似樣。」
  寇仲苦思道:「假若我們識不破他們跟蹤的手段,早晚要給他們再次擒拿,以後我們還怎樣抬起頭來做人。」
  徐子陵環目四顧,低聲道:「不知秦叔寶是否也像我們般窩囊呢?」
  寇仲沒好氣道:「沉落雁主要的目標是秦叔寶,自然由她親自對付,他更是難以倖免。唉!快動點腦筋吧!看!天都快黑了。」
  徐子陵凝望著往地平沉下去的紅日,皺眉道:「她定是在我們身上做了點手腳,方可以這麼容易跟上我們。」
  兩人同時劇震,你眼望我眼。
  寇仲拍腿道:「一定是那張魯妙子的漁網出了問題。」接著細看自己的手腳衣服,果然發覺多了一點點細若微塵的粉末,若不是全神留意,絕不會察覺。此時河水已沖洗了大部分沾在皮膚上的粉末,但衣服仍有大量留了下來。
  徐子陵警告道:「不要再查看!說不定有人在暗中監視我們哩!」
  寇仲駭然道:「這是什麼把戲?擦都擦不掉的!既無色又無味。這美人兒真厲害,可見她是早有預謀,要以活擒我們作賭賽,好教我們折服。」
  徐子陵湊到他耳旁道:「衣服沾上了,還可以脫下,但頭髮和手腳卻不可斬掉,今趟怎辦才好呢?敵人說不定又快來了。」
  寇仲用鼻子猛嗅了半晌,低聲道:「這種粉末,該與氣味沒有關係,否則就算對方能憑氣味追蹤,亦只能追在我們背後,不像先前般可先布下陷阱,在前頭等待我們。」
  徐子陵苦惱道:「我們實在太過輕忽大意,茫然不知被人在身上作了手腳,不過即管派人守著附近方圓百里的所有制高點,又有特別手段可憑這些粉末不論晝夜的看著我們,但要像剛才般早一步布下陷阱讓我們上當,則必須有非常迅快有效的通訊方法,在晚上用的則自是燈號,但那又怎瞞得過我們呢?」
  寇仲頹然躺往草地上,仰望天空上的晚霞彩雲,沉吟道:「我們定是在猜測上出了岔子,記得秦叔寶離去時,我們曾居高臨下看了他一段時間,卻一點都沒發覺他身上沾了粉末。假若這些粉末在晚上會發光,你和我都該可以互相看到。而且他們還要在所有高處放哨,這既不容易更不切貿際。假如我們找處深山躲了起來,這方法更是毫無用處,假若如你適才所言,躲到最高的峰頂去,他們亦無所施其技了,所以美人兒軍師定是另有妙法,否則就不配她富饒智計之名了。」
  兩人在沉落雁的壓力下,被迫發揮才智,誓要周旋到底。
  事實上,自得到《長生訣》後,他們的生命便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不停地應付各式各樣的挑戰。就像頑玉不斷受到雕琢打磨,逐漸顯露出美好的本質。
  徐子陵躺到寇仲身旁,剛好見到一隻藍色的小鳥在上方盤旋兩轉後,投往附近的一座密林,心中一動道「這些粉末或者不是給人看的,而是給受過訓練的鳥兒辨認,像獵鷹般助獵人追捕獵物。所以現在我們就算用布把整個人蓋著,又或躲進山洞裡,仍瞞不過鳥兒的眼睛,因它已認準了我們。」
  寇仲一震坐了起來,環目四顧道「你說得對,這是最合理的解釋了。剛才便有只落了單的怪鳥在上面飛來飛去。他娘的,待我打了它下來送酒。」
  徐子陵啞然笑道:「現在打它下來怕都沒有用了。以沈落雁的才智,必會猜到我們因這趟失敗測破她的手段,別忘了剛才那老傢伙又碰過我們,說不定再做了另外的手腳。如果我們還傻頭傻腦的,窮於去對付雙扁毛畜牲,只會笑壞了這美婆娘呢。」寇仲定神打量了徐子陵一會後,搔頭道:「平時若論出鬼主意,你這小子拍馬都追不上老子我。想不到在眼前情況下,你的思慮卻比我仲少更縝密。徐軍師大人,現在我們該怎辦才好呢?」
  徐子陵坐起身來,湊到他耳旁道:「今趟我們怎都不可再輸給那婆娘。說到追蹤,不出人獸兩途。可是無論臭婆娘如何厲害,還有她的手下輕功比我們高明百倍,仍不知道我們可在水底不用換氣的來去自如。」
  寇仲點頭道:「若我們躲在水底,除非那島兒能飛到水底來,否則我們就可變成無影無蹤了。唉!不過這裡離彭城仍有三十里許的水路,要游到彭城去,累也要累死我們了。」
  徐子陵低笑道:「為何仲少你竟變成笨蛋了,待會我們躲到水底去,只要有船經過,我們便可附到船底,如此就不用費力也有船搭了。」
  寇仲拍腿叫絕。此時天已黑齊,兩人怪叫一聲,跳將起來,先沿岸狂奔,到了一處密林後,再潛入河底,然後往下游迅速順流游去,離開彭城更遠了。
  果然那頭怪鳥不知由何處疾飛而來,在河上盤旋了幾圈後,發出一聲鳴叫,再望空衝去,消失不見。
  此時三艘五桅大船由下游駛來,兩人大喜,浮了上去投附於其中一船的船底。
  兩人離開不久,包括那「野叟」莫成在內的三個人由林中掠了出來,來到兩人下水處,目光灼灼地掃視河道,當然不知道兩人竟以這種匪夷所思的方法脫身了。
  要知精通水性的武林高手,雖有在水底換氣之術,但絕不能持久。像寇徐兩人以先天胎息,能在水底長時間逗留,已可與杜伏威、宇文化及、翟讓等第一流人物不相伯仲地媲美。
  這正是《長生訣》的特點,一是練至走火入魔,如若成功,打開始便是最上乘的吐納養生法,興第一流的玄功殊途同歸。
  所以兩人的武功輕功雖只是沾上了點武林好手的浚兒,但心法卻是宗師級境界;為他們的發展打下堅實無比的基礎。
  沉落雁今趟的失著,實與才智無關,而是事情太荒誕離奇了。
  莫成等正沿河搜索,見到那三艘大船逆流而來,忙駐足觀看。
  到大船遠去,莫成神色變得凝重無比,低聲對另兩人道:「這三艘船扯的是李閥的旗幟,假若船上坐的是閥主李淵,彭城就必有重大事情要發生了,我們立即回去向小姐報告。」
  話畢三人消失在岸旁的暗黑裡去。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12

第五章 一單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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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和徐子陵先後冒出水面,呼吸著泗水晚夜的清新空氣。
  他們勁隨意發,自自然然由掌心生出吸力,貼附船壁,連自己都不明白怎可辦到。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得意道:「今趙還不教沈婆娘栽他奶奶的一個大觔斗,哈!沈婆娘的奶奶:」
  徐子陵道:「不要這麼早便自滿。還有半天才可算贏了這場賭賽呢,過分自鳴得意是可能會百密一疏,功虧一簣的。」
  寇仲點頭道:「我有分寸的了,唉!我們真愚蠢,立賭約時只有她說贏了會是如何,卻沒有我們贏了會是如何,否則摸她兩把也不錯。」
  徐子陵低笑道:「少點癡心妄想吧!這婆娘渾身是刺,絕不可碰,唉!我擔心秦老哥鬥她不過呢!」
  寇仲道:「鬥不過她才好。否則給那昏君殺了頭怎辦。嘿!這三艘船看來有點來頭,有沒有興趣借他兩套衣服和少許飯錢,好過現在渾身破爛又兩手空空似乞兒般的模樣。」
  徐子陵低聲道:「小心點!能擁有這麼三艘大船的人,若非高門大族,就是達官貴人,或是豪門霸主,一不小心。我們就要獻上小命。」
  寇仲皺眉道:「那去還是不去?」
  徐子陵低笑道:「我們連老爹都不怕,還怕什麼人來。跟著我這未來的武林高手吧!」
  說完貼壁緩緩上攀。
  兩人此時對潛跡匿隱之術,已頗具心得;閉起口鼻呼吸,收斂精氣機能,小心翼翼下確是無聲無息。
  大船甲板和帆桅處都掛了風燈,但向著他們那面的上下三層二十多個艙窗卻只一半亮著了燈火。
  徐子陵揀了第二層其中一個暗黑的艙窗爬去,經過其中一個亮了燈的窗子時。內裡傳來嬌柔的女子語聲。
  兩人少年心性,忍不住停了下來,側耳傾聽。
  那女子的聲音忽地在兩人耳旁響起道:「二哥你最好還是不要勸爹了,他對朝廷一向忠心耿耿,端叔苦勸多時,他還不是半句都不肯聽嗎?」
  兩人嚇了一跳。才知這聲音嬌美的女子是移到窗旁,那還敢稍作挪動。
  另一把年輕男子的聲音苦惱地道:「爹最捨割不下就是和獨孤家的關係,卻不知獨孤峰老奸巨猾,視我們如眼中芒刺。現在天下紛亂,萬民怨怒,突厥人又虎視眈眈,惰朝再無可為。而我們坐擁太原,兵源充足,糧草之豐,更可吃他個十年八載,現在鷹揚派劉武周和梁師都北連突厥,起兵反隋,先後攻陷樓闌和定襄,只要再破雁門,我們太原便是首當其衝,爹若再舉棋不定,最後只會被那昏君所累,舟覆人亡。」
  窗外兩人聽得直冒寒氣,裡面的男女究竟是何人子女?竟直接牽涉到獨孤閥和隋煬帝,駭得更不敢動彈了。
  這男子聲含氣勁,不用說都是個一流的高手。
  女子柔聲道:「你有和大哥商量嗎?」
  男子道:「也不知說過多少次了。他都想不出辦法,秀寧該知爹頑固起來時是多麼可怕的了。」
  那秀寧道:「不若我們由東溟夫人入手,爹最聽她的話了。唉!若非娘過了身,由她勸爹就最好了。」
  窗外兩人駭得差點甩手掉進河裡去。
  他們終猜到爬上的是李閥的船,那敢再偷聽下去,忙悄悄再往上攀去。
  這時艙房內的對話忽然停了下來。但兩人卻沒有留神理會。
  兩人拉開窗門,看清楚房內無人後,才爬了進去,這時方鬆了一口氣。
  兩人環目一掃,見這是個特別大的臥房,佈置華麗,除了床椅等物外,還有個大箱子,放的該是衣衫一類的東西。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道:「我們該盜亦有道,只每人取一套衣服,若尋到銀而,亦只拿足夠幾日飯錢和逛一次青樓的費用。」
  此時一個男子的頭在窗門處冒了起來,聽到寇仲的話,忽又縮了下去。
  徐子陵低聲道:「想不到我們竟會來偷李淵的東西,那獨孤小子不是想害李淵嗎?不若我們反害他一害。留張字條警告李閥的人,就當是還他們的偷債好了。」
  寇仲低笑道:「你何時變得這麼有良心了!哈!天下間恐怕只有我們有能力令李淵作反呢。卻不知這傢伙是好人還是壞人……」
  徐子陵打斷他道:「少說廢話,若有人的來就糟糕了,快偷東西!」
  兩人移到箱子旁,正要掀開箱蓋,窗門處忽地傳來「殊」的一聲,似在示意兩人不要吵鬧。
  寇仲和徐子陵立時魂飛魄散,駭然朝艙窗瞧去。
  只見一道黑影無聲無息穿窗而入,立在兩人身前。
  兩人定神一看,原來是個只比他們年紀長了少許的軒梧青年,生得方面大耳,形相威武,眼如點漆,奕奕有神,此刻傲然卓立,意態自若,一派淵停嶽峙的氣度,教人心折。
  寇徐呆若木雞時,青年低聲道:「在下是太原留守李淵三子世民,兩位兄台相格清奇,未知高姓大名?」
  兩人交換了個眼色,心神稍定,同時亦大惑不解,為何他把他們這兩個小賊「捉偷在房」,仍是那麼彬彬有禮,就像他們只是不速而來的「貴客」。
  兩人站了起來。
  寇仲抱拳作禮,笑嘻嘻道:「世民這個名字改得好,哈!救世濟民,將來說不定是由你來當皇帝呢。」
  李世民淡淡一笑道:「兄台切勿抬舉在下,不過這名字得來確是有段故事,兩位請坐下來說話好嗎?」
  此時李秀寧的聲音由下方傳上來道:「二哥!什麼事?」
  李世民返到窗旁,傳聲道:「待會再和你說吧!」
  轉過身來,著兩人坐下,態度誠懇客氣。
  兩人隱隱猜到他心意,又自知闖不過他把守的窗口,硬著頭皮在靠壁的兩張太師椅坐了下來。由於身上仍是濕漉漉的,故頗不舒服。
  李世民從容一笑,在窗旁的椅子坐下,道:「在下四歲那年,我們家裡來了一位善相術的人,給我看相時,批我「年屆二十。必能濟世安民」,娘那時最疼我,便給我改名作世民了。」
  說話時,順手取過火種燃亮了旁邊小几的油燈。
  徐子陵見他提起娘時,眼中射出緬懷孺慕的神色,不由想起了傅君婥,歎道:「你定是很想念你的娘了。」
  李世民微做點頭,凝望地上兩人留下的水漬,沉聲道:「兩位和琉球東溟夫人單美仙是什麼關係?為何聽到她的名字時,心臟都急躍了幾下,否則在下仍未能發覺兩位偷到了船上來的。」
  兩人這才知道岔子出在哪裡。
  亦訝異李世民思慮的精到縝密,只從這點便推出他們和東溟夫人有牽連。
  寇仲嘻嘻笑道:「自然是有關係哪!不若我們來作一項交易,假設我們可令貴老爹起兵作反,你就給我兩兄弟兩套衣服和……嘿!和二,不!三十兩銀子,哈!怎麼樣?」
  這回輪到李世民瞠目結舌,失聲道:「三十兩銀子?」
  徐子陵嚇了一跳,忙補救道:「若嫌多就二十五兩好了。」
  李世民不能置信地看著兩人,探手入懷掏出一個錢袋,看也不看拋給寇仲道:「你看看裡面有多少銀兩。」
  寇仲一把按著,毫不客氣解開繩結,一看下吁出涼氣道:「我的奶奶老爹曾高祖,是他娘的金錠子呢!」
  徐子陵忙探頭去看。咋舌道:「這最少值幾百兩銀子。」
  寇仲雙目放光,一把塞入懷裡,深吸一口氣道:「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這事包在我兄弟身上好了。」
  徐子陵比較有良心,不好意思道:「仲少你先把錢還人,等做好了事情才收錢吧!」
  李世民曬道:「拿去用吧!無論成敗大家都可交個朋友,這夠你們逛百多次窯子了。」
  兩人同時動容。
  寇仲學起拇指讚道:「我們就交了你這個朋友。」
  李世民低聲道:「不要那麼大聲,我不想人知道你們在這裡。」
  寇仲老臉一紅,把音量壓得低無可低地沙聲道:「告訴你一個的驚人大秘密吧!東溟夫人處有本詳列你老爹暗中向她買兵器的賬簿,上面還有他的押印,試想假若這本寶貝失竊了,會出現什麼情況呢?」
  李世民精神一振,他自然知道兩人不是順口胡謅。因為今趟他率人到彭城去,正是要向東漢夫人訂購另一批兵器。
  自兩年前他爹李淵調任弘化留守兼知關右十三郡軍事,為了應付楊玄感的大軍,李淵終接受他勸告,向東溟夫人購入大批兵器,此事隋煬帝並不知曉,如若洩漏了出來,又有真憑實據的話,多疑的隋煬帝不當李淵密謀作反就確是天下奇聞了。
  李世民呆了半晌後,皺眉道:「東溟夫人乃天下有數高手,四位護法仙子又各有絕藝。除非「散人」寧道奇出馬,否則誰可到她們的船上偷這麼重要的東西呢?」
  徐子陵笑道:「見你這麼夠朋友,我們可以再告訴你一些秘密,但你可不能學其它人般來害我們,又或事成後便使手段。」
  李世民正容道:「若我李世民有此卑鄙行為,教我不得好死。哼!竟敢這麼看我。」
  寇仲若無其事道:「這叫一朝被蛇咬。又叫小心駛得萬年船。我們先要建立互相間的信任,則什麼大計方可施行。」
  李世民顯是看穿寇仲比較不老實,向徐子陵道:「由你來說吧!」
  此時有人在外面走過,待足音遠去後,徐子陵問道:「這是誰的房間?」
  李世民笑道:「正是我的房間,下一層是女眷用的,你們要偷衣服,剛好來對了地方,我的身材和你們最相近呢!」
  兩人都覺好笑。
  徐子陵於是由海沙幫欲攻打東溟號說起,當李世民聽到宇文化及和獨孤策都牽連在內時,兩眼寒芒閃閃,威稜四射。
  寇仲總結道:「所以現在只我兩人有辦法混到船上去。而且她們以為我們武功低微,所以戒心不大。當然,我們只是深藏不露,絕不會辜負了老兄你的銀兩。」李世民已慣了他的說話口氣,並不計較他是否深藏不露,苦思道:「有什麼方法能把東溟夫人引開呢!這事我要想想才行。」
  按著站了起來,開箱取出兩套衣服,交給兩人道:「先換過干衣衫,再好好睡一會,天亮到彭城時我才喚醒你們,我要到下面向舍妹交待幾句才行。」
  寇仲道:「我們睡地板就成了。」
  李世民笑道:「這麼大的一張床,儘夠三個人睡了,睡什麼地板?我們不但是交易的夥伴,還是兄弟朋友嘛。哈!你們的遭遇真離奇得令人難信。」
  言罷穿窗去了。
  兩人舉步踏進彭城,頗有點躊躇志滿的美好感覺。
  身上穿的是乾淨整潔的武士服,腰掛的是由李世民送的上等鋼刀袋裡是充足的銀兩,他們自出娘胎後,何曾試過這麼風光。
  徐子陵身形挺拔,儒雅俊秀;寇仲卻是鏢桿威猛,意態豪雄。
  兩人並肩而行,不時惹來驚羨的目光。
  寇仲哈哈一笑,挽著徐子陵臂彎道:「我們還差兩匹駿馬和十來個跟班,否則就先到窯子去充充闊少。」
  徐子陵欣然道:「逛窯子是今晚的必備節目,現在我們先上酒館,大碗酒大塊肉吃個他奶奶的痛快,順便商量一下這宗買賣該如何著手進行,受了人錢財,自然要替他做點事才行。」
  寇仲溜目四顧,審視林立大街兩旁的酒樓門面,道:「想不到彭城這麼興盛熱鬧,最奇怪是不似有逃難來的人,看!那群姐兒多俏,哈!」
  徐子陵見他正向迎面而來的一群少女露出自己認為最有吸引力的微笑,而那群少女卻一點不避兩人的眼光,還報以更具吸引力的微笑。
  兩人破天荒第一次得到這種青睞,到少女們遠去後,他們一聲怪叫,轉入了右方一間頗具規模的酒樓上。
  人仗衣裝,兩人來到二樓時,夥計都慇勤招呼,公子長公子短的請他們到臨街窗旁的檯子坐下。此時二樓十多張檯子,大半坐了客人。
  寇仲隨手打賞了夥計,並點了酒菜,興奮道:「剛才那幾個甜妞兒的鼻子特別高,眼睛又大又藍,該是胡女,聽說她們生性浪蕩,很易弄上手的,哈!今趟或者不用逛窯子了。」
  徐子陵卻擔心道:「你為何要兩斤酒那麼多,你懂喝酒嗎?我只可喝一點點呢。」
  寇仲探手抓著他肩頭道:「對酒當歌,人生幾何!想我兩兄弟由揚州的小混子,混到變成現在的武林大混混,如此遇合,還有什麼可怨老天爺,又怎能不盡情樂一樂的。」
  以手示意徐子陵去看窗外樓下車水馬龍的大街,歎道:「看!這人間是那麼美好,際此良辰美景,我們好應喝點酒慶祝,你一斤我一斤,沒有喝醉過的那算得是好漢。」
  徐子陵陪他呆望著大街,想起了傅君婥,想起了李靖和素素,心中一陣難以舒展的感觸。點頭道:「好吧!一斤就一斤好了。」
  寇仲忽然低聲道:「左邊那張台有個俊俏小子,不住看你,看來他定是喜好男風的。」
  徐子陵愕然望去,果然見隔了三,四張台靠近樓梯的一張大台處,坐了三個男子,其中一個穿青衣儒服,特別俊秀的,正打量他們,見徐子陵望來。還點頭微笑。
  徐子陵想起寇仲的話,大吃一驚,忙避開他的目光,低聲道:「他像認識我們的樣子呢,會否是沉落雁另一個陷阱,別忘了到今晚才結束那婆娘的三天賭約之期呢!」
  寇仲點頭道:「我差點忘了,你有看他的咽喉嗎?」
  徐子陵一呆道:「有什麼好看!」
  寇仲模了摸自己的喉核,低笑道:「那小子俏秀得不能再俊俏,又沒有我們這粒東西,你說他是什麼了?」
  徐子陵駭然道:「不是沉落雁扮的吧!」
  寇仲道:「看來不像,糟了|她過來了。」
  徐子陵吃驚望去,那女扮男裝的書生已到了兩人身前,令人特別印象深刻的是她除了「俊秀」的俏臉上嵌著那對靈動的大眼睛外,就是下面的兩條長腿,使她扮起男人來有種挺拔的神氣。
  兩人愕然望向她時,只見她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抱拳沉聲道:「五湖四海皆兄弟也,兩位兄台相格不凡,末知高姓大名,好讓我李志交個朋友。」
  寇仲笑嘻嘻道:「我叫張三,他叫李四,若真是五湖四海皆兄弟,就不用四處都有人逃難了,俏兄台請回吧!」
  他既懷疑對方是沈落雁的第二個陷阱,故一口就把她回絕了。
  徐子陵趁機往「李志」的兩個同伴瞧去,只見他們倒是貨真價實的男人身形彪悍,雙目閃閃生光,腰佩長劍,頗有點隨從保鑣的味道。
  李志顯然想不到寇仲會這麼不客氣對待自己,俏臉陣紅陣白,鳳目生寒,想掉頭離開,又像下不了這口氣,狠狠盯了寇仲一眼,轉向徐子陵道:
  「你就是李四嗎?我……」
  徐子陵洒然截斷她道:「我當然是李四,姑娘這麼在大庭廣眾間公然勾三搭四,是否沒有羞恥之心哩!」
  李志「嬌軀一震」,「秀眸」射出森寒的殺機。「玉容」反是出奇的平靜。
  兩人暗忖「來了」,手都按到刀柄上去。
  這時他們更認定對方是沈落雁的人了。
  李志忽然斂去眸瞳的精芒,低聲道:「你們好好記著曾對我說過什麼話。」
  言罷拂袖往下樓處走去,那兩個中年男子慌忙結賬追隨,到三人離開後,酒菜送到,兩人都還有興趣去想她,伏案大嚼起來。
  杯來杯往,不片響兩人酒意上湧,進入了酒徒響往的天地裡。
  寇仲捧著酒杯傻笑道:「開頭那杯確又辣又難喝,可是到第二杯便變成了瓊漿,哈!酒原來是這麼好喝的。」
  徐子陵看著仍剩下大半杯的烈酒,投降道:「有點酒意就夠了,說不定步出酒褸就要給沉落雁暗算呢。唉!我現在很想睡覺,昨晚那李世民小子的腳壓了到我那處去,累我睡得不好呢。」
  寇仲按著徐子陵眉頭,醉態可掬湊在他耳邊道:「不若就直踩進道裡最大的青樓,找兩個最紅的阿姑陪我們睡覺,這叫今朝有酒今朝醉,來!快喚夥計來,著他提供有關這地青褸的一切詳盡資料。」
  徐子陵欣然點頭,正要召喚夥計,僯桌的兩名大漢其中之一忽提高了少許聲音道:「張兄。你來到我們彭城,苦不曾到過倚紅院,未見過那處的兩位紅阿姑白雲和秋燕,怎都不算來過彭城。」
  兩人暗忖又會這麼巧的,忙聚精會神留心竊聽。
  另一人道:「陳兄說的是落街後往左走一個街口的倚紅院吧!我怎會沒去過呢?不過現在是白天,姑娘們尚未起床,今晚再說吧!哈!那幾個妞兒真是美得可滴出水來。」
  姓陳的笑道:「現在是午時了,倚紅院未時就開始招待賓客,我們多喝兩杯就去逛逛吧!」
  寇徐兩人聽得心中大喜,互相在台底踢了一腳,下了決心,怎都要在今時今地一嘗女人的滋味。
  對他們這年紀的年輕人來說,還有什麼比異性神秘的吸引,更能使他們動心呢?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12

第六章 絕地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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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步出酒樓,秋風吹來,酒意更增兩分,寇仲扯著徐子陵朝倚紅院的方向走了十多步後,低聲道:「似乎有點不妥,那兩人的對答來得太合時了,似還怕我們不知怎樣到倚紅院去,說得清楚無遺。照我看這兩個定是沉落雁的人,見一計不成,又生一計。」
  徐子陵正以他那對醉眼溜覽街上人車爭道的熱鬧情景,聞言一震道:「你說得不錯。既然李志會是沉落雁的人,這兩個傢伙也可能是她的人。唉!現在到那裡去好呢?還是先找處躲藏的地方為妙。」
  寇仲心癢難熬地道:「不去倚紅改去倚綠好了。」
  忽地朝著一個路過的行人,恭敬問道:「請問這位大叔,附近除倚紅院外,還有那間是最有規模,最多漂亮姐兒的青樓呢?」
  那被他攔著的是個中年書生,聞言露出鄙夷之色,「呸」的吐了一口痰,不顧去了。
  徐子陵哈哈笑道:「你道是要問去那裡考科舉嗎?找青樓定要揀些二世祖模樣,一眼看去便知是酒色過度的人來問才在行,看我的!」
  環目四顧,剛好一輛華麗的馬車在後方停下,走下來一個貴介公子,還跟了兩個隨從。那公子年在二十三、四間,相貌俊俏,但臉容帶點不健康的蒼白,似是弱不禁風,深合徐子陵「問道」的條件。
  寇仲猛地推了徐子陵一把,累得徐子陵蹌踉跌前兩步,到了那貴介公子跟前。
  兩名隨從立即手按劍把,露出戒備神色。
  徐子陵硬著頭皮,一揖到地恭敬道:「這位公子,在下有一事相詢,請公子勿怪在下唐突。」
  那公子饒有興趣地上下打量他,微笑道:「仁兄有話請說。」
  徐子陵不好意思地湊近了點,防怕給旁人聽到的壓得聲音低無可低道:「我兩兄弟想知道這裡除倚紅院外,還有那間青樓是最好的?」
  那公子大感愕然,旋又露出「志同道合」的笑容,歎道:「你是問對人了。我老爹正是開妓院的,就是在隔鄰鴻園街的翠碧樓。論規模和姑娘,倚紅院拍馬都追不上。不過現在時候尚早,你們先去隨處逛逛,到酉時才來。只要說是我香玉山的朋友,保證沒有人敢侍候不周。仁兄請了,我還有要事去辦呢。」
  香玉山走後,兩人如獲綸音,心花怒放,沿街把臂而行,只差沒有引吭高歌而已。
  街道兩旁排列著各式各樣的店舖,例如肉店,大餅店、山貨店、又或布店、粉店、魚店等。
  因兩杯下肚影響,整個天地都變得不真實起來,但見在秋陽高照下的石板街道,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道路、房舍、行人、車馬似像合成了一個難以分割的整體,再無此彼的分野。
  寇仲無意識地笑起來,半邊身靠到徐子陵肩膊去。摟著他滿足地歎道:「現在我什麼義軍或官軍都不想當了,殺了宇文化骨後,我們就專心賺錢,幹我們的監貨買賣,閒來就到青樓醉生夢死,快快樂樂過完這一生就算了。」
  徐子陵喝得出他少,頭腦亦比他清醒,奇道:「你不是常說要建功立業嗎?為何忽然又想要當個囤積投機的奸商?」
  寇仲笑嘻嘻道:「就算是奸商,我仲少都是最好的那一種奸商。難道見別人受苦受難,我們俠義之輩還會對他落井下石嗎?不過坦白說,美人兒師傅說得對;現在我們何德何能,憑什麼去管別人的事。嘿!待我們武技大成時,練至什麼九玄大法第一百零八重境界,那時看到誰不順眼,就一刀把他宰了,這就叫為民除害了。」
  徐子陵苦笑道:「世間那有這麼簡單如意的事,但不管怎樣,也先要宰了宇文化骨那奸賊。」
  驀地眼前人影一閃,香風飄來。
  兩人定睛一看,原來有位頗具姿色的半老徐娘攔在身前,眉花眼笑道:「兩位公子是否走錯路了?那邊才是倚紅院的大門。我們剛開始營業,兩位公子若是第一批客人,我們的紅姐兒們定會特別用心侍候的。」
  他們隨她纖手所指望去,見到倚紅院的大牌匾就在左後方處,恍然大悟,原來糊裡糊塗下步過了倚紅院的門口,這奉命守候他們入谷的鴇娘慌了起來,竟來一招攔路拉客。
  寇仲借點酒意,探頭過去,狠狠瞪了她高聳的酥胸兩眼後,才眨著眼睛笑道:「俏娘子你去告訴沉落雁那奸狡婆娘,當只會上一次,絕不會上第二次的。有種就來抓我們,不過著她別忘了她是朝廷重犯哩!」
  那鴇娘聽得目瞪口呆時,兩人跌跌撞撞,東倒西歪下揚長去了。
  寇仲把床上的徐子陵搖醒,興奮得聲音都嘶啞起來,緊張地道:「快酉時了,我們就去做翠碧樓第一批的客人,說不定有半價的優待呢!」
  徐子陵頭重重地爬起床來,怨道:「喝酒就是有這種後遺症,若你是沉婆娘派來的,我就要完蛋了。」
  寇仲笑道:「我是這世上最有責任心的人,否則誰來為你把風。剛才有夥計來過問這問哪的,我偏不開門給他。哈!還有幾個時辰沈婆娘就要輸給我們了,不知秦老哥命運如何?」
  徐子陵取起放在枕後的佩刀,道:「待會先去東門看看有沒有他留下來的暗記。」
  又道:「還有別忘了我們曾答應李世民那小子的事。」
  寇仲不耐煩道:「我怎會忘了,那有錢的傢伙不是說過東溟號明天才由洛陽回來嗎?得趁今晚良辰美景,行樂及時啊!」
  徐子陵心中一熱道:「說來真好笑,以前在揚州時,到妓院門口看看都給人像乞丐般趕走,現在連妓院老闆兒子的朵兒都任我們亮出來照寶。不過先作聲明,我的初夜可不肯隨便的,至少該有飄香院那恩將仇報的青青那種姿色才行。」
  寇仲一拍錢袋,笑道:「有錢自然有面有勢,加上香玉山的朵兒撐腰,你陵少要那件就會有那件,包君滿意,還不快翹屁股滾下床來?」
  徐子陵提氣輕身,本只想表現點敏捷的姿勢。豈知竟升了起來,順勢一個觔斗無聲無息地落在地上。
  兩人同時劇震,不能置信地你眼望我眼。
  寇仲咋舌道:「天!你是怎麼辦到的,再來一趟好嗎?怎麼坐著也可提氣的?」
  徐子陵搔頭道:「再試怕就不靈了,不若你自己試吧!」
  兩人以前每次提氣發勁,都是先要運力飛躍,才可借勢為之。像今次由靜生動的提氣,尚是破天荒第一次。
  寇仲卓立不動,神情古怪。
  徐子陵催道:「不是要趕著去逛窯子嗎?還不快試試看?」
  寇仲老臉一紅,尷尬道:「早試過十多吹了,連腳指都沒有動。」
  徐子陵默然半晌,頹然道:「我今次也不靈光了。唉!或者真該拜個大師傅,有難題時也好有個明師來指點。」
  寇仲搖頭道:「拜師傅有啥屁用,我們學的是《長生訣》上的怪功夫,天下無人通曉,只能靠自己去摸索。或者我們的問題是出在童男之身,故孤陽不長,破了身後便會立即武技大成。哈!定是這樣了。」
  徐子陵笑罵道:「少說廢話,還不先滾!」
  寇仲捧腹笑道:「我滾!我滾!」
  跌跌撞撞往房門走去,剛拉開房門,一點寒芒,照額刺來。
  寇仲想也不想,竟像剛才徐子陵般提氣輕身,往後飛退。
  那偷襲者顯然想不到出手竟會落空,「咦!」了一聲,閃電搶進房來。
  徐子陵亦像寇仲般想也不想,踏步拔刀,當頭疾劈,動作一氣呵成,沒有絲毫猶豫或停滯,施出了他活至這天最了得的一刀。
  「叮!」
  來人以手中長金簪,硬架徐子陵這凶厲無匹的一刀。
  一時閒,雙方都使不出後續變化的招數。
  「砰!」
  寇仲重重掉到床上,又彈了起來,大叫道:「娘!我成功了!」
  此時那人收簪退出房去,衣袂飄飛,美若天仙,不是李密的「俏軍師」沈落雁還有何人?
  徐子陵剛被她運勁震退了兩步,沉落雁見門口正暢通無阻,乍退又進,本要追擊徐子陵,只見寇仲衝至,刀光如濤湧浪翻,挾著激盪的刀風,狂擊而至。
  沉落雁嬌叱一聲,搶入刀影裡,施展出近身肉搏的招數。連擋了寇仲十多招。每招都凶險無比,但卻迫不開寇仲,又見徐子陵重整旗鼓,殺將過來,無奈下二度被迫出房外。
  兩人守在房門裡,心中卻似波濤卷天,翻騰苦思不已。想不到在突如其來下,竟能把「血戰十式」的精義發揮得淋漓盡致,連自己都不知使的是什麼招數。但只覺心到手到,勁隨刀發,痛快至極點。
  沉落雁卻是芳心劇震,她的「奪命簪」乃家傳絕學,名列江湖的「奇功絕藝榜」。平時秘而不用,今番出手,是希望一舉擒敵。怎知這兩個小子會像脫胎換骨般,兩度把她迫退,假如讓此事傳揚出去,已足可今他們在江湖中成名立萬了。
  寇仲捉刀作勢,大笑道:「美人兒軍師,快滾進來挨刀。」
  徐子陵亦威風八面道:「記著不可損我們半根毫毛,否則就算你輸定了。」
  沉落雁氣得差點瘋了,不怒反笑道:「外面院子地方大些,你們出來再比比看。」
  寇仲曬道:「想叫手下圍攻我們嗎?哈|知否我懂得獅子吼,大聲一叫,保證彭城的總管大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沉落雁俏臉一寒,旋又露出一個動人的微笑。柔聲道:「不若這樣好嗎?假若我可闖關人房,就算我贏了,你兩人乖乖歸降。」
  徐子陵淡然道:「那是說你再沒有把握活捉我們了,所以你已輸了啦!」
  寇仲殺得興起,信心劇增,得意洋洋道:「怕她什麼,但卻要有時間規限,我數十聲你若過不了關,就算你輸了。」
  沈落雁把金簪插回頭上,笑道:「就此一言為定,數吧!」
  話畢大步朝門口走來。
  兩人愕然失措時,她已一點沒有攔阻的由兩人之間穿進房內,到了床旁,才轉身款款坐下,含笑看著兩人。
  兩人仍高舉著刀,但怎都沒法朗她劈下去,直到她轉過身來,仍是目瞪口呆。
  沉落雁見兩人神情古怪,「噗哧」嬌笑,鼓掌道:「好了!我贏啦!」
  徐子陵頹然還刀入鞘,歎道:「這樣輸了是不會心服的,因為你只像上趟般,利用了我們善良的本性。」
  沉落雁奇道:「你們除了用刀劈人外,便不懂其它制人的手法嗎?」
  寇仲把刀垂下,笑嘻嘻道:「我們並沒有輸,因為你雖入了房,卻沒有闖關,這個「闖」字是包含了動手的意思哩!」
  沉落雁橫了他一眼,含笑道:「大家坐下來談談好嗎?唔!你兩人現在看來順眼多了。」
  兩人在她左方靠牆的椅子坐下來。寇仲看著她宛如一湖秋水的動人眸子道:「有話快說,我們還要去逛窯子呢!」
  沉落雁狠狠瞪了他一眼,不悅道:「你們知否窯子裡的姑娘都是身世可憐。你們恃著有幾個子兒,就覺理所當然的去玩弄人家,究竟有沒有感到慚愧?」
  徐子陵一呆道:「我倒沒想過這點。但若沒有人去光顧她們,她們賺不夠贖身的銀兩,豈非更要一直淒涼下去嗎?」
  寇仲曬道:「那所倚紅院不是你們瓦崗軍開的嗎?為何卻來數落我們?」
  又冷哼道:「任何事物都是應需求而生,否則誰肯上戰場去殺人又或送死呢?」
  沉落雁皺眉道:「你在說什麼?倚紅院一向是杜伏威在這裡的眼線。幹我們瓦崗軍屁事。」
  兩人同時色變。
  沉落雁微笑道:「你們愛到青樓鬼混就去個夠好了。現在秦叔寶已歸降我軍。你兩個小子有什麼打算?」
  寇仲跳了起來,移到敞開的房門處,探首外望,奇道:「為何我們打得殺聲震屋,仍沒有人過來看看呢?」
  沉落雁淡淡道:「你像是忘了人家要活捉你們嗎?外面已布下天羅地網,你兩個小鬼插翼也難飛哩。」
  徐子陵苦笑道:「你知否這叫恩將仇報?」
  沉落雁油然道:「人家是為你們好才真。現在天下大亂,能撥亂反正者,只密公一人而已。我若非念著你們曾幫了我一個大忙,才沒有閒情來勸你們加入我軍呢。」
  接著有點不耐煩地道:「快作決定!我再沒有時間浪費在你們身上了。」
  兩人聽她語氣,自尊心受損,徐子陵冷哼道:「沒時間就請自便吧!我兩兄弟只愛海闊天空,自由自在。」
  沉落雁雙目閃過森寒的殺機,霍然而起,一閃到了門旁,背著他們冷冷道:「既不能為我所用,便須為我所殺,今天你們休想生離此處。」
  再一閃消沒在門外。
  兩人面面相覷,這才明白為何這美賽天仙的俏軍師,會又被人稱為『蛇蠍美人』。
  他們頭皮發麻的呆了好半晌後,見外面仍沒有什麼動靜,寇仲深吸一口氣道:「怎樣?就那麼殺出去嗎?」
  徐子陵冷靜地搖頭道:「這樣衝出去只是送死,說不定剛踏出門口,便有張羅網罩下來把我們呆子般擒著,我看她仍是想生擒我們。」
  又低聲道:「剛才我們聞老爹之名色變時,憑她的眼力才智,怎會看不出來而半句都不問,顯是已知道我們的來歷,所以才費盡心力要收服我們,好讓我們心甘情願獻上『楊公寶藏田』。
  寇仲訝道:「小陵你真行,竟從她這麼一個反應推斷出這麼多事來。哈!我有辦法了。記得巨鯤幫陳老謀教過我們的建築學嗎?這旅館是由八個四合院組成,我們位於東院的西廂位置,門口對著本院中間的花園,向門的牆外就是八院圍成的主花園,大樹參天,所以只要我們能竄到那裡去,逃生的機會就大多了。」
  徐子陵望往對著門口靠床那邊的牆壁,苦笑道:「我們又不是翟讓,憑什麼破壁而逃呢?」再望往瓦頂,歎道:「若我猜得不錯,上面定有敵人。」
  寇仲卻是胸有成竹,先把門關上,向徐子陵道:「你給我把風,我先去弄松幾塊磚頭。」言罷拔出長刀,跳到床上去。
  徐子陵移到門旁的窗子,往外瞧去,剛好見到十多名大漢,由對面屋的瓦面躍入小院裡,隨即散開沿著廊道圍攏過來。
  正要示警時,上面「轟隆」一聲,瓦片狂灑而下,一個鐵塔般的大漢手提雙錘,由上而降。
  徐子陵在這剎那,完全推翻了沉落雁只是想活擒他們的猜測,清楚明白這蛇蠍美人確是要下毒手殺死他們。
  就在這一刻,他重歷當日對著那批流氓往他殺來的境況。
  一切都變得清晰無比。
  他清楚知道這大漢落地的時間速度,甚至他的後著變化。
  不同的只是他還有把握去應付他。
  他清楚地知道若讓對方展開道兩個重逾百斤的巨錘,不但可輕易把自己迫出門外,靠牆的寇仲更是絕難倖免。
  就在這生死懸於一線的光景中,他的精神變得晶瑩通透,完全忘掉了生死,集中意志和所有力量,覷準對方觸地的剎那。大步跨前,精芒電閃,連刀疾劈而去。
  確如徐子陵所料,那大漢本打定主意,只要腳一觸地,立即借方彈起,雙錘以雷霆萬鈞之勢。把徐子陵打出房外,好讓同黨把他亂刀分屍,再全力對付寇仲。豈知就在要發力之際,已刀氣罩體。但覺無論如何挪移閃躲,又或擋格還擊,都是有所不能。
  在破瓦而下時。他實存輕敵之心,暗忖這麼兩個小子,還不是手到拿來,怎知徐子陵劈來這一刀,無論時間還是角度的拿捏,都達到一流好手的境界。這時他已無暇多想對方是真的那麼厲害,還是碰巧的神來之招。魂飛魄散下,甩手把雙錘分往徐子陵和寇仲擲去,同時雙掌下按,發出勁風,生出反力,狼狽不堪的他由哪裡進來,便由那裡滾出去。
  立在床上的寇仲這時正要回頭幫手,驟見大鐵錘飛來,大叫道:「來得好!」
  一閃下,鐵錘「轟!」的一聲狂撞牆上,登時磚石四濺,破壁而去。
  徐子陵亦輕易避過了鐵錘,任它撞得木門碎飛,掉往外沒的院子去。同時一聲狂喝,功聚眉頭,往破壁撞去。
  寇仲那還不明白他的意向。亦同時運勁往破壁撞去。
  「轟!」
  兩人隨著碎磚沙石,躍到鄰房去,門外就是八個四合院圍成的大花園。
  他們彈了起來,再破門而出。
  這一著顯是大出敵人料外,竟不見有攔阻之人,風聲卻在後方瓦面處傳來。
  兩人那敢停留,把雲玉真傳的鳥渡術發揮致盡,箭般竄入園內,幾個翻身,便赴林去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14

第七章 嫖賭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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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逃到一處橫巷,由這裡往外望去,正是香玉山老爹開的那間翠碧樓的外牆和大門,內中院落重重,規模確勝於倚紅院。
  天色隨著西下的太陽逐漸昏黑,翠碧樓的燈光亮了起來,落在兩人眼中卻有種淒艷的感覺,反映兩人不安的心情。
  他們像往常般靠牆坐地,呆了好半晌,寇仲咬牙切齒道:「那婆娘真狠,竟想要我們的命,而我們還可算是她的恩人。」
  徐子陵道:「她是不想我們落入老爹的手上,今次怎麼辦才好呢?我們又答應了李世民那小子要等東溟夫人來,但現在老爹的手下已綴上了我們,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寇仲道:「小命要緊,李小子休要怪我們,我們立即出城,有那麼遠就跑那麼遠,然後到滎陽去找素素姐。橫豎她的小姐都給人擄走了,便帶她回到南方,再安心做我們的雙龍幫的鹽貨買賣算了。」
  徐子陵苦笑道:「似這樣大模大樣的出城,若非給那臭婆娘拿著,就是自動把自己這頭羊身獻進老爹的虎口裡。上上之策還是找個地方躲起來,到深夜才設法攀城逃走,憑我們現在的身手,若有繩鉤一類的東西,必可辮到。」
  寇仲贊逍:「愈來愈發覺你這小子若我般有頭腦了。來!我們袋裡有的是銀兩,趁天尚末黑快點找間鐵鋪買鉤,至於繩索要偷一條則絕非什麼難事。」
  兩人謀定後動,精神一振,由另一端鑽到街上,閃閃縮縮走了大段路,才發覺除了酒館背褸外,所有店舖全關上了門。
  寇仲靈機一觸道:「我們不若去找那香玉山幫忙,這小子看來像有點義氣,現在朋友落難,他自是義不容辭了。」
  徐少陵懷疑道:「他像那種人嗎?」
  寇仲摟著他肩頭,折人橫街,朝翠碧樓的方向走去,痛苦地道:「這叫走投無路,只好不理他是何方神聖也當作是好神聖了。最慘我們本身就是通緝犯,報官等若自殺。而且誰知這些官兒有沒有和臭婆娘或老爹等勾結?現在我什麼人都不敢信了。」
  徐子陵苦惱道:「給那臭婆娘說過有關青褸的事後,我真不想到青樓去,究竟有沒有別的出城方法呢?」
  寇仲道:「另一個方法就是掘地道,恕老子不奉陪了。不要這麼容易受人影響好嗎?別忘了在楊州我們知道的那群姑娘都是為了賺錢自願賣身的。所謂當官的不也是賣身做皇帝的奴才嗎?做姑娘的至少不那麼易被殺頭。哈!到了!」
  兩人橫過車馬喧逐的熱鬧大街,華燈高照下,路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但兩人由於曾目睹戰爭的慘烈場面,總有點面臨末世的感觸。
  到了入門處,他們待一輛華麗馬車駛進門後,才尾隨而入。
  六、七名把門的大漢分出兩人迎過來,見他們衣著光鮮,神采照人,不敢怠慢,其中一人恭敬道:「歡迎兩位公子大駕光臨,不知……」
  寇仲最懂充闊,隨手塞了一串錢到他手裡,擺出闊少模樣,傲然道:「我們是貴公子香玉山的老朋友,玉山來了嗎?」
  眾漢更是肅然起敬,說話的大漢忙道:「小人何標,兩位公子請隨小人來。」
  寇仲一挺胸膛,道:「帶路吧!」
  何標再打躬作揖,領路前行。
  兩人隨他穿過擺了最少十輛馬車的廣場,往主樓走去。
  步上樓前的台階時,一名頗有姿色的中年美婦花枝招展地迎了過來。
  何標趨前湊到她耳旁說了幾句話後,便施禮走了。
  那美婦眉開眼笑的來到兩人中間,轉身挽著他們臂彎,嗲聲道:「原來是香少爺的好朋友,不知兩位公子高姓大名。曖!差點忘了,喚我作鳳娘便成了。」
  寇仲享受著她慷慨送贈的艷福,邊隨她往樓內走去,邊道:「我叫張世,他叫李民,哈!鳳娘你生得真美,引死我們了。」
  鳳娘笑得花枝亂顫道:「張公子原來年紀輕輕已是花叢老手。不要隨便哄人哩!否則給奴家纏上你一晚時可不要後悔喲。」
  又拋了徐子陵一個媚眼道:「李公子比你老實多了。」
  寇仲這時把臭婆娘或老爹等全一股腦兒忘了,心花怒放道:「這小子只是裝作老賓模樣,鳳媳不信可以試試看。」
  徐子陵大窘道:「不要聽他的,我……嘿!我……」
  鳳娘此時挽著兩人來到大堂十多組几椅靠角的一組坐下,笑道:「不用說了,我鳳娘怎會看錯人。」
  兩名十六、七歲的小婢迎了過來,斟茶奉巾,侍候周到。
  他們環目一掃,只見堂內早坐了十多組賓客,鬧哄哄一片。
  鳳娘吩咐了人去通知香玉山後,媚態橫生道:「以兩位公子這樣的人材,那位姑娘不爭著來陪你們呢?」
  徐子陵亦輕鬆起來,正要說話。鳳娘一聲告罪,站起來趕去招呼另一組看來是大商賈的客人。
  寇仲向兩位小婢道:「姐姐不用招呼我們了,我們兄弟有密話要說。」兩位小婢一福離開。
  寇仲興奮道:「試過這麼風光嗎?不若我們今晚就留在這裡歡度良宵吧,拭問誰想得到我們會躲在這裡?何況這些風光都是拜李小子所賜,就索性捱到明晚好混上東溟號去,也算為他盡了力。」
  徐子陵囁嚅道:「嘿!不知如何,我的心又亂又慌,不知該怎辦才好。」
  寇仲歎道:「事實上我也有點怯意,不過總要有第一次,否則如何算是男人太丈夫。待會要義氣山為我們挑兩位最美的姑娘,且講明要負起『指導』之責。嘿!但這麼說將出來,我們豈非什麼面子都沒有了?」
  兩人心亂如麻時,香玉山來了,不知如何,在他這個的「老家」中,這小子分外意氣飛揚,絕不若今日在街上遇到他時的窩囊相。
  尤其背後還跟著四名大漢,更是氣派十足。
  隔了丈許香玉山便大笑道:「什麼張公子李公子,原來是兩位仁兄,失敬失敬!」
  兩人見他態度仍是那麼熱誠,不負「義氣山」的大號,放下心來,起立敬禮。
  三人坐好後,香玉山問道:「兩位仁兄今趟來彭城,不知是有事要辦還只是遊山玩水、觀賞名勝呢?」
  寇仲知他是想摸清楚他們的底細,笑道:「所謂行萬里路,勝贊萬卷書,我們兄弟兩人浪跡天涯,就是要增廣見聞。」
  接著湊近點低聲道:「坦白說,我們到青樓來亦是抱著這種增廣見聞的情懷。由於這是我們首次踏足青樓,萬望香兄多加指點和照顧。嘻!香兄是明白人,大概不用我再多說了吧?」
  徐子陵心中叫絕,寇仲確有他的一套,連這麼尷尬失威的事也可說得如此自然。
  香玉山恍然而笑,點頭道:「這個沒有問題,可包在我身上。」
  沉吟片晌,正容道:「張兄和李兄請恕小弟交淺言深,這世上說到底我們男兒輩追求的不外是金錢和女人。我見兩位仁兄均長得一表人材,又身佩上等兵刃,絕非平庸之輩,不知兩位仁兄對將來有何打算呢?」
  寇仲笑道:「我們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現在只對今晚有打算,明天的事嘛,起床時再想好了,哈……」
  香玉山陪他笑了兩句,道:「原來兩位囊中有散不盡的財寶,所以一點不用擔心明天的事,小弟真是羨慕了。」
  徐子陵坦然道:「香兄絕對比我們富有得多,我們只因最近做成了一單買賣,手頭才比較充裕,遲些散盡銀兩後,又要重新開始攢錢哩!」
  香玉山露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道:「不知兩位一向慣做什麼買賣呢?」
  兩人呆了一呆,寇仲壓低聲音得意地道:「實不相瞞,我們幹的是鹽貨生意,嘿!就是不用貨稅的那一種。」
  香王山欣然道:「原來如此,難怪我和兩位一見投緣,說不定以後還有更多合作的可能性哩?」
  徐子陵訝道:「香兄也是走運鹽貨的嗎?」
  香玉山從容道:「是比鹽貨更一本萬利的發財生意,不過請恕小弟暫時賣個關子,待兩位享受過我翠碧樓的各種樂兒後,才和張兄李兄研究發財大計。」
  寇仲喜道:「竟有生意比海沙賺更多錢嗎?那定要洗耳恭聽。」
  香玉山淡淡道:「小弟尚有一事相詢,然後小弟就可領兩位去增廣見聞了。」
  兩人大喜,同時點頭請他發問。
  這香玉山頂名只比兩人大上兩、三歲,但其老煉卻像世故極深的成人,輕描淡寫下已套出了想知道關於兩人的資料。
  香玉山微笑道:「現在天下紛亂,群雄並起,兩位既是武林中人,自知武林規矩。現在小弟既渴想與兩位結交,故希望能告知小弟兩位的門派來歷,大家坦誠以對。」
  寇仲與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才道:「我們的武功均來自家傳,小民和我的爹來都在揚州的護遠鏢局任職鏢師,也是拜把兄弟。嘿!不過他們都在一趟出差中遇上賊子喪生了,所以找們才出來四處闖闖。」
  香玉山那想得到寇仲滿口胡言,哈哈一笑站起來道:「兩位請隨小弟來!」
  兩人想起即可上人生最重要的一課,大喜下隨他去了。
  寇仲和徐子陵既驚且喜的隨著香玉山步出主樓,這才見到後院原來宅舍相連,一條碎石路把主樓後門與另一道大門相連,兩旁是修剪整齊的花園,此時貫通兩處的道路上人來人往,非常熱鬧。
  寇仲聽到裡面傳來陣陣喧鬧之聲,似有數百人正眾在該處,奇道:「那是什麼地方?」
  香玉山得意洋洋道:「那是彭城最大的賭場。」
  徐子陵嚇了一跳道:「我們並不想賭錢!」
  香王山笑道:「小弟當然明白,不過在歷史上嫖和賭從來就分不開來。沒有妓院和賭場的地方,就絕談不上興旺。我們翠碧樓之所以能雄視彭城,就是把這兩種生意結合起來,帶旺了整個彭城。你們不是要增廣見聞嗎?放心隨小弟去見識好了。」
  兩人對望一眼,開始感到這義氣山非如表面的簡單了。
  就像在揚州,最大的那閒賭場就是竹花幫開的。沒有強硬的背景,誰敢沾手這種發財大生意。
  三人進入宏偉壯觀的賭場大門時,香玉山大聲道:「這兩位是我的朋友,你們要好好招呼。」
  把門的幾名大漢忙恭敬應是。
  踏入賭場,一名滿身銅臭、低俗不堪的胖漢迎上來道:「要不要小人為三少爺預備賓室待客。」
  香玉山揮手道:「我們只是隨便看看,你去招呼別的客人好了。」胖漢應命退去。
  寇仲和徐子陵卻是看呆了眼。
  他們尚是首次有資格踏足賭場,只見由賭桌賭具以至傢俬擺設,無不華麗講究。
  而且地方寬廣,不但有前中後三進,每進退左右各有相連的廳堂,所以雖眾集了四、五百人,這進進相連的大賭場一點都不令人覺得擠迫。
  最引人注目是各座大廳裡由負資主持賭局的荷官,以至斟茶奉煙的女侍,都是綺年玉貌的動人少女,兼且她們衣著性感,身上穿的是抹胸、肚兜般的紅衣,襯以綠色短裳把玉藕般的雙臂和白皙修長的玉腿,完全暴露出來,穿梭來往各賭桌時,更是乳波臀浪,婀娜生姿,看得兩人神搖意蕩,目瞪口呆。
  偏是香玉山和其它賭客卻像對她們視若無睹。
  此時兩名女侍笑臉如花的走上來,奉上香茗糕點,又為寇徐卸下外衣。
  不但體貼周到,動人的胴體更不住往他們挨挨碰碰。
  香玉山見兩人露出內裡的勁裝,配以皮背心,肩闊腰窄,威武不凡,眼睛亮了起來,歎道:「兩位的身型真帥、確是雞得一見。」
  那兩名女侍也都看呆了眼,更是顯得熱情如火。
  其中一位竟從後面緊擁了徐子陵一把,這才嬌笑連連拿著他的外衣和另外那侍女去了。
  兩人還是首次受到這等厚待,一時魂銷意軟,不知身在何方。
  香玉山伸手摸了摸寇仲的皮背心,訝道:「這是上等的熊皮,只產於北塞之地,價比黃金,小弟千辛萬苦才弄來一件,不知張兄是在那裡買來的呢?」
  寇仲怎能告訴他這是李世民送的,胡謅道:「香兄確是識貨的人,這兩件皮背心,是我們用鹽和一個行腳商換回來的,確是價比費金。」
  這時兩名女侍又轉回來,各自挽著兩人的臂膀,讓他們壓上高挺的酥胸,態度熱烈。
  香玉山介紹了兩女,一名翠香、一名翠玉,然後逍:「張公子和李公子暫時不用你們伺候,有事才喚你們吧!」
  兩女失望的回去工作了。
  寇仲大樂道:「現在我明白什麼叫嫖賭合一了,香兄的老爹真有生意頭腦。」
  香玉山傲然一笑。
  徐子陵問道:「這些美人兒是否都以翠字行頭,不知翠碧樓的翠碧兩字又有什麼來歷呢?」
  香玉山雙目露出嚮慕神色,徐徐道:「那是位千嬌百媚的美人兒的芳名,不過她已名花有主,是我幫龍頭老大最得寵的愛妾。」
  寇仲訝道:「香兄原來是幫會中人,不知貴幫的大號……」
  香玉山打斷他道:「這事遲些再說,來!何不先賭上兩手,贏了是你們的,輸了就入我的賬,兩位這邊請。」
  寇仲和徐子陵對香玉山過了分的「義氣」大感錯愕,首次生出疑心。
  兩人雖整天想發財,卻是基於生活所需,本身絕不貪財嗜貨。
  他們自少就在市中混,深明便宜莫貪的至理,何況最近才有美人兒師傅這前車之鑒,怎會輕信這剛相識且又言辭閃爍的新交?
  徐子陵乾咳一聲道:「我們對賭博與趣不大,不若還是找剛才那兩位美人兒來……嘿!來……什麼的!好嗎?」
  香玉山不以為意地道:「若論漂亮,那兩個丫頭尚未入流,我們這裡最紅的是翠凝和翠芷兩個妞兒,不過只能在貴賓室見到她們,我們先在這裡逛逛,待會才帶你們去和她們喝酒作樂吧!保證兩位不虛此行。」
  兩人見他沒迫他們賭錢,心下稍安,欣然隨他在擠滿賭客的賭桌間左穿右行,往最廣闊的中堂走去。
  香玉山介紹道:「我們這賭場是由精通五行遁法的高手精心投計,一大八小九個賭堂采的是九宮陣法,中間最大的賭堂屬上,真壓八方,所以顏色亦以明黃為主,暗黃就太沉滯了。怡子是二十五張,因五為土數,而二十五則是五的自乘數,有盈利倍增的含意。」
  兩人這方知道原來開賭場也須有學問,為之茅塞頓開。
  兩個小子都是好奇心重的人,聽得與趣盎然,不免左問右問,竟忘了去看那些對他們眉挑眼逗的美麗侍女。
  香玉山領著他們來到一桌擠了二、三十人的賭桌旁,看著那動人的女荷官把一枚骨制的巨型骰子投入一個方盅內,蓋上盅蓋後高舉過頭,用力搖晃一輪後,再放在台上,嬌喝道:「各位貴客請下注?」
  賭客紛紛把賭注放在要押的一門上。
  香玉山道:「這叫押寶,押中骰子向上的點數,就可得一賠三的賭注。」
  寇仲歎道:「那是六分一的贏面,而你們賭場卻是六分五的彩數,難怪開賭場會發大財了。」
  香玉山笑道:「你也可以賭骰子顏色,那是一賭一,公平得很。」
  徐子陵定神一看,大多數人都押點數,可知任維都希望以一贏三,所以雖可賭顏色,仍只是聊備一格而已!
  香玉山慫恿道:「要不要玩兩手湊興?」
  兩人只是搖頭。
  香玉山不以為意的領他們步進中堂去。
  寇仲和徐子陵同時眼前一亮,只見靠左的一張賭桌處,一位有如萬緣叢中一點紅的動人美女,正起勁賭著。
  她不但長得眉目如畫,最惹人注目是她的襟口開得極低,露出了小半邊玉乳和深深的乳溝,浪蕩非常。
  兩人常聽到北方人多有胡人血統,風氣開放,但仍是首次見到有婦女公然穿著這種低胸衣在大庭廣眾間亮相,不禁看呆了眼。
  香玉山苦笑道:「這個女人千萬沾惹不得,別看她風騷迷人,其實她就是『彭梁會』的三當家,人稱『騷娘』的任媚媚,武技高強,最擅玩弄男人,渾身是刺,碰上她的男人都要倒足霉頭,連我都不敢招惹她呢。」
  寇仲吞了一口涎沫,低聲道:「什麼是『彭梁會』?」
  香玉山奇道:「你們竟連彭梁會都未聽過,彭就是彭城,梁指的是彭城西北六十里的梁郡,彭梁會名列『八幫十會』之一,走到那裡,江湖中人都要賣面子給他們。」
  言罷正要扯兩人離開,豈知那任娓媚目光離開了賭桌,朝他們望來,看到寇徐兩人時,美目亮起采芒,嬌笑道:「玉山你在那裡呆頭呆腦看什麼,還不過來和奴家親近親近?」
  香玉山一邊揮手響應,一邊低聲道:「無論她要你們做什麼,記得全推到我身上去。」
  言罷應聲先行。
  兩人聽到又是幫會中人,立感頭痛,無奈下只好硬著頭皮隨香玉山往那
  任媚媚走過去。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15

第八章 賭場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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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媚媚離開賭桌,迎了上來。
  寇仲和徐子陵發覺她的衣服把她包裡得緊緊的,極度地強調了她飽滿玲瓏的曲線,登時怦然心跳。
  這姻視媚行的美女把充滿青春活力的胴體移到三人眼前,再打量了寇仲和徐子陵後,向香玉山笑道:「這兩位公子面生得很,是你的朋友嗎?」
  香玉山苦笑道:「媚姑你最好不要惹他們。」
  寇仲和徐子陵想不列香玉山如此坦白直接,嚇了一跳。
  任媚媚卻一點沒生氣,繞到兩人背後,嬌笑道:「香三少定是在背後說了我任媚媚很多壞話,但兩位千萬勿信他,若他算是好人,我就是拯救世人的觀音大士了。」
  香玉山乾咳一聲道:「媚姑你莫要破壞我們的友倩,別忘了彭梁會和我們巴陵幫一向相安無事……」
  任媚媚又轉到兩人前方,掩嘴嬌笑道:「你們看啊!香三少爺動不動就拿巴陵幫來欺壓我這弱質女流,算什麼英雄好漢。唔!兩位小哥兒真帥,難怪給三少爺看上了,你們叫什麼名字。」
  兩人感到巴陵幫有點耳熟,一時卻記不起誰人向他們提過。
  香玉山不悅道:「媚姑你是否賭輸了錢?讓找賠給你好了,不要盡在這裡胡言亂語。」
  任媚媚顯然毫不怕他,嬌媚地橫了香玉山一眼道:「我任媚媚是這種沒有賭品的人嗎?你才是胡言亂語。」
  忽地一手往香玉山抓去。
  香玉山冷哼一聲,右手揚起,拂向她脈門。
  任媚媚笑道:「我不是要動手啊!」
  嘴雖這麼說,但玉掌一翻,沉到香玉山攻來右手的下方,曲指反彈往香玉山脈門。
  香玉山縮手成刀,再曲起手掌,以掌背反拍往她的彈指。
  這幾招往來全在方尺的窄小範圍內進行,既迅捷又深合攻守之道,看得寇徐兩人眼界大開,對這種精巧的過招大生興趣。
  任媚媚嬌笑道:「沒見你幾個月,原來是躲起來練功,怪不得這麼氣焰沖天了。」
  說話時,玉手微妙地擺動了幾下,似攻非攻,似守非守。
  寇徐兩人看得心領神會,清楚把握到她的招數與戰略。
  香玉山顯是摸不清楚任媚媚這著奇異的手法,竟往後退。兩人知道要糟時,任媚媚已一陣嬌笑,閃電般探指點在香玉山掌背上。
  香玉山觸電的震了一下時,任媚娼抓著他衣袖,扯得他隨她踉蹌地往一旁走丟,還不忘回頭向兩人媚笑逍:「我和玉山說幾句密話後,才回來陪你們。」
  眼見兩人到了廳子的一角密斟低語,徐子陵忽地臉色劇變,失聲道:「我記起了,美人兒師傅不是說過巴陵幫乃皇帝小兒的走狗,專事販賣人口嗎?」
  寇仲倒抽一口涼氣道:「那他看上我們還有好事可言嗎?快!我們立即溜。」
  徐子陵扯著他道:「且慢!他們回來了,我們隨機應變好了。唉!真看不出這『人販山』也是個好手。我們竟然在街上隨便亂揀都揀了個高手兼壞蛋出來。」
  這時任媚媚和香玉山雙雙朝他們走來,只看兩人的融洽情態,便知兩人私下有了協議。
  寇仲和徐子陵陵是頭皮發麻,感到自己變成了貨物。
  任媚媚隔遠浪笑道:「原來兩位小哥兒到這裡來是想一嘗女兒家的溫柔滋味,這事包在姐姐我身上好了。」
  香玉山則口風大改道:「難得媚姑這麼看得起你們,待我教人開一間貴賓廂房,大家喝酒談笑,共賞風月。」
  寇仲笑嘻嘻道:「這事何須著急,我忽然又想先賭兩手,我最精擅就是賭牌九了。」
  香玉山笑道:「既是如此,更應到貴賓廂房去,媚姑也最愛賭牌九,你們肯陪她玩就最好了。」
  寇仲為之語塞。
  徐子陵瀟灑地聳肩對寇仲道:「你想賭錢理該先徵求我同意,我對牌九一竅不通,但卻想在賭場隨處逛逛,以增廣見聞呢。」
  任媚媚嬌軀移前,挽上兩人臂彎,向香玉山打個眼色,微笑道:「由我來招呼他們就成了。」
  香玉山笑應一聲,轉身便去。
  任媚媚親熱地挽著兩人,朝內進的大堂走去,媚笑道:「你們不要聽香玉山那傢伙說人家的任何閒言閒語。」
  寇仲和徐子陵正要說話,朝她望去時,見到她走路時胸前雙峰隨著她的步履,不住跌蕩聳動,誘人之極,心兒不由急速躍動,忘了說話。
  忽然間,他們再不覺得她可怕了,尤其是她的體態神情,無不顯現出使人心動的美態,不自覺生出縱是為她而死,亦心甘情願之心。
  任媚媚卻是心中得意之極。
  她閱人千萬,只一眼便看穿兩仍是童男之身,這對她精擅採補之術的人來說,他們不啻瓊漿甘露,可今她的元氣大有裨益,故才不擇手段,務要由香玉山處搶他兩人到手。
  此刻她正利用自己的身體,施展上乘媚術,勾起兩人原始的情慾。
  徐子陵的定力要比寇仲稍佳,略一迷糊,便清醒過來,見到寇仲正不知不覺地氣促舔唇,一副色迷迷的樣子,還故意以肩膊挨碰她的酥胸,知道不妙,人急智生道:「老爹來了!」
  寇仲大吃一驚,醒悟過來,惶然道:「他在那裡?」
  任媚媚亦奇道:「他的老爹不是過世了嗎?」
  徐子陵暗中鬆了一口氣,胡謅道:「這只是我們慣開的玩笑,意思即是鬼來了,那自然是沒人來哩!」
  寇仲極力把持,再不敢看這女人的胸脯。
  任媚媚為之氣結,嬌軀一扭,立即使兩人感覺到她豐滿的肉體,火熱地碰觸得他們心旌搖蕩。
  不過兩人既生出了戒心,硬壓下湧起的綺念,同時暗暗叫苦,不知如何才可脫身。
  若給她這麼「肉誘」下去,一個把持不住,可不知會有什麼可怕後果,香玉山早先的警告,仍是餘音縈耳。
  寇仲剛好見到左旁的賭桌只有五個客人,騰空了七、八個位子,靈機一觸道:「我們都是先賭兩手吧!」
  掙脫任媚媚的糾纏,坐入其中一個空位裡。
  任媚媚豪不介意,笑意盈盈的坐到他左旁去,而徐子陵則坐到寇仲的另一邊。
  這美女才坐下,立時把幾個客人的目光全吸引到她的胸脯去,任媚媚妙目一掃,五個男人立時色授魂與,有人連口涎都流了出來。
  女荷官是個二十歲許的女子,頗有姿色,但與任媚媚相比,立即黯然失色,再顯不出任何光采。
  這桌賭的正是牌九,寇仲和徐子陵雖沒真的賭過錢,但在市井長大,看人賭得多了,自然亦熟諳門路。
  任媚媚忽地意興大發,對女荷官道:「讓我來推莊!」
  女荷官當然知道她是什麼人,不迭答應,退往一旁。
  任媚媚坐上了莊家的位置後,嬌笑道:「還不下注!」
  眾人連忙下注,氣氛熱烈。
  寇仲和徐子陵卻是心中叫苦,要他們把辛苦得來的銀兩拿出來賭,確是心痛兼肉痛。
  任媚媚美目來到他們身上,催道:「不是要賭兩手嗎?快下注呀!」
  寇仲笑嘻嘻道:「我們先要按兵不動,看清楚你這新莊家的手風氣數,才好下注嘛?」
  任媚娣嬌笑不語,以熟練的手法抹起牌來,堆成一疊疊後,再擲骰發牌。
  不知她是否蓄意使了什麼手法,竟連輸三鋪,賭客的歡呼和喝采聲,立時把附近幾桌的客人都吸引了過來,擠滿了所有座位。
  任媚媚向寇仲和徐子陵媚笑道:「姐姐手風不順,要贏錢就快下注後面有人嚷道:「若不下注,就把座位讓出來。」
  任楣媚瞪了那人一眼,喝道:「誰敢叫他們讓位,我就把他的手扭斷。」
  那人顯然知道她的厲害,立即噤若寒蟬,不敢再說話。
  寇仲無奈下,只好把一兩銀子掏出來下注。
  任媚媚一陣嬌笑,橫了兩人一眼,在數十對目光灼灼注視下,正待抹牌,忽地一聲嬌柔的「且慢」,起自寇徐兩人背後,接著一隻纖美無比的玉手,由兩人間探出賭桌,把一錠少說也有十兩重的黃金,放在寇仲那可憐兮兮的一兩紋銀旁。
  眾賭客一陣起哄,這錠黃金至少也值數百兩銀,那可是罕有的豪賭和重注了。
  任媚妨雙目寒芒電閃,冷冷看著這把好幾個人擠得東倒西歪的美女。
  寇仲和徐子陵愕然轉頭仰臉望去時,一雙纖手已分別按著他們肩頭,定睛一看下,不禁齊聲喚娘,原來竟是「蛇蠍美人」沈落雁。
  沉落雁低頭對兩人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道:「早叫你兩個小孩子不耍隨處亂走,看!差點就給人騙財騙色了。」
  任媚媚秀目掠過森寒的殺機,冷然道:「來者何人?」
  沉落雁與她對視半晌後,微笑道:「做莊的管得下注的是什麼人,三當家既要推莊,就該守莊家的規矩,若賭不起的話,就乾脆認輸離場好了。」
  任媚媚見對方明知自己是誰,還擺出強搶硬要的姿態,心中懍然,臉上卻回復那春意洋溢的狐媚樣兒,笑道:「這麼一錠黃金,我們彭梁會還可以應付。」圍觀的賓客中,有十多個怕事的聽到彭梁會之名,喲得立即悄悄離開,連下了的注錢都不敢取回去。
  賭桌立時疏落起來,還空出了兩個位子。
  寇仲這時定過神來,拍拍沉落雁按在肩上那充滿威脅性的玉手,道:「美人兒啊!我旁邊有位可坐,何必站得那麼辛苦呢?」
  沉落雁微微一笑,俯頭分別在兩人臉頰香了一口,竟依言坐到寇仲旁的在椅子去。
  寇徐見她一副吃定了他們的樣子,又給她香軟柔膩的櫻唇和親熱的動作弄得魂為之銷,真不知是驚還是喜。
  任媚媚一聲不響,逕自抹牌。
  賭桌旁忽又多了幾個人出來,都是賭場方面的人,包括了香王山在內,他旁邊還有一個錦袍胖漢,面闊眼細,但眼內的眸珠精光閃閃,使人知他絕
  不是好惹的人物,而他和香玉山正目光灼灼的打量沉落雁。
  沉落雁卻像不知道有人注意她的模樣,湊到寇仲耳旁道:「今趟人家救回你們一次,你們的什麼大恩大德,就算扯平了。」
  任媚媚把牌疊好後,向那錦袍胖漢拋了個媚眼道:「香爺親自來啦!要不要賭一鋪。」
  那香爺哈哈一笑,在對著沉落雁三人的空位傾金山倒肉柱般坐了下來,歎道:「難得三當家肯推莊,瓦崗寨的俏軍師沈姑娘又肯陪賭,我香貴怎敢不奉陪?」
  任媚媚嬌軀一震,望向沉落雁,寒聲道:「原來是『俏軍師』沈落雁,難怪口氣這麼大了,不過我任媚媚無論輸贏都得奉陪上了。」
  沉落雁盈盈淺笑,美目滴溜溜掠過香貴和任媚媚兩人,淡然道:「兩位太抬舉小女子了。我沉落雁只是密公的跑腿,有什麼大口氣小口氣的。今趟來只是為密公尋回兩個走散了的野孩子。請兩位多多包涵,免得將來密公攻下彭城時,大家見面不好說話。」
  剩下的十來人聽到瓦崗軍之名,那還敢留下,這時已走得一個不剩,連內進大魔的百多賭客都聞風離去了。
  但卻仍有一個人留了下來,此人頭頂高冠,臉容死板古拙,直勾勾看著對面的任楣媚,冷冷道:「還不擲骰發牌?」
  最奇的是以這人比一般人都要高的身型,又是負手傲立,但眾人偏要待所有賭客散去,而他又開口說話,才注意到他站在那裡。
  這時賭桌只有三粗人,就是推莊的任媚媚,寇徐兩人和沉落雁,再就是香貴和站在他身後的兒子香玉山及兩名得力手下,三組人同時色變望去。
  寇仲和徐子陵首先魂飛魄散,失聲叫道:「老爹來了!」
  來人自是杜伏威,亦只有他才有這種來雨無影的通天手段。
  他露出一個出奇溫和的笑意,柔聲道:「我這兩個乖兒子真本事,差點連老爹都給你騙倒了。現在見到你們還沒有到了餓狼的肚皮內去,高興得連你們的頑皮都要忘掉了。」
  沉落雁一向對其他義軍領袖最有研究,首先認出他是誰,吁出一口涼氣道:「江淮杜伏威!」
  任媚媚和香貴等同時一震,更弄不清楚杜伏威這老爹和兩個小子的關係。
  杜伏威仍只是直勾勾的看著寇仲和徐子陵,眼尾都不看沉落雁地應道:
  「翟讓還未給李密害死嗎?」
  沉落雁嬌軀微顫,低聲道:「杜總管說笑了。」
  杜伏威大模廝樣坐了下來,眼睛移到任媚媚臉上,淡淡道:「杜某沒見『鬼爪』聶敬已有好幾年,他仍是每晚無女不歡嗎?」
  自知對方是杜伏威後,任媚媚立即由老虎變作溫馴的小貓,有點尷尬地應道:「大當家仍是那樣子。」
  寇仲和徐子陵見杜伏威一登場,立時壓得各方人馬貼貼服服,心中既高興又叫苦,卻又全無辦法。無論比武鬥智,他們都遠非這老狐狸的對手。以前因著種種形勢,又兼之杜伏威的輕忽大意,他們才有可乘之機。現在形勢大變,杜伏威再不會那麼輕易上當了。
  杜伏威轉向香貴道:「聽說你乃『煙桿』陸抗手座下四大高手之一,專責為陸抗手找尋俊男美女,不是看上了我兩個劣兒吧?」
  香貿嚇了一跳,忙道:「杜總管誤會了,令郎們只是本賭場的貴客,大家一點關係都沒有。」
  杜伏威點頭道:「那就最好!」
  眾人都知他心狠手辣,動輒殺人,那敢發言。
  當日以雲玉真身為一幫之主,又有獨孤策為她撐腰,對上杜伏威時,亦只有俯手稱臣。現在除了李密親臨,其它人連和他平起平坐的資格都欠奉。
  杜伏威眼睛落回任媚媚俏臉處,柔聲道:「還不擲骰!」
  任媚媚那敢說不,將三粒骰子擲到台上。
  三粒骰子先是飛快急轉,逐漸緩下來時,忽然像給某種力道牽制,驀地停止,全體一點向上。
  眾人注意到杜伏威左手正按在桌沿處,不用說是他以內勁借桌子傳到骰子去,控制了骰子的點數,只是這一手,其它人便自問辦不到。
  杜伏威露了這一手,連正在猶豫是否該出手的沉落雁亦立即打消這念頭。
  她今次來比,不但帶了座下十多名高手同來,還包拈了與她地位相同的祖君彥,非是沒有一拚的實力。
  杜伏威笑道:「該是杜某取頭牌了。一
  話才完其中一疊牌像是給一隻無形之手掇取了般,滑過桌面,移到了他身前,同時翻了開來,竟然兩隻是「天」,另一隻是「至尊」,一副通贏的格局。
  眾人看得頭皮發麻,不但懍於他出神入化的內功,更對他看穿任娓媚做的「手腳」而駭然。
  寇仲歎道:「可惜老爹你沒有下注,苦下他娘的十多錠黃金,再分幾個子兒給孩子,那我們就發達了。」
  杜伏威笑道:「我早下注了,注碼就是你這兩個不肖兒,來吧!回家的時問到了。」
  徐子陵哈哈笑道:「請恕孩兒們不孝,既踏出家門,就永不回頭,最多用娘教下的自斷心脈之法,一死了之,好過再回去給老爹你打打罵罵。」
  沉落雁等聽他們又爹又娘,弄得一頭霧水,但卻知兩人絕不會真是杜伏威的兒子,亦不由佩服也們敢於頂撞杜伏威的勇氣。
  豈知杜伏威絲毫不以為忤,只是歎了一口氣道:「先不說爹不會任你們自斷心脈,更不會再相信你們的鬼話。但爹自你們離開後,真的好掛念你們,不但不忍苛責,還準備真個認你們作兒子,好幾承我杜家的香火。」
  兩人那會相信,但給他看穿了把戲,動手不是,溜也不是,一時都不知該做什麼才好,無計可施。
  就在此時,一陣嬌笑由中間大堂方向傳送來道:「杜總管啊!你的頑皮孩子既不聽話,不若就交給我們管教好了。」
  眾人大訝,誰人明知是杜伏威,仍然敢在老虎頭上釘虱子?
  杜伏威頭也不回道:「來者何人?先說出身份來歷,看看有否資格代管杜某的劣兒?」
  一高一矮兩名女子在杜伏威背後三丈許處現身出來,其中一人道:「琉球東溟派護法單秀、單玉蝶,見過杜總管。」
  杜伏威大訝道:「東溟派一向專事兵器買賣,從不直接介入中原紛爭之內,不知所因何事,竟關心起我的兩個孩子來。」
  寇仲兩人亦你眼望我眼,又喜又擔心,喜的當然是終給東溟派的護法仙子找到,驚的卻是怕她們敵不過這該算世上最可怕的老爹。
  這兩位女子無論臉貌輪廓,皮膚身材,均與一般人心中想像的仙子扯不上任何關係,但她們雖沾不上美麓的邊,卻絕不平凡。
  單秀瘦骨嶙峋,瘦得只有一層皮包著骨頭,但卻長得像杜伙威那種高度,配上頭上斜傾的墮馬髻,似有神若無神的眼睛,寬大的長袍,假若在夜深荒郊遇上,不以為她是孤魂野鬼才稀奇。
  但她卻予人一種潔淨整齊的感覺,乾枯得像能免受任何疫患的傷害。
  單玉蝶卻是只肥胖的蝶兒,矮了單秀整個頭,年妃看來比單秀年輕上十多年,險如滿月,一團和氣,今人很難想像她是東溟派的領袖級高手。
  最惹人注目是她們纏了幾轉在腰閒節節相連的軟鋼索。
  這可是非常難使得好的奇門兵器。
  東溟派既以打造兵器名震天下,這兩條別出心裁的軟鋼鞭自然非是凡品。
  廳內諸人還是首次見到這兩位護法高手,均生出原來是這般模樣的奇異感覺。
  高枯的單秀淡淡道:「他兩人於敝派曾有示警之恩,使敞派免去被宇文化及偷襲之禍,如若杜總管肯高抬貴手,敝派必有回報。」
  這番話說得非常客氣,給足了杜伏威面子。
  杜伏威想都不想,歎了一口氣道:「恕杜某辦不到了,兩位仙子請回吧!」
  任媚媚和香貿等更是大惑不解,耍知東溟派執掌天下兵器供應的牛耳,若得她們鼎力支持,對杜伏威的爭霸天下實是非常有利。而他竟為了兩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一口回絕了東溟護法仙子的提議,自是教他們百思不解。
  同一時閒,寇仲和徐子陵兩人耳內饗起東溟夫人的熟悉聲音,作出指示。
  單秀也幽幽歎了一口氣道:「那我們只好動手見個真章了。」
  就在這時,杜伏威已首先出手。
  目標卻是寇仲和徐子陵。
  有了上趟的經驗後,他怎還會再次疏忽。
  整張堅硬的長方賭桌沙石般四分五裂時,他已往兩人欺去。
  驀地沉落雁手中射出萬道劍芒,朝杜伏威攻去。
  眾人中,只有她清楚寇徐兩人的底細。
  早前她收服不了兩人,便下決心把兩人除去。皆因她想剔除了「楊公寶藏」這不測的因素。
  若論形勢,義車中現時以瓦崗軍最是聲威壯大,但若讓任何一方得到了『楊公寶藏』,這形勢說不定便會改變過來,所以她才寧願把兩人毅死,讓這秘密石沉大海。
  這刻有了東溟派這強援,配合祖君彥和其它高手,她還怎肯讓杜伏威得到兩人。
  任媚媚等則往廳外退開去。
  杜伏威像早料到沉落雁會攔阻般,左袖揚起,掃在沉落雁劍芒的外緣處。
  沉落雁劍芒消去,變回一把長劍,觸電般往外疾飄,硬是被杜伏威的袖裡乾坤迫退。
  寇仲和徐子陵則是連人帶椅翻倒到地上,朝向門的另一邊牆壁滾過去,迅快得連杜伏威都大感意外。
  單秀和單玉蝶兩大東溟派護法仙子已飄飛過來,同時往腰間抹去,抖手射出那兩條幼若手指,以十八節鋼環連成,長達丈許的軟鋼鞭,往杜伏威後腦和背心點去。
  杜伏威腦後像長了眼睛般,兩袖後揚,拂在鞭端處。
  「叮叮!」
  單秀和單玉蝶同時給他以兩袖傳來的驚人氣勁,震得往後倒退。
  從容自若下,杜伏威把三大高手先後迫退,身法加速,剎那閒飛臨仍在地上滾動的兩名小子上空。
  眼看寇仲和徐子陵要落人他的魔爪之際,「轟!」的一聲巨響,牆壁爆開了一個大洞,沙石像有眼睛般只朝杜伏威激射而去。
  杜伏威首次露出凝重神色,顧不得擒拿兩人,兩手幻出萬千袖影,把沙石迫得反往破洞倒射回去。
  同時嘬唇發出震徹大廳的厲嘯,命令隨來的十大近衛高手出手相幫。
  「轟!」
  瓦面竟又爆開了一個大洞,劍芒暴閃,由上方似芒虹般直射往杜伏威天靈穴。
  凜冽的劍氣,籠罩著杜伏威所有進退之路,聲勢驚人至極點。
  以杜伏威之能,亦只有舍下正跳起身來鑽洞而去的寇仲和徐子陵,集中全力來應付這可怕的一劍。
  「轟!」
  袖劍相交,發出悶雷般氣勁交擊的低嗚。
  一朵白雲,凌空橫移丈許,再冉冉落到廳內,現出位持劍遙指杜伏威的絕色美女。
  只見她玉臉朱唇,既嬌艷又青春煥發。
  她的秀髮烏黑閃亮,把皙白的膚色更是襯托得玉骨冰肌,動人之極。
  只是在頭上紮了個男兒髻。綁上白色英雄巾,可是她的容色姿采,連沉落雁都給比下去了。
  杜伏威本以為出手的定是東溟夫人,這刻一看下立即呆了起來,愕然道:「妨娘何人?」
  打鬥聲由中堂傳來,顯是己方的人給截著了。而寇徐早由破洞逃之夭夭,沉落雁和兩位護法仙子等則在三丈許外駐足旁觀。
  那美女淡淡的看了杜伏威一眼,旋即秀眉輕蹙,自然地流露出一絲教人不敢冒犯的不悅之色,輕柔地道:「晚輩單琬晶,領教杜總管的絕藝了。」
  杜伏威眼中閃過森寒的殺機,點頭道:「原來是東溟公主,難怪有如此身手。」
  接著定睛望著寇徐逃去的破洞,沉聲道:「久聞東溟夫人以『水雲袖法』名揚天下,既已來到,為何不親自落場讓杜某見識一下,否則杜某將全力出手,冒犯令千金了。」
  只是這幾旬話,單琬晶已可非常自豪,試問當今江湖上,有那些人夠級數令杜伏威全力出手?
  東溟夫人柔和悅耳,低沉而帶磁性的聲音由破洞傳來道:「杜總管生氣了。這是何苦來由?我東溟派最重恩怨,有恩必報,有怨必還。與我們結下樑子,於總管大業有害無利。而且總管今晚多番失著,銳氣已洩,不若化千戈為玉帛,大家也好和氣收場。」
  杜伏威心中凜然,事賃上他確感窩囊洩氣,何況現在他已露出行藏,在這朝廷勢力佔優的地方,無論如何都不宜久留,偏又下不得這口氣,沉吟片晌,仰天大笑逍:「好!我杜伏威亦是恩怨分明的人,此事必有回報,夫人請了。」
  身形一閃,已到了中堂,接著慘叫聲連串饗起,旋又沉寂下來。
  沉落雁色變時,東溟派三人同時破瓦而去,祖君彥奔了進來,歎道:「給他殺了五個人後逃走了。」
  沉落雁早知有此結果,神色如常地低聲道:「立即通知密公,若能趁他回江淮時加以截殺,我們至少多了四分一的天下。」
  秀目轉往那破洞外星月灑射下的後院,想起寇仲和徐子陵兩人,竟勾起了淡如薄霧的憫悵。
  她雖曾狠下心要殺死這兩人,但只是為大局著想,其實芳心對他們已生了微妙的好感。
  這兩個小子確是非常奇妙的人。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15

第九章 東溟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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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艇離岸往泊在河心的束溟號駛丟。
  寇仲和徐子陵坐在船頭處,划船的是柬溟派另一護法仙子單青,正含笑打量兩人,卻沒有說話。
  穿過了岸旁蛐針相接,船舶如織的水域,東溟號的燈光,映像到快艇上。
  在燈火下衣袂弒飛的單青雖是只有三分姿色,但在這氣氛下卻多添了神秘的豐辨。
  寇仲賣口乖地讚道:「仙子姐姐,你長得真美!」
  單青當然知他在拍馬屁,微笑道:「不要貧嘴,夫人最不歡喜滿口胡言的孩子,若觸怒了她,會有你們好受呢。」
  徐子陵不悅道:「不要以為救了我們,就可髓便怎麼待我們都……噢!」
  給寇忡一肘撞在臂膀處,立時記起了李世民的重任,連忙閉口。
  單青那想得到內中竟有此轉折,把艇泊往束溟號,領兩人登船後,立即命令手卜升帆預備起航。
  寇仲大訝問道:「這麼晚了,還要到那裡去?」
  此時一名英挺的白衣青年,領著兩名中年大漢來到三人身旁,向兩人行見面體。
  單青道:「我們東溟派分男女兩系,女以單為姓,男則姓尚,若將來你們歸人我派,亦須改以尚姓。」
  白衣青年淡淡道:「在下尚明。」又介紹那兩個相貌堂堂的中年人,分別為尚邦和尚奎泰。
  單青淡然道:「我們女系有四大護法仙子,男系亦有護派四將,另兩位是尚仁和尚萬年,目下不在這裡。」
  寇仲和徐子陵很想問尚明又是什麼身份,可是見到尚明冷冷淡淡的樣兒,忙把說話吞回去。
  單青吩咐兩人道:「你們最好留在艙房內,宇文閥的高手已聞風東來,形勢險惡異常。」
  兩人想起大仇人宇文化及,嚇了一跳,乖乖的隨了另一名白衣人漢人艙去了。
  兩人隨那人漢舉步人艙,那條熟悉的信道呈現眼前,正希望那大漢領他們到下層去時,大漢到了信道尾端的房前,推門請他們進去,道:「兩位公子肚子餓嗎?」
  給他提醒,兩人立即腹如雷嗚,落力點頭。
  大漢笑道:「兩位公子請休息一下,回頭我就給你們端兩籠包子來。」
  徐子陵感澈道:「一大叔怎麼稱呼?」
  大漢道:「叫我作柳叔好了!」
  大漢去後,關上房門,兩人到了窗旁,心中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徐子陵低聲道:「這個東溟派古里古怪的,男是一種姓,女又一律姓單,顯見組織嚴密,還好像要硬拉我們入伙的樣兒,真教人難解。」
  寇仲低笑道:「理得他娘的那麼多,只要把賬簿盜到手中,再往大河躍進去,便大家各行各路,不過記得不可浸壞賬簿,那或者還可用來害宇文化骨,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徐子陵苦笑道:「你倒說得容易,這裡隨便挑個人出來,都可把我們打得落花流水。」
  寇仲哂道:「現在是叫你去偷而不是去搶去打,怕他什麼呢?」
  此時一名小婢端來美點,卻不是那趟領他們去見東溟夫人的美婢,姿容差了兩籌。
  小婢去後,兩人伏案大嚼,吃畢仍是回味無窮時,巨舶震動,終於開航。
  寇仲探頭窗外,見大船轉往北上的水道,嚷道:「咦!為甚不是西行而是北上,這麼去該很快到微山湖了。」
  徐子陵把他扯回來道:「不要大叫大嚷好嗎?那東溟夫人好厲害,竟連老爹都給她架住。」
  寇仲坐回靠窗的椅裡,喝了一口熱茶,同意道:「能開船自然代表她老人家安然回來了。」
  見徐子陵皺眉苦思,奇道:「你在想什麼?」
  徐子陵頹然道:「我們舞刀弄劍時雖似模似樣,其實道行仍是很低,記得在賭場時,沉婆娘按上我們的肩頭,我們兩個呆子才知道她來了,真正高手怎會這麼窩囊?」
  寇仲點頭同意道:「我們確是末夠道行,更不夠江湖……嘿!不是江湖,而是欠缺當高手的經驗,我們兄弟做高手的時日實在太短了,好多時候更忘了自己是高手。」
  徐子陵啞然失笑時,敲門聲響。
  兩人大感尷尬,言猶末已,竟給人到了門外都不知曉。
  寇仲乾咳一聲道:「請進來!」
  門開,如花俏臉先采進來喚了聲「公子們好」,才把嬌軀移進房內,正是那天領他們往見東溟夫人的美婢。
  兩人起立施禮。
  美婢秀眸亮了起來,欣然道:「你們又長高了,比那趟神氣多哩。」
  寇仲心中湧起親切的戚覺,笑嘻嘻道:「是否因為我們穿上了較像樣的衣服,所以顯得高了點,更因身上多了兩個子兒,故而人也神氣了。」
  美婢掩嘴笑道:「寇公子最愛說笑,徐公子比你正經多了。」
  寇仲失笑道:「這只是他尚未露出真的臉目吧!」
  徐子陵奇道:「姐姐竟連我們的姓名都知道了?」
  美婢似乎覺得自己和他們說了太多話的樣子,斂起笑容,輕輕道:「現在朝野給你們鬧得天翻地覆,除非是聾子才會不知道你們的身世來頭,好了!我要帶你們去見夫人了。」
  隨之又「噗哧」笑道:「干萬不要再露出你們貪財貪利的真本性了。」
  寇忡移到她旁,湊近她俏臉涎著臉道:「姐姐叫什麼好聽的名字。」
  美婢因他的親近,現出似嗔非嗔的動人表情,低聲道:「你對我口花花不要緊,但和夫人說話時可不要這麼耍潑皮的樣子。唉!最叫人擔心的是小姐,她對你們的印象壤透了。」
  徐子陵蹙起劍眉道:「我們又不是有什麼事要求她們,為何卻要看她們的喜惡做人呢?」
  美婢歎了一口氣道:「我就是知道你們是真情真性的人,所以才告訴你們這番話。很多話我因派規所限,不能隨便說出來。只要小心點,一切該可安然度過。」
  寇仲奇道:「究竟有什麼危險呢?嘿!今趟夫人把我們救回來,是否要為她的女兒選婿?」
  美婢愕然道:「你想到哪裡去了。公主的夫婿早有人選哩。」
  寇忡笑嘻嘻道:「那定是為姐姐選夫君了!」
  美婢俏臉飛紅,大嗔道:「你再胡言亂語,看我還睬不睬你。」
  徐子陵也覺得寇仲過分了點,皺眉道:「寇仲你積點口德好嗎?」
  寇仲聳肩道:「這叫好奇心,姐姐長得這麼美,我又未娶妻,問問都不可以嗎?」
  美婢連小耳都紅透了,狠狠橫了寇仲一眼,旋又垂首道:「我並沒有真的怪他,但我巳早定有夫君,只是他尚未過門吧了!」
  兩人同時失聲道:「他尚未過門?」
  美婢顯然不想在這問題上磨下去,低聲道:「來!隨我去見夫人吧!」
  帶頭往房門走去。
  兩人追在她身後,到了門前時,美婢在推門而入前,停步柔聲道:「記住了,我叫單如茵。」
  兩人又來到那天見東溟夫人的大艙房裡,美婢如茵著他們面對垂簾坐下後,退了出去。
  他們你眼看我眼的苦待了好半晌,簾內的暗黑處傳來東溟夫人的柔和聲音道:「又見到兩位了。」
  兩人恭敬地道:「夫人你好!」
  東溟夫人沉默片刻,才道:「那天我也看走了眼,原來你們的功夫相當不錯。」
  寇仲扮作謙虛道:「夫人誇獎了,我們的功夫連自保都不足,那算得什麼呢?」
  東溟夫人淡淡道:「對著像杜伏威那種高手,有多少人敢言自保。我也是利用種種形勢,以有心算無心,才僥倖由他手中把你們救回來。但你們卻能屢次由他手底下逃生,只是這點,巳足使你們名動江湖了。」
  雖聞讚賞之語,但兩人都不覺得光辨,因為兩趟逃生,憑的只是狡計和運氣,與實際本領半點關係都扯不上。
  東溟夫人忽然幽幽歎了一口氣道:「我有一個問題,得要你們坦白回答我。」
  兩人點頭答應。
  東溟夫人道:「那晚有人想暗襲我們,為何你們要冒險示警呢?」
  徐子陵若無其事的道:「只是看不過眼,便耍耍那些壞蛋吧了!早知夫人這麼有本領,該任得海沙幫的人栽個大觔斗。」
  東溟夫人淡淡道:「海沙幫的人憑什麼資格來惹我們,但為他們撐腰的卻是大有來頭,那晚的形勢其實對我們非常不利,宇文閥的第三號人物宇文仕親率高手,混在海沙幫的人中,若給他們弄沉了船,真不知會有什麼後果,所以我實在感激你們。」
  寇仲和徐子陵吃了一驚,想不到那晚竟有宇文閥的高手混在其中。
  東溟夫人平和地道:「以前想不通的問題就是既然你兩人一心只為求名求利,為何卻要斡開罪宇文閥這樣危險的事?不過為今子陵已給了我最真誠的答案,就是因看不過眼,我聽得心中很是歡喜。」
  寇仲老臉一紅道:「夫人太抬舉我們了。其實還有個原因,就是我們聽藍仆地那傢伙說是奉了宇文化骨之命。而宇文化骨則是我們的大仇人,所以有機會怎可不趁機害害他。」
  東溟夫人破天荒失笑道:「藍仆地、宇文化骨,真虧你們想得出來,順帶提醒你們,宇文化骨被羅剎女所傷後,覓地潛修竟年,據聞武功反突飛猛進,直追閥主宇文傷,所以你們若沒有把握,千萬不要去惹他。」
  兩人不置可否,亦沒將她的話放在心上,皆因自知即管宇文化骨武功依然故我,他們仍是差得遠了。
  東溟夫人續道:「我很歡喜你們的居功不驕和坦白,當日你們在餘杭城的碼頭被人追殺,我便看出你們根基佳絕,世所罕見。除了李家一人外,再無能與比較之輩,因而動了愛材之心,讓你們上船相見。」
  寇仲苦笑道:「但最後卻給夫人趕走了。」
  東溟夫人道:「要趕你們走的不是我,而是小女琬晶,她最恨貪財好名的世俗之徒,現在我在派內的職務正逐漸由她接管,我只是負上指導之責,所以事事都由她作出決定。」
  兩人心中恍然,這才明白為何如茵說東溟公主對他們印象很壞了。
  東溟夫人歎道:「我這女兒生性執著,認定了的事便很難改變想法,但出奇地今趟卻是她找到你們,且下令出手援助你們。」
  她不明白,兩人自然更不明白,只有聆聽的分兒。
  東溟夫人話題一轉道:「無論是杜伏威、李密,又或宇文化及,甚至所有知道你們行蹤的幫會,都不肯對你們罷休,你們今後有什麼打算呢?」
  兩人茫然搖頭,表示不知道。
  東溟夫人的聲音注入了少許感倩,柔聲道:「在我們尚未知你們牽涉入『長生訣』和『楊公寶藏』的爭端之前,我們確有意把你們吸納入派內,以加強我們的男系,但現在我卻改變了主意。不要以為我們是怕給捲入此事內,而是怕浪費你們這等人材。不知是否出於天意,你們的苦難,正是你們歷練的好機會。只不過年許時間,現在的你們已是脫胎換骨的兩個人。最奇怪是能神氣內斂,那是真正的高手才能達到的境界。偏是你們內功不高,卻已可辦到,再有一點時日,你們的成就確是無可限量哩。」
  兩人嚇了一跳,暗忖若不能留下來,那豈非沒有機會去施偷雞摸狗的技倆嗎?
  東溟夫人續道:「明天正午時分,我們將抵達微山湖,待我辦妥一些事後,會再沿運河北上,到了鉅野澤後,由於該水澤煙波百里,我們可輕易擺脫敵人的追蹤,再安排你們溜到岸上去,之後便要看你們的造化了。」
  兩人放下心來,有這麼的十天八天,大可完成李世民交託的重任了。
  徐子陵緩緩由深沉的睡眠中逐分逐寸地甦醒過來。
  那就似若在一個最深黑安靜的淵底,逐漸冒上水面,接觸到水面的剎那,才回復對外面那世界的知覺。
  每晚的安眠,就是他修練《長生訣》的好時光。
  「砰!」
  睡在旁邊的寇仲一腳踹在他的腿側。
  對此徐子陵早習以為常。
  當寇仲的腳踢上他時,一股真氣立時傳入他經脈內去,而他亦自然而然地反輸給他一道真氣。
  那種感覺真是說不出的舒服。
  寇仲睡眠時總是動個不停,而自己卻是靜若深海。
  陽光由窗外透入,灑在窗旁的小幅空閒處,一切是那麼寧恬美好。
  徐子陵心靈一片寧洽,就像一個清潭,反映著眼前的事物。
  他仰望方形的帳頂。
  睡帳那由絲線織成的網孔,充盈著某種難以言喻的道理,豐富多姿,看似相同的小方孔其實每個孔閒都有微妙的差異,光暗大少均有不同。而它們卻連成了一片不能分割的整體,既是獨立亦是互相在影響著。
  他從未想過睡帳也可以那麼耐看和吸引。
  「嗡嗡」之聲在帳頂響起。
  一隻蚊子想闖入帳來,卻給帳網拒之於網外。
  蚊子嘗試了幾趟後,飛往一角去。
  它立時惹起了一條伏在房頂天花上的壁虎的注意,迅速橫移數寸,又再俯伏不動。
  壁虎的動作既穩重又靈活,動中含靜,靜中含動。
  徐於陵心中湧起難以言喻的感覺,隱隱捕捉到動靜間的真義。
  就在這無比豐饒動人的一刻,輕碎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到了房門前才略停了一停,接著房門被推開。
  寇仲立生感應,睜眼坐了起來。
  兩人定睛一看,來的原來是個高大壯健的婢女。
  她長得已頗為醜陋,但最令人難過的是她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冰冷木然,像這世上所有人都欠了點她什麼似的。甫進門目光掠過帳內的他們後,便再沒有看他們的興趣。把一盆水和梳洗用的毛巾梳櫛等物放在窗旁的小几上,便毫不客氣地粗聲喝道:「快起來!明帥在等你們吃早膳。」
  兩人交換了個眼色,都不知「明帥」是何方神聖。
  寇仲鑽出帳外去,來到丑婢前恭敬一揖道:「這位姐姐怎樣稱呼?」
  丑婢不屑地道:「我不是你的姐姐,你們更不用理我叫什麼。」
  徐子陵這時撥帳坐在床沿處,正俯頭找尋靴子,聞言道:「若我們做錯了某麼事,姐姐儘管罵我們好了,好使我們能改正過來。」
  丑婢想不到兩人被她這麼薄待,仍是謙虛有禮,呆了一呆,這才往房門走去,道:「我在外面等你們。」語氣溫和了少許。
  兩人匆匆穿衣洗面,出房時那丑婢已一面不耐煩道:「快隨我來!」
  寇仲笑嘻嘻追在她旁,特別恭敬道:「敢問姐姐,明帥是誰?」
  丑婢領他們往長廊內端通往上層的樓梯走去,似乎不會回答時,忽又冷冷道:「你不是見過他嗎?」
  寇仲和追在後面的徐子陵醒悟過來,知她口中的明帥就是尚明,既有「將」自該有「帥」,看來這年青英俊的尚明在東溟派的身份地位絕對不低。
  登上上層,原來就是廣闊若大廳的艙堂,尚明和那尚邦、尚奎泰兩人正圍坐在擺滿早點的圓桌前低聲說話。
  見兩人到來,尚明並沒有特別站起來歡迎那類動作,只是淡淡笑道:「兩位小兄弟請坐。」
  兩人坐下後,丑婢離廳去了。
  艙廳兩邊排列了十多個大窗,垂下簾子,卻不影響視線,兩岸青山綠野的景色,盡收眼簾。
  尚邦道:「兩位昨夜睡得好嗎?」
  兩人嘴內早塞滿食物,聞言只能點頭。
  尚奎泰道:「還有兩個許時辰就到微山湖,到那裡後,就不怕被人追蹤了。」
  尚明道:「你們所用的兵器是那處買到的,質料和手工都相當不錯。」
  寇仲當然不會說出真相,隨口編道:「是沉落雁那婆娘給我們的。」
  尚明那能分辨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失笑道:「江湖上敢稱她為婆娘的沒有多少個人,你們都算夠本事,給這麼多江湖上談虎色變的人物追捕,仍可屢屢逃生,逃亡千里,可算是江湖上的美談了。」
  徐子陵好奇問道:「琉球是什麼地方?」
  尚明傲然道:「那是天下間最美麗神秘、虛懸於汪洋中的一個大島,氣候宜人,大半仍是未經開墾的沃野,奇禽異猷隨處可見。」
  兩人聽得悠然神往。
  尚奎泰道:「你們的武功是否傳自羅剎女呢?」
  寇仲點頭道:「正是如此!」
  尚邦正容道:「若是如此,可推見高麗的『奕劍大師』傅采林果然有鬼神莫測之機。」
  尚明道:「人的名兒,樹的影子,傅采林既能輿『武尊』畢玄和『散人』寧道奇並稱當世,垂名數十年而仍不衰,自有驚天動地的絕藝。只看他派了個徒弟出來,便鬧得中原武林天翻地覆,連宇文化及都要負傷而回,便可知他確有真材實料了。」
  兩人想起傅君焯,立時吃不下嚥。
  此時那酖婢又來了,尚明等三人無不露出厭惡神色。
  丑婢略一施禮,便粗聲粗氣道:「公主要見徐子陵。」
  寇仲奇道:「那我呢?」
  丑婢冷然搖頭,卻沒說話。
  尚明等亦露出訝異神色,特別是尚明,神情頗不自然。
  丑婢催道:「還不快隨我來。」
  徐子陵無奈聳肩去了。
  徐子陵終於踏足甲板下那一層艙房,表面看來差異不大,也是一道長廊,兩旁排了十多個門戶,但裝飾卻考究多了,由廊頂垂下了十多盞精美的吊燈,映照出廊壁的暗雕花紋,地上更是繡有幾何紋樣的素綠地氈,像茵茵的草地,卻是靜悄無人。
  丑婢默然領路,到了盡端的門戶,轉頭道:「你站在這裡等候,公主要見你時自會喚你。」
  言罷走了。
  徐子凌暗忖這東溟公主的架子真大,若沒空的話,大可遲一些時才召他見面。
  到這刻他仍不明白東溟公主為何要單獨召見自己。
  不過他的腦筋很快轉到帳簿上。
  若真有這本帳簿,究竟會藏在那一間房內呢?
  這些房門和艙壁都非常堅固,要弄破真不容易。
  胡思亂想間,耳鼓響起一把嬌甜但冰冷的聲音道:「進來!」
  徐子陵懷著一顆好奇的心,推門而入,立時眼前一亮,原來這房間非常寬大,又光線充足,四周全是書櫃書架,靠窗處還擺了一張大桌子。
  一位妙齡絳衣女郎,背著他坐在桌前,似在埋首工作。
  她烏黑閃亮的秀髮垂至背上,予人一種輕柔纖弱的動人感覺。
  徐子陵躬身拖禮道:「徐子陵拜見公主!」
  女子別過頭來,冷冷瞅了他一眼,又回頭埋首在一個卷宗上繼縝書寫。
  徐子陵卻是虎軀劇震,那不單因她美得令他動魄驚心,更因她使他湧起熟悉的感覺,似乎在不久前曾見過她一面。
  她剛才瞅自己那一眼,流露出一種厭惡的神色,更使徐子陵大感不是味兒。
  這時他呆在她背後方,說話不是,退也不是,尷尬之極。
  東溟公主的聲音傳來道:「為何前倨後恭,只從這點,已可知你只是卑鄙之徒。」
  徐子陵奇道:「我真的曾見過公主嗎?」
  東溟公主單琬晶倏地立起,轉過身來,美秀的眼睛射出深刻的恨意,狠狠盯著他道:「你不是叫張三或李匹嗎?為何這麼怏就忘了?」
  徐子陵一震道:「我的娘,原來是你!」
  昨天兩人剛抵彭城,便到館子進膳,遇上了個女扮男裝的人,他們還以為她是沉落雁派來誆他們的敵人,對她毫不客氣。怎知竟就是眼前的東溟公主。
  徐子陵的目光不由落到她那對長腿上,勾起了回憶。
  單琬晶怒道:「你看什麼?」
  徐子陵張口結舌囁嚅道:「我……嘿!我們那天還以為……」
  單碗晶回復平靜,淡淡道:「不用解釋了,縱解釋我也不會聽,我今趟喚你來此,就是要當面告訴你,你雖曾幫了我派一個大忙,但我們亦由杜伏威手上救了你兩個小子出來,兩下相抵,就算扯平了。」
  徐於陵見她當足自己是仇人,又不肯聽解釋,頗為蠻不講理。但偏是對著她如詩如晝、秀氣迫人的玉容卻生不起氣來,惟有瀟灑地擺擺手作個無可無不可之狀道:「扯平就最好了,大家各走各路,以後恩清義絕兩不相干,哈!」
  最後的「哈」的一聲,是因想起這兩句話乃寇仲的口頭禪。
  單碗晶卻是玉面生寒,生氣道:「恩已算過,現在該是算怨的時候了。」
  徐子陵大吃一驚道:「要算什麼怨呢?」
  單碗晶深吸一口氣道:「我真不明白為何娘這麼看得起你這兩個滿身俗氣的小子?我第一眼見你已看不順眼了。」
  徐子陵苦笑道:「若以雅俗作標準,我們確沒資格入公主的雅眼,不過公主若以雅俗定恩怨,恐怕街上走的大部分人,都和公主有怨了。」
  單琬晶連自己都不明白為何這眼前軒昂的年輕小子特別可恨,怒道:「不要胡扯,我指的是你那天對我說的侮辱言詞,人家一片好心客氣的來私你們打招呼,你竟然這麼沒有禮貌。」
  徐子陵鬆了一口氣道:「這就易解決了,那天只是一場誤會,我們以為……」
  眼光巡到桌面,立即一震住口。
  我的天!
  那不就要偷的賬簿嗎?
  東溟公主卻以為他理屈詞窮,難以為繼,臉寒如水道:「沒話說了吧!現在我打你一掌,取的是你胸口的位置,若你避不了,就要賠上一命。」
  徐子陵醒了過來,駭然道:「我們往日無怨,今日無仇,公主莫要動粗。」
  單琬晶平靜下來,淡淡道:「我要動手了。」
  徐子陵嚇得退了兩步,搖手道:「有事可慢慢商量,啊!」
  單琬晶倏地欺身過來,舉起右掌,輕飄無定的往他胸口按去。
  徐子陵無暇多想,凝神看她的掌勢,只見這看來飄柔無力、不帶絲毫風聲勁氣,只像她想摸上自己一把的玉掌,直循著某一微妙的軌跡朝自己拍來,更不住變化繼生,教人難以捉摸。
  奇怪的是自己似能清楚把握她的變化,甚至可先一步掌握她的心意。
  亦知道若讓她擊中胸口,說不定真要一命嗚呼,完蛋大吉。
  際此生死關頭,那敢怠慢,大刀離鞘而出,閃電往她玉掌劈去。
  單琬晶冷笑一聲,欺身而上,左手揚起,手背橫掃刀鋒,竟是近身肉搏的狠辣招數。
  豈知徐子陵刀招突變,硬把刀後抽,切往她仍不改攻來的右掌腕口處。
  單碗晶想不到他能把刀子使得這麼靈活,假若要躲避,自是易如反掌,但卻應了一招之數,那時怎能下台,猛咬銀牙,左手變化,往刀鋒抓去,同時側身撞人徐子陵懷裡,右手幻出千萬掌影,使出了真實本領。
  早先她雖說得惡兮兮的,其實只是想打得他跌個四腳朝天,好出了心中一口惡氣,但這時全力出手,再難以收發自如了。
  徐子陵想起了今早起床時看到的壁虎,自然而然橫移開去,不但讓單琬晶的左手抓空了,還迥刀削往她化成漫天掌影的一掌。
  單碗晶那想得到他的反應如斯高明靈動,再難留有餘力,使出精炒絕倫的手法,先一掌拍在徐子凌的刀鋒上,如影附形地隨他移動,掌背拂上徐子陵胸囗。
  徐子凌慘叫一聲,往後拋飛,撞開房門,跌往長廊去,同時凌空噴了一口鮮血,重重掉在門外的地氈上。
  單琬晶大吃一驚,待要追去看個究竟,東溟夫人的聲音已傳來道:「什麼事?」
  單琬晶停了下來,冷然道:「這人得罪女兒,死了也是活該。」
  東溟夫人出現門前,一身湖水綠的華服,高髻雲鬢,身段體態都高雅優美,但面上卻覆著一層輕紗,像迷霧般把她的樣貌隱藏起來。
  走廊另一端傳來人聲,顯是這番動手已驚動了其它人。
  東溟夫人看了單琬晶好一會後,才低頭細看徐子陵。
  徐子陵一陣氣悶後,已醒了過來。
  剛才給她一掌拍實時,確是全身經脈欲裂,痛得一佛出世、二佛登天,但噴出那口血後,腳心氣暢,痛楚大減,連忙爬起來,揉著胸口苦笑道:「我沒有事,公主確是厲害,哈!」
  竟笑著蹌踉去了,心中想到的只是她書桌上那本誘人的賬簿。
  本來他對要偷賬簿一事頗不好意思,現在當然沒有這心理障礙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16

第十章 微湖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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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一邊幫徐子陵搓揉胸口,擔心地道:「真的沒事嗎?那雌兒真辣手,只不過沒興趣和她兜搭吧了!竟認作是什麼仇仇怨怨的。」
  徐子陵低聲道:「細聲點好嗎?給她偷聽到就麻煩了。嘿!告訴你一件奇事,當時我體內真氣發動,竟一下子好了很多,假若能再早點運氣,說不定可輕易擋她那一掌呢。」
  寇仲道:「不過這一掌都算物有所值,只要死不了就行啦:」
  旋又笑嘻嘻道:「莫要看她凶兮兮的,事實上她卻是不自覺地愛上了你,只是因自己身有所屬,你又當她不是東西,急怒攻心下,才出手傷了你。」
  徐子陵沒好氣道:「去你娘的愛上我,這極愛不要也罷。」
  寇仲愈想愈真實,分析道:「雖然你曾罵她勺三搭四,沒有羞恥心,開罪她來得比我嚴重,但我對她亦好不了多少,而她偏只是找上了你來洩憤,這種女兒家心事最是微妙。你去見她時,那小子尚明坐立不安,神情都不知多麼精采。」
  徐子陵乘機岔開話題道:「這麼說那尚明該就是惡婆娘公主的未過門夫婿了,唉!就算整個東溟派的人跪在身前我也不會入派,男人變成了娘兒有什麼癮頭。」
  寇仲笑嘗嘻道:「最大的癮頭就是由女人來養我們。」接首正容道:「今晚到了微山湖後,東溟夫人和那惡婆娘公主會去見李世民的老爹,那就是我們下手偷東西的時候了,從這裡攀窗下去,只是舉手之勞吧。」
  此時窗外景色一變,再不是山崖峭壁,而是粼粼江水,冉冉白雲,遠岸田野連結,一望無際,原來巳只達微山湖。
  房門被推了開來,那丑婢悶聲不響走進來,打量了徐子陵兩眼,粗聲粗氣道:「還痛嗎?」
  徐子陵受寵若驚,正要答沒有大礙,給寇仲捏了一把,忙道:「想來休息兩天便沒事了,多謝姐姐關心。」
  丑婢冷冷道:「誰關心你,只是夫人今晚想和你們吃飯,教我來看你們的情況吧!既沒什麼事就成了。」
  話完掉頭走了。
  兩人愕然以對時,敲門聲響,美婢如茵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道:「可以進來嗎?」
  寇仲跳了起來,把門拉開,施禮道:「好姐姐請進!」
  如茵「噗哧」嬌笑,橫了寇仲一眼,婀娜而入,見到徐子陵坐在窗旁椅內,神色如常,奇道:「夫人說得不錯,表面看來你雖傷得厲害,其實並不嚴重。」
  徐子陵不忍騙她,點頭道:「只是尚有點疼痛吧!」
  如茵來到他旁,伸手溫柔地探了探他額頭的熱度,才收回玉手道:「你的內功真怪,虛虛蕩蕩的,教人難知深淺。」
  寇仲來到她旁,乘機靠近她,鼻子先淒到她發間大力嗦了一下香氣,才在她耳旁道:「就叫莫測高深了。」
  如茵沒好氣道:「你正經點好嗎?說真的,我對你們的印象並不比公主好多少。竟與巴陵幫那些喪盡天良的人鬼混,想學他們般販賣人口嗎?」
  寇仲尷尬道:「我們不知那香玉山是巴陵幫的人嘛!」
  如茵愈說愈氣,叉起小蠻腰嗔道:「那為何又要到他們開的賭場去?不要說你們不知那是睹場吧!」
  寇仲見她杏眼圓瞪,慌失失道:「我們確不知那是閒賭館,還以為是所妓院。」
  如茵失聲道:「什麼?」
  寇仲這時不及改口,心知要糟,歎了一口氣道:「唉!姐姐你怎知我們當時的處境,走投無路下,只好找個地方躲起來。」
  如茵俏臉脹紅怒道:「這只是借口,你們想到那種低三下四的地方鬼混才真。看你兩人好眉好貌,底下裡卻壞成這樣子,看我以後睬不睬你們。」跺足便去。
  寇仲探手往她抓去。
  如茵一閃避開,眼睛都釭了,尖叫道:「你的臭手敢碰我?公主說得對,這世上的男人沒多少個是好人來的。」
  兩人那想得到本是溫柔體貼的她,變得這麼激動,噤若寒蟬地呆瞪著她。
  如茵的酥胸急速起伏了幾下後,平復下來,見到兩人有若大難臨頭的樣子,神情軟化了些,幽幽道:「我很少這樣動氣的,都是你們不好!這樣吧,若肯答應我以後不到那種地方去,我就原諒你們!」
  徐子陵正要答應,寇仲巳搶著道:「那我們豈非要改行修練童子功。」
  如茵呆了一呆,接著俏臉飛紅,狠狠瞪了寇仲一跟,忿然去了。
  看著「砰」一聲大力關上的房門,寇仲鬆了一口氣道:「幸好沒給你搶先答應,否則以後做人還有哈樂趣。」
  徐子陵苦笑道:「又開罪多一個人了。現在船上我們除東溟夫人外,可說舉目無親。」
  寇仲哂道:「這條船載的都是怪人,幸好我們快要走了,否則遲早成了他們一夥。琉球還是不去也罷,肯定半個耍樂的地方都沒有。」
  徐子陵歎道:「耍什麼樂,每趟要到青樓去都是頭頭碰著黑,看來我們兩條命都欠了青樓運。」
  寇仲笑道:「我才不信邪,來!我們先練我們的絕世神功,只要能耳聽八方,就可進行大計了。」言罷在房內來回走動起來。
  暮色蒼茫中,東溟號在煙波浩淼的微山湖內滿帆行駛,朝著某一目的地全速進發。
  在巨舶的大艙廳內,設了一席素菜,東溟夫人仍是輕紗遮臉,一副神秘莫測的意態。
  寇仲和徐子陵分別坐在她左右。
  三位護法仙子均有出席。
  那天出手對付杜伏威的單燕和單玉蝶瞼無表情,反是單青神態溫和一點,不過顯然亦對東溟夫人這麼隆而重之的款待兩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大不以為然。
  其它列席的還有尚明和一位看來老態龍鍾的老者。
  此老東溟夫人稱他為尚公,身材高大佝僂,但皺折重重下的眸子常閃映著奇異的紫芒,似有神若無神,非常懾人。
  東溟派諸人都對他非常恭敬。
  除了介紹時他無不可地看了兩人幾眼後,其它時閒他都是默默拿著桌上唯一的酒壺自斟自飲,對精美的素菜連看一眼的興趣都欠缺。
  很快兩人就忘記了他的存在。
  單琬晶看來仍在鬧脾氣,沒有出席。
  不知是否單琬晶的關係,尚明對他們似充滿敵意,比早先更不友善。
  如茵該是東溟夫人的貼身侍婢,親自侍候各人,一副氣鼓鼓的樣兒,當然是對寇徐餘怒未消了。
  總之這一頓飯吃得並不愉快。
  東溟夫人在開始時除為女兒向他們說了幾句道歉的話後,便與尚明他們閒談起來,把兩人冷落在一旁。
  兩人早習慣了這類待遇,那管得他娘這麼多,全力掃蕩桌上的素萊,他們吃慣了肉,這些素菜無論送多少入肚,都似難令他們有滿足感。
  看到他們的吃相,除了東溟夫人和尚公外,其它人都露出鄙夷之色。
  尚明這時說起義軍的變化,道:「最令人憂慮是突厥人的動向,現在鷹揚派的梁師都和劉武周都投向了他,分別被封為大度毗伽可汗和定揚可汗,這兩個叛賊還是奉突厥可汗之命進迫太原,若李淵守不住太原,突厥入必會乘機進侵,那時中原危矣。」
  眾人都露出注意神色。單燕道:「李閥現在是腹背受敵,獨孤閥和宇文閥都恨不得他們全軍覆沒。但此事誰都幫不上忙,只好看李閥的造化了。」
  單玉蝶道:「幸好李淵有幾個好兒子,而太原位於汾水上游,在太行山和黃河之間,控山帶河、踞天下之肩背,為河東之根本,兵精糧足。加上李淵父子廣施恩德,結納豪傑,勢力正不住擴展,非是沒有一戰之力。」
  尚明不以為然道:「不過李淵乃是優柔寡斷之章,終日念著自己是那昏君的姨表兄弟,也終有一天會給那昏君累死。若我是李淵,趁現在昏君把關中軍隊調往江都一帶真壓杜伏威,而瓦崗軍更牽制了隋軍在洛陽的主力,就索性攻入京師,起兵作反了。」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心中發熱,暗忖原來形勢如此,難怪李世民這麼想老爹作反了。
  單青道:「可惜我們受祖規所限,不能插手中原的事,否則見到世民時,就可向他痛陳利害了。」
  東溟夫人淡淡道:「我們看得到的事,難道別人想不到嗎?這事再不必談論。」
  眾人那還敢討論下去。
  一陣難堪的沉默後,尚公忽地瞅著寇徐兩人,看得兩人心中發毛,食難下嚥時,尚公以沙啞得難以聽清楚的聲音道:「你們的功夫是誰教的?」
  寇仲硬著頭皮道:「是娘教的!」
  東溟夫人訝道:「誰是你的娘?」
  徐子陵解釋道:「他的娘就是我的娘,別人都喚她作羅剎女。」
  東溟夫人道:「羅剎女傅君嬋有名心狠手辣,想不到不但收了你們作義子,更為你們犧牲了性命,也算異數了。」
  兩人均現出悲痛之色。
  尚公搖頭道:「不對!你們的功夫練了多久?」
  寇仲數數指頭,老實答道:「超過一年了。」
  單青等無不露出訝色,他們的武功雖算不了什麼,但只是年許時間,便有這種硬捱單琬晶一掌的成就,確是駭人聽聞。
  尚公沉吟片晌,歎道:「假若你們能避過走火入魔之厄,將來該可有一番作為。」
  東溟夫人道:「美仙曾察看過他們的行氣法門,卻是茫無頭緒,不知從何入手,這才打消收他們入派傳功之念。尚公若有辦法,何不指點他們兩手?」
  尚公只是搖頭,不再說話。
  回到艙房,兩人都有脫困的輕鬆感覺。
  寇仲低聲道:「這世上太多恩將仇報的人,你看那尚明,狗仗主人威,對我們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不屑神態。哈!幸好本少心胸廣闊,不會和他計較。」
  徐子陵哂道:「若真不計鞍,就提也不該提了。」
  寇仲一拍額頭道:「說得對!由這刻開始,我們再不說這傢伙。」
  徐子陵苦惱道:「怎樣才知夫人她們幾時離船去見李小子呢?」
  寇仲笑道:「還不簡單嗎?船停的時候,就是她們離船的時候了。」
  徐子陵道:「假若夫人約了李小子到船上來見面,我們豈非好夢成空?」
  寇仲呆了半晌,低聲道:「不理得這麼多了,只要她們集中到上面的大廳去,我們立即動手偷東西,李小子和他老爹的命運,就在我們的手上了。」
  徐子陵探頭窗外,看了好一會後方縮回來道:「不是說過宇文閥的人想偷襲東溟號嗎?為何全不見蹤影呢?」
  寇仲道:「你問我?那我去問誰?咦!」
  船行聲音忽生變化,舟行減緩。
  兩人緊張起來,耐心靜候。
  這晚天朗氣清,半闕明月斜掛空際,景色迷人。
  在星月的映照下,東溟號緩緩靠往湖中一個小孤島,那裡早泊了另一艘大船。
  兩人探首外望,認得是李世民那艘戰船,心兒更是忐忑狂跳。到東溟號完全靜止時,兩人伏在艙板處,以耳貼板,運功細聽。
  下艙靜悄無聲,就若無人的鬼域。
  就在此時,一聲歎息,在兩人耳鼓內響起。
  兩人駭然坐了起來,都發覺對方驚得臉無人色。
  寇仲駭然道:「那是尚公的聲音,化了灰都可認出來。」
  徐子陵道:「這老傢伙的歎息聲為何會這麼大聲呢?就像在我們耳旁歎氣的樣子。」
  寇仲深吸一日氣道:「不理得這麼多了,我們在半炷香後,就攀窗下去偷東西,然後再借水遁。」
  兩人坐回椅子裡,心驚膽跳的等待著。
  廊外忽傳足音,兩人心中叫苦時,幸好來人過門不入,轉瞬去遠。
  寇仲跳起來道:「是時候了!」
  就在這要命的時刻,敲門聲響。
  兩入心中正叫苦連天,丑婢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道:「快出來!公主要見你們。」
  兩人苦著臉隨丑婢來到下層東溟公主單琬晶那辦公書房的門外,丑婢臉無表情把門推開,冷冷道:「進去吧!」
  寇仲和徐子陵只好硬著頭皮步入房內。
  東溟公主單琬晶回復男裝,一副整裝待發的樣兒,正坐在大桌旁的椅子裡,神色平靜地面對兩人。
  在她迫人的目光下,兩人都有矮了半截、自慚形穢的失落感覺。
  偷眼看去,那本賬簿早不見影蹤。
  兩人心情之劣,實非言語所能形容於萬一。
  單琬晶淡淡道:「那天我心情不大好,一時錯手傷了徐公子,現在算我道歉好了。」
  她表面雖客客氣氣的,而且又是當面道歉,但兩人都清楚感到她並不將他們放在心上,連讓他們坐下說話也欠奉。就像他們只配像下屬般恭立聽她發號施令。
  單琬晶冷冷地打量了兩人幾眼,續道:「你們為何不說話。」
  寇仲一肚氣道;「我們有什麼好說的,你要說就儘管說個夠吧!」
  單琬晶香唇旁逸出一絲笑意,美目深深瞧了徐子陵一眼後,柔聲道:「我對你們確不算好,但這是由你們一手造成的,但幸好這一切立即會結柬了,我巳為你們安排了去處。」
  徐子陵和寇仲同時失聲道:「什麼?」
  單琬晶淡淡道:「莫要大驚小怪,現在江湖上有能力保護你們的人數不出多少個來。李閥卻是其中之一,憑我們和李閥的關係,只要我們肯開口,他們自然會照顧你們。」
  兩人暗中叫娘,若這麼隨她到李小子的大船去,他們還有臉目見李小子嗎?
  寇仲忙道:「有勞公主費心了,我們這種人自在慣了,最怕寄人籬下,看別人臉色做人,公主若看我們不順眼,我們便立即跳湖溜之,如此皆大歡喜,兩家高興。」
  單琬晶美目寒芒亮起,怒道:「你在說什麼?」
  徐子陵亦心中有氣,訝道:「仲少說得這麼口齒伶利,公主竟會聽不清楚嗎?我們絕不會去求人收留可憐,更不用受你這種所謂的恩惠,現在我們就回房收拾東西,自行離去,請了!」
  其實兩人那有東西可收拾,只是希望拖延時間,待東溟夫人和眼前的惡婆娘離開後,便再摸回來尋取帳簿離去。
  單琬晶怒喝道:「給我站著!」
  兩人嚇了一跳,立定狠狠瞪著她。
  單琬晶酥胸急速起伏,事實上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何這麼容易因徐子陵而動氣,大不似她一向的沉狠冷靜。
  片晌令人難堪的沉默後,單琬晶平復過來,歎了一口氣,聲音轉柔道:「這樣好嗎?我們只請李閥的人送你們一程,到了安全的地方後,便任你們離去。你們或者仍不知道,那昏君巳下了嚴令,怎樣都要由你們身上把「長生訣」追回來。」
  破天荒第一趟地,她語氣裡洩露出少許對他們的關懷。
  不過由於巳有成見,兩人自然沒有任何感覺,而且縱有亦不能接受。寇仲哈哈笑道:「若是如此,我們更不可登上李閥的大船,說到底李閥都是皇帝小兒其中一隻走狗,怎知會不會見利忘義,出賣我兩兄弟。」
  對寇仲,這美麗的公主顯然容忍力高多了,微笑道:「不要把人看眨了,當你見到李世民時,才會明白什麼才是真正使人心悅誠服的英雄人物,勿要過慮了,我可以東溟派之名,保證不會發生這種事。」
  當她說到李世民時,不斷拏那對水靈靈的美目去瞧徐子陵,目下之意,似在說若比起李世民,你徐子陵就差遠了。
  徐子陵卻沒有絲亳感覺,瀟灑地聳肩道:「理得他是真英雄還是假英雄,我們自由自在慣了,故沒有興趣去攀附公主心中看得起的英雄人物。」
  寇仲想起東溟夫人曾說過他們該到江湖多歷練:心中一動道:「公主這提議,恐怕並未得到夫人的同意吧!」
  單琬晶玉容轉寒,拂袖道:「給我滾,待會回來時,不要再給我見到你們,你們要去送死,就去死好了。」
  兩人如獲皇恩大赦,歡天喜地退出房外。
  兩人駕輕就熟的攀壁而下,無驚無險來,到書房窗外。
  晝齋燈火全減,靜悄無聲。
  他們那敢猶豫,先探頭肯定內裡無人後,穿窗而入,來到齋內。
  兩人依著陳老謀教的手法,有條不紊地分頭對書房展開無有遺漏的搜索。
  忙了足有半個時辰,搜遍了每一寸的地方,卻仍找不到那本賬簿。
  兩人頹然坐到地上,失望得差點要大哭一場。
  若得到這賬簿,不但可幫李小子一個太忙,說不定還可害得宇文化骨滿門抄斬。
  但這一切都沒有了。
  賬簿根本不在書房裡。
  寇仲痛苦地道:「那婆娘定是把那本東西帶了去和李小子算賬,今趟完了,最苦是我們須立即離去,否則就要給惡婆娘廢物般丟往水裡去。」
  徐子陵頹然道:「要走就趁早走吧!」
  尚公那像獨家老號招牌般易認的聲音,又在兩人耳鼓內響起。
  兩人那還會不知大禍正在臨頭,跳了起來,正要穿窗投入湖水裡,尚公已靈巧得像頭野貓般穿窗鑽了進來,再沒有絲毫龍鍾老態。
  寇仲和徐子陵給他堵著唯一逃路,進退不得,狼狽之極。
  尚公左手一揚,低聲笑道:「你們耍找這本賬簿嗎?有本事就來拿吧!」
  兩人立時看呆了眼,瞪著他左手拿著的寶貝賬簿,當然不敢動手去搶。
  尚公淡淡道:「夫人將保安之責,交給我這老頭,老夫自然不會令她失望。這些天來老夫一直留意你們,聽你們的說話,更曾作出警告,可是你們仍是賊性難改,令老夫非常失望。」
  寇仲苦笑道:「我們是受朋友所托……」
  尚公冷然打斷他道:「老夫那理得你們是為了什麼理由,只知這賬簿關係到我們東溟派的信譽。不過若非給你兩人一鬧,我們也不知道這麼一本賬簿,竟是禍亂的根源。夫人回來時,老夫會請夫人把它毀了,免得再被人利用來作為鬥爭的工具。」
  兩人這時關心的再非賬簿,而是自己的命運。
  說話至此,尚公仍是壓低聲音,似怕給其它人聽見,又使他們生出希望。
  尚公把賬簿隨手拋在桌上,露出入來後第一個笑容道:「你們的本質還不算壞,未失天真,有時我聽你們說話時,自己也忍不住笑起來呢。」
  寇仲打蛇隨棍上,低聲道:「尚公可否放我兄弟兩人一馬呢?」
  尚公搖頭道:「公還公,私還私,我東溟派最重法規,我尚平一生從沒有半步行差踏錯,怎能為你兩個小子晚節不保。但夫人回來後,我卻可為你們說兩句好話。現在給老夫跪下。」
  兩人同時想起東溟公主,暗忖士可殺不可辱,手都握到刀柄去。
  尚公搖頭歎道:「若這是換了十年之後,老夫真不敢包保自己這副老骨頭能否捱得起你兩人聯手一擊,但現在你們的斤兩差太遠了,來吧!」
  兩人交換了個眼色,知道事情再無轉圖餘地,同時拔刀攻去。
  尚公露出訝色,不慌不忙,雙袖揚起,發出兩股勁氣,迎上閃電劈來的兩把長刀。
  以他的身份地位,自然須勝得乾淨利落,若驚動了其它人方能制得伏他們,他便要顏臉受損了。
  「蓬蓬!」兩聲震響,寇仲和徐子陵虎口爆裂,長刀脫手甩脫,整個人被震得往後跌退,胸臆痛楚欲裂。
  兩人心知要糟時,尚公忽地慘哼一聲,蹌踉橫跌。
  他們大惑不解時,一個黑衣人越窗而入,凌空追擊尚公,左右手各持一把長只尺許的短劍,招招不離尚公的要害,狠辣凌厲至極點。
  剎那間,被暗襲受傷的尚公巳和對方交換了十多招,這時他兩人才驚魂稍定跌坐地上。
  只見寬敞的書齋中,黑衣人像鬼魅般在尚公頭頂和四週一溜煙地移形換影,對落在下風的尚公展開長江大河似的驚人攻勢,不教對方有絲毫喘息的機會。
  兩人這時的眼力已比以前好多了,感到此人身手比之杜伏威都不遑多讓。
  他們正不知是否要高呼召人來援時,尚公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硬生生退出敵人的劍網,「砰!」的一聲撞破艙壁,到了陣房去。
  那人顯然志不在尚公,閃電掠到桌旁,一手拏起賬簿,眼尾都不看兩人,便穿窗去了。
  這時腳步聲和呼喝聲由遠而近,兩人一聲發喊,跳了起來,全力撲出窗外,往下方的湖水投去。
  「噗通」一聲後兩人深深潛進冰寒的湖水裡,正要拚命游離東溟號,忽感不妥時,背心巳給人抓著,同時真氣透背而入,接連封閉了十多處大穴。
  那人顯然以為已封死了他們的穴道,改為抓著他們的手臂,在水底以驚人的高速前進。潛過了十多丈的距離後,才在水面冒起頭來。
  東溟號處不時傳來呼喝之聲,情勢混亂至極點。
  那人冷笑一聲抓著兩人衣領,改以雙足撥水,像魚兒般迅快游動。
  這時兩人體內的奇異真氣,巳先後自發地衝開了被制的大穴,他們正不知是否該動手時,那人怒罵道:「不知死活的傢伙。」
  兩人偷偷睜開少許眼簾,只見十餘艘快艇,正像炮彈般往他們追來。
  那人又扯著兩人到了水裡去,兩人知道機會來了,寇仲輕碰了徐子陵一記後,同時集起全身勁力,運肘分別撞在那人脅下和肚腹處。
  那人痛得整個人彎了起來,鬆開了抓著兩人的手,同時,噴出了一口鮮血。寇仲早巳探知他以防水油布把賬簿包紮好綁在腰間,乘機施展扒術,手到拿來。
  徐子陵再揮拳擊往他面門時,那人果是功力高絕,竟仍能忍痛移了開去,避過了他的拳頭。
  兩人那敢追趕,拚命往下潛去,到湖底時,再展開全力,朝那孤島游去。
  這正是他們聰明的地方,要躲開剛才那高手的追截,絕非容易的事。
  但無論那高手如何強橫,總不敢回到有李閥和東溟派的人在的地方去。
  最妙是東溟派的人只會搜尋附近的水域,而絕不會懷疑他們會返回頭來。
  兩人這時活像水裡的魚兒,不片刻巳來到李世民那艘大船的底部。浮上水面後,只見東溟號燈火通明,而李世民那條船卻是烏燈黑火,靜悄無聲。
  寇仲低聲道:「希望李小子的人不要當我們是賊就好了。」
  徐子陵道:「上去吧!剛才我差點給那老傢伙震散了我的嫩骨頭哩!」
  千辛萬苦下,終完成了任務,心安理得的賺了李小子的銀兩,心情的興奮,確是難以形容。
  兼且他們是由那神秘高手身上將賬薄勇奪回來,少了當小偷的內疚,更使他們的良心舒服多了。
  他們駕輕就熟的往上爬去,經過李世民妹子所住艙房時,寇仲想起那把溫柔好聽的聲音,忍不住探頭望進去。
  在全無防備下,一把匕首閃電探出,只著他咽喉。寇仲嚇得差點掉了下去,指頭都不敢動,就那麼凝止了所有動作,掛在窗沿處。
  一張宜喜宜嗔,俏秀無倫的瞼孔移到寇仲鼻端前尺許處,冷冷打量著他。
  這時徐子陵已爬到他旁,還推了他一把,示意他不要停在那裡,茫然不知寇仲隨時會小命不保。
  這美色絕對可比得上東溟公主的妙齡女郎低聲道:「你是誰?」
  寇仲呼吸困難地道:「我叫寇仲,是李……」
  美女收起匕首,低呼道:「還不快進來,給人看到就糟了。」
  寇仲大喜,把徐子陵召了過來,兩人濕漉漉的爬進人家女子的閏房裡。
  寇仲第一件事就是掏出那包東西,打開油布。
  賬簿赫然入目。
  兩人齊聲歡呼。
  那美人兒顯然清楚他們和李世民的交易,拿起賬薄,翻了一遍後,欣然道:「果然沒錯,你兩人在這裡待上一會,讓我去看二哥回來了沒有。」
  又甜甜一笑,這才出門去了。
  兩人挨著艙壁,坐了下來,都有再世為人的感覺。
  寇仲歎道:「這妞兒真美,早知不要銀兩而要人就好了。」
  徐子陵笑道:「今趟這個讓給你,下次再遇上這種級數的甜妞兒,就是我的了。」
  寇仲苦笑道:「你的我的,也不想想我們是什麼束西,人家是千金小姐,生於高門大族,何時才輪得到我們?」
  徐子陵失聲道:「仲少何時變得這麼謙虛了,你不是常說自己將來是武林高手嗎?又說可封侯拜將,為什麼忽然這麼洩氣?」
  寇仲歎道:「說說就可以,我們的功夫比起剛才那失運的高手便差遠了。他毫無防備下任我們打,亦只是吐那麼鳥兒的一口血就算了。還有那姓尚的老傢伙也說沒個十年八年,我們的功夫都拿不出來見人。是了,待會記得問李小子再要兩把刀,沒了刀連打架都不成了。」
  徐子陵道:「千萬不可,否則這一世我們也休想學懂拳腳功夫,沒有刀便用手,一樣可使出李大哥教的血戰十式。」
  苦待了整炷香的時間,李世民的美人兒妹子回來了,兩人這才看清楚她一身色彩淡麗的華服,身材窈窕動人,風神高雅,教人無法挑剔。
  美女見兩人小乞兒般坐在地板上,大嗔道:「為什麼坐在地上?還不起來?」
  兩人傻今兮站起來時,房門敞開,李世民衝了進來,不理他們濕透了的身子,一把將兩人抱個結實,激動地道:「成功了!適才東溟夫人還親筆寫了一封信,要我立即趕往太原交給爹。我李家將來如得天下,必不會薄待兩位。」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17

第四卷

第一章 志比天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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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一覺醒來,天剛微亮,見到寇仲破天荒第一趟比他更早起床,呆站在艙窗旁,茫然望往外方。
  這是李小子安排給他們的宿處,鄰房就是李閥的美女李秀寧,李小子的動人妹子。
  徐子陵移到寇仲身旁時,寇仲歎了一口氣道:「小陵!我有心上人了!」
  徐子陵失聲道:「什麼?」
  寇仲低聲道:「你不覺得李小子的妹子長得很標緻嗎?既大方又溫柔,那對眼秀而媚,胸脯玲瓏浮凸,兩條腿嘛,唉!更可把所有男人引死。臉蛋兒紅撲撲的,肯定是這世上最可愛的臉蛋。皮膚則嫩滑如緞錦,白裡透紅。天啊!若能每晚都摟著她光脫脫的身子睡覺,我便不會再作他想,因這世上還有比這更愜意的事情嗎?她說話的聲音和神情才教人傾醉,,間中來個甜甜的微笑,橫你娘的那麼一眼,小陵啊!我快要愛死了。」
  徐子陵抓著他肩頭,笑得喘了起來道:「這就叫做愛嗎?你這混蛋只是見色起心。」
  又奇道:「你不是常說娘兒愈多愈好嗎?為何今趟只她一人便於願已足。」
  寇仲苦惱道:「不要翻我的舊賬好嗎?我說那種話時,只因我半個對象都沒有,才以此豪語來安慰自己。現在有了她,自然就要專心一志。明白嗎?」
  徐子陵改為擁著他寬厚的肩頭,愕然道:「看來你是認真的。」
  寇仲憤然道:「當然是認真的。現在李小子趕赴太原,迫他老子作反。憑李閥的聲威,又有太原作基地,兵精糧足,大有機會做皇帝。我們橫豎都要投靠義軍,不若就投靠李小子好了。李小子怎都該念著我們為他立了大功,封給我們的官職應該不會太低吧,」
  徐子陵呆了半晌,低聲道:「你對什麼他娘的義軍仍不心灰嗎?不若我們專心去走私鹽發點亂世財,有了錢再幫助人,豈不勝過替人打生打死?」
  寇仲賠笑道:「此一時彼一時也。嘿,你看看李小子那正義的模樣,怎都像樣過杜伏威、李密那些半人半鬼的傢伙吧!」
  徐子陵苦笑道:「不要說這些話了。說到底你只是想親近李秀寧。不要怪我在你興頭上潑冰水。這貴家女表面雖似對我們客客氣氣的,但我總覺她有種拒我們於千里之外的味兒。像她這類高門大族出生的女兒家,絕不會看得上我們兩個市井小流氓的。」
  今次輪到寇仲反手摟著他的肩頭,笑嘻嘻道:「人家第一次見到我們,仍是陌生,難道便納你於方尺之內嗎?這世上沒有不可能的事。對娘兒自要用點心機和水磨功夫。待會李小子定會邀我們這兩個有用的小子加入他的陣營,記著一切由我來說。」
  徐子陵皺眉道:「那誰去救素素姐呢?」
  寇仲顯然沒想及此點,愕然語塞。
  徐子陵歎道:「你即使去追求你夢寐以求的秀寧小姐吧!素素姐就交由我負責好了。但我卻絕不想加入任何一方的陣營,不過那本賬薄卻須取回來給我,好讓我去給娘報仇。」
  寇仲呆若木雞時,敲門聲響。
  兩人隨著婢女來到上層的艙廳,李世民擺開酒席款待他們,列坐陪同的尚有一英挺青年和一位四十來歲,高瘦瀟灑的儒生。
  李世民起立歡迎道:「寇兄、徐兄請坐,大家都是自己人了。」
  那兩人亦客氣地起立施禮,教兩人頗有點受寵若驚。
  李世民先介紹那中年儒生道:「這位是裴寂先生,一手「忘形扇」會盡天下英豪,乃晉陽宮副監,家父的棋友。」裴寂淡淡看了他們兩眼,謙虛道:「世民侄過譽了。找那手跛腳鴨的功夫,怎拿得出來見人,更不要說會盡天下豪傑。」
  接著向那英挺青年笑道:「論功夫可要留給柴紹世侄去顥威風了。」那柴紹連忙謙讓。
  寇徐見柴紹華劍麗服,氣派高雅,比之李世民只遜了氣魄風度和某種難以形容的大將之風,但已心生好感,忙與他客氣寒暄。
  但柴紹對他們的神態總帶點傲氣,不若李小子的親熱。
  裴寂更是只把他們當作兩個碰巧立了大功的後生小輩。坐下後,只顧和李柴兩人說話,不再理會他們。
  兩人受慣白眼,亦不在意,專心對付桌上的珍饈美食。
  在李世民心中,裴寂和柴紹顯然比寇徐兩人更重要。不過他仍不忘慇勤待客之道,親自夾了兩個油餅給兩人,笑道:「這是蒸胡餅,中間有羊肉蔥白造的餡,以豉汁、芝麻和鹽熬熟,非常美味。」
  兩人還是首吹吃到北方流行的胡餅,均津津有味。
  此時柴紹道:「今趟世叔是不得不起兵,若起兵則必先取關中,就怕屈突通在蒲關和宋老生守霍邑的兩支精兵,世叔看來不無顧忌。」
  裴寂道:「屈突通和宋老生固是可慮。但我擔心的卻是突厥人,其勢日大。柬自契丹、室韋,西到吐谷渾、高昌等國均臣附之。且凡於北方起兵者,如劉武周、郭子和、梁師都等輩,無不依靠突厥而自立。我們進軍關中時,最怕就是遭受突厥和劉武周等的從後偷襲了。」
  李世民胸有成竹道:「這個無妨,力不足可以用詐,我現在唯一擔心的事,就是爹他仍是猶豫不決,怕會坐失良機。」
  裴寂拍胸保證道:這事包在我裴寂身上。只要我和文靜多下說辭,且眼前又確是形勢危急,你爹那還有選擇餘地呢?」
  李世民欣然點頭,轉向寇徐兩人道:「今趟全賴兩位,若不是賬簿失竊,恐仍難營造出這種形勢。最妙是那昏君剛巧到了江都應付杜伏威,此實千載一時之機。」
  兩人對望一眼,這才知道皇帝小子到了自己的老家江都揚州去。
  此時環珮聲響,兩人別頭望去,剛好捕捉到李秀寧美麗的倩影,一時都看呆了眼。
  只見她頭戴胡帽,形圓如缽,四周垂以絲網,帽上綴以珠翠,式樣別緻,既華麗又充滿若隱若現的神秘美。
  她穿的衣服更與中原和南方的寬襟大袖完全兩樣,是大翻領窄袖的衣裝,與他們在彭城見的胡女衣著相若,但質料更佳。
  這種衣服不但更突顯了女性玲瓏的曲線,行動上亦方便多了。
  第一個站起來的是柴紹,這小子雙目放光,熱情似火般欣然道:「寧妹終於來了,愚兄等得心都快要燒成火炭呢。」
  李秀寧像看不到其它人般,對柴紹嫣然一笑,把嬌軀移到柴紹旁,讓他輕扶香肩,侍候入座,這才向乃兄及裴寂打招呼,最後輪到寇仲和徐子陵。
  寇仲如遭雷殛,愕然看著神態親暱的柴紹和李秀寧,臉如死灰。
  徐子陵雖替他難過,卻是毫無辦法。
  李世民見寇仲神色不對,湊過來低聲道:「寇兄是否身子不舒服呢?」
  李秀寧淺笑道:「定是昨晚浸了湖水著涼了。」
  又向柴紹解釋道:「昨晚秀寧見到他們時,還以為有兩隻小水鬼由湖裡爬出來害人呢。」
  看她與柴紹眉目傳情、口角春風的神態,再瞧著絲網內她對柴紹含情脈脈的玉容,徐子陵替寇仲難過的心直沉下去。恍然李秀寧只當他們是給她二兄辦事的小跑腿,而裴柴兩人顯然亦有同樣的看法。
  寇仲垂下了頭,沙啞著聲音道:「沒什麼?只因我除了是水鬼外,也是餓鬼,吃得太飽了。」
  李秀寧冰雪聰明,聽出他的語氣不悅,歉然道:「我只是打個譬喻,寇兄莫要見怪。」
  這麼說,反令人覺得寇仲心胸狹窄,裴寂和柴紹都露出不屑之色。
  李世民心中卻是非常感激寇徐兩人,亦惟他才深切感受到他兩人高絕的才智,致能妙想天開弄出這麼一條妙計來。為了沖淡氣氛,微笑道:「寇兄是在說笑吧!嘿!昨晚那個到東溟號奪賬簿的究竟是何方神聖呢?」
  柴紹要在玉人面前逞強,冷哼道:「看來都不該是什麼厲害人物,否則寇兄和徐兄那能有機可乘。」
  此語一出,寇仲和徐子陵都不自然起來,因為那等若說他兩人不算什麼人物。
  李秀寧的思慮顯是比柴紹周詳多了,黛眉輕蹙道:「那人夠膽子單槍匹馬到高手如雲的東溟號上偷東西,怎也該算有點斤兩。」
  柴紹微笑道:「他是趁東溟夫人和公主離船來會我們時才敢下手呢?」
  李秀寧偷瞥了李世民一眼,曖昧地道:「琬晶姐若不是心切要見二哥,仍留在船上,就不會容那賊子偷襲得手,還傷了尚公哩!」
  李世民眼內掠過悵歉神色,責道:「秀寧莫忘了我是有家室的人,但話也可反過來說,若非那人傷了尚公,我們亦休想得到夫人這至關緊要的一封書信。」
  裴寂沉聲道:「紹賢侄切莫小覬此人,只看他能打得尚公全無招架之力,可見後來雖給兩位小兄弟奪去賬簿,想來只是失諸輕敵吧!」
  李世民點頭道:「此人應是宇文閥的人,論水性,宇文閥內自以宇文成都排首位,不過該不會是他親來,否則寇兄和徐兄就難以解開穴道了。」
  寇仲和徐子陵見包括李世民在內,都不大看得起他們的身手,大感不是滋味。
  這時寇仲朝徐子陵打了個眼色。
  徐子陵和他心意相通,自知其意,略微點頭,正容道:「我們兄弟希望能取回賬簿好去辦一件大事。」
  李世民等大感愕然。
  裴寂倚老賣老道:「這賬苒關係到各方面與東溟派的兵器買賣,留在我們手上較為適合點。」
  李秀寧顥然對兩人頗有好感,勸道:「若讓人知道賬簿在你們手上,只是東溟派巳絕不肯放過你們。」
  柴紹則是一副不耐煩的神情。
  徐子陵心中坦然,理直氧壯道:「這可是我們兄弟倆的事,李兄意下如何?」
  李世民皺眉道:「我和兩位一見投緣,若兩位沒有什麼地方非去不可,大可與我李世民同心合力闖他一闖,將來我李家有成,兩位亦可享盡富貴。」
  寇仲硬繃繃地道:「李兄的好意心領了。由於我們另有要事去辦,只望李兄能把賬簿還給我們,再隨便把我們送上附近的岸邊就成。」
  柴紹不悅道:「這怎……」
  李世民舉手阻止他說下去,細看了兩人好一會後,歎道:「假若我說不行,就是不夠朋友和義氣了。就依兩位所說的辦吧。但別忘了將來你們改變心意時,隨時可再來找我李世民。」
  鉅龔澤在兩人眼前無限地延展開去,湖上煙霧迷濛,隨風變化。寇仲瞧著沒入霧中的李閥巨舟,雙目茫茫,出奇地沉默。
  徐子陵陪他立在大湖西岸,一時亦找不到可說的話。好一會才試探道:
  「仲少!你沒有什麼吧?」
  寇仲淡淡道:「我可以有什麼嗎?」
  徐子陵聽他語氣,便知尚未釋然,只好安慰道:「大丈夫何患無妻,何況仲少你今趟是非戰之失,只是給那柴小子捷足先登吧了!」
  寇仲一對虎目閃過複雜的神色,好一會才沉聲道:「我情願她恨我!」
  徐子陵失聲道:「什麼?」
  寇仲旋風般轉過身來,握拳叫道:「就像東溟公主恨你般那樣恨我,那起碼我還可在她心中佔個位置。但現在看她對我的離開毫不在意,根本上我們只是為她李閥奔走出力的兩個小嘍囉,連令她不歡喜的資格也欠奉。」
  徐子陵見他說得兩眼通紅,咬牙切齒,不由想起東溟公主單琬晶,頹然道:「我能比你好多少,你聽不到那刁蠻公主只會看上李小子那種身份地位的人嗎?」
  寇仲呆然半晌,轉回身去,看著逐漸消散的秋霧,忽然笑了起來。
  徐子陵不解道:「很好笑嗎?」
  寇仲捧腹蹲了下去,喘著氣道:「我想通了,所以覺得很好笑。」
  徐子陵學他般蹲下,欣然道:「快說出來聽聽。」
  寇仲昂頭凝視了他好半刻,才道:「若論才貌,我才不信我們會比李小子或柴小子差得多少。為何他們都不當我們是東酉呢?因為我們欠缺了成就。無論在江湖上又或社會間,沒有成就的人都不會被重視。」
  徐子陵皺眉道:「但若只是為了別人而去爭取名利地位,那不是等若讓人牽著鼻子走嗎?」
  寇仲哂道:「說到底仍是為了自己,被人敬重只是隨之而來的後果。大丈夫立身世上,若不能成就一番功業,讓寶貴的生命白白溜走,豈不可惜。」
  徐子陵哂笑道:「今趟你又有什麼鬼主意呢?再不是要當鹽商了吧?」
  寇仲搖頭道:「我要當皇帝!」
  徐子陵大吃一驚道:「什麼?」
  寇仲霍地起立,振臂高呼道:「我寇仲要爭霸天下,建立起萬世不朽的功業。」
  徐子陵跳起來,伸手摸上他額頭。
  寇仲生氣地揮開了他的手,反抓著他雙肩,兩眼神光閃閃道:「立志必須遠大,做不成時,打個折扣還是有些兒斤兩。今時再不同往日了,論才智,我們不比任何人差,論武功,我們欠的只是經驗火候。現在我們先去榮陽找素素姐,假若能找到李大哥就更好。一世人兩兄弟,你究竟幫不幫我。」
  徐子陵頭皮發麻,但在這種情況下怎說得出拒絕的言詞,只好點頭答應。
  寇仲一聲歡呼,翻身打了個大觔斗,落到丈許外一方大石上,大笑道:「來!讓我們先比較腳力,再練習一下拳腳功夫,橫豎我們連割肉刀都沒半把,只好將就點。」
  徐子陵雄心奮起,和他一追一逐去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18

第二章 井邊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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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離寇仲和徐子陵登岸處約十多里的東平郡鬧市中一座酒樓二棲處,他們叫來酒菜,大吃大喝。
  臨別時,李世民贈了他們一筆可觀的錢財,寇仲當然不會客氣,所以立時變得意氣風發,出手闊綽。
  徐子陵按著酒壺,勸道:「不要喝了,看你快要醉倒哩。」
  寇仲推開他的手,自斟自飲道:「就讓我醉他娘的這一趟吧!保證以後再不喝酒了。」
  徐子陵氣道:「不是說自己看通了嗎?現在又要借酒澆愁,算什麼英雄好漢?」
  寇仲瞇著醉眼斜兜著他,推了他一把怪笑道:「這叫借酒慶祝,慶祝我仲少第一趟學人戀愛便愛出了個大頭佛來。哈!就為她奶奶的醉那麼一次,將來我定要她因嫁不著我而後悔。柴小子算什麼束西,竟敢看不起我。來!乾杯!」
  徐子陵拿他沒法,見酒樓內僅有的幾個客人都拿眼來瞧,只好舉杯相碰,閉口不言。
  寇仲此時不勝酒力,伏到台上咕噥道:「夠了,現在讓我們到隔鄰那所青樓去,揀個比她美上百倍、千倍的女人,看看是否沒有她就不成。」
  徐子陵乘機付賬,硬把他扯了起來,扶他下樓,口中順著他道:「去!我們逛窯子去。」
  寇仲登時醒了小半,道:「可不要騙我,一世人兩兄弟,你定要帶我到青樓去,還要給我挑選個最可愛的俏娘兒。」
  這時兩人來到街上,正是華燈初上時刻,本應熱鬧的大道卻是靜似鬼域,秋風颯颯下只間中有一兩個匆匆而過的路人,一片蕭條景象。
  徐子陵苦笑道:「看來你仍然清醒!」
  寇仲色變道:「原來你並不打算帶我到青樓去,這樣還算兄弟?」
  徐子陵硬撐道:「我有說過嗎?」
  寇仲忽地掙脫徐子陵的扶持,蹌踉走到道旁,蹲身俯首,「嘩啦啦」的對著溝渠嘔吐大作。
  徐子陵撲了過去,蹲低抓著他肩膊,另一手為他搓揉背心,心中難過得想哭。
  他從未見過寇仲這麼不快樂的。
  寇仲嘔得黃膽水都出了來後,低頭喘著氣道:「小陵!我很痛苦!」
  徐子陵歎道:「你的愛情大業尚未開始,便苦成這樣子,假若李秀寧曾和你有海誓山盟之約而又移情別戀,你豈非要自盡才行。」
  寇仲搖頭道:「你不明白的了,昨晚你和李小子研究賬簿時,我逗她說話都不知多麼投契,她還表現得很關心我的。」
  旋則淒然道:「現在回想起來,才知道她只是代李小子盤問我們的來歷,由始至終她都沒有放我寇仲在心上。」
  徐子陵頹然道:「早該知道這些高門大族不會看得起我們這種藉藉無名的小腳色的!今趟你是否自尋煩惱呢?」
  寇仲顯巳清醒過來,虎目異光爍動,沉聲道:「好兄弟放心吧!經過這回後,我寇仲再不會那麼輕易對女人動情了。」
  徐子陵試探道:「還要去逛窯子嗎?」
  寇仲淒然搖首,讓徐子陵扶著他站了起來,道:「找家客棧度宿一宵,明早立即起程到榮陽,待找到素素姐後,我們便……哈!」
  徐子陵扶著他沿街緩行,奇道:「有什麼好笑的?」
  寇仲搭著他肩頭,愈想愈好笑道:「事實上老天爺待我們算是不薄,至少我們巳能進窺上乘武功門徑,練成了娘說的第一重境界。囊裡既有充足銀雨,又起碼知道『楊公寶庫』在京都躍馬橋附近某處,,更得到了可害得宇文化骨真的化骨的賬簿,我卻仍要為一個女人哭哭啼啼,確不長進。」
  徐子陵欣然道:「這才是我的好兄弟,但你還想當皇帝嗎?」
  寇仲默然片晌,停下步來,認真地道:「我們自懂事開始,便要看別人臉色做人,這樣有啥生趣。是否想當皇帝我不敢說,但總之我不想再屈居人下,我們有什麼比別人不上呢?」
  徐子陵同意道:「我們確不輸虧於任何人。」
  寇仲呵呵笑道:「就讓我們闖出一番事業來吧,讓娘在天之靈也感欣慰,以後再沒有人敢當我們不是東西了。」
  徐子陵聽得豪情大發,高唱當時流行的曲子道:「本為貴公子,平生實愛才。」
  寇仲接下唱道:「感時思報國,拔劍起蒿萊。」
  兩人邁開步伐,朝前奮進,齊聲唱下去道:「西馳丁零塞,北上單于台。登山見千里,懷古心悠哉。誰言未忘禍,磨滅成塵埃。」
  歌聲在昏黑無人的街道上激盪迴響。
  寇仲和徐子陵終暫別了東躲西逃的生涯,可放手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了。
  兩人來到一口水井處,坐倒井欄旁。
  寇仲探頭瞧進水井去,見到井底的水正反映著高掛晴空的明月,笑道:「這就叫井內乾坤,比老爹的袖裡乾坤更深不可測。」
  徐子陵學他般伏在井口處,苦笑道:「這東平郡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所有客棧都客滿了,偏是街上卻泠泠清清的。咦!」
  寇仲奇道:「你在看井中之月嗎,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徐子陵露出深思的神色,虎目放光道:「我打像把握到了點什麼似的,卻很難說出來。」
  寇仲呆了半晌,再低頭細看井內倒影,恰好有雲橫過正空,月兒乍現倏隱,心底確泛起某種難以形容的味兒。
  徐子陵夢囈般道:「娘不是說過她師傅常謂每個人都自具自足嗎?這口井便是自具自足了。井內的水就等若人體內的寶庫,可擁有和變成任何東西,像這一刻,明月都給它升到井底去,你說不真實嗎?事實卻是真假難分,只要覺得是那樣子,就該是那樣子了。」
  寇仲一對大眼亮了起來,一拍井欄道:「說得好!再看!」隨手執了塊石子,擲進井內去。
  「噗通!」一聲,明月化成蕩漾的波紋光影,好一會才回復原狀。
  徐子陵喜叫道:「我明白了,這實是一種厲害的心法,以往我對著敵人時,開始時仍能平心靜氣,就像井內可反映任何環境的清水。可是一旦打得興起,便咬牙切齒,什麼都忘了。」
  寇仲歎道:「你仍未說得夠透徹,像我們見著老爹時,便像老鼠見到貓般,上趟對著尚公亦是那樣。假若我們能去盡驚懼的心,像平常練功那樣守一於中的境界,便能變成這井中清水,可反映出一切環境,與以前自有天淵之別。」
  徐子陵側頭把臉頰貼在冰涼的井緣上,歎道:「我高興得要死了!若能臻至這種無勝無敗,無求無慾,永不動心的井中明月的境界,就算短命十年都甘願。」
  寇仲尚要說話,足音把兩人驚醒過來。兩人循聲望去,見到兩名配著長劍的大漢正朝水井走來,其中穿灰衣的喝道:「小子不要阻著井口,老子要喝水呢。」
  寇仲笑道:「讓小子來侍候大爺吧!」
  兩人夾手夾腳放下吊桶,打了清水上來。
  那兩名大漢毫不客氣接過喝了。
  另一人道:「小子都算精乖,這麼夜了,還磨在這裡幹嗎?」
  徐子陵道:「閒著無事聊天吧,請問兩位大叔要到哪裡去?」
  灰衣大漢冷冷瞪了他一眼,冷笑道:「告訴你又怎樣,夠資格去嗎?」話畢和同伴走了。
  兩人對望一眼,都為丈八金剛,摸不著頭腦。
  寇仲道:「橫豎無事,不若吊尾跟去,看他們神氣什麼?順便找個地方將就渡過這一晚也好。」
  徐子陵欣然同意。
  兩人童心大起,展開輕功,飛簷越壁,如履平地,真個得心應手。
  忽然間他們進入了以前只能於夢想得之的天地間,那種與一般人的世界雖只一線之隔,但又迥然有異,,只屬於絕頂高手方可臻致的輕功境界,使他們充濡了神秘不平凡的感覺。
  他們的心化成了井中之水,無思無礙,只是客觀地反映著大宇宙神秘的一面。
  當他們的頭由一處屋簷探出來時,那兩名太漠剛由橫巷走進一條大街上。
  只見座落城南的一座巨宅門外,車水馬龍,好不熱鬧。門內門外燈火輝煌,人影往來,喧笑之聲,處處可聞。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道:「原來所有人都到了這裡來,定是壽宴婚宴一類的紅事,我們也去湊個興如何?」
  徐子陵道:「難怪那兩個混蛋笑我們沒資格去了。只看派頭,便知這辦喜事的人非同小可,沒有請帖,怎樣混得入去。」
  寇仲似從李秀寧的打擊完全回復了過來,充滿生趣的道:「前門進不了,就走他娘的後門,現在找們衣著簇新,只要混得進去,誰都不會懷疑我們是白撞的!」
  寇仲不待他答應,逕自躍下橫巷,舉步走出大街。
  徐子陵只好追著他去了。
  兩人肩並肩朝街角的大宅走去,這才發覺剛才那角度看不到的府門對街處,擠滿看熱鬧又不得其門而入的人群,少說也有數百人之眾。
  一群三十多名身穿青衣的武裝大漢,正在維持秩序,不讓閒人阻塞街道,妨礙實客的車馬駛進大宅去。
  寇仲大感奇怪道:「我的娘!這是什麼一回事,這家人就算擺酒宴客,也不會吸引到這麼多人來看呢?」
  徐子陵見到前面的一群閒人給數名大漢攔著,趕了回頭,忙截住其中一人問道:「哪裡有什麼大事了?」
  那人兩眼一瞪,把氣發洩在他倆身上,怒道;「連名傳天下的石青璇來了都不知道,快滾回窩去湊你們老娘的奶子吧!」言罷悻悻然走了。
  兩人一聽都呆了起來。
  要知石青璇乃名震全國的奇女子,以簫技震驚當代。早在揚州便聽過她的名字,只不知誰人這麼大面子,把她請到了這裡來表演。聽說她一向過著隱居的生活,沒多少人能欣賞到她的簫音,但聽過的無不佩服得五體投地。
  寇仲一肘打在徐子陵脅下,怪笑道:「今晚不愁寂寞了,既有戲看又有便宜酒喝。」
  徐子陵心中一熱,笑道:「若你再喝酒,我便不奉陪了。」寇仲忙道:「不喝酒哩,來吧!」
  他見前路被封,領徐子陵繞了個大圈,來到了佔地近百畝的豪宅後牆處。
  他們輕易越過高牆,到了宅後無人的後院裡,往前宅走去時,見到主宅後的大花園內花燈處處,光如白晝,擠滿了婢僕和賓客。
  兩人撣掉衣衫塵埃,大搖大擺地混進人群裡:心中大感有趣。
  寇仲金睛火眼的打量那些刻意裝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客,不時指指點點,評頭品足,似真的把李秀寧完全置諸腦後。
  擠入華宅的主堂內時,氣氛更是熾烈,人人都在興奮地討論石青璇的簫藝,就像都是研究她的專家那副樣子。
  廳內靠牆一列十多張檯子,擺滿了佳餚美點,任人享用。
  寇仲摟著徐子陵在人群中左穿右插,歎道:「早知有此好去處,剛才的那頓晚飯就留到這裡才吃呢!」
  徐子陵忽地低呼一聲,扯著寇仲閃到了一條石柱後,似要躲避某些人。
  寇仲一頭霧水,不解道:「什麼事?」
  徐子陵伸手一指道:「看!」
  寇仲探頭望去,只見到六七個貴介公子,在男女紛沓的賓客群中,正團團圍著兩個美麗的少女在說話,相當惹人注目。精神一振道:「這兩個妞兒確長得很美。」
  徐子陵氣道:「我不是說他們,再看遠一點好嗎?還說不那麼容易對女人動心了。」
  寇仲依依不捨的移開目光,這才見到堂側的一組酸枝椅中,坐了三個人,其它人都只能立在一旁,更突顯了這三個人的身份地位。
  中間一人鬚髮皓白,氣度威猛,卻是衣衫襤褸,雖是坐著,但仍使人感到他雄偉如山的身材氣概。
  另一人身穿長衫,星霜兩鬢,使人知道他年紀定巳不少,但相貌只是中年模樣,且一派儒雅風流,意態飄逸,予人一種超凡脫俗的感覺。
  寇仲這些日子來閱歷大增,但仍感到這兩人超然出眾之處。
  陪這兩人坐著說話的是個大官模樣的中年人,非常有氣派,亦給人精明厲害的印象。
  寇仲心中奇怪,這三個人雖看來像個人物,但徐子陵仍不該大驚小怪。
  這時徐子陵的聲音在他耳旁響起道:「那不是我們遇過的沉乃堂嗎?」
  寇仲嚇了一跳,迅速在圍著三人說話的十多人間找到了沉乃堂。
  當日兩人被杜伏威押這去取《長生訣》,途中遇上沉乃堂和粱師都的兒子梁舜明等人,發生衝突,致兩人能乘亂溜走,這些日子來早忘掉了,現在見到沉乃堂,登時記起他的美人兒姨甥女沈無雙來。
  徐子陵低聲道:「還不快溜!」
  寇仲硬撐道:「為什麼要溜,不聽過石青璇的簫聲,怎都不會溜的了,何況沈老頭又見不到我們。」
  又道:「那官兒看來就是主人了,不知這兩個是什麼人物呢?」
  徐子陵暫時拋開了沉乃堂,應道:「只看其它人對他們的恭仿模樣,便知是非同凡響之輩。嘿!絕頂的高手應該是這種氣派哩!」
  就在此時,那威猛老者和長衫儒生,都像察覺到兩人在注視他們般,眼神不約而同向兩人射來。
  兩人嚇了一跳,忙縮回柱後去。
  寇仲低呼道:「我的娘!高手真是高手,不是玩的。」
  心慌膽跳中,徐子陵感到後側有人欺近來,還以為是其它實客走過,但卻清楚感到對方的手正向自己肩頭拍過來。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微妙感應,他一點都看不到對方的動作,偏是卻清楚知道。
  在這剎那,他的心神進入了能反映天上明月的不波井水境界裡,把握到對方並非是要下手傷害自己。
  手掌拍上肩頭,溫潤柔軟。
  寇仲也感有異,與他同時轉身朝來人望去。
  一瞧下,兩人立時魂飛魄散。
  竟是扮作俏書生的東溟公主單琬晶,一個他們目下最不想遇上的人。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19

第三章 彗星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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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間,兩人陷進了重圍中。
  東溟派的年輕少帥尚明和兩名大將尚邦、尚奎義同時由人群中鑽出來,與一面煞氣的單琬晶把兩人迫在木柱前,封死了所有逃路。
  寇仲勉強笑道:「諸位好!來看表演嗎?」
  尚明冷哼一聲,不屑地沉聲道:「卑鄙小人!」
  單琬晶更是玉臉生寒,狠狠盯著徐子陵,冷冷道:「還以為你們給人擄走了。現在看到你們生龍活虎,才知你們與宇文成都同流合污來打我們主意,今趟就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徐子陵搖手道:「公主切勿誤會,我們不但不認識宇文成都,他宇文閥還是我們的大仇人呢。」
  尚邦怒道:「難得夫人那麼看得起你們,可你們卻偏要傷她的心;無論你兩個是否認識宇文成都,和他是什麼關係,但你們要去偷東西,卻是不移的事實。」
  尚奎義目露殺機道:「究竟是誰指使你們?」
  寇仲賠笑道:「有話好說,怎會有人指使我們呢?」
  因雙方都在低聲說話,在其它賓客看來,只像朋友遇上閒聊幾句。誰都不知道個中劍拔弩張的凶險形勢,動輒就是可弄出人命的局面。
  單琬晶一副吃定了他們的惱恨樣兒,淡淡道:「若不是有人指點,你又怎知會有這麼一本賬簿呢?」
  尚明接著道:「與這種小腳色說話只是浪費時間,押他們出去。」
  寇仲和徐子陵燃起一線希望。知道他們礙於主人的面子,不敢貿然動手,破壞了這裡的和諧氣氛。
  寇仲嬉皮笑臉道:「假若你們動手,本高手立即大叫救命,所以動手前最好三思。」
  話猶未巳,單琬晶和尚明同時出手。
  單琬晶的玉手由袖內滑了出來,迅疾無倫地朝徐子陵腰眼點去,發出「嗤」的一聲勁氣破風聲。
  尚明則五指箕張,往寇仲臂膀抓去。
  他們都是同一心意,要趁兩人叫救命前,制住兩人。
  但單尚兩個雖是動作凌厲,但因雙肩紋風不動,配上尚邦和尚奎義阻擋了別人視線,廳內雖不乏武林好手,仍沒有人察覺到這處的異動。
  寇仲和徐子陵知道這是生死關頭,若給東溟派人發覺賬簿在他們身上,那時就算跳下黃河都洗不清了嫌疑。
  剎那間,兩人進入了不波井水的精神境界中。
  一切動作變化都顯得緩慢起來。
  徐子陵一點不漏地把握到單琬晶手指戳來的速度、角度和力道。更清楚若和她比拚手法速度,必敗無疑。
  而自己唯一抵擋之法,就是乘對方的輕敵之心。
  這些念頭在電光石火的高速裡閃過腦際時,他巳擬好對策。
  指尖尚未觸體,單琬晶的真氣巳破體而入,攻進他的右腰穴去。
  真氣循脈而延,襲住他的脊椎大穴。
  此時單琬晶的纖指才戳上他的腰眼。
  徐子陵心中澄明一片,以意御氣,迎上攻入脈穴的真氣。
  跟著腰肢一擺,不讓對方戳個正著。
  單琬晶正慶得手,忽覺指尖觸處不但軟綿綿地毫不著力,對方還生出一股卸勁,使她手指滑了開去。
  大吃一驚時,徐子陵竟探手往自己臉蛋摸過來。
  寇仲此時則與尚明實牙實齒的硬拚了一記,橫掌切在尚明為應他攻勢由爪化拳的右手處。
  「蓬!」的一聲暗響,尚明軀體一震,移後了半步,寇仲則給他震得撞在後方石柱上,痛得悶哼一聲。
  單琬晶和尚明哪想得到兩人有此頑抗之力,前者低聲嬌呼,避過了徐子陵的輕薄,還未有時間再展攻勢,徐子陵已扯著寇仲轉往柱子的另一邊去。
  若真的動手,以單琬晶足可架著杜伏威的身手,恐怕兩人加起來都不是她全力進擊的十招之敵。
  可是一來她並非想痛下殺手,只是要把徐子陵制住;二來因不想驚動他人,所以只用上三、四成功力。又因錯估了徐子陵的本領,才如此眼睜睜的讓兩人溜走。
  寇徐轉到柱子另一邊時,恰好與那威猛老者和灑逸儒生臉臉相對。
  那兩人目光再射到他們身上,同時閃過奇異的光芒。
  最糟是沉乃堂也終看到他們了,大感愕然。
  寇仲和徐子陵這刻哪還有暇理會其它人,搶前幾步便鑽入分作數十堆喧聲震天的男女賓客內,朝大門奔去。
  尚差數步就可踏出大門,人影一閃,兩男一女攔著去路,女的扠腰低喝道:「小狗想逃嗎?」
  兩人連忙止步,朝前一看,原來是杏目圓瞪的沉無雙,左右則是這刁蠻女的兩個師兄孟昌和孟然,一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的樣子。
  此時單琬晶四人趕到兩人身後,但因弄不清楚他們和沉無雙三人的關係,故亦停下步來,靜觀其變。
  沉無雙顯是不認識單琬晶,臉色徽變道:「原來另有同黨,怪不得這麼威風。」
  寇仲最懂玩手段,呵呵一笑道:「無雙妹誤會了。他們只是要求我們到門外去,好研究一下拳腳功夫吧。」
  沉無雙尖叫道:「誰是你的無雙妹?」
  徐子陵插口道:「自己人不要那麼吵好了?我們只是來作客,不是來和人吵架動手的。」
  後面的單琬晶巳不耐煩道:「快讓路!」
  沈無雙正給寇徐氣得七竅生煙,聞言把火頭燒向單琬晶,怒道:「你給我滾才對,讓我整治了這兩隻小狗,才和你們算賬。」
  尚明見她辱及公主,冷笑道:「臭丫頭憑什麼質格來和我們算賬?」
  今趟是孟昌、孟然要為師妹出頭,齊聲怒喝道:「好膽!」
  雙方人馬愈罵愈失去節制,惹得附近賓客人人側目。
  沉乃堂見狀走了過來,責道:「你們幹什麼?知否這是什麼地方?」
  他恃老賣老,出口便把三方面的人全部責怪在內。
  寇仲和徐子陵偷眼一看,只見賓客們潮水般退往兩旁,好讓坐著的那個人可以視線無阻的看到這近門處的情況。
  只從賓客這自發性的舉動,便可知這三人身份非凡,人人尊一時間他們成了眾矢之的。
  寇仲打個哈哈,抱拳作揖道:「不關我們兄弟的事,是他們鬧起來的。」
  沉無雙氣得鐵青了俏臉,正要反唇相稽,沉乃堂立時喝止。
  眾人目光自然落在單琬晶四人身上。
  單琬晶今趟是慕石青璇之名而來,用的是李世民給她的請柬,並不想張揚身份,更不願開罪此豪宅主人。故雖是氣得七竅生煙,恨不得殺死兩個小子,仍只好微微一笑,朝那儒生道:「驚動通老了。哈!沒事哩。」
  領頭往一邊的賓客群中擠進去。
  一場風波,似就此平息。
  寇仲和徐子陵卻是心中叫苦,留下不是,離開更不是。
  那狀似大官的人忽然開腔道:「兩位小兄弟,可否過來一聚。」
  堂內數百賓客,正要繼續尋問事情真相,聞言均露出訝色,不明白他為何會對這兩個小子生出興趣。
  原來這大官並非如寇徐猜想是此宅的主人,而亦是賓客之一,且是隋皇朝舉足輕重的人物,更乃朝廷中有數的高手。
  此人名王世充,奉了煬帝之命領兵對付翟讓和李密的瓦崗軍,是忙裡偷閒到這裡來一睹石青璇的風采。
  他對宇文化及追捕寇徐兩人的事亦有耳聞,此時是動了疑心。
  至於那衣衫襤褸的威猛老者和貌似中年的老儒生,亦是非同小可。
  前者是人稱「黃山逸民」的歐陽希夷,乃成名至少有四十年的頂尖高手,與玄門第一人「散人」寧道奇乃同輩分的武林人物,早退隱多年,今趟因來探望宅主人,偶而逢上這場盛事。
  至於老儒生則是此宅的主人王通,乃當代大儒。以學養論,天下無有出其右者,,以武功論,亦隱然躋身於翟讓、竇建德、杜伏威、歐陽希夷,以及四閥之主那一級數的高手行列中。
  王通生性奇特,三十歲成名後便從不與人動手。棄武從文,不授人武技,只聚徒講學,且著作甚豐。最為人樂道者莫如他仿《春秋》著《元經》,仿《論語》成《中說》,自言其志曰:「吾於天下無去也,無從也,惟道之從」。
  亦只有他才請得動孤芳自賞,從不賣人情面的石青璇。
  故以單琬晶的自負,亦不敢因兩個小子而開罪了這個誰都惹不起的超然人物。
  今趟能來此赴會的人,都是附近各郡縣有頭有瞼的人物,不是一派之主,就是富商巨賈,達官貴人,最驕橫的人都不敢在這種場合撒野。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都是心叫不妙,進退維谷時,入門處驚叫連起。
  接著有兩個人凌空仰跌進來,「蓬蓬」兩聲跌個四腳朝天。
  賓客潮水般裂了開來,空出近門處大片空間。
  看著一時只懂呻吟而爬不起來的兩個把門大漠,人人臉臉相覬,想不通有誰人敢如此膽大包天,闖到這裡來生事?
  人人驚訝顧視時,寇仲和徐子陵乘機退入人群裡。
  廳內本巳擠迫,此時又騰空出大片空間,變成各人緊靠在起,縱使視他們為獵物的東溟公主等一時也難以擠近過來。
  當下自有人上來把被打倒的兩人扶走。破風聲起,一名藍衣大漢掠了出來,探手抓起兩人,怒喝道:「誰敢來撒野!」
  一聲冷哼,來自大門外。
  一男一女悠然現身入門處。
  男的高挺英偉,雖稍嫌臉孔狹長,但卻是輪廓分明,完美得像個大理石雕像,皮膚更是比女孩子更白皙嫩滑,卻絲毫沒有娘娘腔的感覺。反而因其凌厲的眼神,使他深具男性霸道強橫的魅力。
  他額頭處紮了一條紅布,素青色的外袍內是緊身的黃色武士服,外加一件皮背心,使他看來更是肩寬腰窄,左右腰際各掛了一刀一劍,年紀在二十四五間,形態威武之極。
  在場大多是見慣世面的人,見此人負手而來,氣定神閒,便知此人大不簡單,且因他高鼻深目,若非是胡人,亦該帶有胡人血統,無不心中奇怪。
  那女的樣貌亦不類中土人士,卻明顯不是與男的同一種族,但無論面貌身材,眉目皮膚,都美得教人抨然心動。只是神情卻冷若冰霜,而那韻味風姿,卻半分都不輸於單琬晶、李秀寧那種級數的絕色美人。她也是奇怪,跨過門檻後故意墮後了半丈,似要與那男人保持某一距離。
  一聲長笑,響自歐陽希夷之口,接著是這成名數十年的武林前輩高手大喝道:「好!英雄出少年,來人與突厥的畢玄究竟是何關係?」
  本是議論紛紛的人立時靜了下來,連那準備出手的藍衣大漢也立時動容,不敢輕舉妄動。只此便可見畢玄在中外武林中聲威之盛。
  那年輊高手臉露訝色,雙目精芒一閃,仔細打量了歐陽希夷後,淡淡道:「原來是「黃山逸民」歐陽希夷,難怪眼力如此高明,不過在下非但與畢玄毫無關係,還是他欲得之而甘心的人。」
  眾人一聽下,大半人都驚訝得合不起嘴來。他能認出歐陽希夷來並不稀奇,因為像歐陽希夷那樣雄偉威猛的老人實是江湖罕見,加上一身爛衣衫,更等若他的獨特招牌。
  他們驚奇的是此子明知對方是歐陽希夷,仍敢直呼其名,又竟連被譽為天下最頂尖三大高手之一的畢玄都似乎不怎麼放在眼內,這才是教人為他動容的地方。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道:「那美人兒有點像娘。」
  徐子陵點頭同意,知他非是指這不速而來的白衣女樣貌長得似傅君嬋,而是衣著和神態都非常神似,只是比傅君嬋要年輕上七、八年。
  寇仲又道:「這小子看來厲害得很,否則眼神不會那麼亮如電閃。」
  徐子陵尚未來得及響應時,歐陽希夷倏地起立,登時生出一種萬夫莫擋的氣勢,壓得在場各人都有種透不過氣的感覺。
  一把陰柔的聲音適時響起道:「小子憑什麼資格連畢玄都要著緊你的小命呢?」
  那青年眼尾都不看那在人群裡說話的人,微微一笑道:「這種事看來沒有解釋的必要吧!」
  王通凝坐不動,目不轉睛地注視那人,淡淡道:「閣下剛進門便傷人,王某雖不好舞刀弄棍,但仍不得不被迫出手,給我報上名來!」
  這時誰都知道王通動了真怒。
  王世充亦在打量那英偉青年,露出凝重神色,沉聲道:「有王老和歐陽老作主,陳當家請回吧。」
  此語一出,廳內數百人更是靜得鴉雀無聲。
  這番話雖說得客氣,但不啻指被王世充稱為陳當家的是惹不起這人。
  王世充乃江湖公認的有數高手,眼力自是高明之極,若他亦這樣說,那英偉青年的武功當達到驚世駭俗的地步。
  要知這陳當家就是東平郡第一大派青霜派的大當家陳元致,一手青霜劍法遠近馳名,足可躋身高手之林。
  陳元致瞼色微變,猶豫了片晌,才往一旁退去。
  英偉青年嘴角飄出一絲冷笑,好整以暇道:「在下跋鋒寒,今趟與這位小姐結伴而來,是……」
  白衣美女冷冷道:「你還你,我還我,誰是你的伴兒。哼,是害怕了嗎?」
  眾人大感愕然時,跋鋒寒露出啼笑皆非的神色,竟是非常瀟灑好看,在場男女都不由被他吸引,連單琬晶那麼心高氣傲的都怦然心動。
  寇仲又湊到徐子陵耳旁道:「這小子賣相倒不俗,喂!溜吧!」
  徐子陵苦笑道:「怎麼溜?」
  寇仲環目一掃,只好頹然打消念頭,此時由於原在花園裡的人都擁了進來看熱鬧,更是擠得堂中難作寸移。兼之對面人群裡的單琬晶等正狠狠盯著他們,這時離開與送死實沒有多大分別。
  歐陽希夷的手緩鍰落在劍把處,霎時間,大堂內近七百人都感到堂內似是氣溫驟降,森寒的殺氣,瀰漫全場。
  眾人都知這數十年來沒有動劍的前輩高手出手在即,不由都盡量往外退開,讓出空間。
  跋鋒寒虎目神光電閃,外衣無風自動,飄拂作響,威勢竟一點不遜於對手,宛若自信能無敵於天下,不可一世。
  王通和王世充兩人都神色凝重。
  明眼人都知道自歐陽希夷長身而起開始,這老少兩人便在氣勢上比拚高低。
  而使人吃驚的是這來自外邦的跋鋒寒竟能在氣勢上與擅長硬功的歐陽希夷分庭抗禮,只這事傳到江湖去,便足可使本是藉藉無名的跋鋒寒名動天下了。
  白衣女凝立不動,目光在人群中搜索,似對即將而來的大戰毫不關心。眾人卻是屏息靜氣,等待兩人正面交鋒的一刻。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19

第四章 奇女青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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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陽希夷向前跨了三步,把與跋鋒寒的距離縮短至兩丈。
  他步伐間的氣勢,加上他雄偉如山的身材,凌厲的眼神。自然而然便流露出令人無可抗禦的氣度。
  跋鋒寒嘴角仍掛著一絲笑意,負在身後的手拽起了外袍下擺,分別握在刀把與劍柄處,使人不知他要用刀還是要用劍,又或刀劍並用。
  歐陽希夷突地立定,仰天長笑,登時整座巨廳都像簌簌地顫抖起來。
  『鏘』
  跋鋒寒右手把刀拔出來了少許,立既生出一股凌歷無匹的刀氣,抗橫歐陽。
  就在這一剎那,跋鋒寒刀已脫鞘而出,幾作一道長虹,主動出擊。
  歐陽希夷亦於同一時間,掣劍出擊。
  兩股無形無聲的劍氣刀芒,在刀劍相觸前,絞擊在一起,接善才傳來毫無花假的硬拚後一下激響震嗚。
  跋鋒寒倏地飄退,橫刀而立。
  只見他仍是閒逸如常,臉帶微笑,而以他毫不遜色於這威猛前輩高手的虎軀仍站得穩定硬朗,便不會教人覺得他是被對方坦退。
  歐陽希夷雄立不動,只是上身微微往往一晃,臉上現出難以相信的神在場賓客,無不動容。
  誰想得到這年紀不過二十來歲的跋鋒寒,竟能硬架歐陽希夷的士力川
  跋鋒寒在全場注目下,仰天長笑道:「好劍,想不到我跋鋒寒甫祗中原,便得遇高手,領教了!」
  話聲寸落,他竟再主動進擊。
  王世充和王通交換了個眼色,不但看出對方心中的震駭,還看出對方生出的殺機。
  此子不除,說不定就是另一個畢玄。
  歐陽希夷亦和他們生出同樣心意,且比他們更清楚這跋鋒寒實是繼畢玄後突厥最厲害的人物。這般年紀,怛武功已到了深不可測的地步。
  而憑他觀人之桁,更知此子乃天生冷酷無情之輩,這種人若作起惡來,為禍最大。
  意到手動,歐陽希夷冷哼一聲,一劍迎書對方由左側畫來的一刀劈去。
  這一劍看來平平無奇,怛實是歐陽希夷一生功力所採,達到了化腐朽為神奇,大巧若拙的境界。
  即管「武尊」畢玄親來,諒亦下敢等間視之。
  歐陽希夷的「沉沙劍法」專講氣勢,置諸於死地面後生,勝敗決於數招之內。這刻動了殺機,出手又與剛寸試探的一劍不同。
  跋烽寒雙目神光閂閃,腳下踏著奇異的步法,只在丈許的距離遊走,使人感到他並非直線進擊,而是不斷改變角度方向,但偏又好像只是直線疾進。那種難以形容的感覺,只是旁觀已教人感到頭痛,與他正面對敵者的感受如何更是可想而知。
  隨跋烽寒來的白衣美女首次露出注意神色,全神注視交戰中的兩大高手。
  寇仲和徐子陵則是看得眉飛色舞,心領神會。暗付原來步法竟可生出如此妙用。
  歐陽希夷一聲暴喝,閃電橫移,竟在跋烽寒長刀當胸抑至前,不迎反避,來到了對方左側丈許處。
  誰都不明白一向以硬拚見稱的他為何採取這種戰略,只有高手如王通、王世充、單瑰晶等才明白他是看不透對方的步法,寸不敢冒進,其令人震駭窪是不用說也可想而知了。
  不過他這一避深含奧理,恰是閃到對方刀勢最弱處,所以絕非落在下風。
  跋鋒寒喝了聲「好」,竟猛地後退。
  氣機相引下,歐陽希夷手中古劍化作驚濤駭浪般的劍影,大江傾瀉地追擊而去。
  跋鋒寒像早預知了有這種梭果,冷靜得像個無風無浪的深潭,俊偉的容顏靜若止水,疾退尋丈後,又搶了回來J橫刀封架。
  他的一退一進,就像潮水般自然,本身已具有渾然天成的味兒,教人生出難以言喻的奇異感覺。
  王通等再不能掩飾臉上驚駭的神情。
  打由跋鋒寒入門開始,他們已察覺到此子的不凡處,怛仍夢想不到他厲害至此。
  「噹噹噹!一
  在電光石火的迅疾光景中,兩人交換了三招。
  曰時刀光四射,劍氣橫空。
  劍芒刀勢,籠罩著方圓三丈處,圍觀者都下意識地想盡量退離這令人驚心動魄的戰場。
  跋鋒寒忽地刀勢收窄,只緊守一個窄少的空間,憑其奇異的步法,在歐陽希夷有如驚濤駭浪,大開大闔的劍影中,鬼魅般待移封格。
  乍看似是他落在下風,怛王通等卻知道這實是對付歐陽希夷最高明的策略。
  要知凡以便攻為上的招數,最是耗損真氣,假若跋鋒寒能把目前的情況延長下去,到歐陽希夷力竭時,就是跋鋒寒反守為攻的一刻了。
  當然,歐陽希夷積七十多年的功力,氣脈悠長,可能跋鋒寒未捱到那刻早已一命嗚呼,怛看他現在的縱退白如,誰都不敢說一向能以兩三式決勝負的歐陽希夷可在那一刻之前宰掉他。
  王通和王世充同時長身而起,卻苦在不能插手。
  歐陽希夷此時心無旁鴦下唰唰唰一連三劍連續劈出,每一劍取的都是不同角度,力道忽輕忽重,任誰身當其鋒,都會生出難以招架的感覺。但偏是跋鋒寒長刀疾運,一一化解,還刀勢突然擴張,取口了少許主動,其勢並且保持下去。
  寇仲和徐子陵偷眼向對面的單婉晶望去,只見她美目異采漣漣,一瞬不瞬地盯著威武若天神的跋鋒寒,似若已把他們兩入完全忘掉。尚明等則是州臉震駭,全神注視場上的惡鬥。
  此時不走,更侍何時。
  寇仲和徐子陵雖有點捨不得觀戰,但小命要緊,試探的往大門處硬擠過去。
  給他們擠單的人,都似毫無所覺,自動讓開些許容隙好得繼續觀戰。
  好不容易擠到最擠迫的大門處,蕭音忽起。
  兩人好奇心大起,誰人會在此時還有閒情逸致吹簫呢?不由窗神傾聽。
  那簫音奇妙之極,頓挫無常,每在刀劍交擊的空間中若現若隱,而精采處卻在音節沒有一定的調子,似是隨手揮來的即興之作。卻令人難以相信的渾融在刀劍交嗚聲中,音符與音符問的呼吸、樂句與樂句間的轉折,透過簫音水乳交融的交待出來,縱有間斷,怛聽音亦只會有延錦不休、死而後已的纏綿感覺。其火侯造諳,碓已臻登烽造極的簫道化境。
  隨著蕭音忽而高昂慷慨,忽而幽怨低□,高至無限,低轉無窮,一時眾人都聽得癡了。
  寇仲和徐子陵像書了魔般給蕭音勾動了內心的情緒,首次感受到音樂比言諳更有動人的魅力,竟忘了逃走。
  場中拚鬥的兩人殺意大消,虛擊一招後,各自退開,肅立恭聆。
  白衣女冰冷的玉容第一次露出心神顫動的微妙表情,似有所思所感。
  簫音由若斷欲續化為糾纏不休,怛卻轉柔轉細,雖亢盈於靜得不聞呼吸的大廳每一寸的空間中,偏有來自無限遠方的縹緲難測。而使人心述神醉的樂曲就若一連天籟在某個神秘孤獨的天地間喃喃獨行,勾起每個人深藏的痛苦與歡樂,湧起不堪回首的傷情,可詠可歎。
  蕭音再轉,一種經極度內斂的熱情透過明亮勺稱的音符綻放開來,彷彿輕柔地細訴著每一個人心內的故事。
  簫音倏歇。
  大廳內沒有人能說出話來。
  王通此時早忘了跋鋒寒,心中殺機全消,仰首悲吟,聲調蒼涼道:「罷了!罷了!得聞石小姐此曲,以後恐難再有佳音聽得入耳,小姐蕭藝不但盡得乃娘真傳,還育出於藍,王通拜服。」
  眾人至此才知王通與石青旋有善深厚淵源。又見他提起石青旋母親時雙目隱泛淚光,都猜到曾有一段沒有結果的苦戀。
  歐陽希夷威稜四射的眼睛亦透出溫柔之色,高聲這日:「青旋仙駕既臨,何不進來一見,好讓伯伯看你長得有多少像秀心。」
  眾人大訝,這才知道難怪一直見不到這出名神秘的美女,原來她到此時始大駕光臨,以絕世簫藝化解了一場惡鬥。
  跋鋒寒朗聲道:「若能得見小姐芳容,我跋鋒寒死亦無憾。」
  此時他聲價倍增,沒有人敢怪他口出狂言。
  曰下輕柔的歎息,來自屋簷處,只聽一縷甜美清柔得沒有任何言語可以形喻的女聲傳入大廳道:「相見爭如不見,青旋奉娘遺命,特來為兩位世怕吹奏一曲,此事既了,青旋去也。」
  廳內各人立時哄然,紛紛出言挽留。
  人影一門,跋鋒寒和那白衣美女同時消失不見。
  廳內仍是混亂之極。
  寇仲和徐子陵清醒過來,忙拔腳溜出門外去,落荒逃走。
  寇仲和徐子陵可說已成了逃亡的專家,趁混亂之際,迅速逃離王府,並不遠去,只躲到附近另一家大宅院落的一間柴房裡,相互大叫僥倖。
  兩人舒適地躺在一堆禾草上,均覺王府之行不虛。
  寇仲歎道:「雖然給惡公主發覺了我們仍然健在人間,但能睹那風濕寒和那歐陽老頭的比武,又聽到江湖奇女的簫藝,怎都值得。」
  徐子陵羨慕道:「那風濕寒比我們大不上幾年,不過手底真硬,何時我們才能像得他那樣子呢?」
  寇仲冷哼道:「這傢伙看來好人有限,而且似乎很擅長勾引女人,給他目光瞟過的女人都要失魂落魄,看來你的公主都給他勾了魂魄呢!」
  徐子陵哂道曰:「什麼你的我的。鬼才會歡喜那種目中無人的女人。管她是什麼臭屁公主。」
  寇仲坐了起來,豎起拇指讚道,「有種!哈!我似乎也忘記了我的秀寧妹妹了呢!」
  徐子陵搖頭晃腦道:「原來對陣要講氣勢,我的娘!氣勢究竟是怎樣營造出來的呢?那絕不是發惡發狠就成的,談笑間用兵,才是上乘之道。」
  寇仲思索片晌,正容道:「那該是精神加上內勁合起來的效果。真個高下立判,一點不能勉強。」
  頓了頓又道:「你猜那風濕寒能否追上石青旋?若給他勾引了,我們豈非再沒有機會,」
  徐子陵皺眉道:「你省點精神不要癡心妄想好嗎?李秀寧的教訓還不夠重嗎?」
  寇仲尷尬地躺回禾草堆上,閉起眼吁一口長氣,頹然道:「好吧!明早我們立即起程到榮陽找素素姐,什麼都不再想。」
  徐子陵突然道日:「你說憑我們的輕功,能否越過城牆呢?」
  寇仲一震道:「你怕那官兒認出我們嗎?」
  徐子陵道曰:「像我們這種超卓的人材,哈!實在大易認出了。換了你是他,會怎麼辦呢?」
  寇仲色變道:「他自然會知會宇文化骨了。」
  徐子陵道:「若如此我們早走遠了。最怕就是他立即自己動手拿人,只看他的眼神和聽他喝令那低手陳當家退下的口氣,便知他可能比我們要多兩下子。所以我現在怕的是他而非臭屁公主。」
  寇仲道:「那怎辦才好?」
  徐子陵苦笑道曰:「我正要你想辦法,虧你還有臉來問我。」
  寇仲惟有大動腦筋,接著一拍額頭道:「只要我們足不出柴房的在這裡躲上三天,夜深入靜才去偷吃偷喝,等所有人都以為我們已逃遠了後,才施施然動身,你說這妙計夠不夠妙?」
  徐子陵奮然道:「好!就讓我們潛修他娘的三天,把這些日子得來的經驗和所兒所聞融會貫通,倘獲大成,那就不用每趟都給人殺得落荒而逃
  寇仲道曰曰「但解決了這難題後,尚有另一道難題,就是安頓了素素姐後,我們究竟是拿賬傳遞揚州向皇帝老子告宇文化骨的御狀,還是到東都去碰和氏璧的運氣,抑或去京師把楊公賣藏發掘出來呢?」
  徐子陵道:「你又怎想呢?」
  寇仲道:「我是尊重你才問你嘛?」
  徐子陵沒好氣道:「你若問我,我當然會說給娘報仇是最重要。」
  寇仲不悅道:「在我來說不也是那麼想嗎?就讓我們先困江都好7
  徐子陵笑道:「竟然發我脾氣,好吧!算我誤會了你好哩。」暗黑裡,寇仲默然半晌,才道:「你是我的好兄弟,這世上唯一的親人無論你怎樣說我,我也不會發你脾氣的。」
  寇仲又坐了起來,抱頭默想片刻,點頭道:「你一向都比我隨遇而安,容易感到滿足,我卻是心多多的。唉!人生在世,不好好幹他一番事業,是多麼沒趣。」
  徐子陵道:「我絕對同意你的話。坦白說只是對妞兒我的心似沒你那麼多,除非遇上能令我情不自禁的人兒,否則我不會輕易動情。但我若真的歡喜上她,便永不會改變,更不台三心兩意。」
  寇仲抱著膝頭,把臉埋在兩腿間沉吟道:「我是否很易愛上不同的女子呢?像李秀寧、惡公主,甚至美人兒師傅,至乎沉落雁那婆娘,我都覺得她們很不錯。但又知自己不會只鍾情於任何一個。我究竟是比你更多情,還是更無情呢?」
  徐子陵好一會後,才淡淡應道:『我想因為娘兒並非你最大的目標,自少我便覺得你仲少是天生做領袖的那種人,最愛出頭做主,而我亦很喜歡你那樣子。唉!夜了!我要練功哩。』
  聽著徐子陵均勻的吐納聲,寇仲腦海中不由重演跋鋒寒和歐陽希夷劇戰的每招每式,一時心神俱醉,完全察覺不到時光的流失。
  徐子陵醒來時,天已經光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22

第五章 宇文無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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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瞬眼即過,兩人又有點不願動身了。
  這三天他們像回到了那傅君悼的埋香之地,恢復了渾渾茫茫的心境,不分晝夜的埋首練功,只在聽到人聲時才先一步躲了起來。
  能目睹跋鋒寒與歐陽希夷這令人驚心動魄的一戰,對他們的益處實在非同小可。
  以前他們練功因乏人指點,總像盲人騎瞎馬,又或似在沒有箭靶的情況胡亂放箭。
  但今趟他們卻有了明顯的指引和目標,明白精神、真氣、戰略三者必須合而為一,才能做得真正高手。
  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從《長生訣》學來的練氣之道,本身已是專講精、氣、神的無上妙法。這刻給他們誤打誤撞下、竟無意中掌握了其中精髓,故雖只是區區三天光陰,卻使他們在武道上得到了裨益終生的突破。
  兩人商量過後,決意多留七天。
  就是此一決定,使他們避過了一場災禍。
  王世充當晚對他們動疑後,找來沉乃堂說話,知道他們曾和杜伏威在一起,那才知道當面溜走了兩個寶,忙發散人手,四出搜捕。同時通知正在附近的宇文閥另一號人物宇文仕親來主持。差點把束平郡都翻轉過來,才認定兩人已逃遠了。
  換了這搜捕行動是由杜伏威主持,定會看破兩人仍留在城裡。
  但宇文仕那想得到兩人如此沉得住氣,五天過後,便將搜捕網撒往鄰近的郡縣,再不著意於東平。
  到第六天早上,兩人心念素素,又覺練得有點氣悶,寇仲道:「娘不是說過練功最好在有意無意之間進行嗎?這兩天下知是否太刻意了,反有點心浮氣躁的感覺。」
  徐子陵同意道:「我剛也在思索這問題,娘說過練內功至緊要是調節火候,寒熱適中,我們這麼埋頭埋腦的苦練,看來是過火了,好該暫時放緩下來。」
  寇仲道:「那不如立即起程往滎陽吧,真怕素素姐已出事了。」
  徐子陵道:「不能這樣出城的。說不定那官兒已下了搜捕我們的命令,莫忘了沉乃堂是知道我們底細的人。」
  寇仲冷哼道:「在朝廷眼中,沈老頭不也是與反賊梁師都勾結的人嗎?只是別人不知道吧!」頓了頓又道:「現在天氣日漸寒冷,我們也應添置點御寒衣物,順便買些繩索鐵鉤一類東西,到晚上便攀牆出城,那就萬無一失了。」
  主意既定,兩人有點依依不捨地離開了柴房,展開他們下一步的行動。
  當晚無驚無險地越城離去,有若脫籠小烏,認準滎陽的方向,在荒野中狂奔了一晚。天明時,已是身疲力竭。
  坐下來時,寇仲笑道:「我們真笨,竟忘了自己身家豐厚,待會我們就近賣兩匹馬兒代步,豈非可免了跋涉旅途之苦。」
  徐子陵笑道:「乘馬不若坐船,索性買艘小漁舟,你我還可輪番操舟和睡覺練功,豈不快哉。」
  寇仲搖頭道:「你當我們是遊山玩水嗎?現在去的地方是瓦崗軍的巢,若你是官兵,肯讓人隨便進進出出嗎?還是陸路穩妥一點。哈,給你提引醒,就讓我們買輛馬車吧,那依然可輪流驅車休息,哈,既省時、省力,你跟著我是沒錯吧!」
  笑罵聲中,兩人馳往附近最大的城鎮,購買了輛由兩匹健馬拖曳的簡陋馬車,繼續行程。
  兩人還是初次擁有這麼貴重有用的交通工具,對兩匹馬兒寵愛有加,把較白的一匹喚作白兒,灰色的一匹叫作灰兒。
  四天後,他們到了翟讓起義的瓦崗城,不過這時此城已再落入朝廷兵馬手內。
  兩人甫入城便感到氣氛緊張,不但城防加強,街道上更不時遇上一隊隊不知開往何處的軍隊。
  找到了客棧後,寇仲特意打賞了店伙記,千叮萬矚要善待馬兒,順便向他探聽形勢。在客棧附設的飯館用飯時,低聲道:「原來李密本要攻打東都洛陽,不知如何洩漏秘密,現在改為攻打興洛倉。而鎮守東都的越王楊侗則派出劉長恭阻截,還有鎮守榮陽西虎牢的裴仁基,則準備拖李密的後腿,看來李密的形勢並非那麼樂觀。」
  徐子陵奇道:「瓦崗軍的大龍頭不是素素姐的主子翟讓嗎,為何你開口閉口只是李密什麼的?」
  寇仲聳肩道:「那夥計就是如此說,可能翟讓因被那怪人打傷而要閉關修練,又或,唉!希望他不是給李密宰了吧,」說到這裡,兩人都心焦如焚,恨不得可插翼飛到滎陽去。
  寇仲苦笑道:「我剛才向夥計探問過滎陽的路途,那夥計力勸我不要去那裡,還說過了陽武便亂成一團,隨時會遇上危險。哈,他說遇上瓦崗軍反沒有問題,最怕是遇上官家開小差的逃兵又或敗軍,那比遇上虎狼還慘。」
  徐子陵想起那支殺人放火的敗軍,歎了一口氣。
  寇仲忽然興奮起來,低聲道:「現在天下愈來愈亂了。聽說金城府一個本是當校衛叫薛舉的人,起兵造反,竟自稱西秦霸王,想學秦始皇般一統天下,現在攻陷了天水,並以之為都。我看這個薛舉也不是什麼了得人物,換了是我,怎會笨得急於稱帝,擺明看不起其它義軍,變成眾矢之的。」
  徐子陵道:「天水在哪裡?」
  寇仲得意洋洋道:「天水在秦嶺之外,京師之西,難怪你不知道了。」
  接替分析道:「若非瓦崗軍拖住了京師和東都的大軍,恐怕薛舉仍不敢作反。另外還有個叫李軌的傢伙亦在武威起兵,自封為大涼王。短短幾個月便多了兩支義軍,看來隋室氣數已盡了。一又道:「照我看。如李大哥所說,除了竇建德、李密、王薄和我們的老爹外,其他人恐怕都沒有多大作為。」
  徐子陵笑道:「你忘了李小子嗎?」
  寇仲老臉一紅道:「坦白說,我確不想記住那李小子。」
  此時管馬廄的人氣急敗壞的來到兩人台前,惶然道:「兩位少爺不好了,有人要搶你們的馬兒。」
  寇仲和徐子陵同時色變。
  兩人趕到客棧院落的馬廄時,白兒灰兒和另十多匹馬給十多名官兵硬牽出來,正準備離去。
  寇仲和徐子陵撲了過去,攔住去路,大肆喝止。
  官兵們顯是想不到有人這麼斗瞻,齊聲叱喝,其中兩人還抽出佩刀。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道:「你搶馬,我應付人,看老子的氣勢吧!」
  刀光一閃,一名官兵的大刀已照頸劈至,完全不管會否弄出人命來。
  寇仲雙目精芒亮起,臉容變得無比冷酷,似足跋鋒寒,覷準來勢,右手閃電探出,竟一把捏著了刀把,底下則閃電飛出一腳。
  官兵慘叫聲中,應腳飛出丈餘,撞在往來另一官兵身上,兩人登時滾作一團,狼狽不堪。
  其它官兵都看呆了眼,始知遇上高手。
  寇仲和徐子陵卻是臉臉相覷,想不到寇仲那一腳竟是如此厲害。
  寇仲把刀拋上半空,落下來時抓著刀把,學跋鋒寒般橫刀而立,以睥睨當世的氣概冷然道:「爾等身為官兵,竟公然強搶民馬,是否活得不耐煩了?」
  官兵為他氣勢所攝,竟沒有人敢再出手。
  一個頭目模樣的壯漢踏前一步,怒喝道:「我們奉了將軍之命,徵集馬匹,小子你竟敢違旨抗命,可是活得不耐煩了,還不滾開?」
  寇仲本身就是欽犯,那會把這種欺壓良民的皇法看在眼內,兼之一出手得勝,正在興頭上,也踏前兩步,到離那個頭目只有丈許遠近時,整個人的精神集中到刀鋒上去,同時催發體內真氣。
  一股凜冽的刀氣,立時由刀鋒透出,最奇怪的是整把刀竟亮了起來。
  十多名官兵同時色變,那兵頭首當其衝,竟硬被刀氣沖退了兩步。
  寇仲想不到自己竟真能有此功力,心中一喜,立時打回原形,刀氣消去。
  那兵頭還以為剛才是自己的錯覺,又欺他們年青,招呼一聲,十多人撲了上來,舉刀往兩人招呼過去。
  寇仲怕徐子陵沒有兵器會吃虧,大喝一聲,搶前畫出一道半圓形的刀芒,敵刀遇上這芒圈,六柄竟有四柄脫手甩出,另兩個腕力較強的,亦因虎口震痛退了開去。
  徐子陵這時搶到灰兒白兒旁,亦把牽馬的兩名官兵打得變作倒地葫蘆,還順手奪了一把佩刀。
  寇仲佩刀閃電劈出,登時又有一人中刀倒地,大快笑道:「明年今日就是你這些賊兵的忌辰,遇到我們算你們倒足霉頭。」
  眾官兵聽到他要殺人,未受傷的立時作鳥獸散,受傷的只好連爬帶滾走了。
  寇仲撫刀歎道:「官兵如此瞻小如鼠,只懂欺壓平民,難怪這麼多人被迫造反。」
  徐子陵牽馬過來,苦笑道:「若我們再不溜走,敵人班兵回來後,明年今日就是我們的忌辰了。」
  寇仲和徐子陵手揮長刀,策馬硬闖城門。
  守城門的士兵顯然尚未接到消息,措手不及下,給他們衝倒了五、六個人,欲追趕時,兩人早絕塵而去。
  他們自是心懷大快,雖對舍下的車廂衣物有點心痛,但吐氣揚眉的感覺卻暫時蓋過了一切。
  馳了二十多里路後,已是黃昏時分,兩人就在路旁山野露宿。
  寇仲打了只山雞回來,徐子陵早採集了足夠柴枝,生火燒烤。
  兩人嗅著香氣,都生出心滿意足的感覺。
  寇仲關心地瞥了正在左近山坡悠間吃草的馬兒後,歎道:「想不到我們這兩個窮光蛋,終於擁有兩頭乖馬兒,我都說終會有出頭的日子了。」
  徐子陵道:「你這傢伙有頭威卻沒有後勁,開始時一派高手風範,只憑刀氣便迫得那兵頭倉皇後退,接著便後勁不繼,像你這種高手真羞家了。」
  寇仲賠笑道:「下趟不會這樣的,可知心法最是重要。作戰時要絕對冷靜,就像井中之月,任何情緒波動,都會使高手變成低手。」
  徐子陵道:「這是說來容易做來難的事,例如若你見到我被人傷了,還能將精氣神保持在那種井中月境界嗎?」
  寇仲自問辦不到,苦惱道:「但跋鋒寒那小子看來天生便是這種人。我們卻是感情豐富,究竟有其麼方法可鍛煉出這種鐵石般的心志呢?」
  徐子陵皺眉想了一會,沉聲道:「看來只能在生死決戰時去追尋領會,若一天未達到這境界,我們仍未可自誇高手。」
  寇仲興奮道:「但我們已知道那是什麼一回事,在柴房苦練了那幾天後,我體內的真氣已比以前像樣多了,只……咦!」
  兩人同時生出警兆,朝馬兒望去,一見下立時睚毗欲裂,拔刀跳了起來。
  只見一個雄偉如山,散發披肩,身穿黃衣的巨漢,兩手似若無力地分別拍在灰兒和白兒馬頭上,可憐兩人的愛騎立時響起可怕的骨折聲,一聲不響的傾頹倒斃地上,並滑往坡腳去。
  寇仲發出驚天動地的悲叫,正要撲過去時,徐子陵暴喝道:「水中月!」
  寇仲虎軀劇震,猛然剎止。
  那人足不沾地的飄下山坡,到了兩人尋丈許外,才傲然立定。
  此人臉如銅鑄,濃眉大眼,額上正中處生了個肉瘤,就像一隻有角的怪物,猙獰可怖。
  他的手腳比一般人粗大,予人力大無窮的感覺。
  這時他一對巨目內厲芒閃動,狠狠的打量兩人,最後目光落到兩人遙指著他的刀鋒處,冷哼道:「憑你們也配和我宇文無敵動手嗎?」
  寇仲得徐子陵提醒,更明白這是生死關頭,逐漸冷靜下來,沉聲道:「配或不配,動手見個真章便清楚分明了。」
  徐子陵則以平靜得連寇仲亦驚奇的語氣淡淡道:「究竟是否你的爹娘恬不知恥,竟給你改了個這麼吹牛皮的名字呢?」
  宇文無敵眼中掠過狂怒的神色,伸手往後一抹,把背上的長矛取到手中,登時生出一股凜厲的殺氣,直衝過來。
  就在此刻,兩人晉入水中月的精神境界,同時催發刀氣,憑聯手之力,堪堪抵著這可怕的對手。
  宇文無敵掠過訝色,長矛一擺,腳下就勢搶前三步時,矛勢展開,幻作千百矛影,長江大河般朝兩人攻去。
  寇仲和徐子陵。把體內奇異的真氣運行到極致,感官以倍數的增強,清楚地感到對方矛影幾全是虛招,只有攻向徐子陵咽喉的一矛,才是實著。
  寇仲狂喝一聲,但容色卻是靜若止水,猛往前衝,運刀劈出,直取宇文無敵左肩,真氣透刀而去,發出破開空氣的尖嘯,聲勢驚人至極。
  徐子陵亦是心境玲瓏剔透,比之平時練功還要澄明清晰,完全把握到對矛的來勢和速度,沒有半點遺漏,當下沉腰坐馬,一刀劈去。
  只見對方閃電橫移,不但避過了寇仲一刀,還改變了長矛的角度和速度,轉取他的右脅。
  徐子陵原式不變,只略微地改變了角度,「鏘」的一聲劈在對方矛尖上。
  勁氣交擊。
  徐子陵悶哼一聲,給對方長矛傳來有若千重浪湧的勁力震得整個人拋跌開去。
  宇文無敵亦不好受,只覺這小子刀鋒傳來的真勁怪異無比,似有若無,又是灼熱如火,遇上自己的真氣時,卻化作了游絲般的細線,箭矢地射入經脈裡,勉強化去,已不由往後退了小半步。
  他乃宇文閥中有數的高手,除閥主宇文傷不論外,論武功僅次於宇文化及,宇文成都和宇文仕三人,豈知全力出手,不但殺不了徐子陵,還給他迫退了半步,此事若傳了出去,立要威名盡喪,不由殺機大起。
  他自接到手下報告寇徐兩人在瓦崗城現身後,自恃武功高強,孤身一人追來,抱定主意先下手殺死其中一人,再向另一個迫出賬簿下落來。
  原來那晚登船偷賬簿者,正是宇文成都,他吃了大虧回來,不敢說出真相,只說賬簿先一步被兩人偷了,累得宇文無敵心存輕視,到此刻才醒覺兩人大不簡單。
  寇仲直覺知道徐子陵死不了,但更知道若不能纏著宇文無敵,那徐子陵就死定了。那敢猶豫,使出「血戰十式」最凌厲的一式「君臨天下」,人刀化而為一,撞入宇文無敵掣起的另一圈矛影裡。
  徐子陵凌空飛跌的當兒,已知機地運行體內灼熱的真氣,到跌實地上,便彈簧般跳起來,只見兩丈外寇仲被宇文無敵的矛影困在其中,不住發出刀矛交擊的鳴響,忙朝兩人衝去。
  宇文無敵卻是叫苦連天,吃了暗虧。
  原來他捉錯了用神,接寇仲的第一刀時以為他亦和徐子陵走同一路子,遂以硬碰硬,運起十成陽勁,去應付他以為同是偏熱的陽勁。
  豈知矛刀絞擊時,一股奇寒無比的陰氣,由寇仲刀鋒傳入。
  陰陽天性相剋,宇文無敵猝不及防下,立時傷了幾道經脈,最後雖勉強化去,功力已打了個折扣,兼之寇仲刀刀以命博命,一時竟擺脫不了他。
  此時徐子陵、安然無恙地殺來了。
  宇文無敵信心頓失,因他本以為徐於陵不死亦傷,那知對方竟像個沒事人似的,怎不教他駭然欲絕。
  但他畢竟乃一流高手,心神絲毫不亂,狂喝一聲,矛勢擴大,把徐子陵也捲了進去。
  更施展渾身解數,務要殺死兩人,能否取得賬簿已屬次要。
  刀矛每趟相觸,都生出嘹亮的脆鳴,倍添此戰險惡之勢。
  愈打宇文無敵便愈感吃力,只覺對方一寒一熱,一陰一陽,使他窮於應付。
  而且兩人的真氣博大精深、玄奧莫測,似是潛力無窮,永不衰竭。
  不過寇仲和徐子陵事實上亦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而敵矛那似可無限期地繼續下去的狂猛攻勢,更形成了他們千斤重的心頭壓力,逐分消磨他們的意志。
  對兩人來說,這實是自出道以來最大的挑戰和鍛煉,假設他們能捱過此關而不死,立即就可晉身一流高手之列。在這情況下,宇文無敵就等若他們的導師,以死脅迫他們來作一次總鍛煉。
  就在兩人快要崩潰的一刻,矛勢忽地緩了一緩。
  宇文無敵心神劇震,知道自己被受了傷的經脈拖累,終於出現了空隙,大叫不妙時,寇仲和徐子陵立即聲勢劇增。
  宇文無敵雖不情願,卻知此時不走,便休想活命。猛提真氣兩手移到矛桿正中,腳踏奇門步法,矛頭桿尾準確無誤地抽擊在兩人刀鋒處,這才朝後飛退。
  寇仲和徐子陵在氣機牽引下,刀化長虹,直擊宇文無敵。
  這宇文閥的高手一聲痛哼,帶著兩蓬血雨,轉瞬消沒在暗黑的山林裡。
  寇仲和徐於陵同時跪倒地上,以刀撐地。
  此仗實是勝得險至極點,但總算撿回了兩條小命。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22

第六章 重會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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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滎陽的失陷,實是關乎大隋興衰的其中一個轉折點,更是李密爭霸天下的起步點。
  李密於大業十二年加入瓦崗軍,此人極有謀略,胸懷壯志,利用瓦崗軍和翟讓如日中天之勢,更憑其不世武功,降服了附近的小股義軍和不同勢力,以倍數的增強了瓦崗軍的力量。同時更看清楚一向單靠截取漕運來維持軍需,實是瓦崗軍發展的致命弱點,不足以供應所需。
  於是他向翟讓提議道:「先取滎陽,休兵館谷,待士馬肥充,然後與人爭利。」
  只此見地,便可看出李密的雄材偉略,實勝翟讓。
  只要能控制滎陽地區,便可長期解決糧食供應的問題,進一步擴展勢力,更直接威脅到東都洛陽,至乎影響到京師和洛陽與江都這三大軍事重鎮的聯繫。
  翟讓同意後,同年十月,瓦崗軍大舉進攻,先攻下滎陽外圍各縣,直追滎陽城。
  楊廣對此極為重視,派出當時頭號猛將河南道十二郡討捕大使張須陀為滎陽通守,率領二萬精兵迎戰。
  此人無論在朝廷或武林,均享盛名,一手「狂風」槍法,號稱當代第一槍手,生性驕橫自負,當然看不起當時只是薄有微名的李密。
  以前瓦崗軍每次碰著張須陀,都被他殺得棄甲曳戈而逃,故翟讓畏之如虎。聽到來迎擊他的是這個剋星,便欲退兵,道:「此人精通兵法,槍技蓋世,手下羅士信、秦叔寶更是驍勇善戰,不若暫避其鋒,再圖後策。」
  其它手下均心膽俱寒,無不同意。
  惟只李密力排眾議,請翟讓率主力與之正面交鋒,自己則與四大得力手下王伯當、祖君彥、沈落雁、徐世績率領千餘好手,埋伏在大海寺北的密林內。
  當雙方主力接觸,翟讓的大軍果然節節失利,被張須陀追擊十餘里,來到大海寺北。
  李密立起伏兵,從後掩擊張軍。
  翟讓大軍亦配合日頭反擊,前後夾攻下,張軍傷亡慘重。
  李密更親自出手,擊斃張須陀。
  此戰使李密名揚天下,更成了瓦崗軍聲望最高的人物,隱然凌駕於大龍頭翟讓之上。
  是次大捷,確立了瓦崗軍立足的根基,重創了隋軍的威望。
  在這種形勢下,翟讓只好讓李密自領一軍,號稱蒲山公營。
  李密出身貴族,世代受封,故他繼承了蒲山公的爵位,遂以此為名。
  李密野心極大,既得滎陽,又謀興洛倉。
  該倉乃隋室最大的糧倉,故楊廣極為重視,派出虎賁郎將劉文恭卒步騎兵二萬五千人,由東都洛陽東進,企圖挽回頹勢。
  又使裴仁基自虎牢襲擊瓦崗軍側背,希望以這兩支大軍,牽制李密。
  同一時間,楊廣更遣得力手下王世充往洛口,與李密作正面交鋒。
  當徐子陵和寇仲來到滎陽時,雙方大軍正在僵持不下,形勢一觸即發。
  兩人自擊退了宇文無敵後,信心陡增,又因多了這番險死還生的實戰經驗,練起功來再不像以前般盲闖瞎撞,故這二十多天的旅程中,兩人無論精神和功力,均突飛猛進。
  若有以前在揚州熟悉他們的人在這刻撞上他們,必會因他們的改變而大感驚訝。
  而徐子陵長得更是儒雅瀟灑。
  肩寬腿長的身體挺得像槍桿般筆直,寬廣額頭下一對虎目靈光閃動,充盈著懾人的魅力,雖然只是剛滿十九歲,但巳予人長大成人的印象。
  寇仲卻是霸氣日盛。
  他雖比徐子陵矮了寸許,但已比常人高上半個頭。
  由於他的肩背特別寬厚,更顯得身形偉岸。
  若徐子陵是飄逸,那寇仲就是豪雄。
  難得是寇仲時常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與他的雄渾霸氣並在一起,恰好產生出一種中和的作用,形成了他獨有的風格。
  不過兩人仍不自覺自己踏進了高手之林,入城過關時仍是戰戰兢兢,打定主意若有異動上立時逃之夭夭。
  在這種時刻,城防關口自是嚴格之極,兩人甫柢城門,便給身穿青色武服的瓦崗軍盤問。
  帶頭者見他們身佩長刀,氣派不凡,便盤問他們的家派來歷,到此的目的等細節。
  寇仲胡謅一番後,那頭目仍不滿意,道:「凡出入城者,均須有祖軍師簽發的通行證。看你們不似來犯事之人,但軍命難違,恕我難以通容。」
  寇仲和徐子陵見他客氣有禮,心生好感,徐子陵坦然道:「實不相瞞,我們今次來是要找我們義結金蘭的姐姐素素,他乃你們……嘿!你們大龍頭失蹤愛女的婢子,倘若不信可找她一問就知道。」
  那頭目皺眉道:「不要亂說話,大小姐上月才外游回來,哪曾失蹤呢?」
  寇仲和徐子陵立時目瞪口呆,臉臉相覷,完全不明白是什麼一回事。
  那天在荒村他們親眼目睹翟讓被與祖君彥勾結的怪人擊傷,為何忽然素素的小姐又可安然歸來?
  不過那頭目卻沒有懷疑他們,道:「我也認識素姐兒,她和小姐在江北失散後回來,便是由我親自送她口大龍頭府的。這樣吧!你們先解下佩刀,待我遣人通知她好了。」
  頓了頓續問道:「你們叫什麼名字?」
  寇仲感激道:「請告訴她小仲和小陵來找她好了。」與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都因素素無恙而心中狂喜。
  兵頭著人帶他們到城門內附近的官廳等候,便使人飛馬去報知素素。
  兩人給關到一間小石室,門則是鋼鐵造的,擺明是間小囚室。寇仲不解道:「明明連翟讓都給那怪人擊傷了,為何他的女兒反給救回來?」
  徐子陵苦笑道:「你以為我可以給出答案來嗎?唉!城防這麼森嚴,瓦崗軍又像個個打得兩下子的模樣,就算素素姐姐肯跟我們走,我們亦沒有本事帶她離開。」
  寇仲笑道:「不要這麼悲觀吧!事在人為,總會有辦法,例如設法偷他娘的二張通行證就成了。嘿!誰想得到簽發通行證的祖君彥,本身就是個叛賊,要不要向翟讓揭發呢?」
  徐子陵道:「那能想得到這麼遠?現在我最怕就是遇上沉落雁那婆娘和她曾跟我們打過交道的手下,那時就糟透了。」
  寇仲卻樂觀得很,得意道:「沈婆娘是李密的俏軍師,自是隨軍打仗去了。主子有事,下面的狐群狗黨只好在旁侍候,我才不擔心。」
  又道:「瓦崗軍看來比老爹的江淮軍守規矩多了,若非我另有主意,加入瓦崗軍也不錯哩!」
  徐子陵問哼一聲,沒有答他,閉目練起功來。
  這些天來,無論行住坐臥,兩人都勤力練功。
  寇仲本非這麼勤力的人,但自與宇文無敵道左一戰後,亦知練好武功乃唯一保命之道,故比之徐子陵要積極苦練的用心是有過之無不及。
  他們迅速晉入一般練武人夢寐難求至靜至極的道境,體內真氣澎湃,運作不休。
  時間在無知無覺中流逝。
  忽然室門被推了開來。
  兩人生出感應,同時睜眼朝入門處瞧去。
  清減不少、但出落得更標緻的素素挾著一團香風,奔了進來,與剛跳起來的兩人摟作一回。
  三人又哭又笑,卻沒有半句話可有條理的說出來。
  終因有外人在旁,素素依依不捨地離開兩人,熱淚滾流道:「我還以為永遠都不會再見到你們了!唉!」
  忍不住又投入兩人的擁抱裡,痛哭失聲,盡顯真情。
  在門外的兵頭見他們充滿姐弟般的熾熱感情,心中感動,輕關上了門,好讓三人暢敘離情。
  寇仲逗起素素的下領,見她似梨花帶雨,心痛道:「素素姐不要哭了。該笑才對。」
  徐子陵扶著她香肩道:「素素姐是否受了委屈呢?」
  素素含淚搖頭道:「不!小姐仍對我很好!唉!你兩個人現在長得又高又壯,定會有根多女孩子對你們傾心了。」
  寇仲尷尬道:「恰好相反,我們曾遇過的美人兒,除素素姐外其它的不是喊打就是喊殺,所以只好來找素素姐你。」
  素索和他們說笑慣了,有若雨後天晴般「噗哧」嬌笑道:「仍是那個樣子,唉!你不知人家為你兩兄弟流了多少淚哩!」
  徐子陵為逗她歡心,故作驚奇道:「這就奇了,為何素素姐一對大眼睛可以愈哭愈美的?」
  素素笑得伏在兩人肩上。
  三人姐弟情真,雖不避嫌疑,卻沒有絲毫男女間肉慾的感受。
  寇仲湊到她的小耳旁問道:「李大哥呢?」
  素素嬌軀一震,抬起猶帶淚漬的俏臉道:「他送了我回來後,就到東都去了。」
  徐子陵和寇仲看她神色,便知這位好姐姐對李靖已是情根深種。
  徐於陵皺眉道:「他沒邀你去嗎?」素素垂首輕輕道:「是我不肯隨他去,他是男子漢真英雄嘛,自然該趁年輕去闖出自己的事業。」
  兩人均肅然起敬。
  寇仲乘機道:「我們兩個雖是男子漢,卻非英雄,素素姐隨我們走。」素素一震道:「我還要伺候小姐哩。」徐子陵急道:「你留下來只會沒命,我們親眼看到祖君彥勾結外人把你老爺打傷了。」素素愕然道:「胡說!老爺好人一個,怎會是受了傷。」
  寇仲一呆道:「那你的小姐是否給人擄走了!」
  素紊道:「當然沒有這回事哩!」
  寇仲和徐子陵臉臉相覷,大惑不解。
  徐子陵改變方向問道:「那你的小姐有沒有忽然不見了一段時間,然後又忽然回來。」
  素素答道:「我回來後,小姐一直外游,到上個月才回來,還是由祖軍師親自陪她回來的。」
  寇仲拍腿道:「這祖君彥碓狡猾,好人歹人都由他做了。」
  徐子陵遂把荒村的遭遇說了出來,素素聽得臉色連變,最後堅決道:「我怎都要把這事告訴小姐,再由她知會老爺。唉!給你們這麼一說,我省起來了,小姐回來時消瘦了不少,又一反常態很少罵我們。」
  寇仲失聲道:「什麼?她愛罵人的嗎?為何你又說她待你很好呢?」
  素素認真道:「她脾氣不好,但心地卻是挺好的。我服侍了她這麼多年,最清楚的了。」
  繼又拉著兩人手臂搖晃央求道:「看在姐姐分上,幫小姐老爺一趟好嗎?給祖君彥這種人留在軍中,始終會釀成大禍,你們如實說出來,老爺定會相信你們的!」
  寇仲道:「豈到他不信,否則我們怎能知得這麼詳細。」
  徐少陵沉吟道:「這事還是直接向翟老爺說穩妥點。」
  素素見他們意動,大喜道:「能否直接見大老爺,全由小姐決定,或者你們能說服她呢。」
  寇仲道:「事不宜遲,我們立即去見小姐吧!」
  紊素俏臉一紅道:「這也要由小姐決定,你們耐心在這裡等上一會,因為就算小姐點頭了,還要得到正式批文,你們才可留在城內。」
  兩人只好對視苦笑。
  豈知一等便等到夜深,仍未有消息傳來。幸好茶飯無缺。兩人索性研練起武功來,倒也不感「囚禁」之苦。
  次日徐子陵醒來,見到寇仲臉如死灰地呆坐椅上,大吃一驚道:「發生了什麼事?」
  寇仲哭喪著臉道:「不知是否練功過了火,我再不能由天靈穴吸取真氣。」
  徐子陵駭然自我檢視,亦色變道:「我也是這樣,是否有人在飯菜內下了毒呢?」
  寇仲慘吟道:「看來是散功丸那一類東西。誰會這樣害我們呢?」
  徐子陵閉目運氣,忽然感到丹田發熱,真氣又再次逐漸凝聚,睜目喜道:「你試試看,我似乎又能聚氣了。」
  兩人各坐一椅,閉目運功,片晌後全身皮膚冒出熱汗,還帶著點藥味。
  他們怎想得到自己變得這般厲害,竟連體內的毒液也能排出來,正暗自歡喜時,鐵門敞了開來。
  兩人在鎖頭作響時,早抹去頭臉的汗積,交換了個眼色,裝出頹然的樣子,暗中卻是嚴陣以待。
  進來者赫然是美若天仙,但卻毒似蛇竭的沉落雁,只見她笑吟吟的來至兩人身前,躬身施禮道曰。「兩位公子好!」
  寇仲偷眼望向她身後,見到的只有一般把門的守衛,放下心來,恨聲道:「你為何要害我們呢?是好英雌的就來和我們做個公平的決鬥嘛。」
  沉落雁笑臉如花,柔聲道:「人家只是想你們安靜點吧!不過一天不給你們解藥,兩位公子都休想像以前般頑皮活潑。但千萬不要怪責人家,姊姊只是奉了密公命令,對所有可疑人物加以提防而已。」
  徐子陵怒道:「你知否我們是你們大龍頭的寶貝女兒的貴賓?」
  沉落雁好整以暇道:「當然知道,現在滎陽城就是歸我這壞女子管轄,若非看到翟嬌為你們申請戶籍的文件,也不知兩位公子竟然大駕光臨呢。」
  寇仲頹然道:「你究竟是否很想嫁呢?我便將就點娶了你這美婆娘吧!」
  沉落雁美眸殺機一閃即逝,仔細打量了寇仲半晌,又細看徐子陵,微笑道:「不見多天,你們都長進了點兒,不過仍難看入我沉落雁眼內。你們都是識時務的人,若肯乖乖說出楊公寶藏在哪裡,我便放過你們,否則立時殺了,好落得一乾二淨,誰都不再用為此傷神。」
  徐子陵失笑道:「還以為你會特別點,說到底都是貪念在作怪。」
  沉落雁幽幽歎了一口氣。
  兩人知她出手在即,忙全神戒備。
  就在此時,嬌叱傳來道:「誰敢阻我翟嬌!」
  沉落雁臉色微變,似想立即出手取二人之命,旋又退往一旁。
  人影倏閃,一個粗壯得像男人,與兩人想像中的小姐完全兩樣的女人,身穿彩服,現身室內,後面還跟著一臉憤慨的素素。
  沈落雁施禮道:「小姐早安!」
  一點都不嬌的翟嬌銅鈴般的圓目猛瞪道:「沈軍師還當我是小姐嗎?為何昨天我已說了要見這兩個小子,到今早你仍未肯放人?」
  寇仲和徐子陵呆若木雞,呆看著這沒有半點女人味這的「小姐」。
  其實她亦算五官端正,只是顴骨過於高圓,發濃眉粗,腰粗身壯,偏又要塗脂抹粉,弄得不倫不類,足可令任何男人一見嘔心。
  表面看來,沉落雁並不敢頂撞她,賠笑道:「落雁只是依慣例盤問他們吧!小姐現在可帶人走了,批文待會送到小姐手上。」
  這回輪到兩人大感驚奇。
  沉落雁怎會如此好相與?
  翟嬌取足面子,向兩人喝道:「你兩個奴材還不爬起來跟我走,想永遠關在這裡嗎?」
  看著暗中偷笑的沉落雁和一臉歉然和央求之色的好姐姐素素,兩人還有什麼話好說,只好苦笑「爬」了起來。
  耳中同時傳來沉落雁的傳音警告道:「不要說我曾對你們下藥,我是絕不會承認的,還會宰了你們。」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23

第七章 避難學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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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龍頭府座落於榮陽城內城中心,為以前城官的太守府,到了翟讓手裡時,又如以擴建,本已宏偉的府第,更氣象萬千。
  滎陽位於大運河通濟渠之南,沿運河西上,只經虎牢、偃師兩城便可扺東都洛陽,不過數大水程:所以瓦崗軍能在此生根立基,對隋室實造成了重大的威脅。
  若東都失守,不但截斷了西面京師與東方的水路連繫,在心理上那勝利者還可立時躍登天下眾起義軍霸主的寶座。
  滎陽因其地理位罝佮好是黃河大運河和其它河流交匯處,又是歷代驛道必經之地,故舂秋戰國以來便非常興旺,乃東西水運中心之地,其重要性僅次於洛陽。
  故雖際此戰亂之時,榮陽城內仍是非常繁榮,由南城門到大龍府的一段路上,糧行,油坊、雜貨店哺林立,閶閶相接。
  街道都非常寬敞,可容十馬並馳,一派大城大邑的氣象。
  滎陽與緊傍大運河的滎澤,一主一副,實際是二而為一。
  榮澤等若榮陽的大碼頭,是船隻轉駁的地點,而榮陽則是南船北馬的轉運處,又是洧水和大運河物資交匯處。
  這兩地都是位於主要交通線上,中間形成漫長的官道,道旁民居店舖相連,為當地一大特色。
  寇仲和徐子陵沿途不時見到巍峨的梵寺佛塔,高院大宅,暗忖難怪瓦崗軍要拿了這大城作基地了。
  到了大龍頭府後,素素領了他們去沐浴更衣,又千叮萬囑他們守規矩,這才帶他們到翟嬌閨院的大廳見這愛擺架子的小姐。
  兩人看在素素分上,畢恭畢敬地依足禮數,垂手立在高踞主家座上的翟家大小姐之前,像犯人接受審訊般模樣。
  翟嬌喝退左右婢女僕婦後,連素素都一併趕走,冷冷瞧了兩人好一會,卻毫無著他們坐下的意思。
  兩人心中暗罵時,翟嬌道:「再說一吹來給我聽聽。」
  寇仲心中歎了一囗氣,繒影繪聲再把當日發生的事說了一遍,然後道:「不知當時小姐是到了哪裡呢?」
  翟嬌粗聲喝道:「現在是我問你還是你問我。」
  寇忡為之啞囗無言。
  徐子陵心中有氣,道:「請問小姐大龍頭是否在府內!」
  翟嬌一掌拍在身旁小几上,奏翗:「奴材好膽,你是聾的嗎?盡說多餘話,是否要給我打一頓才肯守規矩。」
  寇徐兩人愕然以對。
  他們帶來這麼重要有用的棈報,豈知換來的卻是奴材長奴材短,喊打喊殺。
  翟嬌見兩人終噤若寒蟬,始感滿意,指著徐子陵道「你看來老實點,由你來說。」
  徐子陵忍氣昋聲道:「請小姐垂詢。」
  翟嬌神色稍緩,點頭道「你們憑什麼爬上屋樑去。以爹的功夫,怎會不知你們躲在那裡。更何況以爹的功夫,就算有人躲在箱子內要偷襲他,亦不會得手;我看爹一點都沒有受過傷的樣子,那被袈的人定不是我爹。」
  寇仲一呆道:「這事很容易弄清楚只要小姐問問大龍頭,不是可以分曉了嗎?」
  翟嬌大奏翗:「閉嘴,誰准你說話:」
  徐子陵苦笑道:「我要說的正是這幾句。找大龍頭一問便可真相大白。」
  翟嬌飽滿但鮑不玲瓏浮凸的巨胸劇烈地起伏了幾下,大目一瞪道:「這事我自有分寸,你們就留在追裡,待爹回來。」
  徐子陵娥眉道:「要等多久呢?」
  翟嬌對徐子陵比較溫和點,竟肯答道:「十大八天吧,誰說得上來。你們懂做什麼,我可不能自養你們。」
  徐子陵和寇仲聽得臉臉相覷,這素素囗中只是「脾氣差卻心地好」的翟家大小姐,真的把他們當作了來投奔她的奴材。
  寇仲試采道:「請問小姐,現在我可以說話嗎?」
  翟嬌似是特別憎厭寇仲,不耐煩道:「快說。」
  寇仲迫:「我們可否休息幾天,待大龍頭回來後才決定做甚工作!」
  翟嬌不悅道:「早知你是愛偷懶的傢伙。昨晚還休息得不夠嗎?剛巧食房缺人,你們就到那裡幫手吧。記著,不准你們對任何人說出那件事,否則我就斬了你們。」
  寇徐兩人哭笑不得。打定主意,怎也要說服素素隨他們離去。
  兩人在食房搬搬抬抬,斬瓜切肉,又洗碗洗碟,忙到睌上,才能回到下人起居的小房子裡歇息。
  正唉聲歎氣,素素來了,歉然道:「我也不明白小姐為何待你們特別差,但兩位好弟弟忍著點吧。大龍頭回來後,一切便會不同的了。」
  寇仲分析道:「我看她是惱我們揭破她曾被人擄走的事,她是那麼要面子的人,當然不高興。」
  素素嗔道:「不要那樣說她好嗎?」
  徐子陵聳肩道:「現在你小姐已清楚事情的始末,姐姐亦盡了責任,不
  若我們立刻離開,到洛陽去找李大哥。」
  素素柛色微變,無力地搖了搖頭。
  寇仲訝道:「素素姐難道不想李大哥嗎?」
  素素咬著下歷輕輕道:「想又有什麼用?」
  兩人聽得心往下沉,難道竟是神女有心,李靖這襄王卻無夢嗎?
  素素淒然瞧了兩人幾眼,強笑道:「你們的李人哥志比天高,對兒女之情那會放在心上,求你們以後都不要把他和人家拉在一起好嗎?何況我根本配不起他。」
  兩人無言以對,都為她難過,卻沒細想她為何自感不配。
  素素換過笑容道:「你們還末有機會告訴姐姐別後的追遇,還不說來紿姐姐聽。」
  兩人就像遇到了這世上唯一的親人般,談談笑笑說出這年許來的經歷。素素俏臉微紅道:「兩位弟弟真壞,整天想去逛妓院。」
  徐子陵想不到說了這麼多鷘險的故事後,素素只是著意於這方面,叫起撞天屈道:「都是寇仲的主意,我只是被迫而已。」
  寇仲陰陽怪氣地笑道:「你這傢伙只懂賴在我身上,你自己沒有這個心嗎?」
  累素俏臉更紅了,大嗔道:「不要說了,男人都是這樣的。」
  兩人訝然朝她打量。
  素素垂下了俏瞼,忽以蚊妠般的聲音道:「要不要姊姊恃候你們呢?」
  徐子陵劇震道:「素素姐!」
  素素淒然道:「姐姐既可陪別的男人,你們又不是我的親弟弟,有關係呢?」
  寇仲色變道:「姐姐怎可去和別的男人好?李大哥……嘿……」
  素素秀眸淚花打滾,垂首道:「姐姐只是奴婢的身份,主子有命便要依從,那能為自己作主。」
  兩人恍然,立時義憤填膺!
  寇仲霍地立起,大奏翗:「我去找那婆娘拚命!」
  素素駭然扯著他悲叫道:「不關小姐事!」
  徐子陵雙目噴火道:「那關誰的事呢?」
  素素迫寇仲坐回椅內後,才飲泣道:「那時小姐尚未回來,老爺在府內款待手下,密公也來了,那晚我出來侍宴,有人向老爺要我,老爺就答應說到這裡,早泣不成聲。
  兩人怒火中燒,追問那人姓名時,素素卻不肯說出來。
  好一會後,三人的情緒才平靜了點。
  寇仲憤然道:「定是李密這賤種,就讓我們去找他拚命。」
  素素色變道:「不是他!」
  徐子陵奏翗:「你不說出來,我們就當是他好了。翟老頭亦非好人。」
  素素急道:「老爺也是無可奈何的,自滎崵大勝後,人人都說功勞盡屬密公,蒲山公營的人更是氣焰高張,唉,我是不該告訴你們的。」
  寇仲咬牙切齒道:「皂叫素素姐不要回來了。」
  素素以袖角拭去淚漬,勉強擠出一絲苦澀的笑容,低聲道:「現在你們該知姐姐為何不願見到李大哥了。何況他只當我是個小妹子,事情發生後,姐姐再不想活,但總覺得你們吉人有天相,才忍辱偷生,希望有重見你們的一天,現在終達成心願。」
  徐子陵斯然道:「素素姐萬勿有輕生之念,我們今晚就走,只要找到釣索一類的東酉,我們便有把握將姐姐帶走,以後我們姐弟再不會分開了。」
  素素卻只是搖頭。
  寇忡歎道:「姐姐還留戀什麼呢?是否……嘿……」
  素素狠狠道:「不要亂猜,我恨不得將那奷賊碎屍萬段,只是念著小姐的恩情。唉,這樣好嗎?待老爺回來後,把事情說清楚,姐姐就全依你們意思好了。」
  徐子陵那還有待下去的心情,斷然道:「翟讓一聽便知事情真偽,我們留下來亦沒有什麼意思,姐姐若下了決心隨我們離開,明天我們便溜出府外張羅逃生工具,入黑即走。」
  寇忡道:「最緊要是避過沈婆娘的耳目。」
  在兩人期待的目光下,素素終於點了頭。
  翟府婢僕家丁侍衛多達三百餘人。
  翟讓只得一女,元配妻子於兩年前過世,故翟讓不在時,翟嬌便成了主事的人。
  翟讓有三名姬妾,但都不敢惹翟嬌這女霸王,遂成翟嬌一人獨攬府內大歡之局。
  在翟府內,由於素素是翟嬌的貼身侍婢,她雖不愛弄歡,但大部分人都多少看在她臉上,善待寇仲和徐子陵。
  事實上兩人這時長得比那些家將侍衛還高挺雄壯,兩眼靈動有神,府中僕役們那敢撩惹他們。
  不過由於翟嬌故意作弄,兩人幹的卻是食房內粗重的清潔和雜務工作,這安排當然沒有人敢改變。
  吹日天末亮兩人給喚醍過來,到食房協助預備早食。
  忙了兩個時辰,兩人才找到機會溜出食房。
  寇仲笑逍:「我一趕洗碗礫,一追練功,都不知多麼寫意。」
  徐子陵輿奮道:「這幾天我明頌戚到體內的真氣愈來愈聽差使,你試試把真氣臮在耳鼓穴,連遠處的人低聲說我們閒話都可聽得一清二楚呢:」
  寇仲大喜道:「回去後定要試試,現在買東西要緊,這大龍頑府死氣沉沉,不宜久留」
  徐子陵搭著他肩碩往前院走去,歎道:「只要想起我們的裡家大小姐,就萬事皆休,只想速走了。」
  兩人均穿上工作的小廝常服,不但衣服沾滿油垢水漬,連頭夌手臉都不保,好不過以前在揚州時的模樣多少。
  寇仲得意道:「那叫管叔的還是什麼大司廚,只看他燒菜調味的手法來來去去都是那幾招,便知弄出來的燧菜只是一般。若由我兄弟來弄他娘的幾味,保證能吃得那些夫人小姐囗水都流出來。」
  止說得囗沫橫飛時,一聲冷哼,來自前方。
  此時他們正沿大宅旁的廊道往宅前的大廣場走去,三名翟府的家將不知由什麼地方鑽了出來,攔著去路。
  帶頭的叫張厲,素素眥介紹過他們認識。當時便對他們神態傲僈。
  兩人停了下來,愕然道:「什麼事?」
  張厲只手環抱朐前,斜眼兜著他們道:「不是告訴過你們嗎?內府的奴僕不准到前府來,這麼快就不守規矩了」
  寇仲賭笑道:「我們並不是要到前府,而是要到街上去」
  另一家將道:「誰遣你們到外面去?」
  寇仲指了揩鼻子,道:「就是我自己。」
  張厲沒好氣道:「快回去,小姐曹吩咐,沒有她的命令,你們兩人不准離開府門半步。」
  徐子陵哈哈一笑道:「這真是天大笑話,我們又不是囚犯,最多就是不干吧了。我們偏要離開。」
  張厲三人同時現出怒容,其中一人喝道:「好膽-是否不想活了。」
  寇仲嘻嘻笑道:「我這位兄弟就是脾氣不好,三位大叔大人有大量,原諒則個」
  縷著徐子陵回頭便走,低聲道:「好漢不吃跟前虧,若悲出整個翟府的家將,我們這兩個新扎高手就要立即完蛋大吉。」
  接著又道:「剛才我曾學你般功聚雙耳,立時聽到大堂裛傳來輕細如無的均勻呼吸,此人比張厲那些九流角色厲害多了。顯是府內真正的高手:」
  徐子陵點頭道:「老翟怕愛女給人再次擄走,當然會加派高手保護,現在我們難道回房睡覺嗎?」
  寇仲得意道:「前門不通,便走後門,還要立即走。像張厲那種小人,不去向那女霸王搬弄是非才怪。所以買到東西後,須把家當藏在府內,以免給那惡婆嬌繳了去自己練習母猴爬樹。哈!」
  兩人舉步踏上貫通前後院的碎石路,一群五、六個俏婢迎面而來,見到他們,眼睛都亮了起來,大膽地對他們眉挑眼逗,嘴角含舂。
  她們雖只略具姿色,但已促使兩人對自己的吸引力信心大增,生出飄飄然的感覺。
  寇仲歎道:「可惜我們今晚就要溜,否則說不定不用去青樓,就可除掉這窩釀的青頭身份」
  徐子陵警告道:「人家是正經女兒家,若沾上了,可不能飽食遠揚,那時就煩死了」
  寇仲一震道:「我倒沒想過迼點,想落還是去青樓乾脆利落,唉,不過以後有素素姐在旁看著,很多事都要有所顧忌。」
  此時終走到宅後的大花園,小憍流水,景色雅致,兩名俏婢,正在修剪花草,見他們來了,交頭接耳地細語,又拏美目偷瞥他們,舂意盎然。
  兩人卻只能目不斜挸,直行直過。
  後門在望時,一個灰衣中年大漢,安坐左方小亭的石凳處,正悠閒地吸著煙管,吞雲吐霧,似對他們並不留柛;
  他們亦不以為意,正要推門而出,那灰衣漢叫道:「兩位小兄弟,請到這裡來說兩句話。」
  寇仲和徐子陵對望一眼,均知不妙,偏又毫無辦法,惟有硬著頭皮走過去
  灰衣漢面貌平凡,但骨節粗大,臉色帶著奇異的紫紅色,雙目似有神若無神,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兩人記得曹在府內遠遠見過他幾趟,其它人對他必恭必敬,只是不知是什麼身份。
  他以煙管指了指石桌對面的兩個石墩,道:「請坐。」兩人只好面對他坐了下來。
  灰衣漢微微一笑道:「本人屠叔方,乃龍頭府內總管,專責府內安全,不知兩位小兄弟要到哪裡去呢?」
  寇仲聳肩道:「只想溜到街外逛逛吧了!來到滎陽,仍未有機會隨處看看,太可惜了」
  屠叔方點頭道:「這是人之常情。不過小姐吩咐,若兩位兄弟不是有什麼必須辦的事,最好不要離開龍頭府,一切待龍頭老大回來再說。」
  徐子陵無名火起道:「那豈非當我們是囚犯嗎。」
  屠叔方歎了一囗氣道:「我們亦是迫不得已。請問兩位和沉落雁究竟有何嫌隙!」
  兩人心中一震暗責自己糊塗從沒想過沉落雁止對他們虎挸眈眈,而龍頭府反是唯一最安全的地方。
  寇仲不答反問道:「小姐有否告訴總管我們為何會到這裡來?」
  屠叔方雙目神光一閃顯示出精湛深厚的內功定神注視了寇仲半饗後沉聲道小姐曾教圖某莫要詢問兩位的事只說須全力保護你們圖某當然要依命行事
  徐子陵低聲問道:「總管跟大龍頭有多少年了。」
  屠叔方亦低聲應道:「兩位請放心直說,即管大龍頭有什麼心事,亦不會瞞我。」
  寇仲仍不放心,問道:「最近發生在小姐身上的事,總管清楚嗎?」
  屠叔方臉上現出懍然之色,好一會才道:「當然清楚,但不知兩位指的是哪一此事。」
  徐子陵道:「當然是有關她外游之事,小姐說過不准我們告訴任何人,總管有膽聽嗎?」
  屠叔方仰天長笑,意態豪雄,淡然道:「你們有膽說出來,我就有膽子聽。」
  兩人見他非是奴材氣概,大生好感,那會把翟嬌的警告放在心上。遂先把與素素的關係大致交待,然後把荒村事件詳細複述。說完時,屠叔方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好一會屠叔方才恢復常態,訝道:「這麼說兩位小兄弟當是身懷神功,否則怎能躲上屋樑,又能瞞過所有人的耳目。不過表面看來,兩位雖體格軒昂,腰步沉穩,又氣定神閒,但雙目不現內芒,難道竟已達到反璞歸真的境界嗎?」
  寇仲知他說得雖客氣,骨子裡卻是懷疑他們這故事的真實性,坦然道:「那是因為我們的內功別走蹊徑,與一般武功大有分別,不信大可立即試試我們。」
  屠叔方伸出手來,微笑道:「那我們就握握手好了!」
  寇仲吃了一駕,雖肯伸手和他握著,卻道:「千萬莫下重手!」
  屠叔方「莞爾」道:「這個當然!」同時發勁。
  寇仲先感到對方的手像忽然變成了假鐵箍,還不住收緊,指骨欲裂時,體內真氣自然貫到手腕間,雖仍感疼痛,但已可忍受。
  屠叔方劇震道:「小兄弟的內勁果然非常怪異,似有如無,但又是深不可測。」
  兩人初次得高手品評,大為高興。
  屠叔方連續三次摧動真氣,都給寇仲化去,鬆手道:「屠某信了。」
  旋又皺眉道:「憑你們的身手,怎肯在膳房內受如此委屈?」
  徐子陵苦笑道:「有什麼法子,小姐的吩咐嘛。」
  屠叔方沉吟片晌,搖頭道:「但大龍頭確是沒有半點受了內傷的神態。這究竟是什麼一回事?」
  寇仲道:「小姐是否真給人擄走了,後來又給那祖君彥假惺惺作態的救回來。」
  屠叔力道:「確有此事,但府內除屠某外,再沒有人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而目下我亦只能當作不知,一切要待大龍頭回來再定奪。」
  徐子陵見他這麼明白事理,鬆了一口氣道:「那我們可以出去逛逛嗎?」
  屠叔方搖頭道:「更不能出去,現在沉落雁在府外布下人手,密切監視。這事我不敢報告小姐,怕她去鬧事,所以只希望大龍頭能早日歸來。」
  兩人想起沉落雁的狠辣無情,那還敢大搖大擺往外購買逃生工具?寇仲順口問道:「大龍頭到哪裡去了?」
  屠叔方見兩人對他推心置腹,更兒他們未失天真,坦誠得可愛,心中湧起某種難言的感覺,道:「大龍頭和密公正全力攻打興洛倉,此戰若勝,昏君將時口無多。」
  寇仲搔頭道:「興洛倉究竟是什麼倉,為何這麼重要?」
  屠叔方不厭其詳地解釋道:「興洛倉位於洛陽之東,滎陽之西的洛口,乃通濟渠和黃河交交匯處。倉城周圍二十餘里,設有三千個大窖,每窖儲糧八千石,若得到這麼一個倉城,我們瓦崗軍十年內都不用憂心糧草不足了。」
  徐子陵不解道:「隋室這麼佈置不是很笨嗎?豈非教人有明確的攻擊目標?」
  屠叔方失笑道:「設倉時,哪想得到會有這麼的一天。當年設倉,主要是用作積儲租稅米糧,以供朝廷使用。要知文帝建都長安,關中地區產糧常不足京城需求,從東方運去的漕運又有三門峽的險阻,費時費力,有了這些大糧倉後,京城就可保持糧食的穩定。」
  寇仲苦惱道:「這麼說,誰都不知大龍頭會在何時回來了,我們豈非仍要每天砍柴挑水洗碗洗礫的捱下去。」
  屠叔方笑道:「這個容易,我會和小姐再作商量。」
  兩人無奈下,只好答應。
  而且再深作考慮,既有素素相陪,又可乘機潛修,這大龍頭府倒不失為一個舒適的避難所,想到這裡心中更是釋然。
  寇仲打蛇隨棍上道:「我們除了內功像點樣子外,拳腳功夫卻是一般,總管可否指點一下我們。」
  屠叔方欣然道:「由於你們誠實謙虛,這回算得是找對人了。只念在你們遠道仗義前來報訊,又曾救過素素,我就不會留私,讓我傳你們最自感得意的十二手擒拿截脈法,看看是否管用。」
  兩人大喜拜謝。
  這時就算有人耍硬趕,他們都不肯走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23

第八章 籠中之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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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屠叔方果然是翟嬌之外龍頭府中最有影響力的人。
  當天他們被免去了在膳房的雜役工作,住宿處還被調往內院家將群居的宿舍,每人各有一間寬敞的臥室。
  兩人多年來起居坐臥形影不離,一時既感不習慣,但又有新鮮的感覺。
  素素有空便來看他們,又為他們縫製新衣,姊弟之情更漸深厚,樂也融融。
  屠叔方對兩人亦生出感情,毫不保留地傳給兩人他最精擅的擒拿截脈手法,更指點他們各方而的武功。
  他能成為大龍頭府的總管,自非僥倖。江湖上,他是叱吒風雲的人物,在瓦崗軍中,論武功他只排在翟讓、李密和王伯當之下,得到這種級數高手的指點,兩人自是突飛猛進。
  這大屠叔方教他們點穴之法時道:「每個人的脈氣猶如相格掌紋,無一相同,更隨天時氣候流轉不同,故必須因應時機,靈活變化,否則便難以達到預期的效果。」
  寇仲欣然道:「這個容易,只要先送入一道真氣,再意隨氣走,便可測知虛實了。」
  屠叔方一震道:「意隨氣走?你是否說當真氣輸到了別人體內後,仍可以感應到那道真氣的情狀呢?」
  徐子陵點頭道:「就是這樣,我們常這麼幹的,很好玩哩!」
  屠叔方一臉難以相信的神色道:「這種境界,恐怕大龍頭都辦不到,《長生訣》難道真是如此厲害嗎?」
  經過多日相處,寇徐早告訴了他有關的往事,所以清楚他們武功的來源。
  寇仲雀躍道:「雞怪宇文無敵都給我們打得抱頭鼠竄了,原來我們的內功這麼特別。」
  屠叔方失聲道:「你是說宇文閥的宇文無敵?」
  這一環節他們尚未告訴屠叔方,遂說了出來。
  屠叔方搖頭歎道:「假以時日,恐怕寧道奇之外耍再加上你們兩個人。以前我跟恩師學這些擒拿截脈手法時,足練了三年才略有小成。你們只學了三天便頭頭是道,只欠火候,說出來也不會有人肯相信。」
  寇仲正要說話,下人來報,沉落雁來了,要兒地門。
  屠叔方早清楚他們和沉落雁的過節,道:「給她天大的膾,也不敢在這裡撒野,我陪你們去兒她,看她耍弄些基麼花樣來。」
  寇仲和徐子陵有苦自己知,皆因尚瞞著屠叔方有關楊公寶藏的事,當然怕沉落雁抖出來。
  寇仲遂道:「我們才不怕她,讓我們自行應付她好了。」
  屠叔方還以為他在逞強,不再堅持。
  兩人來到大堂,見到沉落雁正在欣賞一盆擺設的盤栽。
  兩人還是首次踏足這瓦崗軍視之為「議政殿」的大廳。
  這主宅大堂是宏偉厚重,坐北朝南,三楹七梁歇山式的建築,古意盎然。
  廳中以紅木傢俱為主,四壁張掛名畫,樑上懸了六盞八角宮燈,富麗典雅。
  最今人感覺特別是通過四面花稜窗,外面的百年老樹和婆娑柔篁,隨著秋陽映入廳內,渾然天成。
  就在這動人的美景裡,這美女戴著將俏臉「淺隱」的流行帷帽,由於沉落雁正側對兩人,從他們的角度看去,帷帽的後幅直垂至腰,帽裙在臂部又被剖開,形成兩個披肩,無限地強化了她優美的肩背輪廓,看得兩人一時呆了起來。
  沉落雁緩緩轉身,笑意盈盈道:「人家是來跟你們講和哩!」
  兩人聽得臉臉相覷,若這女人真肯講和,太陽就該由西邊升上來了。
  寇仲哂道:「有條件還是沒有條件呢?」
  沉落雁輕舉玉步,婀娜多姿地來到兩人身前,這才發覺她穿得頗為暴露,圓領窄袖直裾的繡蝶袍,下長至︻足付︼,紋樣精美,色彩素雅,但領口低至可隱見乳溝,露出豐滿雪白的胸肌。
  她見兩人死命盯耆自己酥胸,大嗔道:「怎可這麼無禮,只懂盯人家那地方。」
  寇仲「骨嘟」一聲吞了口涎沫,呼吸困難的道:「你擺明是來誘惑我們,算我們投降好了,將就點娶你作一晚嬌妻吧。」
  沉落雁橫了他一眼道:「一女不能侍二夫,我該嫁給你們哪一個呢?」
  徐子陵比較清醒一點,戒備的道:「你想離間我們兄弟的感情嗎?」
  沉落雁失笑道:「你們兄弟的感情是這麼脆弱嗎?唉!不和你們胡扯了,言歸正傳,請問你們需要這兩顆解藥嗎?」
  攤開玉掌,兩粒淺綠色的小藥丸,在兩人眼前閃閃生輝。
  寇仲始記起他們曾中了她暗算,暗自警惕,微笑道:「怎知這並非穿腸毒藥,那時到了黃泉,也要給你嘲笑呢。」
  沉落雁把藥丸納回懷裡,若無其事的淡淡道:「不要就拉倒,但卻不要說我沉落雁沒有提醒你們,服了散功藥的人若十天內不能解去,將永遠變成不能練功的廢人,那時莫耍後悔哩!」
  徐子陵見她巧笑倩兮,神態嬌媚,偏是口說的話毒辣無比,心中有氣道:「就算我們死了,也不用你這種人來可憐。」
  沉落雁故作驚訝道:「為何你像與我十冤九仇的樣子。落雁所仿的事,全是為了瓦崗軍,你們若誠心投靠大龍頭,大家便是自己人了,自應講和吧!」
  寇仲哂道:「你只是為了你的蒲山密什麼公。哈!你還要我們對你有好感嗎?想我們當日不單助你解了秦叔賓的重圍,還使你反敗為勝,諸般恩德,只換來你屢次加害,現在想清楚了,連一晚也不要你這婆娘陪呢!」
  沉落雁絲毫不動氣,只沒好氣的道:「給你們這麼出言侮辱,我仍沒有對你兩個小鬼頭立下谷手,還叫不念舊情嗎?好吧!看招!」
  兩人大吃一驚,什麼水中月的心法全忘掉了,駭然疾退。
  沈落雁根本沒有動手的意思,花枝亂顫般笑道:「原來早有人給你兩個小鬼解了毒,難怪不受誘騎。但也真是經驗淺薄,只一句空話就給人家試出來了。」
  兩人太感丟失面子,只好暗罵自己窩囊,同時知道若非給她動人姿色誘得暈頭轉向,怎會連她虛招實招都看不清楚。由此推之,真正的高手,絕不可被美色外相所惑。
  沉落雁轉身朝角落的一組紅木桌椅移去,坐了下來,手肘撐著幾桌,作了個美人托腮的嬌俏姿態,柔聲通:「兩個想娶我的小弟弟,坐吧!談條件的時候到了。」
  徐子陵不悅道:「你憑什麼可將我們呼來喝去的?」
  沉落雁好整以暇道:「憑的是『什麼寶藏』四個字,夠份量了吧?」
  兩人同時色變。
  只這一句話,便知沉落雁在大龍頭府布下了線人,且身份絕不會低,所以知道兩人把『楊公寶藏』一事瞞著大龍頭府的人。
  此事若抖了出來,確對兩人不利之極。且更不知道翟讓會對他們採取什麼手段。
  無奈下,只好坐到她對面去。
  沉落雁美目在兩人臉上滴溜溜的打了一會轉,甜甜笑道:「若要我揀,會揀小陵作夫君,小仲則作情郎,那麼兩個小鬼都可分享奴家的一杯羹了。」
  寇仲頹然道:「美人兒不要再耍我們了,直接點說出來吧!」
  事實上連沉落雁自己都不明白為何那麼喜歡與他們調笑。
  一向以來,心高氣傲的她對男人都是不假碎辭,但對著這兩個小子時,自然而然便以兩性的關係對他們作弄調侃起來。
  沉落雁歎了一口氣道:「你們可知道目下的處境嗎?首先是龍頭府的人不准你們離府半步,其次就是我會全力阻止你們逃出滎陽,所以你們目下雖看似自由自在,但只是籠中之鳥,絕沒有自主的能力。」
  徐子陵冷然道:「這個不用你來操心。」
  沉落雁壓低聲音道:「現在瓦崗軍內,只我一人知道你們身藏『楊公寶藏』的秘密,但若我抖了出來,那時便連奴家都不知會演變成什麼局面。順便提醒兩位一聲,瓦崗軍裡有專門套間口供的掌刑高手,那可不像我般客氣好玩。」
  寇仲奇道:「既是如此,你還囉蘇什麼呢?」
  沉落雁道:「因為人家對你們有好感嘛!」不想見到你們給活勾勾的摧殘成為廢人,而且累及你們的素姐。她雖可算王伯當的女人,但在那情況下連
  王伯當都不會袒護她。」
  兩人心頭劇震,一方面是給她拿著了要害,另方面是知道了淫辱素姐那賊子的名字。
  看到兩人神色,沈落雁滿意道:「所以最好讓我們作一項公平交易,我的兩位小弟弟意下如何?」
  寇仲感到落在絕對的下風,被這笑裡藏刀的美女牽著鼻子走,苦笑道:「若我們知道賓藏在哪襄,早已盜賓去也,那用和你像反目夫妻般糾纏不清呢?」
  沉落雁聳肩淡然道:「好吧!那我立即去見小姐,看看她如何處理你兩個小鬼。」
  寇仲賠笑道:「萬事好商量。你若要藏賓的地點,我們便隨便說一個出來滿足你的好奇心吧!」
  沉落雁嗔道:「你們看來是死不知悔的了。好吧!先不說你們真不知還是假不知藏寶地點,快說給人家聽小姐為何肯這麼護著你們?不要告訴我只是因你救了她的小婢那麼簡單。」
  兩人立時頭皮發麻,誰能肯定沉落雁不是祖君彥的同黨。
  沉落雁坐直嬌軀,秀眸寒芒一閃道:「自你們來了後,小姐由城外調來了一支大龍頭的嫡系師團,人數達五百之眾,這究竟是什麼一回事?」
  兩人這時已無暇怨怪雀嬌沉不住,忙大動腦筋。
  寇仲兩眼一轉,待要胡謅時,沉落雁笑道:「又想扯謊嗎?」
  就在兩人無詞以對的時刻,沉落雁一名手下匆匆闖了入來,報告道:「洛興倉已被我軍攻佔,密公有指令回來,須立即派人手增援,請小姐定奪。」
  沉落雁大喜下站了起來,對兩人道:「沒時間和你兩個胡混哩。橫豎你們都走不了,改天才和你兩個小鬼糾纏吧!」
  言罷匆匆去了。
  兩人想到大龍頭翟讓快會回來,心兒都不由自主地忐忑狂跳起來。祖君彥既是李密的心腹,那會否惹起兩人間的止面衝突呢?
  那天黃昏,沉落雁領兵離城。
  差不多同一時間,翟嬌亦離城去了。屠叔方卻不肯透露她的目的地,一切都神秘兮兮的。
  沒有了翟嬌,整個翟府立變生機一片,人人都輕鬆起來。
  徐子陵、寇仲和素素三人共晉晚膳,不久屠叔方來加入他們一道,問起沉落雁的事,寇仲只說了解藥的部分,寶藏一事卻略過不提。如此真真假假,屠叔方自是不疑有他。只是對他們能以內功迫出散功藥大感驚異。
  說到奪得洛興倉一事時,屠叔方卻是憂色重重,歎道:「今番之所以能攻陷洛口倉,全賴密公運兵遣將之功。現在名義上雖仍以翟爺為首,但實權都操在密公手上。」
  三人對李靖的分析記憶猶新,自然明白他擔憂的原因。
  屠叔方又道:「洛口失陷,朝廷震驚,現在楊廣正想全力重奪洛口以挽頹勢。命劉長恭和裴仁基兩人分別由洛陽,虎牢兩地領大軍夾擊洛口我軍,若這仗勝了,才算真的得到了洛輿倉。否則便要把老本都賠回去。」
  屠叔方去後,寇仲精神大振道:「沈婆娘去了打仗,素姐的大小姐又走得不知所蹤,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素素淒然逍:「你們自己走好嗎?」
  徐子陵愕然道:「這種把你當作禮物隨便贈人的主子,素姐還有什麼好留戀的?」
  素素泣道:「不要說了。我是為了小姐,怎能在這種情況下捨她而去呢?」
  兩人慌了手腳,忙舉袖為她拭淚。
  寇仲柔聳道:「我的好姐姐不要哭,那我們留下好了。唉!但留下來都不能生出什麼作用啊。」
  素素道:「等老爺回來後,姐姐才隨你們走吧!」
  兩人無奈下,只好點頭答應。
  次日清晨,兩人起來便在後院的大花園內練武,卻不見屠叔方出現。
  由於屠叔方的關照,兩人可隨意取用兵器房的各種兵器,此時兩人打得興起,索性抬了一堆不同類型的兵器出來,刀槍劍戟,長器短兵,式式俱備,逐種試用,痛快之極。
  素素則在旁喝采助威,三姊弟樂也融融。
  這時來往的婢僕逐漸多了起來,他們不願那麼張揚,更有點怕看到眾婢的多情媚眼兒,遂嗚金收兵,沐浴後換上素素為他們縫造的新衣,一時興到,便想趁機到街上溜躂。
  三人有點戰戰兢兢的由後門偷了出去,來到街上,只見落葉滿途,一片殘秋景象,想起由初遇至今,轉眼快兩個年頭,現在李靖又不知去向,都心生感觸。
  秋風呼呼中,三人並肩前行,由素素挽著兩人臂彎,沿街而走。
  滎陽城出奇地興旺,據素素說是因李密深懂收買人心之道,故而附近城縣的人都歸心來附,好得到瓦崗大軍的庇蔭。
  走不了半條街,寇仲和徐子陵便發覺給人吊著尾巴。
  他們忌憚的人只是沉落雁,何況自忖若不離城,該沒有人會來對付他們,遂不放在心上,逕自嬉玩談笑。
  北方由於胡風極重,男女風氣開放,故他們雖當眾親熱嬉玩,路人都不以為怪。
  三人找了間餃子館,坐下來大吃大喝。
  寇仲笑道:「待會我們找間脂粉鋪,讓素姐可錦上添花,弄得更美艷更引人好了。」
  徐子陵興奮地接口道:「跟著就到絲緞鋪去,那素姐就可憑她那對妙手為自己縫製過年的新衣哩。」
  素素微微點頭,但容包卻黯淡下來。
  寇仲咬牙切齒道:「素姐請放心,異日我們必把王伯當郡淫賊宰掉,好為姐姐雪恥洗恨。」
  素絮花容失色道:「你們怎知是他?此事萬萬不可。瓦崗軍中論武功,除了老爺和密公外,就要數他。」
  旋又淒然道:「這是奴婢的命連,姐姐只好認命,不准你們再為此事胡思亂想。」
  兩人頹然無語。
  就在此時,忽覺有人由入門處朝他們筆直走過來。
  寇徐朝來人望去,同時吃了一驚。
  原來竟是曾被他們以為很有義氣的巴陵幫人,彭城翠碧樓的少東香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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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24

第九章 衷誠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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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玉山仍是那副似睡不醒、臉青唇白的二世祖敗家子模樣,但笑容亦仍是那麼親切,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欣然逍:「他鄉遇故知,實人生快事,這位是……」
  寇仲無奈介紹道:「是我們的姐姐。」
  徐子陵自從知道他屬於以販運人口著名的巴陵幫後,打心底不歡喜這個人。冷昤逍:「香兄既是巴陵幫的人,大家可說道不同不相為謀,現在我們連朋友都不是,香兄自便好了。」
  這番話弄得素素一頭霧水,怎都弄不清楚香玉山與兩人間的關係。
  寇仲卻嘻嘻笑道:「怎會這麼巧呢?是否香兄又受了彭梁會那騷貨的恩惠,再要把我們出讓呢?」
  香玉山倒也圓滑,舉手投降道:「徐兄寇兄誤會了,對敝幫更有誤解之處,請讓小弟……」
  徐子陵不耐煩道:「難道巴陵幫賣的不是人肉而是豬肉嗎?」
  寇仲一拍香玉山肩膀,眉開眼笑道:「聽說貴幫是楊廣那昏君的走狗,這裡卻是瓦崗軍的地頭,香兄若再不滾蛋,今趟就輪到我們出賣你了。」
  香玉山苦笑道:「大家相識一場,除了誤會外並沒有過節,兩位兄台難道連辯白的機會都不肯給小弟嗎?」
  素素見這人遭兩人百般凌辱,仍只是低聲下氣,委曲求存,不忍道:「給香公子一個辯白的機會吧!」
  香玉山感激道:「姐姐心地真好。」
  徐子陵不悅道:「她可不是你的姐姐。」
  寇仲沒好氣道:「有屁快放!」
  香玉山確有驚人忍耐力,竟仍不動氣,壓低聲音道:「八幫十會中,我們巴陵幫居於八幫次席,本聲譽極隆,只是給一些利慾熏心的人,為了討好楊廣而破壞了。」
  寇仲湊到他耳旁咭咭怪笑道:「可香兄的樣子正像那種利慾熏心的人哩!」
  香玉山哭笑不得道:「寇兄莫要損小弟了。」
  徐子陵奇道:「禮下於人,必有所求。香兄這麼忍氣吞聲,必然是有什麼陰謀了。」
  此時更使素素看不過眼,微嗔道:「犯人都該有說話的權利,你們讓他把話說完好嗎?」
  香玉山欣然道:「都是姑娘明白事理,我香玉山可在此立誓,除了開賭和開妓院外,從末有參與兩位兄台所指那類傷天害理的事。」
  寇仲哂道:「那你賭場中的美女又是哪裡來的?」
  香玉山道:「若有一個是我香家蓄意拐騙回來迫良為娼的,教我香玉山不得好死。」
  兩人太感愕然。
  香五山歎了一口氣道:「事貸上我們是給那昏君害成這樣子的。由於我幫一向和朝廷關係密切,幫中又有人在朝廷作官。開始時,只是為那昏君搜羅天下美女,供他行淫作樂。豈知這昏君貪得無厭,只為了出遊的好玩,便廣建行宮,單由洛陽到揚州,便建有行宮不下四十座。而每座都要以百計美女侍候,加上他本身數千妃嬪宮娥,你想想那是多少人?我們也是泥足深陷呢。」
  兩人怎想得到巴陝幫有此苦衷,對香玉山的惡感不由減了幾分。
  香玉山慘然道:「楊廣既好女色,又愛男色,這還不算什麼,最可怕是他每天都有新花樣。例如他要鳥獸的羽毛作儀服,於是凡有合乎羽儀使用的鳥獸,幾乎被捕足一空。又像大業二年時突厥啟民可汁入朝,楊廣為了誇示富足,下令徵集舊朝樂家子弟,一律充當樂戶,竟征了三萬多人入朝,官兵做不來的事,便迫我們去做,我們其實亦是受害者。」
  接耆冷哼道:「但現在時勢逆轉,我們已不須聽他的命令。」
  寇仲皺眉道:「早該不聽才是哩!」
  香玉山道:「但我們不做,自有別的人去做,結果毫無分別,但我們巴陵幫就必然立即完蛋。」
  徐子陵道:「你來找我們幹什麼?」
  香玉山賠笑道:「那天小弟是有眼不識泰山,原來兩位是近日名動江湖的人物,現奉了二當家蕭銑之命,特來找兩位研究彼此合作的可能性。」
  寇仲失笑道:「你倒說得客氣。原來又是來謀取我們根本不知是在哪襄的寶藏。」
  徐子陵哂道:「索性不用解釋好了,現在傳言滿天飛,假也變成了真,誰相信我們根本不知道賓藏所在呢。」
  香玉山正容道:「兩位錯了,蕭二當家打一開始就認為你們不知道藏寶的地點。」
  三人同時發呆。
  素素眉緊蹙道:「那你這樣冒險來找我的兩個弟弟,究竟為了什麼呢?」
  香玉山壓低聲音道:「當然是為了賬簿哩!」
  徐子陵和寇仲立時臉臉相覷,除了李閥和宇文閥的人外,誰會知道帳簿在兩人身上?
  香玉山微笑道:「只看兩位神色,便知二當家所料不差。我香玉山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現在整個天下都給兩位牽著鼻子走了。」
  寇仲警戒地掃視小餃子館內的人,惡兮兮道:「你是要來搶賬簿吧!」
  香玉山慌忙道:「小弟怎敢,寇兄徐兄既能在宇文成都手上搶去賬簿,又能避過宇文閥的追捕,還傷了宇文無敵,小弟哪有膽子冒犯虎威。我確是代表敝幫來談衷誠合作的條件。」
  又神秘兮兮道:「兩位不是要扳倒宇文化及嗎?剛好他亦是敝幫的頭號敵人。」
  寇仲和徐子陵為之目瞪口呆,好半晌前者才吁出一口涼氣道:「你這小子倒是消息靈通。」
  香玉山微笑道:「這些年來我們以各種名義在全國開了二百多所青樓和近三百家大小賭館,等若建立了個龐大的偵查網,要查起什麼事來,自然比別人方便點了。」
  徐子陵道:「但宇文閥方面的消息,怕不是可從嫖賭的處所可得到吧!」
  香玉山點頭道:「這個當然。」
  寇仲知他不會說出來,大感興趣道:「你們為何要對付宇文化及呢?」
  香玉山露出悲憤神色,重首慘然道:「十五天前,敝幫大當家陸抗手被『影子刺客』暗殺喪命,事後根據追查,最大嫌疑者就是宇文閥的人,這個仇怎都要報的。」
  三人心中恍然,難怪他開口閉口都是二當家蕭銑了。這其中自然牽涉到複雜的政治權力鬥爭,而香玉山也當然不肯隨便說出來。
  香玉山低聲道:「我們的三當家是靠向宇文閥的人。事發後已被二當家以家法處置,亦是從他口中迫問出宇文化及和那昏君均與此事有關。」
  徐子陵道:「那宇文化及可真失策哩!應該一併把貴二當家除去才是。」
  香玉山冷哼道:「他們不想嗎?只是不知蕭二當家的真正功夫,早在大當家之上,但卻不為人知。影子刺客雖厲害,仍要不了他的命。二當家並裝死引三當家露出真面目。否則我幫早已落到宇文賊和三當家之手了。」
  素素奇道:「這影子刺客是什麼人?」
  香玉山道:「此人身份神秘,據傳非常年青,好像還是皇族的人,專替那昏君行刺看不順眼的人,最愛在月滿時動手刺殺目標人物,連杜伏威都差點要吃上大虧。」
  兩人吁出一口涼氣,只由此人有膽量刺殺杜伏威,便可知厲害到何等程度了。
  香玉山從懷內掏出一封信來,道:「為了表明敝幫有合作誠意,蕭二當家特修書一封,信內立下毒誓,絕不會像其它人般只是利用兩位,事後卻再加害。兩位看後自然明白,但請立即毀去此信。」
  寇仲接信拆開一看,果然是蕭銑白紙黑字立下毒誓,還有畫押印記。遞給徐子陵後,寇仲歎道:「你那二當家定是雄材大略的人,嘿!現在他該是大當家了。」
  香玉山道:「不!他仍是二當家,除非那昏君死了,他才肯坐上大當家的位置。」
  徐子陵把信傳給索素,低聲道:「你要我們怎麼辮?是否將賬簿就那麼交給你呢?這可不成的!」
  香玉山從素素手中接回書信,運功揉成碎粉,笑道:「當然不是這樣。我們會讓兩位可親身參與其事,享受使那昏君和宇文閥反目的樂趣。只要兩位點頭,我便可立即安排兩位,嘿!該是三位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這裡。」又低笑道:「沉落雁和兩位不太合得來吧!」
  素素吃了一驚道:「現在可不成,要待老爺回來才能走。」
  香玉山竟不追問理由,點頭道:「就這麼決定好了。何時想走,只要到這裡的黛青院說找佩佩,自然有人和你們接頭,並安排一切。」
  接著哈哈一笑站了起來,欣然道:「我和兩位是一見投緣,現在終有合作機會。」
  又特別向素素一揖到地道:「希望很快可再見到姑娘。」
  言罷去了。
  三人你眼望我眼,一時都說不出話來。
  寇仲和徐子陵雖有賬簿在手,但對如何著手去害宇文化及,卻是茫無頭緒,現在得此轉機,自是心中高輿,但又擔心事情不若香玉山說的那麼簡單。
  徐子陵見素素俏臉微紅,若有所思,訝道:「素姐不是喜歡上這傢伙吧?」
  素素大嗔道:「休要胡說!」
  寇仲道:「這傢伙是拍馬屁的頂尖高手,說出來的話沒半句是會令人不高興的,又懂見好即收。哄起女孩子來更是厲害,素姐莫要上他的當。」
  素素大窘,站了起來道:「你們還去逛街嗎?」
  無論兩人到了何處,都有人暗中監視,使他們不由擔心起香玉山來。
  不過此人既神通廣大至在這種情況下能找上他們,自有他一套能耐。
  返回大龍頭府後,給屠叔方說了兩句,怪他們出門都不通知他一聲,兩人唯唯諾諾,此事就此不了了之。
  兩人開始詳細研究賬簿,發覺記載的主要是李閥和宇文閥向東溟派購買兵器的事宜,交收的數目與時間地點鉅細無遺,且都是近兩年的事,若落到楊廣手襄,不疑心他們作反才怪。
  這晚吃過晚飯後,兩人聚在徐子陵房中商議。
  徐子陵試探道:「今趟看來有段時間都不能到洛陽去了。」
  寇仲逍:「遲去早去都沒有問題,有緣者自能得寶。有了和氏璧後,就順道往京師長安,碰碰楊公寶藏的運氣,倘若一併得手,那時再招兵買馬,看看誰爭得過我們揚州兩條龍?」
  徐子陵歎道:「你倒想得遠,現在我擔心的是素姐。最怕巴陵幫拿她來威脅我們。不要看香小子現在任打任罵都笑臉迎人的,試問我們出來闖蕩江湖後,遇上的有多少個是真好人。」
  寇仲亦眉頭深鎖。
  現在素素可算他們唯一的親人,怎都不能教她受到傷害。
  徐子陵道:「我們只好小心點,報了娘的仇後,便把素素姐順便帶到南方,安頓好她後,才再想有什麼玩意發展和營生好了。」
  敲門聲響,素素推門而入,惶恐地道:「小姐回來了,要立即見你們呢。」
  兩人心中叫苦,現在他們最怕的事,就是去見這個相貌和脾氣同是那麼醜的翟大小姐了。
  翟嬌緊蹦著黑似玄壇的臉孔,雙目寒芒閃閃,一手扠著粗若馬桶般的腰肢,另一手戟指罵道:「我離府五天,你們就作反了。竟敢私自溜到外面去,逛了整天才回來。出了事時,我怎麼向爹交待。現在我己將事情報告了爹知道,他說無論如何都不許你們再離府半步,一切待他回來再說。」
  寇仲暗忖老子要到什麼地方去,關你這婆娘鳥事,但當然不敢這麼說。賠笑道:「是我們這兩個奴材不對,請小姐息怒。」
  翟嬌收回指著兩人的粗指,聲息俱厲逍:「除素素外,是否還有別人知道此事?」
  寇仲臉不改容,以無比肯定的語氣逍:「當然沒有。」
  徐子陵道:「小姐既見過大龍頭,該明白我們沒有說謊吧!」
  翟嬌有點洩氣地怒道:「爹什麼都沒有說,只說會盡快回來。並吩咐此事須嚴守秘密。我已警告了素素,現在輪到警告你兩個奴材。」
  兩人早慣了她的頤氣指使,只好任她喝罵。
  翟嬌又發了一會脾氣,才道:「你們要不要女人相陪同宿?」
  兩人失聲道:「什麼?」
  翟嬌語氣塭和了點,放輕聲音道:「爹吩咐我,你們可隨便在婢子群中挑選合意的人陪夜,他回來後還另有賞賜。」
  寇仲本大為心動,但想起若如此做了,那自己和王伯當又有何分別?
  徐子陵亡斷然拒絕道:「多謝大龍頭好意,但我兩兄弟都卻不會接受。」
  翟嬌如釋重負道:「不要就最好,誰肯陪你這兩個小鬼呢。」
  兩人為之氣結,只好悶聲不響。
  翟嬌瞪了兩人好一會後,才著兩人滾蛋。他們如獲皇恩大赦,急忙溜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25

第十章 以怨報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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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將要往江都尋宇文化及晦氣,兩人更是全心練武。
  天氣逐漸轉冷,到第一場大雪降臨,捷報傳來。
  隋將劉文恭率步騎兵二萬五千人,自洛陽東進,約好由虎牢來的裴仁基於洛口南面會師,準備一舉殘滅瓦崗軍。
  豈知李密旱偵知敵情,先開倉濟民,收買人心,待附近各縣歸心,才與翟讓率師迎戰。
  李密把精銳分為十隊,自率四隊埋伏於橫嶺,翟讓的六隊則在洛水支流石子河東岸列陣以待。
  劉長恭大軍先到,見瓦崗軍人少,還以為對方在攻打洛口之戰時損耗鉅大,竟不待士卒休息進膳,便倉卒渡河進擊,忘了要與裴仁基會師之約。
  接戰後翟讓的部隊失利,往後退卻。
  劉長恭得了甜頭,銜尾追擊,給李密伏兵側襲,本已饑疲的劉軍立即潰敗,死傷無數,劉長恭率殘部溜回洛陽。
  裴仁基得悉劉軍敗北,哪還敢在這當兒進攻,退守百花谷,固壘自守,不敢出戰。
  瓦崗軍更是聲威大振。
  由於此戰出於李密策畫,使他的聲望更是如日中天。
  滎陽城內更是一片歡樂,鞭炮聲響個不停。
  接著的幾天都下大雪,寇仲和徐子陵童心大起,就在園子裡堆雪人為樂,幾名俏婢見他們玩得開心,亦大膽地加入。
  兩人哪曾試過有女孩子陪伴玩耍,更是得意忘形。
  寇仲和俏婢們擠擠碰碰,又大討口舌便宜,鬧個不亦樂乎。
  其中一婢名楚楚,長得特別標緻,姿色只稍遜素素,但生得體態撩人,又極具風情,與寇仲調笑不禁,弄得寇仲心癢難熬,覷了個空向徐子陵道:「這個妞兒逗得我忍不住了,橫豎翟嬌不介意我勾她的婢子,若我弄她上手,來個一夕之情,你不反對吧?」
  徐子陵知他性格,若想得到某樣東西,不到手絕不甘心,低聲道:「若她有了孩子怎辦?」
  寇仲一呆道:「不會這麼容易吧!人家成親多年,很多仍是末有孩子的。」
  徐子陵道:「你自己想著辮吧!但對方是良家婦女,你絕不可始亂終棄。」
  「碰!」
  一團雪球迎面擲來,弄得寇仲整塊臉全是白雪。
  楚楚和其它五名俏婢雀躍道:「中了!中了!」
  寇仲附在徐子陵耳旁道:「兄弟說得對,但親親嘴摸摸臉蛋也可以吧!」
  言罷張開雙臂高呼道:「誰給我拿到,就罰親個嘴兒。」
  俏婢們立時嚇得四散奔逃。
  寇仲認準了楚楚,追了過去。
  看著寇仲和眾女在雪地裡嬉笑追逐,徐子陵心中一陣感觸。
  當日在揚州三餐不繼時,哪想得到竟可在人龍頭翟讓的府第中與美婢嬉玩。
  「碰!」
  徐子陵後腦中招,冰雪滑入頸內,冰涼一片。
  憑他現時的耳目,耍躲避是易於反掌,但那樣卻大失情趣了。
  想起寇仲說的「親親摸摸」,心中一熱,轉身便往另一美婢追去。
  那美婢與奮得霞生玉頰,有意無意往林木深處逃去。
  徐子陵那還不會意,正要追上去學寇仲般討點便宜時,人影一閃,屠叔方攔在前路,肅容道:「大龍頭回來了,要立即見你們。」
  兩人戰戰競競來到內院翟讓起居處,只見把門的都是面生者,人人太陽穴高高鼓起,一看便知都是高手。
  他們尚屬首次踏足此處,途中一名四十來歲的文士迎了上來,客氣道:「在下王儒信,任司馬之職,兩位小兄弟請隨王某來,屠總管可以回去了。」
  屠叔方微一錯愕,王儒信已引著兩人朝翟讓的起居室走去。
  寇仲和徐子陵已非昔日欠缺江湖經驗的小子,耳聞目睹下,發覺四周戒備森嚴,哨樓上林木間布有武士,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不禁心中奇怪。
  王儒信領他們來到內宅大廳敞開的門前,停了下來道:「大龍頭在等候你們,兩位請自行進去。」
  兩人暗忖談冶這等秘密情事自不宜有旁人在,遂不以為意,舉步進入廳內。
  把門大漢立時將門在他們身後關上。
  「碰!」
  左右門扇在身後合起的聲音傳來時,兩人看到一名高瘦筆挺的美髯中年男子,正負手在廳內來回踱著方步,於門響時條地停步,別頭朝兩人瞧過來,雙日精芒電閃,一點鄧沒有受傷的樣子。
  此人生得相貌堂堂,偏是長了個鷹鉤鼻,使他神情陰騺,予人非常自負的感覺,又使人對他生出自私無情的印象。
  他兩鬢灰白,額上隱現橫紋,像刻畫出過往某段艱苦的歲月。
  兩人恭敬施禮後,翟讓道:「你們見過我嗎?」
  寇仲忙道:「那時我們躲在樑柱上,不敢觀看,兼之大龍頭又來去如風,所以見不到大龍頭。」
  翟讓目光移往窗外,凝望冬雪下的園林,淡淡道:「那你們怎能肯定那個人就是我。」
  徐子陵道:「那是事後聽得祖君彥和那藏在箱內的怪人說的。」
  翟讓平靜地道:「你們看到那個怪人嗎?」
  寇仲逍:「只看了一眼,他身形雄偉,比祖君彥至少高出半個頭,不過由於他戴了面具,所以不知他是什麼模樣。」
  翟讓劇震了一下,冷冷道:「他的聲音是怎樣的?」
  寇仲答道:「非常柔和好聽,說完時好像仍有餘音的樣子。」
  翟讓的胸口急劇起伏了幾下,默然半晌,才悶哼道:「你兩人究竟是何家何派,為何內功如此怪異,竟能瞞過那怪人和我的耳目。」
  寇仲喜道:「原來那曰遇到的真是大龍頭。大龍頭真厲害,那怪人還說已傷了你呢!原來只是在吹人氣。」
  翟讓冷冷道:「你們還未答我的問題。」
  徐子陵道:「我們的武功是娘教的,不過娘已死了。」
  翟讓沉聲道:「好!」
  兩人大感愕然,他聽到自己的娘死了,怎還可叫好呢?
  就在此時,翟讓動了,只眨眼功夫就來到兩人身前,兩袖同時揚起。
  兩人哪想得到以他身份亦會驟施偷襲,只見他兩隻手掌由袖內探出,驚人的氣勁壓體而來時,已來不及封架。
  兩人齊聲驚呼,往後飛退。
  「啪啪!」
  翟讓兩掌分別按在他們胸口處。
  一股強猛難御的氣勁透胸而入,寇仲和徐子陵同時口中鮮血狂噴,離地倒飛,「碎碎」兩聲背脊分別撞在門旁左右的牆壁上,再滑坐地上。
  兩人痛得五臟欲碎,氣血翻騰,再無反抗之力。
  豈知翟讓比兩人更要吃驚,他本以為一掌便可送他們歸西,豈知擊對方胸口時,只覺一寒一熱兩股反震之力,由他們胸口傳來,不但化去他大半勁力,還反侵入他體內,累得他要運功化解。
  寇仲雖全身乏力,但仍能開口叫道:「你……你幹什麼?」
  翟讓雙目凶光連閃道:「閉嘴!一切只能怪你們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
  邁步往兩人走來。
  徐子陵滾了過去,抱著寇仲道:「要死就死在一塊兒吧!」
  寇仲毗睚欲裂,擁著徐子陵,湊在他耳邊道:「快運功!我去引開他。」
  翟讓這時來到兩人身前,忽然乾咳起來,沙啞著聲音冷笑道:「就讓翟某人完成你們的心願吧!」
  兩人正暗叫我命休矣,翟讓的手掌已拍在兩人天靈蓋處。
  腦際轟然劇震,眼前一黑,但旋又醒了過來。
  正思疑是否到了地府時,只見仍身坐大廳地上,一切依奮,反是翟讓僕在兩人身上,臉青唇黑,渾身抖顫。
  兩人何等機伶,立時醒悟翟讓果然受了嚴重內傷,只是強行壓下,扮作若無其事。目下為了殺死兩人,妄動真氣,致內傷迸發,弄成這窩囊樣兒。寇仲一把將翟讓推倒地上,撫胸呻吟道:「這傢伙的掌力真厲害,小陵你怎樣了。」
  徐子陵仍坐倒地上,揉胸道:「這世上難道只有恩將仇報的人嗎?兩父女都是那樣子。」
  寇仲道:「現在逃命要緊,我們先運功療治傷勢,噢!」接著打了個寒噤。
  徐子陵苦笑道:「你是冷得要命,我卻是燠熱難當,五臟六腑都像燒著了似的。」
  但不旋踵兩人同時一震,若有所悟,大喜互望。
  寇仲挨了過來,揚起雙掌道:「你把真氣由右掌輸入我掌心處,我則把真氣從右掌送入你體內,哈!這是我們獨創的療傷法門。」
  徐子陵哪還猶豫,忙依言與他兩掌相抵,運功行氣,開始時還非常痛苦艱難,不時吐出血絲,但轉瞬寒熱同流,一週一周在兩人體內循環往復,生生不歇。
  卻不知道這種寒熱調和,實在救了兩人的小命。
  原來兩人雖誤打誤撞下各自練成了《長生訣》其中一幅圖像的行氣法門,卻失之偏寒偏燥。
  在初期階段,尚沒有問題。但當真氣愈趨滿盈,便愈接近過猶不及的險境。最後結局必然是走火入魔。偏寒者全身經脈凍凝而死,而偏熱者則經︻月永︼爆裂而亡。
  所以今次兩人在生死關頭,互以己身真氣為對方療傷,由於他們的真氣來自同一源頭,等若兩人一直分別練功,眼下則合而為一,不但大大加速了練功的進度,還練出了連創作《長生訣》的廣成子都夢想不到的神功。
  換了是別的人,就算天分比兩人更好,但耍練成《長生訣》上最後兩幅圖像的造詣,沒有十年八載,休想見效。
  偏是兩人一直分開來練,又不懂調配寒熱,反練得無比精純,現在彼此融合起來,竟等若各自多練兩年火候。
  直到此刻,兩人的《長生訣》秘功,才真正到了小成的境界,再無偏倚。
  也不知過了多久,兩人疼痛盡去,雖因失血而略感虛弱,但精神卻旺盛之極,感官和腦筋都比以前靈動多了。
  翟讓仍躺在地上,不過再不抖顫,臉色比前好看。
  寇仲收回雙掌,低聲道:「要不要先幹掉這忘恩負義的傢伙呢?」
  徐子陵歎了一口氣道:「那樣素姐定不會原諒我們,嘿!你的真氣冷得我真舒服,奇怪!為何我的天靈蓋像給打開了般,不住有冷流湧入,舌尖又甜絲絲的。」
  寇仲笑道:「我的湧泉穴何嘗不是熱騰騰,來!快起來,我們去找素姐。」
  徐子陵隨他站了起來,戒備地看著地上的翟讓,低聲道:「外面那麼多人,怎辮好呢?」
  寇仲道:「看來他們並不知道這襄發生了什麼事,隨機應變好了。」徐子陵惟有硬奢頭皮,隨他推門而出。
  王儒信正在門外守候,見兩人出來,現出古怪之極的神色,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兩人見他神色,便知他早知道翟讓會殺他們滅口。故現在見他們能活勾勾走出來,才會變成這可笑模樣。
  寇仲堆出笑容,指了指自己腦袋,道:「大龍頭聽了我們的故事後,才知原先誤會了。但又帶來他新的煩惱,所以叫我們出來,他要靜靜思想,吩咐任何人都不得進去打斷他的思路。」
  這正是寇仲聰明的地方,針對王儒信這知情者用的手段。
  徐子陵把門輕輕掩上,在王儒信仍不知如何是好時,追著寇仲背後揚長去了。
  步出內院,兩人忙朝翟嬌的閨房趕去。
  寇仲道:「最好是能和素姐偷偷離開,立即去黛青院找義氣山所說的佩佩,否則走遲半步也可能會給人分屍。」
  徐子陵出奇地冷靜,低聲道:「我感到功力倍增,說不定可跳過城牆,不過帶著素姐,又沒什麼把握了。說實話,到現在我仍不相信義氣山真有義氣。」
  寇仲道:「我們是事急馬行田,先借義氣山來過橋,過橋後是否抽板,那時再斟酌好了。」
  兩人這時來到翟嬌院落的大門,守門的四名家將中有人喝道:「小姐喚你們來嗎?」
  寇仲苦著臉低聲道:「若不是她的命令,你肯去見她嗎?」
  眾家將同時會心而笑。
  兩人大搖大擺走了進去,剛好美婢楚楚由宅內走出來,寇仲一把扯著她衣袖,笑迫:「美人兒你好,素姐在哪裡呢?」
  楚楚粉臉微紅,狠狠橫他一眼道:「又不是來找我,人家怎知道呢!」
  掙脫了他的糾纏,走了幾步才回眸甜笑道:「素姐正在侍候小姐呢!呆子!」說罷以袖掩嘴,婀娜去了。
  徐子陵見寇仲在這當兒仍大暈其浪,猛扯了他一把,寇仲才醒覺地隨他往門口走去。
  尚末見人,翟嬌難聽的聲音傳出來怒道:「爹在弄什麼鬼的,說不了兩句就耍見你那兩個小鬼頭,我不是已把事情告訴了他嗎?他怎也該讓我在場聽聽的。」
  寇仲兩眼一轉,步入廳去,一揖到地道:「大龍頭請小姐前去見他,還說有禮物耍送給小姐呢!」
  連徐子陵都不得不佩服寇仲的急智。
  翟嬌正坐在椅內向呆立一旁的素素發脾氣,聞言「啊!」一聲站了起來,大步奔前,由兩人間穿過,急步走出門外。
  兩人大喜過望,飛身搶前,左右夾起吃了一驚的素素。
  寇仲急道:「不要問,若現在不離開這裡,恐怕永遠都沒機會了。」
  素素忽然臉色劇變,直勾勾望往門口。
  兩人慌忙轉頭,立時魂飛魄散,心中叫娘不已。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25

第十一章 夜訪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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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翟讓單獨一人立在門口正中,正冷冷瞧普三人。
  素素亦覺翟讓大異平常,顫聲道:「老爺!」
  兩人放開素素,擋在她身前,準備拚命。
  翟讓臉色復常,但看去卻像蒼老了好幾年。手負背後,緩緩移到一組椅子處,坐了下來,柔聲道:「素素到內進去,我要和你兩位弟弟說幾句話。」
  寇仲一把扯著要遵命離開的素素,沉聲殖:「怎知你不是派了人在後面等著素姐。」
  素素見寇仲對她老爺如此不客氣,嚇得玉容血色盡褪。
  翟讓哂道:「只耍我一聲令下,你以為還會有命嗎?何須如此算你們。」
  素素低聲求他兩道:「聽老爺的話吧!」
  甩開寇仲的手,搖搖晃晃的退入內進。
  兩人交換了個眼色,在翟讓對面坐下。
  翟讓定睛打量兩人,忽道:「你的娘是誰?」
  徐子陵豁了出去,冷冷應道:「這是我們的秘密。」
  翟讓先閃過怒容,旋又像洩了氣般道:「算了!剛才你們有機會卻沒下手殺我。我翟讓無論怎樣厚顏無毗,亦下不了第二次手。唉!我早先想殺人滅口,實有不得已的苦衷。罷了!一切都完了。我因想殺你們致傷患復發,是老天懲罰我以怨報德,是咎由自取!」
  看著這曾叱吒風雲的人物一副窮途末路的情況,兩人均大惑不解。
  徐子陵道:「大龍頭大勝而回,縱有祖君彥之輩勾結外人,大龍頭還不是一聲令下,仍可使那些叛賊人頭落地嗎?」
  翟讓搖頭歎氣,徐徐道:「內中情況,實不堪與外人道。現在翟某只有一個請求,希望兩位能在此多留十天。十大後,我將派人送你們和素素離開。」
  翟嬌的聲音在門口響起道:「爹!你又說耍見女兒,為何自己卻溜到了這裡來。」
  翟讓望往隨在翟嬌身後行來的王儒信道:「立即通知密公,我要在龍頭府開緊急會議。」
  眾人同感愕然。
  徐子陵躺在床上,寇仲則在房中踱步,都是眉頭深鎖,苦思不解。翟讓為何要殺他們滅口呢?
  照理他只會感激他們,向他提供了這麼多有用的資料。
  徐子陵拍床道:「定是這個樣子,祖君彥背後的指使者就是李密,所以翟老兒才這麼頭痛。」
  寇仲坐到床沿,沉吟道:「但他也不須幹掉我們。那暗算老翟的傢伙要戴上面具,又要躲在箱子裡動手,自是怕給老翟認了出來,以老翟的身手,有資格暗算他的人都不會有多少個,會是誰呢?」
  兩人同時劇震,臉臉相覷。
  寇仲顫聳道:「你是否想到我心中想到的那人呢?」
  徐子陵坐了起來,眼中露出駭然神色,低聲道:「定是李密!」
  寇仲深吸一口氣道:「今次糟了,老翟召李密來開會,擺明是要揭最後一隻底牌,豈非會殃及我們和素姐。論陰謀本領,老翟都不是李密對手,尤其現在他更傷得連我們都殺不了。」
  徐子陵道:「最好就是趁早溜,但我知素姐怎都會聽老翟的話留上十天才走。」
  寇仲道:「不若我們先到黛青院打個底。到時溜起來方便得多,且多留十天也可望知道是什麼一回事?」
  徐子陵道:「但現在這裡多了老翟那批跟班高手,出入很不方便。」
  寇仲道:「老翟又沒說過不准我們逛街,我們便大搖大擺地走正門,測試一下他們的反應也是好的。」
  徐子陵跳下床來,待要起行,隔鄰寇仲的房間傳來叩門聲。
  寇仲低聲道:「誰來找我呢?這麼晚了。」
  不片刻輪到徐子陵這間房敲門聲響,接著是把嬌滴滴的聲音道:「寇仲!寇仲!」
  寇仲一呆道:「是楚楚!真糟!」跳了起來,三步並作兩步,把門拉開。
  楚楚見到寇仲,立時喜上眉梢,目光越過寇仲的寬肩,偷瞥了徐子陵一眼,探手拉著寇仲袖子,扯了他出去。
  好一會,寇仲才漲紅著臉回來,拭嘴咋舌道:「熱情得真厲害,還想拉我入房去,她定非第一次,否則就不會像剛才般教導有方。」
  徐子陵駭然道:「你這麼就真的干了嗎?」
  寇仲沒好氣道:「去你的!只是親個嘴兒,撫撫香肩吧了!正事要緊,我們起程吧!」
  兩人並肩離開住宿的院落,朝大門方向走去。
  天空下飄著羽毛般的細雪,星月無光,有種濃得化不開的寧逸感覺。沿途遇上幾起家將,都沒有截停他們。
  到了正門的主廣場時,屠叔方從後面趕上來道:「你們要到哪裡去?」
  寇仲答逍:「悶得發慌,想到外面逛逛!」
  屠叔方親切地搭著兩人肩頭,陪他們穿過大門,來到街上,低聲問道:「今天見大龍頭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兩人都不知該如何答他,一時啞口無言。
  街上行人稀少,撞上的都是在寒風中瑟縮著匆匆而過的路人,分外顯出三人步履的沉重,有種緩慢得教人心頭沉滯之感。
  屠叔方歎道:「大龍頭是真的受傷了,對嗎?」
  兩人茫然點頭。
  屠叔方又道:「大龍頭有沒有說那偷襲他的人是誰?」
  寇仲搖頭道:「他沒有說,我們卻猜到那是李密。」
  屠叔方劇震了一下,沉吟不語。
  徐子陵環目四顧,屠叔力道:「不用看了,保證沒有人敢跟粽你,沉落雁還沒有那膽子。」
  寇仲吃了一驚道:「那婆娘什麼時候回來的?」
  屠叔力道:「昨大才回來。」
  又道:「我早疑心是李密做的。他最顧忌就是大龍頭的武功。這半年來大龍頭定不好過。不但要裝作沒有受傷,還要南征北討,但若非如此,李密早作反了,真虧了大龍頭。」
  寇仲乘機問道:「大龍頭現該肯定了傷他的人是李密;召他回來開會譏,是否要殺了他呢?」
  屠叔方搖頭逍:「自擊敗張須陀後,他們都互相防備,除非正面衝突,否則誰都不會被對方所乘。唉!李密每贏一場仗,大龍頭的地位便受一次動搖沖激,使我們處於完全挨打的局面。大部分將領均暗中表示只對李密效忠。現在大龍頭傷了,我們更沒有與李密對抗的本錢。」
  徐子陵道:「那為何不勸大龍頭一走了之,到別處另建基業,勝過在這裡等人來宰割。」
  屠叔方停下步來,苦笑道:「此事須由大龍頭決定,我們只能依命行事,我要回去哩,你們不可太夜回來。」
  揮手去了。
  兩人聽得心似鉛墜,茫然朝黛青院的方向走去。
  寇仲仰起臉孔,任由雪花飄落臉上,感受著那冰寒的感覺,歎道:「爭天下的大業尚是剛剛起步,瓦崗軍便出現內訌,看來瓦崗軍都不是爭大下的料子。」
  徐子陵感慨道:「都在說是爭天下了,自然是人人你爭我奪,大有大爭,小有小爭。仲少你還有與趣加入爭奪嗎?」
  寇仲精神一振道:「若給李密,老爹那種天生奸人得了大下,萬民豈非要遭殃,那不若由我們來當皇帝。」
  徐子陵哂道:「皇帝只能有一個,由你來當好了,我才沒與趣。」
  寇仲哈哈一笑,抬頭看善黛青院特大的院子和金漆招牌,喜道:「到了!」
  徐子陵扯停他道:「是否進去見人便說是找佩佩呢?」
  寇仲愕然道:「不找佩佩找誰?」
  徐子陵道:「這處是沉落雁的老巢,她雖不敢派人明目張膽跟蹤我們,但總不會任我們四處亂闖而不聞不問。事後若派人來查采,發覺我們竟第一次來就指明要找佩佩,像是老相好的樣子,不由此生出疑心就奇了。」
  寇仲一拍額頭道:「都是你想得周到,那該怎麼辦,是否不去呢?」
  徐子陵道:「去還是要去,不過卻須由鴇婆自己介紹才成,到時再隨機應變吧!」
  寇仲與奮道:「莫要糊襄糊塗的失了身。我給楚楚撩起的火頭現在尚未熄滅哩!」
  嘻笑聲中,兩人大搖大擺地步入黛青院裡。
  把門大漢見他們外袍上繡有龍頭府的標誌,那敢怠慢,打躬作揖迎他們進入會客大堂內,交由鴇母招呼。
  兩人雖從未享受過青樓內中的溫柔滋味,但對開始幾個步驟則是耳熟能詳,先出手打賞,才在一組椅子坐下。
  大堂內鬧哄哄一片,數名俏婢在六、七組客人中來回穿梭,侍奉周到,調笑不禁,春意盎然。
  侍候他們的是個叫蘭姨的鴇婆,半老徐娘,仍是頗有姿色,只看她的風姿,便知巴陵幫經營的都是第一流的妓院。
  蘭姨見兩人身型俊偉,徐子陵儒雅瀟灑,寇仲氣宇軒昂,如此人材,還是首次遇上,一對美目差點射出欲焰,笑臉如花道:「兩位公子是否剛投效大龍頭隨著他凱旋歸來,否則怎會今晚才頭一遭來哩!」
  寇仲接過俏婢奉上的香茗,笑嘻嘻逍:「什麼事都有第一遭的。今次這第一遭便遇上蘭姨這麼迷人的美人兒,我們前生說不定曾是夫妻哩!」
  蘭姨聽得掩口嬌笑,花枝亂顫道:「公子真懂哄人,小心奴家不理眾女兒的怨懟,先來纏死了你哩!」
  徐子陵見寇仲裝得活似花叢老手的模樣,心中好笑,旁觀不語。
  蘭姨那肯放過他,美目掃來,媚眼連拋道:「徐公子就比你文靜多了,不過一樣是那麼使奴家意亂情迷。」
  寇仲軟癱椅上,花不迷人人自迷的哂道:「情迷是應該的,若讓這小子到了你床上,你看他還能裝出現在那道貌岸然的酸學究樣子嗎?」
  見到徐子陵脹紅了臉,蘭姨笑得樂不可支。探手過來拍了拍寇仲大腿,喘著道:「寇公子現在已這樣了,到了床上豈非要弄死人嗎。」
  寇仲心中苦笑,若真到了床上,自己根本不知該如何著手,表面當然仍裝出縱橫情場的樣子,一拍扶手道:「這裡最紅的是那幾個妞兒?」
  蘭姨欣然道:「最高身價的都給人訂了,但見是兩位公子,奴家破例安排她們來打個轉,人家先行個見面,再預約後會如何?」
  徐子陵微笑道:「先念她們的芳名來聽聽好嗎?」
  蘭姨隨口說出了五、六個名字,什麼翠兒、卿兒,偏是沒有佩佩在內。
  寇仲兩眼一轉,笑道:「除蘭姨外,今晚誰才可陪我們樂一晚兒呢?」
  蘭姨狠狠橫了他一眼,風情萬種道:「寇公子再逗奴家,看奴家肯放過你嗎?」又說出一串名字,仍是沒有佩佩在內。
  寇仲和徐子陵大感頭痛,這時才悔恨沒有向香玉山問清楚一點。但這時又騎虎難下。
  往日兩人雖嚮慕青樓,但際比危機四伏的時刻,既心懸素素,又急於脫身險境,那來偎紅倚翠的心情。
  但若這麼掉頭就走,卻是於理不合;而若追問下去,定會啟人疑竇。照常理想,總不會整個青樓上上下下都是巴陵幫的人,一個不小心,就會洩露秘密。
  忽然有人來到蘭姨身側,俯身湊到她耳旁說了幾句話。
  那人去後,蘭姨臉色變得有點不自然,勉強笑道:「剛好有閒上房空了出來,不若奴家先帶兩位公子前去,好過呆擠在這襄。」
  兩人均知內有別情,暗忖可能是那「佩佩」知道他們來了,遂欣然隨她登樓而去。
  房門敞開,映人眼簾是安坐房內的沉落雁,正以迷人笑容,歡迎他們。
  蘭姨低聲道:「奴家只是依命行事,請兩位公子見諒。」
  兩人有若給冷水當頭澆下,大叫倒霉。
  寇仲細察除侍候的小婢外,便似再無伏兵後,昂昂然的走了進去,在她對面坐下,徐子陵只好坐在他旁。
  小婢退出去後,寇仲斜眼兜著她道:「今晚陪我還是陪他?」
  沉落雁淡淡道:「當然兩個都陪了,但只限於在這廂房裡飲酒談心。」
  今夜她穿回白色素服,後方窗外則是細雪飄飛,兩人都感到很難對她生出敵意,但又知動輒就是大禍臨頭,那感覺確教人心生矛盾。
  徐子陵哂道:「有話快說,少爺還要回家睡覺呢。」
  沉落雁舉起酒杯,欣然道:「長夜漫漫,把酒談心,乃人生快事,讓落雁先敬兩位一杯。」
  寇仲笑嘻嘻道:「怎知這些酒是否給你下了藥?」
  沉落雁沒好氣的放下酒杯,笑道:「若要下藥,我就不會現身哩!好沒長進,放著龍頭府那些大部分來自楊廣行宮的妃嬪不去尋歡,卻要到這裡來花銀子買笑,男人是否都像你們那麼賤骨頭的?」
  寇仲反唇相稽道:「有人受了人家恩德,不思報答,只是想著如何把恩人謀害,那些人又是否天生狼心狗肺呢?」
  沉落雁「噗哧」笑道:「罵得好!不過我現正是報恩來了。究竟耍落雁委身下嫁你們哪一位少爺哩。」
  徐子陵不悅道:「又來了!再是這樣,我們立即拂袖離開。」
  沉落雁道:「徐少爺莫要動怒,最近江湖傳聞,宇文無敵給你們殺得落慌而逃,這樣下去,說不定有一天你們的聲勢能追上現在正如日中天的跋鋒寒和『影子刺客』楊虛彥呢。」
  兩人聽得跋鋒寒之名,又知悉「影子刺客」的名字,均感心神顫蕩,隱隱感到這兩個人,終有一天會成為他們對手。
  沉落雁細察他們神色,大訝道:「原來傳言非虛,這麼看來,的確是你們自行運功把散功藥迫出體外的。難怪當時你們的額際隱現汗光哩。」
  寇仲笑道:「怎麼都與你無干,長話短說,少爺我還要尋歡作樂。」
  沉落雁微笑道:「那就先答落雁一個問題,當今群雄中裡,有誰能及得上密公呢?」
  徐子陵脫口道:「李閥又如何?」
  沉落雁不屑道:「四閥之主中,論武功,李淵只能排在榜末;論才略,他亦是倒數上來第一人。為人膽小怕事,優柔寡斷,更像你們般貪戀美色;明知是殺頭之罪,仍私下受了晉陽宮宮監裴寂從原屬楊廣所有的宮女中挑出的兩名絕色,這樣的人何能成大事,你們的眼光不致於差得如此厲害吧?」
  兩人那知李淵是這樣的人,不過只看李世民千方百計迫他作反,便知沉落雁所說雖不中亦不遠矣。
  沈落雁得意地道:「至於你們的老爹杜伏威,只是黑道梟雄的級數,在江湖上爭地盤是綽有裕餘,但爭天下嘛?何時才輪到他?」
  頓了頓續道:「現在密公開倉濟民,又傳檄天下,數楊廣十大罪狀。天下人心,無不歸向,識時務的,都該知逍誰才是真命之主。」
  徐子陵冷笑道:「你開口閉口都是李密,究竟置大龍頭於何地?」
  沉落雁好整以暇道:「那只能怪你自己糊塗。今天翟公已正式知會我,要我通知密公,他將退位讓賢,一俟眾將領齊集,便會公告此事。所以我開口閉口都說密公,究竟有什麼問題呢?」
  兩人聽得臉臉相覷,這才知道翟讓已公開認輸,把瓦崗軍大龍頭之位讓了出來,登時有如釋重的感覺。
  一場干戈,該可遏止吧。
  沉落雁俏目亮了起來,閃過莫測高深的異芒。
  寇仲仍不服氣,道:「其它三閥又如何?他們肯坐看天下落人你們瓦崗軍之手嗎?」
  沉落雁油然逍:「宋閥勢力偏於南方,只能依附北方之勢成事,可以撇開不論。獨孤閥和皇室關係太深,唇亡齒寒,亦無爭天下之力。只有宇文閥人材眾多,可以稍有作為。可借當了這麼多年走狗,仇家遍地,楊廣若亡,宇文閥只會成為眾矢之的,任他們有三頭六臂都應付不了。嘻!你們就不肯放過宇文化及了,落雁說得對嗎?」
  兩人被她說得啞口無言。
  此女對大下形勢瞭若指掌,難怪會被李密重用。
  徐子陵道:「那郭子和、劉武周、梁師都三人又如何,他們都有突厥在背後撐腰,你的密公怕也非是畢玄的對手吧!」
  沈落雁從容自若道:「那恰好是他們最大的弱點,坦白說,你們希望突厥人的魔爪伸入中原嗎?密公常說,逆人心者必敗,楊廣就是最好的例子。」
  寇仲欲言又止,終沒說出口來。
  沉落雁笑道:「你是想說竇建德、王薄,又或沉法興、李子通、徐圓朗等人嗎?群雄中只有我們瓦崗軍緊握運河黃河交匯的咽喉位置,西迫東都,東臨江都,單從地理形勢看,便無人可與我們爭鋒了。」
  寇仲拗她不過,歎道:「說到底,你都是想找們說出『楊公寶藏』的秘密,這樣好了,你就下嫁我們其中之一,那寶藏就可給你拿給密公獻媚了。」
  沉落雁見費盡唇舌,仍不能說動兩人,大嗔道:「去你娘的貧舌小鬼,看我不把你的舌頭勾出來。」
  兩人想不到一向斯文溫柔的她也學他們般說粗話,登時樂不可支。
  沉落雁終動了肝火,拂袖而起道:「這叫敬酒不吃吃罰酒,若你們能安然無損的離開滎陽,我沉落雁就……」
  兩人交換個眼色,大聲接下去道:「就同時嫁給你兩個小鬼。」
  沉落雁呆了一呆,接著回復本色,嫣然笑道:「就那麼辦吧!」
  聽著她遠去的足音,兩人都頭皮發麻。
  她為何不立即對付他們呢?是否有更大的陰謀在醞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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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26

第十二章 大禍忽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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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翟讓邀他們共進早膳,陪同的有王儒信和屠叔方,卻不見翟嬌。
  翟讓顯得落落寡歡,問了他們幾句起居近況後,便獨自喝悶茶。
  其它四人只好陪他默不作聲。
  忽然翟讓沒頭沒腦的問了句:「那邊的情況怎樣了?」
  王儒信卻明白他想問什麼,答道:「昨天我和徐世績碰過頭,他說密公想再奪黎陽倉,自攻佔洛口後,各地起義軍紛來歸附,使我軍聲勢更盛。」
  翟讓悶哼一聲道:「楊廣那方而有什麼動靜?」
  王儒信道:「王世充現在到了洛陽,密謀反攻。此人為朝廷有數大將,又精通兵法,密公今趟會遇上勁敵了。」
  寇仲低聲問屠叔方道:「徐世績是什麼傢伙?」
  屠叔方微笑答道:「他與祖君彥並稱瓦崗雙傑,又是沉落雁的情郎。不過沉落雁到現在仍不肯嫁他。」
  寇仲和徐子陵大感愕然,原來沉落雁已名花有主,心中都泛起酸溜溜的無奈感覺。
  王儒信又道:「聽說有個叫魏征的隋官,負賈管理設在武陽郡的『丞元寶藏典』,三日前把整套寶藏典獻與密公,使李密為今更成了起義軍中最有威望的人物。」
  寇仲和徐子陵見王儒信像在不斷刺激翟讓的樣子,都心感奇怪。
  翟讓按桌而起,望著寇徐兩人柔聲道:「你們跟找到園內走走!」
  兩人摸不著頭腦的隨他走到園中。
  翟讓負手前行,一副深思的神情。
  雪早停了,但地上積雪盈尺,樹上掛滿冰條,幾個僕人正忙於掃雪,見
  翟讓來到,慌忙下跪叩首。
  翟讓來到園中小亭內,仰首望天,背著兩人道:「坐下!」
  兩人茫然坐下。
  翟讓沉聲道:「自聽到有關你們的事後,我便派人查采有關你們的過去。昨晚才有報告回來,真想不到你們竟早名傳江湖,可知李密有很多事都在瞞我。」
  接著轉過身來,目光灼灼望著兩人道:「你們真的知道「楊公質藏」所在嗎?」
  寇仲苦笑道:「若知道的話,我們早去取寶了。」
  雀讓點頭道:「這才合理。無論羅剎女怎樣愛惜你們,她終是高麗人,不會在這等國家興亡大事上倍任你兩個中原人。」
  兩人心中暗叫僥倖,翟讓作如此想就最好了。
  翟讓歎了一口氣道:「若我像你們般年青,定會遠離這裡,待內傷復愈後,再打江山。但現在我年紀大了,沒有勇氣再來一次了。」
  接著冷哼道:「若非李密以毒計暗算找,今天鹿死誰手,尚是未知之數。」
  見兩人全無訝色,點頭道:「你們早猜到那躲在箱子暗算我的人是李密了。」
  兩人只好點頭。
  翟讓呼出一口氣道:「我絕不可讓敵我任何一方的知道我真的受了內傷,連王儒信都以為李密暗算我不著,所以才激我出手殺死李密,把大權奪回來。」
  徐子陵愕然道:「那你為何又通知沉落雁要讓出大龍頭的位置呢?豈非明著告訴他們你受傷了。」
  翟讓色變道:「你們昨晚碰上沉落雁嗎?」
  兩人把經過說了出來。
  翟讓臉色變得無比難看,歎道:「你們中計了,根本沒有這回事。她故意這樣說出來,就是知道你和我現時關係密切,所以試采你們的反應。假若你們一點不覺奇怪,就證明我確是身負內傷。」
  兩人愕然以對,心情難過無比。
  翟讓回復平靜,淡淡道:「不要自責。一來由於你們經驗尚淺,更因沉落雁狡猾如狐,現在惟有謀求補救之法。」
  徐子陵歉然道:「我們累了大龍頭!」
  寇仲內疚得差點想要自殺,一拍石桌道:「我們根本不該溜出去。」
  翟讓在他們對面坐了下來,臉色無比凝重的道:「惟有將計就計,真的把寶座讓出來,希望能拖延一段時日。」
  頓了頓續道:「現在翟某有一事托付你兩個,就是請你們把嬌兒送往某一地方。那我就可無後顧之憂,放手與李密周旋。」
  兩人大感頭痛,對著這個難服侍的翟嬌,一時半刻已嫌過長,何況是一段長時間。
  寇仲歎道:「沉落雁最很我們兩人,昨晚走時曾說過保證我們不能活離此城,大龍頭找錯人了。」
  翟讓呆了好半晌,才沉吟道:「天下誰不想擒捕你們,但你們仍能自由自在,可知你們自有一套本領。」
  徐子陵忙謙讓道:「那是因為對方都沒存心殺我們,更兼那時只有我們兩人,逃趟起來自然容易多了。」
  翟讓點頭同意,道:「那我就另作安排,送走嬌兒。要不要把素素一併送走呢?」
  兩人忙道;「似乎不用吧!」
  翟讓苦笑道:「是我縱壞了她,嬌兒自少便弄得人人都怕了她,不遇她和素素卻特別好,唉!」
  兩人想起他要素素相陪王伯當,對他的欷歔感自不會生出半點同情心。
  翟讓有感而發道:「到你們坐上我的位置,便會知道很多時都要做些違心的事,我就是不夠李密狠,才弄到今日這田地。」
  兩人都不知該怎樣安慰他才對。
  翟讓忽然脫下左手中指一個龍紋指環,塞入寇仲手裡,道:「嬌兒今天就走,明天才輪到你們,李密一天末回來,滎陽仍是在我的掌握裡。」
  寇仲低頭看看掌中戒指,一頭霧水道:「這是……」
  翟讓沉聲道:「我本沒有顏臉求你們助我。可是為了不讓手下懷疑我心怯,所以只能要你這兩個外人去做。」
  徐子陵道:「大龍頭有何差遣,請說無妨。」
  翟讓道:「假若我拖延之計成功,你們就拿這指環到樂壽找竇建德。此人才智武功,均在我之上,與我曾有過命交情,你們可把我的情況如實告他,以後的事,就瞧他怎辦了。」
  寇仲收起指環,斷然道:「這等小事,我們必可給人龍頭辦到。」
  翟讓忽然露出一絲冷狠的笑容,低聲道:「他不仁,我不義,只要我漏點秘密給王世充知曉,保證會教李密吃上一次敗仗,那時他每戰必勝的神話就不攻自破了。」
  寇徐都聽得心生寒意。
  他們現在雖是站在翟讓的一方,但對他的為人手段卻是不敢恭維。
  翟讓似乎知道自己說溜了嘴,道:「你們可以回去了。我還想在這裡坐一回,安排好你們籬去的計劃時,會通知你們。」
  兩人鬆了一口氣,慌忙告退。
  想起李密隨時會來,找到屠叔方,寇仲要了一把長刀,徐子陵則要用短戟,暗忖由這刻開始,睡覺都要摟著兵器才成。
  兩人又去找素素,告訴了她明晚就走,這才回到院落練功。
  一天就那麼過去了,晚飯後,兩人躲回房裡。
  寇仲道:「橫豎惡婆嬌今晚便走,不若要素姐住到我的房去,而我們則學以前般睡在一塊兒,有起事來,逃命都方便點。」
  徐子陵同意道:「老翟現在有求於我們,絕不敢反對。我們做什麼他都只能隻眼開隻眼閉當作看不見。」
  話猶未已,敲門聲響,素素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道:「你們在嗎?」
  兩人大喜,忙迎素素進房。
  豈知她門才關上,便摟著兩人痛哭起來,嗚咽道:「小姐走了!」
  兩人想起翟嬌,無論怎樣努力,都不能投進素素的傷感中。
  好言安慰後,素素才稍為平靜,但一對秀目早哭得又紅又腫。
  素素淒然道:「現在你們是姐姐唯一的親人了,你們會離開姐姐嗎?」
  寇仲為了令她寬心,笑道:「當然不會,除非姐姐真的愛上那義氣山,嫁了人則自然輪不到我們來愛惜姊姊哩。」
  素素破涕為笑,嬌嗔地薄責了他兩句。
  兩人忙施盡法寶,到她似乎忘了翟嬌時,才作出她住到鄰室的提議。
  素索美眸一轉,赧然道:「榻子這麼大,不若我們三個人睡在一起,豈非更安全嗎?」
  徐子陵嚇了一跳道:「這怎麼行?」
  索素嗔道:「你不要想歪了,我們姐弟之間,可昭日月,只是比平時親熱點那樣子吧了!這可是人家心中一個夢想。」
  寇仲囁嚅道:「若給人知道,會怎麼想呢?」
  素素俏臉微紅,決然地道:「誰會知道呢?你們難道不覺得好玩嗎?」
  徐子陵洒然道:「姐姐都不怕,我們怕什麼。今晚就讓我們三姐弟同床共枕,仲少你可不准有不軌行動。」
  寇仲叫起撞天屈道:「我仲少是什麼人,何況我對姐姐敬若仙子,小陵你快向我道歉。」
  素素欣然道:「有我信任你就成了。」
  徐子陵警告道:「寇仲這小子睡覺時最愛舞手弄腳,多年來我都不知給他打了多少拳,踢了多少腳。」
  寇仲苦笑道:「最多姐姐睡到你那邊好了。」
  索索搖頭道:「不!我要睡在你們中間,兩個都是我的好弟弟嘛。」
  兩人湧起想哭的感覺,現在三姐弟確是相依為命了。
  徐子陵提醒寇仲道:「小心楚楚來找你,那就會撞破我們的大計。」
  素素「啊」的一聲叫起來。從懷裡掏出一條鑲了玉墜的鏈子,正容道:「我今趟來,就是為楚楚帶這玉墜子來給你,並囑我要親眼看著你戴在頸上。」
  寇仲一震道:「她是否陪你小姐一道離開。」
  素素又觸起心事,秀眸一紅,垂首點頭。
  寇仲木然把鏈子珍而重之的戴上,接著歎了一口氣道:「為何男女之情,都是這麼令人痛苦的呢?」
  徐子陵跺足道:「你該早向老翟提出把她留下來嘛。」
  寇仲苦笑道:「當時我根本沒想過她。但現在又感到很難過,好像我失了生命裡某種很珍貴的東西那樣。」
  徐子陵代他問素素道:「知否你小姐到了哪裡去?」
  素素搖頭道:「連小姐自己都不知道,只有屠叔方才清楚。」
  徐子陵道:「明天問老翟不就行了嗎。」
  寇仲略感釋然,回復笑嘻嘻的樣子,逗素素道:「姐姐!可以上床了嗎?」
  素素盈盈而起,踢掉靴子,脫去綿袍,露出比前更豐滿的曲線。
  徐子陵忙道:「不耍再脫了!有起事來走都快一點。」
  素素跺足嗔道:「小陵真是的,誰要再脫呢!」
  三人雖口口聲聲說得活似李密今晚就要來攻打大龍頭府的樣子,但事實上誰都不認為李密今晚真的回來。
  寇仲從箱子裡的衣服抽了一條腰帶出來,擲給徐子陵,笑道:「這救命索交你保管,發生事故時,由你把素姐縛在背上,我則負責開路,殺出重圍。」
  素素打了個寒噤道:「不要說得那麼可怕好嗎?」
  徐子陵掀開垂帳,恭敬道:「姐姐請!」
  素素笑意盈盈的鑽入帳內,睡在正中處。
  兩人手忙腳亂的吹熄了油燈,脫下外袍。
  他們分別由床腳處兩邊上床,睡到素素兩側。
  室內的暗黑中,三顆心兒忐忑跳動著。
  素素忽地咭咭嬌笑,喘著氣道:「你們今晚不跌落地上才怪,靠近人家點不好嗎?」
  兩人笑嘻嘻地靠近了她,三人心中都湧起無限的塭馨和暖意。
  素素把被子蓋著大家,歎道:「就算今晚便死了,姐姐能有你這兩個好弟弟,便覺沒有白活。」
  旋道:「咦!為什麼你們連靴子都不脫下?」
  兩人同時捧腹狂笑。
  寇仲辛苦地喘氣道:「逃走起來時方便點啊!」
  素素大嗔,坐起來便耍為兩人脫靴,鬧得不可開交時,「批啪」一聲不知從何處傳來,接著是叫嚷聲。
  寇仲跳了起來,推窗外望,只見前院處火焰沖天而起,聲勢駭人。
  這時徐子陵和素素來到他旁,目睹情況,都呆若木雞。
  寇仲道:「火起得這麼奇怪,定是內奸所為。」
  話猶未已,喊殺聲忽由四方八面傳來。
  徐子陵冷靜跪下,叫道:「姐姐快伏在我背上。」
  素素嚇得雙腿發軟,要靠寇仲攙扶才在背後摟緊了徐子陵。
  徐子陵雖感素素的肉體有高度的誘惑力,但他心境純潔,忙收攝心神,不朝那方向去想。
  素素只覺這弟弟的寬背溫暖安全,兼之嚇得失魂落魄,一時也不涉遐想。
  兵器交擊之聲不斷傳來。
  寇仲把素素綁好後,為徐子陵取來短戟,自己則提起長刀,冷然道:「你隨在我背後,假若失散了,就到黛青院集合,千萬不要試圖離城,李密絕不會容任何人離城的。」
  言罷沖窗而出。
  徐子陵收攝心神,緊跟其後。
  寇仲竄上高處,只見處處都是頭紮紅巾的武士,正向龍頭府的家將侍衛展開屠殺,連丫環婢僕都不放過,一時哭喊震天。
  翟讓的聲音在左方響起道:「反賊李密,可敢與我翟讓單打獨鬥?」
  李密那柔和好聽的聲音響應道:「人龍頭有請,李密怎敢不奉陪。」
  徐子陵這時追到他身旁,叫道:「這是唯一逃走的機會了!」
  寇仲心中明白,如不趁翟讓牽制住李密主力的一刻逃走,就永遠都走不成了。
  一聲大喝,寇仲提刀望右方的屋簷飛去。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27

第五卷

第一章 僅以身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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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翟讓的大龍頭府多處起火,且不住蔓延,火光燭天,映得天上的烏雲像一塊塊緊壓人心的大石。火勢雖愈趨猛烈,卻無人救火,府內則喊殺震天,伏屍處處。李密方面的人都穿上黑色夜行衣,易於辨認。
  寇仲提刀開路,徐子陵背著素素緊隨在後,剛躍上一處瓦面,便有四名黑衣大漢瘋虎般撲至,他們見寇徐兩人非是身穿黑衣,立即運劍劈來。
  寇仲首當其衝,際此生死關頭,自然而然體內真氣貫盈,極寒的勁氣裡隱含一道暖意,一振手上長刀,發出有若風嘯的破空聲,往敵人劃去。
  那人怎想得到他的刀勢如此凌厲,最要命是對方刀鋒帶著一股森寒無比的刀氣,教人迎上時立感心生寒意,氣脈難暢。
  當此人至少分了一半功力去對抗寇仲的刀氣時,寇仲的長刀已劈在那人由進擊改為封架的劍上。
  「噹!」一聲清響過後,那人慘叫一聲,竟連人帶劍被寇仲劈得翻跌下瓦面去。寇仲亦給他反震之力弄得手腕發麻,但猛一提氣,麻痛立消。
  這時他的眼、耳、鼻等感官,均變得無比通靈,甚至連皮膚都可清楚感到因對方行動而生出的氣流變異。此時雖因經驗尚淺,不能有如「目睹」,但終有一天即管蒙著雙眼,也大可推知對方的進攻招式。
  去了帶頭攻至的敵人後,另三人顯是大吃一驚,身形滯了一滯,立露出一個可供進襲的空隙。
  寇仲想也不想,倏地由瓦面的斜脊往上衝去,嵌入敵方成品字形中間的空位,長刀揮灑出一圈刀芒,先後掃在三人的長劍處。今趟隨李密來進襲大龍頭府的人,俱是李密麾下精選之土,人人身手高強悍猛,但偏是遇上個比他們更勇不可擋的寇仲,兼之挫了銳氣,最先被他劈中長劍的兩人,悶哼聲中,硬被他迫退開去。?
  寇仲去了兩把長劍的威脅,殺得性起,暴喝一聲,大刀加勁增速,全力劈在最主方那人劍上。
  那人揮劍擋格,只覺對方刀勁如山,渾身如入冰窖,慘叫一聲,給寇仲劈得滾下地面去。
  寇仲正暗忖自己為何會變得這麼厲害時,徐子陵由他身旁掠過,單朝朝另一名黑衣大漢擲去。
  那人方被寇仲迫退時已震得氣血翻騰,又給他冰寒的刀氣侵入穴脈,正難受得要死,忽見熱淚隨朝閃電湧來,待要舉劍封擋時,胸口如被雷說M連呼叫都來不及,仰後飛跌,當場斃命。
  另一人嚇得忙翻往另一邊瓦背,同時嘴唇發出呼嘯,召人來援,兩人交換了個眼色,不敢再留在高處,躍下地面,依記憶朝左側隔了三座房舍的東園殺去。
  只要橫過東園,翻過高牆,就可逃出大龍頭府。
  李密的手下極有組織,三五成群的往來巡覓搜索,見到不是穿黑衣者便毫不留情的殺死。
  反之翟讓方面的家將卻為一盤散沙,且人人拚命突圍,無心戀戰,強弱之勢,顯而易見。
  寇徐兩人才走了十多步,一組約十多個的敵人,由其中一座房子破門越窗衝出,狂攻而至。
  寇徐嚇了一跳,加速前衝,眨眼將雙方距離拉遠。
  寇仲怕對方以暗器傷了素素,改為殿後,三人箭矢般朝東園竄去。
  前方又有一群黑衣大漢正圍著十多名翟府家將激鬥,徐子陵本想躍上屋頂,卻見剛有個濺血的人由屋上倒跌下來。猛一咬牙,加速前衝,運朝朝背著他的兩名大漢掃去。
  兩漢驟感勁氣迫體,舍下敵人,回劍擋格。
  徐子陵狂喝一聲,短戟先掃在右方那人劍上,震得那人往橫跌去,跟著倏改招數,短戟一吞一吐,待另一人擋了個空,才覷隙而入,戟鋒刺進那人胸膛。
  在那人死於非命時,徐子陵已背著素素闖入戰圈核心處。
  寇仲如影附形的緊躡其後,大刀翻飛,擋過刺來的一把長槍,又砍翻了另一邊的一個敵人。
  正在苦苦支撐的翟府家將壓力驟減,紛紛四散奔逃,形勢混亂之極。
  寇仲回頭一瞥,見那剛被他們撇下的十多名敵人快追至背後,駭然叫道:「快走!」徐子陵亦知事態危急,只要給人截停,就是命喪當場之局。兼之素素的身體正在他背上抖顫,不由豪氣狂起,腳尖勁撐,短戟化作百十道芒光,使迎面的四名敵人紛紛退避,終破開包圍,到了東園內去。
  但在這翟府外圍之處,形勢更是險惡。
  李密顯是於此布下重兵,防止翟府的人逃生。
  只見人影處處,你追我逐,殺得星月無光。
  三人左衝右突,數次衝近東牆,都給人迫了回來,不片晌寇徐負了多處輕傷,連素素的粉背亦給劃破了皮肉。
  幸好翟府家將逃命者眾,數十人亦正往此硬闖,牽制著敵人,否則他們可能命已不保。
  而對方亦至少已給他們砍翻了十多人。
  兩人再放倒五名敵人後,只見在熊熊火把照耀中,敵人完全控制了局面,把翟讓方面餘下的三十多人截住圍攻夾殺,再不若前此的你追我逐,亂成一片。
  他們此時退入了火光不及的一處矮林裡,似乎敵人暫時將他們遺忘了。
  往西望去,翟府大部分的房字都陷進火海中,喊殺聲仍陣陣傳來。
  素素哭道:「老爺定是死了。」
  寇仲與徐子陵對望一眼,均感氣虛力怯,再無復先前之勇。
  寇仲問道:「有沒有可躲起來的地方?」
  素素剛被一聲慘叫嚇得抖索嬌呼,聞言呆了片刻,指著座落東園之北的一座水池中的假石山道:「快到那裡去!」徐子陵想也不想,背著她朝十多丈外的大水池掠去。
  寇仲追在素素旁邊,問道:「水池內有地方躲藏嗎?」
  素素急答道:「假石山裡有個養魚種的水池,千涸後成了個小方井,非常隱蔽。」
  兩人大喜,更是小心翼翼,耳聽八方,避過了兩起敵人,覷準沒人注意,趁著敵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阻截翟府家將外逃之天大良機,掠過池面,落在方圓達兩丈的假石山上。
  依著素素指示,三人擠在只五尺深,約四尺見方的小井裡,除非有人擠進石山縫隙,來到井邊,否則休想發覺三人。
  他們互相聽著對方心兒「霍霍」狂跳,好一會才像外面的喊殺聲般,逐漸平定下來。
  寇仲低聲道:「翟讓完了?」
  徐子陵待要答話,忽覺襟頭涼浸浸的,原來素素正在默默垂淚。
  暗黑裡,他雖看不到素素的表情,但卻知她這種哽咽最是淒苦,心中一酸道:「不要哭了!你老爺當年領兵起義,該早預想到或者會有今天。現在的情況,不是你殺我,就是我殺你。」
  寇仲緊貼在素素背後,亦把嘴湊到她耳邊勸道:「以後就由我們來照顧姐姐好了!」外面倏地靜寂下來,連火焰啪之聲都消失了,只有微細的衣袂破空的風聲,不時響起,顯然李密方面的人正進行徹底的搜索,找尋漏網的人。
  三人知這是生死關頭,都嚇得連大氣都不敢透出半口。兼且不時有人高提火把往石山方面照過來,但當然想不到石山之內竟有個乾井在那裡。
  過了也不知多久,忽然一陣柔和好聽的聲音在水池旁響起道:「仍找不到那兩個小子嗎?」
  寇仲和徐子陵認出是李密的聲音,立時心中叫娘不止。
  幸好對方離開他們足有四,五丈,三人又隱於石山中的方井之下,否則絕瞞不過這名震天下的高手。
  祖君彥的聲音響起道:「他們最後被人見到就在這園裡,徐小子還背著那標緻的小婢素素,後來一陣混亂,他們便不知溜到哪裡去了。」
  一陣響亮的男子聲音道:「照理他們該仍躲在府內,可是現在所有房子全燒通了頂,地道又給我們先一步堵塞了,他們能躲到什麼地方去呢?」
  沉落雁的聲音嬌哼道:「就算能逃出府外,亦休想離城。」
  井裡的寇仲和徐子陵心中大罵時,李密淡淡道:「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兩個小子逃了,若不能為我們所用,就一刀殺卻,以免節外生枝,明白了嗎?」
  祖君彥等齊聲應是。足音遠去。
  三人鬆一口氣時,沉落雁的聲音歎道:「世績,我的心有點煩亂。」
  三人這才知道剛才語聲響亮的人是李密的另一大將徐世績,也是沉落雁的情郎。徐世績奇道:「落雁你一向智計過人,胸有成竹,為何忽然這麼語調蕭索,好像了無生趣的樣子。」
  沉落雁又幽幽歎了一口氣,輕柔地道:「這兩個小子的功力每天都在進步著,一次比一次厲害,連白老六、謝黑這種好手都是幾個照面就給他們送上了西天,且是一擊致命,被他們勁氣震裂心脈而亡。若今趟我們不能把他們留下,異日必成禍患。」寇仲和徐子陵聽得豪氣狂起,這才知道原來自己在敵人心中,是這麼夠斤兩。
  徐世績冷哼道:「若非我們注意力全集中在翟死鬼身上,怎能讓他們有機會逞強。找尋他們的事交由我辦吧!就算他們逃到天腳底,我也可以把他們的屍骸提來讓你過目。」
  外面靜了下來。
  三人再耐不住勞累,相擁下睡了過去,終完成了睡在一塊兒的壯舉。
  三人先後被降下的細雪冷醒過來,寇仲和徐子陵身具《長生訣》的道家神功,當然抵得寒冷,素素身穿皮裘,兼之習過少許武功,又戴著斗篷,本可耐寒,要命的是緊貼背後的寇仲透衣傳來一股奇寒之氣,使她極感難受;而徐子陵則溫熱無比,她的身體就像分別處在嚴冬和酷暑裡,半冷半熱,也不知是痛苦還是快樂。
  徐子陵首先發覺這情況,知寇仲睡著時自發的運功行氣,低叫道:「仲少還不收斂內氣?」
  寇仲依言而行,素素才好受一點。
  此時大雪已差點把三人上方的空間填滿,寇徐兩人當然沒有問題,自然而然體內真氣往還,口鼻呼吸斷絕,進入胎息狀態。但素素無此本領,立時昏昏欲睡,呻吟道:「我很氣悶哩!」徐子陵正要推雪而出,讓素素呼吸點新鮮空氣。密集的足音由遠而近,有人道:「放掉池水,聽說他們精通水中閉氣之術,說不定躲在池底裡。哼!這水池給我細心再搜一次。」
  三人認得是徐世績的聲音,那還敢動。
  兩人聽到素素的呼吸愈轉急促,心中大急,這麼下去,只是她呼吸之聲,已足可驚動敵人,何況她卻仍可能會活生生悶死呢。
  風聲響起,顯是有人橫過池面,朝假石山掠過來。
  徐子陵正面對素素,雖被雪蒙了眼睛,看不到素素的表情,但只從她胸口的起伏,便知她瀕臨氣絕的險境,卻仍為了他兩人拚死苦忍。人急智生下,嘴巴湊上她香唇,把真氣度過去。
  素素嬌軀輕抖一下,接著平靜下來,香唇由冰冷轉為灼熱,默默接受著令她渾身舒松的真氣。
  三人感到上方有人來回走動,只好求神拜佛令對方不要踏足在他們鋪滿了雪的頭頂上,否則必會發覺有異。
  「嘩啦!」水響。
  有人打開了水閘,池水正不斷逸走。
  沉落雁的聲音在外面道:「我看他們早逃走了。這水池現在一眼望盡,那藏得了人。」
  徐世績顯然亦有同感,冷然道:「他們該仍在城裡,我們立即發動人手,逐家逐戶去找,看他們能逃到哪裡去?」
  到沉落雁等走後許久,寇仲的大頭首先破雪而出,喜道:「全走了哩!」徐子陵這才離開素素的香唇,扶著她站起來。
  原來早天亮了,大雪紛飛下,翟府變成了火劫後的敗瓦頹垣。
  素素曲膝整晚,兩腿酸麻,若非徐子陵抓著她臂膀,哪站得徐子陵見素素俏臉微紅,有點不敢瞧他的羞人樣子,原本一片純淨的心,不由想起剛才的兩唇相接,心中立時升起一種異樣感覺。
  寇仲那會放過他,湊到素素耳旁道:「姐姐給小陵親了嘴,就由他娶你好嗎?」素素嗔道:「不准你亂說,小陵是為救我嘛!怎可以這樣說。」
  寇仲拍額自責道:「罵得好!我差點忘了嫂溺也要援之以手,所以小陵在這情況下也可以援姐姐以……嘿!沒有什麼。」
  素素別過頭來,在寇仲唇上蜻蜓點水的吻了一下,柔聲道:「這樣公平對待,再不要笑小陵了。」
  寇仲呆若木雞時,徐子陵道:「不要胡鬧了,現在逃命要緊,怎辦才好?」
  三人這時下半身仍藏在堆滿積雪的方井裡,只上半身冒出井外。寇仲一邊為素素拂掉沾滿她秀髮香肩的雪粉,邊沉吟道:「現在我們所有希望都在黛青樓那喚佩佩的身上,不過若這麼樣去那裡找人,說不定會暴露行藏。況且現在榮陽城寸步難行,最好能找個地方,躲他娘的幾天,待風聲過後,沈婆娘他們以為我們走遠了,才去找那佩佩求她設法,如此就萬無一失。」
  徐子陵苦笑道:「現在誰敢收留我們?」
  素素顫聲道:「他們說過要逐家逐戶的搜索,我們不若仍是留在這裡算吧,」
  寇仲笑嘻嘻道:「這種天時,留在此處不被冷死也會餓死,哈!姐姐知否沉沉落雁的賊窩在哪裡?」
  素素吃了一驚道:「你不是要躲到她家吧?」
  寇仲笑道:「有什麼地方能比那處更安全?這婆娘現在奉了李密之命找我們,該沒空回家睡覺,我們就乘虛而入,到她家將就幾天。到她回家時,便代表了停止搜索,我們便可去找佩佩了。」
  徐子陵大為意動,點頭道:「照理沈婆娘該不會連自己的賊窩都不放過,此計確是可行。」
  素素仍不放心,惶然道:「但她家還有其它人嘛!」寇仲得意道:「不外一些婢仆下人,難道她能在那裡屯駐重兵,把閨房闢作戰場嗎?哈!徐世績來了則自當別論。」
  素素終被說服,說出了沉落雁府第的位置。
  三人待至天黑,今趟換了由寇仲背起素素,展開鳥渡術,飛簷走壁的朝沈落雁居所潛去。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27

第二章 大隱於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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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非素素曾陪翟嬌去找過沉落雁,就算手上拿有她地址,恐怕仍要費一番工夫才能找到這心狠手辣美人兒的香居。
  沉落雁的居所座落城東的民居之中,房舍鱗次節比,包括她的香居在內,數千間院落,一色青磚青瓦,由小巷相連,形成深巷高牆,巷窄小而曲折,數百道街巷曲裡拐彎,縱橫交錯,都以大青石板鋪地,形式大同小異。
  三人冒雪來到這裡時,就像走進一座迷宮裡,難以認路。尤其在這入黑時分,只憑房舍透出的昏暗燈光,更是如進鬼域。
  但他們卻有非常安全的感覺。
  在這種地方,要打要溜,都方便得很。
  寇仲掠入其中一條巷裡,笑道:「沈婆娘定有很多仇家,才會住到這種走得人頭暈眼花的地方來。」
  徐子陵輕鬆起來,邊走邊舒展筋骨道:「初時聽沈婆娘的姦夫徐世績說什麼逐戶搜索,還真給他唬了一跳,原來只是吹大氣,他這邊來我們就那邊走,怎奈何得了我們這類武林高手。」
  素素猶有餘悸道:「你們不要得意忘形好嗎?滎陽城的人都非常擁護瓦崗軍,只要給人看到我們,定會向他們報告的……噢!」尚未說完,已給寇仲摟著蠻腰,飛上了左旁的屋瓦頂。
  徐子陵同時躍了上來,三人伏下後,俯望前方巷口深處,大雪紛飛中,人蹤杳然。
  素素訝道:「哪有什麼人呢?」
  寇仲低聲道:「我的感覺絕錯不了。真奇怪,為何我會看不到人影,聽不到聲音,偏是感到有危險在接近呢?」
  徐子陵點頭道:「我也心生警兆,看!」只見一隊十多人的青衣武士,正從巷的那邊而來,沿途逐屋敲門,不用說顯在詢問他們的行蹤。
  三人看得頭皮發麻,這徐世績確是說得出辦得到。
  當全城居民都知道有他們這麼三個逃犯時,會令他們寸步難行。
  寇仲和徐子陵都是生面人,長相又特別易認,要瞞人實是難比登天。
  搜索的隊伍遠去後,三人暗叫僥倖。若非正下大雪,徐世績只要派人守在各處制高點,再派人逐家逐戶搜索,他們定然插翼難飛。
  不過現在冷得要命,視線又難及遠,徐世績手下的人自是敷衍了事。
  寇仲恨得牙癢癢道:「一向以來,我們都只有捱打,沒能還手,大損我們揚州雙龍的威風。橫豎有黛青樓佩佩這條後路,不若我們大肆反擊,鬧他娘的一個天翻地覆,好洩了心頭的惡氣。」
  素素已是驚弓之鳥,駭然道:「這怎麼成?你們怎夠他們鬥?」
  徐子陵卻是大為意動,低聲道:「要成名自然要立威,不過我們最好先躲得穩穩妥妥,再商量大計。」
  寇仲興奮道:「姐姐來吧!」素素伏到寇仲背上時,他已大鳥般騰空而起。
  她忽然感到再不清楚認識這兩位好弟弟。
  若換了別的人,不是嚇得龜縮不出,就是千方百計逃之夭夭。
  那有像他兩人般明知敵人勢力比他們大上千百倍,仍有勇氣作以卵擊石式的「反攻」呢?
  沈落雁的香居若從門外看去,實與其它民居無異,只是門飾比較講究,不像鄰居門牆的剝落殘舊。
  但內中卻是另一回事,不但寬敞雅潔,園林與院落渾成一體,佈局清幽,建建築還別出心裁,頗具特色。
  這座名為落雁莊的莊院以主宅廳堂為主,水石為襯,復道迴廊與假山貫穿分隔,高低曲折,虛實相生。
  水池之北是座歇山頂式的小樓,五楹兩層,翹用飛簷,像蝴蝶振翅欲飛,非常別緻,沉落雁的香閨就在那裡。
  小樓後是蜿蜒的人造溪流,由兩道小橋接通後院的婢僕居室和倉房。
  落雁莊佔地不廣,但是丘壑宛然,精妙古樸,極具詩意。
  寇仲和徐子陵由側牆躍入院裡,一時都看呆了眼。想不到沉落雁這麼懂生活情趣,頗有「大隱於巷」的感歎。
  不片晌寇仲已弄清楚莊內只有四名小婢,一對夫妻僕人,都是不懂武功的。
  三人遂躲到其中一所看來久無人居的客房裡,最妙是被鋪一應俱全。
  三人那還客氣,偷來茶水喝了個夠後,立即倒頭大睡。
  到寇仲和徐子陵乍聞異響醒來時,天已大明。
  寇仲挪開素素搭在他胸口的玉臂,走到窗旁,往外窺看,原來那唯一的男僕正在園內掃雪。
  徐子陵亦下床來到他旁,低聲道:「雪停了哩!」寇仲邊看邊道:「你肚子餓不餓?」
  徐子陵道:「餓得要命!」寇仲低聲道:「我們絕不能在這裡偷東西吃,否則定會給人發覺,讓我去張羅些食物回來吧!」徐子陵道:「就這麼到街上去會很危險的。」
  寇仲笑道:「放心吧!只要我們不是三個人走在一起,便沒有那麼礙眼,順便探探風聲也好。」
  徐子陵知他詭計多端,又確是餓了整晚,叮囑道:「早去早回。」
  寇仲一聲領命,由後窗溜了出去。
  徐子陵閒著無事,待要盤膝默坐,床上的素素叫道:「李大哥!李大哥!」徐子陵大吃一驚,撲上床去,掩著素素香唇。
  素素驚醒過來,定了定神,秀目立即射出驚惶之色,徐子陵放開手時,她低呼道:「是否敵人來了。」
  徐子陵搖頭道:「不!只是姐姐夢囈,我怕驚動了外面掃雪的人罷了!」素素放下心來,俏臉轉紅道:「我在夢中說什麼?」
  徐子陵心中暗歎,淡淡道:「沒什麼!我根本聽不清楚。」
  素素坐了起來,蹙起黛眉道:「小仲到哪裡去了?」
  徐子陵說了後,她又擔心起來。
  忽地足音傳來,兩人嚇得忙把被鋪折疊回原狀,躲到床底去。
  剛躲好時,兩名小婢進來掃拭塵埃,還捧來新的被褥。
  其中一婢道:「小姐足有八天未回來,前晚龍頭府又給燒了,現在城中謠言滿天飛,真教人為小姐擔心。」
  床下的徐子陵暗忖擔心的該是其它人,而絕非沈婆娘。
  另一婢笑道:「小菊你這叫白擔心。昨天密公才領兵出城去攻打黎陽倉,龍頭府一事是勢所難免,誰叫翟老鬼死不肯讓位,論才幹他哪是密公對手。」
  小菊訝道:「蘭姐怎會知得這麼清楚的?」
  小蘭得意道:「當然有人告訴我哩!」小菊笑道:「定是李傑那傢伙,嘻!你和他有沒有一塊兒睡過覺呢?」
  接著兩女追追打打的溜走了。
  兩人由床下鑽了出來,徐子陵鬆了一口氣道:「李密走了!其地的人我就不那麼怕了。素素挨著他在長椅坐下,道:「他們人多勢眾,你們只得兩對拳頭,又要分神照顧我,千萬莫要強逞英雄啊。」
  徐子陵滿神氣道:「不要小看你這兩個弟弟,這兩年我們都不知經歷過多少事故。而且每次死裡逃生之後,功夫都像變得更好。嘿!姐姐在這裡休息一會,我四處走走看。」
  素素忙抓著他臂膀,失聲道:「給人發覺了怎麼辦?」
  徐子陵信心十足道:「我自幼擅於偷雞摸狗,怎會失手。所謂知己知彼,愈能清楚這裡的情況,有起事來愈有把握應付。」
  素素無奈,只好放他去了。
  提心吊膽的等了半個時辰,獨守無聊,不由又為翟府被害的人暗自垂淚,幸好徐子陵神色興奮地回來,手裡還拿著一冊卷宗,得意道:「全賴跟陳老謀學了幾天功夫,才找到沈婆娘這藏在秘格內的寶貝。」
  素素見他回來,心內淒惶盡去,勉力振起精神道:「誰是陳老謀?」
  徐子陵坐下珍而重之的把卷宗放在膝上,道:「陳老謀是巨鯤幫的人,專責訓練幫徒如何去盜取情報,再出賣變錢。噢!他回來了。」
  素素循他目光望去,寇仲正捧著兩大包東西由前廳推門而入,笑道:「一包是衣服,一包是美食,大功告成,最妙是婢僕們都回了後園住處呢。」
  徐子陵和素素齊聲歡呼,大吃大喝時寇仲眉飛色舞道:「徐世績這小子把整個滎陽城搜得差點翻轉過來,每個街口都設有關卡,邏卒處處,我見勢頭不妙,惟有逐家逐戶去偷,且地點分散,包保沒有人懷疑。」
  素素道:「小陵都偷了東西哩!」徐子陵這才記起匆忙納入懷內的卷宗,取出來遞給寇仲道:「你看這像不像是沈婆娘在各地眼線的名冊,還注有大小開支、錢銀往來,諸如此類的記載。」
  寇仲把吃剩的饅頭全塞進口內,騰出兩手來翻閱,含糊不清的道:「哈!讓我的法眼看看,保證什麼都無所遁形。這傢伙的名字真怪,叫什麼陳死鴨,還有地址和聯絡手法,上個月更受了百兩銀子,原來錢是這麼易賺的。」
  素素湊過去一看,嗔道:「人家叫陳水甲,不是陳死鴨,亂給人改名字。」
  寇仲雙目放光道:「憑這寶貝,小陵你看可否狠狠敲沈婆娘一筆呢?」
  徐子陵冷哼道:「她這麼害我們,怎是銀子便可賠償的?」
  素素駭然道:「若把這東西交給官府,會累很多人抄家問斬。」
  寇仲把名冊納入懷裡,笑道:「我們怎會便宜皇帝小兒,至於有什麼用途,將來再想好了。」
  轉向徐子陵道:「該是我們還點顏色的時候。不知是誰把我們畫得那麼形似神足,現在我們三人的尊容,貼滿街頭,使得我們想到黛青樓找佩佩都變得非常危險呢。」
  徐子陵道:「剛才我在後院的倉房裡發現了十大壇火油,只要找到徐世績小子的住處,就可一把火把它燒掉,以牙還牙。還未告訴你,李密去了打仗,不在城裡。」寇仲啞然笑道:「徐世績只是頭四腳爬爬的走狗,橫豎李密不在,索性就去燒他的老巢,嘿!李密那傢伙的狗窩在哪裡呢?」
  見到兩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素素嘟起可愛的小嘴悶哼道:「不要奢望我會告訴你們,又說在這裡避風頭,這麼一鬧,誰那知道我們仍在城內。何況蒲山公府高手如雲,你們去鬧事只是送死而已!」寇仲笑道:「這正是最精采的地方,明知我們在城內,偏是找不到人。更妙是現在軍情告急,徐世績等終不能為我們不上戰場。所以只要我們為他們製造點內憂,保證可令他們進退失據。徐子陵也道:「不若我們放火後,就引人來追,當著他們的眼前逃出城外,然後才回來接姐姐走,就更萬無一失。」
  寇仲皺眉道:「城牆這麼高,你跳得出去嗎?」
  徐子陵頹然道:「跳不出去!」素素「撲哧」嬌笑,橫了兩人一眼,嗔道:「都是愛鬧的小孩兒。」
  寇仲在她臉蛋飛快親了一口,歎道:「姐姐的眼睛真可勾人的魂魄哩!」素素先是欣然而笑,旋又神色黯淡下去,不知是否想到李靖。
  徐子陵忽道:「姐姐知否誰是負責城內工事的人呢?」
  素素道:「真正負責的人我不曉得,但城內的事一向歸徐世績管,所以該是他的手下。」
  寇仲一震道:「我明白了,小陵你是否想學在揚州般由下水道逃走。」
  素素吃驚道:「下面這麼髒,怎行呢!你們不是要找佩佩幫忙嗎?」
  徐子陵道:「在現今的情況下,恐怕什麼人都幫不上忙,而且只要我們往黛青樓,立即會給人認出來。」
  寇仲道:「受香玉山這種人的恩惠,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小陵想得真絕,我們今晚就去徐世績處偷東西,試試運道,陳老謀說過,任何城市必有建築圖祥,否則如何可進行維修工程?」
  素素無奈道:「你們對香公子成見太深了。」遂把徐世績的居所說出來,然後道:「我想試試小仲拿回來的衣服。」
  兩人溜出房外。
  徐子陵為她關上房門後,扯了寇仲到一旁道:「剛才我聽到素姐在夢囈裡喚李大哥,唉!姐姐真淒涼,偏是這種事誰都幫不上忙。」
  寇仲頹然無語,坐了下來,苦思良久道:「不若我們先到洛陽去找李大哥,把姐姐的情況照直向他說,看他怎麼安置姐姐。」
  徐子陵搖頭道:「那樣會使李大哥很為難的,一個不好,更會弄得姐姐也難堪。而且姐姐因王伯當那賤種有點自暴自棄似的。一會說要陪我們,一會又為香玉山那傢伙說話。若硬逼她到洛陽去,說不定會弄巧反拙。」
  一向詭計多端的寇仲對這種男女間的事完全束手無策,唉聲歎氣時,素素換過新衣出來,兩人連忙極力逢迎,說盡好話。
  素素雖嬌笑連連,但眉字間總有一絲解不開的憂鬱,令人覺得她只是強顏歡笑。寇仲最後投降道:「姐姐是否仍想我們去找黛青樓的佩佩呢?」
  素素幽怨地道:「你們的事姐姐管得了嗎?」
  兩人那還不知機,忙誓神劈願保證會依她的意思辦事。素素這才恢復歡容,商量如何可避過邏卒的耳目而找到這叫佩佩的女人。
  寇仲想出一計道:「不若我們到綢緞鋪買一匹上等絲錦,指明送給佩佩,再吊著尾看看誰是收禮的人,該可知道誰是佩佩。」
  素素皺眉道:「綢緞鋪的人若認出你是瓦崗軍在緝拿的逃犯,豈非害了那佩佩。」
  寇仲胸有成竹道:「總有人對世事漠不關心或全不知情的。剛才我去為姐姐偷衣服時,其中一間衣鋪的老闆是個上了年紀的老頭兒,一副老眼昏花的樣兒,只靠兩個小夥計幫忙送貨,只要覷準他一個人看鋪時,便可進行我們的大計。」
  素素喜道:「不若由我裝作那佩佩的小婢,為自己的小姐買東西,該更是萬無一失。」
  寇仲見她恢復生氣,笑道:「但姐姐千萬莫要穿這套衣服去啊!」素素始醒覺這身衣服正是從那間衣鋪偷回來的賊髒,笑著人房更衣去了。
  兩人對視苦笑。
  徐子陵歎道:「希望姐姐不是看上香玉山就好了!你看她見我們肯去找佩佩,整個人都不同呢。」
  寇仲信心十足道:「香小子有什麼值得姐姐看上的地方?照我看她是知悉我們再不到徐世績處冒險放火偷東西,又知我們尊重她的意見,才心花怒放吧!」不片晌素素換妥衣服,三人潛出府外,避開了數起瓦崗軍,來到了那衣鋪旁的橫巷裡。
  素素依計去了,兩人躲在暗角,予以保護。
  天又下起雪來,街上行人稀疏,平靜得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但徐子陵知道當今聲名最盛的瓦崗軍,已因翟讓被殺,內部出現了無可彌補的裂痕。
  可想像由於翟讓乃是瓦崗軍的創始者,無論李密如何得人心,始終不能一下子把翟讓根深蒂固的勢力全接收過去。其中部分一向追隨翟讓的人會生出異心,乃必然之事。
  寇仲這時亦正想到李密,記起翟讓生前說過因為不夠心狠,所以終鬥不過李密,故而「心狠手辣」,是否就是爭霸天下的首要條件呢?想得入神時,徐子陵低呼道:「糟了!」
  寇仲大吃一驚,警覺地往街上瞧過去,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鳳姿綽約的沉落雁,旋則目光被她旁邊的妙齡女子吸引過去。
  這女子乍看似乎不是長得太美,這或者是因為她的輪廓予人有點陽剛的味道,可是皮膚雪白裡透出健康的粉紅色,氣質高貴典雅,腿長腰細,比沈落雁尚要高出兩寸,明眸皓齒,所有這些條件配合起來,竟毫不給沉落雁比下去,形成非常獨特的氣質。
  兩女前後均有隨員,沿街緩步而來,沉落雁正和她指點談笑,看來該是負起導遊之責。
  還差十多步,沉落雁一行人就會到達素素所在的衣鋪大門外。
  兩人的手同時握到兵器上去,頭皮發麻的看著敵人逐步接近即將可看到素素的危險位置。
  就在此干鈞一發的時刻,那長相爽健硬朗的美女倏然立足,神色淡然的和沉落雁說了兩句話後,舉步走進衣鋪隔鄰的工藝店裡,沉落雁亦欣然隨她去了。
  那十多名隨員分了一小半人隨行,其它的則散立門外,擺出護駕保鏢的款子。
  素素這時剛從衣鋪走出來,見到隔鄰鋪子外聚了群武裝大漢,嚇得垂下俏臉,匆匆橫過長街,朝兩人所在窄巷走去。
  那群大漢並不在意,到素素離開了敵人視線,與兩人會合,才花容失色道:「嚇死我了!」兩人驚魂甫定的拉她躲往深巷裡,寇仲低聲道:「成功了嗎?」素素點頭道:「沒有問題,不過那老闆說今天夜了,明早才肯送貨。」
  徐子陵歎道:「那就糟了,青樓的姑娘白天都睡覺,若是由其它人代收,我們就白費工夫。」
  素素得意道:「放心吧!我指定要明天申時才可送貨,那老頭答應哩!」無奈下,寇仲和徐子陵只好帶素素返「家」去也。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28

第三章 影子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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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清幽雅靜的沉宅後,三人頗有死裡逃生的感覺,又想起明天便會找到佩佩,不似先前般毫無著落,心情轉佳。兩人嘻嘻哈哈的向素素敘說這近兩年的種種經歷。聽老投入,說者越感興奮,轉眼到了入黑時分。沉府燃亮了宅內所有宮燈,前後院明如白晝。
  三人吃盡餘糧後,寇仲攤在椅上舒適地道:「姐姐真愛潔,把這房間裡裡外外都打掃乾淨,換了我們哪會這麼做。」
  素素茫然道:「人家哪有這種閒情,是今早有人來打掃吧!」寇仲倏地坐直,失聲道:「糟了!」兩人愕然瞧著他。」
  寇仲道:「昨天我們來時,滿屋塵埃,顯然久無人住,現在忽然有人前來打掃,分明是有客到住哩!」
  徐子陵暗罵自己疏忽,跳將起來道:「定是沈婆娘要款待剛才她陪伴的那個美人兒,難怪這麼燈火通明的。來!我們快收拾東西走避。」
  三人忙於收拾時,前院隱隱傳來馬嘶人聲。
  沈落雁和客人來了。
  他們那敢遲疑,趁沉落雁尚在前院之際,急忙躲到屋後的另一間柴房去。
  一會後果見有人入住客舍,還不時傳來談話走動的聲音。
  客舍的四個房間,都亮著了燈光。
  三人再沒有安全的感覺,由寇仲和徐子陵輪流監視外間的動此時雪已停了,來客顯已安頓下來,再不若先前般嘈吵。
  正透過小窗察看外間情況的寇仲忽然發出警示。
  徐子陵和素素忙擠到窗旁,三人同時朝外望去。
  只見沉落雁領著那長相剛健動人的妙齡女子,並肩來到屋外的小花園裡,前者介紹道:「落雁最愛看到果實纍纍的情景,所以植的大都是果樹。」
  女子讚道:「雁姊真有心思,誰想得到在深巷之中,竟有這等人間勝境?」
  沈落雁謙虛道:「玉致莫要笑我,你們宋家的槐園名列武林十大勝境之一,怎是我這小窩能夠比擬的。」?
  寇仲和徐子陵心頭一震,這才知道原來此風姿獨持的美女,是宋閥的人,卻不知她和宋師道是什麼關係。
  兩女停步下來,欣賞樹上的冰卦。
  宋玉致淡淡道:「今趟玉致來訪,以雁姊的才智,當猜到一二吧?」沉落雁沉吟道:」不知是否與宇文化及在那昏君前造謠生事有關呢?」
  宋玉致笑道:「早知瞞不過雁姐,不過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
  沉落雁油然道:「那麼另一個原因,該與杜伏威有關,聽說他攻佔歷陽後,截斷了長江水道的交通,肆意搶掠來往船隻,誰都不賣人情,據我們的消息,最近他們扣起了你們的三條鹽船哩!是否真有這回事呢?」
  宋玉致淡然道:「雁姐的消息真靈通,難怪這麼得密公倚重!」沉邑風n頭歎道:「我真不明白杜伏威的腦袋裡裝載的是什麼東西,際此楊廣大軍源源進駐江東的時刻,還膽敢樹立像貴閥那種強敵,他怕是活得不耐煩了?」
  寇徐兩人心中恍然。
  長江鹽運乃宋閥命脈所在,杜伏威這麼搶截鹽船,大大威脅宋閥的威望和生計。故而宋閥特派出來玉致,希望能連結李密,好以南北聯手之勢,夾擊雄據歷陽以杜伏威、輔公佑為首的江淮軍。
  不過現在瓦崗軍剛生內訌,更值隋軍密謀反攻,恐怕李密無暇他顧。
  宋玉致微笑道:「杜伏威想是逼不得已,卻不該惹到我宋家來,我們三番四次向杜輔兩人交涉,均不得要領,家父為此震怒非常,決定不惜一切,都要好好教訓杜伏威,但卻因不知密公意向,才派出玉致前來謁見密公。」
  沉落雁歎了一口氣道:「玉致該知我們一向與江淮軍互相顧忌……」?
  宋玉致打斷她道:「我們新近得到消息,江淮軍自進佔歷陽後,竟按兵不動,只是不斷鞏固所佔土地,實是用心叵測,雁姊可有耳聞?」
  沉落雁道:「玉致是否指杜伏威希望楊廣能稍喘一口氣,可分神來對付我們呢?」
  宋玉致淡淡道:「只此一項,尚未足使場廣能全力對付你們。」
  至此她把話題急轉直下道:「不知雁姊有否聽過一個叫曲傲的鐵勒人?」
  沉落雁愕然道:「玉致說的是否有『大盔』之稱、橫行西疆的曲傲?此人聲望之隆,直追突厥的」武尊」畢玄。恐怕杜伏威都請不動他,未知玉致為何忽然提起此人?」
  宋玉致正容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鐵勒人一向為突厥死敵,見突厥在中原影響日深,遂萌生想分一杯羹的野心。曲傲正奉有鐵勒王密令,到來聯結中原新興的勢力,希圖渾水摸魚,佔點便宜。」
  沉落雁皺眉道:「曲傲竟看上了杜伏威?」
  宋玉致好整以暇道:「不但如此,他們還密謀刺殺密公。假若事成,楊廣定會趁瓦崗軍亂作一團的時刻,全力攻打你們,那時杜伏威就可趁勢吸納瓦崗軍的離散隊伍,並把勢力擴展到北方來,否則有你們瓦崗軍一日,杜伏威仍難以向北擴展。」只看沉落雁的神色,寇仲等便知這曲傲非同小可。
  此時有人匆匆來報,徐世績來了,兩女遂朝前院走去。
  寇仲目送兩女消失在被霜雪染白了的林木後,吁出一口涼氣道:「不若我們索性改行當刺客好了,這該是最能賺錢的大生意。至少乾淨利落,不像偷了本東西向人勒索那麼拖泥帶水。」
  徐子陵想起沉落雁那秘密名冊,擔心道:「但給沈婆娘發現不見了名冊,豈非糟糕之極,我們更休想逃出城外去。」
  寇仲亦道:「似乎犯不著為這鬼東西多冒風險,嘻!但她哪猜得到是我們拿了的呢?」
  徐子陵一想也是,笑道:「我們這叫作賊心虛。」
  素素卻是擔心不已,道:「不若把名冊偷偷放回原處去好了!現在最緊要是溜出城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呢!」寇徐兩人聽得大為意動。
  起先徐子陵偷名冊,只存著好玩和和報復的意圖,實質上並不覺得真的能憑這名冊勒索得沉落雁些什麼好處。且現在最難得是沉落雁和徐世績都在主宅大堂處,兼之徐子陵又駕輕就熟,要把名冊放回原處,該非難事。
  寇仲道:「素姐有命,我們自應遵從。」
  素素卻是心中矛盾,猶疑道:「現在來了這麼多人,你們在園中走動,說不定會讓人發現哩!」徐子陵亦對自己信心不足,道:「那怎辦才好呢?」
  寇仲拍胸道:「這叫有心算無心,人多了有人多了的好處,較易渾水摸魚。素姐留在這裡,我們很快就會回來的。」
  兩人閃出柴房,憑著樹木的掩護,迅速朝沉落雁的香閨竄去。
  他們均把體內的真氣運行至極限,剎那間把靈覺提至最高境界。
  不但眼耳鼻等觸覺比前以倍數靈明,最難得處是還具有某種超乎感官的感覺。
  這正是《長生訣》神秘莫測之處,已超越了一般武技的范籌。不但臻至「奕劍大師」傅采林所言人身內那自具自足的寶庫。還直達到習武者無不窮畢生之力追導的「天人合一」的境界。
  徐子陵和寇仲均是古往今來罕有的天資過人者,在機緣巧合中,練成了早被所謂「識者」視之為騙人的《長生訣》,突破了一般上乘武功的極限,臻達只有寧道奇、畢玄之輩始能明白的「真如」之境。
  故此才能在短短兩年內,各自不依成法的練得出獨特的心法武功,助他們屢次逃過大難。
  像這刻般,縱是四周高手如雲,他們憑著獨特的感官,竟也似能先一步嗅到危險般,自然而然依心意而行,避過敵人的感應。不曾惹起宅中高手無刻不存在著的警覺。
  兩人此刻當然沒有這種明悟瞭解。只以為自己是輕功了得,才如此利落厲害。
  迅那間,他們橫越後園,由客舍旁穿入沉落雁香閨所在的大花園裡。
  他們伏在一處草叢內,功聚雙耳,運功細聽,立即肯定了樓內無人。
  因樓內沒有半絲聲息,只下層隱透燈火。
  徐子陵道:「我到樓上去還書,你給我把風好了。」
  寇仲點頭答應。
  徐子陵覷準遠近無人,由草叢竄了出來,迅如鬼魅般掠至小樓的大門處,推門而入。
  果如所料,廳堂內靜悄無人,在宮燈映照下,有種出乎尋常的寧洽。
  徐子陵不敢遲疑,忙飛步登樓。
  此時他心內空靈一片,無思無想。
  那並非刻意而為的心境,而是自然而然所產生的。
  剛踏足樓上沉落雁香閨的小廳子,一股難以形容的感覺湧上心頭。
  那很難說出自己感應到什麼,只是心中很不舒服,似有一勝無形壓力,影響他本似井中水月的精神境界。
  徐子陵的精神倏地提升至極限,真氣充盈經脈,毫不猶豫地掣出短戟。
  廳堂立時明亮起來。
  那並非有人燃點燈火,而是徐子陵在體內真氣運轉下,目力驟然以倍數的增強。他目光掃視下,連地上經打掃後仍留著的塵屑遺痕都逃不過他的銳目。
  這是徐子陵從未曾達到過的層次。
  以前雖屢有因全力運功而強化了感應的情況,但都還不及今趟的清晰玲瓏。
  這不但由於他正處於一種至靜至極的心境,更主要是他感應到極大的危機。
  而最可怕是這危險的感覺一閃即逝,像現在般他便再感應不到任何不妥的氣氛。徐子陵的目光在地上來回掃視了幾遍後,隱隱間似乎尋找到某種線索,目光再次細心在地板上巡視。
  登時心中大懍。
  原來地板上隱現兩點幾是微不可察的塵痕,似乎是有人以足尖點地,由沉落雁的閨房掠了出來,到了樓梯處始停止下來。
  想到這裡時,一道黑影已由房內掠出。
  徐子陵已非沒有見過陣仗的人,但仍未想過世上竟有這麼可怕的武功。
  才驚覺有人偷襲,他整個人已陷進一種近乎無可抗拒的勁漩裡。
  那是千百股奇怪的力道,部分把他扯前,部分卻直壓而來,還有幾股橫向和旋轉的力道。
  就像掉進下了大海怒濤洶湧的漩渦中,使人難有自主把持的能力。
  幸好徐子陵先一步生出警覺,否則此時怕早東倒西歪,難以立穩。
  徐子陵知此乃生死關頭,想也不想,手中短戟聚集了全身功力,俯身坐馬,同時往來人刺去和瞧去。
  一時間,他只能見到一個黑影子。
  一點劍芒,正在他眼前擴大。
  無堅不摧的劍氣,透過長劍侵來,使他呼吸頓止,全身有若刀割。
  由徐子陵登上此處發覺有異,直到這可怕的敵人施以暗襲,只不過眨兩下眼皮的功夫,但已使徐子陵陷進生平未曾遇過的凶險裡。
  眼看手中短戟可準確封擋敵人兵器時,對方長劍生出變化,徐子陵的短戟竟擊在空處。
  那種用錯了力道,有力無從施展的感覺,令徐子陵難受得差點吐血。
  眼前全無人跡。
  幸好他的感覺卻清晰地告訴他對方正以奇異莫測的步法,來到了他左側目光難及的死角位置。
  最奇怪是眼前仍有點點劍芒,不斷炫閃,使他睜目如盲,只能純憑感覺作出反應。
  一道尖細的劍氣,似欲刺往他左腰眼處。
  如此厲害的身法劍招,確是駭人聽聞之極。
  徐子陵哪還有餘暇思索,硬把刺空的短戟收回,扭身側劈。
  同時扭頭凝神往這可怕的大敵瞧去。
  人影一閃,徐子陵的短戟二度劈空。
  徐子陵今趟精乖了,勁未用足立即變招,同時往後疾退。
  他並非意欲逃走,而是要重穩陣腳。
  雖只兩招之數,他已竭盡所能,為自己的小命奮戰到底。
  摹地劍芒劇盛,四面八方儘是呼嘯的劍影芒光,虛實難測。
  但徐子陵卻能清楚地把握到對方不但正在前方,要命的一劍亦正朝自己下腹處閃電攻至。
  對方的速度顯然比他快上幾籌,所以他雖已在疾退,但主動卻全操在對方手內。際此生死關頭,徐子陵運起短戟,更發揮出短戟旋轉的特性,絞擊在對方刺來的劍上。
  接戰以來,他尚是首趟接觸到對手兵刃的實體。
  由於短朝獨特的結構,本是最擅於鎖纏敵人的兵器。
  豈知戟劍相交,竟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首先徐子陵感到貫注在戟身上的真氣一下子被敵劍吸乾了,接著敵劍生出一股粘貼之力,教他連抽回短戟亦有所不能。
  徐子陵臨危不亂,正要棄戟逃命時,對方的長劍像毒蛇般附戟而上,搠入他的小腹去。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28

第四章 偷龍轉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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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去後,寇仲的注意力集中在前院處,打走主意只要稍有異動,立即扮貓叫通知徐子陵逃走。
  看著徐子陵信心十足地推門入屋,寇仲亦覺此事容易輕鬆,並暗忖明天逃走時,盡可順手牽羊,把名冊二度偷走,好害沉落雁仍要擔心一場。
  「這種無情無義的女人,就算死了他都不會為她歎息半聲。不由又想起李秀寧。發覺她在他心中的印象沖淡多了,再沒有以前那種夢縈魂牽的深刻感覺。就在此時,小樓上忽傳來勁氣鼓蕩的交擊聲。寇仲大吃一驚,顧不了暴露行藏,提刀往小樓撲去。」砰!」接著是兵器墜地的聲音。
  徐子陵背脊撞碎沉落雁閨房的大窗,帶著一蓬鮮血,往下墜來。
  寇仲剎那間記起了徐子陵曾說過的話。
  「假若徐子陵受了傷,他寇仲是否仍能保持『井中月』的心境?」
  一道黑影迅如鬼魅的掠了出來,追著急墜的徐子陵單掌凌空虛劈,務要置之於死地。
  寇仲強迫自己不再想有關徐子陵遇到的任何事,猛地收攝心神,運勁擲出手中大刀,同時全速在徐子陵掠去,又高呼「有賊!」這正顯示寇仲的才智高絕。
  要知對方既能在這麼短促的時間內擊得徐子陵重傷墜樓,他寇仲走亦攔不住對方,唯一方法就是驚動沉落雁等人,教這行動詭秘莫測的敵人有所顧忌。
  當然這人也可能是沉落雁布在樓內的伏兵,但觀其惟恐人知的行藏,這可能性卻不大。
  在眨眼工夫的時間內,寇仲便擬出了以救回徐子陵小命為唯一目的的戰略。
  那人顯然想不到會橫裡殺出個寇仲來,因為以他驚人的聽覺,花園內的任何動靜均該瞞他不過,偏是直至寇仲射出大刀,他始驚覺。
  這亦是他對徐子陵萌動殺機的原因。
  當徐子陵推門入樓時,他才生出感應,從而驚悟出假以時日,此子必是非伺小可。
  他本身非是心胸狹窄又或忌才之人,只因誤會了徐子陵是沉落雁方面的人,所以才會不擇手段的務要殺死徐子陵。
  此人正是天下聞名色變的「影子刺客」楊虛彥。今趟他躲在沉落雁閨房裡,目的是要刺殺沉落雁,好為隋軍攻打瓦崗軍的老巢作先聲奪人的一擊。而竟會因見到徐子陵的高深造詣而改變刺殺對象,可見他對徐子陵的評價是多麼的高。
  長刀奔雷掣電地直朝他左肋下刺來。
  刀鋒放射出的森寒之氣,卻在及體前把他完全籠罩了。
  以楊虛彥之能,亦不得不暫緩對徐子陵痛施殺手,而以全力應付。
  猛一提氣,驟然凌空變化身法,竟然一把接著了長刀。
  此時寇仲已趕在徐子陵墜到地上之前,一把抱著了他。
  楊虛彥冷哼一聲,把接來的飛刀依樣葫蘆地擲出,直取寇仲背脊。
  以其勁道之強,深信可同時貫穿兩人身體。
  寇仲想也不想,足尖用力,抱著滿腹鮮血、陷進了昏迷狀態的徐子陵滾到附近的草叢裡,僅以毫釐之差避過電射而至的長刀。
  楊虛彥待要繼續追擊,四周全是衣袂破空之聲。他自問難以在一兩招間殺死寇仲,歎了一口氣,展開身法,沖天而起。
  寇仲摟著徐子陵由草叢另一邊滾了出來,跳將起身時,立即面臨人一生中最難下決定。
  若他趕回素素所在的柴房處,定逃不過眾人耳目,且徐子陵必因得不到救治而傷傷重致命。
  但立即逃走的話,素素勢將陷在孤立無援、動輒給敵人發現的危險裡。
  他該怎麼辦呢?
  沉落雁的嬌叱在高處響起道:「誰敢來生事?」
  接著是連串兵器交擊之音和慘哼聲!
  寇仲痛苦得差點哭出來,猛一咬牙,抱著徐子陵朝前方的外牆掠去,叱喝聲立時在後方響起,但他已顧不得這麼多了。
  寇仲撕開徐子陵的外衣,入目赫然是被刺穿了的名冊。
  這是沈落雁莊園附近一間較具規模的民居後院的儲物房,避過了追兵後,寇仲便帶徐子陵躲到這裡來。
  寇仲暗叫僥倖,若非給這名冊擋了對方一劍的勁氣鋒銳,恐怕徐子陵早一命嗚呼。
  徐子陵仰躺禾草之上,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如死,但呼吸卻出奇地仍是均勻悠細,沒有急促難繼的情況。
  寇仲把名冊放到一旁,撕開裡衣,細心檢視下,發覺傷口早粘合起來,再沒有滲出鮮血。
  鬆了一口氣後,寇仲按著徐子陵雙掌,默默把真氣輸入徐子陵體內,希望能助他療傷。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徐子陵吁出一口氣,醒轉過來,臉上回復了血色。
  寇仲大喜,熱淚忍不住奪眶而出,悲叫道:「小陵!小陵!你嚇死我了!」徐子陵睜開眼睛,駭然道:「這是什麼地方?」
  寇仲忙作解釋,徐子陵色變道:「你怎能把素姐一個人留在那裡?」
  寇仲淒然道:「我是別無選擇下才這麼做,放心吧!你在這裡歇一會,待我去把素姐接來。」
  徐子陵不悅道:「還不快去,素姐膽子這麼小,嚇都嚇壞她了。」
  寇仲伸手拍了拍徐子陵的面頰,習慣的往背上的長刀摸去,當然只摸到一個空鞘,始記起沒有了護身的寶貝。
  正要離去時,徐子陵把他喚回來,臉上血色盡退道:「不要去!」寇仲愕然。
  徐子陵歎道:「以沉落雁的精明,自能從我遺在樓內的短戟知道是我們在搞事,加上見到逃走的只有我們兩人,哪還會猜不到素姐定在附近。所以素姐現在十成十已落到她的手上。」
  寇仲頹然道:「那怎辦才好!」徐子陵吃力的坐起來,道:「你再助我行功運氣,天明時,我們就一起去找沉落雁把素姐救回來。」
  「砰!砰!砰!」沉落雁莊院的大門被銅環叩得聲響大作。
  接著是寇仲的聲音道:「落雁嬌妻,為夫仲少爺回來了!」不片晌沉府大門敞開,出奇地只得沉落雁一人盈盈俏立,玉容寒若冰雪,狠狠瞪著笑嘻嘻的寇仲。
  寇仲當然知道其它人已布下天羅地網,教他插翼難飛。
  沈落雁冷冷道:「先把名冊交出來,我們再談其它事。」
  只此一句話,寇仲便知素素果是落到沉落雁手上去,否則怎可如此肯定名冊在他們手上。
  寇仲搖頭歎道:「若非小陵為你擋了昨夜那個傢伙一劍,美人兒你早玉殞香消。現在一見面便毫不客氣。唉!像你這麼美的人兒俯拾即是,但像你那麼無情無義的,則肯定是空前絕後哩!」沉落雁回復本色,「哧」笑道:「真拿你這兩個小鬼頭沒法,竟懂得躲到我這裡來。好吧!你將名冊交出來,奴家便將你的素姐送還你,又任你們離城,以後的事,只好看你們的造化了。」
  寇仲笑道:「沈美人你真懂說笑,看準小陵受了傷,所以不虞我們能走得多遠。哈!讓我告訴你真相吧!小陵根本沒有事,看!他不是站在你背後嗎?」
  沉落雁歎道:「不要再裝模作樣了。小陵留下的大灘血跡,誰都騙不了。以「影子刺客」楊虛彥的身手,若被他刺中而不死的,他該可算是第一人哩!」寇仲心叫正是要這句話,裝出悲憤神色,睜眉怒目的道:「那傢伙原來是楊虛彥!」沉落雁嬌軀微顫,秀眸射出複雜無比的神色,旋又斂去,沉聲道:「不要騙我,徐子陵是否死了?」
  寇仲正是要令她有此錯覺,那自己就可成了唯一知道楊公寶藏的人。扮出強壓下愴痛神色的微妙表情,搖頭道:「莫要胡猜,名冊現正在他手上,若我可和素姐安然回去,保證他立即把名冊交回。否則過了時限,他會立即逃走,把名冊交到楊廣手上,那時你們瓦崗軍立時斷絕了所有情報消息,變得又聾又盲。」
  沉落雁垂下俏臉,仍在追問道:「小陵是否死了!」寇仲終發覺她神情有異,暗想難道她愛上小陵嗎?
  但想想又該非如此,因為證之她對他兩人一向的心狠手辣,任他想像力如何豐富,都聯想不到這方面去。
  寇仲恰到好處地暴喝道:「不要問了,你究竟是否肯把人交出來。」
  沉落雁緩緩抬起俏臉,眼中射出森寒得令人發顫的神色,但語氣卻無比平靜的道:「不用騙我,小陵已死了。若我把你擒下,保證可從你身上將名冊搜出來。」
  寇仲仰天悲笑,從懷內取出染滿血漬束成一卷的名冊,橫在胸前道:「即管放馬過來,若你能取回完整的名冊,我的名字以後就倒轉來叫。」
  沉落雁的目光落在染血的名冊上,嬌軀再抖顫了一下,低聲道:「他的屍身在哪裡?」
  寇仲忍不住訝道:「他生前不見你關心他,死後你反愛問長問短,這是怎麼一回事?」
  沉落雁鳳目生寒,冷冷道:「這個不關你事。立即把名冊還我,我便放你和素素離開,保證絕不追趕,至於如何過得世績城防那一關,就恕小女子無能為力。」
  寇仲道:「人呢?」
  沉落雁回復一向的冷靜,淡淡道:「先交書後放人。哼!莫忘了縱被你毀去名冊,我們只要費點工夫,就可重新編出另一簿出來。」
  寇仲油然道:「既然你不怕失去了以前所有往來的帳目,又不怕延誤時機,那我索性把冊子毀去,再和你們拚個生死,橫豎小陵死了,我和素姐都不想活哩!」這正是徐子陵和寇仲兩人想出來的計劃中最關鍵的一個環節。就是要讓沉落雁誤以為因徐子陵之死,寇仲亦萌生了死念,對沉落雁形成壓力。亦可使敵人錯估他們的實力。
  唯一他們沒估料到的,卻是沉落雁對「徐子陵之死」的反應。
  沉落雁本想以虐待素素的恐嚇逼寇仲投降,聽到寇仲這麼說,立時把說話吞回去,歎了一口氣道:「唉!罷了!但有些事我亦難以作主。」
  再嬌叱道:「給我把素素帶出來!」不片刻曾以妙計在河上生擒寇徐的「野叟」莫成,押著素素來到沉落雁身旁。
  素素早淚流滿臉,悲叫道:「小陵是否死了?」
  寇仲有口難言,又不敢亂打眼色。
  沉落雁神色落寞道:「一手交書,一手交人,我保證手下不追擊你們。只要一個「不」字,我立即使素素屍橫地上,然後全力把你殺死。」
  寇仲裝出投降的樣子,把冊子放在地上,伸足踏著,道:「放人吧!」沉落雁微微點頭,莫成把素素整個抱起擲出,由高空往寇仲投去,教他若要接人,必須往後退開。
  寇仲果然聽話,後躍升高,接著素素,一陣風般走了。
  莫成執起名冊,好不容易拆開一看,色變道:「小姐不好,這小子竟敢騙我們。」
  沉落雁接過一看,除了底面兩頁外,卻是本不知由那裡偷來孔老夫子著的論語。悄臉立時氣得煞白,雙目殺機連閃道:「我看他們能逃到哪裡去?」
  旋又蹙起黛眉,輕輕道:「難道他還未死?」
  說到這裡,俏臉不由一陣火辣,心中都不知是何滋味。
  難道這小鬼頭竟能在自己心內佔據了一個席位嗎?
  徐子陵擁著在懷內又哭又笑的素素,大喜道:「想不到沈婆娘真會上當。」
  寇仲貼壁坐下道:「你的計策確是厲害,首先算準沈婆娘會在那裡等我們回去救人,更算準她情願把素姐還給我們,好增加我們逃走的困難性,只不過仍算漏了一樣東西。」
  徐子陵奇道:「什麼東西?」
  素素低聲道:「看來她很著緊你哩!」徐子陵嗤之以鼻道:「管她娘著緊不著緊,這種女人送給我都不會要。」
  轉向素素道:「沈婆娘有否對姐姐不好呢?」
  素素搖頭遣:「她騙我說已拿下了小仲,逼我把這幾天的事說出來,姐姐只好說了。」
  寇仲色變道:「素姐沒提及關於黛青樓的事吧!」素素坐直嬌軀,嗔道:「當然沒有,姐姐豈是那麼不識輕重的人。」
  寇仲移了過來,摟著徐子陵肩膊道:「你算很大命的呢!原來那傷你的傢伙就是連我們老爹都敢行刺的「影子刺客」楊虛彥。」
  徐子陵恨恨道:「若非我及時運功把他攻入體內的真勁化去,區區一本簿子絕救不了我的命。哼!今趟我們若能逃出生天,就要他的好看。」
  寇仲拍胸道:「得罪了我們揚州雙龍的人,定沒有好下場,像沈婆娘這幾天便保證睡難安寢。」
  徐子陵扶著素素站起來,苦笑道:「我恐怕亦至少有幾天不能和人動手,假若佩佩幫不了我們的忙,就只好以真名冊去換取自由了。」
  寇仲陪他歎了一口氣。
  狗吠聲忽地隱隱在遠方傳來。
  三人交換了個眼色,均知若還不溜之夭夭,就永遠都不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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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29

第五章 情孽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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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滎陽城。
  大雪。
  黛青樓尚未啟門迎客,寇仲、徐子陵和素素三人躲在前院其中一間小樓的無人廂房內,靜心守候布店的小夥計。
  佩佩已成了他們唯一的逃生希望。
  現在連徐子陵亦受了重傷,憑寇仲一人之力,實無法攜兩人逃出城外。
  失去了名冊的沉落雁,定會盡一切辦法去搜捕他們。因那牽涉到瓦崗軍的興衰。寇仲憑窗外望,低聲道:「真不是騙你的,沉落雁那婆娘在誤以為你死去時,神態確異乎導常,不是裝出來的。」
  徐子陵正盤膝靜養,聞言睜眼不耐煩地道:「不要說了!我想起她就心中火發。」
  寇仲別過頭來警告道:「勿要躁火,小心會走火入魔。」
  徐子陵吃了一驚,知道自己因受了傷,功力減退,情緒易於波動,忙凝思去慮,回復止永不波的心境。
  素素俏臉微紅道:「沈落雁曾追問過姐姐和你們的關係,我說了後她似像不太相信。回想起來,她說不定真是妒忌哩!」寇仲目光回到外面大雪飄飛的天地裡,點頭道:「以前沈婆娘曾說過,若要嫁人,就揀小陵,而我則可作她情郎。那時當她是在說笑,現在想來說笑也帶著三分真呢。哈!若可害得她單思苦惱,那什麼仇都報了哩!」
  接著興奮道:「嘿!來了!」「砰!砰!砰!」敲門聲響。
  那夥計托著包好的布匹,冷得打著嗦嚷道:「送緞錦的來了!」一名大漢由大堂開門走了出來,橫過前院的廣場,把大門推開少許,問道:「什麼事?」
  小夥計把布匹送到大漢手上,咕噥道:「當然是上等綢緞,是給佩佩姑娘的。」說完頭也不回的匆匆冒雪走了。
  大漢愕然片晌,才捧著緞錦走回屋去。
  寇仲忙俯伏地板上,貼耳細聽樓下的動靜。
  只聽一女子問道:「何福!什麼事?」
  何福應道:「真奇怪!有人送了一匹上等綢緞來,指明要給老闆娘。」
  女人道:「這事確是奇怪,老闆娘久已沒有親身招呼客人,竟還有人來討好她。先放在她那裡,待她回來後再說吧!」寇仲一聲得計,閃出廂房外,不片刻回來道:「佩佩原來是這裡的老闆娘,住在後院一所幽靜的房子裡,不過現在卻不知到哪裡去了。」
  徐子陵道:「這裡終不是藏身的好地方,不若我們就躲到她的閨房裡去吧!」寇仲大叫好計,抱起素素,領路先行。
  徐子陵毫無困難的追在他身後。
  倘若楊虛彥親眼目睹現在的情況,必會大吃一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卻不知《長生訣》實是道家千古不傳之秘。有奪天地造化、鬼神莫測之機。
  當時楊虛彥一劍刺入徐子陵小腹時,被名冊所阻,緩了一線。
  就是這麼剎那的緩衝,使徐子陵能及時化掉他劍尖送入多重的致命氣勁。
  腹下為氣海,這部位受傷,本極難痊癒,對練氣之士尤為嚴重。
  但偏偏《長生訣》功能保命長生,又有寇仲以來自同一源流的真氣助他療治,所以只一晚工夫,徐子陵便恢復了大半功力,創造出令人難信的奇跡。
  寇仲、徐子陵和素素身在其中,當然認為這是理所當然,不足為怪。
  但卻累得沉落雁打錯算盤,將搜索集中在以她家為中心點的方圓兩里的深巷民居間,致使三人能輕易躲到這處來。
  這時刻黛青院的姑娘都正起床不久,人人沐浴更衣,尚未離房,所以院內廊道只偶有婢僕經過。
  三人無驚無險的來到老闆娘佩佩的房舍,避過了前廳的兩個小婢,躲進她香閨之內。
  寇仲哪會客氣,拉開被鋪,先請冷得發抖的素素鑽入被窩裡,然後著徐子陵躺在另一邊,自己坐在床尾笑道:「瓦崗軍看來都不是那麼厲害,至少到現在仍未能奈何我們什麼。」
  素素嗔道:「小仲最不好就是很易自滿,待逃出城後再得意也未遲哩!」徐子陵道:「自離開揚州後,我們日日夜夜都過著逃亡的生活,真希望能找處山明水秀的地方安定下來,過點平靜的生活。」
  素素興奮地討論該住在怎樣的地方才夠理想。不一會寇仲問起楊虛彥的武功,徐子陵詳細說出來後,猶有餘悸道:「這人的內功到隨心所欲的境界,不但可由劍尖吐出氣勁,還可分成千股百股,生出各種不同的拉扯力道,使我完全發揮不出平時的水準。」
  寇仲沉吟遣:「這確是非常有趣。不過他既能辦到,我們該也可做得到。」
  素素好奇問道:「小陵真沒有看清他的樣子嗎?」
  徐子陵道:「這事更奇怪,他和我動手的地方本暗黑無光,但我偏是滿目劍芒,加上他的身法迅若鬼魅,我確連他是高矮肥瘦都看不真切。」
  寇仲拍腿道:「我明白了。你試試以手指壓著眼珠,很快就會金星亂冒,楊虛彥定是利用這道理,以劍氣生出對眼睛的壓力,才使你錯覺叢生。唉!這小子算厲害的了。」
  徐子陵點頭道:「也許是真如你所說。但他的劍更可怕,明明擊中了也會擊空,而真正擊上時卻滑溜溜的擋碰不上,難道這麼多獨霸一方的人物都要飲恨在他劍下。」
  寇仲吁出一口涼氣遣:「這傢伙確是有點道行。咦!」三人住口不言。
  足音自遠而近,連素素都可隱隱聽到,接著是外廳兩名小婢齊聲道:「夫人回來哩!」房內三人大喜,知道終找到佩佩了。
  一個略帶冷漠、深沉但動聽的女音道:「這是什麼東西?」
  其中一婢答道:「不知是誰從西街的一家老字號買了一匹綢緞,遣人送來,指明是給夫人的。此事已通知了雲娘。」
  佩佩默然片晌,平靜地道:「你們去給我叫雲娘來。」
  兩女婢應命去了。
  豎起耳朵竊聽的寇仲聞得佩佩坐下的聲音,低聲道:「先聽聽她們說些什麼也好。「徐子陵道:「雲娘不就是那天接待我們的風騷娘兒嗎?」
  寇仲點頭應是。
  忽然間,三人都有些緊張。
  現在佩佩可說是他們最後的希望。
  假若此路不通,便只有靠自己的力量逃走。
  以前徐子陵沒有受傷,仍難以辦到,現在則更為困難不一會雲娘來了。
  佩佩遣走了兩婢後,道:「查到是什麼一回事嗎?」
  雲娘恭敬答道:「問過了,買布的人該是素素,時間是昨天午後時分。看來是那兩個小子用的投石問路手法,想把夫人找出來。」
  房內三人聽得心中懍然,因為雲娘說起他們時,語調毫不客氣。
  佩佩沉吟片晌,道:實情應該如此,不過恐怕他們來不了。現在徐子陵被楊虛彥擊傷,生死未卜。沉落雁正全力搜索他們的下落。剛才她傳了我去說話,指明若我巴陵幫敢管此事的話,便不會客氣。所以我們絕不可沾手。」
  寇仲等三人聽得臉臉相覷,心兒直沉下去。
  外面的雲娘怨道:「今趟被香少爺害死哩!開罪了瓦崗軍,怎還可在滎陽立足呢?」
  佩佩道:「唯一方法就是乖乖的與沉落雁合作,剛才我故意一個人留下來,看看寇仲是否會現身與我見面。現在已證實他尚沒有來。我這就去向沉落雁報告此事。若他們真的會來,你要設法穩住他們,一切待我回來再說。」
  言罷出門去了。
  三人這時連最後的希望部幻滅了,把房內一切回復原狀後,悄悄離開。
  藉著大雪的掩護,由寇仲背著素素,迅疾地橫過數重房舍,落到徐世績府第的大花園內。
  寇仲觀察了一會後,道:「若依陳老謀的教導,徐世績辦公的地方該是在主廳旁東西兩廂的其中之一內,那滎陽城的圖樣亦應放在該處。」
  徐子陵道:「此事一查便知,我們快去吧!」三人穿越花園,朝前院潛去。
  寇仲和徐子陵此時的提縱經驗已非常豐富,進退有度,停行有據,避過了幾起府僕視線,不片晌進入了徐世績放滿宗卷的書室去。
  兩人依陳老謀教下的方法,迅速搜索起來,翻閱過的文件都一絲不差的照原狀擺好,絕不會在事後給發現他們動過手腳。
  宗卷室內藏的文件超過千份以上,所以這工作既費時又吃力。
  整個徐府顯得冷清清的,不知是否府內高手,均參與了搜捕他們的行動。
  兩人運足目力,在暗黑裡左翻右揭。
  至初更時分,寇仲才有了收穫。
  三人聚在一起,看著寇仲攤開於桌面上的一疊圖卷。
  素素點起桌上的油燈,寇仲則脫下外衣,掩罩燈火、以免燈光外洩。
  徐子陵翻到最底的第三張喜叫道:「是這張了。」
  那是一幅滎陽城的地下水溝圖,畫功精細,還有文字說明。
  寇仲指著城南一條下水道說:「這條下水道與護城河相通,闊達五尺,足可容我們通過。」
  徐子陵指著渠道與城河交接處道:「這渠口必裝設了欄柵一類的東西,我們須帶有鋸子一類工具,才能破柵而出。」
  寇仲笑道:「這個容易,包在我身上好了,現在我先去探路,你們就藏在這裡,待我回來。」
  三人又再研究了一會,素素淒然道:「我都是不走了!這麼長的水道,走會把我活活悶死。」
  寇仲嘻嘻笑道:「有我小仲在,姐姐怎會有問題呢?上趟是小陵啜姐姐的嘴兒,今次該輪到我吧!」素素狠狠瞪了寇仲一眼,俏臉紅了起來。
  徐子陵正容道:「仲少怎可對素姐說這種輕薄話,我們姐弟清清白白的,當時只是權宜之計吧!」寇仲忙向素素賠不是,目光一掃道:「你們最好躲在那大櫃內,只要我將裡面的東西拿走,就足可讓你們容身。小陵還可趁機療傷,素姐則可睡上一覺。當徐子陵驚醒過來時,紊素在他懷裡仍睡得香甜,發出均勻的呼吸聲。他忙把素素喚醒過來,低聲道,「有人來哩!」素素嚇得反身伏入他懷裡,大氣都不敢透出半口。
  啟門聲響。
  沉落雁嬌甜的聲音在櫃外響起道:「世績!城圖在哪裡?」
  一陣輕響後,接著是打開圖卷的聲音,徐世績道:「我們已搜索了整個南區,仍末找到這兩個小子,故必須把範圍擴大,同時將已搜過的地方封鎖起來,以免給他們溜回去。」
  徐子陵心中叫苦。
  憑他的奇異真氣,要瞞過兩人的耳目該不會是難事。
  但素素只是略通拳腳功夫,不黯上乘功法,待會沈徐兩人定下神來,定能發覺櫃內有異。
  想到這裡,心中一動,忙把真氣緩緩輸入素素口內,果然素素外氣立止,純憑內息一往一來,從外呼吸轉為內呼吸。
  沈落雁與徐世績商量了如何按部就班,搜遍全城的方法,又定下如何分區封鎖後,沈落雁忽地嬌呼一聲,然後外面響起了親嘴的誘人聲音。
  沉落雁大嗔道:「不要這樣,人家現在沒有心情。」
  徐世顏冷哼道:「沒有心情?你什麼時候才有心情呢?我們多麼沒親熱過了?沉落雁不悅退:」本姑娘沒有心情就是沒有心情,難道須向徐爺你交待悔過嗎?」
  徐世顏的語氣軟化下來,以近乎哀求的語調道:「落雁!你該知道我對你是一片癡心,千萬不要讓外人影響到我們的感情啊!」櫃內的素素摟著徐子陵腰背的手輕捏了他一下,意示影響兩人者該就是徐子陵。
  沉落雁語氣轉寒道:「不要亂說,什麼外人內人的,這怎關第三者的事。你徐爺一向風流得很,多我一個少我一個有什麼相干?你會對我癡心,怕是說笑吧!」徐世績有點惱羞成怒道:「我本也不想說出來,我逢場作戲的事,你一向知道,為何現在才向我算帳?」
  頓了頓續道:「自從你遇上跋鋒寒那小子,被他甜言蜜語哄得把臂共游了整天,回來後整個人都變了。連密公都向我問起此事,你來教我怎樣對密公交待好了。」
  今次輪到櫃內的徐子陵既尷尬又大感不是滋味。原來沈落雁曾與跋鋒寒碰過頭,說不定還曾上過床,否則徐世績不會醋意大生。
  素素則非常奇怪,因為沉落雁確因以為徐子陵死了而神態有異,怎會忽然殺了個跋鋒寒出來。
  只聽沉落雁大怒道:「你的事我不管,我的事也不用你來管。」
  徐世績又軟化下來,歎道:「跋鋒寒不但是外域人,他今趟來中原,擺明是要搞風槁雨,他以比劍為名,已先後擊敗了十多個各地名家,和這種人拉上了關係沒有半點好處。」
  沉落雁默然半晌,忽然道:「現在我心中想到的只是如何把名冊取回來,若讓它落入官府手上,後果實不堪設想。我們快去吧!」待兩人離開後,徐子陵和素素才鬆了一口氣。
  素素仰起俏臉,呵氣如蘭道:「徐世績怕是弄錯哩!」徐子陵苦笑道:「姐姐未見過那跋鋒寒才會這麼說,這人不但武功強絕一時,還長得非常有懾人的魅力,隨便站出來,都可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他身上去。我和他比實在差遠了。素素不悅道:「我怎都不會相信,你和小仲只因年紀尚小,但假以時日,姐姐才不信有人可蓋過你們的光芒。你們自己只是不知道吧!事實上每天你們都在轉變中。尤其是你們各有獨特的氣質,姐姐都為你們心動哩!」兩人雖處在最親密的狀態中,但都是心無綺念,只有純真的姐弟之情。
  徐子陵尷尬道:「素姐不要笑我了,再多睡一會好嗎?」
  素素柔順地點頭,像頭小綿羊般乖乖伏入他懷裡,閉上美目,睡了過去。
  擁著素素動人的嬌軀,徐子陵卻是思潮起伏。
  忽然間,他生出不知何去何從的感覺。
  他首先要考慮的事,再不是要為傅君焯向宇文化及展開報復,而是如何安排停妥懷內的好姐姐。
  問題是他們始終弄不清楚李靖和素素的關係。
  即使找到李靖,亦可能只會把事情弄糟。
  際此兵荒馬亂的時刻,又不放心把素素留在任何一個地方。
  若把她帶在身旁,因兩人已成了眾矢之的,對她實在非常危險。
  想得頭都大了時,寇仲回來了。
  此時天已放亮,寇仲鑽入大櫃來,頹然道:「今次糟了,原來下水道到了出口處,竟分成了十多條細得連狗兒都鑽不過去的小水道,我們只是白費工夫,空歡喜一場。」
  素素道:「你到下面看過了嗎?」
  寇仲點頭道:「當然去看過,我是剛偷了另一套衣服來換穿的,唉!」徐子陵道:「難怪你身有異味!」寇仲道:「我也曾順便去看城防的情況,到處都是瓦崗軍,城內較高處無不設有崗哨,要離城只是癡人說夢。嘿!小陵好了點嗎?」
  徐子陵道:「只要有三天時間,我該可完全復原。」又道:「我倒有一個法子。」
  寇仲奇道:「你確有本領,我真是計窮力蹙,快說來聽聽。」
  徐子陵道:「仍是那簿冊子,對瓦崗軍來說,那比什麼「楊公寶藏」更重要多了,拿它作談判條件,你說行嗎?」
  寇仲沉吟片晌,點頭同意道:「確是沒有辦法中的唯一辦法,不過最好待你完全痊癒後再出去和沈婆娘交易,那就有把握些。」
  徐子陵曬道:「又不是要動手,遲點早點都沒有關係。據我們剛才偷聽得來的消息,沉落雁今早會開始搜索這區域,若給人尋到才談交易,就沒那麼值錢。」
  寇仲道:「好吧!我去找沈婆娘好了!」素素一把扯著他道:「小仲!姐姐很害怕哩!」?寇仲在她臉蛋親了一口,嘻嘻笑道:「姐姐放心!誰要對付我們揚州雙龍,都要吃不完兜著走的。」
  這回輪到徐子陵把他拉著,一字不漏的告訴了剛才沉落雁和徐世績商量出來的搜捕大計。
  寇仲喜道:「謝天謝地,今趟他們休想沾著我半點邊兒,」
  這才去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29

第六章 冊子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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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夜裡,寇仲閃電般竄過數座房舍,不片刻已肯定了沉落雁不在家中。
  雖然沉落雁也像其它人般聲勢洶洶的在搜捕他們,但寇仲總覺得和這個俏軍師有某種微妙的關係,可作商量。
  對沉落雁來說,這本冊子代表了瓦崗軍的整個實力分佈和情報網,實是無比重要。兼且是從她手上失去,當然由她負上責任。
  所以這交易不愁她不屈服。問題是如何可聯絡上她。
  沉落雁的閨房漆黑一片,莊院內亦不見加強防衛。
  寇仲雖如入無人之境,但心中卻是充滿挫折和失落感。
  苦待久久,仍不見沉落雁回來,無奈下寇仲只好準備回去與徐子陵再研究策略。當他掠過高牆,落在附近一所民房屋頂時,心中忽現警兆。
  寇仲非常機警,立往橫移,豈知左腳踝一緊,已給繩子一類的東西纏個結實。
  寇仲大吃一驚,想以最迅快的手法拔出背上大刀,才記起大刀早於救援徐子陵時擲失了,在拔了個空時,已給人扯o翻下瓦背。
  一縷指風由下襲上來,點往他背心要穴。
  寇仲臨危不亂,運轉真氣,雙掌反拍敵人。
  那人想不到寇仲如此了得,倏地退往窄巷一端,避過了寇仲的掌風。
  寇仲「蓬」的一聲背脊著地,剛彈起來,一股奇異的勁氣從纏足的索子透體而入,剎那間走遍全身經脈。
  寇仲虎軀劇顫,登時手腳酸麻,跌回地上去。
  一道黑影掠了過來,舉腳輕輕蹴在他右腰眼處。
  寇仲右腰登時疼痛欲裂,不過體內真氣迅速生出反應,由天靈穴狂瀉而下,不但化去了酸麻的感覺,還擋住了對方由腳尖送入右腰眼的氣勁。
  正要反擊時,那人俯下身來,探手往他胸口拂來。
  寇仲這才看到對方一身夜行衣,還戴了頭罩,只露出雙目和口鼻。
  寇仲心叫來得好,施展屠叔方教下的截脈手法,指尖先畫上對方腕脈,才用手法一把抓著他。
  那人顯是想不到寇仲竟仍有反抗能力,軀體一軟,給寇仲扯得倒入他懷裡去。
  寇仲那敢猶豫,趁那人仍未能化解他指尖送入封鎖脈穴的勁氣時,翻身把對方壓個正著。
  那人竟嬌哼一聲,旋被寇仲纏緊了四肢,動彈不得。
  寇仲大為得意,暗忖原來是個娘兒,觸手之處還生得非常豐滿。收回點鎖了她脊椎要穴的右手,一把揭掉她的頭罩。
  兩人同時「呵」的一聲叫了起來。
  如雲的秀髮瀑布般散瀉在窄巷積雪的地面,借雪光的反映,暗黑裡她的眸子像寶石般閃爍著精光,赫然是那充滿陽剛美態的宋玉致。」
  寇仲愕然道:「原來是你!」宋玉致不但沒有半點害羞,還冷冷道:「我們來作個交易吧!」寇仲興起要佔她點便宜的行動,例如吻吻她的香唇之類,看她是否仍能如此無動於衷,但卻給她冷靜的神態所懾,不敢冒犯,笑嘻嘻道:「若是用你的身體來作交易,就可免談,因為寇爺我是不受女色引誘的高手。哈!原來纏著本少爺大腳的是美人兒你的軟鞭。真厲害,平時是否紮在你的小蠻腰上?」
  想起她乃宋閥閥主「天刀」宋缺的女兒,身份尊貴無比,而自己卻可「全面」接觸她的肉體,不由一陣興奮刺激。
  宋玉致黛眉輕皺,歎道:「不要這麼得意!你的功夫還未足可勝我,只不過我失於輕敵,模不透你的底子,才倉卒誤事罷了!你若再對我說輕薄話,又或對我再有進一步的不軌的行動,除非事後殺了我,否則必教你禍患無窮。」
  寇仲奇道:「你倒像在鼓勵我仍可繼續壓著你動人的身體?對你們高門大族的仕女來說,給我這個連寒門都談不上的小子這麼佔了便宜,該有足夠理由去自盡才對哩!」宋玉致淡淡道:「橫豎已給你壓著,多壓半晌又有什麼關係。好了!可以談正事了嗎?」
  寇仲又伸手按著她的肩井穴,微笑道:「美人兒真懂裝模作樣,原來快衝開被鎖的穴道,所以故意拿話來誆我。嘻!我走了!」宋玉致雙目精芒一閃,輕輕道:「不要走,你若走了,誰來給我遮擋雨雪?」
  寇仲首次對這風姿獨特的美女泛起莫測其高深的感覺,自己雖似佔盡上風便宜,其實主動權卻操在對方手上。
  宋玉致道:「你該知我並非存心傷你性命。看在這點上,可否作個交易呢?你不是要找沉落雁談交易嗎?」
  寇仲苦笑道:「你倒看得透澈,算我怕了你哩!宋師道是令兄嗎?你定是知道我和他有過交情,所以估料我絕不敢動你。」
  宋玉致淡淡道:「你們是街知巷聞的人物,誰不清楚你們的事。而若非早在三個月前便由大哥處知悉你們的本事,卻低估了你的進境,今夜就不會因輕敵而被你這樣輕薄。不過感覺卻也不錯,你亦不惹我討厭,懊!你怎可如此……」
  寇仲翻到一側,坐了起來,尷尬道:「這是正常男人的天然反應,宋小姐原諒則個。」
  宋玉致立即衝開了穴道,坐直嬌軀,微嗔道:「看你並非存心如此的份上,我放過你吧!但你必須將此事忘記,若我知你有向任何人提起,必會要了你的小命。」
  言罷低頭為他解開腳上的鞭索。
  看著她散垂的秀髮,寇仲有點弄不清楚和她的關係,試探問道:「你剛才來勢洶洶,為何忽然變得如此體貼溫柔?」
  宋玉致把長達五丈的軟鞭纏在腰間,冷冷道:「誰對你溫柔體貼了?我更沒說不會再跟你動手,只不過見你這人本性還算純良,才對你客氣點罷了!」寇仲怔了半晌後,搔頭道:「我真不明白你哩。」
  宋玉致把嬌軀挪開少許,黑白分明的美眸凝望著他,淡然道:「誰用你來明白。好好的聽著,現在的形勢擺明是你們遲早會給瓦崗軍找出來。不要以為我是危言聳聽,沉落雁派人飛報李密,請他遣派鄭蹤回來參與搜捕你們的行動,此人外號「飛羽」,精擅追蹤尋人之術,還養有可追蹤尋人的靈鳥。只要他來到,你們定無所遁形。」寇仲大為驚詫,同時恍然當日難怪沉落雁敢誇下可連續擒拿他們三次的海口,原來有此人在暗中出力。
  嘻嘻一笑道:「不要那麼瞪著我。看!我們相遇在一個多麼奇怪的場合。這是一條狹窄的小巷,天又下著大雪,而我們則敵友難分的要談交易,哈!真是好笑。」
  宋玉致露出深思的神色,旋又不悅道:「你是否當我在說謊話來嚇唬你?」
  寇仲微俯向前,虎目射出懾人的精芒,深深的瞧著她道:「直至現在你仍是看不起我。哼!我兩兄弟從來都不用人來可憐我們的。你想要的不外是沉落雁的名冊,有本事就來偷來搶吧!我寇仲對談什麼交易都沒有興趣了。」
  言罷長身而起,拍掉少許染滿身上的雪花,微微一笑,便要離開。
  宋玉致也霍地站起冷冷道:「不要走!」寇仲盯著她腰間的特長鞭索,哼道:「我知道你的法寶了,再試就不靈哩!」宋玉致傲然道:「你當我宋家是什麼人,既擒你不下,還會厚顏二度出手?你若不想離城,就有那麼遠滾那麼遠。更莫要讓我再遇上你,那時必教你後悔莫及。」
  寇仲毫不動氣,笑嘻嘻道:「美人兒息怒,你既有這麼好的心腸,只要不是要我交出冊子,又或說出連本少爺都不知道在何處的楊公寶藏,就萬事有得商量。」
  宋玉致沒好氣道:「你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無端端我為何要冒開罪瓦崗軍之險來幫助你們?而且你的小命眼看不保,還要緊攬著對你們沒有絲毫用處的冊子不放。」
  寇仲哈哈一笑,飄然去了。
  宋玉致氣得直要跺腳,卻拿他沒有絲毫辦法。
  徐世績的書房內,素素和徐子陵聽罷了寇仲遇上宋玉致的經過後,前者擔心道:「我們怎辦才好?若論追蹤尋人之術,瓦崗軍裡「飛羽」鄭蹤可穩坐第一把交椅,縱使我們逃出城外,遲早亦會給他追上。」
  徐子陵曬道:「早交過手了。他最厲害就是那頭通靈怪鳥,我們才不怕呢。」
  素素責道:「不要那樣自滿好嗎?」
  寇仲沉吟半響,笑起來道:「不若我們大搖大擺走出去,那就怎都可見到沉落雁吧!」徐子陵搖頭道:「那會使沉落雁下不了台。況且她最怕是冊子內容洩漏了出去,而非毀掉那冊子。」
  素素垂頭道:「若沒有姐姐這個累贅,你們現在就不用那麼傷腦筋了。」
  兩人連忙好語安慰。
  徐子陵搔頭道:「我們千方百計的想辦法,但大多不切實際,為何不試試硬闖離城,只要有一個人溜得出去,就可和沉落雁討價還價。」
  寇仲聽得大為心動,問道:「你小腹的傷勢如何呢?」
  徐子陵低聲道:「說來你也不會相信,我的感覺比以前還要好。」
  寇仲大為興奮道:「那可不同了,我們索性放手大幹,把滎陽城鬧個天翻地覆,你們還記得沉婆娘家裡那十壇火油嗎?」
  徐子陵的眼睛立時亮了起來。
  徐世績府第的馬廄首先起火,四十多頭馬兒奔了出來,由敞開的後門狂奔到街上。
  接著宅內冒起多處火頭,溶掉的冰雪,反加強了火勢。
  府內大部分的人手,均抽調往搜索三人的行動,慌亂下婢僕紛紛逃生,火勢迅速蔓延,幸而因有高牆阻隔,又下著大雪,才不會波及鄰宅。
  當搜捕隊倉皇趕來時,另一邊沉落雁的莊園同時起火,使瓦崗軍疲於奔命。
  此時沉落雁俏立一處瓦面之上,身旁除了「野叟」莫成外,還有一隊多名的瓦崗軍精選高手。
  情報像天上正下著的大雪般不斷由手下報來,但沉落雁只是漠然地看著遠處竄起的兩處火頭,而火勢明顯已受到控制。
  莫成踏前一步,來到沉落雁身後,恭敬道:「看來都是那兩個小子搞出來的把戲。真不明白為何徐子陵給楊虛彥刺了一劍,不但沒有送命,還可以出來搞風搞雨?」沉落雁嘴邊逸出一絲苦澀的笑意,淡淡道:「我並沒有低估他們,可是仍處處失著。現在平心靜氣想想,該是因他們正不斷進步,不但武功日漸高強,才智亦隨經驗增長,變得非常難纏。」
  莫成冷哼道:「無論他們變成了什麼樣,今晚亦要命喪於此,鄭蹤剛趕抵此處,現隨了徐爺去佈置攔截的羅網,保證他們再逃不了多久。」
  沈落雁冷喝道:「成叔!你動氣了。」
  莫成愕然以對。
  沉落雁冷靜地道:「想由他們身上追出楊公寶藏的人,多不勝數。而事實是直至現在,仍沒有人可奈何他們。假若我們仍是輕敵如故,最後只會一敗塗地。冊子一事關係重大,若給他們攜走,我只好一死以贖罪。」
  此時有人來報,已截停了從徐府逃出來的馬群,卻不見三人蹤影。
  莫成歎道:「滎陽城這麼大,只要他們隨便找個地方躲起來,都會使我們大費工夫。」
  沉落雁搖頭道:「不!我太清楚他們的性格了,尤其寇仲那小子,沒有什麼耐性,今晚必會全力搗亂並趁機逃走。」
  頓了頓續道:「最令我奇怪的是為何他們似能知悉我們整個搜捕行動,在城內來去自如,就像親耳聽到我和世績的計劃似的。」
  就在此時,徐子陵的聲音在後方響起道:「沉落雁!有沒有時間說幾句閒話?」沉落雁一眾同時色變,回頭望去。
  只見大雪紛飛下,徐子陵昂然立在一所民房屋脊處,說不盡的從容鎮定,懦雅風流。
  沉落雁心中湧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感覺。
  深深感到徐子陵真的長大了。再非她以前印象中愛耍頑皮的大孩子。
  這不單指他挺拔的外形,最重要還是他從重重危機苦難中培養出來的氣度和丰采,那構成了徐子陵別具一格的懾人魅力。
  未待她說話,眾人早飛掠過去,把他圍了起來,一派劍拔弩張之局。
  沉落雁收攝心神,飛掠而去,瞬那間來到徐子陵所站的屋脊上。
  兩人目光緊鎖,都是百般滋味在心頭。
  徐子陵微一點頭,淡然道:「我們由嘻笑遊戲,變成以生死相抗的大敵,這事每想起來也教人惆悵。」
  沉落雁芳心的滋味更是難以形容。
  現在徐子陵的臉色仍帶點失血後的蒼白,但卻無損他儒雅文秀的氣質,反多添了種歷經苦難後的幽鬱和成熟感。
  她一生中,確曾對幾個男人動情,但因以匡助李密得天下為目標,故把兒女私情擱擺在一旁。
  甚至乎設法使自己變得冷酷無情,任何事只從功利的角度去作考慮。
  遇上寇仲和徐子陵後,每趟要對付兩人,她都要經過內心的掙扎。但當時她只以為自己是因愛才而生出這種心情。
  她更清楚自己事實上很喜歡見到他們,和他們針鋒相對能使她回味無窮。但仍未想過會對他們任何一人動了男女之情。
  到知道徐子陵被楊虛彥所傷,生死未卜之際,她才猛然發現到「徐子陵之死」,對她確會造成難以抵受的打擊。
  那就像失去了些什麼最珍貴的東西似的。
  現在要與這年紀少上自己三、四年的年輕高手以仇敵的身份正面交鋒,其心情的複雜矛盾,可想而知。
  深吸一口氣後,沉落雁以最平靜的語氣道:「是否走投無路了?」
  徐子陵雙目精芒電閃,夷然不悅的掃視四周的敵人,若無其事的道:「先命他們站遠一點,否則我立即出手殺人。」
  沉落雁冷笑道:「不要過分高估自己,我可命他們退下,但絕不是因怕了你的威脅而這麼做。」
  徐子陵淡淡道:「我的威脅其中還包括一項你永遠取不回的冊子,但或者你不會相信,我此來是蓄意把冊子還你,免得你負上罪名。不過你慣了以怨報德,所以無論你有什麼想法,我亦不以為怪。」
  沉落雁默然半晌,揮退手下,歎道:「在這人人不擇手段爭霸天下的時刻,什麼恩恩怨怨只是一種浪費。這樣吧!你若交出冊子,我可保你們安然離城。」
  徐子陵搖頭道:「這怎麼夠?我還要你保證以後無論任何原因,只要不是我們挑起,就不能夠來找我們的麻煩。」
  沉落雁曬道:「瓦崗軍作主的人是密公而非我沉落雁,縱使我作出保證亦是徒然。」。
  徐子陵無可奈何的聳肩苦笑道:「難道我要等密公回來嗎?你是這裡作主的人,現在只好將就點來找你。假若日後密公推翻你的承諾,我絕不會怪你。」
  沉落雁芳心一顫,恍然在寇仲和徐子陵兩人中,為何會比較對徐子陵有好感,皆因他總透著一種正直和真誠的氣質,不似寇仲玩世不恭式的油滑。
  她本身是狡猾多智,行事不擇手段的人,卻偏對徐子陵這種她自己欠奉的特質動心,實是異數。
  徐子陵正不斷留意周圍的變化,此時瞥見徐世績和一眾得力手下趕至,出現在左方十多丈外一所大宅的屋脊處。但當然弄不清楚是否有「飛羽」鄭蹤在內。
  沈落雁遙向徐世績打了個一切由她來處理的手勢。脈脈瞧了徐子陵片晌,柔聲道:「好吧!我答應這條件,冊子在哪裡?」
  徐子陵壓下心中狂喜,低聲道:「你立即撤退東城門的手下,打開東門,讓寇仲先離去,然後再由你單獨一人陪我出城,我就把冊子還你。」
  沉落雁歎道:「小陵你仍是經驗未足,這麼說冊子定是在你手上,因為寇仲必須盡速送素素往安全地點……」
  徐子陵打斷她道:「你想反悔嗎?」
  沈落雁知徐子陵看穿了她以言語試探的企圖,微笑道:「當然不是!珍重了,我的小情人。」
  徐子陵因她無端的一句「小情人」而發怔時,沉落雁飄飛開去,落到徐世績之旁,交頭接耳起來。
  徐子陵到這時才知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幾經波折後,他們終可離城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30

第七章 雪原克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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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和沉落雁並肩出城。前者看到寇仲留在城門處的標記,知他和素素已安全離開,心情大佳,對沉落雁的敵意不由減了少許。
  兩人默默展開腳法,不片刻把滎陽拋在風雪迷茫的大後方。
  到了一處山丘之頂,徐子陵停下腳步,從懷裡掏出冊子,毫不猶豫交到她手裡。沉落雁翻了一遍,驗證無誤後,納入懷裡,輕歎道:「若我猜得不錯,徐世績絕不會因我的承諾放過你。所以你若非肯定擺脫了鄭蹤的追捕,千萬勿與寇仲和素素會合,否則那就是你們三人喪命的時刻。」
  徐子陵大奇道:「你為何肯說出來7我和仲少早預了你們瓦崗軍會出爾反爾,但卻猜不到你真有放過我們的意思。」
  沉落雁俏臉微紅,柔聲道:「我欠了你們這麼多,做回一吹好人也應該吧:不過你雖聞鄭踩之名而毫不驚異,可知暗中有人向你們通風報訊,難怪胸有成竹了。」
  徐子陵暗暗心驚,知此女慧黠之極,愈說得多,愈給她掌握到己方的虛實。
  暗忖不宜久留時,沉落雁深深的望了他一眼,輕描淡寫的道:「後會有期!」
  徐子陵心想誰要和你後會有期。一言不發,拔腿就朝山坡奔下去。
  剛沒入坡腳下的密林中,回頭一看,沉落雁已不知所蹤。
  徐子陵轉身奔了回去,來到了與沉落雁分手之處。
  不片刻他就找到寇仲留下的標記,以一枝小樹枝指示出他逃走的方向,又放了七塊石子,表示在該方向七里外的地方。
  徐子陵撥亂了標記,仰首觀天,果如所料,見不到鄭蹤的通靈怪鳥。際此大雪紛飛的時刻,早猜到鄭蹤難以借助馬兒來追蹤他們。
  正要離開時,西方半里許處隱隱傳來似是沉落雁的嬌叱聲。
  徐子陵想也不想,全速趕去。
  接著傳來是幾下氣勁交擊的悶雷聲。
  徐子陵將體內真氣提運至極限,流星般畫過風雪蔽天的大地。
  自雲玉真傳他們鳥渡術後,經過了無數的挫折、嘗試、努力改進,他們終成功把《長生訣》的奇異真氣轉用於輕功上,各自創出奇妙絕倫的身法。
  他們的輕易功夫更因興趣和耆眼點不同,而迥然有異。
  寇仲當日初習鳥渡術時,最愛觀察海水裡游魚移動巡弋的生態,故此自然而然,他使去模仿從各種魚兒精選出來的游弋動作,充滿了活潑多愛的姿態。靜如處子,動若脫免。
  徐子陵則最愛觀察天空各類馬兒飛行的軌述,從而脫胎得來的身法,當然是充滿鳥翔鷹落的姿式。如若天馬行空,難尋軌跡。
  而支持他們各自達到心中理想的身法,就是來自苦練《長生訣》修來體內生生不息的真氣。
  他們所追求的輕身方式,實亦暗與他們體內的真氣吻合。
  以五行而言,魚屬水、鳥屬火。
  寇仲體內真氣偏寒;徐子陵偏熱。正與寇仲仿魚、徐子陵仿鳥配合得天衣無縫。被翟讓所傷後,兩人互療傷勢,又無意中使對方寒中帶熱,熱中帶寒,陰陽互逐下,再不像以前般因孤陽不長而有衰竭之況故能循環不休。
  這個改變最明顯是表現在輕功之上。
  所以這刻徐子陵展開身法,只覺真氣運轉不休,愈奔愈快,最後連他亦暗暗心驚。
  打鬥聲忽又沉寂下來。
  徐子陵大吃一驚,暗忖以沉落雁的武功,除非遇上杜伏威之輩,自保該全無問題,為何卻似在十招上下的短暫光景裡,就若給人收拾了。
  以此推之,來人豈非有老爹杜伏威的級數。
  難道來老是「影子刺客」楊虛彥?
  想到這裡,心中一寒。體內真氣立時由清轉濁,由純變雜,驟從空中落了下來。他猛吸一口氣,排去了對楊虛彥的疑懼,催動內息,心與神合,心神立時再進入井中之月的精神境界,五官所感的世界,無有遺漏。
  他不但能感受到飄落在他身上的每朵雪花,還可聽到方圓數丈之內每朵雪花與其他雪花間的碰觸聲息。
  整個天地亮了起來,風聲雪聲,全在他聽覺的把握中。
  這種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覺,只維持了眨眼間的光景,便像其出現得突然其來般倏又消去。
  徐子陵被震撼得跪倒在積雪的平原上,腦際靈光電閃。
  心中同時升起明悟,知道自己由於對楊虛彥的恐懼,竟激發起體內那自具自足的寶庫,無意間臻至了另一層次的新境界。
  正又驚又喜時,雪地上一截閃亮的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徐子陵收攝精神,從雪地上彈了起來,移過去俯身檢拾,赫然是沉落雁的奪命簪。
  不禁大陸一驚。
  果然是沉落雁遇上了凶險,連金簪都遺在地上。
  徐子陵加速催運內息,驅走心中的驚俱和焦慮,展開身法,在茫茫的雪地上搜索起來,不片刻便在雪原上找到快被雪花掩蓋了的足印。
  這些足印一個接一個,直指東南方的一片密林,而每個足印相隔均達八丈之遙,平均準確得教人吃驚。
  只從足印的距離,便可推知此人武功之高,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
  徐子陵自問平時在實地上,全力一躍,或可勉強跨過這距離;但卻絕非是在鬆軟的雪地上能夠做到,更不要說還負著一個人。
  他當然不會因此就放棄去營救沉落雁,猛提一口氣,再迅速追去。
  風雪迎面打來,充滿淒風苦雪的味道。
  滎陽城的燈火在左側地平遠處無力地染亮了少許天際,更添雪原孤淒之感。
  徐子陵剛掠入雪林邊緣,靈敏的耳朵立即收聽到一種奇怪的聲音。
  那是女子的嬌喘和呻吟聲。
  徐子陵立知是什麼一回事,心中湧起正義的怒火。但神智卻仍是無比的冷靜,小心而迅速的朝音源掠去。
  此人定是一直潛伏在滎陽城內,暗中窺伺他們和瓦崗軍的鬥爭,然後趁沉落雁和他分手後落單的時刻,出手突襲。這人搶了冊子還不滿足,還要對沈落雁施以禽獸的暴行。
  他迅若鬼魅地在雪林內左穿右插,足尖點在雪地上,不發出任何聲響,口鼻呼吸斷絕,只有體內往還不息的內氣。
  他的眼睛明亮起來,捕捉到雪夜裡一般人難以覺察到的光線,使本該是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密林,變成一個可以辨物和微帶螢綠色的奇異天地。
  喘息聲愈趨清晰。
  片刻後,在雪林的深處裡,一個高大雄偉的背影映入眼簾。此人肩頭特別寬厚,腰身奇細,長髮披肩,使人有一見難忘的印象。
  這時他把沉落雁按在一棵大樹的干體處,一對手滑入了這美女已半敞開的衣服內,貪婪的愛撫著。
  徐子陵運足目力,見到沉落雁滿臉徘紅,秀眸緊閉,小嘴亦緊抿了起來,俏臉的表情揉集了痛苦和矛盾,滿臉淚珠。
  那人每一下的撫摸侵犯,都使她渾身抖顫,呻吟喘息。
  一陣如若狼嗅的難聽聲音淫笑道:「我獨孤霸的手法連烈女都要變成淫婦,何況是你這騷貨。當你試過我的滋味後,保證你這俏軍師永遠都離不開我,乖乖的聽話。」
  沉落雁呻吟喘息道:「你殺了我吧!」獨孤霸「嘖嘖」有聲地怪笑道:「你的身材這麼豐滿,皮膚又這般嫩滑,我怎捨得傷害你,成了我的人後,你就會心甘情願的為我獨孤家辦事。」
  沉落雁忽地發出一聲特別劇烈的呻吟,顯是獨孤霸侵犯了令她非常難受的部位。徐子陵悄無聲息地從樹後閃出來,緩緩朝獨孤霸移去。
  他可肯定自己非是獨孤霸的對手,唯一方法就是趁對方心神全集中在恣作淫行時,施以偷襲。
  金簪舉了起來,對準獨孤霸背心。
  沉落雁的聲音顫抖著道:「你就算得到我的身體,也休想可得到我的心。」
  獨孤霸顯是得意之極,喘著笑道:「你不是愛上剛才那乳臭未乾的小子吧!若非你和他分手後失魂落魄,我恐怕仍不能如此輕易得手,享受到李密的女人呢,哈!」徐子陵此時距離獨孤霸尚有丈許的距離,聞言心神微顫,腳步立時重了少許。
  獨孤霸竟能生出感應,雄軀一震,似有動作。
  徐子陵那敢遲疑,金簪脫手射出,同進全速掠前,功聚右手中指,朝獨孤霸背心戟去。
  獨孤霸雖是了得,但從未想過有高手能把所有生命的現象,例如呼吸、體溫、心跳等都斂藏起來,變成某一程度的「隱形」。
  加上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到沉落雁動人的肉體上,所以注定要吃這個大虧。
  但縱使在這種劣勢裡,他仍能及時橫移,避開了背心大穴。
  金針眼看直沒入他右肋之內,忽然又反彈了出來,而他已橫移了三尺。
  徐子陵如影附形,追著他右側朝指戳去,取的是他肋下另一要穴。
  指未至,灼熱的指風侵進他體內。
  先前的一針貫滿了真氣,早刺傷了獨孤霸的筋骨,破了他的護體真氣,夠他受的了。
  這下指風更令他吃不消,猛地噴出一口鮮血,狂吼一聲,反掌向徐子陵臉門隔空拍來。
  兩人打了個照面。
  獨孤霸年在三十許間,臉孔窄長,雙目細長陰狠,鼻如鷹喙,唇片極薄,使人生出薄情寡義的印象。
  徐子陵指化為拳,硬與他拚了一記。
  「蓬!」的一聲,獨孤霸再噴鮮血,慘叫聲中迅速逸去。
  徐子陵亦給他震得連退三步,全身氣血翻湧,心叫厲害。此人重傷之後,掌勁仍如此凌歷,可知在正常的情況下,自己實非他的對手。
  他待氣息平復後,才來到尚倚樹而立的沉落雁身前,俯頭瞧去。
  沉落雁的衣服仍是半敞半閉,可隱見峰巒之處,玉顏紅暈未褪,誘人之極。
  但神色卻出奇的平靜,明亮的眼睛的的的打量他。
  徐子陵有點手足無措道:「你怎樣了!」沉落雁竟「哧」笑起來道:「只不過給他佔了點手足便宜,有什麼大不了的,你若有興趣,保證人家絕不抗拒你。」
  徐子陵放下心來,道:「冊子呢?」
  沉落雁舉起玉手,讓他看到緊捏的冊子,微笑道:「勿要怪我淫賤,我是故意大聲呻吟,好惹起你注意,但仍想不到你會這麼快回來。剛才你現身時,我特別作態投其所好,好分散他的注意力,同時暗抓著冊子,他躲避你時,冊子就回到人家手上了!」徐子陵關心道:「你是否仍穴道受制,為何不整理衣服。」
  沉落雁好像從沒有發生過什麼事的嬌笑道:「給你看看嘛!他的手一離開,我便恢復了功力。悟!你究竟有沒有興越,人家給他弄得很想男人呢。」
  徐子陵氣道:「你去找徐世績吧!我要走了。」
  沉落雁甜甜一笑,站直嬌軀,不片刻把衣服整理妥當,玉容回復平時的冷靜。
  徐子陵撿起金簪,遞給她道:「下趟小心點了!這獨孤霸是否獨孤閥的人,武功確是厲害。」
  沉落雁雙目閃過殺機,狠狠道:「他是獨孤峰唯一的親弟,年紀卻差了二十年,出名貪花好色,但武功只次於尤楚紅和獨孤峰,異日遇上他時,你才真要小心點。」徐子陵道:「我送你回去吧!」沉落雁橫他一眼道:「你當我是弱不禁風的可憐女子嗎?剛才若非他埋在雪地下面趁我心神不屬時出手偷襲,我至少可以一面相抗一面燃放煙花召來援兵。唉!真有點捨不得和你分手,但千萬勿以為人家真個愛上你!」徐子陵苦笑道:「我怎會有此想法呢?你看上的是跋鋒寒,對吧?」
  沉落雁嬌軀一震,瞪著他時,徐子陵已往後退走,迅速沒人林木深處。
  此時在離沉落雁受辱處十里外的一叢密林,寇仲和素素伏在邊緣處,前者正全神貫注林外的動靜。
  素素低聲道:「小陵會不會有事呢?」
  寇仲應道:「當然不會。若換了我去就難說了哩!我敢肯定沉落雁對他生出了微妙的感情。況且大家又不是有什麼解不開的深仇大恨,徐世績更想不到小陵才是他真正的情敵,小陵肯定可以脫身。可真奇怪!」素素問道:「奇怪什麼呢?」
  寇仲道:「為何不見人來追蹤我們,那比跟蹤小陵要容易多吧。」
  素素道:「你剛才不是說在這種大雪下,鄭蹤的通靈鳥會變成了呆頭鳥嗎?」
  寇仲道:「鄭蹤若每逢下雪都一籌莫展,就不用出來混了。所以他說不定另有靈獸負起跟蹤之責。現在只是等待我們和小陵會合,才再一網擒去。」
  素素駭然道:「那怎辦才好?」
  寇仲低聲道:「首先就是把追蹤我們的畜牲找出來吃了,嘿!姐姐的膽子大不大?」
  素素苦笑道:「你們該最清楚的了。說吧!你要姐姐怎麼做,姐姐就怎麼做。」寇仲低聲對素素說出了計劃後,素素爬起身來,朝林木深處移去。
  寇仲則把耳朵貼在冰冷的雪地上,運功聆聽。
  素素的足音立時一絲不漏的傳入他耳內,可是卻再沒有其它異常的聲音。
  「啊!」素素的嬌呼突然傳來,嚇得他忙竄了過去,原來素素因看不見東西,給一叢小樹拌倒地上。
  寇仲將素素扶了起來,低聲耳語道:「是鄭蹤親身來了。此人有「飛羽」之名,輕功自是高明之極。」
  素素道:「那怎辦才好?」
  寇仲待要說話,蹄聲驟響,由西北方傳過來。
  兩人同時色變,若這麼就走,豈非會和徐子陵失去聯繫。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30

第八章 一見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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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全速掠行,趕往寇仲留下標記所指示的密林。
  離開了沉落雁後,他就把她拋諸腦後。
  事實上直至在這雪地飛馳的一刻,他雖曾遇上不少美女,但總沒有一個能在他心中佔上一席位。
  自得練《長生訣》上的功法後,他的心神全集中到武道的修練上去。那並非為了名或利,而是一種個人的追求,要不斷突破以前的自己。
  每晚躺在床上,他便進入凝神練氣那物我兩忘的迷人天地裡。
  醒來時雖偶有想起單琬晶、雲玉真、沉落雁等美女,但心中只有煩厭而沒有思念之情。
  僅是武道的修行,已帶來他最大的滿足感,一切自具自足,不假他求。
  但寇仲的野心顯然比他大得多,這使他感覺與寇仲的分歧日漸擴大,當然感情上他們仍是最好的兄弟和朋友。
  就在此時,前方左側遠處有蹄音傳來。
  那是馬蹄踢踐積雪的聲音。
  徐子陵既吃一驚,又是奇怪。
  馬蹄聲響來得如此突然,唯一的解釋就是來人早潛伏該處,到這刻才現身出來。聽蹄音對方人數該不少於三十騎,但事前他卻不聞半點馬嘶聲,可知對方騎的應是訓練有素的戰馬。
  他迅速把對方會是瓦崗軍這可能性排除。因為徐世績根本沒有時間作這樣的安排。
  那會否是與獨孤霸有關的人呢?
  蹄音倏止,就像出現時那麼突然。
  徐子陵湧起對這神秘馬隊高深莫測的感覺。把真氣提至極限,朝密林投去。
  寇仲的聲音響起道:「快點!有人來呢!」徐子陵知寇仲和素素仍然安然無恙,放下心事,循聲撲去。
  寇仲背著素素由一棵大樹上躍下來,和他並肩往密林深處掠去,叫道:「我們來和他們比比誰更長氣一點。」
  徐子陵整個人輕鬆起來。
  要知在這連綿百里的密林裡,縱有健馬亦無法以之代步。
  說到比拚腳力,能在短距離裡追上他們,江湖上大不乏人,但除非是杜伏威那類級數,誰能像他們來自《長生訣》的內息般往還不休、無有衰竭?
  說完這句話後,兩人再不打話,由外呼吸轉為內呼吸,把精神全集中在逃跑上,迅如流星般在密林裡左穿右插,竄高掠低,只知有那麼遠就跑那麼遠。
  伏在寇仲背上的素素泛起安全溫馨的動人感覺。只不過是萍水相逢的兩個人,忽然就成了與自己比血還濃的親密兄弟。
  他們什麼事都把她放在第一位。無論在怎樣惡劣的情況中,亦永不猶豫,更絕不會退縮。現在更是患難與共,她心中的感動,可想而知。他們由晚上奔至天明,才穿出密林,這時雨雪停了,天地一片純白,雪光閃耀。
  在這白皚皚的靜寂原野上,三人都泛起不知何去何從的感覺。
  兩人的內息雖仍是旺盛,但血肉造成的四條腿卻累得要命,乘機在一處長滿了參天雲杉的小山丘上休息。寇仲哈哈笑道:「終逃出來!」素素道:「昨晚那些不知是什麼人呢?」
  徐子陵道:「管他是何方神聖,總不會是什麼好路數,很可能是獨孤霸的手下呢。」
  寇仲和素素齊感愕然,聽徐子陵說出了昨晚的事後,寇仲皺眉道:「若非這傢伙好色,我們說不定會遭殃。想不到獨孤閥有這麼厲害的人,我還以為不外都是獨孤策那種窩囊角色。」
  徐子陵道:「若沒有兩下子,獨孤閥怎能和其它三閥齊名江湖,好了!說吧!究竟我們是到洛陽去?還是返回老家揚州?」
  素素垂首堅定地道:「回揚州吧!」寇仲和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低聲對素素道:「我們到東都去,目的只是碰和氏璧的運氣。嘿!不-定是要去找李大哥的。」
  素素搖頭決然道:「要去你們就自己去吧!」徐子陵支持素素道:「我們當然聽素姐的話。」
  向寇仲責道:「有什麼事比害倒宇文化骨更重要,夜長夢多,延誤了時機,你擔當得起嗎?」
  寇仲投降道:「是我不對!嘿!揚州究竟在哪個方向?」
  徐子陵愕然道:「你不是早計算好方向才走嗎?怎能這麼糊塗,還說什麼精通山川地理。」
  素素道:「不要吵了!從這裡朝東北走,早晚會抵通濟渠,那時只要坐船南下,經過浚義、陳留、雍丘、襄邑、宋城、永城、夏丘,就可抵達於台,再東行便可進入刊溝,南下江都,多麼簡單。」
  寇仲老臉一紅道:「原來最厲害的都是素姐。」素素「哧」笑道:「姐姐不是厲害,而是當年就是這麼隨小姐南行的。」
  徐子陵奇道:「為何素姐忽然間像變得心花怒放的樣兒?」
  素素霞生玉頰道:「不要胡說,我那有特別開心呢。」
  兩人均感大惑不解。
  寇仲摸著肚子站起來道:「得先找個鄉鎮醫治肚餓這不治之症,才是上策。」
  徐子陵扶起素素,欣然道:「今趟讓小弟作素素的坐騎。」
  寇仲抗議道:「你倒懂得來和我爭享受。」
  素素俏臉通紅道:「原來兩個弟弟都是壞蛋。」
  寇仲和徐子陵笑得你擠我推,得意之極,充滿真摯的感情。
  到了這刻,三人才感受到自由自在的欣悅。
  素素正要說話,兩人突然停止了所有動作,朝西望去。
  只見雪地上有三個人,箭矢般朝他們處趕過來,離他們不足兩里。
  素素嚇了一跳道:「還不快走!」寇仲深吸了一口氣道:「來不及呢!」那三個不知是何方神聖的人,眨眼奔上小丘,在三人面前倏然止步,同時抱拳為禮,態度客氣。
  中間是個二十七、八歲的灰衣漢,背插單拐,形相威武中卻又不失文秀的氣質,虎背熊腰,只是外型已教人心折。
  其它兩人一個是四十來歲的矮壯漢子,另一則是儒生打扮的中年人,各具不凡形相,只看他們這般全力飛馳後,仍能氣定神閒,便知都是一流的高手。
  灰衣漢哈哈笑道:「終能追上兩位兄弟,實教我們欣慰,本人劉黑闥,乃夏王旗下驍騎將軍。」
  接著介紹左邊的儒生道:「這是江湖人稱『鐵扇子』的諸葛德威,乃劉某的拜把兄弟。」
  諸葛德威左手一揚,變魔法似的乍多出了一把扇子,「嚓」的一聲打了開來,輕搖兩下,神態瀟灑之極。
  劉黑闥又指著那矮壯漢子道:「冬叔人稱門神。手中雙與新近歸降李密的秦叔寶齊名,悍勇無敵。」
  這「門神」卻出奇地謙讓道:「公子莫往我臉上貼金,本人崔冬,只是公子下面一個小跑腿吧!」寇仲一頭霧水道:「誰是夏王?」
  劉黑闥道:「難怪三位不知,敝主竇建德建國稱夏之事,尚未公告天下。」
  三人對望一眼,才知原來是竇建德方面的人。
  劉黑闥忽然道:「這位小姐可否背轉身去,因劉某有份見面禮要送給兩位兄台,怕驚嚇了小姐。」
  徐子陵愕然道:「什麼見面禮?」
  素素心驚膽跳的背轉了嬌軀。
  劉黑闥從容一笑,打出手勢,「門神」崔冬解下掛在腰間一個不知裝著什麼東西的布囊,隨手往寇仲拋來。
  寇仲一臉茫然的接著,旋即臉色大變,立把布囊往劉黑闥拋回去,駭然道:「我的娘!這是誰的人頭?」
  在素素的尖叫聲中,劉黑闥一把接過,神態從容地探手囊裡,抓著頭髮將人頭取出,舉在兩人眼前道:「讓劉某介紹,此人姓鄭名蹤,外號『飛羽』,若非沒有了頭顱而不會走路,恐怕三位已陷身在瓦崗軍手上。」
  寇仲和徐子陵都暗地心驚肉跳,但見對方人人神色如常,強壓下對這死人頭的恐懼,前者乾咳一聲道:「嘿!劉兄可否先收起這東西,免致嚇壞我們的姐姐。」
  劉黑闥雖然沒什麼,但諸葛德威和崔冬臉上都閃過嘲弄的神色,顯是看不起他們給這麼一顆人頭駭成這樣子。
  劉黑闥把人頭交給崔冬道:「將這頭顱掛在顯眼的地方,好和徐世績打個招呼。」
  崔冬領命去了。
  劉黑闥神色如常,拱手道:「現在兩位兄台已成了天下人人欲得的人物,不知你們對將來有何打算?」
  寇仲與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乾咳一聲道:「我們不知走了什麼運道,弄得人人都以為我們知道楊公寶藏的下落,其實……」
  劉黑闥不悅的打斷他道:「寇兄難道以為我劉某亦是為寶藏來找你們嗎?這就大錯特錯了!」頓了頓續道:「今趟之行,乃奉了夏王之命,前來找大龍頭商議,勸他先發制人,除去李密。豈知來遲一步,翟府已成灰燼,我們查探多日,才知只有你們三位逃過大難,還鬧得滎陽天翻地覆,劉某佩服之極。」
  素素仍是背著身問道:「人頭拿走了沒有?」
  劉黑闥歉然道:「素素姑娘放心,人頭不在了!」素素猶有餘悸的轉過身來,劉黑闥看到她驚魂未定,似求人憐的動人表情,怔了一怔。
  寇仲和徐子陵都沒在意,素素道:「小姐早一日被老爺送走,由屠管家護行,不知劉將軍有沒有聽到她的消息。」
  劉黑闥道:「既有屠叔方這種高手保護嬌小姐,該沒有問題,我會遣人探聽他們的行蹤。」
  素素欣然笑道:「有公子這句話,素素就放心了!」劉黑闥又被她鮮花盛放般的笑容引得呆瞪著她,這回寇仲和徐子陵覺察到他的異樣,都拿眼睛瞧他。
  諸葛德威乾咳一聲道:「二弟,這處危機四伏,我們最好先趕往陽武,那時把酒談心舒服多了。」
  劉黑闥如夢初醒,見寇徐兩人目光奇怪,老臉一紅地尷尬道:「冬叔弄好事情回來,我們立即起程。實不相瞞,我對兩位確有惺惺相惜之意,際此天下群雄並起,能者稱王的大時代,誠心邀請兩位加盟我軍,將來富貴與共,若有一字虛言,教我劉黑闥不得善終。」
  對這充滿英雄氣概的年輕高手,寇仲和徐子陵都頗有好感,但加入了們一夥卻是另一回事。
  寇仲乾咳一聲道:「我也實不相瞞,現在我們身有要事,加入貴方一事,只可遲些再說。」
  劉黑闥露出失望神色,謂然道:「希望兩位確是身有要事,而非找借口來拒絕劉某就好了。」
  寇仲和徐子陵想不到他如此但白,都覺有點招架不來。
  素素插入道:「他們真的沒有騙劉公子,我可以作證人。」
  劉黑闥哈哈笑道:「姑娘的話,我當然不會懷疑,只不知此事是否須劉某幫手呢?」
  寇仲笑道:「劉兄似乎空閒得很,也十分錯愛我們,這可得先行謝過。不過此事微妙之極,牽涉到宇文化及和我們間的深仇,所以絕不能假手於人。」
  劉黑闥曬道:「原來江湖上盛傳你們手上握有李閥和宇文閥造反證據一事,果非空穴來風。」
  寇仲和徐子陵為之臉臉相覷。
  要知帳簿一事,知道的只是有限幾人,究竟是誰把消息洩露出去呢?
  香玉山來找他們,兩人仍不在意;直到劉黑闥說出來,兩人才知道害怕。
  只是一個『楊公寶藏』,已害得他們週身是蟻,現在加上帳簿一事,他們還有安樂日子過嗎?單是宇文閥已可教他們頭痛死了。
  此時崔冬回來了,劉黑闥不再打話,催促眾人上路。
  寇仲等亦知不宜久留,兼且對劉黑闥又很有好感,遂與他們結伴同行,朝陽武啟程去也。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31

第九章 握手言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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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昏時分,大雪又開始由天上灑下來,寇仲等一行六人,趕了足有四十多里路,又怕素素抵不住風寒,恰好遇上一所因戰亂荒棄了的莊園,眾人遂佔用其中一間破屋,燃起柴火,圍坐取暖。
  劉黑闥取出餘糧清水,先慇勤侍候坐在寇徐兩人間的素素,頗有點色不迷人自迷的陶醉神態,但素素卻像沒有什麼感覺似的。
  寇仲想起咋晚聽得沓雜蹄聲的事,問道:「劉兄昨夜是否一直追蹤我們?」
  劉黑闥道:「可以這麼說,李密下面的人,做事都不擇手段,沒有人肯講江湖規矩。所以我們早預料他們不會放過三位。」
  徐子陵凝望正閃跳不定的柴火,聞言道:「那批騎馬追來的究竟是誰呢?看來不似是瓦崗軍哩!」崔冬遣:「我們也弄不清楚,兩位腳程真快,背了素素姑娘仍可一口氣走這麼遠的路。」
  寇仲笑道:「為了逃命,自然拚命跑快一點。」
  諸葛德威道:「明天便可抵達陽武,三位準備到哪裡去?」
  素素輕聲道:「我們想先回揚州,再作打算。」
  劉黑闥皺眉道:「楊廣和宇文化及均在江都,你們若露出行藏,恐怕大禍立至。」
  徐子陵淡淡道:「我們會小心的。」
  劉黑闥見他神情堅決,只好閉口。
  寇仲岔開話題道:「貴軍佔據樂壽,偏處北方,不知最近有什麼新形勢呢?」
  諸葛德威道:「近期最轟動的三件事,就是吐谷渾的復興、李閥據太原叛隋,和李密使祖君彥傳檄天下數楊廣的十大罪狀。」
  寇仲喜道:「李淵終肯作反了!」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崔冬不屑道:「李淵算什麼東西,竟厚顏無恥得向突厥始畢可汗稱臣,答應將征伐所得的子女玉帛送給突厥人,教人齒冷。」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臉臉相覷,無言以對。
  諸葛武德道:「據我們所得消息,李淵自立為大將軍,以裴寂為長史,劉文靜為司馬,以大兒子建成、二兒子世民為三軍正副統帥,準備進軍關中。」
  劉黑闥曬道:「李閥打的倒是如意算盤,卻不知正中劉武周的下懷。只要太原空虛,劉武周不乘機攻下太原才怪。兼且往關中之路,有隋室猛將宋老生和屈突通兩人分別率大軍把關堅守,李閥未來的情況,誰都不敢樂觀。」
  寇仲和徐子陵大感沒趣,原來真實的情況竟是如此令人洩氣。
  素素不解道:「難道李閥不知向突厥人稱臣,等若引狼入室嗎?」
  劉黑闥微笑道:「他們自己都是狼,那有什麼引狼人室的問題。李淵之妻就是鮮卑族的胡女,雖未若宇文閥本身就是胡人,但也好不了多少。且李閥熏染胡俗甚深,實與胡人無異。」
  寇仲和徐子陵想起李秀寧當日以胡服會客,更無話可說。
  好半晌寇仲才問起吐谷渾復興一事。
  劉黑闥適:「吐谷渾乃鐵勒死敵,其王伏允一向野心甚大,不時派遣高手到中原來打探消息。楊廣曾派王楊雄、宇文述兩將追殺伏允,殺了千多人,俘虜無數,伏允憑著武功高強,率殘兵殺出重圍,逃往黨項。這兩年趁中原亂成一團,乘機重整軍旅,收復失地,規正圖謀大舉,成為突厥、鐵勒兩族外我中土最大的禍患。」
  諸葛德威接口道:「最使人憂心的是伏允之子伏騫乃不世之才,不但武功已達出神入化之境,還謀略過人,野心不下於乃父。」
  崔冬笑道:「聽說此人出生時臉上便長了虯髯,故從少便以虯髯示人,這麼荒誕的事,只有胡狗才想得出來。」
  素素「哧」嬌笑,喃喃道:「長滿虯髯的嬰兒,模樣可笑死人呢。」
  劉黑闥見她神情嬌柔,語氣天真,忍不住又呆瞪著她。
  諸葛德威談得興起,笑道:「你們想不想聽李密數楊廣的十大罪狀?」
  寇仲欣然道:「請快說!」諸葛德威如數家珍的一口氣道:「就是一弒父;二亂倫;三荒湎酒色;四建宮殿樓台,奢侈浪費;五苛捐雜稅,壓搾百姓;六巡遊天下,建造長城;七征伐高麗,窮兵黷武;八拒直諫,殺直士;九賄賂成風,君子在野,小人在位;十言而無信。哈!」徐子陵搖頭歎道:「真是怎麼數都數不完這昏君的罪狀,若論禍國之深,這傢伙也算空前絕後。」
  寇仲道:「自家人關起門來扛架,早晚可達一統之局。最伯是引來外族入侵,弄至國土四分五裂,生靈塗炭,楊廣就是最大的罪人。」
  劉黑闥拍腿道:「說得好,當今之世,除建德公外,誰不勾結外族,相互引援。兩位既有濟世之志,捨加入我軍外、尚有何選擇?」
  寇仲苦笑道:「劉兄似乎很看得起我兩兄弟哩!」諸葛德威笑道:「江湖間從來都沒像這一陣子般熱鬧,該是天運已至,故年青一輩中群雄並起,除黑闥外,近期風頭最盛者,男的有楊虛彥、跋鋒寒,兩位兄弟和一個自稱「多情公子」叫侯希白的人。但如論轟動,則無過於你們兩位。」
  素素欣然道:「原來我的兩位弟弟竟成了名人哩!」寇仲苦笑道:「我們最厲害的本領就是逃命,想不到竟會因此而成名立業。」
  劉黑闥啞然失笑道:「寇兄太謙了,沒有真材實料,哪有逃命的資格,而兩位不但能從宇文成都手上把帳簿搶了來,又打得不可一世、氣焰沖天的宇文無敵落荒而逃,豈是浪得虛名之輩。」
  徐子陵問道:「剛才聽諸葛先生引述,男的算是這些人吧!但女的又有什麼人呢?」
  劉黑闥正要說話,寇仲色變道:「有人來了!」眾人齊手夾腳把柴火弄熄時,剛出去窺察的崔冬掠回屋內,沉聲道:「遲了!敵人已把我們重重圍了起來。」
  諸葛武德道:「有多少人,是什麼人?」
  崔冬低聲道:「該有十來人,黑暗裡看不清楚。」
  此時一把陰陰柔柔,不男不女的聲音在外面響起道:「本人拓跋玉,奉家師畢玄之命,特來向寇公子、徐公子兩位請安問好。」
  眾人同時色變,想不到來者竟是突厥高手,尚有畢玄的徒弟在其中主持。
  劉黑闥低聲道:「他似乎不知有我們混在這裡,誰曾聽過這人?」
  諸葛武德和崔冬都茫然搖頭。
  寇仲為了拖延時間,好讓徐子陵把素素縛回背上,大聲應道:「我兩兄弟仍是生龍活虎,拓兄!不!該是拓跋兄,多謝你關心了。這麼夜還把我們圍著,惟恐我們會逃走,究竟有何貴幹呢?」
  崔冬見寇仲沒有武器,把雙讓出一把,塞在他手裡。
  劉黑闥本身用的是單拐,但卻另在大衣內擺藏了把長達尺半的鋒利短劍,遞了給徐子陵。
  拓跋玉哈哈笑道:「貴國有句話叫無事不登三寶殿,小弟今趟千里而來,是奉有師命,想向兩位藉道家瑰寶《長生訣》一看,路途辛苦,兩位兄台諒不會教小弟失望吧!」頓了頓又笑道:「未知另外三位仁兄是何方好漢,好讓小弟一併認識。」
  眾人吃了一驚,只從這人耳朵之靈,便知對方乃一等的高手。
  劉黑闥應道:「只是無名小卒,怎配入拓跋兄之耳。」
  拓跋玉笑了三聲。
  第一聲尚在屋外遠處,第二聲已到了門外,第三聲響起時,拓跋玉舉步跨入門來,就像來探朋友的悠然自若,左手還提著個燈籠。
  此人年在二十五、六間,頭紮英雄髻,身穿武服,外加一件皮背心,樣貌俊俏,肩頭掛著一對飛撾,頗有點公子哥兒的味兒,乍看又似弱不禁風。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肩上掛著的飛撾處,這種奇門兵器江湖上罕有人使用,兩撾形如鷹爪,中間系以丈許長的細索,一看便知極難操控。
  拓跋玉目光掃過眾人時,寇仲等無不生出奇異的感覺,似是對方目光中帶有某種無形而有質的異力。
  劉黑闥踏前一步,哈哈笑道:「讓我先和拓跋兄親近親近。」
  右手往後一抽,鐵拐離背而起,登時寒光四射,森冷侵人,當胸向拓跋玉搠去,氣勢凌歷威猛,極有大將之風。
  寇仲等哪想到劉黑闥甫見對方立即出手,均大感痛快。
  素素則嚇得驚呼一聲,閉上美目。
  拓跋玉哈哈一笑,閃電橫移,同時右掌切出。
  「霍!」的一聲,拓跋玉的掌緣切在拐頭處,劉黑闥驚天動地的一招,立時威勢全消,還似吃了暗虧,閃電般改招換式,往後退開。
  拓跋玉俊臉一寒,冷笑道:「我們尚未真正親近哩!」說話間快若飄風地倏忽欺到劉黑闥左方死角位,也不知他使了什麼手法,肩上飛撾其中一端的鷹爪,脫肩飛出,發出勁歷的破空聲,疾電般繞了個圈,朝劉黑闥下陰抓去,手法陰毒之極。
  這兩下交手雙方都快若電閃,教人看得眼花繚亂。
  劉黑闥也是了得,臨危不亂,知對方是不讓自己有調息機會,一個旋身來到門口處,這才揮拐擊中如影附形追來的飛撾上。
  「噹!」的一聲清響,劉黑闥悶哼一聲,硬被迫退半步,撞在門旁的破壁處。
  拓跋玉不屑的冷哼一聲,右手移到飛撾系索正中處,微抖一下,兩端的鷹爪立時化成百千點光影,水銀瀉地的往靠貼牆壁的劉黑闥灑去。左手同時拋起燈籠,一分不差的安然落在梁珩上。
  寇仲和徐子陵都看呆了眼。
  劉黑闥的拐法已是高明之術,無論法度氣勢火候均達到一流境界,最難得是他有種豪邁勇悍、不顧生死的氣魄,使他拐一出便形成橫掃千軍的威勢。豈知這畢玄之徒,竟能以攻破攻,幾下手法便把他迫在下風,確是駭人之極。由此推之,可見畢玄之能負盛名,躋身域內外三大頂尖高手之列,實是盛名之下無虛士。
  劉黑闥暴喝一聲,單拐掣起一團光芒,護著上下要害,貼牆橫移,人隨拐走,正待展開攻勢。
  驀地拐光斂去,原來鐵拐竟被拓跋玉其中一端的鷹爪「五指箕張」,抓個正著。另一鷹爪則望劉黑闥抓去。
  眾人均想不到對方的鷹爪還可活動自如,詭異至極。素素尖叫時,諸葛武德和崔冬一扇一,已狂風暴雨的朝拓跋玉攻去。
  他們見形勢危急,顧不了江湖規矩,加入戰陣。
  拓跋玉冷笑一聲,左手微揚,系索另一端的鷹爪立時化成點點芒光,潮水般灑往兩人,下面卻飛起一腳,踢向劉黑闥的下盤,變招時從容不迫,教人歎為觀止。
  劉黑闥施出壓箱底的本領,下面以腳御腳,上面則借爪拐交纏與拓跋玉硬拚內勁,務求牽扯對手,使諸葛武德與崔冬有機可乘。
  氣勁交擊和兵器相接之音連串響起,拓跋玉毫不猶豫放開了劉黑闥的鐵拐,把飛撾威力展至極限,將三大高手全捲進點點光彩裡,招招皆是精妙絕倫的絕技。
  屋內雖鬥得厲害,但屋外的敵人卻是全無半點聲息。教人莫明所以。
  寇仲右手持,來到戰圈外緣處,全神貫注在拓跋玉的撾法上。
  徐子陵亦是凝神看著正在激鬥的四人,心中的震駭卻是難以形容。
  若論武功,劉黑闥肯定是在沉落雁那級數的高手之上。就算碰上杜伏威,亦有一拚之力。而諸葛武德和崔冬亦是一流好手的級數。但現在合三人之力,只能勉強抵著拓跋玉,可見畢玄隨便派出來的一個徒弟,已是杜伏威那層次的高手,教他怎能不大吃一驚。
  就在此時,拓跋玉發出一陣長笑,爪勢回收,似是守式,但參戰三人無不感到其中暗藏厲害的殺著,竟不約而同往四外散開。
  只憑這下可令三個對手同時感到飛撾的威脅,可知他確達到了「以招傳意」、純憑氣勢制敵心神的境界。
  拓跋玉雙目寒光大盛,飛撾交叉點出,匯成一柱芒流,集中全力往疾退的劉黑闥激射過去,竟比對手仍要快上一線。
  諸葛武德和崔冬失聲驚呼,但因拉遠了距離,又處在退勢,救之已是不及。
  拓跋玉戰法之高明,招式的狠辣,手法的奇奧,均使人膛目叫絕。
  眼看劉黑闥要被他這全力一擊所傷時,寇仲暴喝一聲,人隨去,由左側硬撞往拓跋玉去。
  拓跋玉首次露出訝色,放過劉黑闥,飛撾一收一放,改往寇仲迎去。
  寇仲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像魚兒般倏地斜閃三尺,來到了拓跋玉的正前方,攔在拓跋玉和劉黑闥兩人之間,鐵化繁為簡,老老實實的一照頭向拓跋玉擊下去。
  拓跋玉首次露出凝重之色,幻出千重撾影,封格了寇仲平平無奇的一著。
  「啪!」的一聲,撾影激散,寇仲則悶哼一聲,往後退了三步。
  拓跋玉卻是全身一震,亦往後移了半步,眼中射出森厲神色,與俯腰弓背,狀若猛虎的寇仲互不相讓的對視著。
  眾人都停了下來,不發出任何聲息,唯一可聞就是素素緊張的呼吸聲。
  他們中只有徐子陵明白寇仲是被拓跋玉激起軒昂的鬥志,忘記了生死,步進井中月的境界,使出遠超平時水準的招數,把從游魚學來的身法,配合《長生訣》的奇異內功,一舉制著了拓跋玉的凶焰。
  拓跋玉沉聲道:「這就是從《長生訣》來的武功,對嗎?」
  寇仲微微一笑道:「滋味還不錯吧?」
  徐子陵喝道:「《長生訣》並不在我們身上,拓跋兄若要強來,我們將寧死不屈,那時拓跋兄既得不到《長生訣》,說不定還有人要帶上損傷,請拓跋兄三思。」
  徐子陵這番話厲害之極,擺明寧為玉碎不作瓦全的決心,配合寇仲一出手便迫退拓跋玉之威,確有一番懾人之勢。
  劉黑闥等則全力調息運氣,準備再出手時便全力反擊。
  一陣嬌笑自屋外傳來,倏忽間後左方大窗處多了一位頭戴垂以珠翠的帷帽,身穿寬大罩袍羅,裙下卻露出一對赤足的少女。
  她悠閒地倚坐破窗,一足踏在窗台上,另一足垂了下來,搖搖晃晃的,好不寫意。
  此女長得非常嬌俏,瓜子口臉,兩顴各有一堆像星星般的小斑點,予人俏皮野潑的感覺。秀目長而媚,烏靈靈的眼睛充滿不馴的野性,正饒有興趣的打量著寇仲,似乎其它人都並不存在般。
  眾人的眼光卻落在她正在手上把玩、造型奇特的腰刀去。
  這種在突厥人中非常流行的刀子,最利馬戲,刀型微彎,前銳後斜,沒有護手,刀柄處紮著布條,自刀起平剷平削,刀刃平磨無坑,由於刃身只有寸許闊,故極為尖利。而此女手上的腰刀顯是極品,在梁衍上的燈籠光掩映下,熠熠生輝,寒光浸浸。只從她出現的突然,便知她的武功絕不遜於拓跋玉。
  這嬌嬌女小嘴一撅,目光移往徐子陵,不屑地道:「原來中土盡只是些夜郎自大之徒,難怪楊廣會不自量力遠征高麗,我淳於薇倒要看看什麼叫寧死不屈。」
  拓跋玉哈哈笑道:「我這師妹一向被師尊寵縱慣了,各位請勿介意。今趟小弟奉命來求《長生訣》,並非強取硬奪。師尊有言,把《長生訣》翻看一趟後,立即歸還,兼且可傳寇徐兩兄每人一手絕藝,請兩位兄台勿誤以為家師只想佔人便宜。」
  眾人交換了個眼色,均感到畢玄不失一代宗師的風度。
  淳於薇向寇仲甜甜一笑道:「你的功夫還不錯哩!不過我們今趟來的除我們師兄妹外,還有師尊一手訓練出來的「多北塞十八驃騎」,人人悍不畏死,動起手來,怕你們沒多少人能活得了。」
  頓了頓又悠然道:「人家還忘了告訴你只要你們尚有一口氣,我們就有方法為你們續命,那時《長生訣》還不是手到拿來。」她的聲音既嬌且甜,又帶點外地口音,形成一種奇異的味道。
  拓跋玉皺眉道:「師妹客氣點好嗎?能不動手,自是不動手最好。」
  兩師兄妹一硬一軟,尤其拓跋玉曾展示力壓群雄的身手,確對眾人形成了強大的壓力。何況外面仍有至少十八個由畢玄訓練出來的硬手,強弱之勢,顯而易見。
  眾人這時形成了一個小圈子,保護著背起素素的徐子陵,成了壁壘分明的對峙之局。
  劉黑闥哈哈一笑道:「兵將難免陣上亡,若上天注定我劉黑闥要戰死於此,老子絕不會皺半下眉頭,多言無益,再手底下見個真章好了。」
  此人天生豪勇,登時激起了眾人的鬥志。拓跋玉踏前一步,訝道:「原來閣下竟是竇建德手下頭號猛將劉黑闥,難怪手底這麼硬朗。但小弟卻有一事不解,明明大家可化干戈為玉帛,劉兄卻為何一力主戰呢?」
  劉黑闥知他是意在分化己方,暗呼厲害,卻毫不猶豫道:「假若拓跋兄此來只是商量借書,哪用出動這麼多人手,故顯然擺明是恃強索書,卻因多了我們三人,寇兄弟的身手又出乎你們意料之外的高明,才改變口風,改索為借。本人有說錯嗎?」
  淳於薇笑道:「當然錯了,我們今趟南來,借《長生訣》只是其中-項任務,另一要事就是追殺惡徒跋鋒寒,割下他的臭頭回去見師尊,你這小子明白了嗎?」
  一直沒說話的素素開腔道:「若把書給了你們,你們能否保證不再來煩擾我們哩?」
  徐子陵和寇仲均欲發言,跟著卻把話吞回肚內去,因同時想到就算把書交給畢玄,亦包他看不懂。既是如此,實沒理由為此書送掉各人的性命。
  拓跋玉喜道:「小姐如此明理就最好了,家師說出來的話從來沒有不算數的。事實上在下對劉兄、寇兄和徐兄均有結交之心,若能大家和和氣氣,就最是理想不過哩!」寇仲道:「說真的,我現在手癢得很,很想大打一場,輸多贏少也沒什麼相干,但不打又有不打的好處。只是我們將《長生訣》埋在秘處,要費一番工夫才可去把書起出來交給你們。且問題是必須待我們解決了一些事情才可去辦此事,拓跋兄對此又有什麼意見呢?」
  淳於薇插入道:「你這人真有趣,逗得人家很喜歡你啊!眾人聽得目瞪口呆,想不到這嬌俏可人的少女會公然向一個陌生男子表示歡喜對方。拓跋玉笑道:「敝師妹一向是這麼但白,不過她歡喜的人實多不勝數,寇兄莫要認真。」
  淳於薇大嗔道:「師兄怎可如此數說人家,今趟是不同的哩!」寇仲俏皮地問道:「是否每次都是不同的呢?」
  劉黑闥等不禁亦覺好笑,想不到原本劍拔弩張的三方人馬,忽然會在這種問題上糾纏起來。
  淳於薇還想說話,拓跋玉截著她道:「橫豎我們尚須費一段時間去追殺跋鋒寒,假若我給兩位半年時間,不知可否把《長生訣》取回來呢?」
  眾人首次對這手底狠辣無倫,陰陽怪氣的拓跋玉生出好感,皆因他有種重諾守信的氣度。只有重信諾的人,才會相信別人的信諾。
  寇仲道:「應該足夠了。半年後我們就在洛陽會合,就算我們仍沒有《長生訣》在手,亦會帶領拓跋兄去取書。」
  拓跋玉一揖到地,朗聲道:「就此一言為定,小弟告退了。」
  閃了閃,已退出門外。
  眾人再朝淳於薇望去,此女同時消失不見。
  隔了好一會後,劉黑闥才吁出一口涼氣道:「今趟跋鋒寒的小命要危危乎了!」各人無不心有同感,只是畢玄的兩個徒弟,已是厲害至此,那畢玄的武功豈非更高得難以令人想像嗎!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32

第十章 宇文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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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愈往北行,天氣愈冷,地上積雪齊膝,六人在一望無際的林海雪原全速前進,素素則由寇仲和徐子陵輪番背著走。
  經過與拓跋玉一戰後,他們都小心起來,不敢再像前此般粗心大意。
  大雪停了下來,天地一片孤寂,偶爾傳來狼嗥獸嘶,聽得人毛骨悚然。
  趕了兩天路後,這天黃昏來到通濟渠南岸的密林區,深褐色的林木如牆似壁,層層疊疊,比比皆是,置身其中,一不小心就會迷失方向。
  縱是鐵打的身體,這麼逃命似的趕路誰都要累了。不知是誰先放緩腳步,轉眼各人都變得蟻走龜行的緩緩踱步,找尋能避風雪的宿處。
  山林間萬籟俱寂,只有腳下鬆軟的白雪在沙沙作響。
  偶爾微風吹拂,枝頭積雪紛紛散落,飄舞頭上。
  最後眾人在一片林木間的曠地停了下來,劉黑闥道:「今晚看來都找不到荒屋山洞一類的棲身之所,不若將就點在這裡生個火堆,坐到天明才趕路好了,照我估計明天午後就可抵陽武。」
  素素這時由徐子陵背上落足雪地,雖穿著綿袍,仍冷得她直打抖嗦。
  劉黑闥毫不猶豫脫下羊皮襖,愛憐地蓋在她身上,柔聲道:「生起火就不冷了。」
  這鐵漢做出這麼細心體貼的動作,分外使人感動。
  素素感激道:「劉大哥不怕冷嗎?」
  劉黑闥笑道:「打仗多年,什麼苦未挨過,素姐放心吧!」徐子陵脫下外袍,鋪在雪地上,笑道:「我是真的不怕冷,不似劉大哥的偉大,素姐請坐。」
  素素知他《長生訣》的內氣不懼寒暑,欣然坐下。
  寇仲伸手摟著劉黑闥肩頭,笑嘻嘻道:「讓我給劉兄一點溫暖吧!嘿!你這小子沒上沒下的,學我們般喚素姐,你該是叫素妹才對。」
  經過多天相處,眾人已混得捻熟。對劉黑闥這有勇有謀的年輕猛將,他們是打心底的歡喜。崔冬不愛說話,卻是血性漢子。反而劉黑闥的拜把兄弟諸葛德威表面做人圓滑,其實性格陰沉,不大為兩人所喜。
  徐子陵見劉黑闥對素素頗有意思,有心撮合兩人,好使素素忘記李靖,對素素道:「素姐的腿整天都要曲起來,現在定是又酸又麻了,我們去取柴枝,由劉兄給你搓搓好嗎?」
  素素嚇了一跳,驚叫道:「我沒有事,不用搓哩!」劉黑闥黑臉一紅,道:「我去取柴枝好了。」與崔冬和諸葛德威逕自去了。
  素素道:「你們也去幫手啊!」徐子陵在她旁坐下,搖頭道:「我們去了,若有餓狼走來,誰保護姐姐?」
  素素打了個寒顫,那還敢堅持。
  寇仲在她另一邊坐下,沉吟道:「不知小陵有沒有同感,自昨天下午開始,我便有心驚肉跳的感覺,這感覺忽強忽弱,好像有人吊著我們尾巴似的。」
  素素駭然道:「那怎辦才好?」
  徐子陵露出震駭神色,吁出一團霧氣道:「我還以為自己在疑神疑鬼,原來你也有這感應,那定是有高手在追躡我們,見我們人多勢眾,只好伺機下手呢。」
  寇仲道:「若他的目標是我們手上的帳簿,他想協持的必是素姐,用以來威脅我們,故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們須有一人在素姐身旁。」
  徐子陵道:「敵暗我明,吃虧的只會是我們,不知由我們反佈疑陣,把他引出來吧!」寇仲喜道:「你想到什麼法子?」
  徐子陵道:「獨孤霸當日暗算沉落雁,就是把自己埋在雪地之下,待她經過時施襲,我們大可倣傚此法。」
  此時遠方傳來野獸的叫聲,素素聽得毛骨聳然,伏到寇仲背上去。
  寇仲道:「此人可跟蹤我們一夭一夜仍未被發覺,可見身手高明之極。而且他總不會那麼巧正在你上面走過,故要對付他還須我們聯手才行。」
  旋又苦惱道:「怎樣才可把自己埋在雪底下呢?」
  徐子陵得意道:「我早想過這問題,看!」言罷移開少許,躺在雪地上,閉目運功,不一會臥處的雪溶解,整個人沉了進去,不片晌徐子陵消失在雪層下。
  寇仲知他以內力迫出熱氣,心中叫妙時,劉黑闥和諸葛德威捧著大堆乾枯的樹枝回來了,後者奇道:「小陵到哪裡去了?」
  寇仲和素素得意洋洋的笑起來,寇仲還道:「給狼叼了去哩!」劉黑闥沒好氣地將樹枝一股腦兒卸在兩人跟前,笑道:「快喚他回來刮去柴枝上的雪,素……嘿……素妹快被冷壞了。」
  素素問道:「冬叔哪裡去了?」
  諸葛德威道:「他怕素姑娘吃乾糧不能御寒,又聽野獸嘶聲,所以狩獵去也!」劉黑闥一屁股坐在徐子陵沒身處的雪地上,毫無所覺道:「我最擅長燒烤,保證素妹吃了就不冷哩!」寇仲想起一事,跳了起來道:「不好!快喚冬叔回來,不能教他落單。」
  話猶未已,一聲狂嘶,響自東南方遠處。
  諸葛德威手中的樹枝全抖到了地上,色變道:「是冬叔!」劉黑闥已跳起來,拉著欲去的寇仲道:「你保護素妹,小陵呢?」
  寇仲無暇解釋,叫道:「他沒事!你們快去!」劉黑闥兩人心焦如焚,不暇細想,箭矢般去了。
  寇仲心中一動,對雪下的徐子陵道:「千萬不要出來,這定是調虎離山之計。」這句話才說完,一團黑影自天而降,驚人的掌風氣勁,壓頂而至。
  寇仲想要摟著素素滾往一旁時,勁風來到頭頂處,他無奈下雙拳沖天而起,迎向敵掌。
  「蓬!」的一聲勁響,寇仲雙臂欲折,腦際如遭雷擊,竟被對方震得橫飛開去。他戰鬥經驗已非常豐富,尚在橫跌的當兒,體內真氣運轉了數個周天,把敵人能摧心裂肺的勁氣化去。
  勉強站定時,素素嬌呼失聲,已落進來人手上。
  如此武功,確是驚人之極。
  此人一手環抱素素,另一手覆在她天靈蓋上,大笑道:「小子給我站定,動半個指頭你姐姐就不用活了。」
  寇仲這時才看清楚對方是個長相頗為瀟灑英偉的中年男子,但鼻子特大,使他的眼睛看來細長多了,內中的眼珠閃著陰狠沉冷的目光,令人見而寒心。
  寇仲拔出崔冬給他防身的鐵,怒喝道:「你敢傷她?」心中卻祈禱在他身後雪下的徐子陵勿要在這時刻鑽出來,否則只會害了素素性命。心生一計又叫道:「小子你也不要動,沒有我批准你絕不可動。」
  那人怎想得到他是吩咐雪下的徐子陵,冷笑道:「你敢情是嚇得瘋了,那到你來說話,立即把東溟派的帳簿交出來,否則這女娃子就要沒命。」
  寇仲向素素打個眼色,教她不用驚惶,正要說話時,劉黑闥和諸葛德威趕了回來,見到素素落在敵人手上,都一聲怒喝,與寇仲形成一個三角形把來人圈在中間。
  寇仲叫道:「冬叔呢?」
  劉黑闥雙目厲芒閃動,神情卻出奇的沉冷,緩緩道:「已遭了這賊子的毒手。」寇仲悲憤道:「你是誰?我們和你有何仇怨?」
  那人從容道:「我就是宇文成都,怎會和你們無仇無怨呢?閒話休提,我由一數到十,假設不把帳簿交出,就要你姐姐頭頂開花。」
  頓了頓,「咦」一聲道:「徐小子哪裡去了?」
  眾人心中懍然,要知宇文閥的四大高手,宇文成都排名僅在宇文化及之下,雖未必可勝過眾人聯手,但卻休想可把他攔住。
  寇仲怕他對徐子陵的去向起疑,掏出帳簿高舉頭上道:「你放開素姐,我就把帳簿擲過來給你。」
  宇文成都見到帳簿,立時雙目放光,眼珠一輪轉動,冷哼道:「若我把她放走,你卻不把帳簿交我,我豈非要吃大虧?」
  寇仲嘲弄道:「你的腦袋是否是草來塞滿的,這麼簡單的事都想不通,現在我往後退開兩丈,帳簿則留在地上,你再教我姐姐前去抬起來拋給你,但記著在我姐姐拿到帳簿前你不可移動半步,否則我的兩個夥伴便立即出手。」
  宇文成都暗忖若是如此,自己隨時可先一步向素素下毒手,點頭道:「就這麼辦,你千萬不要弄鬼,否則我隔空一掌就可要了你姐姐的命。」心中卻打定主意,待素素把帳簿擲給他,就順手殺了素素,好教寇仲傷心惶亂。
  寇仲大叫道:「你要聽我指令行事!」這句話自然是對徐子陵說的。
  宇文成都這時哪會和他計較語氣的問題,見寇仲真的放下帳簿往後退去,便急不可待地一推素素,命令道:「去拾起拋來!」素素當然知道寇仲的大計,雙足發軟的蹌踉向帳簿走去。
  寇仲退了丈半便停下來,蓄勢以待。
  素素來到帳簿前,雙膝一軟,坐倒雪地上。
  宇文成都急喝道:「要命的就把帳簿拋來!」素素有點不知如何是好的瞧著身前的帳簿,寇仲大喝道:「動手!」宇文成都還以為寇仲叫素素動手拾帳簿,忽地一股雪浪沖背而來,狂猛的熱猛印背上,才知遭了暗算,噴血衝前,反手一掌向後拍去,竟拍了個空,心知不妙,忙拔身而起。
  寇仲這時已衝到素素處,劉黑闥和諸葛德威亦沖天而起,一拐一扇朝半空的宇文成都攻去。
  徐子陵第一招得手,第二招卻擊在空處,這宇文成都確是一等的高手,雖淬不及防地被徐子陵在背心打了一掌,傷得口噴鮮血,但其護體真氣亦反震得徐子陵血氣翻騰,難以乘勢追去。
  虛空中三人交換了一招,宇文成都慘叫一聲,雖擋過諸葛德威的鐵扇,卻給恨極出手的劉黑闥在左肩處打了一拐,骨折肉裂,橫飛開去。
  但此人極是了得,仍能提氣落在一棵大樹的橫枝上,借力一彈,飛鳥般投往密林深處,轉瞬消沒不見。
  崔冬胸口中了一掌,胸骨碎裂而亡。眾人無不悲痛欲絕,誓要為崔冬報此大仇。當夜劉黑闥找了處較高亢的隱僻之地,挖深坑,鋪大石,就地將崔冬安葬,免得給野狼聞得氣味,將屍體挖出來吃掉。
  素素想起崔冬是因要為她找野味來燒烤御寒,致落單為宇文成都所殺,更是哭得梨花帶雨;寇仲和徐子陵則想到崔冬是因帳簿而死,心下難安,亦是鬱鬱不解。
  反是劉黑闥生性豁達,跪拜後對墳頭朗聲道:「冬叔你先行一步,待小黑趁此天下紛亂的時刻,再玩他娘的一會,遲些才到泉下來尋你猜拳吃酒。」
  接著來到被寇徐兩人扶著的素素身前,微笑道:「素妹勿要悲傷,夏去冬來,生老病死,人生不外如此。」
  言罷洒然領先去了。
  諸葛德威神情木然道:「上路吧!不是人殺我,就是我殺人,打幾場仗就什麼都看透哩!」寇仲和徐子陵聽得心中舒服了些。扶起素素隨兩人繼續朝陽武進發。
  到了正午時分,他們由山野切入往陽武的官道上,只見路上滿是逃難離開陽武的人群,人車爭道,哭聲震天,教人既淒酸又心慌意亂。
  劉黑闥和諸葛德威一副見怪不怪,無動於衷的表情,找人問故。才知李密再攻陷黎陽倉,王世充率大軍往救,為李密所敗。李密招降了大批隋室兵將,聲勢大盛,正要進軍陽武,故附近居民紛紛棄家逃亡。
  素素聽後駭然道:「李密來了,我們快逃吧!」對李密她是聞虎色變。
  劉黑闥領他們避進道旁的樹林裡,笑道:「你們若以為這些人是要避開李密,就大錯特錯。這些都是陽武附近幾個鄉縣的農民,他們怕的是戰敗後的官兵四散搶掠,陽武又關起城門不准人進去,他們只好先自逃了。」
  諸葛德威道:「李密最懂收買人心,只會派糧濟人,老百姓哪會怕他呢?」
  寇仲皺眉道:「若是如此,我們豈非亦進不了城。」
  劉黑闥胸有成竹道:「這個包在我身上,陽武一些官兒和我們暗中有來往,兼且我又有正式的通行證,只要花幾個子兒,要多帶兩三個人入城絕無問題。」
  諸葛德威道:「我們與那裡的幫會頗有些交情,若三位仍堅持到江都去,我們可作安排,讓你們坐船,怎都好過走路吧!」徐子陵道:「我真怕宇文成都正在那裡等我們,說到底那裡終是在他宇文閥的勢力下。」
  劉黑闥道:「入城前我先給三位裝扮一下,扮成公公婆婆的模樣,我們亦要易容改裝,才不會惹人注目。」
  諸葛德威提議道:「最好是分兩批進城,那就更沒有破綻。」
  寇仲拍腿叫好,道:「早聽過江湖上有易容之術,原來兩位是大行家,可否傳我們姐弟兩招,那逃命時也可多項絕藝防身。」
  劉黑闥欣然道:「我是只懂皮毛,大哥才是真正的能手,在我軍中穩坐第一把交椅,要學就只有求他。」
  諸葛德威笑道:「這種小把戲何用求我那麼大陣仗,大家是患難之交,能獲你們欣賞,我不知多麼榮幸哩。」
  三人對諸葛德威好感大增,談談笑笑的逆著人流往陽武走去。
  因崔冬慘死的哀戚,暫時亦給置諸腦後,回復了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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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32

第十一章 末路皇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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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洗掉臉上頭髮的偽裝,鬆了一口氣道:「原來易容會令人這麼難受的,看!我的皮膚都紅了。」
  徐子陵則蹲在灶房另一邊拿剛煮沸了的開水滲和冷水洗涮,深有同感道:「威哥調出這種敷臉色漿是一流騙人的玩意,但也是一流的惡刑。」
  這是陽武城內一間普通的四合院民居,劉黑闥的保證果然應驗,五人分批順利進城,來到竇軍這秘密巢穴落腳,劉黑闥安頓好他們後,就和諸葛德威到了外面活動和打探消息。
  寇仲來到徐子陵身側,低聲道:「你看老劉是否對素姐頗有意思呢?」
  徐子陵擦掉額上最後的漿塊,開始洗頭,聞言道:「不是頗有意思,而是非常有意思,他看素姐時,兩眼便似放光。」
  又歎道:「但看來素姐卻像在迴避他呢!」寇仲擺出專家款兒,煞有介事的搖頭晃腦道:「女孩子都是那樣子的,愈對你有意,愈裝出毫不在乎的樣子,好把你耍個半死。更引得你心癢難熬。老劉條件一點不比李大哥差,又懂獻慇勤賣乖巧,我才不信素姐不動心。」順手把毛巾遞給徐子陵。
  徐子陵接過拭抹濕發,低聲道:「你想撮合他們嗎?不過老劉一年有三百天都去打仗,素姐若嫁了他,豈不是要獨守空幃,還得時常擔心他回不來呢。」
  寇仲苦笑道:「我也想過這個問題,但若嫁的是李大哥,不都是一樣嗎?最重要是看素姐的心意,讓我出去試探她兩句。」
  不理徐子陵的勸止,逕自走到東廂素素的臥室外,敲門道:「素姐!」素素應道:「進來吧!」寇仲推門而入,素素正憑窗外望,似在欣賞院落中間小園的雪景。
  他來到她身後,低聲道:「姐姐是否有什麼心事?」
  素素輕顫道:「不!沒有什麼。」
  寇仲笑道:「是否在想著劉黑闥那個小子?」
  素素轉過身來,杏眼圓瞪,不悅道:「你在說什麼,唉!你想到哪裡去了。」
  寇仲道:「你不覺得他對你特別好嗎?」
  素素白了他一眼道:「不准你多事。你這人最愛胡思亂想,是否厭了姐姐跟著你們呢!」寇仲呼冤道:「素姐怎會有這想法,我們只是關心你罷了!」素素瞧了他好一會後,歎了一口氣,半倚在窗台處,幽幽道:「劉大哥是個不折不扣的英雄好漢,可是……唉!姐姐不知怎麼說了!」寇仲喜道:「那即是說素姐對他印象良好,那有什麼不知怎麼說的。」
  素素淒然搖了搖頭,伸手撫上寇仲面頰,抑首輕輕道:「你是不會明白姐姐心事的。」
  寇仲苦惱道:「素姐有事藏在心裡不說出來,我又怎能明白呢;看素姐的樣子,就教人心痛。」
  素素沉吟片晌,苦笑道:「每趟我看劉黑闥時,就像見到了李大哥,他們都是同一類人,姐姐心中很害怕,這樣說你明白了吧?」
  寇仲想不到她竟有這感觸和想法,大感愕然,好一會都說不出話來。
  素素勉強振起精神道:「姐姐決定了以後好好服待和照顧你們這兩個野小子,終身不嫁,以後你們再不要為姐姐的事傷神。」
  寇仲欲語無言,只好道:「姐姐不要為自己立下規條,否則將來遇到合心意的人時,亦會因這番說話而錯過了。」
  素素微嗔道:「姐姐有分數的,不用你來教訓我。」
  這時劉黑闥的聲音由正廳處傳來,兩人忙走出去。見到劉黑闥買了豐美的酒菜回來,徐子陵已毫不客氣的坐在台前大嚼,兩人連忙加入。
  素素看著三人忙著把飯菜送到自己的碗裡和口裡,問道:「威大哥到哪裡去了?」
  劉黑闥道:「現在陽武的水路交通非常緊張,光是有錢也沒用,還須有勢力才行,大哥現在去了找巴陵幫的人商量,只有他們可吃盡黑白兩道,其它幫會都不行。」寇仲等臉臉相覷,想不到最後仍要和巴陵幫搭上關係。
  劉黑闥見到他們神色有異,奇道:「你們不是和他們有過節吧?」
  寇仲道:「不是有過節,而是有些關係,劉兄聽過香玉山這個小子的名字嗎?」劉黑闥道:「不但聽過,還有一面之緣,這人是巴陵幫新一輩的著名人物,很懂做生意,在黑白道裡頗吃得開,人緣也非常好。」
  寇仲聽得呆了起來,想不到二世祖般的香玉山也這麼有江湖地位。
  劉黑闥又壓低聲音道:「這人武功雖稀鬆平常,卻極有謀略,現時楊廣最寵幸的兩個妃子,一個是蕭夫人,一名朱貴兒,據聞朱貴兒便是由香玉山親自獻給那昏君的。」
  徐子陵道:「既是如此,為何楊廣又派人刺殺巴陵幫的老大呢?」
  劉黑闥道:「這些事,是我們這些局外人難以明白的了。」
  素素道:「劉大哥有打聽到什麼消息回來呢?」
  美人垂詢,劉黑闥分外有神氣,興奮地道:「自然是形勢大好,上月李淵於太原起兵作反,李密又連場大勝,杜伏威、輔公佑兩人則逞威江淮,我軍亦稱雄燕趙,隋室現在能保得住的只有西京長安、東都洛陽和楊廣龜縮去了的江都揚州。其它地方像我們刻下置身的陽武城,根本沒有防禦能力,守城將領只是看看該向哪一方投降罷了!」徐子陵興奮道:「李閥的情況如何呢?」
  劉黑闥曬道:「投靠突厥的走狗,有什麼好說的。」
  徐子陵大感沒趣,亦無話可說。
  劉黑闥道:「有一件事真令人費解,江湖上盛傳你們兩人知道楊公寶藏的秘密。究竟這是否只是謠傳,因為我和夏王曾反覆研究,最後的結論仍是這寶藏只屬子虛烏有的傳說。寇仲奇道:「為何會認為寶藏不存在呢?」
  劉黑闥道:「當年楊廣弒父自立,害死親兄楊勇,楊素為他出了很多力。那時楊廣還披著明君的外衣,對楊素寵幸有加,雖屢次想害死楊素,但表面卻毫無痕跡,這是楊素臨死前一年的事。故照理楊素不該有謀反之心而暗置寶藏。」
  徐子陵插入道:「寶藏也可以是在文帝楊堅時預備好的,以楊素的老謀深算,該知道功高震主不會有好下場的。」
  劉黑闥道:「此說或可成立,可是後來楊素之子楊玄感起兵作反,手下連像樣點的兵器都沒有一把,又常缺乏餉銀,則是沒有道理。楊素怎會不把寶藏的事告知兒子呢?」
  寇仲忍不住道:「楊玄感作反的地方是黎陽,西京山長水遠,說不定來不及把寶藏起出來呢!」劉黑闥拍台笑道:「兩位兄弟確是江湖經驗淺薄,幾句話就給我套出楊公寶藏位處西京。」
  徐子陵憤然道:「誰想得到劉兄竟會誆我們。」
  寇仲嘻嘻笑道:「劉兄只是來鍛練我們。不過我們只知寶藏在關中,娘不及說出來就過世了,否則說不定會把寶藏送給劉兄。」
  劉黑闥欣然道:「有你這句話就夠了。說真的,我才不信一個寶藏可有多大作為。」
  這時諸葛德威回來了,坐下道:「今晚巴陵幫會有一條大船到江都去,為昏君送上各色縷羅綢緞,好讓昏君命人剪為花葉,綴於枝頭,佈於塘上,使他能在冬天看到春夏的美景。我已說好了你們可搭順風船,巴陵幫今趟真的很給我們面子。」
  劉黑闥歎道:「這昏君確死到臨頭仍不知悔改。」
  旋又依依不捨道:「我們要分手了!」素素垂下俏臉,不敢接觸他的目光。
  寇仲熱血上勇,長身而起道:「劉兄,我有幾句話要向你私下請教。」
  劉黑闥有點錯愕,隨他走到屋外園裡,低聲問道:「有什麼事,是否手頭拮据?」
  寇仲一拍腰囊裝出闊氣道:「我的錢夠我們去花夭酒地,劉兄放心。」
  接著壓低聲音道:「我看劉兄對我們素姐有點意思,對嗎?」
  劉黑闥老臉一紅道:「這種事當然瞞不了你們。真奇怪,我遇過的妞兒不少,但一見到你姐姐便難以自制,唉!」寇仲奇道:「這是好事,劉兄為何要歎氣。」
  劉黑闥頹然道:「五年前有人給我看相,說我山根長得太低,兩眉煞氣又盛,恐怕過不了四十一歲這個關,所以我已打定主意,痛痛快快渡過這四十年的光景就算了,其它事都不敢想。」
  寇仲曬道:「江湖術士之言,怎可盡信。」
  劉黑闥苦笑道:「問題是這個人並非一般江湖術士,而是中原第一高人寧道奇,且是我表明不怕真情,一再央求他才肯說出來的。」
  寇仲劇震道:「你見過他嗎?」
  劉黑闥露出羨慕之色,點頭道:「只是匆匆一會,但他那淡泊從容的神態氣度,我卻到死都不會忘記。」
  伸手口拍寇仲肩頭道:「我對令姐的感情,只能深深藏在心底下,不敢負累了她。況且今趟回去,又要轉戰天下,生死未卜,以後尚不知是否和三位有再見之日,寇兄弟的美意,兄弟心中感激了。」
  寇仲還有什麼話可說。
  大雪又開始從天而降。
  黃昏時分,巴陵幫派來一輛馬車,接載三人。
  劉黑闥等與三人依依話別,想起後會也許無期,眾人心中都充滿惆悵之情。
  坐上馬車後,素素心有所感,暗垂情淚,嚇得寇仲和徐子陵不敢擾她,默默透過車簾,觀看雪花飄舞的街頭。
  駕車的巴陵幫待客氣有禮,驅車直出城門,來到城外通濟渠旁的大碼頭處,領三人坐上小艇,不片晌來到泊在河心一艘五帆巨舟旁。
  三人才登上甲板,一人笑容可掬的迎上來道:「寇兄、徐兄、素素姑娘,你們好!」素素又驚又喜的「啊」一聲叫道:「原來是香公子!」來人竟是香玉山,見寇徐兩人神色不善的瞅著他,忙打躬作揖道:「兩位大哥切勿怪小弟,我已盡了一切人事打聽三位下落,都勞而無功,幸好猜到陽武乃往江都必經之地,故來此等候消息,果然皇天不負有心人,終能與三位再次相會!」寇仲冷嘲熱諷道:「我們也幸好沒去找你那個什麼佩佩,否則早落到瓦崗軍手上。」
  徐子陵則冷笑道:「香兄真個好介紹。」
  香玉山愕然道:「竟有此事,哼!若查證屬實,兄弟必會以幫規處置叛徒。」
  寇仲道:「日後遇上事時,我們怎知你不會學佩佩般出賣我們?」
  香玉山一副逆來順受的佯子,叫屈道:「寇兄怎可這麼瞧我香玉山,若我有此心,教我不得善終。」
  素素不忍道:「香公子也想不到有這種事的,你們不要再責怪他了。」
  徐子陵環目一掃,見水手們正解纜升帆,準備開航,對香玉山道:「好吧!但若給我們發覺你在玩手段,我會立即拆伙。」
  香玉山氣憤填膺的道:「三位絕對放心,我香玉山絕非卑鄙之徒。」
  頓了頓恭敬地道:「小弟在艙內預備了一席酒菜,特為三位洗塵,素素姑娘請!」素素瞧了香玉山兩眼,欣然舉步,香玉山大喜領路。
  寇仲和徐子陵見素素應邀入艙,只好隨在她身後。
  艙內燈火通明,還燃著了火爐,溫暖如春,艙中擺開了一桌豐盛的酒席,席旁有位白衣麗人,領著四名俏婢,躬身迎迓。
  香玉山介紹道:「蕭大姐是敝幫副幫主蕭銑的妹子,一向打點皇宮眾妃的日用所需,對宮中形勢瞭若指掌,有她籌謀,今趟宇文閥危矣。」
  這蕭大姐二十許人,論美貌及不上沉落雁、單琬晶諸女,但身長玉立,體態撩人,極有風情,自有一股引人的妖嬈味道。
  蕭大姐發出銀鈴般笑聲,肆無忌憚地上下打量寇徐兩人,未語先笑的道:「果然長得一表人材,難怪玉山一眼便看上兩位呢!」香玉山尷尬地乾咳一聲道:「三位請坐。」
  眾人坐好後,俏婢為他們遞中斟酒,然後退出艙廳。
  素素不懂喝酒,改喝香茗,坐在她旁的香玉山慇勤侍候。
  蕭大姐一副放浪形骸的樣子,頻頻向寇徐兩人勸酒,氣氛熱烈。
  酒過三巡後,香玉山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不知兩位大哥知否有關宇文閥的事呢?」
  寇仲對香玉山特別不客氣,皺眉道:「你不告訴我,我怎會知道。」
  蕭大姐嬌笑道:「都是玉山不好,打開始就給了兩位公子不良印象。這杯算是我代玉山向兩位陪罪好了。」
  寇仲和徐子陵的心事給她這麼坦白說出。反為不好意思,連忙喝了這杯酒。
  蕭大姐笑臉如花的對素素道:「若我能像素素姑娘般有兩位這麼好弟弟,定會開心死啦。」
  素素本對這年紀輕輕,但卻像飽經風塵歷練的女子不斷對寇徐兩人拋媚眼、灌迷湯看不過眼,但給她這麼一捧,登時惡感大減,開心的綻笑起來。
  香玉山有點癡迷的瞧著她有如鮮花盛放般的笑容,歎道:「若我能像寇兄和徐兄般有素素姑娘這麼一位姐姐才真好呢!」素素白了他一眼,俏臉微紅的垂下頭去,低聲道:「素素怎敢當,我只是個婢子罷了。」
  香玉山正容道:「無論素素姑娘作過什麼身份,在我香玉山心中都是天上的仙女。」
  素素俏臉更紅了,卻是神情歡喜。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均大感不妥。素素第一趟見香玉山時,便幫他說話,若香玉山這慣在脂粉叢中打混的老手向她展開愛情手段,奪得她的芳心,豈非糟糕之極。
  兩人各自盤算對策時,蕭大姐道:「宇文閥的事,不若由我來說吧!宇文家最厲害的兩個人,就是宇文傷和宇文述,前者潛心武道,與宋閥的天刀宋缺隱為中土寧道奇下的兩大高手,武功蓋世,卻從不涉足官場,生有兩子,就是宇文成都和宇文無敵。」
  寇仲一呆道:「我還以為宇文化骨是他的兒子,原來不是。」
  蕭大姐花枝亂顫般笑道:「宇文化骨?真虧你想出來。」
  寇徐的目光不由落到她顫顫巍巍隨笑聲抖動的酥胸處,大感刺激誘人。
  香玉山接入道:「宇文述則歷任朝廷高位,爵至許國公,位極人臣,生有三子,宇文化及居長,接著是宇文土及、宇文智及。宇文智及雖不入宇文閥四大高手之林,但卻數他最高深莫測,我們絕不可輕視了他。」
  蕭大姐道:「宇文傷一系向不任官職,專責江湖中事,而宇文述這三個兒子,宇文化及承襲乃父許國公的爵位,官拜右屯衛將軍兼京城總管。次子士及則娶了楊廣之女南陽公主為妻,是隋室的駙馬爺。」
  香玉山插入道:「宇文智及精於木士營造,故作了楊廣的少監,江東城北的歸雁宮、回流宮、松林宮等」蜀崗十宮」,都是他監督建造的。」
  徐子陵吁出一口涼氣道:「宇文閥和皇室的關係這麼密切,一本帳簿能起什麼作用?」
  香玉山道:「所以我們必須小心策劃,否則害他們不成,就輪到我們吃大虧。」至此兩人才知道此行兇險,絕非他們想像中那麼輕鬆容易。
  不過他們已騎上了虎背,想退縮都不行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33

第十二章 兩閥相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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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玉山安排三人住在第二層的上艙,對面另三間艙房則是蕭大姐、香玉山的寢室。尚有一個艙房,香玉山則沒有透露住的是何方神聖。
  素素經過這些日來的折騰,早挨不住勞累,宴後飯氣上湧,立即回房睡覺。
  寇仲則到了徐子陵房中說話,道:「今次糟了,看來素姐對香小子頗有意思,真不明白她連劉黑闥都看不上眼,卻會對這個終年臉青唇白像沒有一餐吃得飽的小子生出好感。」
  徐子陵肯定地道:「素姐真正的心上人仍是李大哥無疑。只不知他兩人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使素姐對李大哥心如死灰。不行!我們絕不可讓素姐愛上這個身世不乾淨的小子。」
  寇仲道:「除非我們立即離開,否則這種事我們很難插手,不過這麼一走了之,先不說素姐肯不肯,亦是既不合情理,更失去了報仇的機會。難道我們自己可拿帳簿去攔輿喊冤嗎?一刀就給宇文化骨宰了我們了。」
  徐子陵道:「你信得過香小子嗎?若肯信他的話,乾脆就把賬簿交他,由他去處理好了。那我們就可抽身去洛陽找李大哥,總好過終日看素姐愁眉不展。」
  寇仲曬道:「什麼愁眉不展,你不見香小子剛才哄得她多麼開心。不過你的提議倒可考慮,若在江都撞著宇文化骨,我們就小命難保哩!」徐子陵搖頭道:「還是不行。娘的深仇自該由我們親手去報,若因一點困難就假手於人,怎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寇仲氣道:「橫是你說的,直也是你說的。我順著你的話語和議,反過來卻似在怪我。」
  徐子陵賠笑道:「算是我理虧哩!嗨!那風騷大姐似乎對你很有意思,說不定今晚會摸上你的床呢!」寇仲嚇了一跳道:「不要亂說,若給她發現我是青頭小子,事後給我一封開光的紅封包,我還有臉做人嗎?哈!我們衣錦回鄉後,定要去逛最大的那間天仙樓,找那裡最紅的玉玲小姐陪酒,憑我們的人品,說不定可一親芳澤。」
  徐子陵絲毫不感興趣道:「要去就你自己去吧!千萬不要撞上宇文化骨就行了。」
  寇仲訝道:「你何時轉了性,以前不是比我還想到青樓胡混嗎?」
  徐子陵猶有餘悸般道:「我們到青樓有哪趟是好收場的,你沒膽要找人陪就請找香小子,天仙樓說不定又是他家開的。」
  寇仲睜眉弄眼道:「哈!我明白了,你是在打那賣包子貞嫂的主意,小子你壞透哩!」徐子陵氣得差點要動手教訓寇仲,怒道:「我是那種人嗎?貞嫂是老馮的妾侍,你再胡說我就不再和你說話。」
  寇仲笑道:「大爺息怒,我只不過見你太不夠朋友,才故意氣氣你。明知到青樓是那麼危險,仍任由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去冒險,你算是我的兄弟嗎?」
  徐子陵扭他不過,無奈道:「你要怎樣就怎樣吧!但千萬莫要讓素姐知道。」
  寇仲大喜,道:「我們橫豎學了點易容術,到時扮得樣子老一些,宇文化骨又多年沒有見過我們,就算當面遇上,包保他不會為意。」
  此時敲門聲響,香玉山的聲音道:「兩位大哥仍末睡覺嗎?小弟可否進來聊兩句。」
  兩人眉頭大皺,卻又找不到拒絕的說話,只好讓他進來。
  香玉山舒適地坐在他們對面,笑道:「我習慣了夜睡,不到三更絕睡不著,真羨慕像素素姑娘那麼有睡福的人。」
  寇仲離開臥榻,在靠窗兩張椅子其中之一坐下,斜眼兜著香玉山道:「難怪你整天臉青唇白,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香玉山苦笑道:「我臉色不好看,卻非因睡眠不足,而是兩年前練功岔了氣,寇兄誤會了!」徐子陵訝道:「原來如此,究竟是練什麼功夫出了問題呢?」
  香玉山正容道:「你們聽過人稱」陰後」祝玉妍這個人沒有?」
  兩人茫然搖頭。
  香玉山道:「難怪你們沒聽過,」陰後」祝玉妍乃陰癸派的派主,此派可說是江湖上最神秘的幫派,非常邪門,與同是秘不可測的慈航靜齋乃是死敵。每隔一段時間,兩派便會派出門下傑出弟子,作生死決戰。據說若那一方敗了,以後的二十年就不可有人踏人江湖半步。幸好連續百年慈航靜齋均為勝方,否則若讓陰癸派出世作惡,真不知江湖會發生什麼慘事。」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你眼望我眼,心想江湖之事,確無奇不有。
  徐子陵道:「這祝玉妍定是很厲害了?」
  香玉山吁出一口涼氣道:「這還用說嗎?老一輩的人更推她為邪門第一高手。根據我們的情報,陰癸派出了個近百年的最傑出高手,極有把握在下一仗擊敗慈航靜齋的代表,假若真的如此,已是風風雨雨的江湖將多了很多難以預估的變量。」
  寇仲好奇問道:「這人是男是女,年紀有多大?」
  香玉山道:「這個就不知道了!家父和陰癸派其中一個長老有點淵源,消息便是由那長老處聽來的,但只限於這麼多。凡是陰癸派的人,入派時均須立下毒誓,不得洩漏任何派內之事。那長老酒後一時失言,事後非常後悔,囑家父絕不可告訴別人他說過的話。」
  寇仲奇道:「既是了此,為何你現在卻毫無顧忌他說出來?」
  香玉山憤然道:「因為就是他害到我練壞了身體,他臨走前寫了一篇練功秘訣給家父,著他練習,家父自問不是練上乘武功的料子,遂將功訣交我練習,怎知那竟是害人的東西,若練功者不禁色慾,必會經脈氣岔而亡。而且一旦開了頭,便會上了癮般勤練不休,直至走火入魔。幸好我這人一向懶惰,又不愛沾惹女色,走火入魔後經先幫主耗元施救,才不致成為廢人,你說我該否為這種人守秘密呢?」
  寇仲和徐子陵呆了起來,才知世上竟有這麼狠毒卑鄙之徒。不由對香玉山同情起來。
  寇仲乾咳一聲道:「原來你不愛女色,真想不到。」
  香玉山尷尬道:「不是不愛女色,而是不愛拈花惹草,除非是我真正喜歡的人。練岔了氣後,我的功力大幅減退,否則成就怎止於此?」
  徐子陵道:「你現在是否完全復原了呢?」
  香玉山頹然道:「若復元了,我的臉色就不用這麼難看了。每逢颳風落雨,大寒大熱,我便渾身疼痛,難受得想自盡,那老賊真個害人不淺。」
  寇仲道:「治不好的嗎?」
  香玉山歎道:「我也不知給多少人看過,最後的結論是除非有人同時具有至寒至熱的先天真氣,為我打通奇經八脈,否則就難以復原。」
  寇仲心中一動道:「兩個人不可以嗎?」
  香玉山道:「並非不可以,但寒熱必須同源才成,唉!凡人練功,一是偏寒,一是偏熱。而最要命是這兩者又必須是先天真氣。這佯的高手,要找一個都困難,何況是一個人要同時擁有寒熱二氣呢?我早就絕望!」寇仲和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齊聲笑道:「小子!你有救哩!」翌晨大船駛過陳留,寇仲、徐子陵、素素和香玉山四人在艙廳共膳時,素素奇道:「香公子昨晚定是睡得很好,看來精神了許多哩!」香玉山神情興奮道:「不關是否睡得好的事,而是糾纏了我兩年的宿疾,給兩位大哥昨晚治好了一半,再有一晚工夫定可痊癒,寇兄和徐兄等若是我的再生父母。」
  寇仲有神沒氣道:「我不但不是你的父母,更不是你這老小子的大哥。你打的倒是如意算盤,一晚我已累得差點沒命,今晚還要再來嗎?」
  徐子陵亦猶有餘悸地道:「原來香兄的內傷這麼嚴重,我最少都要休息兩天才行。」
  素素問清楚了是什麼一回事後,道:「救人須救到底嘛!你們今天好好打坐練功,若回復了精神,自應一鼓作氣的為香公子治好傷勢。」
  香玉山又感激又過意不去地道:「休息兩天是應該的。」
  寇仲沒好氣的道:「到時再看看吧!是了!我昨晚忘了問你獨孤閥為何和宇文閥鬥得這麼厲害,照理獨孤閥乃楊廣生母獨孤氏的系統,跟帝室關係比宇文閥親近多了,為何卻讓宇文閥佔盡上風呢?」
  香玉山恭敬答道:「這事說來會像一匹布那麼長。楊堅的五個兒子,都是皇后獨孤氏一人所生。當時楊堅還沾沾自喜,以為五子同母,嫡親兄弟,不會有爭權奪位之虞。豈知老二楊廣殺兄弒父,又姦污了楊堅的寵妃陳夫人,淫亂宮幃,此事獨孤閥的人知之最詳,故深為楊廣所忌。遂轉而培育宇文閥以制獨孤閥一族,其中當然還有很多不足為外人道的細節,那些我就不大清楚哩!」徐子陵道:「現在獨孤閥有什麼人在朝裡當官?」
  香玉山道:「最受楊廣信任的就是獨孤閥的第二號人物獨孤盛,他是楊廣的護駕高手,有楊廣在的地方,就可見到他。」
  寇仲乘機問道:「這人的武功比之獨孤霸又如何?」
  香玉山道:「若以武功論,當然以尤楚紅稱第一,較之她的閥主兒子獨孤峰還要高明,接著就輪到獨孤盛和獨孤霸兩人。照我看怎都該是獨孤盛比獨孤霸更老到些。」
  徐子陵道:「現在楊廣身旁究竟還有些什麼人呢?」
  香玉山道:「現時楊廣身邊最紅的兩個人,就是內史待郎虞世基和御史大夫斐蘊奸佞兩個小人,他們最令楊廣歡喜的地方就是報喜不報憂,將所有告急文書全部卡著。」
  歎了一口氣續道:「今趟楊廣避往江都,手下隨行兵將達十五萬之眾,若能下詔罪己,激勵士氣,也非是沒有作為。可惜他仍是荒淫如故,做其縮頭烏龜,真令人難解。」
  寇仲道:「虞世基和斐蘊該是文官,不知武功厲害的又有什麼人?」
  香玉山答道:「獨孤閥有我剛才說的獨孤盛,宇文閥則有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兩兄弟,然後就輪到與刻下在洛陽的王世允齊名的高手禁軍統領司馬德勘,若非有這四個人護著那昏君,楊廣早給人刺殺了。」
  徐子陵道:「我們有一事不明,表面看來,他們和巴陵幫仍保持良好關係,為何身為皇族」影子刺客」的楊虛彥竟會聽宇文閥的話來刺殺貴幫主呢?」香玉山歎了一口氣道:「實不相瞞,在獨孤和宇文兩閥的鬥爭中,先幫主是偏幫獨孤閥的,故為宇文閥所痛恨,井要去之而後快。」
  寇仲更是糊塗,皺眉道:「但楊虛彥怎會介人這鬥爭裡?」
  香玉山道:「楊虛彥為何會與宇文閥勾結,至今仍是一個謎。而據我們的秘密情報,楊廣對楊虛彥行刺先幫主一事是並不知情,確是耐人尋味。」
  素素道:「到了楊州後,小仲和小陵究竟可怎樣幫你們對付宇文閥呢?」
  香玉山精神一振道:「問得好-,我準備安排寇兄和徐兄去見那個昏君。」
  三人大吃一驚,失聲齊道:「什麼?」
  蕭大姐的笑聲在艙門處響起道:「這正是最精彩的部署。」
  這煙視媚行、風騷入骨的美女帶著一股香風,婀娜多姿的舉步走入艙廳,來到寇仲和徐子陵身後,探手親熱地按著兩人肩頭,俯身在兩人耳旁笑道:「現在宇文化及把《長生訣》一事全推在兩位身上,我們索性將計就計,由兩位親自向那昏君奏稱,《長生訣》實是宇文化及私自藏了起來,再加上賬簿一事,那昏君不對宇文閥起疑才怪哩!」寇仲吁出一口涼氣道:「楊廣出名殺人不眨眼,一個不好,幹掉我們兩人怎辦哩!」徐子陵則道:「千萬不要讓昏君見到素姐,否則後果難以逆料。」
  香玉山忙道:「兩位放心,我們已有周詳計劃,楊廣最寵愛的兩名妃子中,朱妃是我們的人,早向楊廣大灌迷湯,指出《長生訣》一事另有內情,所以現在是昏君下旨要見你們,好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冒這個險是值得的。」
  蕭大姐放開兩人,坐到寇仲左側,欣然道:「有獨孤盛在旁說話,怎到楊廣不信,我可包保兩位公子無驚無險。」
  寇仲囁嚅道:「但我們和獨孤閥的關係不太好呢,前幾天小陵才因遇襲傷了獨孤霸。」
  香玉山和蕭大姐難以相信的瞪著徐子陵。
  徐子陵遂把事情說了出來,蕭大姐道:「這該沒有什麼問題,何況獨孤霸刻下並不在揚州,就算在那裡,大敵當前,誰會笨得去計較私人恩怨﹒」
  徐子陵頭皮發麻道:「我們進了宮後,豈非失去了自由?」
  香玉山道:「兩位亦不宜到處走動吧?」
  蕭大姐道:「這要看形勢的發展,我們曾與獨孤盛商量過,到時他會詐作愛才,在楊廣面前收你們兩人作徒弟,兩位公子有了身份後,局面便迥然不同哩!」寇仲點頭道:「看來此舉都頗為有趣,今趟定要教宇文化及吃不完兜著走。」。
  素素擔心道:「但那昏君喜怒無常,不會有事吧?」
  香玉山道:「沒有人比朱貴妃更清楚昏君的性格,所以她準備了一堆說辭,通過寇兄和徐兄之口向昏君說出來,只要哄得他高高興興,說不定還可得一官半職,素素姑娘放心好了。」
  寇仲狠狠瞪了他一眼道:「難怪你這小子這麼誠心和我們合作,原來是有此一著。」
  香玉山叫屈道:「兩位是我的大恩人再生父母,我怎會害你們呢?如果你們有什麼事我香玉山就自盡謝罪。此事有天為證,若有違諾教我不得善終。」
  蕭大姐此時亦看出香玉山的臉色好看多了,追問下才知道是什麼一回事,訝道:「《長生訣》竟是武功秘籍,此事真教人難以相信。」
  寇仲提防的道:「大姐不是對《長生訣》意動吧!」蕭大姐沒好氣道:「除非我肯散去以前練下的武功,否則得到《長生訣》又如何,胡亂去練只會走火入魔,你這樣看人家,快些賠罪。」
  寇仲笑嘻嘻道:「只是順口說說而已,大姐何必認真,賠罪就賠罪吧。」
  蕭大姐橫了他風情萬種的一眼,低罵道:「沒有半絲真心,將來都不知會有多少可憐女子給你騙苦了。」
  徐子陵飲飽食醉,站起來告罪道:「你們聊聊吧!昨晚一夜未睡,我要回去睡覺了。」
  寇仲亦乘機離席,告罪後與徐子陵一起回房去。
  途中寇仲道:「若說得不好聽,我們就是變作了巴陵幫和獨孤閥陷害宇文閥的棋子,縱使我們甘被利用,是福是禍,仍是難以逆料。」
  徐子陵道:「我們怎都要把素姐帶在身旁,尤其是不能給昏君看到她,否則有起事來時,連溜走都不成。這事必須巴陵幫的人先予答應。」
  寇仲道:「現在是他們來求我們,怎到他們不答應。香小子臉色好轉了後,看來正氣多了。陰癸派的功夫真邪,竟可使人看來邪氣十足似的。」
  這時兩人步入臥艙所在的長廊,只聞「咿呀」一聲,那不知是誰住在裡面的艙房門一開一合,似有人閃進房內去。
  兩人交換了個眼色,心感有異。
  寇仲低聲道:「看看是誰?」
  徐子陵加快腳步,來到那扇門前,舉手敲門道:「我們看到你了!可快開門!」事實上他根本看不到是誰,但對方這麼躲起來,自是怕被他們見到的熟人,故出詐語誆騙對方。
  室內一片沉默,過了好半晌,才「咿呀」一聲,艙門打了開來。
  兩人與對方打個照臉,齊聲驚呼。
  房內赫然是傳他們鳥渡術的美人兒師傅雲玉真。
  這美女消瘦了點,但巧笑倩兮,風倩則更勝往昔。
  這時她笑臉如花的上下打量著兩人,秀眸閃亮的道:「我的兩位好徒弟終於長大成人了,看到你們軒昂威武的樣子,為師就心中欣慰。」
  事起突然,兩人都不知所揩。
  寇仲最快回復過來,笑嘻嘻道:「天下間那有怕見徒弟的師傅?更沒有害徒弟的師傅。」
  接著探頭望進房內,故作驚奇道:「為何不見美人兒師傅的情郎獨孤策呢?」
  雲玉真歎了一口氣道:「算師傅錯了哩!事後人家曾後悔得想自盡,還因以為你們葬身崖底哭了幾場,不要再算舊帳好嗎?」
  徐子陵道:「那為何現在又要閃閃縮縮?」
  雲玉真伸手抓起兩人的手,把他們拖進房內去,關上門後倚門閉上美目,柔聲道:「心中有愧,自然不敢面對你們,現在好哩!不用再躲躲藏藏了。」
  兩人拿她沒法,寇仲道:「以前的事算了,現在你又要弄什麼把戲呢?」
  徐子陵怒道:「香小子竟敢瞞我們,得立即和他拆伙。」
  雲玉真張開美眸,苦笑道:「不要怪香公子,是我要他隱瞞這事的,剛才我已打算出去和你們見面,不知如何聽到你們的足音,又溜回房裡來。」
  寇仲舒展手臂道:「好啦!說到底你都是我們的美人兒師傅,前事不計,就一人親一個嘴算了。」
  雲玉真杏目圓瞪,大嗔道:「你說什麼?徒弟怎能親師傅?」
  寇仲裝模作樣的搭高衣袖,朝她走過去道:「你以為你真是師傅嗎?那只是我們兩兄弟賜給你的綽號。」
  雲玉真回復常態,嬌笑道:「親便親吧!好徒弟!難道為師會怕了你嗎?」
  張開玉臂,便要把寇仲摟入香懷。
  寇仲嚇得連退數步時,雲玉真再一陣嬌笑,啟門溜了出去。
  兩人對望一眼,齊聲捧腹笑了起來。
  生命竟會是如此有趣。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33

第六章

第一章 蒲山公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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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敲門聲響,正在床上閉目打坐的徐子陵張眼道:「誰?」
  寇仲攝手攝足推門閃身而入,關門後還要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了好一會,才吁口氣,來到床沿坐下,得意地道:「我剛探聽過敵情。」
  徐子陵訝道:「那裡來了敵人?」
  寇仲興奮道:「對我們來說,這世上只有兩種人,就是認識的和不認識的。而認識的又可細分作兩類,就是朋友和敵人,凡不是朋友,可一概視作敵人。你說義氣山是否我們的朋友?美人兒師傅是朋友嗎?當然不會。所以在未澄清前他們都要暫被視作敵人,那探聽他們的事,是否即探聽敵情呢?」
  徐子陵差點狂笑,苦忍著道:「你若不是吃錯了藥,就是患了失心瘋。只不過偷聽了別人說話,都可興奮到語無倫次。」
  又輕拍他肩膊,低喝道:「聽到什麼?有屁快放!看是否值得斟酌。」
  寇仲神秘兮兮的道:「我偷聽到一個女敵人的喘息聲。」
  徐子陵一頭霧水道:「女敵人的喘息聲?是雲玉真還是蕭大姐?她兩個都似愛喘息的那種女人。」
  寇仲拍腿叫絕,不過卻是徐子陵的大腿。捧腹笑得前仰後合道:「愛喘息的女人,虧你這假扮正人君子的色鬼才想得出來,令聞者不由生起行雲布雨的遐想。」徐子陵劍眉緊蹙的搓揉著被拍痛處,咕噥道:「你這小子今趟是真的瘋了。」
  寇仲移到他旁,摟著他肩頭道:「我剛才摸了美人兒師傅。」
  徐子陵一震道:「摸哪裡?」
  寇仲昂然道:「她的纖纖玉手。」
  徐子陵嗤之以鼻道:「枉我還以為是什麼重要位置。她教我們鳥渡術時不也摸過我的手嗎?早先她說任你親嘴,你為何又落荒而逃?」
  寇仲哈哈笑道:「這叫此一時也,彼一時也。今次是本少爺主動,自不可一概而論。給我摸了後,她卻裝作若無其事的躲入房中,給我功聚雙耳,立時追聽到這女敵人竟倚門喘息,可知我對她的吸引力是多麼厲害。」
  徐子陵怒道:「去你奶奶的吸引力,這女人會是好人嗎?李秀寧給你的教訓還不夠?現在我們是去為娘報仇……」
  寇仲嬉皮笑臉地拍他背心道:「且莫動氣。你見識淺本少爺不怪你。因你不知道有談笑用兵這著兵家最高境界。壞女人有什麼不好?最少是對那些事經驗豐富,可負起對初哥的指導大任。所以當日我改她的綽號作美人兒師傅,可算是有先見之明。」
  接著歎道:「其實我並非因她的反應而開心,而是為我們兩兄弟而開心。想想當日我們遇到她時仍是多麼潦倒和自卑,但現在不但可以摸她而不被責罵,還能使她覺得我是個有資格可以摸她的男人,可見我們已掙得點江湖地位。」
  徐子陵沉吟道:「你令我想起沾沾自喜的暴發戶,又或不擇手段去求官求財的勢利小人。」
  寇仲大力一拍他肩膀,唱雙簧般道:「說得最對就是『不擇手段』這四字真言。若不是不擇手段,就是綁手綁腳,就不夠人鬥。李密因懂不擇手段,所以坐了瓦崗軍的龍頭位。當然!我的不擇手段只針對敵人。」
  徐子陵哂道:「對不起!我對這四字真言的理解卻和仲少有點出入。若要顧及朋友,就非不擇手段!翟讓不但是李密的上司,更是戰友和恩人,那才叫不擇手段。」
  寇仲苦笑道:「你發脾氣主要是不滿我去勾結美麗的女敵人,唉!一世人兩兄弟,怎說怎好!至多是小弟改找香閨設在天香樓的另一位美人兒師傅玉玲姑娘好了。希望我今趟的先見之明比較靈驗點。」
  徐子陵一拳打在他大腿上,笑道:「你在故意逗我笑。」
  寇仲歎了一口氣道:「這世上我寇仲什麼都不怕,最怕就是見到陵少爺發脾氣不高興。嘿!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李大哥究竟算不算我們的兄弟?」
  徐子陵愕然道:「我倒沒想過這問題,你為何會這樣問呢?」
  寇仲沉聲道:「我們認識素姐,至少比認識李大哥早了個把時辰,所以該是與素姐親近點。放著素姐這麼好的女子,李靖都不懂愛護和照顧,我心裡很不舒服。」
  徐子陵欲言無言時,風騷入骨的蕭大姐來喚道:「快到廳子來,有要事告訴你們呢!」
         ※        ※         ※
  艙底裡,眾人圍坐一桌,除蕭大姐、香玉山和素素外,雲玉真也首次參加。
  香玉山和素素坐到一起,不時四目交投,神態親暱。
  蕭大姐肅容道:「剛收到最新消息,李密聲稱你們殺了他愛將『飛羽』鄭蹤,所以頒下了『蒲山公令』,誓要把你兩人的頭顱割下來。凡能用計將你們生擒活捉者,除賞千兩黃金外,李密會用之為軍師;拿頭顱去領賞者,則可封作他的大將。」
  徐子陵和寇仲面面相覷。鄭蹤乃劉黑闥所殺,卻把賬硬算到他們頭上來,說到底只是借口要殺他們。
  素素最怕李密,色變道:「怎辦才好?」
  寇仲冷笑道:「我才不怕他呢!我不和他算賬,他已是不知多麼走運,還欺到我們兩兄弟頭上來。」
  香玉山忙道:「寇兄勿動氣,李密現在聲勢雄蓋天下,萬眾歸心。這麼公然頒下追殺令,顯有不惜一切對付你們的決心。揚州事了後,小弟會安排兩位大哥避避風頭,切不要意氣用事。」
  蕭大姐也道:「李密現在是最有機會成為皇帝的人,又懂收買人心,故天下豪傑,莫不以他馬首是瞻。他這麼重賞之下,定有很多盲從之輩來找你們麻煩,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們躲上一躲,絕沒有人敢說你們是膽小怕事。」
  看到兩人憤怒難平的樣子,比較熟悉他們性格的雲玉真道:「李密頒下『蒲山公令』實屬不智,因為一天你們仍活得好好的,他就下不了台。時間愈久,對他的聲譽損害愈大。最好你們能不時在這裡那裡亮亮相,那他就更騎虎難下。」
  這番話管用多了,寇仲點頭道:「好!他想趕絕我們,我們就誓與他拚爭到底,教他睡難安寢,食不知味。」
  香玉山笑道:「而這件事卻使兩位大哥聲名更盛,現在已有人將你們與跋鋒寒、楊虛彥、『多情公子』候希白這幾個人相提並論,認為你們是四閥的世家子弟外,最傑出的後起之秀。」
  寇仲大樂道:「香小哥是聽誰說的?你曾上岸四處去偷聽別人說話嗎?」
  素素嗔道:「小仲!說話檢點些好嗎?」
  徐子陵歎道:「這小子今天太興奮了。」
  寇仲斜瞥了雲玉真一眼,笑吟吟道:「美人兒師傅對我們那麼好,做徒弟的自然特別開心。」
  雲玉真俏臉微紅,狠很回瞪他一眼。
  蕭大姐道:「趁尚有點時間才吃晚飯,不若我們商量一下怎樣應付那昏君的事吧!」
  寇仲卻岔開問道:「候希白究竟是怎麼樣的人,為何會有個這麼古怪的外號?」
  香玉山笑道:「問雲幫主就最清楚了!她與候希白曾有一面之緣。」
  雲玉真秀目掠過複雜的神色,輕輕道:「我不想提起這個人。」
  蕭大姐冷哼道:「什麼多情?只是處處留情罷了!奇怪是他歡喜勾三搭四,事實上卻從沒有人聽過他曾和女子歡好。這人的來歷,比之楊虛彥和跋鋒寒更神秘。」
  話鋒一轉,向寇仲微嗔道:「可以談正事了嗎?」
  徐子陵代答道:「蕭大姐請說。」
  蕭大姐橫了嬉皮笑臉的寇仲一眼,才道:「要令楊廣相信你們,首先要投其所好,報喜不報憂。」
  香玉山接口道:「楊廣的情緒極不穩定,不時會從睡夢中驚醒,口呼冤鬼索命。就算言笑甚歡時,也不能受半點刺激,下面的人一句話聽不入他的耳,輕則杖責,重則斬首。所以人人都順著他的語氣與喜惡說話。」
  素素問道:「他的武功厲害嗎?」
  雲玉真笑道:「他的武功乃楊堅親傳,當然有兩下子。不過這麼多年被酒色蠶食身心,現在能剩下多少斤兩就很難說了。」
  蕭大姐又細心指導兩人宮廷的禮儀,討好楊廣的方法,到侍婢捧上餚饌,才告一段落。
  寇仲咋舌道:「這昏君真難侍候。」
  素素提醒道:「助人助到底,待會你們記緊為香公仔療治舊患。」
  寇仲一面不情願,卻又無可奈何。
  徐子陵則爽快的答應了。
  香玉山自是千恩萬謝。
  後兩人到了艙板上散步,寇仲怨道:「你怎可答應得這麼爽快呢?我本想以此事拖著香小子,教他不敢胡作妄為的。」
  徐子陵歎道:「我只是為了素姐。」
  寇仲不滿道:「難道看不出那小子是為了想我們為他治傷,才故意討好素姐嗎?」
  徐子陵來到船頭處,手握圍欄的橫桿,深吸了一口沿河吹來的冰涼河風,沉聲道:「若香玉山將來敢負素姐,我徐子陵頭一個不會饒他。」
  寇仲見徐子陵說得斬釘截鐵,知道此事再無討論餘地。改變話題道:「我們該怎樣對付李密這狗賊呢?」
  徐子陵道:「除非你手上有千軍萬馬,否則能拿他怎樣?只是王伯當這個賤種我們已奈何不了他,何況李密?」
  寇仲笑道:「此言深合我意,現在他是迫到我們頭上來,所以我們必須建立自己的班底,再極力招兵買馬,萬事無財不行,我打算在起出『楊公寶庫』前,先向香小子要一筆錢,有了錢自然好辦事。」
  徐子陵愕然道:「我們是為了娘才做這件事,怎可要人家的錢?」
  寇仲大感沒趣,苦笑道:「唉!為什麼近來我提出的主意,你都不同意呢?」徐子陵伸手摟著他肩頭道:「要賺錢就憑我們的一對手去賺回來。橫豎有段日子我們要潛蹤匿跡,索性去把我們藏在『學藝灘』那批私鹽起出來,運往西北發大財,有了錢後買間大屋作為基地,那時你要閉起門稱王稱霸或是怎樣都可以。」
  寇仲立時雙目放光,興奮道:「此事宜早不宜遲,趁老爹截斷了宋閥的財路,鹽價大起時,我們狠很的賺他一筆,哈!今趟發達了!」
  足音從後而至,來的是素素。
  她擠到兩人中間,探手環抱著他們的腰,低聲道:「是否惱了姐姐呢?」
  寇仲奇道:「惱姐姐什麼事?」
  素素垂首道:「惱姐姐迫你們去為香公子治病。唉!他的人品並不是你們想像那麼差的。他還告訴人家少年時鬥蟋蟀的事,原來蟋蟀是有靈性的呢!」
  徐子陵和寇仲交換了個眼色,前者趁機問道:「姐姐是否喜歡上他呢?」
  素素羞得耳根都紅了,大嗔道:「只是談得來吧!姐姐都說過不嫁人嘛!」
  寇仲忽地劇震道:「有禍了!」
  兩人循他目光望去,只見月照下的前方河道處,兩艘大船由支流駛了進來,攔在前方,來勢洶洶。
  船上警報驟鳴。
  香玉山、雲玉真、蕭大姐和十多名巴陵幫的好手都奔了出來,到了三人身旁,一面疑惑看著逐漸靠近的兩艘大船。
  香玉山皺眉道:「是李子通的船,若今趟他親自來,我們就有天大麻煩了。」寇仲哂道:「香公子不是在黑白兩道都很吃得開嗎?」
  素素責道:「小仲呀?這時候還要說這種話?」
  香玉山苦笑道:「每逢牽涉到爭天下,兒子與老子都沒有人情講,何況我們巴陵幫又與李子通一向沒有來往。」
  徐子陵道:「我們也聽過這人,卻知得不夠詳盡。」
  雲玉真道:「李子通是東海的黑道霸主,心狠手辣,先在長白山起義,渡淮後曾擁杜伏威為領袖,後來不知為了什麼原因與杜伏威反目,率眾佔據海陵,自稱上將軍,聲勢極盛。」
  蕭大姐接口道:「他的『竹節銅鞭』形如長棒,名列『奇功絕藝』之林,可軟可硬,專破內家真氣,非常厲害。」
  又柔聲道:「兩位公子和素素姑娘不若到艙內避避,讓我們來應付他們好了。」
  寇仲環目一掃,見船上的巴陵幫徒,無不嚴陣以待,豪氣頓起道:「那避得這麼多,可否借把刀什麼的給我,小陵負責照顧素姐。」
  香玉山的一名手下恭敬問道:「徐爺要什麼兵器?」
  徐子陵搖頭道:「我不用兵器。」
  那人愕了一愕,這才去了。
  雲玉真奇道:「小陵不用兵器嗎?」
  徐子陵對她沒有半點好感,冷冷道:「我的手就是兵器。」
  此時來船離他們只有十多丈的距離,對方打出燈號,要求他們降帆停船。
  只見兩艘船的甲板和看臺都密密麻麻站滿了人,聲勢洶洶,教人心怯。
  他們那搜船雖比對方大上一半,卻是以運貨為主,戰鬥時不但及不上對方戰船的靈活,還會成為火箭矢石攻擊的顯著目標,因船愈大便愈難防守。
  形勢雖是別人強,但這麼輕易順從對方,又似不智之極。
  香玉山喃喃道:「想不到李子通的勢力擴張到這裡來。」
  接著振臂喝道:「準備突圍!」
  巴陵幫徒轟然應諾。
  驀地一聲冷哼,竟把百多人的應諾聲蓋過,只聽一把剛勁十足的男聲由敵船傳過來道:「請問是否二當家蕭銑兄在船上主持大局呢?」
  蕭大姐嬌笑應道:「原來真是李龍頭大駕親臨,蕭環失敬!」
  眾人證實果然是李子通來了,都心中叫糟。
  李子通哈哈一笑道:「原來是人稱『騷娘子』的蕭大姐,那看在令兄分上,今趟李某人就按江湖規矩辦事,大家留個情面。」
  香玉山知他即會過來,忙吩咐手下不准動手。
  話猶未已,一個白衣人由敵船甲板騰空而起,越過十多丈的空間,穩穩落在他們船頭甲板之上。
  眾人定神一望,見這李子通年在三十五、六間,相貌頗為俊偉好看。偏是兩鬢星霜花白,在河風吹拂下,白衣飄揚,頗有點瀟灑出塵的味況。唯一可惜處是雙目既細且長,予人不合比例的感覺,辜負了完美的臉貌輪廓。
  他們想不到李子通如此斯文秀氣,均感訝異。
  李子通負手而立,精光閃閃的眼睛徐徐掃過各人,最後落在徐子陵和寇仲處,旁若無人的道:「你兩人乖乖隨李某去吧!保證你們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這時兩艘敵艦靈活掉頭,一先一後,把他們的大船夾在中間。
  雲玉真施禮道:「巨鯤幫雲玉真,向李將軍問好,不知……」
  李子通漫不經意的打斷她道:「原來是雲幫主,竟是長得這麼標緻,怪不得令江湖這麼多好漢子迷戀不已。」
  他表面說得好聽,其實刻薄之極,暗指雲玉真是淫婦,很不客氣,亦表明不把巨鯤幫放在眼內,眾人無不色變。
  雲玉真俏臉一寒,正要翻臉發難,香玉山先一步截住她道:「晚輩香玉山,家父香貴,請問李將軍因何事要帶走晚輩這兩位兄弟呢?」
  李子通不屑地瞅了香玉山一眼,語帶嘲諷的道:「即管爾父親來,李某都不須向他請示吧?」
  寇仲和徐子陵打了個眼色,大喝道:「管你是李子通還是李不通,想要我們聽命,就拿點真功夫出來,我兩兄弟怕過什麼人來。」
  李子通見他拿自己的名字開玩笑,出奇地一點不以為忤,哈哈笑道:「英雄出少年,難怪老杜亦對你兩人另眼相看。不若我們訂個賭約,只要本人在百招之內,破你兩人聯手,你們以後就乖乖的跟著我,聽李某的吩咐如何。」
  寇仲接過遞給他的鋼刀,大步踏出,冷笑道:「破不了又如何?我可不要你跟在身旁做狗呢!」
  李子通終於受不住,雙目殺機大盛,倏地移前。
  寇仲夷然不懼,運刀疾劈。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34

第二章 老貓燒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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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除素素和徐子陵外,那想得到寇仲對著李子通這樣一方霸主,仍如此勇悍,待要阻止,已來不及。
  李子通心中暗喜,要知寇徐兩人曾聯手打敗宇文無敵,此事不知是誰洩漏出來,弄得天下皆知。李子通雖自問武功高於宇文無敵,但豈無顧忌。現見寇仲孤身來犯,暗忖只要先把他制住,另一個小子還不是乖乖就擒。
  就在此時,一股砭膚刺骨的刀氣,迎面衝至。
  寇仲絲毫不理李子通已揚起分別拂向他兩邊耳鼓穴的長袖,認準對方面門,運刀閃電劈去,既簡單直接,又是凌厲無匹。
  船上默默圍觀的人,竟因寇仲這一刀而生出慘烈懍駭的奇異感覺。
  李子通的地盤名副其實是打出來的,一生大小千百戰,什麼凌厲的刀法未見過,偏是寇仲這一刀,似能緊鎖他心神,使他有種凶不起來的感覺。
  他乃武學大師,心中一動,已明其故。
  同時心中大為懍然,因知道寇仲竟能把精氣神合為一體,融入刀法裡,臻至先天刀氣的境界,才能生出這種驚人的威力。
  當下冷哼一聲,再不敢大意,收回雙袖,猛提一口真氣,往後仰身急旋。
  寇仲明明一刀要劈中對力,可是李子通竟已旋到他左側,並探出右手,往他手腕疾扣。招式精妙絕倫。
  眾人見寇仲迫得李子通變招迎敵,都忍不住齊聲喝采。
  素素則推了徐子陵一把,顫聲道:「還不去幫小仲。」
  徐子陵嘴角逸出一絲笑意,踏前三步,守在戰圈的外圍處。
  寇仲夷然不懼,左手使出屠叔方教的截脈手法,撮指成刀,反往李子通的鷹爪拂去。
  「砰!」
  兩人無花無假的交換了一招。
  寇仲悶哼一聲,踉蹌側跌。
  李子通亦由反方向飄走,到了船緣處才借力一點欄杆,騰空而起,老鷹攫小雞般飛臨差點掉進河中的寇仲頭上,兩手由袖內探了出來,十指箕張,往寇仲天靈蓋抓下去。
  香玉山等正要撲出援手,給前面的徐子陵張臂阻止,冷靜地道:「不用怕!」只有他才看出寇仲藉著自己陰中含陽的真氣,徹底化去了李子通雄渾的內勁。
  李子通功走剛陽,恰好被寇仲的陰柔克制,故雖功力比寇仲深厚,仍不能傷他經脈。
  徐子陵再踏前三步,保持和兩人的距離,卻仍沒有出手。
  只有身在局中的李子通,才感受到徐子陵對他強大的威脅,使他處處保留,不敢對寇仲用上全力。
  那是種很奇怪的感覺。
  似若他的一舉一動,半點都瞞不過這虎視眈眈的觀戰者,只要自己一個疏神,對方就可以雷霆萬鈞之勢,命中自己的弱點破綻。
  偏是他不能出聲抗議徐子陵站得太近,因為早先曾說不怕他們兩人聯手應戰的。
  眼看要抓中寇仲,豈知這小子像腳下一滑的,游魚般靈活無比退移三尺,不但避過他這一擊,還彈起來凌空一個觔斗,比正往下落的李子通還要高出尺許,迥刀在空中畫出一道弧線,掃往他脅側處。
  徐子陵心中欣慰,知道寇仲從游魚領悟到的本領,終能融合在戰鬥裡。
  香玉山等見寇仲不但能避過李子通的攻擊,還有反攻之力,兼且刀法既不按成規,有若隨手拈來,身法姿態更怪異無倫,都看得瞠目結舌,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李子通亦心中暗歎,無奈下猛地抽出長三尺二寸的「九節銅鞭」,運功一抖,九節鞭一縮一彈,「鏘!」的一聲,登時把寇仲連人帶刀,彈得風車般飛轉開去。但他自己亦被那反震之力,差點似剛才寇仲般跌出船欄外,幸好左足一點欄杆,又再往寇仲撲去。
  徐子陵大喝一聲,沖天而起,一拳朝他小腹轟去,灼熱的勁風,與拳齊發,聲勢迫人。
  李子通見他空手來對付自己橫行江湖多年的九節銅鞭,暗自冷笑,運功護著小腹,居高臨下,一鞭往他後腦抽去。
  素素的尖叫立時響起。
  「蓬!」
  「啪!」
  徐子陵一拳擊中李子通小腹後,竟像能飛翔的鷹鷂般旋了開去,左掌則掃在鞭梢鋒端處,把名列奇功絕藝的竹節鞭卸開。
  此時寇仲才由空中落下來,提刀又竄過來。
  李子通悶哼一聲,驚覺自己只能化去徐子陵一半的灼熱奇勁,至少仍有四分一侵入體內,駭然下立即運功抗禦,但已受了微傷。
  此時寇仲來了,凌空躍起,灑出一片刀光,朝他捲來。
  李子通做夢都想不到寇仲這麼快反撲過來。
  剛才他為了面子問題,全力出手,希望至少可使寇仲吐上兩口血,才給徐子陵把握到可乘之機,迫著硬捱了他一拳,吃上暗虧。現在寇仲卻像個沒事人般生龍活虎的殺到,心中不由暗地生出懼意。
  他首次不敢再存輕視之心。暗忖假以時日,這兩個小子說不定比寧道奇更厲害;至少照他所知,寧道奇在二十歲前絕沒有這兩個小子般厲害。
  他們的厲害處,在於沒有成法。像這樣子的聯手戰術,便從沒見過或聽人說過。
  李子通本身是個武學狂,最愛和人談論有關實戰的戰法,亦從沒聽到有人提過有類似眼前所遇的情況。
  「噹!」
  李子通施出壓箱底本領,一鞭抽在寇仲快速砍來的大刀鋒尖處,就在此剎那,他連續送出了九道勁氣,可知其勢的急勁。
  兩人錯身而過,互用手肘硬拚了一記。
  「砰!」
  寇仲足著地時,渾身一震,接著曲腿滾倒地下,竟朝船尾的方向直滾過去,所到處均見觸目驚心的鮮血。
  素素狂奔出來,不顧一切的向寇仲追去,誰都以為他受了重傷。
  李子通這才足尖點地,背著寇仲,面對著狂奔過來的素素,卻沒有攔阻。
  他身為一方霸主,這點風度仍是有的。
  徐子陵從天而降,臉容無憂無喜,靜若止水,雙掌同出,往李子通背上印去。李子通剛把差些兒奪喉而出的一口鮮血吞回肚內,免致當場出醜,同時首次對自己孤身犯險的托大,生出後悔之意。
  假若自己有手下陪同出手,就不用陷進眼前這劣境裡。
  適才他第二次全力出擊,希冀以獨門氣功的看家本領「九節蕩」重創寇仲,但亦再次予徐子陵可乘之機。
  他已大致摸到兩人既截然不同,但又有某種微妙契合的內功路子。心知肚明剛以陽勁勉強化去寇仲的陰勁,此刻勢難立即再化陽為陰,以應付徐子陵偏陽的真氣。
  心欲閃避時,驀地發現徐子陵的掌風暗含奇異的黏勁,假若閃避,對方便會受氣機牽引,不但勢道加強,還會鍥而不捨,直至遇有宣洩的對象。
  他的駭然震驚,實是說也不用說了。
  當下強行喝道:「好膽!」
  反手兩鞭,先後點中徐子陵掌心處。
  徐子陵慘叫一聲,口噴鮮血,斷線風箏般往後拋飛,越過了素素,往寇仲投去。李子通則蹌踉往前踏出小半步,以袖掩臉,好使前方離他只十多步的香玉山等看不到他終壓不下噴出來的一小口鮮血。
  三人交手到這刻尚未過十招,但人人都生出廝殺得日月無光的感覺。
  寇仲眼看要滾入旁觀的巴陵幫眾群內,竟又彈了起來,一把抱著徐子陵,這才同時坐在地上。
  在這電光石火的時間中,兩人的真氣水乳交融地在兩個身體間互為交換,內傷立時痊癒了七、八成。
  李子通放下衣袖,晃了一下,勉強站定時,素素撲在兩人身上,放聲大哭。
  香玉山、蕭大姐和雲玉真則一瞬不瞬盯著李子通,蓄勢以待,任誰都看出李子通為了擊倒兩人,已付出慘痛的代價。
  李子通正猶豫應否不顧顏面,發訊號召手下過來助陣時,寇仲和徐子陵已扶著素素傲然起立。
  寇仲一振手上大刀,喝道:「李子通果然有點道行,讓我們再戰一百回合。」李子通聽他中氣十足,暗駭長生訣道功的厲害,倏地移往左舷,眼中射出銳利神色,掃過眾人,哈哈笑道:「難怪老杜如此推許你們,果然有真材實料,令李某都不由生出愛才之心,此事到此作罷,祝各位順風順水。」
  他在黑道打滾多年,提得起放得下,自知難以生擒兩人,更知李密已下了對他們的追殺令,心想你們能活多久,此時賣個人情,日後也好見面。且可避過與勢力龐大的巴陵幫結下樑子。
  而他更有另一個想法,假若兩人不死,不出數年,定是不可一世的頂級高手,這種敵人,一個也嫌多,何況是兩個。於是打消了召手下來再作強攻的念頭。
  香玉山等均感愕然,這似乎不像李子通一向的行事作風。
  李子通再一抱拳,騰身而起,安返己船。
  看著兩船遠去,眾人才真的相信。
  寇仲和徐子陵擁著素素,喜叫道:「打勝了!打勝了!」
  雲玉真和蕭大姐入房看兩人時,徐子陵和寇仲正臥在床上,素素則坐在床沿和他們閒聊,洋溢著無限的溫馨。
  兩女坐到一邊的椅上,蕭大姐嬌笑道:「原來你們真是這樣厲害,連李子通都給打跑了。」
  寇仲扮作謙虛道:「他只是知難而退吧!」
  徐子陵不解道:「李子通怎會知道我們在船上呢?」
  雲玉真答道:「玉山正在為此事盤問手下,看會是誰作內鬼。」
  蕭大姐道:「事情不會這麼容易解決,以李子通的為人,儘管表面說得漂亮,說不定會暗中通知李密,好借刀殺人。」
  素素猶有餘悸道:「嚇死人哩!小仲噴了這麼多血出來。」
  又瞪著臉色仍帶蒼白的寇仲道:「你真的沒事嗎?」
  寇仲坐直背脊,笑道:「真的沒事。不過今晚卻難替山小哥療傷了。」
  素素道:「到你完全復元再說吧!」
  蕭大姐道:「明早就可抵江都,希望今晚不會再出事吧!」
  寇仲笑嘻嘻瞧著雲玉真道:「我要回房睡覺了。」
  雲玉真俏臉微紅,大嗔道:「你睡覺關人家什麼事?」芳心內卻浮起剛才他對看李子通時那悍勇不可一世的雄姿和高明的戰術。比對起獨孤策應付杜伏威的窩囊,不由作出此高彼低的比較。
  寇仲跳下床來,向素素道:「讓弟弟送素姐回房休息。」
  蕭大姐橫了寇仲充滿暗示和狐媚的一眼,曠道:「人家剛來,你就要去睡覺嗎?」
  寇仲心中大樂,知道由於剛才的表現,已令這騷女人對自己刮目相看,連神態都不同了。嘻嘻笑道:「待我服侍素姐後,大姐到小弟的臥房來談心吧!」
  雲玉真生出妒意,卻苦於適才說得太僵,難以轉彎改口。
  蕭大姐笑起得似花枝亂顫般道:「待本姑娘訓導你這不知死活的小子,內傷最忌酒和色,我還要你去對付宇文化及,不想害你呢。」
  素素立時俏臉飛紅,責怪的瞪了眼寇仲。
  寇仲也大感尷尬,苦笑道:「大姐真坦白!」
  素素一把扯著寇仲,出房去了。
  剩下徐子陵、蕭大姐和雲玉真,一時靜了下來。
  蕭大姐看著徐子陵俊偉的儀容,忽生奇想:暗忖這年青高手若再成熟一點,配著他那種孤傲瀟灑的氣質、筆挺的身型,必是能教任何女人傾心的超卓人物。只是他對女人遠不像寇仲的興致勃勃,不過這反是他特別引人的地方。
  忍不住逗他道:「徐公子和仲少性格很不相同呢?為何竟能相處這麼融洽。」徐子陵正躺在床上用功,原恨不得兩女離開,沒好氣的答道:「或者因自幼都在一起吧!早慣了互相遷就。」
  雲玉真好奇問道:「你們從來不吵架嗎?」
  徐子陵更不耐煩地隨口答道:「當然有吵架,不過氣消了就沒有事了。」
  兩女聽出他口氣,知機告退。
  徐子陵鬆了一口氣,想到近日與寇仲在思想和行事上的分歧愈來愈大,又歎了一口氣。
  假若寇仲真要招兵買馬,爭天下做皇帝,自己究竟幫他還是不幫他呢?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寇仲的驚人實力,不但智計過人,謀略出眾,而且口氣了得,手段圓滑。無論自己如何冷嘲熱諷,責他怪他,這小子仍能毫不動氣,雄辯滔滔,更懂見風轉舵,教人難以真的生他的氣。
  寇仲就是那種天生領袖魅力和氣量的人,假以時日,說不定李密、杜伏威等都會給他比下去。
  可是愈練長生訣,自己的名利之心,甚至對女子的愛慕之心,都愈趨淡泊。
  只希望能找個人跡不至的勝地,全心全意鎖研武道,看看最後能攀上什麼境界。
  此時有人敲門,雲玉真的聲音道:「可以再談兩句嗎?」
  徐子陵雖不情願,卻很難對人這麼無禮,只好答應。
  雲玉真關上門後,坐到床沿,低頭細審他愈來愈有男子氣概的臉龐,柔聲道:「你是否很討厭我這美人兒師傅呢?」
  徐子陵與她對望好半晌,苦笑道:「若你曾給人騙過,會有什麼感受呢?那晚雲幫主與獨孤策鬼混和說話時,我兩個正躲在一角,才決定要逃走的。」
  雲玉真「啊!」的一聲,連耳根都紅透了,手足無措道:「原來是這樣,難怪寇仲會對我不規矩,而你卻心生鄙視。不過人家也有苦衷,偌大一個幫,若沒有強硬的靠山,早給人兼併了。」
  接著一臉渴望的道:「江都事了後,我可安排你們藏身處,包保穩當。」
  徐子陵感到她有招納他兩人,以壯大巨鯤幫之意。心中一動,忖到寇仲之所以不計前嫌去逗雲玉真,很可能是要把巨鯤幫收歸旗下,成為他所謂的「班底」部分,否則早前不會在說起雲玉真時,牽扯到不擇手段這方面去。
  寇仲變得愈來愈厲害了。
  雲玉真探出玉手,撫上他的臉頰,柔聲道:「好好的想想吧!」
  徐子陵待她手觸門扣,忽道:「寇仲怎樣對你不規矩呢?」
  雲玉真俏臉飛紅,還以為徐子陵生出妒意,嗔道:「他那麼壞,教人家怎麼說呢?」匆匆逃走了出去。
  徐子陵閉上眼睛,心中一陣不舒服。
  寇仲在說謊。
  他所說只摸了雲玉真的手,是試探自己對這事的反應。
  若他估計不錯,寇仲將會施展手段,使雲玉真向他臣服。
  寇仲愛的是李秀寧,絕非雲玉真。
  這就是他所謂針對敵人的不擇手段。
  忽然間,他感到與寇仲的距離更扯遠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36

第三章 隋帝楊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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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和徐子陵登上馬車,由蕭大姐、香玉山陪他們進城,素素則和雲玉真坐在另一馬車上,別有安排。
  獨孤盛怕宇文閥預知風聲,阻撓兩人入宮,親來迎接。
  這獨孤閥僅次於獨孤峰的高手外貌毫不起眼,只是個五十來歲,矮瘦若猴的小老頭,但那對似開似閉的眼睛深而亮,兩邊太陽穴高高鼓起,使人知他非是等閒之輩。
  他對寇徐兩人客氣而保持距離,反是對蕭環和香玉山相當親切,顯然不大把寇徐放在眼裡。
  在獨孤盛和百多名禁衛簇擁下,隊伍進入揚州城。
  寇仲和徐子陵重回舊地,登時有心癢難搔之感,恨不得立即溜出車外,找兒時的敵敵友友打個招呼,又或看看言老大是否仍然健在。
  香玉山在兩人耳旁道:「我們真夠運,楊廣今天剛好在宮裡,你們不知道吧!自從稱帝后,他沒有一天停息過,不是出遊,就遠征,攪得天怒人怨,神惱鬼愁,否則不會人人都造反了。」
  蕭大姐歎道:「現在他將西京長安交給孫子代王楊侑,東都洛陽則由另一孫子越王楊侗管治,自己卻躲到這裡來,怕得連洛陽的十六院夫人都棄而不顧。那知杜伏威打到歷陽來,李子通又直迫江都,天下再無他的樂土。」
  香玉山沒好氣的接著道:「代王越王,一個十二歲一個十一歲,竟要分別掌管西東兩京,權柄還不是落在權臣如楊世充等人手上嗎?若楊廣有什麼三長兩短,天下會比現在亂上十倍。」
  寇仲聽得雙目發光,給徐子陵看在眼裡。馬車忽然停下。
  獨孤峰在窗外道:「聖上剛去了臨江宮,我們要改變行程了。」
         ※        ※         ※
  自楊廣登基後,下旨修築他曾任總管的揚州城,改官名為江都。不但擴城廓,廣興宮殿,修植園林,又在城北依山傍水處,建有歸雁、回流、松林等「蜀岡十宮」。
  不過最宏偉的是另行在長江岸邊建設的臨江宮,只要楊廣心血來潮,不管早晚,都會到那裡觀賞長江的美景。
  寇仲和徐子陵進謁這歷史上把家當敗得最急最快的昏君時,他正偕同寵愛的妃子蕭玉和朱貴兒在可俯覽長江的殿台處飲酒作樂,渾忘了外邊兵連禍結鬧得的風風雨雨。
  寇仲等在廣場下車,只見守衛森嚴之極,獨孤盛親自搜查過他們沒帶兵器後,才領他們進宮,香玉山和蕭大姐卻要留在宮門處。
  獨孤盛領他們穿廊過道,長江水流澎湃的聲音,隱隱夾著樂曲悠揚之聲從前方宮闕連綿處傳來。
  兩人還是初到這麼雕樑畫棟、花團錦簇、富麗堂皇的地方,一時目不暇給,又是進退失據。
  寇仲低聲道:「這就叫榮華富貴了。」
  前面的獨孤盛冷喝道:「不要說話!」
  寇仲嚇了一跳,連忙噤聲。
  徐子陵心中卻想,鬼才要住在這喧聲吵耳,俗氣煩人的地方,我只要在深山窮谷中有茅屋作棲身之所,有風月鳥獸相伴,於願已足。
  宮內守衛處處,哨樓均有人站崗,若非有獨孤盛帶路,確是寸步難行。
  望江台在望時,前面迎來一名官員,截著他們。
  此人長得斯文俊秀,年在三十五、六間,經獨孤盛介紹,原來是現時最得楊廣寵信的侍臣之一的內侍郎虞世基。
  寇仲和徐子陵見他腳步浮浮,知他不但不懂武功,還因酒色掏空了身子,故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
  照理內侍郎該是太監頭子,但這人的外貌卻沒有真正太監的陰陽怪氣,教人難解。
  虞世基打量了兩人後,向獨孤盛道:「果就是他們了。」
  獨孤盛點頭應是。
  寇徐兩人這才知道有虞世基參與此事;看來楊廣的另一個寵臣御史大夫斐蘊亦該是參與這針對宇文閥行動中的中堅分子。
  虞世基再仔細端詳兩人後,道:「先把賬簿給我,你們兩人到偏殿等候,時機到了,本官自會來帶你們去朝見聖上。」
  寇仲與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後,不情願地把賬簿掏了出來,送入虞世基手中。虞世基立即翻看,揭到中間時,哈哈笑道:「盛將軍我們今趟真是得寶了,倒要看看宇文閥還能風光多久。」
  獨孤盛聽得拈鬚微笑。
         ※        ※         ※
  在望江台旁的一座殿堂裡待了足有兩個時辰,等得太陽快將下山,仍不見虞世基或獨孤盛來領他們去見楊廣。
  殿院四周都有禁衛把守,他們就像囚犯般被押管在殿堂裡。
  徐子陵靜坐一角,看著寇仲不安的來回踱步,皺眉道:「多點耐性好嗎?」
  寇仲停在他身前,歎道:「可能我們是來錯了,現在連賬簿都給了人,還不知怎樣才可離開。」
  徐子陵道:「放心吧!只要我們尚有利用價值,他們就要倚靠我們。這些人確是本末倒置,外邊鬧得天翻地覆不去管,一心只想鬥倒身邊的其它人,難怪義軍聲勢日盛了。」
  頓了頓道:「我最擔心的就是素姐,待會見過那昏君後,我們便設法離開這裡與素姐會合,立即有那麼遠走那麼遠。無論宇文閥是否被扳倒,此地都不宜久留。」
  寇仲在他旁坐下道:「你說得對。宇文閥若被下旨抄家滅族,必會惹起軒然大波,宇文化及等必會全力反撲,那時江都不亂成一團才怪。」
  徐子陵道:「別忘記老爹和那李不通都在對江都虎視眈眈,只要知道江都大亂,必會揮軍攻來,唉!想想都令人害怕。」
  寇仲不知想到什麼,默然無語時,虞世基來了。與他同來還有個大胖子官兒,眼細臉寬,又長了個酒糟鼻,一副奸人臉孔的模樣。
  虞世基興奮道:「兩位小兄弟來見過御史大人。」
  寇仲和徐子陵聽他稱自己小兄弟,頗有點受寵若驚,想到這就是虞世基的拍檔斐蘊,忙依蕭大姐教過的方法行禮。
  斐蘊擺出慈和的樣子,呵呵笑道:「兩位小兄弟立下大功,異日本官必會奏請聖上,重重有賞。」
  虞世基道:「打鐵趁熱,聖上該已看過賬簿,現在就帶兩位小兄弟去晉見聖上,但千萬不要提及賬簿的事,就算聖上問起,你們也要裝作不知有這回事。」
  寇仲與徐子陵面面相覷,同時明白過來,賬簿這大功已給這兩個奸佞小人冒領了去。
  斐蘊笑道:「兩位小兄弟該是明理的人,以後好好跟隨我們,包保你們榮華富貴享之不盡。來吧!」
  兩人對視苦笑,無奈的跟在他們身後。
  領路而行的斐蘊忽壓低聲音說話,兩人忙功聚雙耳,立時聽得一字不漏。只聞他道:「洛陽一天就來了三封告急文書,王世充真個混賬,是否想我們給斬首呢?我把文書通通燒了。」
  虞世基道:「還有頭痛的事呢,剛才禁軍統領司馬德戡不理我阻止,硬闖到望江台見聖上,說什麼禁衛軍糧餉被人從中剝削,士卒餐飽餐餓,兼之他們多是來自關中,知李閥起兵作反,擔心家鄉有事,成股成股的逃離江都,要聖上下旨安定軍心呢。」
  斐蘊笑道:「幸好剝削軍糧的人是聖上自己,我們只是代為執行,不會上身。嘻!聖上是否命人用棍將司馬德戡那不識時務的傢伙打出去呢?」
  虞世基道:「不知聖上是否轉了死性?又或知道禁衛軍中郎將竇賢亦率部下逃了,故清楚事態嚴重,只責成司馬德戡立即把竇賢追回來,否則就要他以自己的人頭作抵,真希望竇賢能走快點!」
  這時已步上望江台的台階,虞斐兩人終止談話。
  後面的寇仲和徐子陵聽得心中駭然,楊廣確是昏君,否則怎會有虞世基和斐蘊這種奸臣出現。
  「小民寇仲、徐子陵帶到!」
  門官唱喏聲中,兩人跟虞世基和斐蘊來到楊廣龍座所在的石階下,三跪九叩,禮畢時門官又唱:「平身!」
  兩人隨虞世基和斐蘊站起來,定神一看,立時呆了眼睛。
  只見寬達二十丈的龍台上,坐滿了美麗的妃繽姬娥,少說也有五六十人,眾星拱月般圍在高踞龍座,正忙於吃妃子手上水果的大隋皇帝楊廣。
  獨狐盛昴然立在台階下,接著就是團團圍守高台的禁衛軍,把楊廣與寇仲、徐子陵分隔開來。
  楊廣摸了身旁妃子的胸脯一把後,往階下瞧來,對寇仲和徐子陵似視若無睹的,瞪著斐蘊笑道:「斐卿家來了,快助朕解決眼前這問題。」
  虞世基恭身諂笑道:「聖上,這兩位……」
  楊廣不耐煩地打斷他道:「朕知道了,其它事待會再說。」
  在宮燈照耀下,楊廣的臉色比療傷前的香玉山更難看,蒼白得像個死人。年紀看來只有五十上下,膊頭高聳,雖穿起鮮艷的九龍袍,頭頂高冠,卻給人似穿了壽衣的頹廢感覺。
  任誰都可看出他氣數已盡,時日無多。
  斐蘊忙道:「聖上賜示!」
  楊廣歎道:「朕真不明白,江都有什麼不好?南臨大江,崗巒起伏,風光怡人,自古便是江淮第一勝地。偏是軍士逃者日眾,連竇賢都私自逃了,卿家評評是何道理?」
  今回連斐蘊和虞世基都無言以對,其它人更是噤若寒蟬,怕招來橫禍。
  斐蘊不能不說話,乾咳一聲道:「此事必是有人散播謠言,煽動軍心。微臣定會查個一清二楚,報上聖上。」
  楊廣冷笑道:「誰能煽動朕的軍隊,想朕南征北討,平定天下,且三次出征高麗,軍功蓋世,將士敬服。朕才不信他們會聽信閒言。快給朕徹查此事。」
  寇仲忍不住用肘輕撞了徐子陵一下,裝了個吾不欲聽之矣的表情。
  楊廣似是沒有焦點的眼睛竟然看到了,怒喝道:「那小兒為何表情古怪,竟對朕侮慢不敬。」
  楊廣和虞世基陪兩人一齊魂飛魄散,怕的當然是這兩個證人未及作供,已給楊廣命人推出去斬了。
  寇仲暗中向徐子陵打出手勢,表示準備隨時突圍逃生,豁了出去。當下連頭都沒磕一個,笑嘻嘻道:「可能是聖上本身太高深了,所以只會往深處想。我們這些簡單的蟻民,想的事自然簡單得多。剛剛小民就是想不透聖上高深莫測之處,所以才會皺起自己那塊小臉兒。」
  眾人暗裡齊聲叫糟,楊廣最忌人語帶諷刺,今趟寇仲真是想找死。
  楊廣旁正侍候他吃水果的朱貴兒在這等情況下,亦不敢插嘴幫寇仲。
  獨孤盛卻是心中暗歎,要由自己親自處斬兩人,真不知該如何向巴陵幫交待。一眾期待下,楊廣果然沉下臉來,冷冷道:「什麼高深與簡單,小子究竟意何所指?」
  寇仲表面從容不迫,暗中則在提聚玄功,淡淡道:「小子想到的是若人人都能像聖上般在這裡左擁右抱,仍要作逃兵的定非真正的男兒漢。」
  這時無人不以看死犯的目光來瞧寇仲,因為他做了在楊廣前最不應該做的事,就是說了「真話」。
  楊廣愕了一愕,接著大力一拍龍座的扶手,笑得前仰後合,像個小孩子般道:「果然簡單!果然簡單!」
  眾人的心都隨他的笑聲急上急下,因知他殺人前最愛狂笑。
  徐子陵向寇仲微一點頭,提醒他隨時要溜。
  笑聲倏止。
  楊廣還多咳兩聲,任由朱貴兒和蕭夫人拭去他眼角笑出來的淚水。
  這才對寇仲瞧下來道:「朕等這些做皇帝的,個個都要日埋萬機,所以腦筋慢點都會禍國殃民。為今小子你說出原因,朕立即想到對策。人來!」
  眾妃均奉承地咕咕嬌笑。
  獨孤盛還以為自己恐懼的事終於發生了,恭身應道:「獨孤盛在!」
  楊廣愕然道:「這件事卿家做不來的。人來!」
  眾人你眼望我眼,都不明白無論在朝廷還是江湖均有威名的獨孤盛,為何連處死兩個人這麼簡單的事都會做不來。
  斐蘊和虞世基硬著頭皮同聲應道:「聖上賜示!」
  楊廣欣然道:「立即派人在此處及周圍徵集所有已寡之婦,待字面未嫁之女,又或尼姑女道士,適數配與朕的軍士,以安定軍心。」
  寇仲和徐子陵登時色變,這回豈非會害死很多人?
  豈知斐蘊和虞世基立即叫絕叫好,大讚聖智高明。哄得楊廣拈鬚微笑,聖懷大慰。
  徐子陵忍不住叫道:「聖上!」
  楊廣冷哼道:「夠了!今天朕已花了太多時間處理國事,給朕全退下去。」
  門官大叫道:「退廷!」
  虞世基叫了聲謝天謝地,和斐蘊一人一個硬扯著寇徐兩人溜出宮來。
  離開望江台,寇仲掙開虞世基道:「我們的事還未說,怎可以走呢?」
  斐蘊抹了額頭的冷汗,怒道:「差點給你這胡亂說話的奴才害死,哼!」
  寇仲雙目一寒道:「你喚我作什麼?」
  斐蘊勃然大怒,卻給虞世基截著道:「大家是自己人,何必為已過去的事爭執?」
  轉向寇仲道:「你的頭仍在頸上,好應酬神作福,還要再多嘴逞強嗎?現在本官先安排你們用休息,揀幾個既標緻又善解人意的宮娥來侍候你們。一有機會,我們再安排你兩位去見聖上。」
  徐子陵對這兩名大奸臣實是深痛惡絕,沉聲道:「只憑那本賬簿和兩位三寸不爛之舌,已足可害死宇文化及,我們兩個留此尚有何作用,我們決定要走了。」
  斐蘊仍怒視寇仲,一副想吃人的樣子,只要看著他的大肚腩,確有可吃下小半個寇仲的能耐。
  虞世基隔在斐蘊和寇徐兩人之間,做好做歹道:「只是一點小誤會,兩位小兄弟千萬別意氣用事。」
  寇仲冷冷望了斐蘊一眼,平靜地道:「小陵說得對,我們要走了!若硬要我兩兄弟留下,那就連我都不知道下趟見聖上時會說些什麼話。」
  斐蘊冷笑道:「竟來威脅我們。」
  虞世基狠狠瞪了斐蘊一眼,同時打個眼色,表示要他稍安毋躁,遲點再對付這兩人。並且換上笑臉,道:「兩位小兄弟有所不知了,賬簿雖給了聖上,但他何時才會翻閱,卻是連聖上自己都不知道的事。」
  徐子陵愕然道:「虞大人沒告訴聖上嗎?」
  虞世基道:「當然說了,但聖上卻像是沒聽到,忙著與蕭妃親嘴狎玩,只命我們放下來,讓他有閒時再看,所以我們仍要仰仗兩位。嘿!聽玉山說,宇文化及是你們的大仇人,大家都是同仇敵愾,不要再為這等小事介懷嘛!」
  寇仲詢問徐子陵道:「你怎說就怎辦吧!」
  徐子陵心知肚明除非反臉動手,否則絕離不開這可怕的地方。若只是他兩個人,還可來個強闖碰碰運氣。但因要顧慮素素的安全,惟有忍下這口氣。勉強道:「好吧!不過我們只想好好休息,不用宮女來侍候。」
  虞世基吁出一口氣道:「完全沒有問題,一切如你們所求。」
         ※        ※         ※
  寇仲躺在靠窗的長臥椅上,細聽長江傳來的水流聲,悠然神往道:「做皇帝的真懂享受。」
  坐在一旁的徐子陵正憑窗觀看殘冬的星空,失聲道:「見到楊廣這樣子,你還有興趣當皇帝嗎?」
  寇仲跳了起來,來到徐子陵旁,半跪地上,與他同賞宅外的夜空,道:「趁此宮內長夜,可否讓我寇仲表露點心聲。」
  徐子陵戒備地道:「不准說謊!」
  寇仲愕道:「我以前說過謊嗎?」
  徐子陵歎道:「這至少是第二句謊話。第一句是我仲少只摸了美人兒師傅的纖纖玉手。」
  寇仲老臉一紅道:「你不是去問過那婆娘,老子摸了她什麼地方這種尷尬的問題吧?」
  徐子陵一步不讓地冷笑道:「終承認曾撒謊了?」
  寇仲沒好氣道:「這些男歡女愛的事,我自然不能把細節鉅細無遺的全告訴你。」
  徐子陵淡淡道:「好像從沒聽過仲少說過喜歡她呢?」
  寇仲苦笑道:「算我怕了你!好!我是有點不老實,嘻!我從來就不是老實人,你陵少該比任何人都清楚。」
  徐子陵明白寇仲知自己看穿了他的用心,暗忖這已足夠。回到原先的話題道:「你有什麼心聲須向我發表。」
  寇仲捧腹笑著站起來,坐到椅子扶手處,手按徐子陵肩頭,虎目神光閃爍,凝窗口外園林上的星空,正容道:「話雖是那麼說,但我卻不是真的想做皇帝,而是想加入爭霸天下這難得的遊戲裡。這是沒有規則的遊戲,在這年頭仁義道德只是用口來說的,而不是用於實際的行動上。誰的勢力夠強,誰的拳頭夠硬,誰就可稱王。」
  徐子陵默然片晌,緩緩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自少你就是個不甘寂寞的人,你需要的是刺激和挑戰;你需要別人尊重你,討好你。你從不怕任何人……」
  寇仲截斷他道:「錯了!我天不怕地不怕,但就是怕你。若你變成我的敵人,我會睡不安寢。」
  徐子陵淡然道:「那時你會否不擇手段把我除去呢?」
  寇仲笑得差點噴飯,喘著氣道:「首先是你絕不會變成我的敵人,最多是不理睬我吧!我寇仲就算能對任何人無情,但卻難對你狠心。好兄弟,不要胡思亂想了,想想怎樣脫身去找素姐吧!看那死胖子的神情,我們見完楊廣後,步出殿門時保證每邊各殺出幾百名刀斧手,將我兩個糊塗蟲搗成肉醬。」
  徐子陵向他打個眼色,伸伸懶腰打個呵欠道:「我倦死了,睡覺吧!」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36

第四章 事機不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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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穿窗而回,頹然道:「那兩個狗雜種也算毒辣,守衛嚴密得連蒼蠅都飛不出去。」
  他們寄居處是位於臨江宮西南隅的花園內,西南兩邊是毫無遮掩的曠地、高牆和哨樓。東面是個大花園,北面則是十多叢無路可通的大竹樹林,所以唯一逃路就是那個花園。
  徐子陵比他早一步回來,亦摸清楚了形勢,歎道:「唯一方法是硬闖高牆,殺將出去,不過由這小院到高牆處足有三十丈的距離,恐怕未抵牆腳已給哨樓上放的亂箭射死,又或給對方的好手截著脫不得身,花園的情況怎樣呢?」
  寇仲苦笑道:「看看我的神情就該不用問都知道是什麼情況;花園內布的是暗哨,共有四起,兼之燈火通明,想神不知鬼不覺的溜走,只是癡人說夢,這定是獨孤盛親手佈置,防我們逃走。」
  又狼狠道:「假若這樣都走不了,實大損我們揚州雙龍的威名。更被那兩個狗雜種小覷了。」
  徐子陵沉吟道:「你有沒有想過,即管逃了出去,我們還要闖過城防那一關,且在城內,還不知能否找到素姐呢。」
  寇仲輕笑道:「放心吧!美人兒師傅是不敢騙我的,早和我約好了在城中遍佈暗記,使我們可輕易找到她們所在處。這就叫不擇手段的好處。」
  徐子陵為之啞口無言。
  寇仲分析道:「這裡的守衛看似森嚴無比,但我們卻清楚那些禁衛軍心散漫,人人都想偷安或逃走。嘿!試想假若我們忽然失蹤了,看守我們的禁衛會怎麼做呢?」
  徐子陵雙目立時亮起來道:「他們會以為是楊廣命獨孤盛看守我們,如此失職,不全部給楊廣殺頭才怪?自然是集體開小差加入逃兵的行列。」
  寇仲道:「我這計策在平時可能派不上用場,但此刻人心惶惶,只因互相顧忌,才不敢輕睪妄動!橫豎尚有幾個時辰才天亮,我們索性待他娘的兩個時辰,待那些守衛又冷又倦時,才進行我們的大計吧。」
         ※        ※         ※
  寅時末,卯時初。
  「呼呼!」兩聲,兩道黑影先後由寇徐所住的宅院掠出,往竹林投去,附近的幾盞風燈同時熄滅。
  接著是竹枝斷折的混亂聲響,驚動了所有守衛。
  獨孤盛今趟派駐於此看管兩人的禁衛中,不乏好手,立時有十多人掠往竹材前後追捕兩人,卻連鬼影都找不到。
  禁衛裡無人不熟知楊廣脾性,不敢鳴鐘示驚,只紛紛在四周搜索,亦有人進入兩人居處,匆匆察看,肯定無人後再加入外邊的搜捕行動。
  半個時辰後,幾個頭子聚在一起商議,有人道:「今次糟透了,各位有什麼打算?」
  另一人道;「留在這裡必死無疑,逃走尚有一線生機,恕小弟不奉陪了。」
  事實上人人均有此心,這刻給他說出來後,百多禁衛一哄而散,攀牆走個乾淨。
  這時寇仲和徐子陵才從床底鑽出來,前者笑道:「該還趕得及去吃貞嫂弄的包子呢!」
         ※        ※         ※
  徐子陵和寇仲由那秘密的去水道鑽入城內時,天才微亮。
  兩人重回舊地,一切既熟悉但又似非常陌生,均感莫名的振奮。
  寇仲奇道:「當日宇文化及靠獵犬追蹤我們,該找到這個秘密出口,為何不使人堵塞了這出口呢?」
  徐子陵正運功把濕透的衣服迫干,隨口道:「或者他想留下這秘道供自己不時之需吧!」
  寇仲推了他一把,笑道:「運什麼功呢?我們到故衣陳那處偷兩套衣服吧!讓這吝嗇鬼心痛一下也是好的。」
  兩人得意大笑,趁天尚未全亮,掠上一所民房屋脊,識途老馬的竄房過屋,迎著冷風,朝故衣陳在城東的老店子奔去。
         ※        ※         ※
  他們的如意算盤,竟然落空。
  到時才知故衣陳和附近的十多間鋪子全給徵用了作隋兵的宿處。
  寇仲歎了一口氣道:「這些賊兵就像蝗蟲般把揚州蛀蝕得百孔千瘡,體無完膚。唉!貞嫂長得那麼標緻,希望沒給那些賊兵看上就好了。」
  徐子陵一言不發,掠出橫巷,往巿集趕去。
         ※        ※         ※
  貞嫂的檔口果然沒有了,變了個蔬果檔,巿集仍是那麼熱鬧,但碰上的都是陌生臉孔和操外地口音的人。
  徐子陵抓著那蔬果檔的老闆問道:「以前那賣包子饅頭的嬸娘到了哪裡去?」老闆苦歎道:「當然是走了!只有我這無路可走的人才要留在這裡捱命,不過若再把我這批貨搶光,明天我也要試試沖城門了。」
  旁邊另一攤檔的老頭道:「客官問的是否老馮呢?你是他們的親戚嗎?」
  寇仲忙道:「是他的侄子。」
  老頭搖頭歎道:「他們壞在弄的包子太有名了。聖上剛到江都,他們就給征了到宮內作廚子,以後就沒聽過他們的消息。」
  徐子陵雙拳緊握,掉頭就走。
  寇仲追在他身旁,陪他在巿集的人潮裡左轉右鑽,叫道:「你要到哪裡去?」徐子陵憤然道:「我要把貞嫂救出來。」
  寇仲一把抓緊他臂膀道;「冷靜點!你忘了井中的明月嗎?」
  徐子陵一震停下步來,立即有人在後面推看兩人道:「不要擋路。」
  兩人忙擠出巿集,離開那擁迫囂嚷的地方,他們都感覺腦筋清醒了點。
  寇仲提議先醫治肚子。
  到了附近一間酒樓坐下,胡亂塞了幾樣包點後,寇仲道:「無論你做什麼事,我都會支持你,但切不能魯莽,首先要解決素姐的問題,我們才能放手大幹。」
  又歎道:「大隋真的完了,天下將變成個爛攤子,若沒有人出頭一統天下,老百姓還不知要受多麼大的苦楚。一個不好突厥人殺入中原來,我們漢人就要落人外族的殘酷統治下,只要你肯助我,我們便出來打江山,為無辜的老百姓盡量做些好事。」
  徐子陵道:「你似乎想得太美太遠了,現在更不是討論這事的時候,我們這麼溜出來,你以為獨孤盛肯放過我們嗎?跟前是快點我素姐才是正理。」
  寇仲抓起兩個肉包子,站起來道:「你負責去買兩套乾淨的衣服,我去找暗記,待會在麻公巷東端的出口集合。」
  徐子陵看著他道:「為何不一起去,有起事來好有個照應。」
  寇仲道:「兩個人一起太礙眼,又易被舊相識認出來,還是分頭活動穩妥些。」
  徐子陵只好任他去了。
         ※        ※         ※
  寇仲大搖大擺地在街上走著,不時遇上一隊又一隊的隋兵,婦女差點絕跡街上,有的只是上了年紀的。只此就可知為甚那麼多人要離開揚州。
  在老百姓心中,隋兵要比任何義軍更可怕。
  忽然有人叫道:「仲少!」
  寇仲嚇了一跳,循聲瞧去,只見有人躲在橫巷向他招手。
  寇仲猶豫片晌,才走過去,一名年紀比他大上一點,黝黑紮實,看來頗有兩下子武功的年青壯漢抓著他雙肩道:「原來真是你,初時我都不敢肯定。嘿!看來你是好食好住呢!」
  這人名叫桂錫良,和寇仲、徐子陵是同輩分的混混,少時曾一起和另一幫混混火並過好幾趟,不過都是以敗北收場。但他們幾個人的關係頗不錯。
  寇仲見他穿上竹花幫的服飾,襟頭還繡了三塊竹葉,訝道:「你何時升了作香主?豈非爬了很多人的頭。」
  桂錫良答道:「全賴幫主看得起,收了作我徒弟,唉!」
  寇仲拉他往巷子另一端走去,不解道:「這該是好事,為何要唉聲歎氣?」
  桂錫良道:「這麼大件事你都不知道嗎?這兩年你究竟躲到哪裡去?小陵呢?」
  寇仲道:「你先答我的問題。」
  桂錫良悶哼道:「我說什麼都是個香主,該是誰先答對方呢?」
  寇仲笑道:「要充老大嗎?就讓你充個夠吧!這兩年我和小陵到了江湖去混,杜伏威、翟讓都和我們握過手喝過酒。哈!輪到你說了。」
  桂錫良顯然當他吹牛皮,嘖嘖連聲道:「你這小鬼長得比我還粗壯,可惜仍像以前般不長進。唉!你知否幫主兩個月前給那昏君派人活活打死,只因不肯將天仙樓的玉玲交出來,還把她送走哩。」
  寇仲豎起拇指讚道:「好漢子!」
  桂錫良苦笑道:「死了的好漢有他娘的屁用。現在我幫的人大多逃散,只剩下百來人,希望杜伏威或李子通攻來時,可作為內應替幫主他老人家報仇。」
  寇仲雙目亮了起來,壓低聲音問道:「已選出新幫主了嗎?」
  桂錫良歎道:「選什麼鬼幫主呢?現在我們是一盤散沙,不過我們約定了等昏君死後,會在丹陽集會,看看可否選出新幫主來。」
  這時到了巷尾,外面就是另一條大街,桂錫良停步道:「我是見不得光的。記得幸容那傢伙的家嗎?我就躲在那裡。」
  寇仲順口問道:「言老大呢?」
  桂錫良道:「還好意思問?你兩個不知偷了官家什麼東西,牽連了百多人,自那事後,就從沒有人見過他們了。聽說是與宇文化及有關的,是嗎?」
  寇仲歎了一口氣道:「放心吧!我保證宇文化及沒多少天好活了。那昏君就快要拿他來開刀呢。」
  桂錫良嗤之以鼻道:「你真是死性不改。宇文化及根本不把昏君看在眼內,幫主死前和他關係很好,便說過他連昏君的女人都敢偷。」
  寇仲色變道:「知不知他偷的是哪個女人。」
  桂鍚長道:「當然是最美的,否則為何要冒險去偷,嫌命長嗎?」
  寇仲心叫糟糕,楊廣身邊最美的是蕭妃和朱妃,朱妃乃巴陵幫的人,該沒有問題。但若是蕭妃,那宇文化及就該知道他和徐子陵已專程到江都來媾害他。
  愈想愈驚下,那還有心情和這小子胡扯,慌忙走了。
         ※        ※         ※
  徐子陵兩手空空的在等候寇仲,後者奇道:「衣服呢?」
  徐子陵憤然道:「什麼綢緞成衣和故衣鋪都給搶掠一空,關門大吉。人人都說昏君去到那裡,那裡就沒有法紀,失民心如此,真想一拳打死他。咦!你的臉色為何如此難看。」
  寇仲探頭外望,一批隋兵剛經過。壓低聲音道:「你看這些隋兵有沒有異樣?」
  徐子陵還以為他指的是獨孤盛等派人來拿他們,應道:「看來沒什麼,照我看現在軍心散亂,就算有命令下來,亦不會有人肯用心執行。」
  寇仲歎道:「我不是擔心這問題,而是宇文化及可能收到風聲,知道了自己的處境。快!我們去找素姐,路上再說吧!」
         ※        ※         ※
  香玉山不愧才智之士,藏身處是城外南郊,離長江不遠,有起事來,無論從水路或陸路離開,都非常方便。
  表面看,那只是一所普通人家的宅第,但卻是巴陵幫在此的秘巢。
  兩人跨進院內時,立感氣氛有異,其中一個巴陵幫頭目低聲道:「獨孤盛、斐蘊來了。」
  寇仲早猜到有這情況,哈哈一笑,夷然不懼地舉步走入廳堂。
  跟在後面的徐子陵生出奇怪感覺,自己這好兄弟再非以前那個小子,而是可面對任何強橫敵人的硬點子了。
  獨孤盛大馬金刀的坐在廳堂正中處,一邊是香玉山、素素和蕭大姐,另一邊則是臉色不善的斐蘊。卻不見雲玉真。
  兩旁各立著五、六名錦服長袍的大漢,一看便知是禁衛中的高手。
  獨孤盛雙目厲芒閃閃,沉聲喝道:「你們兩個這是什麼意思?」
  寇仲悠然止步,環目一掃,笑嘻嘻道:「我兩兄弟也想知道是什麼意思,歡喜就罵我們作奴才,又看監犯般管我們,嘿!大家來評評理吧。」
  香玉山關切地瞧了嚇得臉無人色的素素一眼,站起來道:「寇兄和徐兄回來就好了,這只是一場小誤會,來!坐下再說。」
  斐蘊大發官威,一掌拍在扶手處,喝道:「什麼誤會?玉山你給本官坐下,先把事倩弄清楚。」
  徐子陵見素素受驚,感同身受,冷笑道:「我不明白為何此刻仍要糾纏不休,聰明的現在立即各自溜走,遲則恐怕不及。」
  獨孤盛聽他話中有話,伸手截著要發作的斐蘊,沉聲道:「徐兄弟可否說得明白點!」
  寇仲插入道:「我剛聽到消息,聖上的寵妃中,有人暗與宇文化及私通。所以我們的計劃,再非秘密。若你是宇文化及,會怎辦呢?」
  各人同時色變。
  斐蘊亦壓下怒火,問道:「這消息從何而來?知否是那個妃子?」
  寇仲道:「是竹花幫的人說的,聽說去世的前幫主是宇文化及的人,故得知此事。」
  斐蘊咒罵道:「原來是這個不識抬舉的賊種。」
  聽他口氣,便知前竹花幫主的死若不是和他直接有關,也脫不開關係。
  獨孤盛向其中一名手下道:「諸明,宇文家的兵將今天有沒有什麼異舉。」
  高瘦的諸明搖頭道:「我們已嚴密監視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和尉遲勝的人,都跟平常絕無兩樣。」
  獨孤盛鬆了一口氣道:「空穴來風,非是無因。且宇文化及一向可自由出入宮禁,此事確有可能。幸好老夫早有準備,這兩天嚴禁任何人離宮……」
  徐子陵截斷他道:「現在再非自我安慰的時候,昨晚看管我們的人不是全溜了?若其中有人投向宇文化及,又曾與那身為內奸的妃子暗通消息,宇文化及該清楚知道自己的處境。」
  蕭大姐插入道:「現在軍權究竟是在何人手上?」
  獨孤盛答道:「聖上的親衛都是跟隨老夫多年的人,大致該不會有何問題,至於是否有部分生出異心,又或被人收買,則連老夫都不敢擔保。」
  斐蘊接入道:「親衛以外,就是江都本身的駐軍和隨聖上前來的禁衛軍,前者由尉遲勝掌管,後者由司馬德戡指揮。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都沒權直接過問軍隊的事。」
  但語氣卻軟化下來,道:「本官確有點不對,在這裡向兩位小兄弟誠心致歉。事不宜遲,我們必須趁宇文化及知道此事之前,先下手為強,把宇文家在江都的人連根拔除,否則後患無窮。請兩位立即和本官晉謁聖上。聖上聖駕已返王城。」
  香玉山也勸道:「兩位大哥此行亦為了報恩師的大仇,趁宇文化及仍未知悉此事,趕快行動,否則時機錯過了就永不回頭。」
  寇仲淡淡道:「真的沒有軍隊調動或造反的跡像嗎?」
  眾人聽他語氣,均感錯愕。
  素素忍不住道:「小仲想到什麼呢?快說出來吧!」
  徐子陵才智與寇仲相若,明白過來,問道:「司馬德戡帶了多少人去追竇賢,什麼時候出發的?」
  獨孤盛劇震道:「你說他想作反?」
  寇仲道:「軍士的逃亡,責任全在他身上,他和宇文化及關係好嗎?」
  諸明色變道:「統領今早出發前,確曾到過總管府找宇文化及和尉遲勝。」
  斐蘊霍地起立,顫聲道:「不妥!他沒理由要帶二萬人那麼多去追竇賢的數百人。」
  徐子陵道:「他追捕竇賢只是虛張聲勢。照我看至遲今晚,他就會領軍回來,在尉遲勝和宇文化及部署妥當下,殺入皇宮。」
  斐蘊的臉色變得難看之極,急道:「此事非同小可,我們立即入宮,面稟聖上。」
  寇仲喝道:「且慢!我們可陪你去冒這個險,可是須讓我們的姐姐先離開江都,使我們再無後顧之憂。」
  獨孤盛和斐蘊交換了個眼色,均猶豫難決。沒有了素素,這兩個小子再使手段溜掉,就不知怎樣才可尋回來,而時間更不許可他們如此做。
  素素淒然道:「不!我等你們回來才走。」
  寇仲苦笑道:「那有起事時,就誰都走不了。這房子在宇文化及來說恐非再是秘密。」
  香玉山拍胸向獨孤盛和斐蘊兩人保證道:「我這兩位大哥都是敢做敢為的人,與宇文化及又有深仇,兩位大人盡可放心。」
  獨孤盛無奈點頭答應。
  寇仲和徐子陵與素素話別,又與香玉山交待好後,才抱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心情,隨獨孤盛和斐蘊返城去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37

第五章 昏君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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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世基在楊廣的寢宮養生殿外截住眾人,苦起白臉道:「要現在晉謁可不行,聖上睡覺了。」
  斐蘊急道:「救急如救火,可否請貴兒夫人想個辦法把他弄醒。」
  虞世基歎道:「早和貴兒夫人說過,她說聖上昨晚整夜沒睡,剛才始上龍床休息,試問誰敢騷擾他呢?」
  獨孤盛亦慌了手腳,道:「那怎辦才好?」
  寇仲與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後,冷靜地道:「虞大人設法問問貴兒夫人,為何他會整夜不睡的?」
  虞世基會意,又進殿去了。
  獨孤盛無奈道:「看來又要兩位小兄弟耐心點等候了!」
  徐子陵道:「不要又把我們像囚犯般看守著。」
  斐蘊有求於他們,忙道:「當然不會,只要兩位不離開宮門,愛作怎麼都可以。」
  獨孤盛仍不放心,召了其中一個年青手下來,介紹道:「這是老夫的堂侄獨孤雄,就由他陪兩位四處逛逛吧!」
  徐子陵心中一動道:「我們有位朋友給召進宮來當廚子,我們想討個人情,讓他可回鄉與家人團聚。」
  斐蘊的心早飛到別處去,有點不耐煩道;「此乃小事,小雄可給你們辦妥。」言罷與獨孤盛分頭匆匆走了。
  這獨孤雄只比他們大上兩三年,長相不俗,眉眼精明,試探地道:「是否先到房呢?有虞大人照應,沒有事是不成的。」
  寇仲道:「那就請獨孤兄引路。」
  獨孤雄帶路前行,遇上宮娥美婢時,無不死盯寇仲和徐子陵兩人。獨孤雄似帶羨慕的笑道:「看來寇大哥和徐大哥都極受娘兒們歡迎呢。」
  寇仲心中得意,笑道:「獨孤兄當了聖上的親衛有多久?」
  獨孤雄答道:「不足兩個月。」
  徐寇兩人心中一懍,想到獨孤閥為了打倒宇文閥,把閥內的好手傾巢而出,調到江都來。說不定剷除掉宇文閥的勢力後,下一個目標就是楊廣。
  獨孤雄和一群巡邏兵打過招呼後,低聲道:「聽說兩位曾大敗宇文無敵,是否真有這回事呢?」
  寇仲心道不但宇文無敵被打得落荒而逃,連你們家的獨孤霸都給小陵傷了,你這小子仍敢懷疑。口上卻應道:「只是傳聞誇大!事實上是我們只能僥倖脫身。」獨孤雄道:「這已相當了不起呢。」
  徐子陵少有見寇仲這麼謙虛,暗讚他比以前成熟了。
  穿過後宮東南角的御園,燒菜造飯的氣味傳入三人鼻裡,獨孤雄道:「兩位請稍候片刻,待小弟喚管房的盧公公來,讓兩位親自問他,只要他知道兩位是虞大人的人,保證會盡力幫忙。」
  獨孤雄去後,寇仲道:「陳老謀說過:凡皇宮必有地下秘道,我們最好設法找出來,事急時,便可以溜得快點。」
  徐子陵想起當日李密攻打大龍頭府的可怕情況,猶有餘悸道:「怎樣找?」
  寇仲思索道:「記得嗎?陳老謀說過地道均有通氣口,在建築物內通氣口容易掩飾,在曠地或園材則易察覺。哈!地道當然是供楊廣自己用的。所以只要在剛才我們到過那座御園的附近找找,定可尋到點蛛絲馬跡,有起事來,我們就來個遁地好哩!」
  徐子陵苦笑道:「你的推測我十萬個同意。不過既然蕭妃可能是內奸,說不定宇文化骨早知道地道的秘密,若我們闖進去,只要宇文化骨守在地道口大吸煙管,已可把我們嗆死。」
  寇仲一拍額頭,苦惱地環視四周殿宇重重的壯觀景象,壓低聲音道:「說得對,飛天我們自認沒本事,遁地又可能是死路一條,那惟有學上趟般,找個地方躲他娘的幾天,這裡比大龍頭府至少大上十倍,躲起來該更容易,不過要小心宇文化骨會放火燒宮來洩忿。」
  徐子陵笑道:「天掉下來我們就當作被鋪蓋,真到了那兵荒馬亂時刻,宇文化骨定先去找楊廣晦氣,我們便趁機殺出重圍,別忘了我們已是高手。」
  寇仲捧腹笑道:「我差點忘了!」
  徐子陵嘴角逸出一絲笑意,往日孩童時代的光景,彷彿又在這刻重現。那時大家都是胸無城府,可以為很小的事爭辯多天,也可以無端端笑上一大場。
  寇仲低聲道:「來了。」
  徐子陵早聽到足音。
  獨孤雄的步伐沉穩均勻,不但功底紮實,武功走的還該是沉雄剛勁的路子。
  那盧公公則是腳步飄浮,且左腿比右腿長了一點點,故一重一輕,重心不穩。想到這裡,連徐子陵都奇怪自己為何可純憑足音推測出這麼多事來,若功力再進步些,說不定可把握到更多的事況。
  人可以裝模作樣,但腳步聲往往會透露出虛實真相。
  寇仲隔遠施禮道:「盧公公如意吉祥,小子寇仲、徐子陵特來向盧公公請安。」
  生來蛇頭鼠目的盧公公陰陰笑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氣,有什麼話吩咐好了。」
  徐子陵見到他就倒胃口,表面卻要擺出親切狀,恭敬無比地道:「怎敢吩咐公公,只是想問公公一個叫馮強的人。」
  寇仲見盧公公一副想不起此君的模樣,插嘴道:「是個矮胖的漢子,四十多歲,以前在城東開檔賣包子,很有名的。」
  盧公公歎道:「記起來了,他尚有個很標緻的小妾嘛!唉!可惜死了。」
  兩人失聲叫道:「什麼?」
  盧公公裝出難過的樣子,道:「這傢伙是頭蠻牛,時常和房的其它人爭執,給人陷害,在他弄給聖上吃的包子塞了根兩分長的魚刺骨進去,累得連我也差點要吃了幾記棒子。和他一起被斬的有三百多人,可能連陷害他那個傢伙都在其中,哈!真是荒謬絕倫。」
  徐子陵俊臉轉白,寇仲忙:「他的小妾呢?」
  盧公公以看破世情的口氣歎道:「聖上殺人有那一趟不是全家抄斬的。咦!不!好像聽說馮強那個標緻媳婦是給人看中了,逃過大難。但詳情就不知道了!」
  獨孤雄道:「誰會清楚此事呢?」
  盧公公陰笑道:「當然是負責處斬的竇賢。」
  三人面面相覷。
  竇賢已作逃將,怎找他來問話呢?
         ※        ※         ※
  那天直等到午後,虞世基才派人來通知他們去見楊廣。
  寇仲扯得徐子陵墮後兩步道:「這昏君一個不快或高興都會傳諭殺人,待會若有事,我們先分頭逃走,然後在東南角那座佛塔會合,必要時由塔頂跳下,可落在城牆外的護城河裡,再由水底逃命。」
  徐子陵動容道:「這確是上上之策,你這小子比以前長進了不少。」
  寇仲得意道:「我們也有點運道,給李不通那混蛋一搞,不用替香小子療傷患,所以現在才多出些控制香小子的籌碼,否則怎放心讓他帶素姐走。」
  徐子陵順口問道:「你有沒有問雲玉真到了哪裡去?」
  寇仲壓低聲音道:「照我猜是因獨孤策也在這裡,所以她去了和他幽會,今早趕不及回來。當然!她絕沒想過我們可以離開臨江宮的。」
  徐子陵愕然道:「那你還可以這麼開心?」
  寇仲瞅他一眼沒好氣道:「我又不是要娶她,有什麼不開心的。我甚至可以毫不關心。哈!」
  獨孤雄乾咳一聲,回過頭來道:「聖上不喜歡人吵吵嚷嚷的。兩位……嘿!」寇仲故作恍然道:「當然啦!除了聖上自己的龍聲外,哈!」
  徐子陵低聲道;「正事要緊!」
  寢宮在望,斐蘊在殿門前等候,召手示意他們跑快點。
  三人提氣輕身,掠了過去。
  斐蘊神色凝重道:「你們所料不差,貴兒夫人說,昨晚聖上是因被蕭妃纏著玩遊戲,所以興奮得整夜沒睡。現在回想起來,昨天我向聖上報告時,亦是這賤人故意撩逗聖上親嘴,令聖上聽不到我在說什麼。」
  寇仲道:「那麼看來宇文化骨今晚必會發動。」
  徐子陵道:「尋到司馬德戡的軍隊嗎?是否在附近?」
  斐蘊搖頭道:「他的軍隊出城後就不知所終,確教人心寒。唉!我又要忙於去找女人,那還有其它時間?」
  徐子陵色變道:「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怎可以做?」
  斐蘊本要發作,強把脾氣壓下去,苦笑道:「我只是到大牢找了批女犯人,準備聖上一時興起想要看時有個交待,這就叫仰窺上情,否則本宮的頭顱早和身體分家。」
  寇仲悔恨地道:「聖上的記性該不大靈光,說不定早忘了。」
  斐蘊同意道:「他確常忘記事情,但我卻怕聖上見到你們,會勾起這事,問將起來就糟呢!」
  徐子陵道:「還不進去幹嗎?時間要緊啊!」
  斐蘊苦著臉道:「聖上和貴妃們到了長生池沐浴,既洗且玩又吃東西,沒有個把時辰都不成,進去都是等。好吧!請隨本官來。」
  寇徐兩人見斐蘊態度親切多了,雖明知他是裝出來的,心中也舒服點,隨他步進寢宮的大堂去。
  這麼富麗堂皇的廳堂,兩人尚是首次得見,地上鋪了厚軟的地氈,傢俬講究不在話下,牆上掛的畫和裝飾擺設,全是價值連城的珍品,看得人眼花撩亂。
  寇仲指點著低聲在徐子陵耳旁道:「定是從關中洛陽帶來的。」
  獨孤雄聽到他的話,點頭道:「寇大哥猜中了!」
  大廳內空無一人,陽光從西面的窗隔斜透進來,一片寧和。
  廳子南端有張雕龍嵌金銀的臥椅,自然是楊廣的龍座。
  獨孤雄告罪後退出廳外,剩下三人苦候。
  斐蘊坐立不安,捱了足有個把時辰,太陽開始下山,才見虞世基匆匆趕來,報喜道:「成了!聖上正在穿衣,貴兒夫人已說動聖上肯接見我們。」
  站起來的三人又頹然坐倒。
  宮娥這時進來點燃掛在四周的數十盞宮燈,又關上門窗,燃起四角的爐火,此時楊廣的隊伍方才抵達。
  數十名太監宮娥進來分班排列,忙了一番後,肅立佇候。
  接著獨孤盛率領大批近衛來了,把守看各處出入口,一切停當後,他才輕聲向四人道:「蕭夫人肯定有點問題,剛才還纏著聖上要到臨江宮去看日落,哼!」
  斐蘊低叫道:「聖上來了!」
  鼓樂聲遠遠傳來,在宮監開路下,楊廣偕同過百妃嬪,姍姍而至,他和蕭妃、朱妃都坐上軟轎,由力士扛著,連腳力都省了。
  眾人跪伏地上,恭迎這昏君的聖駕。
  到楊廣側身半躺臥椅時,眾妃嬪亦團團圍著他坐好,眾人才高呼萬歲。
  楊廣看都不看寇徐兩人,歎了一口氣道:「朕知外面有很多人想爭奪朕的皇位,唉!大不了就像陳後主,破了國仍可做長樂公,繼續飲酒作樂。」
  眾人無不愕然,為何他竟作此不祥說話。
  楊廣右邊的蕭妃嬌笑道:「聖上真愛說話,有些人總愛把那些烏合之眾誇大,聖上勿要相信。」
  獨孤盛低聲道:「剛才元善奉越王侗之命來告急,說李密率眾百萬,進逼東都,已佔了洛口倉,求聖上速還,否則東都將會失陷。」
  寇仲和徐子陵這才恍然。
  豈知虞世基卻得意地道:「幸好本官反應敏捷,說若賊勢真的那麼龐大,元善早在路上給人殺了,怎能到得江都來。故已替聖上把這傢伙趕走。」
  寇徐聽得搖頭歎息,真個有這樣的皇帝,就有這種奸臣,若非楊廣不肯面對現實,怎會信虞世基這種睜眼謊言。
  楊廣的聲音傳過來道:「外面盜賊情況如何,斐大夫給朕如實報告。」
  斐蘊不慌不忙,躬身道:「聖上明鑒,盜賊正日漸減少。」
  楊廣坐直龍軀,皺眉道:「少了多少?」
  斐蘊胡謅道:「只有以前的十分一。」
  楊廣舒了一口氣,又像想起什麼的道:「元善說唐國公李淵在太原作反,可有此事?」
  斐蘊嚇了一跳,跪倒地上道:「現在外面常有人故意造謠生事,待微臣調查清楚,再稟告聖上。」
  一聲冷哼,來自殿門處,接著有人喝道:「滿口謊言!」
  眾人嚇了一跳,往聲音來處望去,赫然驚見宇文化及一身武服大步走進來,旁邊還有另一位高昂英俊的中年男子。
  寇仲和徐子陵眼中立即射出深刻的仇恨,同時心叫不妙。
  獨孤盛、斐蘊和虞世基三人則立時臉無人色,他們早有佈置,若宇文化及等任何人入宮,必須先得他們許可,現在他來到跟前他們才知道,形勢不妙,可以想見。
  門官這時才懂得高唱道:「右屯衛將軍偕少監進謁聖上。」
  兩人看都不看斐蘊、寇仲等人,逕自來到殿心,行完叩見之禮後,長身而起,站到與他們相對的另一邊。
  獨孤盛移往楊廣座前,而護守在龍座兩側和後面的近衛都緊張起來。
  楊廣似仍不覺察雙方劍拔弩張之局,訝道:「宇文將軍為何指斐卿家滿口謊言呢?」
  斐蘊跪地哭道:「聖上請為微臣作主,微臣對聖上忠心耿耿,若有一字謊言,教微臣橫屍荒野。」
  宇文化及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目光首次落在寇仲和徐子陵處,閃過森寒的殺機,淡淡道:「從前杜伏威在山東長白,現在他已到了歷陽;李密以前僅有瓦崗一地,現在先取滎陽,繼取洛口。李子通從前算得什麼,現在卻聚眾江都之北,隨時南下。聖上之所以全無所聞,皆因被奸臣環繞,四方告變,卻不代為奏聞,賊數實多,卻被肆意誑減。聖上既聞賊少,發兵不多,眾寡懸殊,賊黨其勢日盛,甚而唐國公李淵作反之事,天下皆聞,唯獨聖上給蒙在鼓裡。」
  虞世基亦撲倒地上,哭道:「聖上勿聽信饞言,想造反的人就是他。」
  楊廣顯是亂了方寸,忙道:「兩位卿家先起來,朕絕不會讓爾等含冤受屈的。」
  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不屑的冷笑。看得寇仲和徐子陵的心直沉下去,知他們已控制了大局。
  斐蘊兩人仍不肯爬起來,哭告道:「昨天微臣曾向聖上獻上賬簿,正是……」宇文化及哈哈笑道:「什麼賬簿,是否這本鬼東西呢?」
  從懷中掏出一物,赫然正是那本賬簿。
  這時連楊廣都知兩人來意不善,怒喝道:「人來!給朕把他們拿下。」
  慘叫聲起,只見守門的近衛東僕西倒,鮮血四濺,一群人衝了進來,帶頭的是幾名身穿將軍衣甲的大漢,與宇文化及兄弟會合一處,佔了大殿近門處一半空間。群妃登時花容失色,紛紛往後面躲去。
  獨孤盛則和數十近衛擁出來,擋在楊廣身前。
  斐蘊和虞世基嚇得淚水都干了,連爬帶滾躲到獨孤盛身後。
  只剩下寇仲和徐子陵立在雙方人馬中間的兩旁,幸好現在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到楊廣身上,沒有人理睬他們。
  獨孤盛大喝道:「司馬德戡,你想作反嗎?還不放下兵器?」
  帶頭進來的司馬德戡竟笑起來道:「將士思歸,末將只是想奉請聖上回京師罷了,獨孤將軍言重了。」
  楊廣站起來戟指喝道:「朕待你們一向不薄,為何今天竟來逼朕做不情願的事。」
  宇文化及冷哼道:「聖上遺棄宗廟,巡幸不息,外勤征伐,內極奢淫,使丁壯盡於矢刃,老弱填於溝壑,四民喪業,盜賊蜂起,更復專任奸諛,飾非拒諫,若肯悉數處死身邊奸臣,回師京城,臣等仍會效忠,為朝廷盡力。」
  楊廣色變道:「真的反了,誰是指使者?」
  宇文智及「鏘!」的拔出佩劍,大喝道:「普天同怨,何須人指使。」
  楊廣大嚷道:「給朕將他們全殺了。」
  寇仲一拉徐子陵,運功飛退,「砰!」的一聲破開窗「楠」到了外面。
  此時殿內殺聲震天,夾雜妃嬪宮娥太監的呼叫號泣,混亂得像天塌下來的樣子。
  寇徐兩人亦同時陷進了重圍內。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38

第六章 殺出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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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和徐子陵腳未沾地,漫空箭雨已朝他們射來,顯然除了寢宮外,整座皇城都在悄無聲息中落進宇文化及和他率領的叛黨控制中。
  這百來枝射來的勁箭,都是蓄勢以待下發出來的,又狠又準,恐怕寧道奇親來,亦要格擋得很吃力。
  寇仲和徐子陵大駭下,就在落下的勢子將盡時,猛提真氣,四掌虛按地面,竟在觸地前再騰空而起,不但躲過了箭雨,還成功投往殿旁御園的林木中。
  一陣喊叫,無數頭紮白帶的叛兵由林裡殺出,截擊兩人。
  剎那間兩人已陷身敵陣,給沖得分了開來。
  林外全是火把,喊殺連天。
  徐子陵揮拳擊倒兩人後,搶了一把長刀到手,健腕一沉,長刀到處,一股強大刀氣透鋒而去,登時有三人往後栽跌,倒斃當場。
  趁此良機,徐子陵竄上一棵樹上。
  只見林外四處都是互相追逐廝殺的人,有幾處殿宇冒出火頭濃煙,遮得日月無光。
  在火光的照耀下,皇城變成人間的殺戮地獄。
  兩個叛兵中的好手追上樹來,給徐子陵連環刀發,濺血掉下。
  勁箭聲響,徐子陵無暇找尋寇仲的所在,騰空而起,竟一下子破紀錄的橫過七、八丈的距離,落到榆林的邊緣處。
  十多名叛兵撲了過來,徐子陵閃電掠前,避免陷身苦戰,手中長刀精芒電閃,迅疾無倫的劈出三刀,登時又有三敵仰跌斃命。連他自己亦想不到手底下如此厲害。
  兩支長矛從後攻至,徐子陵不用回頭觀看,只憑感覺向左右搖晃,便間不容髮的避過敵矛。
  接著一個閃身,突圍而出。
  一聲厲叫,從左方三十丈許遠處傳來。
  徐子陵認得是寇仲的叫聲,知他遇險,心中劇震時,再不能保持井中水月的境界,登時給一個從暗裡竄出的叛兵長矛刺在協下要害。
  就在矛尖觸衣的剎那,徐子陵回過神來,虎軀猛扭,運功發勁,原本致命的一矛滑了開去,只能挑破衣衫,畫出一道至背而止的血痕。
  徐子陵一抖長刀,劈中叛兵臉門,一聲暴喝,再越過了十多名敵人,點地即起,望寇仲叫聲來處撲去。
  火光掩映下,一群三十多人的叛兵正圍著寇仲廝殺,其中一人赫然是宇文智及,只見他每出一劍,都使得寇仲運矛吃力應付,予其它人可乘之機。
  徐子陵見寇仲渾身鮮血,腳步不穩,知他再撐不住多久,一聲狂喝,人刀合一,刀法決蕩,舞出一片刀光,如怒濤駭浪般往宇文智及射去。
  宇文智及本要在兩三劍內取寇仲之命,再去找徐子陵,見到他自己送上門來,大喜下放了寇仲,騰身而起,迎向徐子陵。
  徐子陵早把生死豁了出去,心中無驚無懼。
  「噹噹噹!」
  兩人在空中錯身而過,交換了三招。
  宇文智及寶劍點上徐子陵長刀時,已知不妥,只覺對方灼熱無比的真氣透刀而來,剎那間往他經脈攻去,自己的冰玄勁氣竟似給對方奧妙無比的真氣天性相剋,抵擋他不住。
  他的功力雖遠及不上宇文化及,但比徐子陵深厚,提一口真氣,化去了對方最少一半入侵的勁氣,右手寶劍施出精妙絕倫的手法,盪開長刀,側砍徐子陵頸項,但氣勢再不若先前凌厲。
  徐子陵夷然不懼,左掌平伸,準確無比的由下而上,竟分毫不爽地將他的寶劍托開。
  宇文智及心中生出一股寒意,方明白為何宇文成都和宇文無敵都在兩人手下吃了大虧,而兄長宇文化及則三令五申,要他絕不能容兩人生離此地。
  風聲驟響於背後。
  由於兩人是凌空交戰,此時徐子陵已來到他背後。
  宇文智及那想得到徐子陵的刀快得這麼厲害,竟能及時反手回刀,疾劈後背。宇文智及不理體內仍在激盪不休的氣勁,猛咬牙扭身,及時架擋徐子陵這一刀。
  「鏘!」
  宇文智及一聲慘哼,口噴鮮血,連人帶劍給徐子陵劈得倒飛開去,背脊撞在一棵大樹的樹幹處,傷上加傷,這才滑落地上。
  徐子陵也不好受,被宇文智及反震之力沖激得差點經脈爆裂,五臟出血,幸好他多次受傷,早有經驗,在落地前的剎那,勉力催動能把人起死回生,來自長生訣奇妙無比的先天真氣,化去了宇文智及那霸道的冰玄勁氣。
  「蓬!」
  徐子陵重重掉在寇仲腳下。
  這般交鋒雙方都是全力出手,勝負立分。
  寇仲領教過宇文智及的厲害,還以為徐子陵死了,急怒之下不知哪裡來的神力,長矛左挑右撥,殺得敵人東歪西倒。
  一人想從後偷襲,給寇仲旋身疾挑,登時帶著一蓬血雨,飛跌丈外,其它人都為他威勢所懾,又少了宇文智及押陣,駭然退開。
  寇仲一陣天旋地轉,知自己失血和耗力過多,已接近油盡燈枯的階段,一聲長歎,以為兄弟倆要命喪於此時,徐子陵彈了起來,大喝道:「上背!」
  寇仲大喜叫了聲「好小子!」拋掉長矛,撲在徐子陵背上,手足纏個結實。
  徐子陵運氣噴出一蓬鮮血,胸口回復暢順,斜衝而起,先點在一枝橫伸出來的樹枝處,借方彈起,投往十多丈外一所樓房的瓦背上。
  他的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叛軍要追時,他早背負寇仲沒於屋脊之後。長笑由遠而近。
  宇文化及凌空掠至,喝道:「哪裡逃!」
  徐子陵聽到宇文化及的呼叫聲,知道若給追上,必無倖免。忙往下躍,到了躺滿宮娥太監的天井處,竄向房子裡。
  宇文化及哪想得到徐子陵夠膽躲進屋內去,仍奮力在上方掠過,到別處搜尋兩人蹤影。
  屋內哭聲震天,十多個叛兵正把幾名宮女按在地上幹那禽獸惡行。
  徐子陵忘了自身安危,使勁揮刀砍殺,趕散了叛兵,但那幾名宮女亦已奄奄一息。
  另一群叛兵擁了進來。
  徐子陵暗提一口氣,背著寇仲破窗而出。
  寇仲在他耳邊呻吟道:「佛塔!」
  徐子陵會意,只朝陰暗處疾走。
  這時皇宮大部分建築物都陷進火海裡,碰上的都是來回搜索的叛兵。
  徐子陵施出逃生本領,竄高伏低,往東南角的佛塔馳去,遇上他們的叛兵霎眼已不知他們到了哪裡,欲追無從。
  寇仲此時氣息漸趨微弱,手足乏力,徐子陵人急智生,忙借雙方胸背交貼之便,把真氣源源輸進寇仲體內。
  佛塔在望。
  驀地一聲冷哼,自後傳來。
  兩人認得是宇文化及的聲音,都魂飛魄散。
  寇仲想鬆開手腳,好讓徐子陵獨自逃生,卻給徐子陵反手摟著,倏地橫移,避過了宇文化及一記隔空掌,然後竄進了一座正在起火的宮殿內。
  宇文化及已大獲全勝,剛手斃了死敵獨孤盛,那肯陪他們冒險,躍上殿頂,心中正想看你們何時走出來,就是你兩個小子喪命的時刻,不料一團烈火卻由殿後衝了上來。
  宇文化及定睛一看,原來是寇仲拿著一截著火的木條,用力揮舞,乍看還以為是一團烈火,長嘯一聲,全力下撲。
  寇仲得徐子陵輸入能與他內功相輔相成的真氣,回復了部分氣力,回頭見狀大笑道:「宇文化骨你來得好!」
  右手一揚,運勁迫出火屑,登時萬點火焰熱屑,像一蓬雨般朝宇文化及迎上去。
  若只是火屑,宇文化及自問可受得起,但其中還含著寇仲發出的真勁,則是另一回事,若為此損毀了容貌,縱殺了他們都得不償失,暗歎一聲,橫移開去。
  就藉這一耽擱,兩人竄入佛塔下的竹林裡。
  兩人過處,火頭四起。
  宇文化及氣得七竅生煙,知是寇仲隨手放火,阻他追截。忙運起玄功,趁火勢未盛前,衝入林內。豈知這幾天風高物燥,兼之寇仲又故意揮動火棒,灑出火屑,火隨風勢,風助火威,瞬那間大片竹林燒得「僻啪」作響,使宇文化及要改採迂迴路線,繞道入林。
  最令他頭痛是著火的竹林送出大量濃煙,使他一時完全把握不到兩人的位置。驀地大笑聲由上方傳下來,寇仲呱呱大叫道:「宇文化骨,你那臭頭暫且交由你保管,小心點啊!不要未得我們動手就給別人拿了。」
  破空之聲隨即響起,宇文化及心中叫糟時,皇城牆外的護城河「撲通」水響。宇文化及掠往牆頭時,火光映照下的護城河平滑如鏡,兩人已消失無蹤。
  回首後望,整個皇城都陷在火海裡,濃煙把星夜全遮蓋了。
         ※        ※         ※
  「昏君死了!」
  整個江都沸騰起來。
  皇城的大火,將這座大城巿的半邊天空染個血紅。
  街上不時有叛兵策馬馳過,高叫「昏君死了!」
  有人怕得找地方躲起來,有人卻鳴放鞭炮大事慶祝,年青力壯者則擁往皇城去尋楊廣的屍體,要把他燒戮洩憤,又或希望能在叛黨的手上分得一點昏君遺下的財寶殘餘。
  官家的糧倉都給撞破,搶掠一空。
  更有叛軍趁機進入民居姦淫擄掠,與居民發主衝突,整個揚州城亂成一團,宇文化及等都控制不了。
  寇仲和徐子陵濕淋淋的竭盡全力,才從護城河爬上岸來,朝外城去水道的方向摸去。
  街上一群群暴民正聯群結隊的拿著棍棒刀槍,一見落單的隋兵便衝上去動手,完全不理他們是否屬殺了昏君的英雄,顯示出他們對隋兵和官府的深惡痛絕。
  徐子陵扶著寇仲勉力在街上走著,擠過一堆堆趕熱鬧的旁觀者。
  一陣掌聲和喝采聲震天響起,原來是一隊二十多人的隋兵被人從馬上拖了下來,打個半死。
  寇仲呻吟道:「這段河道真難捱,什麼真氣都沒有了,全身飄飄蕩蕩,虛不受力似的。咦!你這小子沒什麼傷,為何都是腳步浮浮的。」
  徐子陵苦笑道:「還好意思說,你這小子這麼重,背得我不知多麼辛苦。」
  寇仲知他是透支得太厲害,辛苦地咳笑離分的道:「你這小子真懂說笑,唉!今趟害不成宇文化骨,反差點賠上小命,確是倒霉透頂。」
  徐子陵看了一眼周圍的混亂情況,發現城郊西面某處民宅剛冒起火頭,沉聲道:「宇文化骨都沾不了多少便宜,要收冶這爛攤子,豈是容易,別忘了老爹和李子通都對這裡虎視眈眈哩!」
  寇仲雙腳一軟,差點倒在地上,全賴亦是身疲力竭的徐子陵死命扶著。
  兩人蹌踉走了幾步,終支持不住,移到一條橫巷貼牆坐倒。
  兩人喘了一會氣,寇仲道:「那去水道可能不大靠得住,說不定宇文化骨在那裡正等我們自投羅網。」
  這時一隊過百人的叛兵殺至,一見到拿武器的人便動手,殺得哭喊震天,人人爭相閃躲走避。不過看來並非是有組織的行動,而是叛兵自發性的報復行為。
  看著人們狼狽地在跟前奔跑,逃往巷子另一端,寇仲精神一振道:「我敢保證所有城門都給打開了,我才不信沒有隋兵不乘機逃走。」
  徐子陵勉力提聚真氣,卻沒法成功,暗忖就算遇上普通的隋兵,都要遭殃,歎道:「開了門又怎樣,我們有力走路嗎?你的傷勢怎樣了。」
  寇仲笑道:「出城後讓我仲少脫光衣服給你數數看身上有多少傷口,保管可以把你嚇壞。幸好老子功力深厚,傷口能自動癒合止血,否則只是倘血都淌死了。最厲害是宇文智及那狗雜種的一劍,把我的護體真氣都刺破了,不過本少亦回敬了他一腳,否則你那能擊倒他,快多謝我。」
  徐子陵捧腹笑道:「你這傢伙死都不肯認輸,若非是我,你這小子早變成肉醬。」
  寇仲陪他狂笑一會,拭著眼角嗆出的淚水道:「為何我們一敗塗地,現在又生死難卜,仍可以這麼開心呢?」
  徐子陵偷望往烏燈黑火的街上,剛才亂成一片的大街變得靜如鬼域,只遠處仍不斷傳來叫聲啼聲,吁了一口氣道:「道理很簡單,因為我們仍然年青,大把好日子,只要死不去,遲些就可找宇文化骨算清楚所有舊賬。」
  寇仲露出深思的神色,接著按牆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斷然道:「就算要爬,現在都要爬到郊外去,現在不走,可能永遠都走不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38

第七章 父子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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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上通往南郊的大道,兩人立即放下心來,只見以千萬計的人正匆匆往前方趕去,人車爭道,哭喊震天,再分不清楚那個是兵是賊,人人都趕著往別處避難。
  徐子陵扶著寇仲在人群中,摸黑前進,天空上全是皇城吹過來的濃煙塵屑,大好風光的揚州城變了修羅地獄的可怖情景。
  快到一道巷口時,前方一陣混亂,只聽有人大喝道:「奉新任統帥宇文化及之命,爾等立即回頭,否則立殺無赦。」
  眾人齊聲發喊,毫不理會地加速往港口擠去,瞬息後人流回復暢順,剛才發言的叛軍兵頭已不知到哪裡去了。
  寇仲在徐子陵耳邊道:「這就是群眾的力量,只要懂得利用,便可發揮出意想不到的功效。」
  徐子陵苦笑道:「你留點精神走路好嗎?扶得我那麼辛苦。」
  言猶未了,後方一群男女擁上來,硬把他們擠得跌跌撞撞的走前十多步,舉目一看,原來已到了曠野。
  兩人隨著人潮,千辛萬苦的遠離江郡,沿江朝丹陽走去,只要找到該地最大的青樓伴江小院,就可探到香玉山、素素等的行蹤。
  寇仲其實內傷頗重,幸好在道旁山林處休息了兩天後,徐子陵的功力首先恢復過來,著手為寇仲療傷。
  過了十天,兩人繼續行程,快到丹陽時,迎頭遇上一批逃難的人,才知道杜伏威的拍檔輔公佑攻佔了丹陽,居民紛紛逃往鄉間和附近的城鎮避難。
  當兩人抵達丹陽東北面的小鎮定石時,鎮內已十室九空,一片大難臨頭的慘淡氣氛。
  寇仲找人問了一番後,回來道:「原來楊廣被殺後第五天,李子通聞訊率大軍攻打揚州,宇文化骨這膽小鬼不敢迎敵就坐船溜了,聽說不是回洛陽就是去長安。」
  又哈哈笑道:「這小子還不敢當皇帝,擁立了楊廣的侄子秦王浩為帝。要到長安去苟安。」
  坐在水井旁的徐子陵哂道:「路遠兵疲,宇文化及又一向聲譽不佳,人人都視他是皇帝的走狗,現在只是惡狗反噬主人,根本不得人心,我才不信他能有多大作為。哼!不要說去長安,就算想去洛陽,李密肯放過他嗎?」
  寇仲笑道:「他當然到了長安!聽說李閥正進軍長安,只不知勝敗如何?李世民這小子是很不簡單的。」
  徐子陵歎道:「那管得這麼多事,現在最擔心素姐,丹陽不用說是亂成一團,都不知他們會否出意外。老爹又非善男信女,若給他發現我們在城裡,便跟撞上宇文化骨沒多大分別。」
  寇仲苦笑道:「就算丹陽所有人都變成老虎,我們都是要去的,否則就會和素姐失去聯繫。」
  打定主意,兩人繼續上路。
  幾個較接近丹陽的鄉鎮,都變成大火後的災場,據聞是從丹陽敗走的隋兵做的好事,只是這批敗返北方的賊兵,便已造成老百姓極大的苦難。
  兩人均感心情沉重。
  丹陽在望時,兩人商議入城的方法,徐子陵道:「丹陽城牆雖比江都低矮一點,但也有好幾丈高,若無勾索輔助,多練十年鳥渡術都跳不上去,如何是好呢?」兩人這時都是衣衫檻褸,蓬頭垢面,在這非常時期,有多少銀兩都沒用處。
  寇仲這二十多天吃的只是山林的野果,口都吃淡了,心切進城,道:「沒有人想到我們會到丹陽來的,兼之現在連我們都認不出自己,索性大搖大擺入城好了。」
  徐子陵皺眉道:「戰時城防最嚴,為怕給奸細混進去,我們這麼闖關,恐怕會出出問題。」
  寇仲哈哈笑道:「忘了我們是武林高手嗎?闖不了就逃,然後另想辦法,先丟掉了你把鬼刀,來吧!」
         ※        ※         ※
  出乎意料之外,兩人入城時,只見人人均被杜伏威的江淮兵詳細盤問,但對他兩人,只問了兩句,知他們是由江都來的難民,就放他們入城。
  入城後寇仲興奮道:「我們的倒運日子終於過去了,自從到過翟讓的大龍頭府後,不知是否給他的霉氣影響,一直倒運,還差點命送江都。」
  徐子陵笑道:「翟讓人都死了,還有什麼好說的。該掉過頭來說,這麼多場劫難我們都死不了,實是鴻福齊天。」
  想起快見到素素,寇仲認錯道:「對!對!我們是鴻福齊天。咦!但又有點不對!香小子不是說進城後直走三百多步,便可看到伴什麼娘的小院嗎?我們現在走了過千步,為何仍見不到那鬼招牌?」
  徐子陵一震停下,顫聲道:「糟了!你記否剛才有幾座燒通了頂的房子,怕就是那裡了。」
  兩人像小乞兒般呆坐街頭,茫然看著街上稀疏的行人,間有江淮軍馳過,也沒注意兩人,近年來到處都是逃難的人,對這類情景早見怪不怪。
  寇仲歎道:「真想見一個隋兵就殺一個,見兩個就殺一雙。走便儘管走好了!又沒有人留你,為何卻要放火燒屋才肯離開呢?搶東西不一定就要放火殺人吧?」徐子陵淡淡道:「怨天怨地亦於事無補,照理香小子是聰明絕頂,定有方法和我們聯絡的。」
  寇仲苦惱道:「我們在這裡坐了半天,但也沒半個人來和我們聯絡,是否該繼續等下去,還是去買一身光鮮點的衣服,先醫好肚子,才找個地方過夜?」
  徐子陵長身而起道:「早知你沒耐性的了,去吧!」
         ※        ※         ※
  徐子陵在臥幾躺下練功,到寇仲返來,才驚醒過來。這並非什麼旅館或客棧,而是因主人舉家逃亡留下來的空房子,給他們作了棲身之所。
  徐子陵坐起來,問道:「探到什麼消息?」
  寇仲在他旁坐下道:「我在城內各處留下美人兒師傅的暗記。香小子若見到,該知是我們來了。」
  徐子陵道:「外面情況如何?」
  寇仲搖頭道:「白天還可以,到晚上人人都不敢到街上去,店舖不是沒有人就是關門不做生意,老爹的手下真不爭氣,不時有人闖入民居犯事,搞得天怒人怨,難怪聽得江淮軍來,人人都走為上著。」
  徐子陵道:「照我看香小子該和素姐到了別處去,老爹這麼多仇家,說不定巴陵幫亦是其中之一,香小子自然要避風頭。」
  寇仲沉吟間,敲門聲起。
  兩人大為懍然,面面相覷。
  寇仲忽跳起來道:「說不定是香小子,因為我在暗記中以暗號點出了我們在這地方。」
  徐子陵大喜,撲往大門處,隔門問道:「誰?」
  門外聲息全無。
  寇仲大感不妙,掠到徐子陵旁,低聲道:「不妥當,立即走!」
  一聲歎息在廳心處響起。
  兩人頭皮發麻,旋身望去,只見他們高瘦的老爹頭頂高冠,負手卓立廳心,臉無表情的冷冷打量兩人。
  寇仲和徐子陵最怕遇上的人中,該就是杜伏威,連遇上李密或宇文化及,亦不至於如此不濟。
  想到杜伏威是有備而來,必先布下天羅地網才現身出來與他們父子相認,更是心中叫苦。
  寇仲乾咳一聲道:「這是老爹的地頭,喚你的手下出來吧!」
  杜伏威啞然失笑道:「好小子!仍是那麼狡猾,想試探老爹我有什麼佈置嗎?坦白告訴你吧!自今早聽到你們入城的消息後,爹一口氣趕了四十多里路來見你兩隻小鬼,現在身旁半個隨員都沒有,想逃就即管逃吧!」
  寇仲哈哈笑道:「爹乃天下第一高手,必會自重身份,現在孩兒們連趁手的兵器都沒有一把,爹可否寬限三天,待我們準備妥當,再和爹在城外某處大戰他娘的一場呢?」
  杜伏威仰望上方的橫樑,淡淡道:「我想單獨和寇仲你說幾句話。」
  寇仲和徐子陵大感愕然,暗忖難道他要逐個擊破,不過此乃多此一舉,因為即管兩人聯手,要勝過這天下有數的高手,只是癡人說夢。
  徐子陵隱隱感到事情有轉機,暗忖橫豎是死,不如博他娘的一鋪,點頭道:「那我到門外等吧!」語畢穿窗去了。
  杜伏威神情肅穆,在南端的椅子坐下,柔聲道:「小仲!坐下吧!」
  寇仲有點受寵若驚的在他右旁的太師椅坐下來。
  杜伏威默然半晌,平靜地道:「宇文化及跟楊廣太久了,很多壞習慣都改不掉,到了彭城,由於水路給李密封鎖,改走陸路往長安,希望快李淵一步控制京師,竟下令掠奪民間牛車二千餘輛,還蠢得只以之運載從楊廣處搶來的宮女和珍寶,武器、裝備、食糧卻命兵士背負,惹得兵士生變,帶頭的正是曾和他聯手殺楊廣的司馬德戡,雖給他平定了,但已元氣大傷。唉!宇文化及一向以智計聞名,想不到有此失著。」
  寇仲不明白為何窮凶極惡的杜伏威忽會和自己閒聊起來,只好耐著性子的聆聽。
  杜伏威續道:「他的愚蠢,便宜了李密,命徐世績和沉落雁伏兵黎陽,大敗宇文化及,降者無數,女子財貨盡失,宇文化及靠著絕世武功,率二萬殘餘北走魏縣,風光難再了。」
  寇仲失聲道:「那李密的聲勢豈非更盛?」不由想起他頒下追殺他和徐子陵的「蒲山公令」,他們的處境將更不利。
  又回心一想,眼前便過不了杜伏威這一關,除非有神仙救助,否則今趟必無倖免。
  杜伏威別過臉來深深凝注他道:「你和小陵兩人,我比較歡喜你這小子,想知道原因嗎?」
  寇仲以為他說的是反話,哂道:「對爹的錯愛,孩兒真是沒齒難忘。」
  杜伏威嘴角逸出一絲笑意,柔聲道:「孩子想知道原因嗎?」
  寇仲無奈道:「說吧!孩兒想不聽都不行。」
  杜伏威對他的冷嘲熱諷毫不在意,淡淡道:「因為你這小鬼比較似我。」
  寇仲愕然往他望去,首次感受到杜伏威的誠意。
  杜伏威避開他的目光,望往前方,緩緩道:「宇文化及也不照照鏡子,他武功有餘,聲望卻不足。那昏君被殺的消息傳到洛陽,楊世充便擁立越王楊侗作傀儡皇帝,這時代兵權在誰手上,誰就可控制大局,否則縱有蓋世武功,亦不外是一個超卓的武士或刺客而已。」
  寇仲聽他話中有話,首次用神猜測杜伏威要和自己單獨一談的目的。
  杜伏威意猶未盡道:「李淵算什麼東西,不過犬父卻生了李世民這個虎子,先後用詐,騙得突厥和劉武周不攻太原,使李閥無後顧之憂,更以奇兵大敗宋老生,攻克長安,捧了代王楊侑為帝,差點把李密氣死。」
  杜伏威的目光回到寇仲處,沉聲道:「現在隋室名存實亡,其後人雖紛紛被奉為帝,只是迴光反照,鬧一陣子後就要完蛋了。有志以一統天下為己任者,此正千載一時之機,環顧天下,除李密外,誰人能與我杜伏威爭鋒。」
  寇仲虎目亮了起來,射出無比熾熱的神色,卻沒有答話。
  杜伏威猛地一掌拍在椅旁的小几上,堅木造的小几立時碎裂地上。
  寇仲嚇了一跳,朝他瞧去。
  杜伏威雙目射出前所未見的神光,瞪視他道:「若你真肯誠心誠意認我杜伏威作父,改我杜姓,我杜伏威將視你如己出,並助你成新朝的皇帝。」
  寇仲愕然道:「你自己不想當皇帝嗎?」
  杜伏威仰天長笑道:「李密想當皇帝,宇文化及想當皇帝,竇建德想當皇帝,李淵雖無膽但亦想當皇帝。人人都想當皇帝,但我杜伏威嘛!只是怕負了一身武功,不甘寂寞吧了!」
  寇仲難以置信的瞧著他,試探道:「你真肯把皇帝位讓我?」
  杜伏威沉聲道:「魚與熊掌,兩者難以兼得,假若我只要你助我為帝,異日必被你殺死。你和徐子陵都是那種天生不肯屈居人下的人,第一趟和你們談話時就知道了。」
  寇仲虎軀劇震,尷尬道:「若我真認你為父,怎會害你呢?」
  杜伏威歎道:「帝位之爭中,什麼人倫大統,仁義道德,都派不上用場。能成大事者,誰不是重實際,輕虛言,行事心狠手辣之輩。杜某之所以看得起你,因為你正是這種人,既有野心,亦有手段。所以當江湖上都說你們走運時,只是杜某才深悉你兩人厲害處,試問誰不是給你們玩弄於股掌之上,有誰可騙倒你們呢?」
  頓了頓續道:「小陵和你是兩類人,就算我殺了他,他都不會認我為父。」
  又正容道:「現下只要你一個決定,天下就是你我的囊中之物了。」
  寇仲苦思半晌,忽道:「假若我不答應,你是否會殺了我呢?」
  杜伏威苦笑道:「本來我確有此意,但心想若非你心甘情願,以後你防我,我防你,還有什麼意思,你這麼說,我真的大感意外,看來你是不會接受的了。」
  寇仲雙目異采連閃,像進入一個美麗的夢境般,充滿憧憬地徐徐道:「若我的天下是靠老爹你得來的,實在太沒意思了,是的,我確有爭霸天下的志向,可是我嚮往的卻是那得天下的過程,那由無到有,白手興國的艱難和血汗,爹你明白嗎?」
  杜伏威長身而起,狂笑道:「你知否喚這兩聲爹,救回了你和徐小子兩條命嗎?剛才我已準備出手,罷了!你兩人給我立即出城,決無人會攔阻,下趟遇上時,可莫怪本人無情。」
  又轉過來微笑道:「你們最好先找個地方躲躲,避過風頭火勢,否則將會變成『蒲山公令』下的冤魂。」
  再哈哈一笑,閃身不見。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39

第八章 放手大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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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匆匆離開丹陽城,一口氣跑了十多里路,才在一個山岡停下來。
  忽然一個響雷,接著雷電交加,滂陀大雨,傾盆而下。
  寇仲索性脫下上衣,赤膊仰天大叫道:「現在怎辦好呢?老天爺教教我寇仲吧!」
  徐子陵仰面張口,痛快地吞了幾口雨水,道:「杜伏威這麼看得起你,為何仲少卻放過這大好機會。只要你叫一聲爹,江淮軍就是你的了。」
  寇仲笑道:「這叫便宜莫貪,而且事情豈會如此簡單,別忘了還有個輔公佑。」
  徐子陵哈哈笑道:「別騙我了,一定還有其它原因。」
  寇仲歎道:「想瞞你真困難,江淮軍賊性太重,惡習難改,非是爭天下的料子。但最重要是我寇仲不想讓人說我是靠老杜起家的。」
  接著雙目放光道:「這世上還有什麼比生命本身更動人的事,而生命之所以有意義,就是動人的歷程與經驗。成功失敗並不重要,但其中奮鬥的過程才是最迷人之處。我的好兄弟,你明白嗎?」
  徐子陵點頭道:「當然明白!不過杜伏威說得對,我和你是兩類人,追求的目標更是截然不同。或者有一天,當你起而爭霸天下時,就是我兩兄弟分手的一刻了。」
  寇仲沉默下來,忽又大笑道:「將來的遇合,管他奶奶的屁事。現在我們該怎辦呢?回丹陽是沒可能的事,難道就這麼和素姐失散了嗎?」
  徐子陵沉吟道:「人生遇合,講的是個緣字。雖說人人都勸我們做縮頭烏龜,好避過李密的追殺令,但做人做到這地步尚有何樂趣?我們索性找些事來放手大幹,弄得天下皆知,香小子知道後,自然要帶素姐來找我們團聚。」
  「轟隆!」
  一道閃電裂破虛空,天地一片煞白。
  兩人感受著大自然的威力,一時都說不出話來。
  好一會寇仲才道:「我們找些什麼事來幹呢?」
  徐子陵哈哈大笑道:「你真善忘,連我們那批待運的鹽貨都忘掉了,我們就去把貨起出來,運往西北最缺鹽的地方,只要我們能克服沿途險阻,幹成此事,我們就真正成為高手。」
  寇仲雄軀劇震道:「好主意,沿途我們故意張揚其事,誰想要財不要命,就來拿我們的人頭或把性命送給我們好了。」
  「轟隆!」
  雷雨更趨暴烈。
  雷雨稍歇,兩人立即上路,動程往他們名為「學藝灘」那令他們畢生難忘的舊地去,除了傅君婥埋骨的小幽谷外,就數該處最能惹起他們的情懷。
  由於今趟是由陸路去,沿途要靠推測和摸索,所以走得不快,但兩人並不心急,一路上專心練武。
  兩人已有很豐富的實戰經驗,兼且在「蒲山公令」的可怕威脅下,又知這段運鹽貨的旅途凶險無比,故而份外用心專注。兩人的說話都少了,盡量避免進入鄉鎮城巿,只靠野果充飢,心無旁騖不分晝夜的修練,頗有苦行的味兒。
  他們當然不知道,就是這段日子,使他們作出驚人的突破,奠定了日後成為宇內無敵高手的地位。
         ※        ※         ※
  這天由於衣服破爛得難以蔽體,兩人不得不進入路經的一個小鎮,買了兩套衣服更換。
  此南方小鎮似乎完全不受戰火影響,熱鬧昇平,剛好遇上不知什麼節日,家家戶戶張燈結綵,人人穿上新衣,鞭炮煙花響個不停。
  寇仲畢竟比徐子陵好奇心大,到外面打聽一番,回到客棧對正在潛心默思的徐子陵道:「原來這是林士宏的勢力範圍,這傢伙本是鄱陽會的二龍頭,大龍頭操師乞起義不過幾個月就給人幹掉,給他冷手執了個熱煎堆,又憑斬殺了隋室猛將劉子翊而聲名大著,遠近來歸者加上舊部竟達十餘萬之眾。這傢伙還封自己做皇帝,國號楚,以豫章為都城。九江、臨川等幾個大郡都落到他手上。嘿!還有其它消息,不若到酒館大碗酒大塊肉吃著才說吧。」
  徐子陵皺眉道:「這個多月吃的都是野果、木薯、黃精一類的東西,腸胃習慣了乾淨平和,吃肉喝酒恐怕會不舒服。」
  寇仲一把將他扯起來道:「正是這原因,我們才要重投人世,你這小子有種出世的傾向,真怕你會去當和尚道士,對姐兒你更像完全失去興趣似的。」
  一邊說一邊從懷裡掏出兩把匕首,塞了把到他手上去,道:「這是重金向一個擺攤的漢子買回來的,鋼質絕佳,最難得是名字改得好,你那把叫『斷玉』,我的叫『揮金』,揮金斷玉,多麼趣怪。」
  徐子陵細看手上匕首,把手處果然鑄有古篆「斷玉」兩字,便道:「我是不愛用兵器的,給我幹什麼?」
  寇仲大力拍他背心,大笑道:「是給你用來刮鬍子的,你去照照鏡吧!看看認否得那是徐子陵。」
  徐子陵不解道:「那有什麼打緊?」
  寇仲氣道:「你為何變蠢了,若認不出我們是誰,便沒有人來找我們算賬,那怎能將事情搞大,讓素姐知道我們尚在人間呢?」
  徐子陵爽然如命以匕首刮去鬚髯,邊刮邊歎道:「果是寶刃!」
  寇仲剛刮得一張臉乾乾淨淨,使英偉的顏容重見大日,驚訝地盯著徐子陵道:「你這小子的容貌像是變了,偏我又說不出來有甚不同的地方,可能是氣質上的改變,像是多了一兩分超塵脫俗之氣吧?」
  徐子陵不以為意的以目光回敬,淡淡道:「你現在也更像個武林高手,不打得也可以唬得人呢。」
  寇仲笑罵道:「去你的大頭鬼!」
  扯著他到酒館去。
         ※        ※         ※
  酒館的大堂差不多全滿,三十多張檯子只兩張空出來,正用的不是商旅就是跑江湖闖天下的人。
  兩人步入堂內,立時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其中有幾個還露出驚疑不定的神色。
  寇仲大馬金刀的在其中一張空桌坐下,喝道:「給寇某人先來兩斤好酒,要最上等的。」
  「寇某」兩字出口,那幾個人立即身體一顫,臉上透出喜色。
  徐子陵看在眼內,道:「小心有人在酒菜下毒。」
  寇仲笑道:「別忘了我們是百毒不侵的,沈婆娘的毒藥就奈何不了我們。」
  徐子陵不悅道:「就算我們真能驅毒,但既費工夫又麻煩,還是小心點好。」寇仲道:「這世上該沒有無色無味的毒藥,只要給老子靈眼一瞥,銳鼻一嗅,保證沒有毒可漏過法鼻和法眼。」
  說雖這麼說,這小子卻親自到廚房監視伙記倒酒,又點了菜,主要是餃頭和青菜,只有一碟滷肉。可見他口上雖那麼說,事實上卻很顧及到徐子陵的喜噁心意。
  兩人旁若無人的大吃大喝,酒酣耳熱時,寇仲壓低聲音道:「李淵聽得昏君被殺,便逼代王侑將皇帝位讓給他,對外當然說成是那小孩子心甘情願禪讓予他,哈!又多了個皇帝出來哩。」
  徐子陵道:「定是李世民的主意。」
  寇仲搖頭道;「很難說,李世民的長兄李建成聽說亦是厲害人物,另一個兄弟李元吉則神勇蓋世,武功尤勝兄長。唉!李小子真慘,辛苦打來的天下,最後可能都是便宜了李建成。」
  徐子陵道:「人家手足情深,共享富貴,怎會如此計較?」
  寇仲嘴角露出一絲輕蔑的笑意,卻沒有說話。
  徐子陵比他關心李世民,道:「關中的情況如何?」
  寇仲道:「關中京師這塊肥肉,誰不想吃掉。李密和楊世充本大有機會從李閥手上把長安橫刀奪去,偏是互相牽制,動彈不得。你還記得那個薛舉嗎?」
  徐子陵記性絕佳,點頭道:「就是那個想學秦始皇,自稱西秦霸王的傻瓜嗎?他的地盤金城在長安之西,是否想和李閥爭食呢?」
  寇仲道:「小子你機伶得真叫人喜愛,一猜便中的,這傻瓜號稱有十三萬之眾,又看不起李淵,竟連長安這種堅城也敢貿然強攻,被李小子大破於城外,吃不完兜著走的滾回老家,聲望亦為此大跌。」
  徐子陵奇道:「這裡離關中那麼遠,為何你卻有如若目睹般,說得活靈活現?」
  寇仲得意道:「這小鎮至少有四分一的人是從北方逃難來的,再加點想像力,自然可讓你聽得眉飛色舞。」
  徐子陵道:「王世充和李密大戰難免,只不知誰勝誰負。」
  寇仲陰陰笑道:「原來你尚未忘記沈婆娘。」
  徐子陵失笑道:「你恐是患了妄用想像力的絕症,我只是關心天下的形勢,這麼亂下去,百姓還不知要受多少苦楚。」
  寇仲道:「自那昏君死後,形勢更是錯綜複雜,號稱隋室五人高手之一的沉法興,乃四姓大閥外另一累世都為著姓的閥系,官至吳興太守,乘機以討宇文化及為名起兵,集隋兵六萬,佔了昆陵,聲勢驟盛,自稱江南道大總管,直接威脅到李子通和老爹,這些本為隋將的義軍,和出身草澤的義軍大多仇怨甚深,水火難容。」徐子陵道:「這麼說,李閥敗退薛舉一戰,實是關鍵所在。從此李閥再不懼西面的威脅,可坐觀中原群雄互相殘殺。」
  寇仲微笑道:「我知道你很看得起李小子,不過他和乃兄李建成曾想進攻洛陽,到頭還不是無功而還。現在的形勢是誰都奈何不了對方。」
  徐子陵按著他酒杯道:「不要喝那麼多了!今晚可能有事呢。」
  寇仲推開他的手,舉杯一飲而盡,眼中射出異芒,道:「這是最後一杯。」
  徐子陵知他勾起李秀寧的心事,暗中歎了口氣,扯他回客舍去了。
  那晚果然有班不知死活的江湖人物來找麻煩,給兩人打得落花流水,斷手斷腳的落荒而逃,兩人都知道這只是開始,索性不再隱蔽行藏,大搖大擺的穿城過鎮,朝學藝灘進發。
  他們當然非是徒逞勇力之輩,故意行蹤飄忽,有時又在曠野練兩三天長生訣的功法,累得追蹤他們的人一籌莫展。
  一方面潛心修練,另一方面又有貪圖李密封賞者前仆後繼地送上門來給他們作練習靶子,使他們以前學來、瞧來或自行領悟得來的功法徹底融匯貫通,變得更全面,更能把體內真氣控制自如,發揮得淋漓盡致。
  這天兩人談著抵達餘杭,依足規矩納稅入城。寇仲笑道:「不知海沙幫那群混蛋仍在否?現在宇文閥自身難保,海沙幫再凶不起來,我們不若去拆了他們的餘杭分舵,逼他們獻上大船一艘,水手百人,私鹽千包,美女萬個,哈!想想也大感快慰。」
  徐子陵縱目四顧,街上的情景和往日沒多大分別,不過多了很多江湖人物,卻沒有人敢正眼看他們,顯是知道他們是誰,有些人還繞道避開。哈哈笑道:「先發制人,實可免去很多麻煩。這該是沉法興的地頭,當過官的畢竟不同,把地方治得井井有條,不似老爹般胡來。」
  寇仲停下步來,指著對街的一間店舖道:「記得嗎?就是這裡。看!門口那班人個個都目露凶光,神色不善。」
  徐子陵望過去,記起海沙幫餘杭分舵的副舵主譚勇,當晚正是由這裡走出來的。
  像那晚般,店舖內聚了十多名海沙幫徒,人人手按兵器,對他們怒目而視,一副隨時要動手的樣子。
  寇仲道:「那條蠢龍韓蓋地定是改投了沉法興,否則不給掃出餘杭才怪,沉法興擺明要討伐宇文閥,由此可知韓蓋地駛慣了船,最懂看風轉舵。」
  徐子陵領先大步橫過車道,朝那店舖走去,向寇仲招呼道:「攻其不備,乃上上之策啊!好兄弟。」
  寇仲笑著跟上去,就像去玩一個有趣的遊戲。
  就在這刻,他們均感到自己長大成人,再非兩個小混混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40

第九章 大顯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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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群海沙門徒一向橫行霸道,十多人見狀,早從鋪內蜂擁出來,提刀持斧迎向兩人。
  徐子陵虎入羊群般衝入敵陣裡,拳打腳踢,只見一個個公牛般的壯漢,不斷離地飛跌,片晌後就再沒有人可以爬起來。
  道上行人爭相走避,一片混亂。
  寇仲怨道:「留下兩個給我玩玩都不行嗎?」劈胸抓起其中一個,拖進鋪內,不一會出來牽著徐子陵往碼頭方向走去,道:「真正的分舵在鹽街處,就是與我們偷鹽的貨倉相鄰,那處搶船都方便點。」
  徐子陵道:「你抓的那人倒合作。」
  寇仲冷哼道:「不合作行嗎?」
  徐子陵哈哈一笑,領先出城。走了一半路時,數百騎從城門旋風般追至,不用看都知是沉法興的兵將。
  寇仲嚇了一跳道:「似乎人多了一點!」
  徐子陵想起那趟在江都皇城的苦戰,亦心怯起來,忙偕寇仲落荒而逃。
         ※        ※         ※
  徐子陵躺在海邊密林一棵大樹的橫丫處,欣賞大海落日的壯觀美景,感到心胸擴闊至無限,人世間一切你爭我奪,都變成永恆中無足道的瑣碎事兒。
  自那天換上新衣,刮掉鬍子後,寇仲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充滿鬥志。沉思默想時,不時眼露異芒,想的不知是否爭雄天下的大事。
  自己則愈來愈沉醉於武道的探索裡,其它事都不擺在心頭,唯一捨割不下的就是素素,寇仲則當然不用他去擔心。
  他也想起沉落雁、東溟公主,但都像浮光掠影,並不能使他動心。
  對他而言,感情是生命裡最難以承受的東西,每當想起傅君婥,他便湧起神傷魂斷的感覺,對宇文化及的仇恨更深刻。
  殺了宇文化及後,他會雲遊天下,甚至到塞外去,好好經驗生命中更多姿采的一切。
  一統天下這種大事,並非他這種毫無所求的人幹得來,那該是寇仲、李世民這類人去承擔。
  他的目標在於探索這個奇異的人世,探索武道的最高境界,勘破生命的奧秘。但他從來沒有強迫自己,一切都隨遇而安,就像以前寇仲要他去偷聽老儒講學,要他去偷學武術,他便去聽去學。
  直至學曉長生訣秘不可測的功法,他才把生命掌握在自己手上,有了自己的想法和目標。
  心中忽生驚兆。
  徐子陵閉上眼睛,排除萬念,立即感覺到有人從西南方悄悄往他處潛來,此人是自離開丹陽後他所遇到的人中武功最高明的,卻絕不是寇仲。
  若寇仲要耍把戲,那至少要待他進入十丈的範圍內,他才可生出警覺。
  但此人在三十丈外他便發現了。
  就在此時其它方向亦現出敵蹤,都離他二十丈許,可見這幾個敵人,又比先前那人勝上一籌。
  剎那間他已決定了苦戰到底,否則就要和去了探聽敵情的寇仲失散。
         ※        ※         ※
  徐子陵鬼魅般迅快地滑落樹腳處,由於他對敵人的位置和逼近的路線掌握準確,故只一兩個身法,便悄悄從敵人目光不及的死角位和間隙中閃進了一處茂密的草叢裡。
  天色暗黑下來,太陽的餘暉在大海另一邊逐漸消沉,林內更是難以見物。
  衣袂破風聲驀地響起,然後有人「咦!」了一聲,顯因找不到他而大感錯愕。徐子陵心中明白,對方早前定是從遠方高處看到他躺在樹上,走到近處時受林木所阻,反而見他不著。
  徐子陵蹲伏草叢裡,瞇起眼睛,屏息靜氣往外瞧去。
  除非對方搜到這裡來,憑他奇異的真氣,當年功力尚淺時,躲在屋樑上便連李密、翟讓這種高手都不曾覺察。試問這世上有少多個李密和翟讓,故此他一點都不擔心會洩了行藏。
  剛才他躺臥沉思瞑想的大樹下多了一高一矮兩個黑衣人,因是背著他,所以看不到樣貌,不過只看他們都站得淵亭嶽峙,氣勢雄強,便知非是一般庸手。
  風聲響起,樹下又多了一個人,道:「搜過了,鬼影都沒有半隻。」
  此時徐子陵嗅到一股奇異的幽香,接著是微不可聞的破空聲,心中懊然,知是有人從後接近,而且是個女子,身體的芳香被海風先送進他靈敏無比的鼻子裡。
  徐子陵忙伏到地上去。
  一把劍子刺進草叢來,在他上方掠過,接著一連四劍,又快又狠,若他學剛才般蹲著,早已中劍。
  幽香遠去,女子顯是移到別處搜索。
  徐子陵心中暗笑,盤膝坐好,心想寇仲也該回來了。
  不片晌三個敵人聚到一起,兩男一女,低聲商議。
  另一人則可能去了附近搜索。
  先是一把雄勁的聲音道:「這或者是最好一個截著他們的機會,看情況他們是想逃往海外,以躲避李密的追殺令。」
  另一人粗聲粗氣道:「那小子究竟到了哪裡去呢?」
  先前的那人道:「大總管和韓幫主早從他們的路線猜到他們要到這一帶來。大總管對此事非常重視,否則怎會勞動到我們的謝仙子的大駕呢?」說話的是個年青男子,語帶諂媚,蓄意討好那女子。
  一陣銀鈴般的嬌笑聲後,那被稱為謝仙子的女子道:「照我看是他知機溜走了,我們就在這裡布下陷阱,假若寇仲那小子能僥倖逃過韓幫主的天羅地網,就由我們來收拾他。只要能生擒其中一人,『楊公寶庫』就是我們江南軍的囊中物!」
  徐子陵心中一震,這才知道寇仲為何遲遲仍未回來,那還有心情聽他們閒扯,悄悄退了開去。
  徐子陵剛退出密林,眼前人影一閃,已陷進重圍中,有人在後方大笑道:「小子果然嫩得可以,給我們一詐就詐了出來。」
  另一人道:「也非全是騙他,另一個小子說不定早給擒下了。」
  徐子陵夷然不懼,借點月色冷冷打量敵人,除原先的四個外,還多了兩人,人人生相特異,可見均非平凡之輩。
  截他去路的是個頗有幾分瀟灑之姿的文士,手提長劍,遙遙指向他。
  左側是個粗壯如牛的禿子,左右手各持一巨斧,教人不須推想就知他擅於外功,乃衝鋒陷陣的勇將。
  右側遠處是個白髮蕭蕭的高大老者,他的劍仍掛背上,氣度沉凝,若他估計不錯,三人裡數他武功最高。
  身後風聲驟響,剛才以言語誆他出來的兩男一女,由林中撲出,封死了他所有退路。
  其中一人笑道:「小子你錯過最後的機會了!若你剛才反身逸回密材內,說不定可給你溜掉。」
  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全是攻心之術,務要徐子陵感到自己的愚蠢,擾亂了心神。
  白髮老者抱拳道:「老夫沉法正,乃江南道大總管的親兄,假若徐兄弟肯隨我等回去,沉某保證以上賓之禮款待徐兄弟。」
  徐子陵卓立重圍中,虎目隱含一種深不可測的異芒,容色靜若不波止水,修挺的軀體則如崇山般使人生出難以動搖的感覺。
  文士雙手握劍施禮道:「在下鄱陽派李昌恆,我們對徐兄都好生愛惜,若能化干戈為玉帛,就是最好不過。」
  接著介紹禿頭壯漢道:「屠力兄乃黃山派高手,乃大總管的左先鋒,而在下則是右鋒將。」
  嬌笑由後面傳來,那被稱為謝仙子的美女道:「奴家叫謝玉菁,可不要忘了!」
  叫沉法正的微笑道:「剩下的兩位是祈山派連氏昆仲凡兄和楚兄,都是江湖上著名用鞭的好手,他們的流雲鞭依老夫看不須多久就可登上『奇功絕藝』。」
  徐子陵淡淡道:「說完了嗎?若沒話說就動手吧!」
  六人大感愕然。
  要知他們六人無不是江湖上響噹噹的好手,隨便一人走出來,便很少人敢不給他面子,現在因沉法興志在必得,所以把他們全派出來對付兩人,當時他們覺得沉法興是小題大做,豈知徐子陵竟敢說出這大言不慚的話來。
  其實在徐子陵心中,由於慣見高手,除了杜伏威、東溟夫人、東溟公主、跋鋒寒等級數的高手外,怎會隨便把其它人放在心上。
  屠力暴喝道:「不知好歹的傢伙!」
  話尚未完,肩手一扭,兩把巨斧平胸往他斜斜劈出,兩斧先後有致,迅若疾行的車輪,一出手就表現出他並非只憑勇力,而是內外兼修的高手。
  同一時間,一點寒氣從後直刺脊椎。
  徐子陵見他們如此厲害,精神大振,更知兩斧只是分自己心神,真正的妙著是後方暗算自己的指風。
  對方如此費周章,說到底都是想將他生擒。
  徐子陵倏地橫移,來到屠力右側,不但避過背後的暗襲,還純憑移位逼得屠力要倉皇變招。
  眾人同時動容。
  這就叫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屠力正扭腰坐馬繼續追擊,沉法正大喝道:「暫且停手!」
  徐子陵立時靜止不動,對劈來的巨斧更不閃不避,泰然自若。
  屠力駭然收斧後退,記得了沉法興要生擒兩人的命令。
  其它人都看得抹了一額汗,心想天下間竟會有人對敵人這麼有信心。
  沉法正客氣道:「老夫有一事相詢。」
  徐子陵不置可否的輕聳肩膊,無論動作神情,都滿瀟灑好看。
  眾人都心中一動,感受到這新近崛起武林、震驚了整個江湖的年青高手獨特的秀氣。
  沉法正見他沒有說話,只好自己繼續說下去道:「徐兄弟難道不想知道你另外那位兄弟的收場嗎?」
  沉法正外號「攻心刃」,顧名思義,可知此人最擅攻心之術。
  來前他們早商量過,要殺徐子陵不難,但要生擒他卻是不易,於是沉法正設計了種種攻心之法,配合施展,早先連凡、連楚和謝玉菁三人引他入彀,便是他的詭謀。沉法興能掙到今天的地位,這堂兄的助力實非常重要。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徐子陵不但沒有露出絲毫駭色,嘴角還首次露出一個動人之極的笑容,其動人處是那種自然流露,令人絕不敢懷疑的真誠。看得面對他的三人都出奇異的感覺,彷彿可接觸到這年青高手優雅雋逸的內在美。
  徐子陵淡然道:「有勞關心,除非我見我那兄弟屍橫地上,否則絕不會相信有人能奈得何他……」
  連楚性情暴烈,又看不到那令人感動的笑容,怎忍耐得住,健腕一翻,手中長鞭毒蛇般沖懷而出,點往徐子陵耳後要害,若真點中的話,就算有護體神功,都包保足令中鞭者暈厥。
  祈山派鞭法之所以能名傳江湖,正因這種「鞭穴」的獨門手法。要知運鞭妙者,可從任何角度進攻對手,更令人防不勝。
  連凡與連楚兄弟同心,見乃弟出手,也便了個手法,一手拏著鞭子中段,變成一減半長度,但亦足有八尺長的鞭棍,從左後側搶前,往徐子陵背脊猛抽下去。
  沉法興的右鋒將李昌恆亦配合發動,挽出十多朵劍花,令人眼花撩亂之際,其中一朵突然電疾激射向徐子陵的咽喉,凶毒無比,完全是沒有保留的進手招式。
  左鋒將屠力從喉嚨發出「嗚嗚」的低吼聲,兩把巨斧上下作勢,雖沒有出手,卻造成了很大的威脅,至少可使徐子陵不敢避往他那個方向。
  沉法正雖毫無動靜,但卻令人生出高深莫測的感覺。
  還有個威脅就是正後方的謝玉菁,誰都不知她會否出手?何時出手?
  徐子陵尚是首趟同時對上這麼多實力平均高手,不過對方凌厲的攻勢和天衣無縫的配合,卻有一個弱點,就是要將他生擒,所以真正的一著仍是連楚點向他耳後的鞭梢,其它人只是分他心神。
  若非對方有此存心,確擁有殺死他的實力,但亦須付出沉重代價。
  徐子陵心靈化成井內無波的水,清楚反映出週遭的發生,半點不漏的洞悉一切,精確的把握到對手的動靜,進襲的手法和時間的先後。
  他將眼、耳、鼻的靈覺提升至極限,至乎皮膚隔著衣服都可生出感應協助他達到「知敵」的高手層次。
  一聲低吟,徐子陵也不見如何作勢,雙腳猛蹬,箭矢般筆直衝空而起。
  這一著大出各人料外,要知人在空中,一口真氣盡時,就要往下落,而在空中變招或防守的靈活性都會大幅減弱,又成了最明顯的攻擊目標,若被圍攻,更沒多少有人敢嘗試,故此沉法正等無不大惑不解。
  連楚的鞭梢像有眼睛般往上拔的徐子陵追去,由於連楚正處於前衝之勢,一時難以上拔,只好追至徐子陵腳底下,憑長達丈半的鞭子追擊這年青的對手。
  李昌恆的劍和連凡的「鞭棍」同告落空。
  在後方有「飛仙」之稱的謝玉菁一陣嬌笑,一溜煙的破空斜飛,往不住疾升的徐子陵追去,手上一對短劍上劃下扎,攻向對方的頸腰,凶毒無比。
  剛才徐子陵察敵時只發現五個人,獨漏了她,可見她的輕身功夫何等高明。後來亦只是嗅到她體香送來的微風,始知有人從後潛來,故「飛仙」之號,實非僥倖得來。
  連楚的長鞭眼看可點中徐子陵腳底的湧泉穴,他已準備透鞭送出勁力,哪知徐子陵使了下簡單的腳法,不偏不倚的用足尖把迎上的鞭鋒。
  「啪!」的一聲,兩股勁力猛撞在一起。
  連凡感到一股灼熱無比的真氣,沿鞭透手而入,化作絲絲氣勁,自己的護身真氣似乎沒有半點用處,悶哼一聲,差點震倒地上。
  徐子陵卻借連楚鞭梢傳來的反震力,在空中換了另一口氣接著凌空橫移,投往重圍外,謝玉菁著名的「飛仙短刃」完全落空。
  連凡兄弟情深,忘了除子陵,撲上去扶著連楚,問道:「怎樣了!」
  連楚整張瘦面生出不正常的血紅色,急喘道:「快助我行功!」
  眾人見連楚只一招就吃了大虧,均感駭然,不過此時已無暇多想,沉法正、屠力、李昌恆三人急起追截。
  徐子陵在空中再一佪翻騰,落在一道山丘斜坡時,謝玉菁已盤翔而至。
  徐子陵露出一個充滿男性魅力的微笑,兩手探出,忽然變成千百指影掌影,迎上她那對飛仙短刃。
  兩人這才有機會打個照面,只見謝玉菁年在二十許間,頭挽高髻,身穿彩繪宮裝,打扮得就像楊廣的妃嬪,玉臉如花,體態娉婷,極具風韻,姿色絕不遜於雲玉真。謝玉菁亦看到徐子陵的容貌,俏目亮了起來,手底下卻毫不容情,借凌空下撲之勢,兩柄劍互為掩護,忽先忽後,剎那間變招多次,連環往徐子陵攻去。
  「叮叮噹噹!」
  徐子陵的手像神蹪般或點或掃或撥,將謝玉菁的凌厲攻勢完全封擋,最厲害是他每指每掌,都送出灼熱無比的先天氣勁,逼得這美人兒不斷彈起,無法落到地面來,還要不斷和他凌空硬拚。
  這時沉法正的長劍首先殺到,徐子陵一聲長嘯,使出屠叔方教他的截脈手法,趁謝玉菁被他震得血氣翻騰之際,畫在她左腕脈處、左手中指,卻點在另一短刃的鋒尖。
  謝玉菁嬌呼失聲,雙手麻痺,左手短刃立時在徐子陵手上,然後另一股熱勁透右刃而入,她當然可逞強硬拚,但那和自盡沒多大分別,無奈下只好提氣後翻,遠遠飛退,好化去對手凌厲的真勁。
  故此當沉法正殺至時,屠力和李昌恆仍在七、八丈外,變成兩人獨對之局。
  徐子陵雙目寒芒閃閃,冷哼一聲,硬撞入沉法正罩頭而來的劍網去,竟施出埋身搏擊的凶險戰術。
  屠力和李昌恆趕到時,都有無從入手之歎。
  只見兩道人影在斜坡上此追彼逐,纏作一團,刃劍交擊之聲,不絕於耳。
  沉法正至此才明白為何徐子陵可以敗退宇文無敵,氣走李子通,又能從宇文化及的叛黨手下逃出皇城,因為這年青高手最厲害處就是所有招數均無成法,完全是天馬行空的臨時創作。
  人影乍分。
  沉法正蹌踉跌退。
  屠力和李昌恆駭然下由左右攻去。
  徐子陵右手一揚,飛仙短刃直取李昌恆面門,人卻迎往屠力。
  「蓬蓬!」
  無論屠力如何改變角度,但徐子陵就像預知他雙斧所有變化,掌緣猛切在斧身處。
  屠力慘哼一聲,硬生生被他劈得往後急退,一時忘了是斜坡,差點滾了下去,狼狽之極。
  李昌恆避過擲來的短刃,正要撲上,沉法正按著右脅鮮血泉湧的傷口喝道:「昌恆退下。」
  李昌恆不忿地止步,怒視卓立坡頂的徐子陵。
  其它人亦團攏過來,但已無復先前圍堵之勢。
  徐子陵冷冷看著敵人,自有不可一世的逼人氣概。
  沈法正道:「今天之事就此作罷,後會有期。」
  他們來得突然,退得更突然。
  徐子陵當然知道事情只是剛開始,收懾心神,朝碼頭方向馳去。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40

第十章 表白心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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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奔上一個小丘,便看到丘腳處的寇仲,這傢伙脫剩短褲,口咬不知從哪裡得來的一把鋼刀,正浸在一道清溪裡洗擦身上的多處血漬。
  在月色下,他的肌膚閃閃發亮,完美的體型就像一頭剛成年的豹子,渾身充盈著力量和某種合乎天道的超凡美態。
  他神情專注,似乎一點不知徐子陵的到來時,忽地抬頭朝他瞧來,咧嘴一笑,笑容像陽光般燦爛和充滿攝人的魅力。嘴上的刀落在手上,隨手一揮,插在溪旁一棵大樹的粗干處。
  徐子陵幾個縱身,夷然坐在寇仲前面溪中突起的一塊大石處,凝望著仍在顫抖的刀柄,沒有說話。
  寇仲把整個頭浸進了冰冷的溪水裡,喝了幾口,探出來又以水撥臉,歎道:「我殺了很多人,也受了傷,較嚴重是胸口這一拳,不過那傢伙卻給我打得骨都碎了。哼!想要我的命,自然要拿命來博。」
  徐子陵心中一陣感觸,首次想到他和寇仲均已成為能獨當一面的人物。
  寇仲整個人浸進水裡去,笑嘻嘻道:「好在我們的內功功效神奇,任何傷口都會天然癒合,不留絲毫痕跡,否則脫了衣服就糟了,滿身傷痕,怎見得人哩!嘿!到這裡浸浸好嗎?會使腦筋清醒很多的。」
  徐子陵搖頭拒絕,問道:「是誰襲擊你。」
  寇仲若無其事道:「是海沙幫的人,由那風騷道姑率領,又繩又網的,當足我是野犬般來捕捉,數百人來打我一個,真不知有害羞這回事,幸好我且戰且逃,最後借水遁走。游秋雁還以為我仍是以前那不爭氣的小子,從水底追來,給老子制著。幸好我寇仲一向憐香惜玉,只捏了她胸脯幾把就放了她。今趟說得夠坦白了,該不會疑我向你陵少撒謊吧。」
  徐子陵歎道:「你這風流的傢伙,道姑兼敵人都不肯放過。」
  寇仲淡淡道:「這叫惑敵之心,這騷貨見到我便兩眼生光,我順手撫慰了她,將來說不定會有別的好處呢。」
  徐子陵默然不語。
  寇仲嘩啦一聲從溪中站起,溪水來到腰際處,伸個懶腰道:「我的好兄弟啊!你近來似乎對我很多作為都不同意,是嗎?」
  徐子陵哂道:「討女人便宜乃每個男人都想做的事,我這作兄弟的怎會怪你。只不過你對她們根本只是出口戲弄和肉慾之念作祟,又事事都從功利去考慮,使我心中有點不舒服吧了!」
  寇仲點頭道:「這正是有求和無求的分別,我們追求的是不同的目標,所以才會出現分歧。這都是長生訣累事,你熱我冷,不但把我們的氣質改變,連性格都改了。我殺人時心中竟可沒半點激動波蕩,現在也不覺得是什麼,否則可能早給人宰了。」
  徐子陵忽道:「你可有什麼打算?」
  寇仲坐到岸旁,看著自己在水中輕鬆踢著的雙足,微笑道:「我們不是說好要做好我們這單鹽貨買賣嗎?到沒有人敢來惹我們時,我們就成功了。」
  徐子陵道:「我不是想問這件事,而是想問你如何去爭天下。」
  寇仲往他瞧來,眼中射出前所未有的異采,問非所答道:「若我真要得到天下,必需求你一件事,並去殺一個人。」
  徐子陵劇震道:「李小子!」
  寇仲仰天大笑,說不盡的豪雄氣概,拍腿讚道:「這叫英雄所見略同。在我們見過的人裡,論氣度魅力,誰能勝得過他。兼且他先輩累世為官,深明統御管治之道,又是如此年青,實是我寇仲最大勁敵。」
  徐子陵道:「不怕秀寧傷心嗎?」
  寇仲雙目寒光一閃道:「一個女人怎能左右我的大計和大業。」
  徐子陵苦笑道:「但為何要求我呢?」
  寇仲嘴角逸出一絲笑意,道:「我什麼人都不怕,惟只怕你一個人。而我知你對李小子很有好感,只要你不阻止我,李小子除非向我稱臣,否則終有一天要喪命於我寇仲之手。我可對任何人無情,唯有你和素姐是例外。」
  徐子陵眼中射出銳利無比的神色,盯著他道:「假若有一天,你為了一統天下,必須把我除去,你下得了手嗎?」
  寇仲一掌虛按水面,登時激起一道水柱,照頭照臉將徐子陵沖得渾身濕透,大笑道:「這是絕不會發生的,快向我道歉賠罪!」
  徐子陵凌空下撲,將寇仲扯下溪水裡,兩人就像以前仍是孩童般扭打廝鬥起來,全無高手的風範。
  當寇仲將徐子陵的頭鎖在臂彎內時,喘著笑道:「小子可知我們頭上又多了道追殺令。」
  徐子陵一呆道:「什麼鬼令?」
  寇仲道:「是那個騷道姑說的,發令者就是對你因愛成恨的單琬晶,酬勞是千兩黃金和東溟派的鎮派神器之一的東溟劍,非常吸引。一千兩金足可養一隊百人的軍隊兩、三年了。」
  徐子陵苦笑道:「臭公主是何苦來由。只不過是一本毫無用處的帳簿吧!嘿!不要把我的口浸到水裡。」
  寇仲將他的頭挪起幾寸,笑嘻嘻道:「人心難測,女兒家的心事更難測。哈!因愛成恨,投降未?」
  徐子陵將寇仲整個抱起來,拋往後方,別頭看著寇仲四腳朝天的跌進水裡,罵道:「去你的因愛成恨,由始到終,她看得起的是李小子,甚或跋鋒寒,卻非我們兩人。」
  寇仲故作狼狽的爬起來,抹著臉道:「橫豎都濕了,我們這就去偷船,遲點才和你算賬。」
  兩人回復了當年時的沒無機心,嘻嘻哈哈你追我逐的朝大海奔去。
         ※        ※         ※
  兩人從海水裡冒出頭來,只見岸旁碼頭處,泊滿了大小船隻近百艘,無不燈火通明,還以鐵索連起來,不但船上有人放哨,還有快艇穿梭於其中巡邏,很多海沙幫徒均配備弩弓勁箭的遠程攻擊武器。
  寇仲笑道:「我們累得海沙幫人人今晚都沒得好睡哩!韓蓋天本身是自高自大的傻瓜,手下什麼『胖刺客』尤貴,『闖將』凌志高都不是人物,這種弄巧反拙的部署都可以做出來,若我是主持者,就命所有船艦駛離碼頭,教我們有力難施。」徐子陵道:「這十多個碼頭全是海沙幫的嗎?」
  寇仲道:「該是如此,由於餘杭位置好,兼之韓蓋天又與沉法興結為兄弟,所以海沙幫的船艦集中在昆陵和餘杭兩地,負起為江南軍運載糧草物資之責。若我們一把火將這些船全燒掉,江南軍會立陷窘境,算是我們報答他們的照顧好了,來吧!」
  兩人潛進海底,往敵艦游去。
  再冒起頭來,已在敵艦群中處,避過了一艘快艇,兩人躲在艦身暗黑處再研究策略。
  寇仲道:「這些船艦每艘相隔過丈,縱燒著其中一兩艘,卻很難波及其它的船。」
  徐子陵道:「這個容易,只要我們鑿沉其中一、兩艘特大的船,船往下沉時,由於彼此有鐵索相連,自會把其它船都扯到一塊兒,燒起上來就方便多了。」
  寇仲笑道:「果然好計,我去找火種,你去鑿船,記得用你那把斷玉,不要用手去挖,哈!」
         ※        ※         ※
  三更時分,海沙幫的碼頭忽地亂成一團,兩艘最大的船同時往下沉去,把其它船隻扯得都擠到一團。
  明眼人一看船沉的速度,便知有人在船底造了手腳。
  游秋雁、尤貴和凌志高三人率領大批海沙幫的好手撲出來,前者嬌喝道:「快解索!」
  寇仲出現在其中一艘船的船頭處,赤著上身,右手持刀,左手高舉火把,大笑道:「遲了!」
  游秋雁等給他殺怕了,而尤貴和凌志高兩人給劈傷處更仍火灼般痛楚,見到他來勢洶洶,一時都慌了手腳。
  火焰沖天而起。
  只看烈火蔓延的速度,就知船上必倒了火油,故一發不可收拾。
  游秋雁大叫道:「殺了他!」
  寇仲哈哈一笑,跳到另一艘船上,右刀左火把,把衝上來的海沙幫徒打得叫苦連天,紛紛掉下海水裡。
  游秋雁等朝寇仲撲去時,遠方一艘船上,火箭一枝接一技地連續射出,落往其他船去,一時火頭四起。
  此時寇仲已不知影蹤,游秋雁定神看去,原來發箭的是徐子陵,守在船上的幫徒,早給他趕到海裡。
  尤貴大喝道:「快救火!」
  這時斬索也不能起作用,所有船纏作一團,寇仲先前燒的那一艘船的火焰,已蔓延往附近的船隻去。
  船上喊聲震天,但海沙幫徒都不知該先救火還是該去追截敵人,亂成一團。
  寇仲和徐子陵兩人由一條船跳往另一條船去,到處趕人放火,大肆破壞,只避開了敵人的主力。
  游秋雁等本該分頭截敵,但想起兩人的厲害,怕落單時連小命都不保,只好窮追寇仲一人。
  夜風吹來,火勢更盛。
  十多艘船陷在火海裡。
  寇仲忽然回過頭來,迎上游秋雁等人,餘杭分舵堂主冷球首當其衝,忙運棍便打。
  寇仲虎目精光連閃,揮刀反劈,竟破入冷球的棍勢內,先一步砍往他左肩去,幸虧冷球能當得上舵主,亦有真實本領,駭然下棍尾回挑,同時往後退去。
  兩把刀直劈寇仲,要為冷球解困。
  寇仲哈哈一笑,仍在冷球棍尾挑上刀鋒前,畫在冷球左臂處,這才退往船端。冷球痛哼一聲,濺血退開。
  眾人都心生寒意,為何寇仲又像比剛才一戰時更厲害了。
  「噹!」
  寇仲同時架著兩刀,雙腳閃電般連環踢出,兩名海沙幫平日橫行餘杭的好手,立時吐血仰飛,使得游秋雁等一片慌惶。
  寇仲橫刀喝道:「好了!今日我再不想殺人了。你們想要我們的命,我們兄弟就燒你們的船,互相扯平。叫韓蓋天和沉法興來找我們吧!若敢追來,別怪老子刀下無情。」
  眾人被他聲勢所懾,一時人人只敢虛張聲勢,卻不敢上前動手。
  剛才一仗,他們死傷達三十多人,折損甚鉅,此刻對方加上個徐子陵,己方實力又大幅削減,誰還敢上前捋虎鬚。
  寇仲哈哈一笑,騰身而起,兩個觔斗,落在徐子陵解索駛來的中型風帆上。
  看著風帆遠去,游秋雁猛地跺足,嬌嗔道:「還不去救火,氣死人了!」
         ※        ※         ※
  風帆全速前進,兩人輪流高歌,快意之極,彷彿把近來的不如意事,都發洩淨盡。
  寇仲笑道:「海沙幫也是八幫十會之一,排名尚在美人兒師傅的巨鯤幫之上,卻給我們兜臉掌了個大嘴巴,硬是燒了他們十多條船。」
  徐子陵道:「不要這麼得意,現在我們和江南軍結下深仇,運貨時絕不會有什麼好日子過。」
  寇仲挨坐船沿,看著徐子陵操舵,欣然道:「這不是我們的本意嗎?我敢保證古往今來從沒有高手會學我們般日又打架,夜又打架,三個月的經驗可比得上別人三年。這樣下去,十個月便足有十年功力了。哈!真划算!」
  徐子陵笑道:「你這小子好像愈打愈興奮,不過你倒說得對,只有從實戰中,才能真正學到好東西,至少見到刀刀槍槍砍來時不覺得是什麼一回事。」
  寇仲自顧自笑了一會,竟然睡了過去。徐子陵只好撐著眼皮子,操著風帆往漸明的天水交界處駛去。
         ※        ※         ※
  三天後,兩人重回舊地,小心翼翼把船靠岸繫好,坐在沙灘時,都百感交集。兩人各自想自己的事,想得瘋了。
  到太陽快要沉進大海去,寇仲抓起一把沙子,看著它們從指縫處瀉下來,歎道:「小陵!你曾想過我們有今天的日子嗎?以前我們常自誇自己是高手,其實心知肚明自己是什麼九流角色。現在我們真正成為高手了,但又怎樣呢?還不是一樣奈何不了宇文化及。」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仲少怎會說這種話,定是另有原因,快說吧!」
  寇仲搖頭歎道:「這世上像是只有你一個人怎都不會被我騙倒。好吧!直話直說,我的意思是天下就等若一塊大餅,誰有本事,誰就可分得一份。那代表了實力和權勢,有了這兩樣東西後,我們才有資格做自己歡喜的事,造福萬民也好,快意恩仇也好,總之捨此再無別法。就算我成了畢玄,你變了寧道奇,想殺死宇文化及仍非易事,說不定還要賠上小命,明白我的意思嗎?」
  徐子陵落寞地道:「我剛才正在回想昔日在這裡度過的每一個動人時刻,你卻在想如何去爭天下,不怕錯過了生命中很多美好的東西嗎?每天想的只是如何去殺人,或者提防被人殺死。」
  寇仲大眼放光道:「這才夠刺激,這才有味道。若終日無所事事,豈非要悶出鳥來。我也曾經想過將就你一點,只做個有良心的奸商算了,但想想又覺不值。放著最精采的事不幹,怎對得住自己。現在萬民需要的是一位真主和救星,有志者怎可錯過。」
  徐子陵苦笑道:「說到底你都是要我相助你。」
  寇仲移到他身前,單足跪地,兩手抓著他肩膀,眼中射出深刻的感情和熾熱的神色,肅容道:「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你的才智和氣魄,若有你這好兄弟助我,其它人都要退避三舍。」
  徐子陵伸手反抓著他的寬肩,沉聲道;「說得好!亦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你,只你一個人,就可將整個天下翻轉過來,根本不須我幫忙。」
  寇仲頹然鬆手坐倒沙灘上,歎道:「我怎能看著你離開呢?」
  徐子陵探手將他擁緊,低聲道:「我們已長大成人,各有各的理想和目標,再不是以前的寇仲和徐子陵。以後你再不用擔娘的大仇,放手去做你的事吧!和你分手的一天,就是我動程去刺殺宇文化骨的一日,若不能手刃此獠,我內心永遠都不能得到真正的平靜。」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41

第十一章 送上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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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只一個時辰工夫,就將四十多包鹽全搬到船上去,想起當年搬了整晚,還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真正感到自己的進步。
  天尚未亮,他們便揚帆出海。
  寇仲道:「我們試試由大江逆流西行入內陸,如若不行,才再走陸路吧!」
  徐子陵皺眉道:「我和你都是操舟的低手,連個普通的船夫都比不上,在大海還沒有問題,當然!這只是指風平浪靜的情況下而言,若進入河裡……」
  寇仲笑道:「想那麼多幹嗎?船若在大江沉了,我們就去撈他娘的上來,那時改走陸路也不遲。別忘了我們同是水陸兩路的高手。」
  徐子陵把他的手放到船舵處,笑道:「該輪到你了,我要入艙睡覺。」
  寇仲苦惱道:「早知抓起幾個海沙幫的小兒,逼他們駕船,那現在就不用捱苦了。」
         ※        ※         ※
  徐子陵被戰鼓聲醒過來,一時還以為在戰場上,搶出艙外時,寇仲正謎眼瞧著前方品字形駛來的三艘船,這些船比他們那艘還要尖窄一些,長度則多了丈許,在機動性上佔了上風,他們的船載上鹽後更不是對手。
  己船正朝敵船迎去。
  在充沛的陽光下,只見對方甲板上每船站了數十人,人人彎弓搭箭,或持著投石機蓄勢待發,又或持著釣竿等鎖船的工具,來回奔走,聲勢洶洶。
  船上飄揚著寫上「高」字的旗幟。
  徐子陵來到寇仲旁,皺眉道:「究是何方神聖?」
  寇仲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欣然道:「只聽鼓音,便知他們鬥志高昂,但看他們行動的散亂無章,更知只是烏合之眾,他們定是隨處掠奪的海盜,最適合拿來當水手。」
  徐子陵失聲道:「什麼?」
  寇仲道:「一切由我來應付,現在先往艙內躲躲箭矢,待他們登船才顯點手段給這些毛賊看看。」
  「砰!砰!」兩聲,在鉅鉤的牽扯下,兩艘賊船左右靠了過來,眾賊一擁而上。其中三人撲進艙去,其它查看一包疊一包放在甲板和艙中的鹽貨。
  另一艘賊船則領前航駛,一時間海盜似乎控制了大局。
  其中三人該是海盜的頭子,立在船尾處指揮眾賊的行動。
  最高壯的那名大漢目如銅鈴,長髮披肩,滿面鬍鬚,形態頗為威猛,背上交叉掛著兩把長約五尺的短纓槍,更添其威勢。令人想不到海盜中也有這種人物。
  這時他「咦」的一聲道:「兒郎進艙這麼久了,為何還不見把那兩個小子押出來?」
  旁邊矮瘦的中年漢子露出凝重神色,道:「讓我去看看!」
  另一邊是個壯碩的青年,只比披髮大漢矮上寸許,但已比一般人高大,腰上掛著兩個鐵環,看來是種奇門兵器。道:「我陪二哥去。」
  披髮大漢點頭同意,低聲道:「有點邪門,小心點!」
  青年大笑道:「我們東海三義什麼風浪未見過。」語畢便與那被稱為二哥的矮瘦漢子逕自入艙。
  披髮大漢目送兩人消失在艙口處時,手下來報道:「大爺!甲板堆的全是鹽貨。」
  披髮大漢咕噥道:「真倒霉,這些廢物除非運往內陸,否則能賣多少錢!不過這艘船倒是上等貨色。」
  一把聲音油然應道:「你們那三艘也不錯,大概可讓我們狠狠的撈他娘一筆。」
  眾賊無不駭然失色。
  只見寇仲架著二郎腿,大刀橫擱膝上,輕鬆地坐在艙頂邊沿處,一對腳懸吊在艙口上方,不經意地搖晃,有種說不出的寫意。
  他臉上掛著陽光般燦爛的笑容,虎目射出深不可測的神光,環顧眾人時,無人不生出給他看進心坎裡的可怕感覺。
  披髮大漢一震道:「你將他們怎樣了?」
  寇仲好整以瑕道:「你先吩咐手下勿要輕舉妄動,本少爺才有興趣研究應否答你的問題。」
  披髮大漢當機立斷,大喝道:「全部人停手,都到我這邊來。」
  登船的二十多名海盜忙移往船尾,變成兩方對壘,敵我分明之局。
  披髮大漠顯然是重情義的人,雙目寒光閃閃,冷然道:「今趟算我們得罪了。只要閣下放人,我們立即掉頭就走,決不食言。」
  寇仲知對方見他們無聲無息的收拾了五個人,已心生怯意,哈哈笑道:「那有這等便宜事,除非你們全體投海,讓出三條船來,否則休想有命去見明天的太陽。哼!你們既恃強搶掠,該知道終有這麼的一日。」
  眾賊色變叫罵,人人擺出拚死一戰的豪態。
  披髮大漢一聲暴喝道:「給老子住嘴!」緩緩取下背上雙槍,沉聲道:「這叫敬酒不吃吃罰酒,小子給我報上名來。」
  寇仲笑嘻嘻道:「老小子你先說!」
  披髮大漢呆了一呆,接著莞爾道:「一個小子,一個老小子,這倒公平,聽著了,老子就是東海三義之首『雙槍』高占道。」
  寇仲捧腹笑道:「幸好你用的兵器特別點,若是用劍,豈非要喚作『單劍』高占道,這外號定是你自己起的,對嗎?」
  高占道和眾賊尚是首次遇上對陣時仍這麼談笑自若的人,且說的話既滑稽又不無點歪埋,心中都生出奇異感覺。
  高占道怒道:「胡說八道,你既不肯罷休,就喚你的同夥出來,大家一決高下。」暗中卻打手勢給旁邊的手下,只要藏在艙內的另一敵人出來後,立即動手救人。
  這正是寇仲的高明處,扣起了對方五個人,否則高占道若逃返賊船,再施遠距離攻擊,他們的船保證要完蛋。
  寇仲倏地平靜下來,虎目灼灼神光,緊盯著高占道,淡淡道:「要收拾你們這些小賊,那用得到我兄弟出手。高占道你若還有點賊膽,就和我單打獨鬥,只要能捱過十招,本少爺立即放人。」
  高占怒喝道:「閉嘴!我高占道豈容你左一句小賊右一句小賊的亂叫,也不什麼十招之數,就讓我們手底下見個真章吧。」
  寇仲冷若冰霜地寒聲道:「你們登船搶掠,不是賊是什麼?恃強凌弱,只敢向沒有抵抗力的漁民百姓下手,不是小賊又是那碼子的東西?」
  高占道旁的手下反口罵道:「你不也是賊嗎?偷運私鹽算什麼正經勾當?」
  寇仲然啞然失笑道:「有什麼不正經的,西北需鹽,我等不辭勞苦,萬水千山將鹽運去,明賣明買,雙方心甘情願,豈不勝於奪人血汗辛苦賺回來的錢貨嗎?」眾賊都啞口無言。
  寇仲慷慨激昂道:「男兒立身於世,至緊要立志遠大,放眼天下。老子賺了這筆錢後,就用來招兵買馬,轉戰天下,成萬世不朽的大業,你這群只懂左搶右奪的小賊怎能明白。」
  高占道嗤之以鼻,大步走過來,喝道:「廢話!讓老子秤秤你有多少斤兩。」眾賊爆出一陣采聲時,寇仲已彈了起來,凌空下撲,手中長刀若迅雷激電般照臉往高占道劈去。
  高占道哪想得到他悍勇至此,說打就打,一上來就是雷霆萬鈞之勢,惟有咬牙借雙槍交叉之力,硬架這凌厲無匹的一刀。
  要知即管是一流高手,若要功力發揮達至巔峰狀態,必須醞釀加上熱身,才能在某一剎那把內勁毫無保留釋放出來。
  像寇仲這種完全沒有經過這過程,便發揮出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立使眾賊瞠目結舌,震駭無倫。
  「噗!」的一聲沉響,高占道蹌踉連退七步,這才收止退勢,臉色蒼白如死。寇仲卻是心中暗讚,知此人比他倆兄弟高明多了,竟能擋著自己蓄滿勢子的一擊。眾賊都看出頭子不妥,紛紛攔在高占道身前,卻沒有人敢趨前動手。
  寇仲橫刀而立,自有一般豪邁不羈的動人姿動,曲指彈在刀鋒處,發出一聲餘音裊裊的清吟。微笑道:「既能擋我一刀,今趙的事就此作罷。」
  高占道這時才驅走寇仲侵入體內的寒氣,駭然道:「閣下高姓大名?」
  寇仲淡淡道:「我叫寇仲,我的兄弟叫徐子陵,你們未聽過絕不出奇。」
  眾賊一起動容。
  高占道恍然道:「怎會沒聽過?你們剛燒了海沙幫的十多條船,連李密都奈何不了你們。」
  寇仲大樂道:「你們的消息倒靈通,是否在登岸逛子時聽回來的呢?」
  眾賊愕然,另一人道:「寇爺怎會連這些都可猜到?」
  寇仲戰意全消,見眾賊都對他露出傾慕崇拜的神色,哈哈笑道:「讓我們來作個交易,我們放回你們五位兄弟,你們就負責弄一席豐富的酒菜來給我兩兄弟享用,此後各走各路,如何?」
  高占道收起雙槍,欣然道:「像寇爺這種天生的英雄人物,我高占道仍是生平第一趟遇上。寇爺肯不怪我們魯莽,我們當然是恭敬不如從命了。哈!真痛快!」
         ※        ※         ※原來這群海盜,本是隋兵。大業七年二月,煬帝下詔討伐高麗,他們被徵調到涿縣,隨大軍往高麗首府平壤進發。是次征伐先勝後敗,隋軍士氣低落,又軍糧不繼。
  高占道那支三十多萬人的大軍,中伏大敗,能回遼東者只有二千七百多人。
  第一趟征高麗失敗,人力物力損失慘重,理應休養生息,豈知楊廣又在大業九年發動第二次遠征高麗。禮部尚書楊玄感便趁楊廣遠征在外,而百姓對兵役、徭役深惡痛絕,天下思亂,遂起兵叛變,高占道等就在此時叛隋追隨楊玄感作反。
  後楊玄感兵敗身死,高占道等逃返昆陵,豈知家族早受牽連盡被斬首,只好逃往海上為盜。
  那矮瘦漢子叫牛奉義,年輕的叫查傑,兩人不但武功頗佳,還讀過書上過學堂,所以與高占道同被推為首領。
  整個海盜集團人數由原本的五十二人,增至現今的二百二十八人。今趟出海的只有二百零八人,其它則留在常熟的巢穴處。
  四艘船組成船隊,沿岸北行。
  天色漸暗,船上卻是燈火通明。
  在寇徐兩人的船上擺開一桌酒席,徐子陵、寇仲、高占道、牛奉義、查傑和幾名頭目圍桌而坐,把酒言歡,樂也融融。
  至於操舟之責,自是交由小賊們去執行。
  徐子陵聽到他們的身世,知是官逼民反下才當起海盜,惡感稍減。更見這幾人都是血性漢子,便道:「高兄你們這樣下去,終不是辦法,可有想過改邪歸正?」牛奉義苦笑道:「現在天下四分五裂,何處才是安居樂業之所。現我們聚眾成黨,等閒誰都不敢來惹我們,風光得很,就算我們想收手,下面那班兄弟都不肯答應呢。」
  查傑正容道:「我們只是被迫落草,所以除非迫不得已,否則絕不會胡亂殺人,搶起來亦留有分寸,絕不對窮苦漁民下手,徐爺不信可一問這附近的人,就知我們『東海幫』的行事作風。」
  另一頭目魏元道:「初時我們見兩位爺兒打著海沙幫的旗幟,還以為是海沙幫為沉法興運貨的肥羊。」
  高占道忽插入向正大碗酒大塊肉吃個不亦樂乎的寇仲道:「寇爺剛才提及有志爭雄天下,不知心中有何大計呢?」
  徐子陵狠狠瞪了寇仲一眼,只有他才明白寇仲超卓的御人手段,剛才他施展了渾身解數,將東海幫的群盜操控於股掌之上,忽軟忽硬,把他們懾得貼貼服服。最厲害處是故意撩起對方的雄心,又擺出毫不在乎的樣子,讓人心甘情願地來求他。寇仲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放下酒杯,以袖拭了嘴角的酒漬,眼中神光電射掃了眾人一眼,才淡淡道:「告訴我,現在誰是最有機會及資格得天下的人?」
  高占道毫不猶豫道:「自然是……嘿!我只是以事論事。若論聲威,當然以李密居首。」
  寇仲微笑道:「他只是表面風光。最大的問題是東都城高牆厚,又集中了舊隋精銳的部隊,兼之由文韜武略均有兩下子的楊世充率領,李密以前攻不下洛陽,現在更攻不下洛陽,一個不小心還要吃敗仗呢。」
  查傑不解道:「據傳密公精通史學,熟贊︽史記︾︽漢書︾,又精於兵法,這可從他屢戰屢勝證實此事。且最厲害是他懂得收買人心,若他不能得天下,誰人有此資格。」
  寇仲成竹在胸道:「別忘了還有竇建德在東北方牽制著李密。何況李密這傢伙千不該萬不該,做了一件最不做的事。」
  牛奉義愕然道:「什麼事?」
  徐子陵心知寇仲要說什麼,暗忖以寇仲的才智魅力,要打動這三人實是易如反掌。寇仲好整以暇道:「就是殺了大龍頭翟讓,便以前跟隨翟讓的舊將人人不滿和自危,瓦崗軍再非以前團結一致的瓦崗軍了。」
  高占道不解道:「可是現在萬眾歸心,天下群雄紛紛往滎陽依附密公,圖成大業,實力該是有增無減。」
  寇仲哈哈笑道:「這恰好做成兩個大問題,首先是舊人怕給新人排擠,更添上曾與翟讓關係密切的一眾將領的疑慮;其次本是精銳的瓦崗軍會因此變得良莠不齊,其中更說不定滲進了各方派去的奸細。哼!人說李密如何才具超卓,照我看只不過爾爾,若我是他,只會軟禁翟讓,讓他做個有名無實的傀儡首領。」
  高占道數人交換了個眼色,均露出驚異之容。徐子陵則心中暗歎,知寇仲爭雄天下之意,已是離弦之箭,不會回頭,李密等勢將多個可怕的勁敵。而收拾高占道這群海盜,只是他的開始。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41

第十二章 羽翼初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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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繁星滿天,覆蓋著大海上徐徐而行,由四艘風帆組成的船隊。
  眾人再敬一杯後,高占道虛心問道:「然則寇爺以為誰最有資格問鼎皇帝寶座呢?」
  寇仲向徐子陵道:「不若由徐爺你來說罷。」
  徐子陵搖頭道:「還是我們寇爺說得比較生動,我也很想聽寇爺的高論呢。」寇仲哂道:「你這小子最會損我。」
  迎上眾人熱切的目光,一字一字地緩緩道:「誰能奪得關中,誰就可以成為新朝的帝君。」
  接著悠然神往道:「欲得天下而不懂天時、地理、人和這三宗事者,猶如瞎子騎馬,夜臨深淵。長安位於關中平原,地當渭河之南,秦嶺之北,沃野千里,群山環抱。自古以來就是交通和軍事要地,周、秦、漢均以此為都,不斷修建擴充。現今的長安再經楊堅興建新城,不但其規模乃天下之冠,又開廣通渠引渭水東流至潼關入黃河。以交通論,洛陽或者猶勝三分。但若以軍事形勢論,則瞪乎其後。當年秦始皇之能一統六合,掃滅群雄,原因就在『地沃人富,有險可守』這八個大字。」
  牛奉義拍台歎道:「給寇爺提醒,奉義才聯想到今天情況,恰與當時戰國形勢相仿,歷史不斷重演,此實為最佳例子。」
  寇仲歎道:「現今的情況,比戰國諸雄爭霸,實還要亂上百千倍。」
  眾人都點頭頭同意。
  高占道問道:「那豈非李閥最有機會似秦始皇般成為天下霸主嗎?」
  寇仲瞥了徐子陵一眼,淡淡道:「若沒有我寇仲,事實必是如此。」
  高占道等這時對寇仲的見地已佩服得五體投地,忙問其故。
  寇仲精神一振道:「李閥有三大難題,不易解決;首先就是世為隋官,而百姓對隋已深惡痛絕,凡與隋室有關的人或物,都難以接受。其次李氏乃著名門閥,際此人心思變之時,此反成其負擔。其三就是世子是李建成而非李世民,我寇仲敢以項上人頭作賭擔保,將來必出亂子。」
  牛奉義同意道:「寇爺果有明見,李建成武功雖勝乃父,號稱李閥第一高手,但卻不像李世民般得人擁戴,聲望差上許多,他現在當上唐世子,確大有問題。」寇仲雙目射出令人心寒的的烈芒,語調卻出奇的平靜,再一字一字緩緩道:「李閥現在只是勉強站穩陣腳,心腹之患就是佔據了西秦的李軌和薛舉兩支大軍,所謂『西秦定則關中安,西秦亂則關中亂』,且秦涼處於隴山山脈以西之高台地,虎視關中一帶,故李閥一天未平西秦,仍未算真得長安,更無力東取洛陽,平定天下。」接著一掌拍在台上,震得湯餚飛濺,碗碟搖晃,肅容道:「誰能驅走李閥,據占關中,誰就可稱雄天下。」
  查傑搔頭道:「可是聽說李閥在攻入關中途中,大量吸取各地降軍,又廣徵壯丁,兵力直逼三十萬,加上有城防之險,要攻下長安談何容易,薛舉不是剛吃了大虧嗎?」
  寇仲挨到椅背處,伸了個懶腰道:「兵貴精而不貴多,否則高麗早給楊廣亡了。別忘了我還擁有『楊公寶庫』!」
  高占道等立時動容。
  徐子陵想起傅君婥,心中頓覺一陣不舒服,起身道:「請恕在下失陪,我要入艙做晚課。」
  逕自去了。寇仲默然不語,虎目卻閃過黯然之色。
         ※        ※         ※
  徐子陵靜立艙窗之前,默默仰觀海上明月。
  寇仲悄悄推門而入,來到他身後,輕聲道:「你不歡喜我去動『楊公寶庫』嗎?」
  徐子陵搖頭道:「不!我絕沒有這個意思,娘既告訴我們寶藏所在,自有讓我們取寶之意。我只是怕你誇下海口,異日卻找不到寶藏,兌現不了諾言罷了。」
  寇仲道:「所以我才想你相助,一世人兩兄弟,你怎都要助我找到寶藏,才可離開。」
  徐子陵轉過身來,迎上寇仲熾熱的眼神,種種往事閃過心頭,心中一軟道:「你究竟有什麼計劃呢?」
  寇仲大喜道:「高占道那些小子這幾年來囤積大批兵器、船隻和財富,只要我們將他們好好訓練,就可成為我們的子弟兵,有了他們作班底,我們就精心策劃一場運鹽表演,既可殺殺李密的威風,又可便我們聲名更響,並沿途招兵買馬,廣結天下豪傑,而我們最厲害處,就是不佔地,不稱王,直至得到關中才冒頭爭霸。嘿!你看怎麼樣?」
  徐子陵苦笑道:「不要說得那麼遠好嗎?我至多只能助你尋得『楊公寶庫』,就要抽身離去。」
  寇仲一把擁住他道:「那已足夠了。真是我的好兄弟,我們組的就叫雙龍幫。無孔不入地滲透到所有的起義軍中,先掌握情報,又不斷收買人心,一旦舉事,何人是我們對手。」
  徐子陵皺眉道:「高占道等當慣海盜,肯聽你的命令嗎?」
  寇仲放開他,哈哈一笑,又壓低聲音道:「他們剛才已向我叩過頭敬過酒,稱我作幫主。現在我們就到他們的賊巢去,掌握了他們的實力,加以編組訓練後,立即可以上路。」
  接著一拍胸膛道:「信任我吧!我寇仲定會訓練出一支舉世無匹的精兵,打得李密、老爹、宇文化骨等只懂喊娘。噢!不過你也要助我練兵才成。」
  徐子陵歎道:「早知你會打蛇隨棍上。但得到寶藏後,你絕不能再使手段令我留下。」
  寇仲伸出大手道:「一言為定!」
  徐子陵亦伸手與他緊緊相握。
  看寇仲虎目射出異芒,徐子陵心中湧起難以言喻的感覺;隱隱感到在這亂世中,在此一刻,崛起了個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一代雄霸。
         ※        ※         ※
  雙龍幫在江湖的知感外悄悄成立。
  寇仲顯示出他過人的手段,把二百多個橫行霸道慣的海盜收伏得貼貼服服,人人惟他馬首是瞻。
  只費了一晚時間,他就把李靖的「血戰十式」,屠叔方的「截脈法」,加上自己領悟出來的武功,融匯變化出一套「神龍八擊」,傳與高占道、牛奉義、查傑三人,再由他們轉授其它幫眾。
  他更一手擬出雙龍幫既簡單又嚴密的組織和結構,大概是采雙幫主制,徐子陵當然不會管事,實際上一切權力盡在他手中。幫主以下則設軍師一位,護幫四人,然後是內三堂堂主,分別掌管內政、財政和訓練,由高占道、牛奉義和查傑三人擔任。
  外三堂則負責戰鬥、情報和糧草。
  每堂設正副堂主一名,各有所司。
  除內三堂三位正堂主外,其它因未有人選,仍是虛位待賢。
  在常熟的水寨裡,寇仲日夜忙個不了,他親自起草擬定的幫規,寫了出來後,高占道等認為一個字都改不了,對他更是佩服。
  徐子陵則被他逼著去訓練部下,徐子陵的平易近人,大得人心,兼之人人見他那對手比任何兵器都厲害,更是傾佩之極,故士氣昂揚,一點不因他年輕而生出輕視之心。
  這樣子過了兩個月,有一天當徐子陵和寇仲研究戰陣變化時,高占道來報,有大批附近的江湖中人聞得風聲和仰慕他兩人想來加盟聚義。
  寇仲沉吟半晌,道:「全部給我婉言拒絕,現在我們內部未穩,很多事尚未上得軌道,陡然擴展,只會落得慘淡收場。」
  高占道領命去了。
  寇仲哈哈笑道:「小陵!我們打場勝仗就可以起行了。」
  徐子陵點頭道:「風聲已洩,此批人定是沉法興派來的奸細,見我們不中計,這兩天將會遣人來攻,就讓我們去探聽敵情,回來後再向幫主報告。」
  寇仲捧腹笑道:「小子不要耍我了,什麼幫主呢?你不也是嗎?幫主或皇帝只是讓別人有個稱呼,在我們兄弟間哪有這回事。」
  徐子陵哈哈一笑,逕自去了。
         ※        ※         ※
  那晚徐子陵回來後,幾個雙龍幫的最高領袖聚在大堂內密議。
  徐子陵道:「果然不出寇幫主所料,沉法興調來一支約二千人的軍隊,伏在我寨東南方的一處密林中,離我們只有兩天路程。」
  高占道等這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見寇仲和徐子陵都成竹在胸的樣子,倒興奮起來,一時磨拳擦掌,戰意高昂。
  寇仲道:「今趙我們要打一場漂亮的仗,不求盡殲敵人,只望能給與迎頭重創,斬其主帥。然後我們化整為零,進行早先擬定的大計。」
  牛奉義道:「計將安出?」
  寇仲道:「假若我估計不錯,海沙幫今趟亦必趁機報復前仇,所以敵人不來則已,否則必是水陸夾攻,希望一舉將我們殺個一乾二淨。」
  轉向徐子陵道:「韓蓋天就交給你了。」
  徐子陵微微一笑道:「那我就獨自潛上海沙幫的旗艦,當一趟海上刺客好了。」
  查傑佩服道:「幫主一到此地,就下令我們加強防禦,當時我們還認為是多此一舉,到現在始知幫主實有先見之明。」
  寇仲笑而不語,心想若老子沒有點本領,何能駕馭你這班大賊。
         ※        ※         ※
  三天後,這晚月黑風高,眾人都心知肚明,敵人來攻的時候到了。
  夜幕低垂時,雙龍幫的七艘戰船,全部悄悄離開,而寇仲則自領百人,伏在水寨外山野的十多個地堡處,靜候敵人大駕光臨。
  到了初更時分,五十多艘大小戰船出現在水寨對開的海面,放下快艇,從海面展開強攻。
  同一時間,陸上漫山遍野燃起數百支火把,以千計的敵人朝山寨殺來。
  這批由陸路進攻的敵人以馬兵為主,步兵為副,聲勢浩大。
  豈知尚未抵寨門,戰馬不是掉進插滿尖刺的陷馬坑,就是給植在地上的尖刺弄得戰馬斷足並濺血倒地,一時亂成一團。
  此時近五百艘載滿人的快艇,剛駛至水寨外圍的木柵處,驀地不知由哪裡射來幾十支火箭,整個附近的海面和木寨對開的十多所木構房子迅速起火,不片晌便把來犯的敵人陷進火海裡去。
  到此海沙幫和沉法興的聯軍方知中計,急忙吹響撤退警號。
  寇仲又領人在暗中施放冷箭,同時遣人四處放火,就在他截斷敵人後路時,徐子陵剛爬上韓蓋天的五桅旗艦上。
  從船沿探頭出來,只見高踞艙頂看臺上的韓蓋天正急如熱鍋上的螞蟻,不斷發出指令,旁邊的手下人人則嚇得噤若寒蟬,而其它手下卻在船上來回奔走,把船往後撤退。
  寇仲這招厲害處,就是教敵人根本沒有攻擊的目標。
  徐子陵取出備好的石子,突然躍上甲板,再騰身躍往看臺,手上連珠彈發,掛在船桅各處的風燈紛紛破裂熄滅,當他落在看臺時,整個艙面已陷進黑暗中。
  韓蓋天連兵器都來不及取出,徐子陵已當胸一拳擊至。
  左邊的「胖刺客」尤貴、「闖將」凌志高駭然出手截擊。
  「蓬!」
  韓蓋天不塊一幫之主,雙掌交叉,硬封了徐子陵這一拳。
  灼熱勁氣,驀地化作千萬縷柔絲,在完全違反韓蓋天的意願下,侵進他的經脈去。
  韓蓋天難過得差點要吐血,忙退後運功化解,好讓手下纏上這可怕的獨行刺客。
  豈知徐子陵只晃了一晃,便翻騰而起,到了韓蓋天頭頂處,雙腳閃電連環踢他臉門,尤貴和凌志高迎向他的兵器全部落空。
  其它人雖撲了過來,由於徐子陵身法快如鬼魅,加上船上又暗難視物,一時都慌了手腳,不知如何插手迎敵,有力難施。
  「嗤嗤嗤!」
  美人魚游秋雁移到一旁,揚手連續向凌空的徐子陵發出了三支由秀髮拔出來的銀簪。
  「砰砰!」
  韓蓋天猛提一口真氣,壓下翻騰不休的血脈,運掌勉強擋了徐子陵疾如風輪轉動的六腳。
  韓蓋天慘哼一聲,蹌踉跌倒,嘴角終滲出血絲,領教到長生訣先天真氣的可怕處。
  徐子陵奇跡地再往前移,以毫釐之差避過了游秋雁的暗器,後發先至,落到韓蓋天的背後。
  韓蓋天魂飛魄散,知道此乃生死關頭,只能靠自己保住小命,轉身發掌,攻向徐子陵。
  徐子陵猛地急旋,剎那間攻出了五掌四腳,還配以肩擊肘撞,使人感到他身體任何一個部分,都可成為可怕的武器。
  氣勁交擊之聲不絕於耳。
  兩人乍合倏分。
  徐子陵一個空翻,躍離望台,再單足點在船欄處,然後投入茫茫大海中,消沒不見。
  眾人撲到韓蓋天處,只見他捧看胸口,全賴游秋雁扶著,才沒有倒在地上。
  只見韓蓋天臉如金紙,顫聲道:「立即撤退,我內傷極重,這還是對方手下留情,此事就此作罷。」
  眾人都愕然無語。
  誰想得到只隔了區區兩個月,徐子陵又厲害了這麼多呢?
  是役沉法興和海沙幫的聯軍大敗而回,折損了過千人,卻連敵人的影子都摸不到。
         ※        ※         ※
  天明時,七艘戰船載著以寇仲和徐子陵為首的雙龍幫,悄悄由已燒成焦炭的水寨旁一處隱蔽碼頭開出,駛往大海去。
  雙龍幫眾人人興高采烈,對寇徐兩人更視為天神。
  寇仲知自己已建立起威信,到入黑時,把高占道三人召到身前來,吩咐道:「我們就在此處分手,你們潛往指定地點,招兵買馬,進行我們擬好的大計。我則和徐子陵只帶四人,運鹽往關中去,切記不要冒險急進,更不要洩露和我們的關係。」
  三人領命,各自回到自己的船去。
  寇仲走到船尾,站在正負手欣賞海上風光的徐子陵旁,歎道:「我們的大業終於展開了,當日離開揚州時,可曾想過有今朝此日。」
  徐子陵淡淡道:「若素姐沒有出事,我們該可很快見到她。」
  寇仲有點尷尬道:「我也很掛念素姐,我們是在隆冬分手的,現在已是春末,不知不覺已差不多五個月了。」
  他們的風帆轉了個方向,逐漸遠離船隊,朝西北駛去。
  船上只留下四個水手和那批私鹽。
  這四人分別叫段玉成、包志復、麻貴和石介,年紀在二十至二十四五間,是寇仲親自挑選出來,加以特別訓練,都是天分特高者。
  徐子陵深深望了寇仲一眼,道:「今趙運鹽之行,會使我們結下很多仇家,你有沒有考慮過那後果呢?」
  寇仲微笑道:「但也會使我們交到很多朋友。兄弟!生命就是如此,有朋友也會有敵人,這可視為我們修練的一個重要旅程,只要我們死不了,當鹽安然運抵關中時,我們就成了大下無敵的高手了!」
  明月從海平升起,照亮了整個海空相連,既神秘又美麗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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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42

第七卷

第一章 長江二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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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鹽船離開大海,逆流駛入長江。
  「咯!咯!咯!」
  隨著叩門聲,徐子陵的聲音在房內響起道:「進來吧!」
  寇仲推門而入,見徐子陵盤膝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笑道:「你這小子真勤力。」
  徐子陵淡淡道:「我有很不祥的預感,今晚定會有麻煩的。」
  寇仲在他對面坐下,點頭道:「我此來正是要告訴你,我們給敵人綴上了,兩艘船正吊著我們的尾巴,真想掉頭去殺他個痛快。」
  徐子陵微笑道:「鬥力只是下下之策,你有什麼鬼主意呢?」
  寇仲搖頭晃腦地歎道:「知我寇仲者,莫若徐子陵。我們總不能坐在船上任人來尋晦氣。若有等無恥之徒,無膽動手卻有膽燒船鑿船,那我們的這批鹽貨就危危乎哉。」
  徐子陵道:「寇幫主更要為段玉成那四個小子著想,否則以後所有擔擔抬抬的粗活,都要勞動寇幫主的貴手了。」
  寇仲苦笑道:「算我求求你吧!不要再用這種充滿諷刺的語氣來耍我好嗎?我當然有為他們設想。身為幫主,若不愛護下面的人,誰肯給你賣命呢?」
  徐子陵亦感到自己的語氣有些兒過分,歉然道:「算我不對吧!你可想到什麼妙計呢?」
  寇仲舒服地挨坐在椅背處,伸直一對長腿,道:「入黑後,我們先大演戲法,甩掉後面那兩條船……」
  徐子陵笑道:「你不是想鑿沉人家的船吧?」
  寇仲苦惱地道:「又給你猜中了。論水底功夫,誰及得上我們。現在那幾個小子已在做著準備工作。待會我們會從艙尾放出大量濃煙,干擾敵人的視線,然後我們乘機下水,一人服侍對方一艘船。今趟用的是專鑿船板的工具,憑我們揚州雙龍的絕世神功,兩三下子就可……咦……?」
  急驟的腳步聲由遠而近,短小精幹的包志復在門外氣急敗壞地嚷道:「兩位幫主大事不好,敵人趕上來了。」
         ※        ※         ※
  後方兩艘三桅帆,追至只有四十丈許的距離,還愈來愈近,顯然速度要比他們的船優勝。
  目下置身的河道水深流急,兩邊危崖聳立,處處都是險灘礁石,非常險峻,可知敵人揀上這段水道始發動攻勢,乃是早有預謀。
  這晚月色極佳,湍流反映星月輝光,仿如千萬條顫動的銀蛇,詭迷異常。
  徐子陵和寇仲兩人卓立在船尾處,功聚雙目,見對方兩艘船上的看臺分別站著十多人,亦在對他們指點著。
  當兩人目光落到敵船甲板處時,不由倒抽口涼氣,原來每船少說也各有百名以上的箭手,還備有投石機。
  這場仗如何能打?
  寇仲雙目閃過冰寒的殺機,沉聲道:「這兩艘船不知是何方神聖呢?」
  修長英俊的段玉成負責掌舵,聞言叫道:「該是大江會的戰船,他們擅長的好戲就是能在轉彎時加速,其它的舵手都辦不到。」
  大江會乃八幫十會之一,在江湖上聲名早著,絕非易與之輩。正副幫主是『龍君』裴岳和『虎君』裴炎兩昆仲,出名心狠手辣。早在揚州時,兩人已聽過他們的惡名,想不到甫入長江,便遇上這些凶人。
  寇仲撞了徐子陵一把,喃喃道:「他奶奶的娘,打是明打不過,今趟怎辦才好?」
  自出發以來,他們雖有想過必會遇有敵人來犯,但卻只想到是三五成群的小丑或一兩個想討好李密的高手,那想到會是這種大陣仗。
  敵人根本不與他們短兵相接的機會。
  徐子陵淡淡道:「棄船!」
  寇仲瞪著追至二十多丈內的敵船,愕然道:「那麼這批鹽貨豈非要完蛋?」
  徐子陵奇道:「仲少為何你的腦筋變得這麼遲鈍?棄船的只是我們兩人,君不見敵方人人配備水刺水靠,正是要待擊沉我們的船後動手在水底擒人。那我們何不就先一步跳江,免得敵人浪費矢石和脂油。」
  寇仲一拍額頭,運功朝敵船大喝道:「裴岳、裴炎,你這一蛇一貓是否在撒野或撒尿?」
  一聲冷哼,自敵船傳來。
  兩人都是心中懍然,對方哼聲嘹亮而不尖亢,顯然功力深厚,不是好惹的人。若再加上尚有其它高手和二百多名深黯水性的戰士,配合羅網弩箭,他們被擒的機會絕對不少。
  一把暗啞沉悶的聲音從左邊的敵船傳過來道:「你兩人定是活得不耐煩了,死到臨頭,還敢出口傷人,聰明點就立即停船,你當我們大江會像海沙幫那麼好相與嗎?」
  兩人運足目力,見此人身材魁梧,禿頂寬臉,下頷厚實,身穿黑袍,頗有氣概,只是四十出頭的年紀。
  但真正吸引兩人注意的卻是禿頂大漢左旁一個二十多歲的紫衣青年。此子修長壯實,鼻樑高挺平正,本來模樣不錯,可惜眼睛卻生得異常窄小,與整個外觀有硬湊在一起的極不相稱,使人看來很不舒服。
  他們留心上他的原因,皆因此人細眼內的眸珠異芒閃爍,可知其內功之精湛比之發話者更要勝上一籌,肯定是強頑的敵手。
  此時滿臉痘皮的麻貴來到兩人身後報告道:「可以隨時放煙幕了!」
  寇仲大喜,道:「看我手勢!」麻貴領命去了。
  徐子陵為分對方心神,哈哈笑道:「停了船大家親熱親熱也無不可,只不知說話的是大江會哪位當家呢?」
  禿頂大漢冷喝道:「本人裴炎,識相的就立刻降帆停船,否則我等立即進攻,那時莫怪我大江會不留情臉。」
  紫衣青年發出一陣尖細的笑聲,接著道:「寇兄和徐兄現在非常值錢,否則怎使得動裴二當家窮十日十夜來追躡你們。不過我們可不像其它人般要拿你們去送禮,而只是希望與兩位合作,共創大業。」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這才明白對方是衝著『楊公寶庫』而來。
  寇仲見對方又接近了多丈,大喝道:「閣下何人!」
  裴炎代答道:「你們真是有眼無珠,連長白第一高手王薄公的獨生公子『雷霆刀』王魁介公子都不認識,還學什麼出來行走江湖?」
  寇仲作個大訝狀道:「畢玄和寧道奇認識王公子嗎?那豈非他們也不用在江湖混了。」
  裴炎原意只在推捧王魁介,聞言登時語塞。
  王魁介更是十分尷尬。
  寇仲知對方會老羞成怒,忙發出施放煙幕的指令。
  果然敵船一通鼓響,人人彎弓搭箭,準備再接近少許,立即發射。
  軋軋連聲,十多塊尺許見方的石頭,先一步從投石機彈出,向他們凌空投至。同一時間,他們尾艙近江水處張開了四個小窗,四股黑煙,噴發而出。
  寇仲和徐子陵立即騰躍而起,拳腳齊施,把有機會擊中船身的石頭以巧勁卸飛。
  敵船仍未有機會作第二輪投擲石塊時,濃煙已順著風勢把他們罩在煙內。
  黑煙不斷由包志復和石介兩人以鼓風機送出,轉眼後方儘是伸手不見五指的煙霧。
  在甲板上的麻貴、段玉成和寇仲、徐子陵四人終是年青人心性,怪叫歡呼,好不興奮。
  驀地風聲疾響,一人破煙而來,大鳥般向寇、徐兩人似巨鷹攫兔的氣勢帶著一團刀光撲至。
  寇仲夷然不懼,大喝道:「來得好!」
  閃電掣出長刀,化作寒芒,『叮』一聲劈在對方護身的刀光處。
  那人與寇仲硬拚一刀,駭然發覺寇仲這一刀不但挾帶著一股奇寒無比的真氣,把自己貫滿寶刀的氣勁全數迫回來,而且暗含後著,封死了自己的刀勢,大吃一驚下,借力彈起,凌空一個翻身,朝艙頂的望台落去。
  寇仲亦給對手震得氣血翻騰,暗驚對方的厲害時,徐子陵已如怒鷹騰空,早一步截著這可怕的敵手,在空中交換了數招。
  徐子陵的武器就是他的身體。
  除了手腳並用,更沒有哪一部分是不可作攻擊用途的。
  那人顯是從未遇上過這種打法,一連三刀都給除子陵以手刀劈開,登時後勁不繼,改變方向,往船側翻去。
  徐子陵亦感力竭,安然降到望台處。
  這才看清楚此子正是王薄之子王魁介。
  寇仲早閃到敵人落點之下橫刀守候,大笑道:「今趟才真是來得好!」
  王魁介心中叫苦,見到寇仲在下方嚴陣以待,而自己仍未能把徐子陵憑手刀入侵的氣勁完全消化,這樣驟降下去實和自殺沒有什麼分別。
  「嗤!」
  一枝勁箭不知從那裡射出,朝他背項疾襲。
  王魁介也或是了得,猛一提氣,奇跡地住上升起尺許,避過勁箭,一個翻身,越過寇仲,投往江水裡。
  麻貴提著大弓撲往船沿,狠狠朝王魁介入水處再射一箭。
  這時船後的江面全給籠罩在黑煙裡,寇仲鬆了一口氣。
  徐子陵躍落他身旁道:「這傢伙的刀法很凌厲,我差點還看了道兒。」
  寇仲點頭道:「他的輕功也很不錯。」
  徐子陵凝望後方的黑霧,沉聲道:「若是在公平情況下單打獨鬥,你有取勝把握嗎?」
  寇仲苦笑道:「最多是五五之數。」
  兩人都感心情沉重,再非起程時的信心十足了。
  未來的一段日子,絕不容易應付過去。
         ※        ※         ※
  朝日初升,標誌新一天的來臨。
  鹽船避進長江一道支流去,泊在河彎的樹木茂密處。
  連夜趕程下,段玉成四人均需好休息。寇仲和徐子陵兩人負起放哨之責。
  徐子陵見寇仲找來個小尖鑿,正努力在劍身上雕鑿著,蹲到他身旁道:「你在幹什麼?」
  寇仲得意洋洋道:「我要為我的寶刀正名。」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若這把刀也算寶刀,天下的刀除了特別的劣貨外,全都可算寶刀了。」
  寇仲肅容道:「正是這樣方能顯出我寇仲的威風,本是平凡的刀,卻因我而成天下名器,就讓我以此刀打遍天下,哈!」
  徐子陵坐到甲板上,挨在船欄處,深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氣,看著天空飛過的一群鳥兒,伸了個懶腰道:「你在鑿上什麼鬼名字?」
  寇仲老臉微紅,輕輕道:「井中月!」
  徐子陵先是愕然,接著忍俊不住地莞爾道:「好小子!竟敢獨享了這好名字。」
  寇仲賠笑道:「你將就點吧!一世人兩兄弟,哪計較得這麼多呢?」
  徐子陵沉吟片晌,道:「段玉成這四個小子天分都不錯,我查探過他們的經脈後,各為他們設計了一套運功行氣的方法,異日如若有成,將會成為你的絕大臂助。」
  寇仲感激道:「幸好你有這種閒情,現在我終日都在思量日後的行事,根本沒時間做這種水磨般的功夫。」
  徐子陵道:「論才智,他們中以段玉成居首。但若論武功,將來必數包志復最有成就。尤其是此人悍勇無倫,鬥心堅毅,最適合練習像李大哥那種硬橋硬馬的刀法。」
  寇仲點頭表示同意,道:「石介長於輕巧的功夫,待我傳他一套從游魚領悟出來的身法刀法,保證他將來成就可不下於其它人。」
  徐子陵道:「麻貴最擅長箭法暗器,只是內功差勁,若能彌補這方面的不足,成就亦是不可限量。」
  兩人這番對話,若落在像畢玄、寧道奇這些大宗師耳內,必會驚訝得合不攏嘴來。原因不單在他們高明獨到的眼力,更因他們可量材施教,配製出適合的內功心法,顯示兩人已到達成宗立派的境界。
  他們的奇異武功,先後受傅君婥和長生訣的啟發,再加上李靖的血戰十式、美人兒幫主的鳥渡術和屠叔方的截脈法,到此時均各自確立了自己的完整體系,自成一格。
  正因他們沒受成法規限,全憑己身的努力和摸索,故才能更靈活變化,自出杼機。
  寇仲忽地滿懷感觸道:「聽你的口氣,像是隨時要離開我的樣子,唉!沒有了你,我會很不習慣的。」
  徐子陵微笑道:「大丈夫最重要守言諾,你仲少既答應了找到『楊公寶庫』後,就任我自由自在,所以絕不能隨便反悔。」
  寇仲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此時搖櫓聲響傳來,一隊五艘串成的漁船,在離河彎不遠處駛過,一派安靜寧逸的模樣,使人無法聯想到此時的天下正四分五裂,戰事連綿。
  徐子陵道:「今晚我們是否要硬闖江都李子通那一關呢?」
  寇仲沉吟道:「李子通總不能把大江封閉,所以該只是派出戰船檢查往來的船隻,只要時間掌握得好,我們絕對有闖關的機會。」
  徐子陵正要說話,心中警兆忽現。
  寇仲亦有感應,和他一起朝岸上瞧去。岸上杳無人影。
  兩人交換了個眼色,都生出異樣的感覺。
  若只是一人生出感應,還可委諸於一時的錯覺。但現在的情況卻是邪門得緊。誰能掩至他們感覺的範圍內,又能早一步避開呢?
  黃昏時分,鹽船開離河灣隱蔽處。
  這批要運往關中的私監,已非關乎收益的問題,而是代表兩人一個心願,更可以視為他們武道上的嚴厲修行,假設能順利完成,就是可以事實證明了他們有抵抗任何敵人的能耐。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43

第二章 鹽船驚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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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鹽船轉入長江不久,天氣轉壞,細雨綿綿。
  由於段玉成四人負起操舟之責,徐子陵親自下廚造飯,他和寇仲曾做過廚子,自是駕輕就熟。
  寇仲在甲板上巡視了幾回,不知如何,總覺有種給人在暗中窺視的感覺。偏是江上全沒船隻,兩岸亦毫無人蹤。
  吩咐了麻貴等提高警覺後,他到艙尾的廚房找著徐子陵。
  菜已弄得七七八八,徐子陵見寇仲來看他,皺眉道:「我又有很不祥的感覺了,不時心驚肉跳,總不能平靜下來。」
  寇仲傾神向四周聆聽好一會後,才湊到他耳邊道:「我懷疑有敵人潛到了船上,說不定就是楊虛彥那傢伙,還記得我們今早已感到有異,只是沒看到人影嗎?」徐子陵點頭同意,楊虛彥被稱為『影子刺客』,精於潛蹤匿跡之術,來去無影無蹤,亦只有他才有這種本領。
  寇仲續道:「若單打獨鬥,我們誰都不是他的對手,但聯起手來或會有一拚之力,所以由現在開始,我們絕對不可分開。」
  徐子陵雙目透出堅定的神色,搖頭道:「若是這樣,我們勢將永成不了獨當一面的高手。」
  寇仲一怔道:「都是你說得對,既是如此,不若我們先發制人,設法逼他出來決一生死。唉!這小子如今不知成了那一方面的人,昏君都死了,這小子還不退休幹嗎?」
  徐子陵不滿道:「只聽你最後那三句,就知你仍是膽怯心虛,娘不是教過我們要『置之死地而後生』嗎?只有忘了生死,才能把自己的功力發揮盡致,像你那樣未打先怯,必敗無疑。」
  寇仲硬撐道:「別忘了楊虛彥那小子連老爹都敢刺殺。我們的武功若練多幾年,或可以和老爹比比,現在卻仍是不行。」
  徐子陵歎了一口氣道:「坦白說,我也心怯得要命。但這正是我們今趟運鹽之旅的目的,就是要把自己置於死地中,再全力求生,進行武道上最嚴厲的修行,明白嗎?」
  寇仲深吸一口氣,拍拍胸口道:「好吧!我聽你的話,大家都小心點!」
  說完掉頭走了。
  徐子陵弄妥最後一道佐飯醬菜後,正要把飯捧出去,一聲似是女人的歎息幽幽響起,似是來自入門處。
  徐子陵大吃一驚。
  以他現在的修為,誰人能來到如許近處,仍可瞞過他通靈的感官?
  猛地回頭時,燈火倏滅。
  同一時間,兩耳貫滿淒厲鬼嘯聲,似是忽由陽間墮往陰間去了。
  徐子陵凝然不動,收攝心神,功聚雙目,四周逐漸亮了起來,回復視物的能力。
  立時虎軀劇震。
  只見入門處鬼魅般站著一個長髮白衣的女子,雖因螓首低垂,看不到她的臉,可是其神態體型,更重要是那給人的『感覓』,都與傅君婥神肖非常。
  徐子陵一時間竟忘了傅君婥早離開了人世,脫口叫道:「娘!」
  那女子應聲微顫,倏地消沒不見。
  徐子陵撲出門外。
  廊道漆黑一片,杳無人蹤。
  破風聲起,寇仲急掠而至,沉著臉道:「他們四個全不見了。咦!你發生了什麼事?」
  徐子陵待要答他。
  「咚咚咚咚!」
  四聲水響,先後在左右兩舷傳至。
  兩人大叫不妙,掠過廊道,剛撲出艙門走到甲板上時,齊齊劇震止步,呆望船頭處。
  在絲絲細雨下,一位白衣楚楚、背掛長劍、秀髮如雲的女子,正抱膝安坐,似乎天地只剩下她孤獨一人般,悠然自若地坐在船頭邊緣盡處。
  從他們的角度看去,她側身優美的線條至少有九成似極傅君婥,特別是其秀髮和體態:而更神肖是那種『感覺』。
  徐子陵還好一點,寇仲已失聲叫道:「娘!」
  女子緩緩別過俏臉來。
  那是一張端莊沉靜的臉龐,秀氣嬌挺的鼻子分隔著一對嬌媚的明眸,彷彿能看進他們的靈魂深處去。
  赫然是那個曾和跋鋒寒走在一起的神秘美女。當時他們已感到她有神肖傅君婥的感覺。加上她今夜蓄意模仿傅君婥的打扮,竟先後把徐子陵和寇仲逗得脫口喚她作『娘』。
  鹽船缺人把舵,順風逆流而上。暫時雖因河道筆直不生問題,但只要遇上曲折處,保證必會撞往崖岸去。
  寇仲回過神來,施禮道:「請問姑娘把我四位兄弟怎樣處置了呢?」
  女子淡淡道:「丟掉了!」
  兩人聽得面面相覷,若把段玉成他們點閉穴道又丟進江水裡,四人豈非死定了。
  女子冷哼道:「你這兩個小子比我想像中還要狡猾,害了我師姐不特已,還在人前人後稱她作娘,以惑人耳目。」
  寇仲和徐子陵大為愕然,對方原來是傅君婥的師妹。同時心中叫糟,那豈非想為段玉成他們報仇都不可以了。
  寇仲苦笑道:「原來是師……嘿!該怎麼稱呼才好呢?就叫師姨吧!」
  女子玉臉一沉,喝道:「閉嘴!你們可以騙過別人,卻絕騙不過我傅君瑜,師姐最恨漢人,又是黃花閨女,怎會認你們作兒子?更遑論會把『楊公寶庫』的秘密告訴你們這些漢狗。」
  徐子陵忙道:「師姨萬勿誤會,娘死前確認了我們作兒子,還傳了我們貴派的基本功夫,若不相信,大可考較一下我們。」
  傅君瑜冷冷道:「好吧!告訴我什麼叫弈劍之術?」
  兩人登時啞口無言。
  寇仲道:「娘只傳了我們九玄大法的第一重練功法就傷重而死,卻沒告訴我們什麼叫奕劍之術。」
  傅君瑜仰望雨夜,淡淡道:「使劍就如下棋,每出一劍,便如下一著棋子,戰場就是活的棋盤,其間千變萬化,若不能掌握全局,預估到敵人的下著,便不能把握致勝之機,這重要的道埋,師姐沒告訴你們嗎?」
  此時船隻航線傾斜,離開江心,逐漸靠往左岸。
  徐子陵道:「娘只告訴了我們『一切神通變化,悉具自足的道理』。」
  傅君瑜嬌軀微顫,低首沉吟。
  鹽船離岸已不足四丈,幸好一陣風吹來,又把船送回河心,驚險非常。
  來自高麗的美女忽然櫻唇輕吐道:「我要殺了你們。」
  兩人同時失聲道:「你還是不相信嗎?」
  傅君瑜玉臉生寒的瞪著他們,聲調卻出奇地柔和道:「正因我相信,才要把你們殺死。唉!師姐你怎可以把神功傳與漢狗?現在惟有讓君瑜替你清理門戶,再瞞著師父好了。」
  最後幾句,她卻是臉對蒼天說的。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頭皮發麻。
  這並非因他們怕了傅君瑜,而是因著娘的關係,怎也不能對她的師妹痛下重手,試問如此比拚豈非有敗無勝。
  寇仲忙道:「瑜姨請放心,從今以後,我們再不提娘曾傳我們九玄大法不就成了嗎?」
  傅君瑜嬌叱道:「誰是你這兩頭漢狗的瑜姨?」
  徐子陵和寇仲知她隨時動手,立即全神戒備。
  豈知傅君瑜又露出思索的神態,好一會才淡淡道:「好吧!看在師姐的份上,便饒你兩人一死,但卻有兩個條件。」
  兩人見大有轉機,連忙追問。
  傅君瑜冷冷的眼神在他們身上巡視了幾遍後,平靜地道:「首先你們要立誓永不得向人洩露『楊公寶庫』的秘密,更要告訴我寶藏的所在。」
  徐子陵倒沒有什麼,寇仲卻是呆在當場;這寶藏關係到他爭雄天下的大計,怎可以告訴別人呢?
  傅君瑜續道:「第二個條件就是必須追回你們的武功,我們弈劍派的心法,絕不能流到漢人處。」
  寇仲反鬆了一口氣。
  他本怕徐子陵會逼他接受第一個條件。現在傅君瑜更要廢去他們的武功,自是不能接受。冷哼道:「你若真是娘的師妺,怎會不知『楊公寶庫』的秘密,我差點就給你騙了。」
  徐子陵心中暗歎,知道寇仲為了爭霸大業,再不理傅君瑜是否娘的師妹了。
  傅君瑜出奇地平靜,自言自語的輕歎道:「早知漢狗就是這樣子的了,師姐你怎會糊塗至此呢?」
  「鏘!」
  傅君瑜的寶劍來到手裡,同時飄飛而起,越過兩人上空,落到艙門前才轉過身來,不屑地瞧著兩人道:「讓我看看師姐傳了你們多少功夫吧!」
  她的動作既迅疾無論,又若行雲流水,姿態美妙,似更勝於以輕功見長的傅君婥。
  寇仲拔出『井中月』,擺開架式,大喝道:「娘!我們只是迫於無奈,切勿怪責孩兒。」
  徐子陵知寇仲這話其實是說給自己聽。順眼往上游瞧去,駭然發覺河道遠方盡處現出一個急彎,偏是給傅君瑜攔著走向舵處的去路。
  傅君瑜俏臉靜若止水,但一對美眸卻殺氣森肅,寶劍在身前輕輕顫動,發出一波又一波的劍氣,迫得兩人要運功相抗。
  寇仲踏前一步,橫刀作勢,冷然道:「刀劍無情,師姨最好三思。」
  傅君瑜嘲弄地道:「你不是說我是假冒的嗎?為何又口口聲聲喚我作師姨呢?」
  寇仲回復一貫的豪氣,大笑道:「師姨自己想想吧!事實上娘原本是來不及把寶藏的所在告訴我們就死了。所以你現在只能追回武功,而我們則絕不會束手待斃。既是如此,就讓我們看看師姨的本領吧!」
  話猶未已,傅君瑜來到他左旁五尺處,揮劍疾斬寇仲左肩,確是快如靈魅。
  寇仲從未見過有人的身法比傅君瑜更迅速,卻是不慌不忙,運刀擋格。
  他倚仗的再非肉眼,而是因長生訣而來近乎通靈的感應。
  徐子陵亦被她的速度嚇了一跳。
  傅君瑜飄動時,若似化作輕煙,再無任何實質的感覺。
  「叮!」
  劍刀交擊。
  寇仲虎軀猛顫,橫移兩步,始能站定。
  傅君瑜則飄到船緣,倏又閃往寇仲右側,剎那間疾劈五劍。
  每一劍的落點,都似不以寇仲為目標,但總要迫得寇仲苦苦擋格,看得徐子陵大惑難解。
  傅君瑜忽然飛出一腳,靴尖往被殺得左支右絀的寇仲小腿叮去,極盡詭奇變化的能事。
  寇仲厲叱一聲,游魚似的從一個對手意想不到的角度移往傅君瑜右側,不但避過了她那狠絕的一腳,還反手一刀畫往傅君瑜的右脅。
  傅君瑜顯然大感意外,閃身避過來刀,一個旋身,到了寇仲後方。
  寇仲的井中月由脅下穿出,又迫得傅君瑜往外飄開。
  傅君瑜倏地移往徐子陵身前,揮手灑起數十點寒芒,朝他激射而至。
  徐子陵歎了一口氣,知她試過寇仲的實力後,生出害怕兩人聯手之心。又見自己沒有兵器,所以要先把自己收拾,才轉頭全力對付寇仲。
  寇仲大喝道:「這婆娘又辣又厲害,小陵千萬不要留手!」
  徐子陵早大鷹般斜衝而起,撮掌為刀,劈在對方劍網上。
  氣勁相擊。
  傅君瑜正駭然徐子陵既能空手應敵,又能於劍影芒光中尋到自己寶劍所在處,巧妙地化解了她的攻勢時,徐子陵落在她的後方,弓背向她撞去。
  如此打法,她聽也沒聽人說過。
  不過她已試出兩人的內勁雖是怪異無倫,比之她已臻第七重的九玄大法,仍要遜上兩籌,心叫你只是找死,竟亦以粉背往徐子陵迎去。
  「蓬!」
  徐子陵口噴鮮血,斷線風箏般朝反方向甩跌而去。
  寇仲早有準備,先一步搶到他前方,一手把他抱個正著。
  傅君瑜亦被徐子陵反震之力,弄得踉蹌往前跌撞三步,兼且絲絲真氣入侵體內,難受得差點要像徐子陵般吐血。
  不過她卻是不驚反喜,強壓下傷勢,旋身回轉,長劍閃電般射往徐子陵背部,望能一舉貫穿兩人身體,出手毫不留情。
  卻不知寇仲早把真氣及時輸入徐子陵體內,化解了他的傷勢,這時兩人驀然分開。
  寇仲暴喝一聲,井中月重劈敵刃。
  徐子陵亦攻出一拳,取的是她右肩。
  猝不及防下,傅君瑜嬌叱一聲,右手劍絞在寇仲長刀處,右邊則以掌封拳,同時硬接了兩人排山倒海式的攻勢。
  寇仲和徐子陵被震得左右跌開,傅君瑜卻噴出了一小口鮮血,騰身而起,先落到看臺處,再一個翻身,投往左岸,嬌叱傳來道:「異日必取你二人之命,就讓你們多活片刻吧!」
  寇仲和徐子陵剛穩身立定。
  「轟!」
  鹽船終撞上礁石林立的灘岸,震得兩人滾倒地上,狼狽不堪。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43

第三章 竹林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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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和寇仲蹲在岸旁的亂石堆處,呆望擱在礁石間作四十五度傾斜的鹽船,欲哭無淚。
  帆桅斷折,船底更被礁石尖利的邊鋒削開了一道大裂縫。
  縱有人能把鹽船從礁石上卸下來,也難以修補復航。
  他們出發時滿腔豪氣,豈料未到江都,便船毀人失蹤,打擊的沉重,可想而知。
  兩人均有點意興闌珊,懶得去把鹽搬下來。
  寇仲苦笑道:「出師未捷船先毀,這兆頭似不太好。」
  徐子陵歎了一口氣,道:「待天亮後,我們沿江搜尋過去,看看能否找到他們的屍體,再覓地安葬。」
  寇仲狠狠向空打了兩拳,怒哼道:「這婆娘枉她身為娘的師妹,心性胸懷比娘差遠了。不明白漢人有好壞之分,只懂喚我們作漢狗。」
  徐子陵道:「這也很難怪她,只要想想高麗的老百姓曾在楊廣軍隊的鐵蹄下吃了多少苦頭。唉!」
  寇仲冷冷道:「聽你的口氣,下趟遇上她時,縱有機會,你都會手下留情了。那段玉成他們豈非死得很冤枉嗎?」
  徐子陵苦笑道:「你道要殺她是那麼容易嗎?若單打獨鬥,我們仍是差她一截。這婆娘的輕功可真厲害。」
  寇仲頹然道:「你的內傷如何呢?」
  徐子陵答道:「我們的武功縱然還不行,但療傷之法卻或是天下無雙的,剛才還渾身疼痛,現在完全沒事了。」
  寇仲振起精神笑道:「小陵真了得,若不是你冒死弓背一擊,恐仍傷不了她。既傷不了她就即是我們要被打傷或打死,想起來確是驚險之極。」
  徐子陵皺眉思索道:「不過她的奕劍術真的非常玄奧,擊劍如下棋,戰場就是棋盤,不知那一招是『雙車奪士』,又那一招是『棄車保帥』呢?」
  寇仲笑道:「他們下的該是高麗棋,你少費精神吧!」
  徐子陵正容道:「只要是下棋,棋道與精神基本上都是一樣的,首先要看破對方的佈局,再定攻守進退之道。我們以前只懂見招拆招,兵來將擋,實不算上乘的武道之法。」
  寇仲正要答話,異響從下游傳來。傾神細聽,竟是段玉成他們四人熟悉的足音。
  兩人喜出望外,迎了上去,跟他們碰個正著,劫後餘生,自有一番歡喜。
  原來傅君瑜手下留情,擲他們落大江前先解了他們穴道,寇徐不由對她惡感大減。
  他們振作起來,把鹽從破船運到岸旁密林藏好,又把破船搗個稀爛,變成一堆木頭,順江流去。
  到天明時,江面平靜如常,便像從未發生過任何事。
         ※        ※         ※
  段玉成四人折騰整夜,力盡筋疲。
  寇仲遂命四人在密林中休息,順便看守鹽貨,他和徐子陵則到附近的城鎮去,看看可否購置得運貨用的騾車。
  兩人來到官道處,徐子陵道:「你精通天文地理,告訴我該往那個方向走。」寇仲胸有成竹地笑道:「早知你不會放過我。我們前天才離開常熟,又躲了一個白天,理該未過江陰。若山人所料無誤,往西走不出個把時辰,就可到達江陰了!哈哈!服未?」
  徐子陵哂道:「現在到了嗎?用你的腳走路吧!」
  兩人展開身法,果然不到一個時辰,江陰城出現在地平遠處。
  寇仲得意洋洋道:「跟著我是不會走冤枉路的,不知江陰城現在落在誰人手上呢?」
  徐子陵瞧著山坡下一隊朝江陰開去的騾馬隊,笑道:「追上去問個究竟不是行了嗎?」
  寇仲撞了他一記,嘻嘻哈哈奔下山去。
  徐子陵追在他身後,到快按近騾馬隊時,忽然馬隊喊叫連連,停了下來。
  其中五、六騎勒馬回頭,攔著他們,一名似是帶頭的老者喝道:「來者何人?」
  寇仲和徐子陵大感愕然,不知他們為何會擺出如臨大敵的緊張樣子。
  兩人只好停下來,寇仲抱拳道:「各位老哥萬勿誤會,我們兩兄弟只是想來探聽江陰的情況,看看該否入城吧了。」
  老者身旁的一名濃眉大眼的中年漢子點頭道:「看你們也不像鐵騎會的兇徒,究竟想探聽什麼消息呢?」
  寇仲恍然道:「原來老哥誤認我們是鐵騎會的人。」
  接著以手肘撞了徐子陵一記道:「鐵騎會的會主叫什麼,是否叫任『小』名?」
  以老者為首的幾名漢子都笑起來,知寇仲故意把『任少名』念歪了點,登時把雙方的距離拉近了。
  鐵騎會名列十幫八會之一,乃近數年才崛起江南的大幫會。幫主『青蛟』任少名,擅使流星錘,與鄱陽會會主新近自稱楚帝的林士宏並稱江南雙霸,乃江南武林舉足輕重的人物。
  據傳任少名除了曾因爭奪地盤而敗於宋閥天刀宋缺的手上外,從未遇過對手。由此可見他是何了得。
  老者笑道:「你這小子倒有點膽識,究竟是何派弟子?」
  寇仲扮出恭謹的樣子,肅容答道:「我兩兄弟傅仲、傅陵,乃竹花幫第七代弟子,言寬是我們的阿爺。」
  老者愕然道:「是否揚州的忠烈士言寬?」
  今回輪到寇徐兩人面面相覷。
  首先是老者竟然認識像言老大那樣微不足道的人物,其次是為何言老大竟成了忠烈士。
  先前曾發話的濃眉大漢忽地打出個只有竹花幫人才看得懂的手勢。
  寇仲和徐子陵忙以竹花幫的手語還禮。
  那六名漢子一齊掀開外袍,露出裡面襟頭竹花幫的標記。
  寇仲和徐子陵這才曉得遇上了竹花幫的『自己人』。
  但即管在揚州時,他們和言老大都屬竹花門的外圍人物,尚未夠道行及有資格在衣襟上繡上一根竹樹的正式低級幫徒的標誌,更不要說在這一刻了。
  寇仲尷尬道:「我兩兄弟三年前為了躲避官府,四處流浪,嘿!」
  大漢道:「我們明白的,言寬乃我幫第一位被那昏君害死的忠烈士,你們若不逃走,必性命不保。」
  老者臉帶懷疑道:「既是竹花幫弟子,為何見到老夫都不認得。」
  寇仲見他的標誌繡了八根風竹,知是堂主級的人物,心中一動道:「莫非是風竹堂堂主沈北昌沉爺?」拉著徐子陵忙施參見堂主之禮。
  老者一捋頷下長鬚,哈哈笑道:「果然是自己人。你們今趟是否聞得風聲,特來參與我幫的『竹林大會』。」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心忖又會這麼湊巧的?
  竹花幫乃組織嚴密的幫會。幫主之下,設有軍師一名,接著就是『風、晴、雨、露』四堂,統領下面的舵主、香主和眾幫徒。竹林大會是幫內最高的法會,除非在緊急的情況下,否則每三年舉行一次。
  寇仲向那濃眉大漢道:「我猜大爺必定是風竹堂副堂主駱奉大爺了!」
  駱奉對他們似頗有好感,道:「我們入城再說吧!」
  在路途中,寇徐兩人才弄清楚是什麼一回事。原來昏君被殺,揚州陷落李子通手上,竹花幫本定在丹陽推選新幫主,豈知江淮軍又攻入丹陽,軍師邵令周乘機率眾佔領江陰,勢力雖遠及不上李子通、沉法興等人,亦成了一股地方勢力。
  近年各方勢力都在拉擺他們,其中尤以佔據了江陰南面的無錫和西南方的晉陵的鐵騎會最是積極。
  鐵騎會主任少名更拉攏了晴竹堂、雨竹堂、露竹堂三堂堂主,屢次阻撓了幫主的推選,意圖把群龍無首的竹花幫歸並於鐵騎會旗下。
  今趟的竹林大會,就是軍師邵令周在沉北昌支持下商議對抗任少名和其它三堂叛徒的行動,並希望能在會上推選出新幫主。
  沉北昌等在來此途中,曾多番遭到鐵騎會偷襲,折損了近百人,所以才會這麼緊張。
  昔日兩人在揚州時,包括言老大在內,根本沒有人知道他們叫寇仲和徐子陵,只知他們叫小仲和小陵,當然更不知言寬是因他們的拖累被殺,還以為言寬是對抗昏君的烈士。只有寇徐才心知肚明言老大和烈士全沾不上邊兒。
  騾馬隊中有輛簾幕低垂的馬車,特別受到嚴密的保護。
  寇仲旁敲側擊想探悉車內人的身份,只換來副堂主駱奉的訓斥。
  入城後,兩人隨風竹堂入住城中心的風竹堂府第,趁沉北昌和駱奉去見軍師邵武周時,兩人也溜到街上去。
  寇仲笑道:「這邵武周果然是個人才,看他把江陰管治得多麼井井有條,外面怎麼混亂似都不關這裡的事。」
  徐子陵看著人來人往的熱鬧情景,同意道:「南方一向富足,加上江陰乃長江口連海的交通要塞,只要不破壞生產力,人民就可安居樂業。」
  寇仲和徐子陵已換上竹花幫最低層幫徒只繡有一根竹的幫服,這時見到五、六名正大聲交談的竹花幫徒迎面走來,忙打出問候的手語。
  那幾人見他們襟上繡的是風竹,冷哼連聲,毫不理會的去了。
  寇徐兩人為之愕然,這才曉得他們並不屬風竹堂的,且清楚四堂間鬥爭之烈。到了一間館子坐好後,夥計上前慇勤招待。
  待夥計走後,徐子陵皺眉道:「仲少好像忘了我們到這裡來是幹什麼的哩?」寇仲賠笑道:「若我胡亂砌詞,定會又被你怪我不夠老實,說倒底我們都算竹花幫的人,現在竹花幫面臨被兼併之厄,我們好應出點力相助吧!」
  徐子陵哂道:「你不過想代鐵騎會去兼併竹花幫罷了!」
  寇仲道:「這怎算得是同一回事,任少名乃黑道的大壞蛋,而我寇仲則是處處為人著想的好人。竹花幫落到我手上,只會是他們的福氣。一世人兩兄弟,你究竟肯不肯幫我?」
  這時夥計奉上麵食,卻不肯離開,恭敬道:「兩位是否風竹堂的爺們。」
  寇仲愕然道:「有什麼事?」
  夥計道:「凡風竹堂和邵軍師的人,我們都是免費招待的。大爺們至緊要不可讓任少名得逞啊!」這才憂心忡忡的走了。
  徐子陵呆了半晌,歎道:「好吧!」
  寇仲喜出望外,道:「今晚就會舉行竹林大會,我們到時再見機行事吧!」
  徐子陵想起段玉成四人,正要說話,有人呵呵笑道:「你這兩個小子竟然在這裡。」
  徐子陵和寇仲嚇了一跳,往入門處瞧去,赫然是升上了香主之位的桂錫良,兩人兒時的混混朋友。他旁邊還有另一個相熟的混混幸容,此子身材瘦削,手腳特長,頗有機謀。
  四人見面,自是非常高興,對桂錫良擺足香主的架子,兩人只覺親切有趣。
  幸容皺眉道:「你們何時變了風竹堂的人?」
  桂錫良懷疑道:「不是又偷人家的衣服來穿吧?」
  桂幸兩人襟頭繡的是竹花標誌,顯示他們是直屬幫主的人,現在既沒有幫主,自然是歸在軍師邵令周麾下了。
  幸容見寇仲背掛長刀,欣然道:「看你兩個容光煥發,又不知從那裡偷得兵器,該是混得不錯吧!」
  徐子陵語帶自嘲道:「何止不錯,簡直大大風光呢。仲少更曾和翟讓、杜伏威等握過手喝過酒,你說夠威風不?」
  幸容『啐啐』連聲,且滿臉鄙屑似在怪徐子陵瞎吹牛皮。
  寇仲伸手拍拍幸容的肩頭,笑道:「你羨慕不得那麼多的了。」
  幸容笑看撥開他的手,又歎了一口氣。
  桂錫良道:「別瞎吹了。念在一場手足分上,以後你們兩人就跟著我吧!今晚待邵軍師成了幫主,我才正式向他報上。」
  寇仲含糊應過,問道:「邵軍師定可當上幫主嗎?」
  幸容道:「若論聲望、身份、地位、武功,邵軍師在幫內確不作第二人想,只是情況卻非那麼簡單。」
  桂錫良以權威的語調發言道:「現在人人都想插一腳到我們的竹林大會裡,你們該知任少名那奸賊的行事吧,而任賊現時又和林士宏連成一氣,情勢很不樂觀呢。」
  幸容道:「好在邵軍師得到宋閥的支持,否則任少名和林士宏會更肆無忌憚了。」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個眼色,雙目亮起來道:「宋閥?他們派了什麼人來?」
  桂錫良皺眉道:「這種機密的事怎到你們探問。我們待會要回軍師府了,你們來不來?」
  寇仲扯著徐子陵站起來道:「當然要隨桂香主去見識見識。」
  幸容不滿道:「我們還未吃飽,你這麼快站起來幹嗎?」
  寇仲笑嘻嘻道:「我們卻吃飽了,就讓我們先到門外恭候兩位大哥。」
  剛踏出門外,剛才那群雨竹堂的青年漢子,擦身而入,還故意碰撞了兩人,充滿挑惹的味兒。
  兩人見慣場面,亦不予計較。
  到了門外,寇仲興奮地道:「今趟愈來愈好玩了。待會我們去和邵令周攀點交情,看看情況會是如何發展。」
  徐子陵皺眉道:「我卻覺得這事很麻煩,亦非我們該沾手和管得到的。」
  寇仲在他眼前揚起拳頭道:「在一般情況下,我們確難起什麼作用,只那兩個小子就不會服我們。但現在擺明誰的拳頭硬,誰就可話事,我們豈不是大有機會嗎?」
  徐子陵沒好氣的瞧了他兩眼,忽然館內傳來碗碟墮地破碎和吵罵的聲音。
  兩人呆了一呆,心想難道雨竹堂的人敢公然違反幫規,找桂幸兩人動手嗎?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44

第四章 狹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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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錫良和幸容兩人被迫在一角,後者左臂還受傷淌血,顯是落在下風。
  其它客人夥計都縮在靠廚房的一邊,人人臉現憤慨之色,卻是敢怒而不敢言。寇徐兩人剛跨入門檻,便給兩名守門的雨竹堂徒戟指喝道:「你這兩個小嘍囉給滾出去,這裡沒你們說話的餘地。」
  徐子陵見舊友受傷,冷哼一聲,迫上前去。
  劍光一閃,其中一人揮劍斬往他左肩。
  徐子陵尚未動手,寇仲飛出一腳。
  「砰!」
  那人給踢得長劍脫手,身子離地拋飛,重重掉在一張椅子上,登時一陣木碎折裂的聲音。
  館內人人動容。
  其它五名雨竹堂的人給寇仲這一招嚇寒了膽,退往一邊,反陷兩面受敵的劣勢中。
  桂錫良和幸容則不能置信地瞧著寇、徐兩人。
  寇仲抱拳道:「桂香主要下屬怎樣處置這幾個膽敢以下犯上的叛徒呢?」
  雨竹堂帶頭的健碩漢子喝道:「什麼以下犯上,我白榮乃雨竹堂香主,奉堂主羅賢之命請桂香主去說話,你兩個才是以下犯上。」
  桂錫良看著仍在地上掙扎爬不起來的敵人,沉聲道:「請我去說話要動刀子嗎?」
  寇仲指著白榮笑道:「這就是白香主不對了。這樣吧!我們就把他們縛了去請羅堂主評評理,看看誰對誰錯。」
  白榮使了個眼色,登時有兩人撲出,揮刀疾斬寇仲。
  徐子陵冷哼一聲,掩到寇仲前面,左右開弓,在兩柄刀斬下前,先一步打在兩人小腹處。
  那兩人給擊得倒跌在白榮身上,三人同時變作滾地葫蘆,狼狽不堪,剩下的幾個人噤若寒蟬,更不要說動手了。
  桂錫良與幸容則看呆了眼。大有士別三日,刮目相看的感慨。
  寇仲好整以暇地拍拍手道:「怎麼樣?要不要去大鬧雨竹堂,殺殺羅大堂主的威風。桂香主你若不去,就由我們兩個小嘍囉代勞。」
  桂錫良一聲不響,向幸容打個眼色,硬把寇徐扯到街上,道:「先回軍師府再說吧。」
  寇仲和徐小陵知他膽怯,只好苦笑以對。
         ※        ※         ※
  像江南大部分城巿那樣,河道組成了江陰城內外與四鄉農村聯繫的紐帶,亦是城巿佈局的骨架。
  臨河傍水的居民,粉牆照影,蠡窗映波,構成了充滿水鄉風光的清新畫面。一派水巷小橋多,春舡載綺羅的動人美景。
  軍師府的前身是江陰的都督府,位於巿內中心河道交匯處,正門有條跨河大橋通達,襯得整個軍師府的建築組群格外有氣勢。
  比較而言,南方比北方安靖,故江陰湧來了大批南逃的北方百姓,更呈現一片繁華的景象。
  亂世人心思治,老百姓不希望竹花幫有變化,這種心情是很容易理解的。
  即使徐子陵不願捲入這種權力與地盤的爭端中,亦感到該阻止像鐵騎會那種惡名遠播的強徒把竹花幫兼併過去。
  桂錫良領兩人過橋時,卻遇上麻煩。
  負責守衛的另一位香主麥雲飛乃軍師邵令周的首徒,生得頗為英俊軒昂、高傲自負,盯著寇、徐兩人道:「師傅有命令,由現在起,所有陌生人均不得進入軍師府。」
  桂錫良在寇仲兩人之前大失面子,偏又毫無辦法,盡最後努力道:「他兩個是當年在揚州壯烈犧牲的忠烈士言寬的門生,近年在江湖闖蕩,練得一身好武藝,剛才還把雨竹堂的白榮打得落花流水,所以我才希望能向邵軍師作推介。」
  麥雲飛帶點鄙屑地掃了兩人一眼,擺出這又如何的眼色,搖頭道:「那要過了今晚才行。」
  桂錫良無奈下把兩人拉到一旁道:「待我先自入府見邵軍師,待會再來接你們進府。」
  幸容恕哼道:「麥雲飛恃著自己是邵軍師的大弟子,又得邵蘭芳的鍾情,一向作威作福,特別排擠我們這批跟隨幫主的舊人。遲早我們要使他栽個大觔斗。」
  桂錫良倒有自知之明,知道鬥不過麥雲飛,扯了幸容一把道:「不要說廢話了,進去再說,你兩人記緊在這裡等我們。」
  兩人去後,寇仲和徐子陵避到橋端一旁沿河建成的石岸,像以前過小混混生涯時吊兒郎當的面河坐下。
  寇仲瞧瞧守在橋頭的麥雲飛,笑道:「錫良這混蛋的運道似乎不太好,本有機會飛黃騰達,幫主偏又給昏君宰了。現在更遇上這個處處與他作對的麥雲飛,連帶兩個人入府都給阻頭阻勢,這種香主還當來作什麼?」
  旋又興奮地道:「邵蘭芳乃我們竹花幫著名的美人兒,不若我們來個橫刀奪愛,好氣死麥雲飛。」
  徐子陵沒好氣道:「若你為這個原因去勾引人家的愛侶,我絕不會容許。」
  寇仲摟著他肩頭賠笑道:「我只是說著玩兒吧!小陵何必那麼認真。」
  隨又岔開話題道:「錫良身位香主,又是先幫主的關門弟子,地位不低;兼且還有一群先幫主的直屬手下支持,你說有沒有機會作新幫主呢?否則該不會令麥雲飛故意擠壓他。」
  徐子陵這時正兩手反撐身後,仰直身體享受午後的陽光,聞言一呆道:「錫良的道行太淺,怎有資格當幫主。不要扯東道西了,你自己想當幫主才真呢!」
  寇仲搖頭道:「我真的沒有此心,亦行不通。現在李密勢盛,若我成了竹花幫的龍頭,竹花幫可能不到幾天就完了。但若錫良成了新幫主,他便只有倚靠我們來支持他,那和我當上幫主沒有什麼分別。」
  徐子陵苦笑道:「你若想錫良當幫主,恐怕要先把幫裡現有的什麼軍師堂主一股腦兒殺個清光才行,你有那麼厲害嗎?」
  寇仲瞧著腳下平靜的河水,沉吟道:「這事確有點困難,卻非絕不可能,最重要是錫良乃先幫主的弟子。他這人本來很有膽色,不過可能近來慣於被人欺壓,才會失去信心。唔!」
  徐子陵低聲道:「那麥雲飛又來了!」
  寇仲別頭看去,見那麥雲飛正領著四名手下離開橋頭,沿石岸朝他們走來,便笑道:「該否為錫良出一口氣呢?」
  徐子陵未及回苔,麥雲飛隔遠喝道:「你這兩個小子,這樣子在軍師府前又坐又臥,成何體統,立即給我滾回所屬堂口去。」
  徐子陵毫無反應,還閉目享受他的日光浴,寇仲則瞇眼瞧著他道:「麥香主你是否聾了耳朵,聽不到桂香主吩咐我們在這裡等他嗎?你自己滾回去站崗好了。」麥雲飛勃然色變,後面的四個走狗手下撲了過來,把兩人逼在河邊,聲勢洶洶。
  寇仲笑道:「怎麼?想動手嗎?」
  麥雲飛氣得俊臉發青,陰側側道:「給我站起來!」
  寇仲好整以暇道:「你既非幫主,又非我們的阿爺,憑什麼對我們呼呼喝喝!」
  麥雲飛按捺不住,喝道:「擲他們下河!」
  四人正要動手,徐子陵往後臥倒,兩手閃電探出,抓緊後面兩人足踝。
  接著在麥雲飛等駭然大驚下,徐子陵也不知使了什麼手法,把兩人摔得越過頭頂,『撲通』一聲掉進河水裡,掙扎著爬往對岸。
  喝喊連聲中,本是守在橋頭的十多名竹花幫弟子全趕了過來。
  「鏘!」
  麥雲飛和另兩個手下拔出長劍,卻又往後退開,顯然要待各人趕到才敢動強。寇仲哈哈大笑,彈了起來,長刀離鞘而出,往麥雲飛劈去。
  麥雲飛橫劍擋格。
  「噹!」
  寇仲的井中月回到鞘去。
  麥雲飛則蹌踉跌退五步,才能站穩,臉色變得難看之極。
  這時他的援兵已至,擁在他身後,卻沒有人敢上前動手。
  徐子陵亦跳起身來,指著對橋的方向道:「有人來了,你們正事不理,只管欺壓自己人,是否有虧職守呢?」
  麥雲飛這時才回過氣來,強壓下給寇仲刀勁弄得翻騰不休的血氣,與手下們轉頭瞧去,果然見到一隊十多騎,正沿街向橋頭馳至。
  狠狠瞧了兩人一眼,道:「遲些再和你們算賬。」這才領手下趕回橋上去。
  寇仲和徐子陵相視而笑。
  前者搖頭歎道:「世上為何總有這麼多愛作威作福的人呢?」
  蹄聲由遠而近。
  兩人愕然望去。
  只見騎隊中分出一騎,朝他們馳至,馬上坐的赫然是美麗剛健的宋家小姐宋玉致。
  這別具風格的美女勒馬停定,倨傲而又冷冷地由頭到尾打量了他們幾遍,目光最後落在他們襟頭的風竹標誌上,才蹙起黛眉道:「你兩個混小子為何忽然當起了竹花幫的單竹弟子,是否圖謀不軌。」
  其它人雖沒有走過來,但注意力全集中到這裡。
  寇仲微微一笑道:「來!讓我介紹,這位是宋玉致大小姐。」
  又摟著徐子陵肩頭道:「我的兄弟徐子陵,長得夠英俊吧!」
  宋玉致見他答非所問,又調侃自己,玉臉一沉,故作不屑地瞥了徐子陵一眼,接著露出一閃即逝的奇異神色,才嬌哼道:「看在你們尚未有什麼惡行,立即給我離城,否則我只要一句說話,你們休想有命離開。」
  寇仲猛拍額頭道:「小弟差點忘了我兄弟的人頭非常值錢,宋小姐即管大叫大嚷吧!看看我們在被殺前可拉多少人陪葬?」
  宋玉致出奇地沒有動氣,瞪了他好半晌,忽轉向徐子陵道:「勸你的兄弟和你一起走吧!若給人知曉你們在這裡,會令你們有天大麻煩的。」
  徐子陵一向對高門大閥的驕貴女兒沒什麼好感,覺得她們天生看不起一般的男兒漢,淡淡答道:「我們根本不怕任何人,否則就不會在這裡與宋小姐說話了。」宋玉致歎道:「你們雖闖出點名堂,但比起李密仍差遠了,好好想一想吧!」
  寇仲奇道:「宋小姐是否看上了我這英俊的兄弟,為何對他這麼和顏悅色,而對我卻聲色俱厲。說到底,我和你的感情該深厚點才對。」
  宋玉致終按捺不住,怒道:「閉嘴!」
  寇仲嘻嘻一笑,扯著徐子陵就要離開。
  宋玉致嬌叱道:「給我站著。」
  已有三、四騎本是旁觀的往他們馳來。
  寇仲放開徐子陵,倏地立定,手按刀柄,整個人挺得筆直,虎目射出深不可測的精芒,臉容變得冷酷無比,渾身散發懾人的強大氣勢。
  宋玉致在這剎那間感到寇仲變成了個她完全不認識的人,再非昔日那嘻嘻哈哈的小子,而是可在任何風暴之前屹立不倒,更不會對任何人害怕的英雄豪傑。
  接著寇仲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啞然失笑,露出個陽光般燦爛的笑容,搖頭歎道:「都是不行!對著宋小姐我寇仲怎都狠不了心。」言罷哈哈一笑,拉著徐子陵逕自走了。
  宋玉致給他戲劇性的變化和充滿青年男子魅力的語調神態逗得心亂如麻,竟忘了阻截。
         ※        ※         ※
  寇仲和徐子陵在一條僻靜的小巷挨牆坐下,就像回復了以前在揚州胡混時的光景。
  徐子陵微微笑道:「仲少是否想以她來代替李秀寧呢?」
  寇仲露出回味的笑意,伸了個懶腰,悠然道:「兒女私情,只會增加精神上的負擔,我不介意找個美人兒來調劑一下,但卻絕不會動情。正事要緊,其它都要擺在一旁。逗逗這高傲的宋家小姐可以,若要勞煩我寇仲去討好她,奉承她,卻是休想。明白嗎?」
  徐子陵道:「但現在該怎辦呢?」
  寇仲道:「一是立即離開,一是待至今晚大鬧他娘的一場。你怎麼說?」
  徐子陵聳聳肩道:「我建議的你定不同意。照我的想法竹花幫的事我們既管不了亦沒有那心力。何況段玉成他們仍在等候我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們的煩惱還不夠多嗎?」
  寇仲嘻嘻笑道:「不要對我有那麼多偏見好嗎?我寇仲什麼時候敢不尊重你陵少的說話。就如你所言,我們偷了騾車就走,兩輛都怕夠了吧!」
  徐子陵疑惑道:「那裡有騾車偷?」
  寇仲笑道:「當然是到風竹堂去偷,他們那麼多騾子騾車,借兩輛給我們該沒有問題,隨便找個借口,就可把騾車騙上手,這可包在我身上。」
  徐子陵不悅道:「沉北昌和駱奉對我們這麼好,怎可以怨報德?」
  寇仲點頭道:「都是你說得對,那就不如到雨竹堂去看看,橫豎已結下樑子,差不在再多一項。」
  徐子陵登時明白過來,苦笑道:「你這天殺的混蛋,兜來兜去,最後都是要去鬧事,然後看看有沒有渾水摸魚的機會。」
  寇仲大笑道:「知我者莫若你。」
  硬把徐子陵扯將起來,壓低聲音道:「雨竹堂堂主羅賢剛才派那白榮來帶錫良到雨竹堂去,必有圖謀,待我們去看看是什麼一回事。嘿!你總不能不關心錫良和幸容的兩條小命吧!」
  徐子陵道:「你知雨竹堂在那裡嗎?」
  寇仲得意道:「聖人不是有句什麼『不恥下問』的嗎?莫要推三推四了,快來吧!」
  徐子陵自知他不過,無奈下隨他去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45

第五章 探囊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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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來到雨竹堂府第的大門外,把門的十多名大漢見他們是風竹堂的人,都露出敵視的神色,但卻沒有人將他們放在心上。皆因把門的雨竹堂弟子,最低級那個都要比兩人多出一根竹來。
  竹枝定身份。
  幫主是十根竹,軍師九根,接下來是堂主、副堂主、舵主、香主,竹數逐級遞減。
  以前兩人隨言寬混時,半根竹都欠奉,現在可算無端端升級了。
  兩人並肩朝大門走去。
  有人喝道:「風竹堂的小子,給老子們站著。」
  「鏘!」
  寇仲拔出井中月。
  徐子陵一把將他扯著,駭然道:「為何動刀子?」
  寇仲雙目閃過森冷的寒芒,語氣更是平靜得教人心寒,淡淡道:「不宰掉這些叛幫的小子,錫良如何坐上幫主之位。」
  徐子陵一震鬆手。十多名把門的大漢亮出兵刃,殺將過來。
  慘叫痛哼聲立時不絕於耳,寇仲游魚般在眾漢間穿插來回,中刀者無不濺血倒地,竟無一合之將。
  寇仲跨進院牆外門時,後面倒滿了一地的敵人,傷得雖重,卻沒人有性命之虞,又或殘肢斷體之災,可見他下手極有分寸。
  徐子陵呆看著他時,寇仲回頭聳肩道:「不是這樣,誰會怕你?來吧!我的陵少爺!」
         ※        ※         ※
  寇仲和徐子陵一先一後,殺進雨竹堂去,擋者披靡,擁上來攔阻的弟子,都給他們打得落花流水,狼奔鼠竄。
  兩人出道日子雖淺,但已是身經百戰,連千軍萬馬的惡戰場面都難不倒他們,何況現在是驟攻雨竹堂的無備。
  由堂階直至殺入大堂,才遇上高手。
  「叮叮叮!」
  三下清響,寇仲一步不移,連擋三槍,長笑道:「可是雨竹堂副堂主包百有?」
  來人尚未及答話,給寇仲飛起一腳,正中小腹,拋飛墮地,口噴鮮血,再爬不起來。
  徐子陵則左右開弓,連續轟飛了四名撲上來副香主級的竹花幫徒。
  「住手!」
  包百有給人扶了起來,百多人潮水般退到大堂的一端去。
  十多個形相各異的漢子排眾而出,來到寇徐兩人前方。
  只看其襟頭標誌,便知除風竹堂外,其它晴竹堂、雨竹堂和露竹堂的正副堂主均聚集此處。
  晴竹堂堂主左丘弼最是易認,個子比一般人矮小,卻是粗壯如牛,眉毛拱起,臉是凹陷下去的,肩膀挺寬得不合比例,頗似個縮細了的巨人。
  這時他雙目殺機大盛,跨前一步,戟指怒喝道:「來者何人,竟敢在我竹花幫的地頭撒野?」
  寇仲面對眾多竹花幫有頭有臉的高手,卻是夷然不懼,哈哈一笑道:「勾結外人,妄想斷送我幫基業的叛徒,有何資格和我兩個揚州忠烈士言寬的門生說話。」雖是在這種劍拔弩張,動輒生死相見的形勢下,徐子陵仍生出要捧腹大笑一場的感覺。寇仲的長處之一,就是能把任何荒謬的事以理直氣壯的神氣說出來。
  雨竹堂的堂主羅賢大喝道:「管你們是誰,今天教爾等有命來此,沒命離開。」
  刀光一閃,一名瘦漢斜衝而出,挽起數朵刀花,從左側疾襲寇仲。
  寇仲看都不看,似是隨手揮刀,「噹!」的一聲,把那人連人帶刀劈得蹌踉跌退,僕到人叢內。
  大堂驀地靜了下來。
  寇仲還刀入鞘,其神情氣度,比之當日跋鋒寒闖進王通的府第亦不遑多讓。
  露竹堂堂主童長風冷哼一聲道:「確有幾分本錢,先給本堂主報上名來。」
  原來剛才偷襲者乃露竹堂的副堂主顏和,童長風深悉其功力深淺,見寇仲將他逼退時那種舉重若輕的神態,自知萬萬做不到,故此說話才客氣起來。
  寇仲仰天大笑道:「本人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寇仲是也,他就是徐子陵,聽清楚了沒有?」
  左丘弼等人人面面相覷,無不色變。
  要知寇仲和徐子陵在過去幾年,因著『楊公寶庫』的關係,加上連杜伏威、宇文閥、獨孤閥、李密等都拿他們兩個沒法,聲威之盛,實是一時無兩。
  到最近更轉戰沿海一帶,大破沉法興和海沙幫的聯軍,此事天下皆知,更把他們推上一流高手的位置。
  所以知道兩人正是寇仲和徐子陵,無不動容。
  左丘弼終是江湖老手,肅容道:「英雄出少年,我幫對兩位一向心生敬重,為何今天卻要欺上門來?」
  徐子陵踏前一步,冷然道:「我們確是忠烈士言寬的門生,此事桂錫良香主可以作證,所以竹花幫的事我們絕對有資格去管,亦不能不管。」
  寇仲豪情萬丈道:「鐵騎會的任少名何在?識相的就立刻出來,讓我們立即把他的頭割下來為先幫主祭旗。你們如若仍存叛幫之心,今天休想活著離開此地。」左丘弼色變道:「這是欺人太甚,上!」
  眾人紛紛掣出兵器。
  徐子陵心中暗歎,知寇仲下了決心把桂錫良捧上幫主之位,再通過他去控制竹花幫,擴展自己的勢力。故此才硬逼對方動手,重重打擊與任少名勾結的勢力。
  寇仲猛退到徐子陵旁,迅快地道:「各殺一名堂主後,我們立即溜走。殺不成更要走,聽我暗號。」
  這時難道還可以選擇嗎?
  徐子陵點頭答應。
  兩支長矛,三劍一刀,由不同角度向兩人攻至。
  寇仲暴喝一聲,身子晃了幾晃,不知如何已移入以左丘弼為首的一群睛竹堂幫眾內,刀芒翻捲,登時有兩人中刀倒地。
  徐子陵則騰空而起,到了雨竹堂堂主羅賢的頭頂處,雙掌下壓,強大的氣勁,逼得羅賢身旁的人全避往四周,偏是孤零零的留下了羅賢一人面對他的攻擊。
  無論寇仲和徐子陵多麼厲害,亦沒有搏殺其中不乏好手的百多名竹花幫眾的能力。且纏鬥下來,更不利眾寡懸殊下人少的一方。所以兩人打定主意,要以迅雷萬鈞之勢,趁自己仍在最佳狀態時,各自擊殺一位堂主。那時剩下的一個堂主便孤掌難鳴,不立刻逃走就是大笨蛋了。
  寇仲這時閃到左丘弼身前,連斬十刀,忽然間,左丘弼始發覺身旁的人全給劈得跌往四周,恰恰阻截了其它想擁上來援手的自己人。
  「蓬!」
  徐子陵和連長劍都不及取用的羅賢四掌硬拚了一記。
  羅賢雙手屈曲少許,似乎在勁力上遜了徐子陵一籌,實際上該是平分秋色,皆因徐子陵凌空下壓,佔了很大的便宜。
  羅賢心中大喜,以為徐子陵技止此矣,暗忖只要擋得他一陣,不愁其它人不趕上來把他亂刀分屍。
  就在此時,千絲萬縷的灼熱氣勁,透掌而入,穿透他的真氣,無孔不入地鑽進了他的氣脈去。
  羅賢魂飛魄散時,雙手所受的壓力又消失得無影無蹤,胸口卻連績兩下劇痛,耳中聽到骨碎的聲音。
  他最後的知覺就是知道徐子陵的雙膝先後頂在他胸口處。
  左丘弼的功夫比羅賢要高明,掣起兩枝短銅棍,硬擋寇仲三刀。
  「噹!噹!當!」
  左丘弼怒叱一聲,雙棍平胸推出,疾戳寇仲胸口,豈知明明要擊中敵人時,發覺竟是擊在空處。
  背後刀風割體。
  左丘弼回身招架,駭然發覺後面亦是空無敵影。
  「堂主小心!」
  左丘弼後腰劇痛,一股寒氣從刀鋒侵入,登時身若冰結,動彈不得。
  寇仲由左丘弼右腰抽回長刀,順手掃開了趕來拚命的三個敵人,長嘯一聲,拔身而起。
  「砰!」
  徐子陵早先一步撞破瓦頂,沖飛而起,接著寇仲亦由同一洞口穿飛出來,緊追去了。
  在兩人的武功和戰略下,近乎不可能的事終給他們做到了。
         ※        ※         ※
  寇仲和徐子陵旋風般衝上通往軍師府的大石橋,麥雲飛等把關弟子慌忙喝止。兩人懶得解釋,拳腳齊施,所到處,人仰馬翻,紛紛給他們狂風掃落葉般轟到河水裡,狼狽不堪。其中只麥雲飛還似點樣子,多擋了寇仲兩招,最後給旁邊不耐煩的徐子陵側踢一腳,將他送入河內。
  他們勢如破竹的衝入大堂時,堂內正在議事的軍師邵令周、風竹堂正副堂主沉北昌和駱奉、宋玉致等都愕然朝他們瞧來。
  邵令週身材修長,個子很高,清秀的臉龐留了五縷長鬚,年紀在四十許間,頗有修行之士的道骨仙風姿態。
  他見兩人硬闖入來,兩眼亮起精芒,冷喝道:「何方狂徒,竟敢到我府搗亂?」
  這時大堂靠北的一端擺開了兩排太師椅,宋玉致居於東排上首,顯示竹花幫對代表宋閥的來賓的尊敬,接著的三個看來都是宋閥的高手。
  西排上首坐的卻是位千嬌百媚的艷麗女子,且是寇仲和徐子陵以前在揚州最愛隔遠偷窺的當紅的名妓,天仙樓的玉玲姑娘。
  竹花幫前幫主殷開山就是因不肯把她獻給楊廣,被他下令處死的。
  兩人此時自是明白過來,皆因玉玲成了殷開山的女人,所以殷開山才冒死把她送離揚州。
  玉玲下方依次是邵令周、沉北昌和駱奉。
  太師椅後各站了十多名竹花幫和宋閥門中身份較低的人。
  玉玲身後站的正是桂錫良和辛容兩個小子,此時他們都瞪大眼睛瞧著寇徐這兩個他們的兒時夥伴,不知該如何維護他們。
  宋玉致插入道:「邵軍師請息怒,這兩人大有來歷,且讓他們進來說話吧!」邵令周立時喝道:「讓他們進來!」
  寇仲和徐子陵跨前幾步,前者哈哈笑道:「我們是來談一宗交易,憑我兩兄弟剛殺了左丘弼和羅賢,怕該都有說話的資格吧!」
  除宋玉致外,其它人聞言無不動容。
  風竹堂堂主沉北昌沉聲道:「竟連老夫都看走了眼,你兩人究竟是誰?」
  一把溫柔好聽的聲音自玉玲的香唇響起道:「這兩人一叫小仲,一叫小陵,長得這麼高了,妾身差點認不出來。」
  頓了頓續道:「他們當年是揚州忠烈士言寬手下的小嘍囉,最愛來偷看妾身,有趟給妾身的人拿著,還是妾身見他們相格非凡,命人把他們放了的。」
  寇仲和徐子陵見玉玲仍記得他們,既感榮幸又大是尷尬,因這始終非是光采的事。
  駱奉釋然道:「算你們吧!並沒有真的說謊。」
  寇仲向玉玲苦笑道:「玉玲姐不用把我們的過去說得這麼詳細吧?」
  玉玲掩嘴嬌笑道:「仍是以前那個賴皮樣子。」
  這番對答立時把緊張的氣氛緩和下來。
  邵令周皺眉道:「既是自己人,又練得一身好武功,我們高興還來不及,為何要動手硬闖?」
  徐子陵施禮道:「桂香主曾引領我兄弟二人來謁見邵軍師,卻給麥香主阻於橋外,現在情勢急迫,惟有硬闖,請邵軍師見諒。」
  他那種儒雅溫文的氣度,立時得到邵令周的好感,點頭贊同道:「錫良!是否真有此事?」
  桂錫良忙道:「確有此事。」
  寇仲插入道:「假若邵軍師立起幫中精銳,該仍夠時間把以露竹堂童長風為首的叛黨截著,一舉殲之,那我幫將可避免四分五裂之局。」
  邵令周、沉北昌、駱奉等為之一震,顯是為寇仲的提議而動心。
  宋玉致則與坐在她下首的表叔宋爽交換了個眼色,同時體會到寇仲果敢狠辣、斬草除根的作風。
  只是略顯一番手段,整個局面的主動權立即落到寇仲手內去,確是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人物。
  邵令週身後的舵主葉並臣發言道:「事關重大,怎知你兩人不是敵方派來誘我們入陷阱的奸細呢。」
  宋玉致白了寇仲一眼,道:「這人雖愛胡言亂語,但卻絕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說謊,更不是可被人收買的人。對嗎?寇仲寇英雄?」
  眾人大吃一驚,才知眼前這小仲、小陵,竟是頭上分別有『蒲山公令』和『東溟檄』兩道追殺令,名震江湖的寇仲和徐子陵。
  桂錫良和幸容的驚訝,更是不用說的了。
  沈北昌霍地起立,奮然道:「區區一個童長風,還不放在老夫眼內,此事就交由老夫辦吧!」
  邵令周由懷中掏出『竹花令』,揚手投往沉北昌,後者一把接著,領手下匆匆去了。
  宋玉致打個手勢,居於宋爽下的兩位宋閥高手,亦緊追而去。
  大堂靜了下來。
  寇仲微微一笑道:「多謝宋小姐出言擔保,我可否和小姐單獨說兩句話呢?」宋玉致不屑地道:「事無不可對人言,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好了。」
  宋爽心中暗奇,這美麗的表侄女雖性情剛強,但少有用這種態度與人針鋒相對的。且在宋閥的立場,寇仲和徐子陵都被列入要爭取的人的名單之內,忙打圓場道:「本人宋爽,寇徐兩位兄弟,先到這邊來坐下再說。」
  邵令周亦實時吩咐弟子奉茶,非常客氣。
  寇仲裝出個被氣結了的表情,苦笑道:「既然宋小姐不賞臉,那小弟可否單獨和邵軍師一談呢?」
  邵令周大感尷尬,望向宋玉致這大靠山宋閥的美麗代表。
  宋玉致忍不住狠狠瞪了這軒昂野逸的青年男子一眼,不悅道:「有什麼事這麼鬼鬼祟祟的,若是有關竹花幫的事,當然應該一起商量。」
  徐子陵淡淡道:「如此談不下來,我們兄弟立即離開,只求邵軍師贈騾車四輛,就不勝感激。」
  宋爽見說僵了,向宋玉致打了個眼色,站起來道:「大家有話好說,寇兄弟不若作少許透露,讓玉致考慮該否單獨和你說話好嗎?」
  寇仲若無其事道:「沒什麼,我只是誤以為宋小姐對『楊公寶庫』仍有興趣,誰知全沒有這回事,實在沒什麼好談的了!」
  堂內各人全體動容。
  宋玉致氣鼓鼓的站起來,朝內進走去,冷冷道:「滾著來吧!」
  寇仲哈哈一笑,向徐子陵使個眼色,追著去了。
  眾人心中都升起奇異的感覺,隱隱感到宋玉致對寇仲特別不客氣,實是因為對他『另眼相看』。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45

第六章 情挑貴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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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玉致領寇仲穿過貫連大堂和後廳的長廊,再左轉步入西面的大偏廳,剛想在廳心那組酸枝椅坐下,寇仲已先一步把太師椅由圓桌處拉開少許,故作恭謹道:「宋大小姐請坐!」
  宋玉致沒好氣的白他一眼,坐了下來,緊繃俏臉道:「說吧!」
  寇仲左手握著椅子扶手,另一手按在高椅背處,俯頭把嘴巴湊到宋玉致晶瑩如玉、髮香飄送的小耳旁,讚歎道:「真香!」還大力以鼻子索了兩口,一副登徒浪子的格局。
  宋玉致一副勉強忍受的表情,蹙起黛眉道:「你離開點可以嗎?」
  寇仲哈哈一笑,倏地挺直虎軀,到了圓桌的另一邊,大馬關刀的坐了下來,雙目神光電射,深深的凝望宋玉致明亮的美眸。旋又再歎道:「真好看!」
  宋玉致不悅道:「你又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寇仲露出燦爛的笑容,雪白整齊的牙齒閃閃生耀,又正容道:「能得我寇仲讚賞的美麗女子,絕對不多,而宋小姐卻是排在頭位的一個。剛才小弟從後細意欣賞宋小姐優美的背影和動人的步姿,已心神皆醉,自問這一世都忘不了。」
  宋玉致一邊奇怪自己怎會讓這小子在毫無攔阻下把這番輕薄話說出來,更奇怪自己生不出絲毫怒氣,一邊避開他灼熱得可燒透她芳心的眼神,一邊垂下目光道:「若你盡說這種輕薄話兒,我就不再和你談了。」
  寇仲哈哈笑道:「男女相悅,乃人倫大統,只要真心誠意,何有輕浮可言?」宋玉致歎了一口氣,迎上他的眼神,搖頭道:「寇仲你不用向我宋玉致施手段了,那根本是沒用的。首先我絕不會歡喜上你,而且我根本不相信你這種只會口花花逗我們女兒家的人,第三……」
  寇仲微笑道:「是否你爹早給你訂了親事,有了未來夫家?」
  宋玉致嬌軀微顫,垂下螓首,點頭道:「你猜到就好了!」
  寇仲暗忖怎會猜不到呢。
  像宋家這種高門大閥,特別是閥主天刀宋缺的愛女,婚嫁都被嚴格限制,講的是門當戶對,男的還可憑自己的喜惡私自納妾,但女的卻沒有這種自由,只能依家族的安排,配與指定的人。
  寇仲瀟灑地一聳肩胛,淡然道:「高攀不起是一回事,甚至小姐如何討厭我亦是另一回事。但我這人心裡有什麼話,就必須說出來才舒服。」
  又歎了一口氣,瞧往窗外陽光燦爛的亭園,搖頭苦笑道:「自上趟在滎陽沉落雁宅外那道小巷和小姐有過摟摟抱抱的肌膚之親後,我……」
  宋玉致大窘地打斷他道:「不准你提那件事,以後更不准你和別人提起,特別是徐子陵。」
  寇仲笑嘻嘻道:「對不起,我早忍不住對他說了,不說出來會蹩死我的,哈哈!」
  宋玉致大嗔道:「你這人永遠都不會正經的,分明是在逗弄人家,我最討厭就是你這種人。」
  寇仲攤手道:「小姐放心!我寇仲怎都有點自知之明,清楚小姐不會看上我這出身寒微的人。現在小姐肯聽我吐露心事,寇仲已感激不淺,以後都不會再說了!」
  宋玉致苦惱地搖了搖頭,狠狠橫了他一眼,既恨他滿口輕薄,又怕他從此無情,矛盾得要命。
  自少以來,她心中理想的對象,都是出身高貴,博學多才,溫文爾雅的俊俏郎君。跟前此子卻是渾身野性,一副專勾引良家婦女的浪子格局,理該是她最憎厭的人,但偏偏卻予她前所未有的沖激,暗下裡竟希望他繼續說下去。
  這並非說自己真愛上了他,而是那種刺激,竟可使她忘了正事,願意與他胡扯下去。
  寇仲舒服悠閒地攤在椅子裡,伸了個懶腰,柔聲道:「今趟別後,我們不知是否還有重逢的一天,但我卻知道這一生都休想把玉致你宜喜宜嗔的神態忘記。」
  宋玉致微怒道:「不准喚我的名字,我和你仍未到這種關係。」
  寇仲含笑瞧著她道:「好吧!我尊重宋小姐的意見,現在讓我們來談一宗有關竹花幫的交易吧!」
  宋玉致強壓下那突如其來的失落感覺,板起俏臉道:「你最好不要插手到我宋家和竹花幫的事情裡,我宋家更不會和你作任何交易。」
  寇仲長身而起,毫不介意地微笑道:「那就談判破裂,我和你宋家日後是敵是友,由老天爺決定好了。」
  轉身欲去,宋玉致憤然起立嬌喝道:「寇仲,你給我站著。」
  寇仲就那樣倒退來到宋玉致身後,湊到她充滿剛健美態的俏臉旁,熱呼呼的呼吸輕輕觸著她毫無瑕疵的臉肌,柔聲道:「宋小姐有何賜教!」
  宋玉致的呼吸急促起來,起伏有致的酥胸現出前所未有的波動,倏地轉身,玉掌閃電抵在寇仲寬敞的胸膛上,狠聲道:「我要殺了你。」
  寇仲張開雙手,笑容滿臉道:「下手吧!」
  宋玉致俏臉忽明忽暗,秀眸先泛起深重的殺機,旋又為更複雜的神色替代。
  由玉掌傳來寇仲每一下心臟的躍動,都帶給她無與倫比的震撼。
  轉瞬間她回復冷靜,送出一股勁道,把寇仲推得往後連退三步,方道「你究竟想怎樣?」
  寇仲露出個大有深意的笑容,轉身步至一扇大窗前,傲立如山的朝外望去,負手道:「亂世出豪雄,想你宋家之祖建立宋閥前,還不是像我寇仲般一無所有。在這急劇轉變的大時代裡,任何人都可成為公侯將相,至乎一統天下的帝王。」
  宋玉致感受著寇仲語調中那種豪情壯氣,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寇仲深吸了一口氣道:「假設我殺死『青蛟』任少名,小姐可以什麼作回報呢?」
  宋玉致愕然半晌,離座移到他身後五尺許處,搖頭歎道:「你若不是過分高估自己,就是太低估任少名,你以為任少名是左丘弼、羅賢之流嗎?在江南,任少名與林士宏齊名,除我爹外,誰敢自認勝得過他。先不說鐵騎會人強馬壯,只是他手下惡憎、艷尼兩大高手,無不是獨當一面的高手,恐已教你們窮於應付了。」
  又苦笑道:「何況現在江湖上人人欲得你們而甘心,你兩人現在寸步難行,還有時間理別的閒事嗎?」
  寇仲冷哼道:「日後的事實會證明我寇仲今天所說的話。現在我只想請問宋小姐,假若我殺死你們宋閥這眼中釘,你宋閥可肯支持先幫主的愛徒桂錫良繼承幫主之位?」
  宋玉致一呆道:「你的野心很大。」
  寇仲傲然道:「沒有野心,怎能成大事。只要宋小姐肯把任少名的行止蹤跡提供給我,我寇仲何保證他小命難保。」
  宋玉致忍不住踏前兩步,來到他左側,細看他充盈男性魅力的側面輪廓的線條,沉聲道:「若你知道我們曾三次派死士刺殺任少名,都落得全軍覆減的厄運,或者會重新再考慮這種近乎自殺的計劃。」
  寇仲旋風般轉過身來,與只比他矮上寸許的宋玉致臉臉相對,在雙方不足三寸的近距下虎目生輝,以充滿強大信心和鬥志的語調道:「能成非常之業者,必須先成非常之事,我們兩兄弟欠的是一場轟動武林的大戰,這缺憾就由任少名開始。就算你不肯交易,此事亦勢在必行。而且我們縱不下手,任少名肯放過我們嗎?」
  宋玉致茫然之色一閃即逝,美目異彩漣漣,與寇仲的眼神緊鎖在一起,沉聲道:「我們雖對竹花幫有很大的影響力,但卻未必定能左右幫主的人選。」
  寇仲道:「不要騙我了,今天失去了宋閥的支持,明天竹花幫就要瓦解。我殺任少名,你們捧桂錫良當幫主。目下第一件事,就是先把竹林大會延期,在這段時間內,就要靠你們做工夫了。」
  宋玉致苦惱道:「你這人又霸道又愛強人所難。」
  寇仲深深瞧了她好一會後,道:「我要走了,宋小姐想想吧!什麼時候宋小姐把任少名的消息送到我處,我們就進行交易。」
  宋玉致完全回復了冷靜,一點不讓地在雙方氣息可聞的近距回望他道:「你不是還有『楊公寶庫』的事要告訴我嗎?」
  寇仲微笑道:「請告訴令尊,假若他肯把愛女下嫁我寇仲,『楊公寶庫』就是我寇仲奉上的聘禮。令尊若能把桂錫良收作徒弟就更理想,玉致該明白我的意思吧!」
  哈哈一笑,洒然去了。
  留下了心亂如麻的宋玉致。
         ※        ※         ※
  四輛騾車連在一起,由策駕頭車的寇仲和徐子陵領著離去。
  桂錫良和幸容策馬送他們出城。
  城防明顯大幅加強,由竹花幫眾和民眾組成的守軍,正忙碌地加建各種防禦工事。
  寇仲笑向桂錫良道:「小子你爭氣點,兄弟我正為你爭取幫主的寶座呢。」
  桂錫良劇震道:「你在胡說什麼?」
  寇仲哂道:「胡說?這事比珍珠還要真,有我和小陵支持你,再加上宋閥,你這小子當上幫主的機會比任何人都要大。」
  另一邊的幸容駭得臉青唇白的道:「你是想害死我們兩個嗎?邵軍師怎肯讓鍚良做幫主?」
  徐子陵默不作聲,但看神色亦有點不滿寇仲。
  寇仲從容道:「大家是兄弟,我怎會害你們,事實會證明一切的,回去吧!」鞭子揚起落下,騾車隊加速穿過城門,踏著塵土去了。
  寇仲瞧了徐子陵一眼,歎道:「小陵算我求你好嗎?不要給我看這種臉色,那會使我的心很不安樂的。」
  徐子陵苦笑道:「你和宋玉致說了些什麼,累我足等了大半個時辰。」
  寇仲若無其事道:「自然是講條件談交易,順便逗逗她,看她欲拒還迎的動人媚態,你不覺得她動人嗎?」
  徐子陵悶哼道:「她怎樣動人都沒有用。因為你看上的並非她的人,而是她宋家的龐大勢力。得到宋家的支持,等若得到了半個東南方。現在我確信你為了爭霸天下,是會不擇手段的。」
  寇仲苦惱地道:「小陵你又來了。真不是騙你,我確對她生出愛慕之心,不過這只是妄想,因她早給訂下親事。唉!現在我的事業才剛起步,你至緊要支持我。且別忘記若我們不擴大勢力,遲早會給你那寶貝公主或李密宰掉的。」
  徐子陵軟化下來,歎了一口氣,再沒有說話。
  到日落西山時,段玉成等和鹽貨所藏處的密林,出現在山坡下。
  長江在密林外奔騰淌流,在落日的餘暉下更是氣象萬千。
  寇仲發出暗號。
  等了好半晌後,仍不見段玉成等應聲迎來。
  兩人交換了眼色,都大感不妥。
  兩人跳下御座,把騾子從馬車解開,任它們休息吃草,並肩走下山坡,朝密林走去。
  寇仲低聲道:「若勢色不對,我們逃下江裡才再想辦法。你看會否是任少名的人呢?」
  徐子陵道:「我不知道!」
  兩人全神戒備地進入密林,朝鹽貨藏處推進,更運足目力,察看是否有陷阱一類的佈置。
  到鹽貨出現在跟前林中的空地處時,兩人都為之目瞪口呆。
  原來段玉成四人給人五花大綁的扎個結實,連四張嘴巴都給封了,放置在堆成小山的鹽包頂上。
  冷哼聲由後方傳來。
  兩人愕然後望,只見傅君瑜俏生生立在兩人身後,玉容冷若冰雪地瞧著他們,秀目射出無比的恨意。
  心中警兆再現。
  兩人朝鹽包瞧去,只見一英俊軒昂,整個人就像一把刀般鋒利的跋鋒寒,悠閒地坐在鹽山邊緣處,正含笑打量他們。
  兩人頭皮發麻,心中叫苦。
  他們任何一人,已教兩人窮於應付,何況是聯手而至。
  跋鋒寒一副吃定了他們的樣子,好整以暇道:「寇兄徐兄現在成了名滿天下的人物,在下早有結交之心,可惜你們惹怒了君瑜,令在下亦非常為難。」
  頓了頓續道:「假若你們願各自單獨和君瑜鬥上一場,生死各看本事,在下可答應絕不插手,未知兩位兄台意下如何?」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同時大笑起來。
  笑聲中滿含強大的鬥志。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46

第七章 死裡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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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大喝道:「小陵你去招呼瑜姨,由我陪跋兄玩幾招吧!」
  傅君瑜冷哼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憑你們那幾下子,有什麼資格向鋒寒挑戰?更不要喚我作瑜姨。我和你們什麼關係都沒有。」
  跋鋒寒則啞然失笑道:「你兩個小子雖然相當不錯,但和跋某人玩卻尚未夠級,乖乖的抖盡看家本領,看看能否過得君瑜那關吧!我這人動了傢伙就不懂留手的。」
  他無論說話的表情神態,總有種大家的風度,配合他英偉的顏容,確是令人心折。難怪傅君瑜都給他征服了。
  徐子陵微微一笑道:「跋兄太自負了,最怕話說得太滿時,吃了虧將更難以下台。」
  傅君瑜卻搶著為跋鋒寒出頭,嬌叱道:「不要再廢話連篇,誰先出手?」
  跋鋒寒沒有動氣,冷冷打量兩人,心中升起前所未有的異樣感覺。
  他自十八歲武術大成以來,這七年專志武道,轉戰天下,從實戰中磨練,精氣神提升至前所未有的境界。其氣勢的凝煉,可謂未逢敵手。
  來到中原後,折在他手下的名家高手,少說也有四、五十人,但卻從未遇過任何人在他面前能如寇、徐兩人的談笑自若,似乎完全不把他當作一回事。
  只是這種冷靜的功夫,已教他對兩人刮目相看。
  何況寇仲那種與生俱來的霸氣豪勇,徐子陵的瀟灑閒逸,均是罕得一見的特質,使他亦不由心癢起來。只恨因答應了傅君瑜只許押陣旁觀,否則早搶著出手。
  他今次到中土來,與其說是為躲避畢玄,不如說是為了更積極的對抗畢玄。
  比之畢玄,他自問仍遜幾籌,故此才特意東來,好爭取實戰經驗,再和畢玄作生死決戰,現在遇上試劍的好對象,那能不心動。
  這時寇仲哈哈一笑道:「瑜姨少安無躁,動手便動手吧!」
  「鏘!」
  井中月離鞘而出,同時化作長虹,望鹽包上的跋鋒寒激射而去。
  同一時間,徐子陵拔空而起,雙拳疾如車輪般攻向跋鋒寒的臉門。
  這一著大出跋鋒寒和傅君瑜意料之外,那想到兩人悍勇至此,竟敢先向最強橫的跋鋒寒出手拉開戰局。
  跋鋒寒冷哼一聲。
  也不見他如何作勢,已從鹽包頂騰飛而起,左手拔刀,右手掣劍,爆起兩團精芒,分別迎上兩人。
  兩人發出悶雷般的聲響,三道人影乍合倏分。
  以跋鋒寒之能,在毫無戒心下驟遇上來自︽長生訣︾一寒一熱兩股真勁,尤其是寇仲和徐子陵早知他厲害,全力出擊下,亦不由吃了暗虧,整個人向後飛退,越過鹽包,落往後方,好爭取化解入侵體內真氣的機會。
  寇仲和徐子陵更慘。
  跋鋒寒刀劍傳來的反震之力,其強大處確是事先無法想像,似利刃般透體而入,登時受了不輕的內傷。
  雖是剎那的交鋒,但這種毫無花巧的比拚,卻是毫無轉圜假借的餘地。
  寇仲的井中月劈中跋鋒寒的長劍時,只覺對方長劍生出輕重不同的兩股力度,使人難以捉摸,整個人更如受雷殛,給震得拋跌往後。
  徐子陵則迎著這平生勁敵的刀鋒一拳擊去,在拳頭刀鋒交接前的剎那,兩人的真氣先重重硬拚一記,豈知敵人的勁氣竟勢如破竹的沿劍而來,而自己只能在對方真氣侵上心脈前勉強化去,立時血氣翻騰,使不出後著,墮跌後方。
  兩人重重掉到地上時,傅君瑜鬼魅般迅快地持劍飄至。
  兩人觸地後,知這是生死關頭,疾向對方滾去。
  「砰!」
  兩人撞作一團下,傅君瑜的寶刃化成漫天劍幕,鋪天蓋地的下罩而來。
  卻不知正中了兩人之計。
  就在兩個身體接觸的一刻,他們立把真氣注往對方體內,不單治好了對方的內傷,還增強了對方的真氣。
  這種奇異無比的療傷和戰術,天下間恐怕只他兩人能辦到。
  寇仲的井中月沖天而起,破入傅君瑜的劍網裡。
  徐子陵則趁傅君瑜被寇仲牽制的一刻,整個人從地上彈起,掠到對手左側,隔空發掌。
  「叮!」
  傅君瑜事前雖想過二人仍有反擊之力,卻沒猜到兩人竟能全力還擊,大駭下雖格擋了寇仲雷霆萬鈞的一刀,卻對徐子陵的掌風措手不及。
  不過她終是高手,竟仍能在掌風及體的剎那,突然改變方向橫移開去,但仍被掌風掃中,悶哼一聲,拋飛遠處。
  在鹽包堆另一邊的跋鋒寒比受了傷的傅君瑜更要吃驚。
  他眼力高明,在兩人動手前,早看破兩人功力深淺,肯定兩人加起來亦非自己的對手。誰知自己分別用上針對兩人的不同氣勁,竟傷不了兩人,而他們還有更威猛的反擊之力,怎不教他大吃一驚。
  這時他仍未能把兩人截然不同的寒熱氣勁化去,但卻知刻不容緩,強提真氣,甫觸地又騰空而起。
  劍回鞘內,刀交右手,疾撲剛竄上鹽包的寇仲和徐子陵。
  寇仲哈哈大笑道:「跋兄請回!」
  笑聲中,手底卻絕不遲疑,出刀迎敵。
  徐子陵此時掠至段玉成等人中間,左右手閃電拍向四人。
  縛繩寸寸斷,同時解開四人穴道。
  仍身在空中的跋鋒寒看得頭皮發麻。
  要知他是以獨門手法封閉四人穴道,即管是解穴高手,亦要大費功夫,而徐子陵只一拂就破解了自己的手法,自使他大大吃驚。
  其實徐子陵根本不懂解穴,而只是把真氣送入他們體內,天然流轉地為他們舒經活脈,自自然然的破去跋鋒寒引以為傲的獨門手法。
  段玉成等耳內同時響起徐子陵的囑咐,慌忙竄下鹽包,落荒而逃。
  此時寇仲剛擋了跋鋒寒凌空劈下凌厲無匹的三刀,當當之聲,不絕如縷。
  徐子陵見寇仲給凌空下擊的跋鋒寒殺得左支右絀,險象橫生,忙斜衝而上,兩手化作滿空拳影,狂攻跋鋒寒。
  傅君瑜回過氣來,持劍衝至。
  寇徐兩人知道不妙,若讓傅君瑜牽制了任何一人,剩下那人不出十招就要給跋鋒寒宰了。立時同向跋鋒寒全力出手。
  跋鋒寒明知只要再多撐一刻,就可收拾兩人,偏是一口真氣已盡,而兩人寒熱相反的兩種真氣,又極難應付,無奈下斜飛開去。
  兩人那敢再打下去,拔身而起,朝大江逸去。
  縱使畢玄、寧道奇親臨,也難在那種短只十多丈的距離趕上他們。
         ※        ※         ※
  寇仲和徐子陵從江邊礁石堆中冒出頭來,瞧著跋鋒寒和傅君瑜的背影沒入下游對岸遠方的黑暗裡。
  徐子陵乍舌道:「這風濕寒可能比老爹和宇文化骨還要厲害。」
  在他們所遇的人中,以杜伏威和宇文化及武功最高。這即是說跋鋒寒乃他們所遇的高手裡最強橫的一個。
  寇仲猶有餘悸道:「你忘了楊虛彥嗎?至少現在我們沒有受傷。你估他們會不會回來呢?」
  徐子陵道:「若我是他們,就找個山頭坐下耐心等候,若發現我們兩大傻瓜回去提貨,那就是我們壽終正寢的時刻了!」
  寇仲得意洋洋道:「這叫英雄所見略同,風濕寒現在和瑜姨定是氣炸了他們的小腦袋,死都不肯放過我們。哈!假如我們和他們這對野鴛鴦捉幾百里路迷藏,小段他們不是可以有充裕時間提貨運貨嗎?」
  徐子陵皺眉道:「能否跑得過風濕寒我還不敢肯定,但必跑不過瑜姨,你想清楚了嗎?」
  寇仲笑道:「捉迷藏就是捉迷藏,和比拚輕功是兩回事,若論逃命工夫,他們那是我中原雙龍的手腳。」
  徐子陵童心大發,笑道:「誰批准你把自己由揚州雙龍升格為中原雙龍呢?」寇仲一邊撥水,一邊笑道:「這就叫進步。是了!究竟該約小段他們在那裡碰頭呢?」
  徐子陵道:「橫豎巴陵離此不遠,索性到那裡去找素姐,省得她尋不著我們。」
  寇仲叫絕道:「妙計!我們先找到那四個小子再仔細研究,來吧!」
  話畢兩人再潛進水裡去。
         ※        ※         ※
  兩人沿江奔馳,到了地勢較高處,伏在一塊大石後,全神貫注下游的方向。
  寇仲道:「為何還未見人,難道高估了他們?早知如此便和小段他們一起押送我們的寶貝鹽貨好了。」
  徐子陵皺眉道:「我有很不妥當的感覺。他們可能已繞到前面等待我們送上去。」
  寇仲駭然回頭,剛好捕捉到前方密林處,有一群鳥兒驚飛起。撞了徐子陵一把,低聲道:「還是你行,現在該怎辦才好?」
  徐子陵輕笑道:「現在我們好好調息,養精蓄銳,到他們忍不住潛過來時,我們才走。」
  寇仲苦忍著笑,翻身仰臥草叢裡,舒服地歎道:「天上究竟有多少粒星星呢?」
  徐子陵學他般放開一切地躺下來,凝望繁星滿天的壯麗夜空,道:「眼前這一切是多麼奇異,自有天地以來,這些星星就永恆地存在著,不斷循環往復,又在無限變化中隱含不變的定律。假若我們的武功能學星星那樣,變化中隱含不變,是否亦可變成永恆不息呢?」
  寇仲動容道:「這道埋比井中月更深奧,姑名之為『星變』,但怎用在武道上呢?」
  徐子陵這刻完全忘了苦苦追殺他們的跋鋒寒和傅君瑜,肅容道:「這或者就是娘所說守一於中的道理。我們和人動手時,千思萬慮以謀勝,變化足矣,但尚未能真個把握萬變中那奧妙的不變,故始終未達最上乘的境界。」
  寇仲劇震道:「我明白了,你的守一於中說的只是心法,等若井中水月,照我看該像瑜姨所說的弈劍之道。虛空就是棋盤,星星正是棋子,棋著雖千變萬化,但必須依某一特定的法規運行,所以我們只要掌握到致勝的法理,千變萬化也不離不棄,便終可制敵取勝。」
  徐子陵坐了起來,苦思道:「假如我們下棋時每一步都迫得對方不得不作反應,自能控制全局,但若遇上跋鋒寒、楊虛彥或老爹那種高手,我們根本是給對方迫著來應付,只能見招拆招,什麼變與不變都派不上用場。」
  寇仲亦坐直身體,搔頭道:「坦白說,我也愈弄愈糊塗,但可否反過來說,假若我們能掌握到敵人的不變處,等若知他怎樣下棋佈局,不是便可穩操勝券嗎?」徐子陵瞧往跋鋒寒兩人可能藏身的遠方密林,搖頭道:「身在局中,只知敗敵保命,怎再能掌握不斷變化的全身,除非能超越棋著……」
  說到這裡,兩人同時一震,你眼望我眼。
  寇仲顫聲道:「他奶奶的娘,我知什麼是弈劍術了。那就首先要明白棋盤那永恆不變的法則,像那天瑜姨看似毫無道理的幾下砍劈,偏偏迫得我不得不變招相迎,完全失去了主動之勢,正因她先一步把握了我能下的幾著棋,武術到了這種境界,才有『技進乎道』的味兒。不過她的道行太淺,幾著之後,就給我的變化迷惑了。」
  若傅君瑜知道自己隨口的一番話,使這兩個武學的天才作出了無與倫比的突破,必會非常後悔。
  徐子陵仰觀星象,喃喃道:「弈劍術,弈劍術!」
  寇仲呻吟似的歎道:「不是星變,而是棋變。不!還是星變好一點,玄一點,以後我的井中月就改名作星變寶刀。」
  徐子陵搖頭道:「不!你那把刀仍叫井中月,不能三心兩意,星變是我的。」寇仲失聲道:「你不是認真的吧!難道你可把星變兩字雕藏手上嗎?那左手是星變還是右手叫星變。又你和人決鬥時,叫人小心你的星變手嗎?哈……」
  徐子陵和他笑作一團時,兩人同時心生警覺。
  跋鋒寒和傅君瑜在左側二十丈許外出現,疾若流星般往他們掠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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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46

第八章 妙計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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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和徐子陵一先一後,在山野間沒命飛竄,此時兩人已接近筋疲力盡的情況,但因強敵緊綴,只能往山勢險峻處急急逃去。
  自三天前在長江旁給跋鋒寒和傅君瑜綴上後,他們由江陰往東急竄數百里,途中經過義興、永世兩大縣城,雖施盡渾身解數、詭謀妙計,始終撇不掉跋鋒寒和傅君瑜兩人。
  至此才知跋傅其中必有一人是追蹤躡跡的高手,不由叫苦連天。
  這晚跋鋒寒兩人愈追愈近,曾試過離他們只有百來丈的距離,幸好遇上一道穿越深山窮谷的急流,兼之傾盤大雨,兩人順流衝下十多里,才把大難臨頭的時刻又延長了少許。
  兩人從河裡爬起來時,不但力盡筋疲,還因途中與河石的碰撞弄得衣服破爛,滿身傷痕,狼狽不堪。寇仲則連井中月都掉失了。
  在豪雨下兩人登上一處懸崖,終支撐不住,臥倒地上。
  寇仲喘著氣道:「該把風濕寒撇掉了吧?雨下得這麼大,什麼氣味痕跡都該給衝去了!」
  徐子陵仰臉讓雨水利箭射在臉上,歎道:「望是這麼望,這小子像是要和我們比拚意志般,誰先倒下誰就要輸了。」
  寇仲辛苦道:「假若今趟可逃出生天,我們的輕功必大有進步。唉!我們當日起程時多麼豪情壯氣,豈知給這不分善惡的惡阿姨加上個風濕寒,便弄成我們這喪家犬的樣子。」
  徐子陵整個人伏在地上,俊臉貼著崖沿的泥淖,呻吟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苦其心志,空乏其身。照我看今趟應已離開險境,就當是修練了三天好哩!」
  寇仲探頭往下方望去,見到一道瀑布從左上方崖壁處奔瀉而下,落處的小湖四周是黑壓壓一片密林,在山峽間延綿遠去,直至不知有多深多遠。
  又把頭探出少許,下方崖壁離他約十丈許處,特別橫伸出一棵老松,枝繁葉茂,異常壯觀。
  寇仲心中一動道:「小陵快來看,下面竟奇跡般長了株大樹,該是別有洞天,不若我們下去一看究竟,說不定有洞穴一類的處所可給我們躲上幾大,正好害得惡阿姨和風濕寒走跛了腳都找不著我們。」
  徐子陵勉力撐起身體,爬到崖邊,尚未有機會往下望去,倏地一震道:「糟了!」
  寇仲大吃一驚,循他目光瞧往對面隔著深谷,比他們的危崖低了約五十丈的一座小山,卻不覺任何異樣的情況,忙問道:「什麼事?」
  這時雨勢更趨暴烈,兼之深山夜雨,不但視野難以及遠,連說話也要提高音量才可聽到。
  徐子陵湊到他耳邊低聲道:「他們追來了,剛才一陣狂風吹至,把一下樹枝斷折的聲音送入我耳內。天!他們怎辦得到呢?」
  寇仲也一陣心寒,在這種環境下,敵人究竟憑什麼能耐仍可不即不離的吊在他們身後呢?沉聲道:「你還有氣力嗎?」
  徐子陵搖頭苦笑,反問道:「你呢?」
  寇仲歎道:「我們兩兄弟都是同樣貨色,你不行我自然不行。不過照我看惡珂姨和風濕寒也該不會比我們好得多少,否則就不會撞斷樹枝,現在唯一生路,就是下面有個洞穴,怎樣?要不要試試?」
  徐子陵道:「照過去幾天的經驗,無論躲到那裡最後他們都有辦法找上來。但今晚顯然連他們都給這暴雨打亂了聽覺,才讓我們能破天荒的在這處躺了近半個時辰。假若我們能利用這有利的形勢,說不定可逃出生天。」
  寇仲想起瀑布瀉下處在林木間形成的小湖,心中一動道:「現在是連寧道奇、傅采林都睜目如盲,假設我們……哈……有辦法了。」
         ※        ※         ※
  兩人各捧一塊包紮著破舊外袍的大石,並肩立在崖沿處。
  此時後方破風聲起,由遠而近。寇仲向徐子陵眨眨眼睛,驀地兩人同聲發喊,先把兩塊大石拋下,才跳將下去。
  當兩人安然落在下面的老松上時,石塊仍在急墮途中,衣袍拂動的聲音,不斷減弱,真的與他們跳下去沒有分別。
  兩人大氣也透不出一口,伏在老松上不敢動彈。
  「咚咚」兩下水響,由下方百丈處隱約傳來。
  傅君瑜的聲音在上方響起道:「好小子!竟又給他們逃了。」
  跋鋒寒歎道:「這兩個天殺的小子的勒力確是驚人,膽子更大可包天,君瑜還要追嗎?」
  傅君瑜狠狠道:「追到天腳底我也要追。」
  下面的寇仲和徐子陵聽得面面相覷,怎都想不明白為何傅君瑜會這麼咬牙切齒的惱恨他們。
  跋鋒寒忽道:「雨愈下愈大了。」
  上方一陣沉默後,跋鋒寒柔聲道:「可否待我辦妥一些事後,才再陪君瑜去找那兩小子算賬呢?」
  傅君瑜冷冷道:「誰要你陪?滾去見你那東溟派的丫頭吧!」
  寇仲和徐子陵大感愕然。
  東漠派那丫頭豈非東溟公主單琬晶,難道她這麼快也給風濕寒勾搭上手?
  跋鋒寒苦澀地笑道:「君瑜,我們不是早說好做一對知己朋友嗎?為何你現在的語氣卻像個妒忌的情人?」
  傅君瑜沉聲道:「你真當我是好朋友嗎?今趟你跋鋒寒自動請纓來對付那兩個小子,說到底只是為了討那丫頭的歡心。難道是為了我這好朋友嗎?」
  跋鋒寒哈哈笑道:「君瑜愛這麼想,我也沒有辦法。大丈夫立身處世,須能放手而為,不被任何人左右,才有痛快可言。無論君瑜如何看我,君瑜始終是我入中土後結交的第一位紅顏知己。」
  傅君瑜淡淡道:「你愛怎樣說便怎樣說吧!我傅君瑜從開始便知你是怎樣的一個人。殺了那兩個小子後,我立即返回高麗,永不再回來。」
  風聲響起,傅君瑜顯是含怒下捨了跋鋒寒而去。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邊道:「這小子落單了,應否乘機來個突擊呢?」
  徐子陵應道:「你還有力氣嗎?」
  寇仲頹然搖頭。
  上面的跋鋒寒長長歎了一口氣,接著自言自語的冷笑:「傅君瑜你算得什麼,怎到你來左右或明白我。」
  話完迅即離開。
  下面的寇仲和徐子陵卻聽得心生寒意。
         ※        ※         ※
  兩人在下面沒有找到山洞,只好爬回崖上,待到雨勢稍竭,方小心翼翼的離開山區。
  他們朝東北奔去,翻過一座青的山嶺,在一處樹木郁的小谷中摘果充飢,休息了一晚,待體力盡復,才繼續行程。
  經過這三日的逃亡生涯,兩人都有劫後餘生、重見天日的感覺。
  兩天後他們遇上一個村莊,入村問路,才知巴陵就在東南五十里許處,不由喜出望外,向村民買了兩套粗布衣服,順道借宿一宵,天未光就往巴陵趕去。
  由於知道遲早會再遇上跋鋒寒或傅君瑜這可怕的勁敵,他們比之以前任何時間更專志於武道,鑽研新領悟得來的弈劍之道。
  途中休息時,寇仲道:「還記得畢玄那對男女弟子嗎?看來他們一點都奈何不了風濕寒。」
  徐子陵苦笑道:「你是說拓跋放和他那俏師妺嗎?當然記得,還有洛陽之約呢,但看來我們都是要爽約的了。」
  寇仲道:「這叫為勢所迫,誰都沒有法子。唉!給惡阿姨和風濕寒這麼搞搞,我和宋玉致的協議怕也要告吹了。」
  徐子陵愕然道:「什麼協議?」
  寇仲頹然道:「他宋家把鍚良捧作竹花幫的幫主,我則為宋家殺了鐵騎會的任少名。」
  徐子陵駭然道:「你好像不知任少名是誰的樣子。若他是省油燈,早給宋家宰了,何用勞煩你仲少?」
  寇仲精神一振道:「記得我說過目標必須遠大嗎?假設我們能設計刺殺了任少名,鐵騎會將受到最沉重的打擊,林士宏也等若沒了一條臂膀,此消彼長下,竹花幫和宋閥自是勢力激長,那將比現在有趣多了。」
  接著又無精打采道:「但現在與宋玉致失了聯絡,我們還可以有什麼作為呢?」
  徐子陵道:「我倒不反對刺殺任少名,這人一向惡名遠播,好事多為,實是死有餘辜。」
  寇仲雙目亮了起來,奮然道:「得陵少首肯,事情又大是不同,來!我們先到巴陵找素姐再說吧!」
         ※        ※         ※
  黃昏時分,巴陵終出現前方。
  兩人切入大路,不片晌來到城門,只見城頭高掛寫上「梁」字的旗幟,門禁森嚴,出入者均須出示通行證件。
  輪到他們時,寇仲硬著頭皮道:「我們是來訪友的。」
  那把守城門的兵目兩眼朝上一翻道:「現在形勢緊張,所有閒雜人等,均禁止出入,快給我滾。」
  寇仲笑嘻嘻道:「我們找的那位朋友,是巴陵幫的人,兵爺你可否行個方便。」
  接著湊過嘴到他耳邊說:「十兩銀子夠了吧!」
  那兵目冷冷打量了兩人,見他們一副鄉農打扮,忽地大喝道:「人來!給我拿下這兩個奸細。」
  十多名守衛擁了過來,團團把兩人圍著。
  寇仲搖手道:「我們找的是香玉山,你不信可找他一問就清楚。」
  兵目愕然道:「你們竟會是香將軍的朋友?」
  今趟輪到兩人愕然相對,香小子怎會忽然成了將軍。
  徐子陵忙道:「確是如此,煩官爺你通傳一聲,說是素姐的兄弟來找他呢!」他不敢報上名字。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煩。兵目呆了一呆,道:「原來是素素夫人的親戚,來人還不給我立即上報香將軍。」
  兩人失聲道:「素素夫人!」
  兵目奇道:「你們難道不知令姐嫁了給香將軍嗎?」
  兩人頭皮發麻,再說不出半句話來。
         ※        ※         ※
  一身戎裝的香玉山飛身下馬,來到兩人身前,大喜道:「謝天謝地,終盼到兩位大哥來了。」
  眾兵見香玉山如此尊敬這兩個鄉巴小子裝束的親戚,又稱其為大哥,都驚訝得合不攏起嘴來。
  寇仲和徐子陵相視苦笑,都不知用什麼態度來「對付」這位姐夫。
  不過「家醜不出外傳」,寇仲一把搭著香玉山肩頭往城內走去,冷哼道:「素姐怎會嫁給你的,不是你這小子用了什麼見不得光的手段吧!」
  徐子陵一言不發地走在香玉山另一邊,立成挾持之勢。
  香玉山忙道:「我香玉山怎會是這種人,可能是令姐發現我對她癡心一片,所以才肯委身下嫁。唉!你們都不知夫人每次想起你們,都擔心落淚,你們來了就好了!」
  寇仲從袖管中伸出手臂,苦笑道:「看到嗎?你一說癡心一片,老子所有的汗毛立即直豎起來。」
  香玉山大感尷尬,賠笑道:「若我香玉山有一字謊言,教我遭天打雷劈。」
  寇仲狠狠盯著他道:「你若敢對素姐薄倖,就算你做了皇帝,我都要取你小命,明白嗎?」
  香玉山不迭道:「怎會呢?兩位大哥放心好了!」
  三人沿街疾步,後面追著香玉山十多個牽馬隨行親衛,惹得路人均側目而視。徐子陵皺眉道:「你為何會成了將軍呢?」
  香玉山訝道:「你們沒聽到消息嗎?昏君被殺後,蕭二當家以巴陵為都稱帝,國號大梁。」
  接著低聲道:「二當家本就是南朝梁武帝蕭衍的後人,現在只是恢復舊日稱號吧!」
  寇仲點頭道:「他倒看得起你,難怪你容光煥發了。」
  香玉山赧然道:「這就是兩位人哥所賜,加上小弟自己的努力,現在已完全復元了呢!」
  寇仲放開了摟著他肩頭的手,哂道:「算你有點自知之明,懂自稱小弟,千萬別妄想我們會喚你作姐夫。對嗎?陵少?」
  徐子陵攤手苦笑,道:「我可以說什麼話呢?」
  寇仲發洩似的重重推了香玉山一把,喝道:「來!讓我見識見識香將軍復元後的輕功,再這麼蝸牛般走,天亮了仍見不到素姐呢。」
  香玉山踉蹌兩步後斜掠而起,落到一所民房頂上,兩人忙追著去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47

第九章 姐弟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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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素溫柔的聲音從內廳傳來,似正跟人說話。
  直至此刻,寇仲和徐子陵仍很難接受素素已為香家婦這事實。尤其她的丈夫是香小子。
  就算想破腦袋,他們也不明白香玉山有什麼特別吸引異性的地方,可令素素傾心。
  她愛的該是李靖才對。
  香玉山旋風般衝入內堂,大叫道:「夫人、幫主,你們看是誰來了?」
  止步門外的寇仲和徐子陵大感愣然,香玉山口中喚的幫主究竟是誰呢?
  素素「啊!」的嬌呼一聲,接著有另一女子道:「讓我替素姐看看。」
  竟是巨鯤幫幫主,美人兒師傅雲玉真。
  當她掠至門口,見到寇仲和徐子陵時,一對俏目立時亮了起來,悄臉毫無保留地現出驚喜之色,嬌呼道:「天!你們終於來了。」
  寇仲哈哈一笑,搶前一步,探手在她臉蛋摸了一把,笑道:「美人兒師傅清減了,是否因記掛著徒兒哩?」
  雲玉真神情複雜,既嗔且喜的狠狠白了這輕薄自己的「徒兒」一眼,徐子陵已在兩人身旁掠過,進入內堂。
  素素剛從椅子被香玉山扶起,一臉不能相信的旺喜神色,顫聲嬌呼道:「小仲!小陵!」
  寇仲和徐子陵的目光同時落到她微隆的小腹處。
  一切都是那麼不可能和不真實。就像正深深迷失在一個奇異的夢境裡。
         ※        ※         ※
  素素哭完又笑,笑完又哭,情緒激動。嚇得寇仲和徐子陵萬般勸慰,才逐漸平復過來。
  香玉山使人弄來了一席豐富的餚饌,讓兩人大快朵頤。素素、雲玉真和香玉山三人亦陪他們吃了一點。
  說起別後發生的事,真的怎都說不完。
  香玉山歎道:「丹陽在輔公佑攻入前,我們連夜逃走,夫人卻死都不離開,郡主只好點了她的睡穴。杜伏威一向和我們勢如水火,給他拿著必然沒命。我們在那青樓門外留下標記,你們看不見嗎?」
  寇仲苦笑道:「還有什麼標記?樓子都給燒通頂了。」
  雲玉真道:「我們在永世等了你們整個月,最後知道你們在餘杭和常熱先後大破海沙幫與沉法興。派人往尋你們時,你兩人又不知溜到那裡去了。」
  素素的眸子又紅了起來,怨道:「你們不懂得早點來找人家嗎?」
  徐子陵忙賠罪道:「是我們不對,一時想不起你們會返回巴陵郡。」
  寇仲岔開了問香玉山道:「你們目下的形勢如何?」
  香玉山興奮地道:「形勢相當不錯,剛攻佔了鬱林和蒼梧,現在我方的右路元帥董景珍正與鐵騎會爭奪番禺,勝者勢將成為南方霸主。」
  寇仲精神一振道:「我正想找任少名試刀,這小子在那裡?」
  香玉山和雲玉真同感愕然,呆盯著他。
  素素不悅道:「小仲專愛作危險的事,任少名的武功在南方僅次於『天刀』宋缺,與林士宏齊名,會是好相與的嗎?姐姐要你們留在這裡陪人家,唉!你們都不知道牽腸掛肚是多麼辛苦的一回事。」
  寇仲笑而不答,下面卻踼了徐子陵一腳。
  徐子陵微一搖頭,不肯為他出頭。
  寇仲無奈下逕自向香玉山試探,道:「若幹掉了任少名,番禺就是你們的了。」
  香玉山皺眉道:「不要說任少名,只是他座下的左右護法惡僧法難和艷尼常真,便是一等一的高手。加上現時人人都怕會被人刺殺,故他們防範極嚴,縱是寧道奇肯當刺客,成功的機會仍是很低呢。」
  頓了頓續道:「明天我上朝稟明聖上,他一向對兩位大哥非常欣賞,必會重用,那夫人就不用擔心兩位大哥了。」
  寇仲淡淡道:「不用勞煩了!我兩兄弟過慣自由自在的生活,不慣聽人號令。」
  接著不理一臉失望之色的香玉山,轉對雲玉真道:「美人兒師傅現在幹什麼買賣呢?」
  雲玉真橫了他嬌媚的一眼道:「都是些運貨送貨的粗活,寇公子決不會有興趣。」
  聽她這麼說,寇徐立時猜到她有了蕭銑這大靠山,巨鯤幫勢力大增,負起運送物資的重任。
  寇仲哈哈笑道:「真巧,我們現在幹的也是運貨行業,哈!差點忘了告訴香小……嘿!香將軍。」
  遂把段玉成他們會到巴陵一事,告訴香玉山。
  雲玉真奇道:「為何你們不走在一道?」
  寇仲若無其事道:「我兩個給跋鋒寒這個混蛋追殺了數百里,怎能和他們一起走!」
  香玉山和雲玉真大吃大驚,同時失聲道:「跋鋒寒?」
  徐子陵訝道:「有什麼問題嗎?」
  素素花容失色道:「你們真不知天高地厚,跋鋒寒自入中土後,連敗數十名家高手,戰無不勝,聲名之盛,尤在四大閥主之上。幾個大門派曾數次派人聯手圍攻他,最後都給他從容逸走,還殺傷了很多人。你們怎會惹上他的?」
  寇仲哂道:「我們才不怕他,若非他有高麗來的傅君瑜聯手,我們就要教他吃不完兜著走。」
  香玉山等全呆了起來。
  雲玉真不能置信地道:「高麗女傅君瑜更勝羅剎女,既是她和跋鋒寒聯手對付你們,你兩個怎仍可脫身?」
  寇仲在台下探手到她大腿摸了一把,弄得她嬌軀微顫,他才聳肩道:「有什麼稀奇?給追殺又不是什麼光采的事,我們何用吹這種牛皮。」
  香玉山仍是難以置信的問道:「你們和他們正面交過手嗎?」
  寇仲道:「當然動過手,否則就不用逃他娘的幾百里,最後走到這裡來了。」香玉山和雲玉真面面相覷時,素素責道:「小仲!你斯文點好嗎?仍改不了說粗話的壞習慣。」
  寇仲嘻嘻笑道:「我是故意說粗話,才可聽到姐姐動人的責備語氣呢,哈!」素素喜孜孜地白了他一眼,道:「都是小陵比你乖得多,這麼頑皮。」
  一時間,席上蕩漾著姐弟間真摯的感情,往昔三人相處時的美好光景,似在這一刻又回來了。
         ※        ※         ※
  徐子陵一覺醒來,整個人神足氣滿。
  見到素素安然無恙,又有了她自己選擇的歸宿,他放下了心頭大石。昨夜臥床練功,精氣神進入前所未有的渾成一體的境界。
  他瞧著帳頂,心神卻貫注在由傅君瑜啟發而來的弈劍術上。
  那是於戰鬥中同時把握到全局的所有變化和不變化元素的理想境界。
  敵我雙方對敵時,就像互相下子,總有可尋的隱伏線索。
  那是一種必須從實戰經驗始能培養出來的眼光,更要本身的實力去配合。像傅君瑜那天看似隨意又不能威脅到寇仲的幾劍,偏能使寇仲手忙腳亂,皆因她能洞察先機,就像每下一著棋都迫得對方窮於應付。
  正想得入神時,素素的聲音在門外道:「小陵!起床了嗎?」
  徐子陵忙跳下床去,披上外袍,拉開門讓素素進來。
  坐好後,素素歎了一口氣道:「你們惱怪姐姐嫁了給玉山吧?我也不知為何會這樣,更知道你們不歡喜他,但他的心地是很好的。」
  徐子陵微笑道:「姐姐太多心了,我們起始不歡喜他,只是因存有一點小誤會而已!後來明白了,早雨過天青,現在只會為姐姐嫁得如意夫婿而高興。」
  到了這種地步,他還能說什麼呢?
  他和寇仲不同。
  寇仲不喜香玉山,是看不順眼;他卻因香玉山過於世故圓滑而對他沒有好感。素素幽幽道:「姐姐除了玉山外,就只有你們兩個親人了。但姐姐知你們志在千里,很快又要離開我了。唉!事情真要這樣嗎?你為何不留在這裡發展呢?」
  徐子陵怎能告訴她寇仲要爭霸天下做皇帝,而自己則看化一切,只希望能像閒雲野鶴般遍游天下。
  正不知怎麼回答。素素續道:「現在外面的人,除李密和東溟派外,想從你們身上追出『楊公寶庫』下落的真個多不勝數,但你們卻一點都不為自己安危著想,你來教姐姐怎辦哩?」
  徐子陵大感頭痛,苦笑道:「要殺跋鋒寒的人恐怕不會比想殺我們的人少,但他還不是活得很風光?姐姐不要再為我們真神好嗎?好好相夫教子,我們有空就來探你們。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嗎?」
  素素立時秀眸閃亮,笑道:「你們快來給姐姐想想,看可起個什麼好名字。」旋又像記起某事的壓低聲音道:「小仲是否喜歡上雲幫主?」
  徐子陵發覺愈來愈難和素素說實話,因為事實上寇仲只是玩弄雲玉真的感情,就像雲玉真以前玩弄他們的感情那樣。你騙我,我騙你,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只好含糊應道:「我不太清楚他們間的事。」
  素素蹙起秀眉擔心地道:「雲幫主雖很能幹,但卻不是正經女子,和獨孤閥的一位公子更有糾纏不清的關係,另外又與侯希白暗中有往來。你找個機會和小仲說說吧!他是最聽你話的。」
  徐子陵口中唯唯諾諾,心底裡卻在苦笑。他這位姐姐心腸既好,思想更是單純,仍當寇仲是個小孩子。而眼前真正的寇仲是根本不會被任何人左右,包括他徐子陵在內。
  這時寇仲推門而入,見到兩人即哈哈笑道:「我還以為小陵仍賴在床上,原來早和偏心的素姐在談天,不是在說我吧?」
  素素心虛,俏臉飛紅,有點手足無措。
  寇仲訝道:「原來真在說我!」
  徐子陵哂道:「說你又怎樣?素姐是關心你,怕你給壞人坑害了。」
  寇仲明白過來,啞然失笑的在僅餘的一張空椅子坐下,歎道:「如今我們三姐弟又重聚了!」
  素素輕顫道:「你們在這裡多留一段時間好嗎?就當姐姐求你們好了。」
  寇仲苦笑道:「今晚我們就要坐船到九江去,假設一切妥當,幾天後就會回來。」
  素素愕然道:「到九江去幹什麼?玉山知道嗎?」
  九江是鄱陽湖與長江交匯處的城略重鎮,屬林士宏的勢力範圍。由巴陵順流而下,兩天便可抵達。
  徐子陵自然猜到他是想趁鹽貨尚在途中的時刻,完成刺殺任少名這近乎不可能的任務,故沒有作聲。
  假若真能擊殺任少名,事後又能安然脫身,勢必威震天下。
  有了名聲後,做起事來自然更得心應手了。
  且如此又可打破林士宏和任少名聯手所形成的壟斷南方之局,寇仲此著確是老謀深算。
  如若南方落人寇仲手裡,再進軍奪得關中,那北方諸雄,就只有握打的份兒。寇仲露出一個充滿信心的笑容,柔聲道:「說到底我都是為了素姐。林士宏和任少名均會到九江,商談正式結盟的事。此事若成,他們第一個目標就是進取巴陵,所以必須及早加以破壞。此事是姐姐的夫君告訴我的,還為我們安排一切,你說他知道還是不知道呢?」
  素素色變道:「玉山怎可教你們去冒這個險,不!我要去和他說。」
  徐子陵一把拉著她柔軟的玉手,懇切地道:「姐姐放心,小仲說得對,若不及早破壞任林兩人的聯盟,南方將會成了一面倒的局面,連遠在嶺南的宋閥亦無立身之地,更不要說你們巴陵幫了。」
  寇仲見徐子陵罕有地附和他,雖明知主要是為素素著想,仍大喜道:「小陵說得對!素姐啊!你信任我們吧!割了任少名的臭頭後,我們便回來陪姐姐玩上幾天,才繼續北上。」
  敲門聲響。
  香玉山進來道:「吃過早後,我們就入宮去見聖上,兩位大哥意下如何?」
         ※        ※         ※
  在香玉山的十多名親衛前後簇擁下,寇仲和雲玉真、香玉山和徐子陵分作兩排,策騎馳出將軍府,朝梁帝蕭銑改建總管府而成的皇宮緩緩馳去。
  寇仲和徐子陵昨天由於心切要見素素,兼之又在晚上,並沒有留意城內的景色,這時才發覺其出色之處。
  這個北靠長江,西抵洞庭的商業大城巿,規模宏大,城呈方形,以十字大街為中軸,街衢房舍均整齊有序,臨街的民房多以插拱出挑簷廊,夏日遮蔭,霪雨防淋,既方便行人,感覺上更是親切舒適。
  只看家家戶戶的門面都用木雕花飾裝修,便知住民殷富,人人安居樂業。
  由於巴陵幫一向與隋室關係密切,故在郡內成一幫獨霸的局面。蕭銑本身就是地方官,向得當地富紳支持。
  煬帝既死,巴陵幫順理成章把地頭接收了,郡人只有額首稱慶,故而能不像其他幫會般須經鬥爭戰火,郡內一切得以保存元氣,亦成了巴陵幫這梁皇朝最利於爭霸的條件。
  現在南方共有六大勢力。
  聲勢最盛的自是佔領了歷陽和丹陽兩大重鎮的杜伏威和輔公佑的江淮軍,但由於他們要應付北方諸雄,暫時無暇向南拓展。
  李子通雖佔了江都,但由於該地被煬帝和隋軍搞得烏煙瘴氣、元氣大傷,正是外強中乾。
  沉法興的江南軍偏處東南,西北之路為李子通、杜伏威所阻,南則受制於雄踞廣東的宋閥,一時仍難有所作為。
  故而南方的戰爭舞台,頓成了林士宏和蕭銑兩大勢力爭持的局面。
  目前仍以林士宏佔優,皆因有鐵騎會之助,由此可知「青蛟」任少名在這南方戰場的關鍵性。
  寇仲正是看通這點,才以此來向宋玉致作交易。
  換了任何其它條件,宋閥都不會感興趣。
  此時眾人經過一道橫跨長街的過街樓,徐子陵仰首上望,正欣賞其富饒特色的鏤花窗戶和翹起的屋簷,感受著市內喧鬧的氣氛時,一股難以形容,但又無比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
  就像那趟被「影子刺客」楊虛彥偷襲前的感覺。
  剎那間,他知道楊虛彥來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48

第十章 長街刺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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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蠻有風度地扶雲玉真登上馬背,自己亦飛身跨蹬,與她並排馳出將軍府的大門,笑道:「美人兒師傅愈來愈標緻呢!」
  雲玉真輕夾馬腹,白他一眼道:「你何時才改得了這種口花花的壞習慣?」
  寇仲啞然失笑,搖頭歎了一口氣,凝望人車漸多的大街前方,淡淡道:「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幸好美人兒師傅眼中小徒的缺點,可能正好是小徒弟的優點。師傅表面雖慼慼然,但卻實心喜之。否則白我那一眼就不會那麼嬌媚誘人了。」雲玉真「噗嚇」嬌笑,沒好氣的道:「我那有這種只學曉一招『自我陶醉』的劣徒,從此將你逐出師門,永不錄用。」
  寇仲轉頭向徐子陵嚷道:「小陵!我們給美人兒師傅逐出師門呢!以後可為所欲為了。」
  徐子陵笑道:「不要騷擾我欣賞這個名城的風光。」
  寇仲見徐子陵不肯答腔,別回頭來向雲玉真壓低聲音道:「我可以為所欲為了,雲幫主你怕嗎?」
  雲玉真迎上他的眼光,送他一個媚眼道:「怕就不會親自陪你到九江去,在我眼中,你和小陵永遠都是那對永遠不會成長的大孩子。」
  寇仲故作訝然道:「美人兒師傅忘了既被我親過嘴,又曾大恣手足了一番似的。」
  雲玉真立時俏臉飛紅,狀似大嗔卻以蚊蚋的聲音狠狠道:「你忘了這是通衢大道嗎?前後左右都是人,虧你說出這無賴的話來。」
  寇仲見到她的狼狽狀,欣然道:「夠刺激了吧!哪個男人能令美人兒師傅的反應強烈至此呢?」雲玉真招架不了時,兩人來到通街樓底下,寇仲亦心現警兆。
  異變突至。
         ※        ※         ※
  樓底離地兩丈許高的通街樓一扇雕鏤精美,向著他們的大花窗突然爆炸開來,化作含蘊勁氣的千萬點木屑,朝下面經過的馬隊激射而去。
  早有警覺的徐子陵和寇仲首先作出反應。
  在楊虛彥動手前的一剎那,徐子陵已斷定了這最可怕的刺客的目標並不是他們,而是香玉山。
  此顯是精心計算過的行動,絕非倉卒舉事,因他們還是昨晚才抵巴陵,除非楊虛彥是生神仙,否則怎能在這裡待他們送上門來。
  香玉山在巴陵幫中的重要性,便像沉落雁之於瓦崗軍,專責情報的工作。
  自創幫以來,巴陵幫便從事青樓的經營,旗下妓院遍佈全國,故消息之靈通,可說沒有其它任何勢力能出其右。而香玉山之所以能被提拔為將軍,正因他負責的是這關鍵性的重任。
  假若他被刺殺,對巴陵幫的打擊,將是非常嚴重。
  徐子陵那敢怠慢,由褲管抽出「斷玉」匕首,彈上半空時,楊虛彥的長劍已像一道閃電般,在激雨濺飛般的木屑助威下,向香玉山射去。
  寇仲心生警兆,抬頭上望時,見到的只是眩目的芒光。
  在剎那之間,他體會到徐子陵的身受,就是眼皮受劍氣的壓力,什麼都看不見。
  若非知道其中玄虛,換了任何人,此時都會驚惶失措。但寇仲卻冷靜如井中水月,手上馬鞭呼的一聲揚上半天,帶起尖銳的嘯聲,往劍氣的來源猛力抽打。
  香玉山、雲玉真和眾親隨卻是陣腳大亂,首先是給木屑射中身體,其中功力較弱的幾個衛士,護身真氣立被粉碎,人仰馬翻。
  功力高強如香玉山、雲玉真,亦因坐騎中招失蹄,狼狽不堪,更不要說反擊了。
  「叮!」
  徐子陵的斷玉匕首架在楊虛彥這雷霆萬鈞一劍的鋒銳處。
  楊虛彥的長劍立時傳來一股奇怪的拉扯力道,使徐子陵全力的擋擊不但完全用不上勁力,斷玉匕首還差點脫手甩飛。
  這天下聞名的刺客顯然想不到有人能及時擋格他必殺的一劍,再要疾施殺手時,寇仲的鞭梢已往他後背抽來。
  以楊虛彥之能,亦無法在這種情況下撲殺徐子陵,因同時又要應付寇仲的殺著,心中暗歎,倏地騰升。
  「錚!錚!錚!」
  徐子陵在他升高前,倏忽開再刺三刀。
  楊虛彥硬擋了他三擊,這才借力飛退回通過街樓的破窗去。寇仲這時由下追至,長鞭先一步捲往他的雙足,豈知楊虛彥不知使了個什麼手法,身上長袍甩脫下來,一片雲般往寇仲罩下。
  徐子陵給他迫得墮往地上時,寇仲凌空橫移,避過敵人出人意表的怪招,此時楊虛彥已沒入破洞裡了。
  交手至此,各人見到的只是楊虛彥鬼魅般的影子,一點看不到他的形相。
  香玉山此刻才拔出長劍,大喝道:「追!」不過他自己都知道,楊虛彥早憑驚人的輕功,逃得連影子都沒有了。
         ※        ※         ※
  蕭銑一身皇服的率眾親自出宮門接見,把兩人接進大堂,聽畢途上遇上楊虛彥行刺香玉山的驚險過程後,歎道:「玉山真是鴻福齊天,今日若非有兩位小兄弟在旁,必然凶多吉少。可見我大梁皇朝正上承天運,非人力所能變更。」
  這大梁皇帝體魄強壯,外形威武,差點及得上寇徐兩人過人的高度,年紀在三十五、六許間。不知是否真的當運,整個人像會發光似的,神采照人,憑此亦可看出他的氣功已達第一流高手的境界,可與杜伏威之輩爭一日短長。
  他的臉上似乎永能堆著凝固不動的微笑,這或許是他嘴角友好而愉悅的向上翹著,但若再深入觀察,會發覺他眼睛內流露出一種冷若冰霜的沉著,可令人心生寒意。
  這是個絕不簡單的黑道梟雄。
  後面的雲玉真不解道:「以前煬帝仍在時,楊虛彥還可說是奉那昏君之命行事,現在他究竟為誰效力呢?」
  香玉山道:「最大可能是王世充,聽說王世充的女兒生得國色天香,是楊虛彥心儀的美女。」
  此時眾人步入大堂,寇仲和徐子陵一看下均感愕然。
  他們本以為必是文臣武將分立兩旁,侍衛環護之局,豈知堂內連守衛都沒有半個,奇怪是蕭銑領著他們筆直穿過大堂,來到後進一個擺了兩組酸枝台椅,佈置簡雅貴氣的小廳堂處。
  更令兩人訝異的是蕭銑停了下來,歎道:「這身龍袍和冠帽真要命,穿戴得人挺不舒服。」
  接著兩名侍從為他解冠脫袍,露出裡面的文士服,令蕭銑登時添了幾分儒雅之氣。
  蕭銑見兩人呆瞪著他,啞然失笑道:「我的稱帝只是形勢迫成的,你不稱帝,別人就以為你沒有志氣,既不肯依附,更不會怕你。所以我在外人之前總要裝裝門面扮皇帝。但寇小兄和徐小兄已是自己人,便不用多此一舉。」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都看出彼此心中的懍然。
  蕭銑果然不簡單,籠絡人的手段更是高明得不著痕跡,親切自然,惹人好感。蕭銑從容微笑,道:「來!坐下再聊!」
  在他帶頭下,寇仲、徐子陵、雲玉真和香玉山圍桌坐下。
  蕭銑背對著窗外陽光充沛的大花園,搖頭喟然道:「真是可惜,玉山告訴我兩位小兄無意加入我軍。但人各有志,我蕭銑自是尊重兩位小兄的決定。何況我和兩位小兄既成好友,已是心中欣慰。」
  寇仲拍台歎道:「難怪巴陵幫在二當家手上,聲勢遠勝從前,現在得見二當家,才驟然醒悟箇中原因。」
  蕭銑呵呵笑道:「寇小兄真會捧人,言歸正傳,兩位小兄為何對刺殺任少名這麼有把握呢?」
  頓了頓沉吟道:「他的流星錘名列奇功絕藝榜上,使得出神入化,宜遠宜近,生平除了被『天刀』宋缺殺得落荒而逃,硬被趕離嶺南外,從未逢過敵手。」
  寇仲露出一個充滿了強大信心的微笑,淡淡道:「若不冒點險,何能成大事。」
  雲玉真聽著他充滿豪情壯氣的說話,看著他充滿某種難言魅力的笑容,秀眸射出迷惘神色。
  寇仲似有所覺,朝她回了個充滿促狹笑意的一眼,這美麗的幫主立時霞燒玉頰,又嗔又羞的垂下頭去,神態婉媚動人。
  徐子陵亦看得心中一動,對她的觀感略有改善。
  蕭銑卻像什麼都看不見,目光落到徐子陵臉上,溫和地道:「徐小兄似是惜語如金的人。」
  徐子陵瀟灑地聳肩道:「蕭當家誤會了,我只是不知說什麼才好罷了!」
  蕭銑哈哈笑道:「說得好!我最歡喜和有真性情的人結朋友,兩位都是至情至性的人,那從兩位與素素夫人間的姐弟真情就可看到。目下判斷兩位能否成功刺殺任少名,尚屬言之過早,但若是過於危險,寇小兄和徐小兄務須忍他一時,暫且作罷。」
  寇仲暗叫厲害,點頭道:「二當家的忠言,我兄弟倆會銘記心頭。」
  蕭銑道:「此去玉山亦會隨行,並動用一切人力物力來協助兩位。你們除了要小心任少名外,更要小心林士宏,此人不但武功高強,更是狡猾凶辣,兼之手下高手如雲,其中尤以給他封為國師的崔絕秀文武雙全,更是智計過人,定須格外留神。」
  徐子陵愕然道:「香將軍實不必和我們去冒這個危險。」
  香玉山插入道:「只有我才清楚九江的情況,可作出最適當的安排,換了其它人,都難當此任。」
  蕭銑斷然道:「可進則進,須退則退,沒有玉山陪你們去,我怎能放心,兩位小兄萬勿拒絕。」
  徐子陵和寇仲對視苦笑,心想若香玉山有什麼三長兩短,他們怎樣向素素交代呢?
         ※        ※         ※
  黃昏時分,一艘巨鯤幫的中型快速船艦,開離巴陵,順流東下。
  徐子陵和寇仲立在船尾處,瞧著風帆駛過激濺起的波紋,腦海中仍浮現著素素送別時的淒楚情景,差點就想折返去安慰她,告訴她會永遠陪在她身旁。
  他們都感到香玉山的安危成了肩頭的重擔。
  寇仲歎道:「想不到蕭銑是個這麼厲害的人物,一句都不提『楊公寶庫』,恪守以前在那封信的立場。」
  徐子陵道:「這人很難捉摸,頗有點高深莫測,可肯定他在武功和權謀上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比老爹要滑溜多了。」
  寇仲笑嘻嘻道:「有其主必有其手下,現在我才知道香小子是向他偷師的。」徐子陵凝望正給太陽餘暉渲染得像一幅圖畫的雲天與遠山,默然半晌,低聲道:「我們為何這樣不歡喜香玉山呢?是否一種偏見,又或妒忌他把素姐從我們間奪去了。」
  寇仲微一愕然,思索好一會才道:「或者是開頭的印象很重要。首先他是經營妓院和賭場的人,通常這類人都很少是正人君子。其次是他屈於勢力,把我們出賣給彭梁會的艷娘子任媚媚,所以在心中總認定他不是可靠的人。唉!現在只有希望他對素姐是真心的,而不是利用她來驅策我們。」
  旋又笑道:「不要談這種令人頭痛心煩的事好嗎?我們跟前就有個脫離『青頭行列』的機會,一世人兩兄弟,我可讓你先上馬的,夠義氣了吧!」
  徐子陵呆了一呆,好半晌才明白過來,皺眉道:「你該知道答案,我情願你去找青樓的姑娘,也不想你和雲玉真搞上。」
  寇仲微笑道:「美人兒師傅與青樓姑娘唯一的分別,就是她可自由選擇林上的對手,而且像她那麼美麗的女人,青樓內亦甚罕見,小陵你實在沒有道理反對。」徐子陵淡淡道:「還有另一個分別就是青樓姑娘以金錢作交易,你和雲玉真卻是以感情作交易,看看最後誰要付出更大的代價。若你要利用她去控制巨鯤幫,我的心會很不舒服。」
  寇仲默然半晌,低聲道:「假若我是真的喜歡她呢?」
  徐子陵哂道:「若你真正喜歡她,就不會拿青樓女子來和她作比較了。」
  寇仲苦笑道:「爭霸天下可是寸步不能相讓的事,若我學你般事事講求原則,縛手縛腳,偏又要去和像李密、王世充那些心狠手辣、奸猾如狐的人爭雄鬥勝,那和送死實沒有多大分別。」
  徐子陵探手搭著寇仲的肩頭,微笑道:「對這情況,我是明白的,所以才勸你不要去混這潭濁水,不過既然你立下宏願,我亦不會從中阻撓,令你放不開手腳。不過你問我意見,我當然不會說違心話來討你歡喜。」
  江風吹來,兩人衣衫獵獵作響。
  寇仲呆望江流,喃喃道:「有時我真不知自己在做什麼。甚至想到放棄一切,隨你四處閒蕩,過那優哉悠哉的日子,但又覺得這樣會錯過了無數動人的東西。而且我確想為這亂世盡點心力,使萬民能過安樂的日子。你難道忘了我們曾目睹戰火所帶來的可怕災難嗎?」
  徐子陵道:「這就叫人各有志了。不過你若想令萬民幸福,可揀選有德能者加以劻助,亦可達致這心願。」
  寇仲嗤之以鼻道:「有了煬帝昏君作前車之鑒,我再不會輕信任何人,尤其是那些高門大閥,根本看不起我們這些巿井出身的人,唉!夜了!該好好睡一覺才對。」
  徐子陵心中暗歎,忖道這是最後一趟勸寇仲打消爭霸天下的意圖,以後都再不會就這事勸說他了。
         ※        ※         ※
  寇仲回房後,情緒非常低落,心知由於彼此理想的不同,已與自己這好兄弟的分歧愈來愈大。
  問題是雙方都不會有改變。
  在艙房窄小的空間內,他來回踱步,不片刻進入物我兩忘的修練境界。
  他和徐子陵的練功方式恰怡相反,一動一靜。
  這或者正是他和徐子陵的分別,一個求動,一個求靜,最後演變成寇仲要出而爭雄天下,而徐子陵只願退隱山材。
  「咯!咯!」
  敲門聲把寇仲從潛修中喚醒過來,拉門一看,巧笑倩兮的雲玉真悄悄立在門外。
  若換了在和徐子陵說剛才那番話前,寇仲會對雲玉真這麼送上門來歡迎都來不及,現在心中卻絲毫沒有半分男女間的情慾感覺,淡然道:「還未睡嗎?」
  雲玉真輕輕道:「我剛和玉山商量過,可以進來談談嗎?」
  寇仲無可無不可地招呼她入房,坐下後雲玉真道:「據消息:林士宏目下仍在鄱陽,任少名則會於後天先一步到九江去,因為他迷戀上當地春在樓最紅的阿姑霍琪。」
  寇仲精神大振道:「春在樓是否巴陵幫的?」
  雲玉真道:「那有這麼理想,巴陵幫在那裡的四間大小賭場和兩所青樓,在鄱陽大軍入城的第一天,就給夷為平地。現在巴陵幫在那裡的人都要鬼鬼祟祟過活,若給發現身份,立刻沒命。」
  寇仲皺眉道:「我們怎樣入城呢?」
  雲玉真道:「這個倒容易,由於我們在番禺牽制著鐵騎會的主力,杜伏威的江淮軍又迫得林士宏須陳兵歷陽之南的新安郡,所以九江兵力不強,城防鬆懈,且由於林士宏以高壓統治,又縱容鐵騎會的強徒姦淫婦女,故極不得民心,以致新徵來負責守城的民兵團紀律廢弛,沒有人肯真心為林士宏賣命,其中部分軍官更給我們收買了。」
  寇仲沉吟片晌,道:「那我們必須趁林士宏抵達前,把任少名殺死,知否他身邊有什麼高手呢?」
  雲玉真道:「任少名對自己的武功極為自負,出外一向輕車簡從,只有四、五個人隨身,但這些人都是一流的好手,且假若惡僧法難或艷尼常真任何一人在他身旁,下手會倍增風險。」
  寇仲問道:「這兩個人究竟是何方神聖,這麼厲害?」
  雲玉真道:「這兩個都是為任少名建立鐵騎會的功臣,據傳任少名有鐵勒人的血統,甚或是鐵勒王派他隱蔽身份前來中原興風作浪的,故對我們漢人非常殘暴。惡僧法難一向是江南劇盜,殺人放火,姦淫擄掠無所不為,後因惹起眾怒,最後才投靠任少名,在他護翼下,繼續作惡橫行,到現在為止,誰都奈何不了他。」
  寇仲奇道:「他真是出家人嗎?」
  雲玉兵聳肩道:「這個誰都不清楚,更沒任何方外門派肯承認他是弟子。只知他愛穿大紅架裟,又刮了個禿頭,口口聲聲自稱貧僧,故名之為惡僧。」
  寇仲大感興趣地問道:「艷尼又是怎樣美艷如花,毒如蛇蠍呢?」
  雲玉真白他一眼道:「你們男人真要不得,說起美麗的女人都一副心懷不軌的好色模樣。」
  寇仲這時已淡忘了和徐子陵間剛才不愉快的交談,笑嘻嘻道:「有美人兒師傅在這裡,我那有空去想別的女人。」
  雲玉真橫了他嬌媚的一眼,續道:「艷尼是惡僧的女人,不過也常去勾搭別的男人,弄得烏煙瘴氣,偏是法難卻不聞不問。我們懷疑艷尼常真是天下最神秘和邪惡的家派『陰癸派』的門人,甚至法難也是同一出身,只不過沒法證實吧!」
  寇仲大感愕然。
  雲玉真道:「這對惡僧尼是鐵騎會的護法,就像任少名的左右臂,當年若非有他們拚死護著任少名,他可能早喪命於『天刀』宋缺的手上了。」
  寇仲沉聲道:「那就一舉把他們都幹掉吧!」
  雲玉真沒好氣的道:「惡僧艷尼本是仇家遍天下,但到現在都是活得好好的,你以為只是他們行運嗎?」
  寇仲伸個懶腰,長身而起道:「夜了!不如睡覺吧!」
  雲玉真站起來道:「早點睡也好,到九江後便難有這種輕鬆的時刻了。」
  寇仲大模大樣的走到房門處,拉上門閂,伸指輕彈,油燈應指熄滅,房內立陷進黑暗中。
  雲玉真嚇了一跳,低呼道:「你在幹什麼?」
  寇仲倏地移到她身後,長臂探出,從後把她摟貼,一對手在她小腹間摩挲著,咬著她的小耳輪道:「師傅請過招!」 第十章 長街刺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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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蠻有風度地扶雲玉真登上馬背,自己亦飛身跨蹬,與她並排馳出將軍府的大門,笑道:「美人兒師傅愈來愈標緻呢!」
  雲玉真輕夾馬腹,白他一眼道:「你何時才改得了這種口花花的壞習慣?」
  寇仲啞然失笑,搖頭歎了一口氣,凝望人車漸多的大街前方,淡淡道:「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幸好美人兒師傅眼中小徒的缺點,可能正好是小徒弟的優點。師傅表面雖慼慼然,但卻實心喜之。否則白我那一眼就不會那麼嬌媚誘人了。」雲玉真「噗嚇」嬌笑,沒好氣的道:「我那有這種只學曉一招『自我陶醉』的劣徒,從此將你逐出師門,永不錄用。」
  寇仲轉頭向徐子陵嚷道:「小陵!我們給美人兒師傅逐出師門呢!以後可為所欲為了。」
  徐子陵笑道:「不要騷擾我欣賞這個名城的風光。」
  寇仲見徐子陵不肯答腔,別回頭來向雲玉真壓低聲音道:「我可以為所欲為了,雲幫主你怕嗎?」
  雲玉真迎上他的眼光,送他一個媚眼道:「怕就不會親自陪你到九江去,在我眼中,你和小陵永遠都是那對永遠不會成長的大孩子。」
  寇仲故作訝然道:「美人兒師傅忘了既被我親過嘴,又曾大恣手足了一番似的。」
  雲玉真立時俏臉飛紅,狀似大嗔卻以蚊蚋的聲音狠狠道:「你忘了這是通衢大道嗎?前後左右都是人,虧你說出這無賴的話來。」
  寇仲見到她的狼狽狀,欣然道:「夠刺激了吧!哪個男人能令美人兒師傅的反應強烈至此呢?」雲玉真招架不了時,兩人來到通街樓底下,寇仲亦心現警兆。
  異變突至。
         ※        ※         ※
  樓底離地兩丈許高的通街樓一扇雕鏤精美,向著他們的大花窗突然爆炸開來,化作含蘊勁氣的千萬點木屑,朝下面經過的馬隊激射而去。
  早有警覺的徐子陵和寇仲首先作出反應。
  在楊虛彥動手前的一剎那,徐子陵已斷定了這最可怕的刺客的目標並不是他們,而是香玉山。
  此顯是精心計算過的行動,絕非倉卒舉事,因他們還是昨晚才抵巴陵,除非楊虛彥是生神仙,否則怎能在這裡待他們送上門來。
  香玉山在巴陵幫中的重要性,便像沉落雁之於瓦崗軍,專責情報的工作。
  自創幫以來,巴陵幫便從事青樓的經營,旗下妓院遍佈全國,故消息之靈通,可說沒有其它任何勢力能出其右。而香玉山之所以能被提拔為將軍,正因他負責的是這關鍵性的重任。
  假若他被刺殺,對巴陵幫的打擊,將是非常嚴重。
  徐子陵那敢怠慢,由褲管抽出「斷玉」匕首,彈上半空時,楊虛彥的長劍已像一道閃電般,在激雨濺飛般的木屑助威下,向香玉山射去。
  寇仲心生警兆,抬頭上望時,見到的只是眩目的芒光。
  在剎那之間,他體會到徐子陵的身受,就是眼皮受劍氣的壓力,什麼都看不見。
  若非知道其中玄虛,換了任何人,此時都會驚惶失措。但寇仲卻冷靜如井中水月,手上馬鞭呼的一聲揚上半天,帶起尖銳的嘯聲,往劍氣的來源猛力抽打。
  香玉山、雲玉真和眾親隨卻是陣腳大亂,首先是給木屑射中身體,其中功力較弱的幾個衛士,護身真氣立被粉碎,人仰馬翻。
  功力高強如香玉山、雲玉真,亦因坐騎中招失蹄,狼狽不堪,更不要說反擊了。
  「叮!」
  徐子陵的斷玉匕首架在楊虛彥這雷霆萬鈞一劍的鋒銳處。
  楊虛彥的長劍立時傳來一股奇怪的拉扯力道,使徐子陵全力的擋擊不但完全用不上勁力,斷玉匕首還差點脫手甩飛。
  這天下聞名的刺客顯然想不到有人能及時擋格他必殺的一劍,再要疾施殺手時,寇仲的鞭梢已往他後背抽來。
  以楊虛彥之能,亦無法在這種情況下撲殺徐子陵,因同時又要應付寇仲的殺著,心中暗歎,倏地騰升。
  「錚!錚!錚!」
  徐子陵在他升高前,倏忽開再刺三刀。
  楊虛彥硬擋了他三擊,這才借力飛退回通過街樓的破窗去。寇仲這時由下追至,長鞭先一步捲往他的雙足,豈知楊虛彥不知使了個什麼手法,身上長袍甩脫下來,一片雲般往寇仲罩下。
  徐子陵給他迫得墮往地上時,寇仲凌空橫移,避過敵人出人意表的怪招,此時楊虛彥已沒入破洞裡了。
  交手至此,各人見到的只是楊虛彥鬼魅般的影子,一點看不到他的形相。
  香玉山此刻才拔出長劍,大喝道:「追!」不過他自己都知道,楊虛彥早憑驚人的輕功,逃得連影子都沒有了。
         ※        ※         ※
  蕭銑一身皇服的率眾親自出宮門接見,把兩人接進大堂,聽畢途上遇上楊虛彥行刺香玉山的驚險過程後,歎道:「玉山真是鴻福齊天,今日若非有兩位小兄弟在旁,必然凶多吉少。可見我大梁皇朝正上承天運,非人力所能變更。」
  這大梁皇帝體魄強壯,外形威武,差點及得上寇徐兩人過人的高度,年紀在三十五、六許間。不知是否真的當運,整個人像會發光似的,神采照人,憑此亦可看出他的氣功已達第一流高手的境界,可與杜伏威之輩爭一日短長。
  他的臉上似乎永能堆著凝固不動的微笑,這或許是他嘴角友好而愉悅的向上翹著,但若再深入觀察,會發覺他眼睛內流露出一種冷若冰霜的沉著,可令人心生寒意。
  這是個絕不簡單的黑道梟雄。
  後面的雲玉真不解道:「以前煬帝仍在時,楊虛彥還可說是奉那昏君之命行事,現在他究竟為誰效力呢?」
  香玉山道:「最大可能是王世充,聽說王世充的女兒生得國色天香,是楊虛彥心儀的美女。」
  此時眾人步入大堂,寇仲和徐子陵一看下均感愕然。
  他們本以為必是文臣武將分立兩旁,侍衛環護之局,豈知堂內連守衛都沒有半個,奇怪是蕭銑領著他們筆直穿過大堂,來到後進一個擺了兩組酸枝台椅,佈置簡雅貴氣的小廳堂處。
  更令兩人訝異的是蕭銑停了下來,歎道:「這身龍袍和冠帽真要命,穿戴得人挺不舒服。」
  接著兩名侍從為他解冠脫袍,露出裡面的文士服,令蕭銑登時添了幾分儒雅之氣。
  蕭銑見兩人呆瞪著他,啞然失笑道:「我的稱帝只是形勢迫成的,你不稱帝,別人就以為你沒有志氣,既不肯依附,更不會怕你。所以我在外人之前總要裝裝門面扮皇帝。但寇小兄和徐小兄已是自己人,便不用多此一舉。」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都看出彼此心中的懍然。
  蕭銑果然不簡單,籠絡人的手段更是高明得不著痕跡,親切自然,惹人好感。蕭銑從容微笑,道:「來!坐下再聊!」
  在他帶頭下,寇仲、徐子陵、雲玉真和香玉山圍桌坐下。
  蕭銑背對著窗外陽光充沛的大花園,搖頭喟然道:「真是可惜,玉山告訴我兩位小兄無意加入我軍。但人各有志,我蕭銑自是尊重兩位小兄的決定。何況我和兩位小兄既成好友,已是心中欣慰。」
  寇仲拍台歎道:「難怪巴陵幫在二當家手上,聲勢遠勝從前,現在得見二當家,才驟然醒悟箇中原因。」
  蕭銑呵呵笑道:「寇小兄真會捧人,言歸正傳,兩位小兄為何對刺殺任少名這麼有把握呢?」
  頓了頓沉吟道:「他的流星錘名列奇功絕藝榜上,使得出神入化,宜遠宜近,生平除了被『天刀』宋缺殺得落荒而逃,硬被趕離嶺南外,從未逢過敵手。」
  寇仲露出一個充滿了強大信心的微笑,淡淡道:「若不冒點險,何能成大事。」
  雲玉真聽著他充滿豪情壯氣的說話,看著他充滿某種難言魅力的笑容,秀眸射出迷惘神色。
  寇仲似有所覺,朝她回了個充滿促狹笑意的一眼,這美麗的幫主立時霞燒玉頰,又嗔又羞的垂下頭去,神態婉媚動人。
  徐子陵亦看得心中一動,對她的觀感略有改善。
  蕭銑卻像什麼都看不見,目光落到徐子陵臉上,溫和地道:「徐小兄似是惜語如金的人。」
  徐子陵瀟灑地聳肩道:「蕭當家誤會了,我只是不知說什麼才好罷了!」
  蕭銑哈哈笑道:「說得好!我最歡喜和有真性情的人結朋友,兩位都是至情至性的人,那從兩位與素素夫人間的姐弟真情就可看到。目下判斷兩位能否成功刺殺任少名,尚屬言之過早,但若是過於危險,寇小兄和徐小兄務須忍他一時,暫且作罷。」
  寇仲暗叫厲害,點頭道:「二當家的忠言,我兄弟倆會銘記心頭。」
  蕭銑道:「此去玉山亦會隨行,並動用一切人力物力來協助兩位。你們除了要小心任少名外,更要小心林士宏,此人不但武功高強,更是狡猾凶辣,兼之手下高手如雲,其中尤以給他封為國師的崔絕秀文武雙全,更是智計過人,定須格外留神。」
  徐子陵愕然道:「香將軍實不必和我們去冒這個危險。」
  香玉山插入道:「只有我才清楚九江的情況,可作出最適當的安排,換了其它人,都難當此任。」
  蕭銑斷然道:「可進則進,須退則退,沒有玉山陪你們去,我怎能放心,兩位小兄萬勿拒絕。」
  徐子陵和寇仲對視苦笑,心想若香玉山有什麼三長兩短,他們怎樣向素素交代呢?
         ※        ※         ※
  黃昏時分,一艘巨鯤幫的中型快速船艦,開離巴陵,順流東下。
  徐子陵和寇仲立在船尾處,瞧著風帆駛過激濺起的波紋,腦海中仍浮現著素素送別時的淒楚情景,差點就想折返去安慰她,告訴她會永遠陪在她身旁。
  他們都感到香玉山的安危成了肩頭的重擔。
  寇仲歎道:「想不到蕭銑是個這麼厲害的人物,一句都不提『楊公寶庫』,恪守以前在那封信的立場。」
  徐子陵道:「這人很難捉摸,頗有點高深莫測,可肯定他在武功和權謀上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比老爹要滑溜多了。」
  寇仲笑嘻嘻道:「有其主必有其手下,現在我才知道香小子是向他偷師的。」徐子陵凝望正給太陽餘暉渲染得像一幅圖畫的雲天與遠山,默然半晌,低聲道:「我們為何這樣不歡喜香玉山呢?是否一種偏見,又或妒忌他把素姐從我們間奪去了。」
  寇仲微一愕然,思索好一會才道:「或者是開頭的印象很重要。首先他是經營妓院和賭場的人,通常這類人都很少是正人君子。其次是他屈於勢力,把我們出賣給彭梁會的艷娘子任媚媚,所以在心中總認定他不是可靠的人。唉!現在只有希望他對素姐是真心的,而不是利用她來驅策我們。」
  旋又笑道:「不要談這種令人頭痛心煩的事好嗎?我們跟前就有個脫離『青頭行列』的機會,一世人兩兄弟,我可讓你先上馬的,夠義氣了吧!」
  徐子陵呆了一呆,好半晌才明白過來,皺眉道:「你該知道答案,我情願你去找青樓的姑娘,也不想你和雲玉真搞上。」
  寇仲微笑道:「美人兒師傅與青樓姑娘唯一的分別,就是她可自由選擇林上的對手,而且像她那麼美麗的女人,青樓內亦甚罕見,小陵你實在沒有道理反對。」徐子陵淡淡道:「還有另一個分別就是青樓姑娘以金錢作交易,你和雲玉真卻是以感情作交易,看看最後誰要付出更大的代價。若你要利用她去控制巨鯤幫,我的心會很不舒服。」
  寇仲默然半晌,低聲道:「假若我是真的喜歡她呢?」
  徐子陵哂道:「若你真正喜歡她,就不會拿青樓女子來和她作比較了。」
  寇仲苦笑道:「爭霸天下可是寸步不能相讓的事,若我學你般事事講求原則,縛手縛腳,偏又要去和像李密、王世充那些心狠手辣、奸猾如狐的人爭雄鬥勝,那和送死實沒有多大分別。」
  徐子陵探手搭著寇仲的肩頭,微笑道:「對這情況,我是明白的,所以才勸你不要去混這潭濁水,不過既然你立下宏願,我亦不會從中阻撓,令你放不開手腳。不過你問我意見,我當然不會說違心話來討你歡喜。」
  江風吹來,兩人衣衫獵獵作響。
  寇仲呆望江流,喃喃道:「有時我真不知自己在做什麼。甚至想到放棄一切,隨你四處閒蕩,過那優哉悠哉的日子,但又覺得這樣會錯過了無數動人的東西。而且我確想為這亂世盡點心力,使萬民能過安樂的日子。你難道忘了我們曾目睹戰火所帶來的可怕災難嗎?」
  徐子陵道:「這就叫人各有志了。不過你若想令萬民幸福,可揀選有德能者加以劻助,亦可達致這心願。」
  寇仲嗤之以鼻道:「有了煬帝昏君作前車之鑒,我再不會輕信任何人,尤其是那些高門大閥,根本看不起我們這些巿井出身的人,唉!夜了!該好好睡一覺才對。」
  徐子陵心中暗歎,忖道這是最後一趟勸寇仲打消爭霸天下的意圖,以後都再不會就這事勸說他了。
         ※        ※         ※
  寇仲回房後,情緒非常低落,心知由於彼此理想的不同,已與自己這好兄弟的分歧愈來愈大。
  問題是雙方都不會有改變。
  在艙房窄小的空間內,他來回踱步,不片刻進入物我兩忘的修練境界。
  他和徐子陵的練功方式恰怡相反,一動一靜。
  這或者正是他和徐子陵的分別,一個求動,一個求靜,最後演變成寇仲要出而爭雄天下,而徐子陵只願退隱山材。
  「咯!咯!」
  敲門聲把寇仲從潛修中喚醒過來,拉門一看,巧笑倩兮的雲玉真悄悄立在門外。
  若換了在和徐子陵說剛才那番話前,寇仲會對雲玉真這麼送上門來歡迎都來不及,現在心中卻絲毫沒有半分男女間的情慾感覺,淡然道:「還未睡嗎?」
  雲玉真輕輕道:「我剛和玉山商量過,可以進來談談嗎?」
  寇仲無可無不可地招呼她入房,坐下後雲玉真道:「據消息:林士宏目下仍在鄱陽,任少名則會於後天先一步到九江去,因為他迷戀上當地春在樓最紅的阿姑霍琪。」
  寇仲精神大振道:「春在樓是否巴陵幫的?」
  雲玉真道:「那有這麼理想,巴陵幫在那裡的四間大小賭場和兩所青樓,在鄱陽大軍入城的第一天,就給夷為平地。現在巴陵幫在那裡的人都要鬼鬼祟祟過活,若給發現身份,立刻沒命。」
  寇仲皺眉道:「我們怎樣入城呢?」
  雲玉真道:「這個倒容易,由於我們在番禺牽制著鐵騎會的主力,杜伏威的江淮軍又迫得林士宏須陳兵歷陽之南的新安郡,所以九江兵力不強,城防鬆懈,且由於林士宏以高壓統治,又縱容鐵騎會的強徒姦淫婦女,故極不得民心,以致新徵來負責守城的民兵團紀律廢弛,沒有人肯真心為林士宏賣命,其中部分軍官更給我們收買了。」
  寇仲沉吟片晌,道:「那我們必須趁林士宏抵達前,把任少名殺死,知否他身邊有什麼高手呢?」
  雲玉真道:「任少名對自己的武功極為自負,出外一向輕車簡從,只有四、五個人隨身,但這些人都是一流的好手,且假若惡僧法難或艷尼常真任何一人在他身旁,下手會倍增風險。」
  寇仲問道:「這兩個人究竟是何方神聖,這麼厲害?」
  雲玉真道:「這兩個都是為任少名建立鐵騎會的功臣,據傳任少名有鐵勒人的血統,甚或是鐵勒王派他隱蔽身份前來中原興風作浪的,故對我們漢人非常殘暴。惡僧法難一向是江南劇盜,殺人放火,姦淫擄掠無所不為,後因惹起眾怒,最後才投靠任少名,在他護翼下,繼續作惡橫行,到現在為止,誰都奈何不了他。」
  寇仲奇道:「他真是出家人嗎?」
  雲玉兵聳肩道:「這個誰都不清楚,更沒任何方外門派肯承認他是弟子。只知他愛穿大紅架裟,又刮了個禿頭,口口聲聲自稱貧僧,故名之為惡僧。」
  寇仲大感興趣地問道:「艷尼又是怎樣美艷如花,毒如蛇蠍呢?」
  雲玉真白他一眼道:「你們男人真要不得,說起美麗的女人都一副心懷不軌的好色模樣。」
  寇仲這時已淡忘了和徐子陵間剛才不愉快的交談,笑嘻嘻道:「有美人兒師傅在這裡,我那有空去想別的女人。」
  雲玉真橫了他嬌媚的一眼,續道:「艷尼是惡僧的女人,不過也常去勾搭別的男人,弄得烏煙瘴氣,偏是法難卻不聞不問。我們懷疑艷尼常真是天下最神秘和邪惡的家派『陰癸派』的門人,甚至法難也是同一出身,只不過沒法證實吧!」
  寇仲大感愕然。
  雲玉真道:「這對惡僧尼是鐵騎會的護法,就像任少名的左右臂,當年若非有他們拚死護著任少名,他可能早喪命於『天刀』宋缺的手上了。」
  寇仲沉聲道:「那就一舉把他們都幹掉吧!」
  雲玉真沒好氣的道:「惡僧艷尼本是仇家遍天下,但到現在都是活得好好的,你以為只是他們行運嗎?」
  寇仲伸個懶腰,長身而起道:「夜了!不如睡覺吧!」
  雲玉真站起來道:「早點睡也好,到九江後便難有這種輕鬆的時刻了。」
  寇仲大模大樣的走到房門處,拉上門閂,伸指輕彈,油燈應指熄滅,房內立陷進黑暗中。
  雲玉真嚇了一跳,低呼道:「你在幹什麼?」
  寇仲倏地移到她身後,長臂探出,從後把她摟貼,一對手在她小腹間摩挲著,咬著她的小耳輪道:「師傅請過招!」
  雲玉真給他摟得嬌軀發軟,神智迷糊下,給他攔腰抱起,放到床上去,半句抗議的話都說不出來。
  雲玉真給他摟得嬌軀發軟,神智迷糊下,給他攔腰抱起,放到床上去,半句抗議的話都說不出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49

第十一章 深入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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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翌日醒來,拒絕了到艙底與香玉山等共,獨自在房內打坐。
  每次練功完畢,他都有種自得自足,不假外求的滿足感。
  奇怪的是以前他也如寇仲般很喜歡吃東西,但功力愈深,食慾卻遞減,尤厭葷腥,反而野果菜蔬最對他胃口。甚至兩、三天不吃東西亦沒有問題。
  今天他之所以要獨留房中,皆因發覺身體出現了奇異的變化,竟然整層皮脫了下來,像蛇蛻皮的情況。
  新的皮膚又滑又嫩,仿似嬰兒,使他看來更是異采照人。
  徐子陵並不太把這種變化放在心上,舉起雙手,作出不同的架式,同時把真勁運行到手上去。
  他對自己這雙變得更晶瑩修美的手愈來愈有信心,當貫注真氣時,硬擋任何神兵利器也不會有絲毫損傷,但卻此任何神兵利器更要靈活和隨心所欲。
  昨天正面與楊虛彥交鋒時,他清楚感到自己在武學上的進步。
  楊虛彥飄忽若神的劍法,再不是那麼難以捉摸。正因他把握到楊虛彥奇異的劍功,才能保著香玉山的小命。
  徐子陵雖非好鬥,但卻深知在江湖上強者為王的道理。你不殺人,就要被殺,尤其在這紛亂的大時代,根本沒有道理可言。
  這時寇仲神采飛揚的來了,定神一看,「咦」的一聲道:「為何你變得和以前很不相同,整個人像會發亮似的?」
  徐子陵淡淡道:「你不是也變了嗎?一副洋洋自得的樣子。不過請不要告訴我昨晚發生了什麼事。」
  寇仲心知肚明瞞不過他的耳朵,尷尬地坐在床沿處,啞道:「有些事遲早都會發生的。」
  又顧左右而言他道:「聽香小子說任少名的功夫和老爹相差無幾,最多只是差上一籌半籌,事情看來非常棘手。」
  徐子陵道:「你說跋鋒寒厲害呢?還該是老爹厲害點?」
  寇仲皺眉道:「這真是很難下判斷,照我猜應是跋鋒寒厲害少許,因為他仍很年青,每日都在進步中。」
  徐子陵道:「假若我們聯手雙戰跋鋒寒,你認為可有勝算?」
  寇仲默思片晌,苦笑道:「雖是我們的贏面較高,但勢必有一個要給他拉去陪葬。這小子真難應付。那天若非先攻其不備,我兩兄弟可能永遠都要橫躺在那片密林裡。」
  徐子陵微笑道:「今次恕我不敢苟同仲少你的判斷。若我們再和跋鋒寒交手,他必敗無疑,因為我已想通了弈劍術,更想通了可斬下任少名臭頭的戰術。」
  寇仲大喜道:「這次是你最令我興奮的不同意見,快說來聽聽!」
  徐子陵朝窗口瞧去,望著不斷變化的岸景,露出回憶的神色,油然道:「打自那趟擊退李子通始,我就發覺我和你的武功可合營而成威力倍增的聯擊之法,但總想不到實際上如何進行。」
  接著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字地道:「但昨晚終於想通了。」
  寇仲瞪著他道:「我明瞭,是奕劍術吧。」
  徐子陵歎道:「正是弈劍之法,試想假若我們能把握全局,再超離棋局似的戰場,憑著我們自少培養出來的默契,聯手全力對付一個人;寧道奇、畢玄那種級數的高手或者不敢說,但保證連跋鋒寒、老爹都要沒命,更不要說任少名了。」
  寇仲拍腿道:「我真的明白了!我們聯弈之術最厲害處就是千變萬化,全無成規,我作魚游你作鳥飛,且一寒一熱,誰能抵擋。哈!我們終於差點無敵於天下,可惜卻要靠人多去欺人少。」
  徐子陵搖頭道:「不理對方有多少人,我們仍是兩個人去應付。是了!你的井中月丟失了,拿什麼來替代呢?」
  寇仲抓頭道:「我玩刀玩得有點厭了,但又不知玩什麼才好?」
  徐子陵道:「那天我見你用馬鞭很就手,以軟鞭來破流星錘,該很有趣。」
         ※        ※         ※
  「呼!」
  長鞭越過甲板兩丈的空間,在香玉山、雲玉真和一眾巨鯤幫徒的旁觀下,先是靈蛇般在甲板上延伸,到了徐子陵腳前三尺許處,鞭梢像蛇頭般昂起,閃電點往徐子陵的小腹。眾人無不歎為觀止,兩丈半長的皮鞭到了寇仲手裡,就變得充滿了生命的感覺。
  徐子陵看也不看,右手拇指下按,正中鞭梢。
  兩人同時劇震,往後退了一步。
  長鞭再後繼無力,回到了寇仲的頭頂,旋出了五、六個圓旋,煞是好看。
  徐子陵搖頭道:「不行!總沒有抽向楊虛彥那一鞭的味道。」
  寇仲笑道:「皆因我運鞭前瞧了美人兒師傅一眼,故以無法專心吧了。」
  雲玉真在旁嗔道:「自己不行,卻賴在人家身上。」
  徐子陵道:「不是專心與否的問題,而是太過著跡,軟兵器自有軟兵器的特性,不像硬兵器如刀般總受到方位角度的限制。你有沒有辦法使鞭子能像長了眼睛般自動改向,攻敵意想不到的位置呢?」
  寇仲呆了半晌,忽地鞭子照頭照腦般往徐子陵抽去,眼看要打中徐子陵,徐子陵倏地橫移,豈知鞭子近鞭梢六尺許處突然奇跡的彎折,追著繞到徐子陵背後,拂往他後腦去。
  徐子陵喝道:「這就差不多了!」晃了一晃,鞭子落空,似要迴旋往寇仲的方向,忽地鞭身現出一陣波浪般的紋樣,接著化作十多圈鞭影,驟朝徐子陵臉門竄去,神乎其技之極。
  香玉山和雲玉真都看到目瞪口呆。
  他們都知道寇仲是初次拿起鞭子練習,但卻像別人整輩子都在用鞭那樣,絲毫沒有生手或初哥的感覺。
  最厲害是他不但能氣貫鞭梢,還能憑真氣控制得鞭子任意變化改向,攻敵防不勝防之處。
  「啪!」
  徐子陵連續三掌拍散鞭圈,又往後飛退,才避過寇仲這一輪猛攻。
  寇仲灑脫地把鞭子回扯,蛇般纏到腰間去,高舉雙手道:「鞭子不見了!」
  香玉山一震道:「假若寇大哥能先用其它兵器惑敵,然後才突然出鞭,會教人更難抵擋。」
  寇仲呆了一呆,然後豎直拇指道:「香將軍確夠精明,就依你之言,不過你可給我找把好刀,左刀右鞭,教任少名吃不完兜著往地府走。」
  一個巨鯤幫徒忙解下佩刀,送到寇仲手上,嚷道:「刀來了!」
  眾人一陣采聲,士氣昂揚。
  寇仲接過大刀,「嚓!嚓!嚓!」望虛空劈了三刀,立時生出一股慘烈的刀氣。
  刀子倏停,鋒指徐子陵。
  徐子陵一個閃身,到了寇仲身前,兩手化出漫天掌影,鋪天蓋地的向寇仲發動攻勢。
  寇仲左手急劈數刀。刀掌交擊,一時勁氣旋飛,迫得眾人往外退開。
  突然寇仲先朝後移,再往腰間抹去,長鞭像毒龍般脫腰而出,鞭鞘往徐子陵胸口點去,再又忽然上揚,纏往徐子陵的脖子,變化之巧,令人瞠目。
  徐子陵伸指彈在鞭梢處,那知寇仲一個大旋身,不但左手刀劈至,長鞭更繞了一個圈,彎至徐子陵身後下盤,抽往他腿彎去。
  徐子陵騰身而起,掌尖掃中刀鋒,同時一拳擊往寇仲臉門,動作從容,瀟灑好看。
  眾人一陣喝采聲。
  寇仲游魚般滑開,哈哈笑道:「我錯在太早用鞭,假若我能用刀把你劈得連老子的鞭都忘掉,就有機會把你這小子收拾了。」
  徐子陵落地立定,肅容道:「這正是關鍵所在,假設你能令任少名全力招架,鞭子就有可乘之機,因為他發夢都想不到你另有殺著。」
  香玉山抓頭道:「我死也不能相信寇大哥以前既未用過左手刀,更未試遇正式拿起鞭子和人動手。」
  寇仲把刀物歸原主後,笑吟吟走過來道:「香將軍猜得對,美人兒幫主該是最清楚的了。當年在那船被撞沉的沙灘上,我和小陵日夜練武,既練右手,又練左手,只要高興,山籐也當作鞭子使,所以現在自然容易上手。」
  徐子陵道:「我認為主要是因長生訣的奇異真氣,不斷為我們通經活絡,所以全身每部分都能控縱自如,練起來自是事半功倍。」
  雲玉真羨慕地歎道:「仍是令人難信的。你們都不知自己當時如何窩囊,我縛起一隻手都可打得你們左僕右跌。」
  寇仲岔開道:「還有多久才到九江,我有點迫不及待哩。」
  香玉山答道:「兩位大哥在上,小弟看五個時辰便可抵達。」
  雲玉真笑道:「一邊叫香將軍,另一邊卻又是大哥小弟的,聽在外人耳裡,真弄不清楚你們的關係。」
  寇仲哈哈笑道:「那我和你又怎麼算?一方叫美人兒師傅,另一方喚寇公子又或寇小子,我們又是什麼關係?」
  雲玉真狠狠瞪了他一眼,沒好氣的道:「誰和你胡扯。」再送了他和徐子陵各人一記媚眼後,裊娜多姿的避入船艙去。
  這時夕陽西下,大江上廣闊的天空逐漸昏沉。
  大船順流望東疾駛而去。
  到了房門,徐子陵待要入房臥床練氣,卻給寇仲硬扯到隔鄰他的房間去。
  摟著徐子陵的肩頭移到窗前,道:「小陵,你看外面的星空原野多美,最動人處是包含了無數挑戰和不可測度的變化。」
  徐子陵笑道:「有什麼就說吧!對我還要大兜圈子嗎?」
  寇仲道:「我確是有感而發,經過昨晚後,我才真正覺得自己成人了,有資格擁有天下間任何美女。最美妙是那種君臨和征服的感覺,任他美人兒幫主平時如何擺出凜然不可侵犯的高傲樣兒,在那一刻還不是我仲少要她生就生,死就死,又或欲生欲死。」
  徐子陵搖頭道:「我對男女之事卻全沒有征服對方的意念,只覺若兩情相悅,進行魚水之歡時,只是大家攜手去追尋和開拓某種曼妙無窮的境界。所以我只能和真正喜歡上的女子共尋好夢。」
  寇仲沉吟道:「在理論上我可以接受你這理想化的說法,但在實際上卻無法擺脫因大展雄風而得的快意。或者這正是你和我的分別,你不是常說我愛當發號司令的領袖嗎?」
  頓了頓拍拍他肩頭苦笑道:「有時我真擔心你會變了吃齋的和尚。」
  徐子陵笑罵道:「去你的!我只是未遇上真正能令我心儀的女性吧了!」
  寇仲哂道:「沉落雁、單琬晶,誰不是第一流才色兼備的美女,偏是你毫不動心,那除了你根本對女人不起興趣外,還有別的解釋嗎?」
  徐子陵橫肘撞在寇仲脅下,痛得他放開摟著他肩頭的手,才淡淡道:「女性吸引人的地方,除了外貌,更重要的是內涵和氣質,沉落雁野心既大,又奸狡如狐,憑什麼令我徐子陵動心。單琬晶現在與們勢成水火,更是休提。你舉出這兩人作例子,是否該打。」
  寇仲苦著臉猛揉被擊痛處,道:「我忘了假若我們成功刺殺任少名,可能會樹立另一批深不可測的勁敵,因為任少名旗下那對惡僧尼,或者會是陰癸派遣出來亂世的門人。」
  徐子陵呆了片晌,歎道:「這就是爭天下的代價了。愈陷愈深,到最後四周的人非友即敵。」
  寇仲吁出一口氣緩緩道:「任少名更有很大機會是鐵勒王密遣來中土搗亂的奸細,所以我們會一舉開罪了內外兩大勢力,你怕嗎?」
  徐子陵微笑搖頭,淡淡道:「若沒有這些挑戰和壓力,終其一生,恐怕都難以上窺武道的至境。我們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實要多謝每一個想殺死我們的人。」
         ※        ※         ※
  當夜丑時,戰船在離九江十里的一道支流的密林隱蔽處靠岸。那裡有另一艘載滿米糧的貨船在等候,還有巨鯤幫的副幫主卜天志和巧匠陳老謀。
  他們登上貨船,陳老謀立即動手為四人改裝易容。
  首先把寇仲改成個滿身俗氣的商賈。
  陳老謀得意洋洋地道:「改裝之法,最緊要因形施術,教人意想不到,全沒有辦法從改扮後的樣子聯想到以前的樣子,這才可連熟人都瞞過。」
  待見到雲玉真、卜天志、香玉山和徐子陵均點頭稱許,更是意氣風發,口若懸河的道:「像小仲這種雄悍的體型,扮什麼都會露出破綻,但只有變成個大胖子,行動遲遲緩緩的,才能瞞人耳目。」
  雲玉真道:「寇仲記著是從沅陵郡經沅水入大江來的米糧商,交貨到九江城的老字號興發隆,由於軍隊需糧,所以林士宏的楚軍絕不會留難,何況還有興發隆的訂單和正式通關的文件。」
  寇仲從銅鏡的反映瞧著立在一旁的雲玉真道:「那我叫什麼名字?」
  旁邊的卜天志答道:「寇公子叫顧安,憑著有點身家最愛流連青樓酒館,但又頗為吝留,絕不受愛金的姐兒歡迎。」
  寇仲苦笑道:「是否你們怕我揮霍,弄得我這麼受人討厭呢?」
  雲玉真掩嘴嬌笑,香玉山則有點尷尬道:「這是雲幫主的意思,怕你真的留連青樓,誤了正事,嘿!」
  卜天志又道:「徐公子則是被你刻薄對待的親弟顧祥,受盡你指東指西,隨意喝罵的受氣,但由於生性懦弱,故敢怒而不敢言。」
  香玉山道:「我就做你們顧家的賬房主管,繁瑣的工作都歸我,名字叫顧寧,是你們的堂弟。」
  寇仲道:「那雲幫主是什麼?」
  雲玉真俏臉微紅道:「作你新納的小妾好嗎?」
  寇仲哈哈笑道:「那我定是怕你去偷人,所以到外地做生意都要把你帶在身邊,哈!別忘了要同住一房,那才不教人起疑。」
  這時陳老謀把他的鬢髮染白了少許,使他年紀瞧來在四十許間。
  徐子陵歎道:「陳公真本事,若仲少懂得收斂眼內神光,那就誰都認不出他來了!」
  貨船微顫,解碇啟航。
         ※        ※         ※
  清晨時分,糧船抵達九江。
  在寇仲這大腹賈的督促下,巨鯤幫眾扮的腳夫運貨到興發隆準備好的騾車上。香玉山扮的賬房與興發隆派來的人向當地的水運官交代文件手續,弄至正午時分,各人才隨貨入城。
  城內出奇地人丁興旺,但看外貌裝束,便知若非商旅,就是武林人物。
  卜天志對這裡的情況很熟悉,低聲告訴各人道:「鐵騎會這幾年憑掠奪的手段囤積了大批財貨,所以外地擁來的人,不是想做生意,就是想加入楚軍,顯出很多人都看好今趟林士宏和任少名的合併。」
  徐子陵憑窗外望道:「這些人看來都很守規矩。」
  卜天志笑道:「這只是白天的情況,晚上江湖人物每因私怨和利益關係進行火並惡鬥,死傷了不少人,只要影響不到城民的生活,鐵騎會和楚軍都采放任的態度,事實上亦很難去管。尤其青樓、酒館和賭場等地方,沒有點斤兩的人都不敢在晚上去找樂子。」
  寇仲皺眉道:「林士宏大可不准外人入城的?」
  香玉山道:「那會使林士宏失去大宗的城關稅收,兼且很多武林人物都多少和鐵騎會拉上點關係,又或認識會中某人,何況鐵騎會又銳意吸納新血,所以九江才這麼鬧哄哄的。」
  像江南大多城巿那樣,九江內外以河道交通為主,主要佈局為十字形貫通四門,以石板鋪築的大街,寬敞至可容八馬並馳。小巷則成方格網狀通向大街,井然有序。
  興發隆所在的甘碧街屬富民區,沿途宅院處處,門樓磨磚雕瓦,院落栽樹培花,氣氛安詳,不見戰火的痕跡。
  間有河道穿插其間,岸旁綠樹扶疏,細柳拂水,另有一番美景。
  當騾車隊駛進興發隆鋪後的大糧倉時,眾人才鬆了一口氣。
  梳洗休息後,已是黃昏,眾人聚在後院的小廳用,興發隆的老闆牛方才乃香玉山派駐此地的得力手下,乘機向各人匯報九江的情況。
  聽到任少名明早才到,香玉山道:「今趟林士宏和任少名選九江進行結盟儀式,還隆重其事,顯是欲向天下示威,展示實力。我才不相信北方諸雄會對此毫不關心,來籠絡者有之,來破壞者亦不會少。九江現在該是龍蛇混雜,我們行事時該特別小心。」
  寇仲道:「有時小心都不管用,今晚就讓我們先到春在樓踩踩地盤,看可否利用那裡的環境宰掉任少名。」
  牛方才取出一卷圖軸,待卜天志搬開碗碟騰出空間後,攤在桌上,赫然是春在樓的鳥瞰圖,纖巧精細。
  牛方才道:「春在樓主要分前後兩院,前院設置三座兩層高的重樓,以復道迴廊和假山魚池分隔,主要用來接待一般賓客。」
  雲玉真道:「若寇公子他們到那裡去,是否只能在這區作樂呢?」
  牛方才點頭道:「該是如此。後院比前院大上一倍,遍植花草樹木,乃九江十大勝景之一,人稱春園。對稱排列了十幢樓房,只招呼有頭有臉和肯花錢的客人,其中名為春園的那幢房子,是任少名專用的,是他每趟來九江必到之地。」
  寇仲歎道:「我的奶奶,就是這裡了。」
  徐子陵道:「牛叔真有辦法,有關春在樓的事都查得一清二楚。」
  寇仲道:「以任少名在此地的權勢,大可把看上的女人納入私房,為何任得她留在那裡讓其它人也可分甘同味呢?」
  香玉山道:「這是任少名的特點,就是不會讓任何女人纏身,免致影響爭霸大業。」
  寇仲又問道:「你們是否有眼線在那裡?否則如何能對春在樓這般瞭如指掌的。」
  香玉山點頭道:「這個當然,我們早有心刺殺任少名,只不過全無下手的機會罷了!」
  徐子陵道:「任少名迷上霍琪,是否街知巷聞的事呢?」
  雲玉真搖頭道:「剛剛相反,此事極端秘密,除春在樓部分人外,就無人知曉。」
  寇仲喜道:「這就更理想了,誰給我帶路到春在樓去。」
  香玉山忙道:「當然是小弟哩!」
  徐子陵道:「香將軍留在這裡吧!我們只須有人引路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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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49

第十二章 大鬧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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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徐子陵兩人到達春在樓時,又改了一副樣貌,只像兩個普通的武林人物。
  這是雲玉真的提議,若發生了什麼意外事,只要事後扮回米商,就可掩藏身份了。
  在陳老謀的妙手下,寇仲變成個年紀在三十五、六間的小鬍子,徐子陵被加濃了眉毛,塗黑了皮膚,好遮蓋他出眾的文秀之氣。又黏上五綹長鬚,即管熟人都難把他認出來。
  像他們這種普通樣貌的武士,每天出入於青樓都不知多少,所以初時把門的龜奴一點不在意,到寇仲塞了錠金子到他掌裡,才知來的是大闊客,忙打躬作揖的恭迎他們進客堂內。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道:「希望今趟的運道會好一點。」
  徐子陵歎了一口氣,想起以前每逛青樓,總沒有一次是有好結果的。
  龜奴這時拉了個眉花眼笑的鴇母白娘來招呼他們,今次寇仲加重了出手,塞了兩錠金子給她,才道:「我們今趟是慕霍琪姑娘之名而來,白娘你至緊要不讓我們失望啊!」
  白娘欣然笑道:「兩位大爺出手這麼闊綽,奴家怎都會識做的!不過琪琪晚晚都忙得不暇分身,奴家要想盡辦法,才或可使她過來唱上一曲,好稍遂大爺們的心願。」
  寇仲那還不會意,再慷香玉山之慨,多塞了塊金子給她,道:「若只是匆匆過場,實在太沒味道了,不若白娘給我和琪小姐預約明晚……」
  白娘「啊喲」嬌呼,截斷他道:「明晚更不行,連奴家都沒有法子了。唉!你也不知琪琪多麼紅,若奴家不是見兩位大爺這麼好人,怎肯挨罵都要為你安排呢!」
  接著又道:「兩位先在這裡喝口熱茶,待奴家為大爺在內院找間有體面的別院,為兩位挑幾位聲、色、藝俱佳的標緻人兒,再來領兩位大爺進去。」
  在鬧哄哄客堂內的一組桌椅坐下後,接過小婢奉上的香茗,寇仲和徐子陵都蠻有興趣的溜目四顧。
  堂內靠壁處擺了十多組桌椅,坐滿了人,人人都惟恐聲音不夠大的樣子,吵得喧聲震天,有若巿集。
  寇仲呻了幾口熱茶,歎道:「身在此間,誰想得到中土正戰火連綿,生靈塗炭。」
  徐子陵低聲道:「你要小心,靠門處有兩個人正盯著我們。」
  寇仲皺眉咕噥:「照計我們該沒有露出破綻,有什麼好看的。我們又不是青樓的紅阿姑。」
  徐子陵苦笑道:「很快可以揭曉了,其中一人正朝我們走過來。」
  兩人詐作茫然不知,直至那人來到桌子對面坐下,才裝作醒覺地朝來人望去,一見下立時魂飛魄散,差點起身就跑。
  竟然是扮成男裝的東溟公主單琬晶。
  這時她玉臉含霜,狠狠盯著兩人道:「即使化了灰我也認得出你兩個小賊。」寇仲驚魂甫定,想起自己確實偷了她的東西,給她罵作小賊實難以反駁。尷尬的道:「公主你好,不見久了,想不到你不但漂亮了,還更成熟了。」
  東溟公主單琬晶眼中滿盈殺機,沉聲道:「死到臨頭還敢貧嘴,只要我大叫一聲寇仲或徐子陵,保證你們永遠離不開這所妓寨。」
  接著目光射向徐子陵,語帶諷刺的道:「想不到高傲自負的徐公子不但是賊,還是個淫賊。」
  徐子陵凝神瞧著她的瓜子臉兒,嘴角逸出一絲苦笑,聳肩道:「公主愛把我當什麼就當什麼吧!」
  寇仲笑道:「公主似是特別著緊我這位兄弟,所以連罵都沒小弟我的份兒。」單琬晶微一愕然,秀目閃過令人難辨的複雜神色,然後沉下臉來,道:「我的確著緊你們,不過卻是你們兩條狗命。現在給你們兩個選擇,一是被我揭破身份,一是隨我出去把我們間的問題解決。」
  寇仲回復賴皮本色,笑嘻嘻道:「公主有多少隨從呢?」
  單琬晶冷笑道:「要收拾你兩個小賊,還須人幫手嗎?」
  寇仲伸了個懶腰,微笑道:「公主自問比之你的跋情郎如何呢?」
  單琬晶大感愕然,呆了一呆道:「什麼跋情郎,噢……你們……」
  徐子陵淡淡道:「我們確曾與跋兄交過手。且請問公主今趟來九江,有何貴幹呢?」
  單琬晶似氣得七竅出煙的道:「我的事與你們何關?你連知道的資格也沒有。」
  接著狠瞪寇仲,氣鼓鼓道:「跋鋒寒只是個談得來的朋友,絲毫不牽涉男女之私,你莫要含血噴人。」
  寇仲攤手道:「那李閥的李小子又是否只是你另一個談得來的朋友?這問題是我代小陵問的。」
  徐子陵自然知道寇仲正利用自己和單琬晶的微妙關係,希圖渡此難關,故不以為忤,只是默不作聲。
  單琬晶嬌軀微顫,氣得玉臉鐵青,咬牙道:「滿口胡言亂語,我今天若不宰掉你們,誓不為人。」
  寇仲賠笑道:「公主息怒,凡事我們都須看後果。例如打架本非好事,但若打得化敵為友,就是好事;我承認偷東西本身不是好事,但假若偷的後果能弄死那昏君;你的另一位好朋友李小子又有爭霸天下的機會,就由壞事變作好事。嘻!公主大人有大量,我和小陵向你賠罪好了。」
  單琬晶默然半晌後,輕輕道:「任你舌粲蓮花,今晚亦休想脫身的了。由現在起,十息內你們若不隨我離開這裡,我就大叫寇仲和徐子陵在此,看看又會變出什麼好的後果來。」
  兩人立時頭皮發麻,但卻一點辦法都欠奉。
  若說堂堂東溟公主沒有隨員,殺了他們都不會相信。但這仍不是他們擔心的原因,他們最頭痛的是此戰只能挨打,難道他們可恩將仇報地擊傷東溟派的人嗎?
  七息、八息……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了個決定博他娘一鋪的眼神。
  九息!十息。
  單琬晶雙目精芒爍閃,驀地嬌叱道:「寇仲、徐子陵在此。」
  她這兩句話含勁而發,聲震大堂,傳到每一隻耳朵內。
  大廳倏地靜至落針可聞,百多道目光全集中到他三人身上。
  寇仲出人意表的哈哈大笑,長身而起道:「原來寇仲和徐子陵這兩個小子在這裡鬼混過,但兄台又何必要撐大喉嚨大叫大嚷呢?」
  話尚未完,單琬晶已一掌隔台印來,強烈的氣勁,像箭般刺向寇仲寬闊的胸膛。
  寇仲保命要緊,顧不得洩露身手,游魚般滑到徐子陵身後。
  大廳仍是鴉雀無聲。
  現在只要在江湖上走動的人,都或多或少聽過兩人的事;不單因頭上有兩張追殺令,更因盛傳他們知悉『楊公寶庫』的秘密。
  徐子陵雙目射出前所未有的神光,瞪著東溟公主單琬晶,一字一字地緩緩道:「你可知自己做了些什麼事?」
  接著一掌拍在檯面,整張堅實的楠木桌立時寸寸碎裂,木屑灑遍地上。
  徐子陵大喝道:「寇仲、徐子陵在此,那個要取我兄弟頸上人頭的,就過來動手,否則就請出去,免得我兄弟誤傷旁人。」
  當桌子砰的一聲變成碎粉時,包括徐子陵自己在內,三個當事人全嚇了。
  徐子陵所以大吃一驚,是他原本只是想拍這一掌以洩出心中憤恨。因為單琬晶這麼一句話,不但使他們立陷險境,最可恨的是等若把他們整個刺殺大計破壞了,偏是他們又不能下手教訓單琬晶。
  那想得到自己的掌力厲害至此,竟可硬把整張楠木台粉碎。
  寇仲大吃一驚,一方面是因徐子陵突如其來的掌勁,另一方面卻是從沒見過徐子陵發這麼大脾氣。一時間反將因身份暴露而引起的種種問題拋到一旁,暗中比較杜伏威當日掌碎酸枝台的相似情景。
  東溟公主單琬晶芳心劇震,除了從沒想過徐子陵的功力已到了如此境界,更被徐子陵威猛無儔的氣勢深深震撼著。
  且惹得徐子陵反應這麼激烈,她心中不由有少許兒後悔。
  一時間三人呆看著地上的木碎,徐子陵和單琬晶還對坐椅內,隔著碎屑,情景怪異之極。
  大堂內佔了大半是來自各地的武林人物,初時還有人對擒殺兩人頗為意動。到徐子陵露了這石破天驚的一手,登時人人噤若寒蟬,接近三人的幾桌客人均紛紛避往遠處。
  寇仲首先回過神來,指著單琬晶哈哈笑道:「各位!這位是女扮男裝的東溟公主單琬晶,她今趟到九江來是要刺殺『青蛟』任少名。」
  單琬晶大怒而起,戟指道:「你胡說什麼?」
  寇仲眨眨眼睛低聲道:「你可以胡言亂語,我們自亦可以胡言亂語,這事公平得很。哈!不拖你下水捱捱麻煩就是正蠢材一個呢!」
  此時堂內眾人聞得「刺殺任少名」之語,無不色變。
  膽小的商人和侍候客人的婢僕首先惶然散逃,接著是那些江湖人物,誰都知接著會發生什麼事,不想牽涉其中。
  只半晌工夫,本是鬧哄哄的大堂雞飛狗走後,變得人去堂空。
  只剩下一個人獨坐在近門那一桌處。
  此人身型雄壯如山,容顏俊偉,青色勁裝外加披風,有種說不出的懾人魅力,正是近來轟動武林的突厥青年高手跋鋒寒。
  寇仲和徐子陵這才記起當日博君瑜說跋鋒寒約了單琬晶,原來見面的地方竟是這風風雨雨的九江城。
  跋鋒寒長身而起,大笑道:「士別三日,刮目相看,想不到徐兄掌力如此強橫,今晚與兩位兄台有緣相聚,跋某人欣慰之極。」
  寇仲「鏘」的一聲拔出雲玉真送他的精鋼長刀,以刀鋒點了點跋鋒寒,豪情萬丈道:「相請不如偶遇,更難得跋兄這麼好興致,讓我兩兄弟先送跋兄上路吧!」單琬晶眼中閃過奇異的神色,嬌叱道:「寇小賊你當我不存在嗎?先過了我這關再說。」
  跋鋒寒殺機大盛,表面仍是帶著微笑,淡然道:「現在不只是琬晶想宰掉你們,連跋某都忍不住手癢,琬晶請讓小弟打頭陣好嗎?」
  徐子陵猛地立起,冷冷道:「公主的事,我們稍後自有交待,但跋兄實是欺人太甚……」
  單琬晶哂道:「他是欺人太甚,你們卻是人多欺人少,算什麼英雄好漢?」
  寇仲心中叫苦,要知他們對付跋鋒寒的唯一方法,就是聯手之術,假設單琬晶硬要插在其中,先不說單琬晶本身是第一流的高手,只是不能對她痛下殺著這要命的一點,已可注定他們必敗無疑。
  徐子陵完全冷靜下來,淡淡道:「既是如此,就讓我和跋兄單打獨鬥一場,看看是誰欺誰好了。」
  單琬晶完全沒法掩飾她的玉容微變,怒道:「你是在找死?」
  寇仲給她破壞了刺殺任少名的美夢,早恨不得把她按在膝上痛揍粉臀,遇此良機,故作詫色道:「這豈非大遂公主心意嗎?」
  接著又向徐子陵道:「小陵!我都說公主表面恨你,其實心中卻是向著你的,呵!」
  「鏘!」
  單琬晶長劍出鞘,繞過徐子陵,化作點點寒光,盛怒下向寇仲出手。
  寇仲見她劍法既精妙絕倫,又是凌厲之極,那敢怠慢,倏地退開。
  單琬晶卓立徐子陵背後,把寇仲迫在大堂的另一邊,叱道:「徐小賊你既不知天高地厚,就給本公主去送死吧!」
  「鏘!」
  跋鋒寒亮出長劍,登時生出一股強大無匹的勁氣,朝兩丈外的徐子陵直衝而去,把他籠罩劍勁之內,使對手就算想退縮亦有所不能。
  徐子陵心中卻是靜如井中之月,沒有生死勝敗之慮,更沒有任何雜念,把真氣提至極限,對抗著跋鋒寒驚人的氣勢。
  兩大年青高手,終於到了決一生死的局面。
  單琬晶緊咬銀牙,強忍著回頭一看的衝動,只希望事情能盡快結束,而事後則努力把這一切徹底忘掉。
  連她自己都不明白,徐子陵在她芳心中占的是個怎樣的位置。
  寇仲卻是心念電轉,想著如何利用腰間的長鞭,好一舉制著單琬晶,那就有機會和徐子陵去掉跋鋒寒這個勁敵了。
  跋鋒寒的心神全貫注住徐子陵身上,沒有半絲波蕩,手上則不斷摧發劍氣,無孔不入地尋找他的弱點。
  但對方在他的強大壓力下,仍是站得穩如山嶽,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氣吞河岳,無隙可尋的氣勢,一時間竟不敢輕率出手。
  他不出手,寇仲更不敢動手,一時間四人分作兩對,均是對峙之局。
  驀地破風之聲由四方八面響起,顯示正有大批好手朝這裡趕來。
  跋鋒寒正要趁這間隙,全力出手取徐子陵的小命時,出奇地單琬晶舍下寇仲,掠往跋鋒寒,嬌叱道:「我們走!」
  寇仲大喜,衝到徐子陵旁,大叫道:「我們也扯呼啊!」
  跋鋒寒無奈下收回勁氣,由於他掌握了主動,故能收發自如。
  門窗人影連閃,鐵騎會的高手蜂擁而至。
  四人分作兩組,同時沖天而起,撞破屋頂,到了瓦面之上。
  只見下面火把處處,也數不清包圍的人有多少。
  寇仲大笑道:「公主和你的跋情郎,後會有期了。」
  向徐子陵打個眼色,橫過空中,兩人一先一後朝後院方向投去。
  他們對春在樓的形勢瞭若指掌,逃起來當然非常方便。
  另一邊的跋鋒寒和單琬晶,知道若不趁敵人未完成包圍,陣腳未穩時逃走,那就只有力戰而死的結局。
  他們豈敢怠慢,朝反方向殺去,落荒而逃。
  兵器交擊之音連串響起,接著是追逐之聲,逐漸遠去。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50

第十三章 兵行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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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晚鐵騎會和守城的楚軍在全城展開逐家逐戶的搜索行動。
  寇徐等人置身的興發隆亦不能免。
  幸好各人有正式出入文件,加上牛方才又暗施賄贈,終能平安過關。
  敵人走後,香玉山斷然道:「今趟事情敗露,任少名已有防範,我們再無機會,最要命是他已看破我們意圖於春在樓下手這一著。」
  眾人心中明白,除非像在春在樓那等公眾場所,又能精確把握時間與地點,否則根本沒法進行刺殺。
  雲玉真歎道:「我們明早立即離城,此地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險。」
  陳老謀正為寇仲包紮逃走時傷了小許皮肉的右臂,點頭道:「能安全離開,是很幸運的了。」
  徐子陵淡淡道:「你們明天走,但我和仲少定要留下來。」
  卜天志愕然道:「這是絕不明智的做法。」
  寇仲笑嘻嘻道:「總之我們一天未死,便仍有成功機會。」
  香玉山苦笑道:「那大家都不走好了。且暫時我們的身份都不會有問題。」
  徐子陵斷然道:「不!你們明天定要離開,我們則裝作留下來談生意。若你們不走,我們一旦要溜起來會有很多顧忌的。」
  雲玉真臉色轉白,沉聲道:「這個險值得冒嗎?和送死有何分別。」
  寇仲哂道:「美人兒師傅你看我們是肯眼白白去送死的傻瓜嗎?乖乖的回巴陵等待我們的捷音吧!」
  雲玉真咬著下唇堅決地道:「你不走,我也不走。」
  卜天志露出奇怪的神色,瞧了自己的幫主一眼後,才道:「兩位公子不若把計劃說出來,假若幫主認為可行,而她又知道離開會有利兩位的行動,說不定使肯先一步離開。」
  這番話合情合理,寇仲歎了一口氣道:「原因很簡單,就是任少名根本不把我們放在眼內。」
  徐子陵接口道:「就算他真的顧忌我們,也絕不想讓別人知道,又或讓手下曉得。所以他必會裝作絲毫不會介意的仍到春在樓去找霍琪。」
  寇仲笑道:「當然啦!就算他和霍琪上床,亦必會把那對流星錘塞在枕底,哈!這樣的枕頭倒是怎麼睡呢?」
  徐子陵不理眾人有何反應,續下去道:「在刺殺行動前,牛叔那方的人必須全體離開,因為我們必須利用現在的身份行事。」
  香玉山皺眉道:「可是在這種情況下,惡憎艷尼必會貼身保護主子,你們就算有下手的機會,也絕傷不了任少名半根毫毛。」
  牛方才亦點頭道:「任少名的手下更會大幅加強保安,這情況下,恐怕你們連接近的機會都沒有。」
  寇仲苦笑道:「若非事情凶險至此,我們怎須費盡唇舌勸你們先走一步呢?」徐子陵道:「只有全無後顧之憂,我們得手後才可有機會逃命。」
  寇仲一唱一和的道:「別忘了我們是逃生的頂尖高手,否則已不能坐在這裡勸你們好好合作了。」
  卜天志同意道:「我們明白了。」
  轉向香玉山和雲玉真道:「我們不若移到上游等待兩位公子,只要他們能回到船來,就可安然離去了。」
  雲玉真無奈下怏怏道:「你們根本沒有成功的可能的。」
  言罷憤然回房去了。
  香玉山失去了雲玉真的支持,亦只好屈服。商量了事情的細節後,各人才回房休息。
  寇仲追著徐子陵入房,搭著他肩頭笑道:「你那一掌是怎麼弄出來的,嚇得整個大堂的人都溜了。」
  徐子陵思索道:「這事真奇怪,就像當年在學藝灘那無意的一擊,事前想不到,事後怎也難以重複;可能我們仍有潛力未發揮出來。」
  寇仲歎道:「你與風濕寒對站作勢時亦非常精采,哼!看那臭公主和跋小子還敢否小覷我兩兄弟。」
  徐子陵奮然道:「終有一天我會擊倒風濕寒的。」
  寇仲奇道:「你少有這麼著重勝敗的。為何對跋鋒寒卻是例外?」
  徐子陵坐了下來,沉吟道:「或者因為我覺得他是在玩弄瑜姨的感情吧!」
  寇仲在他對面坐下,俯前低聲問道:「真半點都與單琬晶沒關係嗎?」
  徐子陵沒好氣的道:「當然沒有關係,我從來不把她放在心上。」
  寇仲挨往椅背去,以手拍額道:「臭公主若聽到你這句話,必會傷心欲絕。她對你可是愛恨難分,否則就不會硬插到你兩人中間,好迫跋鋒寒鳴金收兵。」
  徐子陵有點心煩地道:「夜了!我們都該休息哩。」
  寇仲無奈地起身離開,到了門前轉身道:「小陵!我真的很感激你,若非你肯留下對付任少名,我就只有隨大隊回去一途,那將成為一個永不能彌補的遺憾。」這才推門去了。
  徐子陵彈滅燈火,整個人融入了房內的黑暗去。
  蹄聲不斷從街外傳來。
  明晚此刻,他們是否仍能好好的活著呢?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51

第八卷

第一章 計劃周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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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城內的氣氛仍然非常緊張,街上時見鐵騎會的戰士和林士宏的楚軍策騎來回巡逡。
  幸好牛方才與把守城門的將領關係良好,故而雲玉真、香玉山等一眾才能無驚無險的離城登船,使寇仲和徐子陵鬆了一口氣。
  牛方才回來後,取出九江城的形勢圖,向兩人細說其詳,道:「九江處於南北方交通的中心,由南往北的旅人,多從水路乘船至此捨舟登陸,取道北上,故城北的石碼頭有南船北馬之譽,非常興旺。」
  寇仲道:「今趟林士宏和任少名大事張揚在九江結盟的事,正是含有同時向南北諸雄展示實力之意。唉!爭天下真非簡單的事。」
  牛方才續道:「九江南連洞庭,北系大江,水道縱橫貫穿,主要部分是舊城區,城牆高十五丈,設四座城門和三道水門。我這興發隆和春在樓都是在舊城區內,只不過一南一北,分處北門大街和南門大街之端,而兩條大街則被位於城心的院署『鎮江樓』分隔了。」
  徐子陵道:「十五丈那麼高的牆,得靠勾索一類的輔助工具才可攀過去。」
  寇仲道:「或者可考慮從水道溜走。」
  牛方才道:「水道口有雙重的鋼閘,非常牢固。兼且三個水道口均特別設有監察的崗哨和定時有人巡邏,想預先破壞亦難以實行。」
  徐子陵問道:「牛叔知否城軍巡邏的時間和崗哨更換的時刻呢?」
  牛方才欣然答道:「這正是我們的主要工作,全部有紀錄,他們共有十個不同時間表,每五日換一次,週而復始。」
  寇仲雙目亮了起來,道:「只要我們準確掌握更班和巡邏的時間來進行刺殺行動,便可在敵人發現前,破閘而出,但這當然須有特別的工具了。」
  牛方才皺眉道:「但那定會驚動哨崗的守衛的。」
  寇仲道:「那就順手幹掉他們好了。」
  牛方才苦笑道:「哨崗在城牆之上,若能到達那裡,不如翻牆逃走好了。可是城牆和最接近的房子最少也有二十丈的距離,兩位公子若現身在這範圍內,立即會給發覺,只要他們居高臨下向兩位放箭,已極難應付。」
  徐子陵道:「這個倒不成問題,我們可長時間在水底不用換氣,就索性由水道潛過去,在水底破閘而出好了。」
  牛方才同意道:「若兩位確有這種通天的潛水能耐,確是可行之計,因為敵人怎都想不到你們可長時間藏在水內。」
  旋又歎了一口氣道:「但最大的問題是根本不可能接近任少名所在的春園而不被發覺。這當然是假定任少名今晚會到那裡去找霍琪哩!」
  寇仲沉聲道:「我們就在他赴春在樓途中下手好了。」
  牛方才搖頭道:「任少名因殘忍好殺,致仇家極多,所以從不採取相同的路線到某一地點去,此法絕難實行。」
  寇仲靈光一閃道:「春在樓外不是有幾顆老榕樹嗎?我們便在樹上來個蕩千秋,借力越過那三十丈許的距離,來到香園的瓦背上。唉!不過逃走就非那般容易了。」
  徐子陵淡淡道:「世上總難有兩全其美的事嘛!」
  寇仲掏出春在樓那張圖軸,在桌面攤開,先指著春園外西南面的一棵大樹,接著指頭移到靠北照比例該是五丈許外的另一棵樹。興奮地道:「假設我們能在這兩棵樹的樹頂處繫上一條又又有彈力的索子,逃走時借力彈起,噢!我的天,再假若我們能多布下這麼樣的幾條高空借力索,不是可來去如飛嗎?只是唯一要擔心就是會給敵人先一步察覺。」
  牛方才動容道:「這確是妙想天開但又切實可行的方法,索子由我想辦法,只要兩頭綁上包了布的鐵鉤,又染為黑色,加上遠離地面,希望沒有人能發現。剩下的問題就是如何可瞞過敵人的耳目去作這些佈置,還有就是兩位公子能否毫釐不差的認準落腳點呢?」
  寇仲道:「這兩個問題由我們去擔心好了。」霍地起立,大笑道:「我們先去察看場地,任少名今晚除非不去春在樓,若去了必然沒命離開。」
         ※        ※         ※
  寇仲和徐子陵在酒樓二樓靠窗的一張桌子坐下,目光同時投往窗外。
  入目首先是可容五乘馬車同時來往的寬敞街道,然後是面對酒樓正門的一排商店,佔了五間是藥店,可見由於九江一向多富豪,故有動輒倚賴藥物的風氣。
  其它還有糧行、油坊、布行、雜貨店等等。
  道旁每隔七、八丈,就植有大樹,遮道成蔭。
  朝南望去,剛好可見到春在樓後院東北角的高牆,牆後林木間一片片的青瓦屋頂,形制寬宏,頗有氣勢。
  院內青翠蒼翠的榆槐老榕,茂葉在清風中娑娑響著,似一點不知道今晚即將發生牽涉到天下形勢的生死之爭。
  寇仲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道:「我們先在街道這邊的大樹安裝一號借力索,到了另一邊街的樹頂處時,才安裝可使我們彈進院內的二號索,如此只需幾個起落就可到達春園,走時依循原路離去便成了。」
  這時夥計捧來麵點,寇仲忙亂說他語。
  夥計走後,徐子陵邊吃麵,邊道:「我們最好能在任少名抵達前,早一步埋伏在春園外,就不用進屋內動手那麼麻煩了,且逃起來也易一點。」
  寇仲點頭同意,低首專心用,到連湯都喝掉時,忽然沉聲道:「假若殺不死任少名,就是我們死,不成功就不走,明白嗎?」
  徐子陵微笑道:「完全明白。若不立下死志,我們是絕不會成功的。」
  寇仲歎了一口氣道:「這其實只是我的事,不應把你牽連進去。」
  徐子陵苦笑道:「你怎麼忽然婆媽起來了?且成功總是要付出代價的。有挑戰自然就有壓力,以前你試過這麼矛盾嗎?」
  寇仲長長吁出一口氣,俯前少許,道:「這將會是我兩兄弟一生中最重要的轉捩點,倘能成功,立時可把整個南方的形勢扭轉過來,同時名震天下。唉!但我卻知道你對這些根本沒有絲毫興趣,只是為了幫我才甘冒生命之險,你說我能不矛盾嗎?」
  又頹然挨住椅背去,輕輕道:「只要你一句話,今晚的行動就作罷算了。」
  徐子陵淡淡道:「一切依計劃而行吧!到了明天,一是任少名橫死春園附近,一是雙龍幫完蛋了。而第三個可能性只能是任少名根本沒有出現。」
  兩人離開酒樓,沿街朝春在樓的方向走,不覺有任何異樣的情況。
  寇仲回復了平時的經松,挨著徐子陵笑道:「我沒有說錯吧!那惡公主對你很有意思哩!」
  徐子陵瀟灑地聳聳肩道:「你忘了她約了風濕寒到這裡來私會嗎?她對我的意思就是要宰掉我,故而這意思是不要也罷。」
  寇仲哈哈笑道:「女人的心是最難捉摸的。或者她和跋小子好,只是想借他來忘記你,但到見看你時,什麼濕濕寒寒都拋到腦後了。」
  徐子陵苦笑道:「你倒懂得代人自我陶醉。咦!似乎有人跟著我們呢?」
  寇仲亦有所覺,低聲道:「你是否說那穿著青衣的小子,在酒樓門外就一直吊著我們。嘿!轉左!」
  兩人左轉進入一條橫街去,這是次一等的道路,只供人行,高牆深院,巷道幽深,與熱鬧的大街迥然有異,環境寧靜。
  寇仲道:「沒有跟來!」
  徐子陵使了個眼色,兩人左右騰躍,分別沒入兩邊院宅的牆內去。
  不片晌那青衣人飛掠而至,風聲左右響起時,進退路都給寇仲和徐子陵封死了。
  後面的寇仲笑道:「這位兄台……」
  那人霍地轉身,低呼道:「終找到你這兩個不知『死』字怎麼寫的小子。」
  竟然是女扮男裝的宋家大美人宋玉致。
         ※        ※         ※
  三人步出小巷,來到一座架設在河上的拱橋,只見河水蜿蜒而至,向春在樓那一方流去。
  兩岸高低錯落的民居鱗次櫛比,河邊條石砌岸,門前踏級入水,景色甚為別緻。
  但黏上二撇鬍子以添陽剛之氣的宋玉致卻是臉若寒霜,在橋上停了下來,沉聲道:「你們還留在這裡幹什麼?無端端鬧得全城都知道你們來刺殺任少名,把我們擬好的計劃都給破壞了。」
  寇仲微笑道:「不知我們的約定是否還有效呢?宋小姐有否和令尊翁商量過?」
  宋玉致別轉嬌軀,怒氣沖沖的低叱道:「商量過有什麼用?在如今的情況下,誰都沒有機會了。」
  徐子陵移到橋欄處,低頭凝望河水,只是默默聽著背後兩人的對答。
  寇仲好整以暇道:「只要約定仍然有效就成了。小姐請立即離城,明早保證會有好消息。」
  宋玉致沒好氣的道:「你定是瘋了,想死的話不若投河自盡好了。」
  寇仲笑嘻嘻的湊到她俏臉近處,涎著那「粗俗不堪」的假臉孔道:「不若再附加一個賭約,假若我在如此艱難的情況下仍能成功,小姐就委身下嫁我寇仲好不?」
  宋玉致狠狠瞪了他一眼,嗔道:「你的假肚腩碰著我呢!」
  寇仲故意用假肚腩多擠她一下,這才挪開少許,嬉皮笑臉道:「小姐尚未答這有關你終身的問題啊!」
  宋玉致苦惱地道:「你這人為何總愛這麼糾纏不清的呢?人家不是早告訴你爹已把我許了給人嗎?而且我見到你又煩又氣,沒許人都不會看上你,也不回家照照鏡子。」
  別頭朝徐子陵的背脊道:「徐子陵!你也要陪他去發瘋麼?」
  徐子陵淡淡道:「今晚就是任少名的忌辰,宋小姐請立即離城。」
  宋玉致對徐子陵的反應大感愕然時,寇仲裝出苦臉道:「原來宋小姐移情別戀看上小陵,我寇仲只好宣佈退出這場爭逐,只求幹掉任少名……噢!」
  「啪!」
  脆聲響起,寇仲的臉立時添多了宋玉致纖手的五道指痕,連油粉都給她刮下不少。
  宋玉致吃驚道:「你為何不閃避?」
  寇仲撫著痛處苦笑道:「我想看看能否給你刮醒,那以後就不用害單思病了。」
  宋玉致欲言又止,最後終沒說話,別過俏臉往徐子陵瞧去。
  徐子陵凝立不動,正瞪著河道轉角處一個垂釣的漢子,若有所思。
  寇仲見有幾個人正朝他們置身的小橋走過來,扯扯宋玉致的衣袖道:「回家再說吧!」
  徐子陵忽地微顫道:「我的娘!仲少!釣魚絲!」
  寇仲立即忘了宋玉致,移到徐子陵旁,大喜道:「我們真蠢!這世上還有什麼索子比這娘的釣絲更夠彈力和能避人耳目呢?沈婆娘那趟就是用超幼釣絲暗算了我們,還是在光天化日之下。」
  這時有路人從旁經過,三人都閉口不言。
  路人過後,宋玉致一頭霧水的道:「你們在說什麼?是否真的瘋了?」
  寇仲這時那還有心情和她纏下去,因為用的若是釣絲,無論白天黑夜,在離地近十丈的高處,一般高手在無心搜尋下絕難察覺。那他們就可趁早做些手腳了,遂笑道:「宋小姐請移玉駕到城外,明天便可能得捷報了!」
  宋玉致忍無可忍的道:「不!你們兩個立即隨我出城。」
  寇仲愕然道:「原來宋小姐這麼關心我們。」
  宋玉致忽然回復了一貫清冷的神態,柔聲道:「當然關心呢!若『楊公寶庫』落到任少名和林士宏手內,整個天下都要遭殃。」
  寇仲苦笑道:「原來你對我那麼好。算了!現在各走各路,但別忘了協議,否則我和你宋家以後都完沒了。」
  宋玉致聲寒如冰的瞧著他道:「你真的要去送死嗎?」
  寇仲虎目精光電閃,決然道:「正是如此。」
  宋玉致淡淡道:「那你們就去死吧!」
  就那麼拂袖去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52

第二章 網中之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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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昏時分,天色逐漸暗沉下來。
  春在樓的高牆內傳來一下清脆的鳥鳴聲,寇仲看過左右無人,忙以鳥鳴作出回應。
  徐子陵翻下牆來,與寇仲掠到遠處一道橫巷內,才止步道:「一切佈置妥當,依計劃在院內指定的樹頂處拉起了五條天蠶釣絲,你那方面的情況如何呢?」
  寇仲得意地道:「當然沒有問題,我們先到今早到過的館子坐坐,吃少許東西,才依計行事。」
  鬧哄哄的館子裡,大半都是江湖人物,話題自離不開寇仲、徐子陵和東溟公主昨晚大鬧春在樓的事件。
  寇仲豎高耳朵細聽片晌,眉飛色舞道:「原來我們在江湖上的口碑這麼好!」徐子陵沉聲道:「過了今晚再說吧!」
  寇仲點頭道:「我這人就是這樣不好,很易得意忘形,是了!不知風濕寒和臭公主躲到哪裡去呢?若是躲到一間小房裡,臭公主必然貞操不保。」
  徐子陵若無其事道:「現在哪還有閒情去想這種事,我反而在擔心宋玉致沒有知機離城呢!」
  寇仲默然半晌,歎道:「看來你真的一點不把單琬晶放在心上,否則聽到我這麼說,神情怎都該有些不自然的。」
  徐子陵笑罵道:「好小子!竟對我也動機心加以試探。時候差不多了,走吧!」
  兩人結賬下樓,踏出街門,同時色變。
  只見又大又圓的明月在東方大際剛露出仙姿,夜空萬里無雲,月色遍灑九江城,與昨夜的層雲蔽天,完全是兩回事。
  寇仲失聲道:「槽了!在如此明月當頭之下,只要有人抬頭賞月,我們就完了。」
  徐子陵低聲道:「人多耳雜,到別處再說。」
  片刻後兩人翻入了一戶大宅人家的院子裡,脫掉外衣偽裝,又抹去臉上粉漿,露出真面目,裡面穿的都是黑色的緊身夜行衣。
  寇仲把先一步藏在那裡大刀和鞭子取出來,佩戴好後,才苦笑道:「這叫人算不如天算,怎想得到月兒這麼快就鑽出來呢?」
  徐子陵道:「怨也沒用,我們先去看看形勢,若明知不可為,只好乖乖由水道離開算了。」
  兩人竄高伏低,不一會到了剛才那座酒樓的瓦背頂,朝春在樓遠眺細察。
  寇仲大訝道:「奇怪!為何完全不見明崗暗哨一類的東西呢,難道任少名怕死不敢來了。小陵你有什麼感應?」
  春在樓後院專用為款待貴賓的十座別院均燈火通明,隱有管弦絲竹之聲傳來,由於時間尚早,只偶有婢僕在園中走動。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道:「我有不安詳的感覺。」
  寇仲呆了半晌,低聲道:「是否該鳴金收兵呢?」
  徐子陵緩緩搖頭,虎目射出寇仲從未見過的精芒,平靜地道:「假若我們未知虛實就臨陣退縮,此事將會在我們的心靈留下難以縫補的缺陷和疤痕!使我們永遠都不能達至登峰造極的武道境界,亦代表了我們仍恐懼死亡。」
  寇仲重重吁出一口心中狂湧而來的豪情壯氣,奮然道:「說得好!縱使敵人張開羅網恭候我們兄弟兩人,我們都要深入虎穴去捋任少名的虎鬚,這就叫置諸死地而後生了。」
  徐子陵瞧著那道朝春在樓流去的小河,道:「這道河橫穿春在樓的後院,明眼人都知是潛入春在樓的快捷方式,所以我們絕不可從水裡去。」
  寇仲歎道:「問題是任少名來或不來?若來的話,春園附近必是密佈高手,既不能從空中去,則只有在地上行,如此實難避免陷入重圍,力戰而亡的結局。」
  徐子陵微笑道:「你看到橫繫於兩樹間的釣絲嗎?」
  寇仲目光落在二十丈許外,春在樓後院外橫跨兩棵老榕頂上的空間,由於受樹蔭月影的影響,運足目力仍難見到自己親手繫上的釣絲,遂搖了搖頭。
  徐子陵道:「我曾作過試驗,只要你朝上衝去,到近約一丈的距離時,會覺察釣絲微僅可見的反光,便可準確把握到釣絲的位置。」
  寇仲慶幸道:「若用的是漆黑的索子,在這樣月色下,必然無所遁形。」
  徐子陵冷靜地道:「我們必須改變計劃,就是當肯定任少名到了春園內時,才以雷霆萬鈞之勢,硬闖春園。一擊不中,立即借釣絲遠揚而去。此必大出敵人意料之外,教他們連我們的衫尾都摸不著。」
  兩人又研究了硬闖的路線和方法,這才藏好身形,輪流監視春園的情況,靜候『青蛟』任少名的大駕。
  寇仲一邊遙遙觀察漸見熱鬧的春在樓,一邊輕輕道:「我們打一開始就想到洛陽去,可是直至今天仍去不成,今趟返巴陵後,立即就要北上,途中該否到洛陽打個轉呢?」
  徐子陵正仰臥背著春在樓那片瓦坡月照不及的暗影裡,細數天上的星星,聞言歎道:「不要過分高估自己的運道,且和氏璧還牽涉到慈航靜齋的尼姑高手,小心吃不完兜著走,那時累及小弟呢。」
  寇仲苦惱道:「又給你猜中了,你可否扮蠢一點呢?」
  旋又歎道:「照我看宋玉致對你的印象似乎比對我好多了。嘿!你有沒有興趣。她絕不比單琬晶或沉落雁差吧?」
  徐子陵不悅道:「你不知她被爹許了男家嗎?」
  寇仲哂道:「老子才不信這一套,天下都可改了,何況只是口頭說說的婚約?不過真奇怪,她怎都該有十八歲,為何仍未過門呢?其中定有點問題。」
  徐子陵淡淡道:「你要怎樣就怎樣好了,何用找這麼多借口?」
  寇仲忽低呼道:「我的娘!任少名來了。」
  徐子陵翻過身來,爬到寇仲身邊,探頭出瓦坡頂,往春在樓春園的方向瞧去。只見人影幢幢,雖看不清楚來者是誰,但總知道是有大人物到了,否則那來這麼多隨從。
  十多人魚貫進入春園,只留下四名保鏢模樣的守在門外。
  寇仲和徐子陵面面相覷。
  難道任少名一點都不怕有人行刺?
  寇仲道:「會否是個陷阱呢?不過說不定他真以為我們早溜掉了。」
  徐子陵苦笑道:「現在只有求老天爺保佑,去吧!」
  兩人翻落瓦面,迅若鬼魅的飛身掠上另一座房子,再沿著河旁的草樹潛到春在樓的外牆處,舍下面的入水道不入,翻過高牆,落到春在樓後院的花圃處,半點不停留的竄上了附近一棵大樹枝葉茂密處,居高臨下察看形勢。
  十座別院均傳來歡笑絲竹的聲音,隔了一座別院的春園更是特別喧鬧。
  除了守在正門的四名大漢,春園四周都不覺有護衛保鏢。
  徐子陵特別再一次點出釣絲的位置,然後道:「我們分頭搜索,看看任少名有否派人埋在暗處,然後在春園後那棵大樹上碰頭,到時再決定怎麼下手。」
  寇仲點頭答應,兩人立即分頭行事。
         ※        ※         ※
  一刻鐘後,他們先後抵達春園後那株比別院尚要高上丈許的榆樹上。
  徐子陵歎道:「這是不合常理的,就算任少名不擔心,他的手下亦不會這麼疏忽的。」
  寇仲瞧著下方春園的瓦頂,苦笑道:「我也覺得很不妥當,不過可能任少名根本不把我們或任何人放在心上。若我們這樣退兵,說不定錯失了個千載難逢的良機?真想先去偷看一下,但定然瞞不過任少名的耳目。」
  徐子陵沉聲道:「我們分由左右撲入春園去,一見額上紋有青龍的麻臉壯漢,立即撲殺。如若是陷阱,就由前門突圍,記著七號救命釣絲就在離大門十五丈處兩棵大樹之間。」兩人下了決心,疾掠而出,無聲無息的落到瓦面上,再分左右翻下去,破穿而入。
  「砰!砰!」
  窗︻木鬲︼碎裂。
  兩人同時進入春園的大堂裡。
  剎那間他們的目光遍覽全廳,立知中計。
  廳堂內正門對著的那一端設有兩張檯子,坐了十多名大漢,不但見不到長得像『青蛟』任少名那模樣的人,連青樓姑娘和婢子都沒有半個,台上放的更非酒菜,而是各式各樣的兵器,正嚴陣以待。
  寇仲和徐子陵觸地彈起時,敵人已蜂湧撲來。
  兩人在廳中會合,正想先一步在給敵人纏上前硬闖正門,風聲驟響,一朵彩雲由正梁處投往兩人頭頂去,教兩人想騰躍而起,亦有所不能。
  同一時間春園外亮起了無數火炬,照外面明如白晝,卻不聞任何喊叫之聲。
  只是片刻時間,兩人立即由神出鬼沒的刺客,變成了網中之魚,陷身重重圍困之內。
  尖銳陰寒的氣勁,壓頂而至。
  寇仲大喝一聲,大刀朝上搠去。
  徐子陵則雙掌上托,右掌如舉千斤重石,左掌卻是飄忽無定,令人生出怪異之極的感覺。
  彩雲間忽現出一個禿頂的美女,正是『艷尼』常真。
  她那對能勾魂攝魄的大眼睛又黑又亮,嬌嫩的臉上泛著健康的紅暈,如絲的細眉下眼角朝上傾斜,顴高鼻挺,粉紅的嘴唇配著整齊的雪白牙齒,迫人的艷光,像太陽般照耀著兩人。
  「蓬!」
  玉臉隱去,彩雲疾壓而下。
  寇仲但覺長刀刺中處軟綿綿無法著力,駭然下抽刀退往大門。
  徐子陵帶著沉雄掌勁的右掌,亦給對方色彩燦如雲霞的長衣化去,反是左掌發出的陰勁與對方硬拚了一記。
  陰柔得似有如無,偏又是能奪人魂魄的邪異真氣透掌而入,徐子陵駭然下滾倒地上,借翻滾之勢消解對方的氣勁。
  「艷尼」常真亦不好受。
  她本絲毫看不起兩人,欲一舉制勝,豈知兩人一寒一熱,真氣迥然有異,使她化解得非常吃力。
  猶好她的『銷魂綵衣』乃師門秘技,不但能千變萬化,還最擅化解內家真氣,才不致當場受傷。
  但與徐子陵左掌的交鋒卻因同屬陰柔,無從化解,遂只好硬拚一記。
  常真嬌哼一聲,整個人往上拋起。
  寇仲這時已衝至閉上的大門前,舉腳便踢。
  「砰!」
  木門應腳破開時,四支長矛疾刺而至。外面人影綽綽,且因受火光影響,一時間竟看不清楚外面有多少人。
  背後更現警兆。
  那是微不可聞的暗器破風之聲。
  在這一刻,寇仲必須下一個決定,他只可從闖出門外和應付後面射來的暗器兩項上選擇其一。
  只要他略作閃躲,這四名矛手便會擁殺入來,可能使他永遠失去了闖到七號釣絲處的唯一機會。
  在這一刻,他不但忘了要爭霸天下,更忘了保命的問題。暗忖縱是被暗器擊殺,在臨死前他亦能殺出一條血路,讓自己的好兄弟有一線逃走機會。
  寇仲一聲狂喝,手中長刀湧起千百道精芒,人與刀似若融成一體,速度激增,像箭矢般硬射往快要登上台階那四名矛手之中。
  徐子陵這時滾到寇仲背後,由他的角度看去,正好見到往後拋飛的「艷尼」常真凌空抖手射出一蓬牛毛般的細針,往寇仲後腦項背罩去,有如一群被惹怒了的毒蜂。
  本坐在桌旁的十三名大漢,這時亦撲至離他和寇仲不足一丈處,只要略作停留,立即就會給他們纏上,陷入苦戰之局。
  形勢之劣,尚不止於此。
  左右兩邊的窗子,同時有人竄了進來,若留在堂內,必是有死無生之局。
  這根本是個精心設計的陷阱,敵人似是對他們的行動瞭若指掌,先扮作各式各樣的客人,到了春園附近的別院去,所以春園四周雖看不到伏兵,其實伏兵處處,有起事來便可形成眼下這種包圍局勢了。
  徐子陵彈了起來,兩掌一圈,變魔術地把常真射來的牛毛細針全納入掌間的勁氣裡,再旋了一個小圈,往外猛推。
  牛毛針化作漫空的光點,把撲來的十二名大漢完全籠罩在內。
  慘叫聲中,眾漢倉皇躲閃,狼狽不堪中仍有五人中針倒地。
  徐子陵也不知自己為何可變得如此厲害,更無暇多想,疾往後退,到背脊快要貼上殺出門外的寇仲時,左手閃電探出,握著了正攻向寇仲背後的一刀一劍。
  內勁狂吐下,那兩人噴血飛跌。
  他再反手擲出刀劍,刺入了另兩個要攻上來的敵人的胸膛裡。
  他兩人終來到春園正門台階下的空地處,離七號釣絲尚有十三丈的距離。
  但那卻像是萬水千山般的遙遠。
  敵人從大門蜂擁而出,使他們再無退路。
  在無數的火把照躍下,四周是以百計的敵人,使他們陷進一層又一層的重圍中,想移進一步,亦要付出移山倒海似的力量。
  寇仲每一刀劈出,都用足了勁道,刀過處圈圈芒虹,不是有人應刀跌退,就是把敵人震退。
  驀地一槍一刀,分從左右兩側攻來,都是功力十足,顯是敵陣中出類拔萃的好手。
  寇仲此時不但忘了生死,心靈亦靜若井中之月,可反映出這慘烈戰場每一絲的變化。
  他迅速判斷出在時間上,絕無可能在槍刀觸體前,同時把這由兩個不同角度攻來的兵器擋開。
  換了在平時,仍可借改變位置來應付,但刻下想略移一步都是壓力重重,兼且他一閃開後面的徐子陵必然遭殃。
  怒哼一聲,長刀快逾電閃的斜斜畫向敵刀,右肩卻使了一下卸勁,一縮一挺。「鏘」的一聲起處,持刀敵人濺血跌退,寇仲同時亦右肩血濺。
  敵搶給他卸得往旁滑開時,還欲迥槍變化,那人已給他側踼得噴血飛跌。
  敵陣立時亂了起來,寇仲見機不可失,人刀合一,疾衝而前。
  徐子陵接過了寇仲後方所有攻勢,令寇仲全無後顧之憂。
  最厲害處,就是每當被敵人反震得氣血翻騰,又或後力不繼時,只要和寇仲背脊相觸,兩人的氣勁便可互補所需,保持強大的實力。
  他把真勁貫注四肢,每碰上敵人兵器,立時借物傳力,霞得敵人不住跌退,功力稍淺者立即頹然倒地。
  這時兩柄長矛夾擊而來,帶起的氣旋,使人呼吸不暢,可見來攻者絕非一般庸手。
  徐子陵夷然不懼,無視身上的多處傷口,左手翻旋,右手拍擊,硬攻入對方矛光潮湧處,手法精妙無倫。
  「啪!」
  右手拍中矛尖,那人立往左方傾跌,撞在另一持矛者身上。
  徐子陵早抓著被撞者的長矛,同時踼中對方小腹。
  兩人慘嘶倒地時,徐子陵長矛在手,一邊隨著寇仲退走,同時長矛發出千萬幻影,迫得敵人東倒西歪,露出大片空地。
  這時離七號釣絲仍有十丈的距離。
  「噹!」
  一下脆響,震徹全場。
  同一刻,徐子陵感到寇仲猛撞在他背上,內勁透體而來。
  四周的敵人潮水般往四外退開。
  徐子陵運功「代」寇仲化去入體的敵人氣勁,又轉身運槍,朝迫得寇仲急退的敵人攻去。
  「噹!」
  那人操杖掃槍,硬把徐子陵的長槍盪開,得勢下杖影重重壓至,迫得兩人同時再退半步。
  兩人心中駭然時,那可怕的敵人竟不乘勢進迫,反疾退三步,橫杖而立,赫然是個額上戴了個鋼箍,高大兇惡,身穿紅色僧袍的禿頭和尚。
  「惡僧」法難。
  有他守著逃命之路,他們休想能退到七號釣絲去。
  此時十多重的敵人,圍成了個大圈,而他們則變成了籠中鳥、網中魚,全無脫身之法。
  冷哼和嬌笑聲從後傳來。
  一把妖媚之極的女子聲音道:「法難哥兒啊!你這麼虎視眈眈,一副要把兩個俏哥身兒吞了來吃的樣子,教他們怎麼回過頭來欣賞奴家呢?」
  法難的巨目現出笑意,把重鐵杖扛在肩上,從一側繞過寇仲和徐子陵,到了另一邊去。
  兩人緩緩轉身,來不及望向艷尼,終於與威震南方,名氣僅次於「天刀」宋缺,和林士宏齊名的『青蛟』任少名,他們此來要刺殺的目標正面相對。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59

第三章 反敗為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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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論任少名身邊有多少人,他總會一眼就給辨認出來。
  這不單是因他在額上紋了一條張牙舞爪約半個巴掌大的青龍,更因他特異的形相和凌厲的眼神。
  任少名的皮膚閃亮著一種獨特的古銅色,整個人就像鐵鑄似的。高度比得上徐子陵和寇仲,配著黑色勁裝和白色外袍,對比強烈,顯得他格外威武。
  他有一個寬寬的密佈麻點的臉龐,眼窩深陷,眉稜骨突出,眉毛像兩撇濃墨,窄長的眼睛射出可令任何人心寒的殘酷和仇恨電芒,冷冷地瞅著徐子陵與寇仲。
  他比常人粗壯的大手分垂兩邊,各提著一個頭顱般大而沉重精鋼打成的流星錘。
  他左邊是那艷光四射的「艷尼」常真,右邊則是個又高又瘦的文士,臉龐尖窄,配著嘴唇上的鬍鬚,有點像頭山羊,但眼睛卻明亮冷靜。
  當惡僧來到常真的身旁時,那高瘦文士首先開腔笑道:「在下崔紀秀,見過徐兄寇兄。」
  徐子陵和寇仲交換了個眼色,均心中懍然。
  這崔紀秀乃林士宏手下第一謀臣,被林士宏這個楚帝封為國師,向以智計著稱當世,今晚的陷阱,極可能就是由他策劃佈置的。
  果然崔紀秀笑道:「所謂初生之犢不畏虎,所以當人人都以為兩位知難而退,在下卻斷定兩位必會兵行險著,碰巧竟給在下猜對了。」
  「艷尼」常真發出銀鈴般的嬌笑聲,美目彩光流溢,掃了兩人幾遍後才道:「兩位哥兒身手不凡,若肯歸傾會主,會主必不會薄待兩位。」
  任少名冷哼一聲,悠然道:「若要歸順,必須拿出誠意來。也不用我教你們怎麼做吧!」
  寇仲道:「可否先讓我兩兄弟商量一下。」
  任少名點頭道:「隨便!」
  寇仲搭著徐子陵肩頭,湊到他耳旁輕輕道:「今趟不投降,必然沒命。」
  口上是這麼說,但卻暗在他肩上捏了一記,表示是詐語。
  徐子陵見任少名全神灌注,會意過來,同時感到寇仲在他肩上暗以手指寫了「戰」和「釣絲」三個字,忙低聲道:「除非他親手擊敗我們,否則怎能就這麼不戰而降呢?」
  寇仲點了點頭,離開徐子陵,哈哈笑道:「會主若想我們歸降,先要擊敗我們兩人,那我兄弟倆立即把『楊公寶庫』的秘密如實奉上。」
  整個場地數百人竟是寂然無聲,只有火把燒得「僻啪」作響。
  任少名嘴角逸出一絲不屑的笑意,看樣子得要答應時,崔紀秀插入道:「假若會主分別擊敗兩位,是否又作數呢?」
  寇仲心中恨不得打他兩拳,故作驁訝道:「我們兩個小子乃後生小輩,兼之現在既傷且疲,若對會主單挑獨鬥,是否有些不尊敬他老人家呢?」
  「惡僧」法難把手中長達丈半的巨杖提起少許,再重重頓在地上,不但發出一下悶響,還似令大地亦微見晃動,狂笑道:「就讓貧僧來侍候兩位小哥兒吧!何用勞煩會主呢?」
  徐子陵淡淡道:「假若大師輸了,可是等若會主也輸了呢?」
  法難立時楞住,雙目凶光畢現。
  任少名再冷哼一聲,道:「我若不親自出手,也難教你兩人心服,來吧!」
  語畢往前跨出。
  他踏出第一步時,四周的氣氛立時變得肅殺沉重,隨著他跨出第二步,一股龐大無匹的凜例氣勢,朝寇仲和徐子陵迫湧過來,若換了一般庸手,早便膽戰股慄,棄械敗走了。
  至此寇仲和徐子陵才切身體會到這名震南方的黑道霸主的威勢。
  圍困著寇仲和徐子陵的鐵騎會眾,自然而然往四面退開,讓出更廣闊的空間予圈中的決戰者。
  寇徐兩人知道此人性烈如火,跨出第三步時,便立即會發動狂猛攻勢。乘機詐作撐不住他的氣勢侵迫,往後退去,一刀一槍,虛晃作勢。
  後方的人怎知他們意在七丈許外橫過空中的釣絲;更怕殃及池魚,退後再多讓出三丈許的空間。
  只要多移後四丈,就可抵達釣絲的下方了。
  兩人心中這時只想到溜之夭夭。
  此消彼長下,任少名氣勢驟盛,健腕一抖,兩個流星錘化成無數反映火炬光芒的紅芒,像蜂飛蝶舞般,震懾全場。
  寇仲和徐子陵見到任少名的功夫,才明白為何宋玉致會說他們不知天高地厚。能把沉重的流星錘舞得這麼出神入化,乃他們事前從未曾想像過的。
  驚人的壓力並非只來自任少名所在的前方,而似是由四方八面擠壓而來。
  更使人震駭的是任少名借火光的反映,自己就若忽然隱了形般,躲在芒影的某處。
  兩人進退不得,更不要說什麼超越棋盤的弈劍之術了。兼之此時乃力戰之後,使不出平時的一半功力。
  驀地其中一團芒影,挾著勁厲的風聲猛撞往寇仲左肩處。
  這時寇仲方才驚覺,大喝一聲,揮刀擋格。
  噹的一聲大響,寇仲蹌踉側撞到旁邊的徐子陵身上。
  芒影散去,露出狀似魔神的任少名,左右兩個流星錘,又奔雷掣電的直往失了腳步的寇仲推去。
  狂猛的氣流,迫得數丈外的旁觀者亦要後撤,首當其衝的寇仲和徐子陵,苦況更是可想而知。
  任少名不惜損耗真力,憑氣勁把兩人壓制得動彈不得,正是要以速戰速決的戰術,好在手下面前立威。但使他吃驚的是兩人在力戰之後,仍能有此強撐的韌力。現在見寇仲敗勢已成,那肯錯過機會,立以雷霆萬鈞之勢,準備一舉把兩人制著。他這記雙錘出擊,乍看似是要同時擊殺兩人,事實上卻頗有分寸,剛中含柔,可點對方穴道。
  寇仲猛撞在徐子陵身上,後者卻出乎包括任少名在內的所有人意料之外,虎軀一挺,硬把寇仲反撞得往任少名雙錘迎去。
  任少名大感愕然時,寇仲已得徐子陵補充真氣,不但氣血回復暢順,還趁任少名愕然間露出那一絲空隙,揮刀劈入,快得沒有人能瞧得清楚。
  任少名疾退半步,悶哼一聲,流星錘左右合攏,準確無誤地把他長刀夾在錘間,反應之快,教人歎為觀止。
  「啪!」
  長刀中分折斷。
  寇仲駭然提著斷刀後退時,流星錘化作漫天芒影,鋪天蓋地朝他罩來。
  他暗叫娘時,徐子陵的長槍由他脅下穿出,疾射往芒影的核心處。
  芒影散去。
  以任少名之能,亦被這奇招迫退兩步,破解了他排山倒海的攻勢。
  「噹!」
  右手流星錘側撞槍頭,震得長槍蕩了開去。
  徐子陵給他震得手臂酸麻時,寇仲棄下斷刀,接過長槍,大喝一聲,變化出千萬道光影,罩往任少名,大有橫掃千軍之概。
  任得這鐵騎會主想破腦袋,也不能明白寇仲接了他全力一擊後,為何反能悍狠尤勝剛才,對他發動這麼劇烈的攻勢。
  任少名的氣勢不由窒了一窒,只好一個旋身,竟閃入寇仲槍影裡,流星錘以快打快,迎上寇仲的槍鋒。
  寇仲的槍法立變得無法開展,改而手執槍柄正中,以槍鋒和尾左右擋擊對方愈趨凌厲的流星錘。
  兩人使到急處,只見錘影槍影翻騰不休,內中兩條人影兔起鶻落,作動輒可立判生死的埋身搏鬥。
  徐子陵這時飛臨任少名頭頂之上,他清楚把握到寇仲已是強弩之末,那敢遲疑,把逃走之念完全排出腦海之內,冷喝一聲,兩手疾往任少名頭蓋抓下去。
  旁觀的數百人直到此刻都有透不過氣來的感覺,更不要說吶喊喝采,全場靜得不合常埋。
  「噹!」
  長槍在寇仲手中斷作兩截,持槍的寇仲鮮血狂噴,卻在流星錘觸體前游魚般往外移開,使任少名以為萬無一失的一錘點在空處。
  任少名這才低馬坐股,兩錘迎上頭頂徐子陵的雙掌。
  「蓬!蓬!」
  徐子陵整個人被反震得拋往明月映照的虛空去。
  寇仲跌出了三丈有多,累得旁觀者紛紛後退。
  可在他腳步尚未站穩時,突然沖天而起,雙掌追上徐子陵那在空中拋擲的身體,運勁猛托,同時狂喝道:「小陵走!」
  任少名一聲長笑,先彈上半空,再疾往兩人橫移過去。
  徐子陵反手一把扯著寇仲的衣領,拉得他和自己一起更升高兩丈,再把他往外拋去。
  眾人見兩人敗局已定,還想逃走,均紛紛發出嘲笑和辱罵的喝倒采聲。
  包圍網往四外擴大,一副貓兒戲鼠的格局。想看看任少名如何玩弄他們。
  任少名後發先至,追到兩人身後丈許處,順手先把流星錘插回背上,再探手往兩人抓去。
  最令人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忽然在虛空中的寇仲和徐子陵分了開來,還停頓了剎那的光景。
  任少名不禁大為驚異,因他已感到自己再難在半空停留和發力,但對方卻似能凌空穩住身子,還可借力反彈,當他正為跟前異狀震駭得魂飛魄散之時,兩人勁箭般倒射回來。
  地面眾人亦齊聲驚叫,但已無從阻止即將發生的事。
  這時任少名一口真氣已盡,再無法變招抗敵,而對方卻能全力出手,此消彼長下,相差豈可以裡計。
  「蓬!蓬!」
  任少名分別架著了寇仲的一拳和徐子陵的一掌,正要借力退避時,脖子竟給一條軟鞭由背後繞來捆個結實,欲退無從。
  然後頭頂劇痛,被徐子陵戳指刺中天靈重穴。
  「砰!」
  寇仲換氣旋身,在他連鞭拋飛前踢中他胸口。任少名胸骨盡碎,鮮血狂噴。
  法難、常真、崔紀秀等大駭掠至時,兩人借擊中任少名的反震之力,再往上騰升,足尖又點在釣絲處,大鳥般沖天而起,往八丈外另一根釣絲落去。
  「蓬!」
  任少名的屍身重重掉到地上。
         ※        ※         ※
  寇仲和徐子陵從大江爬上岸近時,離開九江足有十里之遙。
  此刻天尚未亮,但兩人均筋疲力盡,伏在岸邊的泥阜處,動彈不得。
  寇仲喘著氣呻吟道:「終幹掉任小子了,唉!他真厲害,恐怕風濕寒都殺不了他。但卻……噢!」
  徐子陵勉強抬頭看了他一眼,又把臉貼回泥淖裡,辛苦地道:「你也不知自己現在狼狽樣子多麼可笑,痛嗎?」
  寇仲喘息道:「不笑就沒有事,想不到在這種情況下,都給我們刺蛟成功。哈!哎喲!」
  寇仲歇了半晌後,又道:「橫豎要到洛陽去,不若順道宰了宇文化骨,好為娘報仇。」
  徐子陵歎道:「千萬莫要得意忘形,今趟能殺死任少名,是有點幸運的成分。可能因他多行不義,終於惡貫滿盈。而宇文化骨雖時運不佳,受挫失利,但怎都有宇文閥在背後撐腰,宇文傷更是與『天刀』宋缺齊名的宗師級武學巨匠,仲少你還是專心去爭你的天下吧!」
  寇仲默然片刻後,沉聲道:「但我怎可看著你一個人去冒險呢?」
  徐子陵道:「一切都待找到『楊公寶庫』再說吧!咦!有船馳來呢!」
  一艘中型風帆,出現在下游彎角處,迅速駛至。
  寇仲極目望去,喜道:「看到嗎?船上插著宋閥的旗幟,定是宋玉致來找我們。」
  徐子陵沉聲道:「我們功力未復前,不宜與任何人碰頭。」
  寇仲點頭同意,與徐子陵爬到一堆亂石裡,硬著心腸任那艘船來了又去了。
         ※        ※         ※
  到天明時,兩人憑著互補真氣的奇功,恢復了八、九成的功力,又到江裡洗澡,雖仍是衣衫破爛,但絲毫不能影響他們各有自己風采的體型外貌。
  他們就近摘了些野果充飢後,展開身法,朝與香玉山約定的那河彎趕去。
  當兩人奔上一座山丘的高處時,立時受到四周美景吸引,停了下來。
  天上白雲冉冉,左下方長江衝奔而來,江水粼粼,對岸的山巒反映著日光,右方土地開闊平坦,一個小村莊點綴其上,仟陌交錯,被翠色濃重的群山環繞作襯。在一片恬靜中惟只江水滔滔,澎湃奔流。
  寇仲湧起像大江般奔騰不止的豪情壯志,大喊道:「寇仲來了!」
  回音在兩岸間飄蕩轟鳴。
  徐子陵亦感胸懷擴闊,自昏君被殺,他們逃離江都後,尚是首次感到這種海闊天空,任我翱翔的動人感覺。
  寇仲重重吁出一口緊壓胸口,令他血脈沸騰的豪情壯氣,徐徐道:「由今天開始,天下再沒有人敢小覷我兩兄弟,誰要這麼做,最後都須付出慘痛的代價。」
  徐子陵的心情亦出奇地好,笑道:「這話仍是言之過早,我們是靠聯手之力,又因預作佈置,才能幹掉任少名。應該說下次若再有人來對付我們時,就必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會教我們更難應付。」
  寇仲伸了個懶腰,道:「我現在最怕是沒有人來供我們磨練。嘿!你在看什麼?」
  徐子陵回頭凝望九江城的方向,道:「你看不到揚起的塵頭嗎?說不定是追兵趕來呢。」
  寇仲怪叫一聲,領頭衝下山坡去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0:59

第四章 地刀宋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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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瞧著從上游駛來的風帆,截停徐子陵道:「你看這艘像不像昨晚那艘掛著宋閥旗幟的船兒,現在只是那旗子給除下了。」
  徐子陵淡淡道:「想知道還不容易。」忽然跳上靠岸的一方大石,運氣叫道:「請問宋小姐在船上嗎?」
  聲音朝著逐接近的風帆遠遠傳去。
  寇仲愕然抬頭,難以相信地瞧著高踞石上的徐子陵,大惑不解道:「你不是很反對我接近宋玉致嗎?為何今天一反常態,積極到這等駭人的地步。」
  徐子陵露出個真摯的動人笑容,油然道:「你根本早就認出是昨晚那艘船,仍要裝模作樣,所以無論我說什麼,你總有方法作出我現在所做的事。所以小弟索性成全你好了。夠兄弟了吧!」
  寇仲捧腹笑道:「你夠風趣才真。這麼來耍我,哈!笑死我了!」
         ※        ※         ※
  兩人先後落到甲板上去,宋玉致冷冷瞧著他們,檀口微張道:「掉頭回航!」站在她身後的宋爽忙發出命令。
  風帆上的水手立即忙碌起來。
  寇仲欠身施禮道:「宋小姐在大江上來回奔波,不知是否為了我兩兄弟呢?」宋玉致冷冷瞪了他好一會,忽然搖頭歎道:「你們怎能辦得到的呢?」
  徐子陵淡淡道:「小姐的消息真靈通。」
  宋玉致沒好氣的道:「除非又聾又盲,才會不知道,任少名之死令整個九江大亂起來,沒有人能控制得住。鐵騎會正將怒火發洩在城內的武林人物身上,死了很多人,聽說楚軍亦正和鐵騎會衝突火並呢。」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面面相覷,暗忖那豈非連累了很多人。
  宋玉致見座駕船成功掉頭,逆流而上,柔聲道:「兩位公子請賞面進內用點酒菜好嗎?」
  兩人進入窄小至只容放下一張圓桌和十多張椅子的小艙廳,立時愕然。
  對著艙門那邊擠了七、八個人,只其中一人四平八穩的坐著,顯是最有身份地位。
  此人年在四十許間,身材修長,膚白如雪,瘦窄的臉龐上有一雙滿載幽鬱但卻機靈智能的眼睛,加上一張多情善感的嘴和五縷長鬚,這一身文士裝束、風度翩翩的男子,十足諸葛武侯再世下凡。
  見到兩人進來,他長身而起,微笑道:「在下宋智,歡迎兩位公子大駕光臨,請坐!」
  竟是宋閥的第二號人物「地刀」宋智!寇仲回過神來,施禮笑道:「原來是宋二爺來了。」
  宋智欣然道:「坐下再談。」
  寇仲和徐子陵坐好後,宋智這才入座,其它宋閥高手都站到宋智椅後,只有宋玉致和宋爽立在兩人的一方。
  徐子陵尷尬道:「宋小姐等為何不坐下來呢?」
  宋智從容笑道:「有老夫代表他們坐下來嘛!兩位公子今趟能在鐵騎會高手如雲的重重圍困中,巧施妙計,鬥智鬥力,擊殺任少名,此戰必然轟傳天下。不過愈出名煩惱愈多,未知兩位公子對日後有何打算呢?」
  兩人見宋智對當時的情況如若目睹,心中凜然,知他必有眼線布在鐵騎會內。宋智又道:「有一事未知兩位是否早已知曉,任少名實是鐵勒「大盜」曲傲的兒子,此人橫行西疆,無人能制,論威望僅次於武尊畢玄,但殘忍好殺處,畢玄卻要瞠乎其後。」
  寇仲和徐子陵大感錯愕。
  曲傲之名,他們是當日偷聽宋玉致和沉落雁的對話得來的。宋玉致還向沉落雁強調曲傲和杜伏威暗中勾結,對付李密。想不到他竟與任少名是父子關係。
  不過他們卻絲毫不懼。
  寇仲聳肩道:「打算非是沒有,但宋二爺卻可能聽不入耳,因為我兄弟只打算把一批鹽貨運到關中缺鹽之地,狠狠賺他娘的一大筆。」
  聽到寇仲又說粗話,宋玉致表面雖大皺眉頭,但芳心中卻湧起親切而難以形容的刺激感。
  宋智默然片響,忽然仰頭一陣長笑,瞧往窗外陽光漫天的河岸,含笑不語好一會後,目光才再次落在兩人身上,啞然笑道:「兩位公子是否不把我宋智當作朋友了呢?」
  寇仲身後的宋玉致帶點不屑地道:「我早說過這人沒半句真話哩!」
  宋智頗感奇怪地瞥了侄女一眼,才正容道:「若兩位公子志只於此,便既不會刺殺任少名,更要以此來作交換桂錫良當上幫主的條件。老夫說錯了嗎?」
  寇仲若無其事道:「宋二爺怎會看錯,不過我說的亦是真話。」
  徐子陵接口道:「這趟運鹽到關中,實是我兄弟倆的一個心願,好磨練下自己。」
  宋智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輕經道:「『楊公寶庫』是否在關中呢?」
  兩人更是心中暗凜,這宋智不愧宋閥的智囊,竟把事實推測了七、八成出來。寇仲歎道:「二爺真厲害!」
  宋智淡然道:「為何不索性做大一點?」
  寇仲不解道:「怎樣才能做大點呢?」
  宋智微笑道:「無論兩位要多少鹽貨,我們也可供應。」
  寇仲與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後,搖頭道:「我兩兄弟最怕受人管束。」
  宋智截斷他道:「兩位不是怕受人管束,而是不想屈於人下,我宋智若看不通此點,今天亦不會說出這番話來。」
  宋玉致接著道:「二叔啊!玉致早說過他們不知天高地厚的了!」
  宋智笑道:「玉致勿要說意氣話,誰能殺死任少名,誰就有資格像寇小兄和徐小兄般說話。」
  再凝視寇仲一眼才燃須微笑道:「現在南方形勢已因任少名之死扭轉過來,環顧群雄,只有林士宏和蕭銑尚可與我宋家一爭短長,兩位若有志於天下,何不談談彼此合作的可能性呢?」
  寇仲和徐子陵都升起奇異的感覺,感受到擊殺任少名後的風光。否則憑什麼和這宋閥的第二把交椅人物平起平坐,更遑論高談合作了。
  寇仲沉吟片時,點頭道:「只有在一個情況下我們才能真的同心協力,就是貴閥閥主能把玉致小姐許配與我寇仲。」
  一直沒有作聲的其它宋閥高手齊感愕然,宋玉致更「啊」的一聲嬌呼,霞生玉頰,喜怒難分。
  只有宋智冷靜沉著如故,盯了寇仲好一會後,啞然失笑道:「寇小兄的野心真不少,打的更是如意算盤。」
  徐子陵平靜無波,令人一點看不出他內心的想法。
  寇仲卻是面無愧色,油然道:「聘禮就是『楊公寶庫』。」
  宋玉致差點想即場捏死寇仲,尖叫道:「不!我不會嫁他!」
  宋爽最疼宋玉致,忍不住插入道:「玉致早給定下親事呢!」
  宋智舉手阻止兩人說下去,瞧瞧寇仲,又看看高深莫測的徐子陵,點頭道:「寇小兄確是爭天下的人材,若我宋閥當面錯過,家兄必會怪責。」
  宋玉致劇震道:「二叔!」
  宋智向她微笑道:「『楊公寶庫』仍是遙不可及的事。何況此事必須爾父點頭才行,玉致何用驚惶?」
  寇仲欣然道:「宋小姐安心好了。異日只要你親口說個『不』字,我寇仲怎會厚顏相強呢?」
  其它人無不點頭稱許,欣賞寇仲的心胸風度。
  只有宋玉致緊抿芳唇,但亦沒有再出言反對。
  宋智笑道:「事情就這麼大致決定,兩位小兄須否我們的協助呢?」
  寇仲搖頭拒絕,壓低聲音道:「二爺大可考慮與蕭銑結盟,那林士宏便當腹背受敵,難有作為了。」
  宋閥方面的人無不動容。
  宋智雙目精芒電閃,好一會後才道:「我們一向和巴陵幫河水不犯井水,但也沒有什麼交情,這麼……」
  寇仲笑道:「這可由我兩個負責穿針引線,現在我們即返回巴陵,無論蕭當家意下如何,我們亦可教二爺知曉。」
  宋智呵呵笑道:「和兩位小兄說話,快人快語,實是痛快淋漓,不若就由玉致陪兩位一道回去,看看蕭當家的意思好了。」
  宋玉致抗議道:「二叔!」
  宋智微笑道:「此事關係重大,玉致乃最適合的人選,更可表示我宋家的誠意。」
  宋玉致狠狠瞪了寇仲一眼,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道:「玉致領命!」
         ※        ※         ※
  三人登岸後,朝與香玉山等約定的泊船處趕去。
  宋玉致故意墮在後方,不與兩人一道走。半個時辰後,巨鯤幫那兩艘船出現在山坡下方處,寇仲倏地停止,累得宋玉致差點撞到他的寬背上去。
  徐子陵則毫不停留朝下掠去。
  宋玉致在他後側皺眉道:「你幹嗎要停下呢?」
  寇仲凝望下方,沉聲道:「你看到船桅上掛的紅白旗嗎?那代表有敵人在船上,但船上的人仍然安好。」
  宋玉致瞧著下方林岸處冒起的船桅和飄揚的紅白旗,色變道:「那為何你讓徐子陵一個人去冒險呢?」
  寇仲微笑道:「首先小陵有獨自應付任何危險的能力,其次是我方的人仍能自由行動,可見事情非是十分險惡。」
  宋玉致不悅道:「但我們呆站在這裡不是浪費時間嗎?」
  寇仲別過頭笑嘻嘻道:「只要有宋小姐陪我,就不會有浪寶時間的問題。」
  宋玉致俏臉微紅,狠狠道:「寇仲你記著,就算爹和二叔答應了,我宋玉致也絕不會嫁給你的。你這人根本沒有半分誠意。」
  寇仲淡淡道:「假設我有誠意,小姐是否會回心轉意?」
  宋玉致裝出個沒眼看他的嬌俏表情,故作漫不經意的道:「若要你這人有誠意,太陽也會從西方升起來哩!」
  寇仲這時聽到徐子陵發出的三聲連續鳥鳴,道:「來吧!宋小姐是注定了要跟著我寇某人的。」
  不待她反責,往下掠去。
         ※        ※         ※
  在戰船的甲板上,一邊是香玉山、雲玉真、卜天志、陳老謀等人,另一邊卻是突厥年青一代最超卓的高手跋鋒寒和東溟派的新主子東溟公主單琬晶。
  看雙方的神態,顯然尚未動過手。
  跋單兩人的武功雖勝過香玉山等人,但香玉山方面卻是人多勢眾,亦非是易與。
  寇仲和徐子陵領著宋玉致掠上甲板,加入香玉山的陣營後,跋鋒寒和單琬晶立成弱方,但兩人卻不露半點不安神色。
  跋鋒寒看到風姿獨特的宋玉致,雙目一亮,笑道:「這位姑娘是……」
  單琬晶接口道:「原來是宋家小姐玉致,不知為何會和這兩個小賊一道回來呢?」
  宋玉致與單琬晶顯然相識,淡淡道:「公主若要和這兩個小……嘿!小子過招,切勿把玉致算在其內,我宋家是不會管你們的事的。」
  香玉山和雲玉真等都大感不解,弄不清楚宋玉致和他們間的關係。
  雲玉真不知是否生出妒意,故意挨到寇仲身旁,親熱地湊在他耳邊道:「你們竟真的殺了任少名,多麼教人難以相信啊!這對狗男女比你們早半個時辰來了,堅持要等待你們。」
  寇仲點了點頭,向跋鋒寒哈哈笑道:「跋兄的武功比任少名如何呢?」
  跋鋒寒淡淡笑道:「未動過手,怎知高低。今趟專誠在此恭候兩位大駕,正是要弄清楚誰高誰低的問題。」
  宋玉致這才知道他是跋鋒寒,不由仔細打量起他來。只覺他無論外型風度,均不遜於寇仲和徐子陵,鋒芒露得來不但不惹人厭,還平添一種非常引人的魅力。
  徐子陵皺眉道:「我們和跋兄從來沒有什麼真正的過節,何用動輒生死相拚。但我們並非怕了跋兄,只是生出惺惺相惜的敬重之心吧了!」
  跋鋒寒想不到他說話如此得體,愕了片晌,苦笑道:「我雖和寇兄徐兄沒有什麼過節,但可惜跋某的兩位紅顏知己都欲殺兩位而甘心,跋某豈能袖手旁觀?」
  寇仲微笑道:「跋兄若真能袖手旁觀,事情自可迎刃而解,不信嗎?哈!讓我做個試驗你看,小陵!站出去讓公主把你殺了吧!切勿還手。」
  一直沒有作聲的單琬晶勃然大怒道:「寇仲你先滾出來受死,看我敢否殺你。」
  寇仲哈哈笑道:「各位看吧!公主若非下不了手殺小陵,何用找我仲少來代替呢?」
  「鏘!」
  單琬晶拔出佩劍,踏前兩步,臉寒如冰的以劍尖遙指兩人道:「都給我滾出來,我宰掉你兩個小賊,更不需人幫手。」
  香玉山肅容道:「公主務請三思,一旦有人流血,勢將結下難以解開的仇怨,以致糾纏不休。」
  單琬晶冷冷道:「這是我與他們兩人間的事,外人最好不要插手。」
  雲玉真嬌笑道:「跋鋒寒算是外人嗎?」
  單琬晶斬釘截鐵道:「他也不會插手。」
  跋鋒寒灑脫地坐在船欄處,好整以暇道:「我仍是那兩句老話,如是一對一的公平比拚,跋某絕不干涉。」
  寇仲苦笑道:「公主明知我們不願傷你,這可不公平得很哩!小陵!你去打頭陣吧!」
  徐子陵大步踏出,來到單琬晶身前半丈許處,平靜地道:「公主請賜招!」
  單琬晶美目射出無比複雜的神色,凝視了徐子陵片刻後,像下了決心似的,忽地玉手一揮,驀然間化出千萬道光影,劍氣瀰漫,把徐子陵完全籠罩在內。
  眾人早知她劍法高明,但仍想不到如此驚人。
  徐子陵看著她的劍鋒化作一點寒星,當胸奔至,竟仍沒有任何反應動作。
  寇仲雙眉上揚,眼睛射出凌厲的神色,不瞧徐子陵的情況,只狠狠盯著單琬晶平靜得駭人的眼睛。
  只有他才明白徐子陵正以生命作豪賭,好化解這段糾纏不清的仇怨。
  跋鋒寒亦露出訝異之色,手按到刀柄去,只不知他是要阻止這事的發生,還是在防止寇仲等旁觀者出手。
  香玉山、雲玉真、卜天志、宋玉致等卻同時色變,但事情來得太快了,連驚呼都不及時,單琬晶的劍尖離徐子陵胸口只有一寸。
  寇仲微微俯前,雙目電光閃射,只要單琬晶這劍真的透徐子陵胸口而入,他就會不顧一切的將單琬晶撲殺。
  跋鋒寒的目光凝定在寇仲身上,亦是蓄勢以待。
  劍氣催得徐子陵破爛的衣衫往後狂揚,可是他昂然立在那裡,一對虎目閃爍著神聖而秘不可測的光輝,臉容靜若不波古井,一點不把這決定他生死的一劍放在心上,連眉頭都不皺半下。
  就在決定生死的一刻,單琬晶的眼神終於出現變化。
  那是既苦惱又憤怒的微妙表情。
  劍氣倏收,鋒尖斜斜朝上滑去三寸。
  利刃刺入徐子陵左脅。
  徐子陵清楚感到劍鋒及骨而止,然後單琬晶抽劍疾退。
  鮮血狂湧而出,但徐子陵仍是穩立如山,沒晃動少許。
  到這時仍沒有人驚叫作聲,兩條船上百多人都似變了啞巴。
  寇仲鬆了一口氣。
  跋鋒寒目光回到徐子陵身上,眼內先閃過讚賞的眼色,接著是一現即消的凶厲殺機。
  單琬晶退到船頭盡處,低頭察看染到劍鋒上的徐子陵鮮血,鐵青著臉顫聲道:「徐子陵!為何不還手?」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運功收止傷口流出的鮮血,柔聲道:「公主的氣消了點吧!」
  單琬晶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抬頭瞧著徐子陵,緩緩搖頭道:「氣是永不會消的,但偷盜賬簿一事就此作罷。」
  騰身一個空翻,消沒在岸旁的密林裡,最出奇是沒有招呼跋鋒寒一道走。
  眾人的目光落在有點尷尬的跋鋒寒身上。
  雲玉真驚魂甫定,嬌喝道:「公主走了,跋公子還不走嗎?」
  跋鋒寒搖頭苦笑道:「變了心的女人,有什麼好追呢?」
  身形閃了閃,就像忽然消失了般的離開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1:00

第五章 長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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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昏時分,戰船從河彎駛出,進入長江,逆流往巴陵開去,而貨船亦沿河北上。
  寇仲推門進入徐子陵房內時,後者正調氣運息,除臉色仍有點失血後的蒼白外,一點不像剛捱過一劍的樣子。
  兩人坐到窗旁的兩張椅子裡。
  寇仲歎道:「小陵你的確膽子真大。當時我真怕她收不住手,要了你的命,事後想起亦要冒一身冷汗。」
  徐子陵苦笑道:「這是唯一解決的方法,否則她怎麼下台?拚將起來,誰傷了都不好。」
  寇仲露出思索的神色,徐徐道:「任少名之死,不但改變了南方的形勢,亦改變了我們的命運,更使我們成為眾矢之的。雖說以前一向如此,但現在我們的情況會更凶險。」
  頓了頓續道:「有兩人我們必須倍加提防,猜到我是想說誰嗎?」
  徐子陵沉吟道:「其中一個是否跋鋒寒呢?當單琬晶放過我時,我感到他對我動了殺機。另一個該是鐵勒大盜曲傲吧?」
  寇仲道:「若說的是曲傲,哪用你來猜。我想說的是楊虛彥,他要刺殺香小子,擺明在幫林士宏和任少名,現在反給我們宰掉了任少名,他不來尋我們的晦氣才怪。」
  徐子陵瞧往窗外月照下的江岸,歎了一口氣,又搖搖頭,似欲把所有煩惱揮走的樣子。
  寇仲試探地道:「連跋鋒寒都看出惡公主對你是大有意思了。」
  徐子陵心不在焉地答道:「有意思又怎樣。東溟派最多怪規矩,公主早定了駙馬爺。更重要是我根本不想娶妻生子,只希望能自由自在的度過這一生算了,亦不像你般胸懷大志,什麼救世濟民的。」
  寇仲苦惱道:「又來耍我了。」
  徐子陵正容道:「我說的只是事實,在策略上,若你能娶得宋玉致,確是上上之著。」
  寇仲仰望艙頂,眼中射出憧憬的神色,旋又抹上一層茫然之色,夢囈般道:「無可否認她有很吸引我的地方,但我總不能像對李秀寧般待她,那是一種夢縈魂牽,令人夜不能寐的感悄,既痛苦又快樂。唉!是否因我受到李秀寧的教訓,所以再無膽闖情關呢?」
  徐子陵斷然搖頭,微笑道:「李秀寧代表著仲少你生命上一個關鍵性的轉折點。由那刻起,你把對美好事物的憧憬,轉移到事業上去。所以你仍可在弄不清楚是否愛上宋玉致的時候,毅然決定娶她為妻。因為對你來說,沒有事情比爭霸天下更重要,所以凡事只能從這方面的利害關係著眼。我有說錯了嗎?」
  寇仲愕然道:「那我豈非永遠喪失了深深愛上一個女人的能力?」
  徐子陵同情地道:「這就叫有所求必有所失。選擇就是選擇,選中了這個,自然失去了其它的。」
  寇仲抓頭道:「我可否同時向兩者選擇呢?再求其中的平衡呢?」
  徐子陵沒好氣地道:「假設現在李秀寧來找你,告訴你她終於發覺愛的是你,求你與她偕老。在這情況下,你肯放棄宋玉致嗎?」
  寇仲立即啞口無言。
  這時雲玉真推門進來,艷光照人的笑道:「兩位大英雄談什麼呢?我可以參與嗎?」
  寇仲一拍大腿,笑道:「美人兒師傅,有沒有興趣坐這世上最令人舒服的肉椅子呢?」
  雲玉真風情萬種的白了他一眼,坐到床沿處,向徐子陵道:「還痛嗎!那公主對你看來該是……」
  見到寇仲不斷向打手勢,雲玉真知機的改口道:「哎!差點忘了告訴你們一個最新的消息,和氏璧出現了!」
  寇仲動容道:「詳情如何?」
  雲玉真道:「江湖間盛傳寧道奇會在端午前往洛陽把和氏璧交給師妃暄。」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一臉茫然。
  徐子陵不解道:「和氏璧竟在寧道奇手上嗎?」
  寇仲興趣卻在另一方面,問道:「師妃暄是誰?聽名字該是女兒家。」
  雲玉真見引起兩人興趣,欣然道:「這個消息顯是疑點重重,首先,兩個當事人都不會洩漏這種可招來無窮煩惱的消息,而造謠者肯定很有想像力,更懂捉摸人的心理。」
  寇仲皺眉道:「你還未說師妃暄是誰呢?」
  雲玉真橫他一眼道:「你是否只要對方是女人就大感興趣呢?」
  寇仲啞然失笑道:「我的美人兒師傅,就算你說的是寧道奇要把和氏璧交給的人叫寇老牛,我也會對這寇老牛大感興趣。這叫針對人和事,而非是性別。」
  雲玉真媚笑道:「算師傅錯怪你了呢!你們聽過慈航靜齋嗎?她和陰癸派很相似,既有至高無上的地位,但又秘不可測,分別只在一是正一是邪吧!」
  徐子陵虎目精光閃閃,緩緩道:「那樣這師妃暄就是這一代代表慈航靜齋與陰癸派決戰的人選了。」
  雲玉真點頭道:「原來你們也知道這正邪兩大宗派的事,今趟你們殺了任少名,陰癸派肯定不會罷休。」
  寇仲微笑道:「若沒有陰癸派這種敵人,我將永遠登不上寧道奇那般級數的高手境界。」
  雲玉真呆瞪了他半晌,有點忍不住地問道:「你究竟是想做皇帝還是做真正的武林高手呢?」
  徐子陵淡淡道:「美人兒師傅把這兩樣事說得就像當鹽梟或是當廚子般輕鬆容易,對仲少來說,這兩個目標就是魚與熊掌,皆欲得之而後快。」
  雲玉真欣然道:「小陵你很久未喚過人家作美人兒師傅了!今天是吹什麼風呢?」
  徐子陵歎道:「今晚美人兒師傅無論一顰一笑,均帶上點以前所沒有的真誠味兒,使我心生感觸,記起了初遇你時那段美麗日子。」
  雲玉真嬌軀微顫,看看徐子陵,又瞧瞧寇仲,垂下螓首輕輕道:「我認識你們時,你們尚是未長大的頑童,到現在你們殺掉稱霸南方十多年的厲害人物,我忽然驚覺到你們終於成長為獨當一面的武林高手。」
  頓了頓又歎道:「雖然我曾算計過你們,但事實上那時心中矛盾痛苦得要命。不知是基於什麼原因,我總感到和你們特別投緣,願意信任你們,為你們辦事。我是不大信任蕭當家的。」
  最後一句聲細如蚊蚋。
  寇仲雙目神光電射,低聲道:「美人兒師傅若肯助我,我保證會好好待你的。」
  雲玉真帶點無奈地道:「希望你不會有一天忘了這個保證,小陵就是證人。」徐子陵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寇仲正在逐步完成他的計劃;建立自己的勢力和威名,而成功殺死任少名,正是最重要的關口;否則像雲玉真這種有豐富江湖經驗的幫主級人物,怎會向他表示臣服,而其中牽涉到男女間的吸引力,更形複雜。
  假若將來寇仲做出對不起雲玉真的事,他徐子陵該怎辦呢?寇仲對雲玉真展現出動人的笑容,柔聲道:「美人兒師傅放心吧!我最懂尊師重道。是呢!那師妃暄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武功如何?」
  雲玉真受他笑容的魅力感染,喜孜孜的道:「師妃暄就像石青璇般處處都透出神秘的味兒,見過她的人不多,但舉凡見過她的都會被她那種超凡脫俗的氣質所懾,她就像代表一這人世間最美好的某種事物,使人心生嚮慕,但又絕不會興起色慾之心。且不論男女,在她面前都要生出自慚形穢的感覺。」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呆了起來,世間竟有如此人物。
  徐子陵奇道:「她不是個尼姑嗎?為何偏用俗家姓名?」
  雲玉真答道:「這就沒人知曉,但她雖蓄了如雲秀髮,又用俗家姓氏,但行藏卻與出家人沒有分別。生活刻苦樸素。」
  寇仲饒有興趣地問道:「她用的是什麼兵器?」
  雲玉真搖頭道:「表面看她沒有佩帶兵器。更從未聽過她和人動過手,據說任何遇上她的人,恭敬崇慕都來不及,那能興起殺戮之心呢?」
  寇仲訝道:「師傅為何知道得這麼清楚?聽你的語氣,你也未見過她的,是嗎?」
  雲玉真秀眸透射出惆悵和被傷害的神色,頹然垂頭道:「是侯希白和我分開前說的,他是師妃暄看得起的人之一,曾與她同游三峽,談古論今。唉!」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均感受到雲玉真對侯希白的依戀和苦楚。
  上趟提起侯希白時,她拒絕回答,今次坦然說出,顯是向寇仲表白心跡,不想將來惹起誤會。
  她之投向寇仲,可能亦有借他來忘卻侯希白的苦衷。
  徐子陵皺眉道:「難道侯希白在她面前,一點都不感自慚形穢嗎?」
  雲玉真秀眸閃過溫柔之色,低聲道:「他是個很特別的人,揮灑自如。文采風流,對事物有很深刻的見解,或者只有他才配得起跟師妃暄為友。」
  兩人愕然對視,這才明白侯希白在雲玉真心中的位置。即管黯然分手,仍是不能自拔。
  徐子陵道:「侯希白不是想追求師妃暄吧!他究竟是什麼人,出身背景又是如何?」
  雲玉真答道:「他是個謎樣般的人物,沒有人知道他的出身來歷,囊內卻有用不盡的金錢,立志要遍訪天下名妓,本身更精於琴技,又懂作曲,多才多藝,所以才被稱為多情公子。我就是因對他生出好奇心,故意在玉山開的一所青樓結識他,豈知……唉……我不想說了。」
  寇仲淡淡道:「不說這方面的事好了,他的武功如何,用的是什麼兵器?」
  雲玉真道:「他的武功只可用深不可測來形容,出道不過五年許,死在他手上的採花淫賊已過百數,用的是一把畫有美女的大折扇,是他親手繪上去的。每認識令他心儀的女子,扇上便會多添一個美女肖像。」
  寇仲愕然道:「這小子真算是個風流種子。」
  雲玉真歎了一口氣,淒然道:「可以不再談他了嗎?」
  敲門聲響。
  寇仲問道:「誰!」
  宋玉致的聲音在外邊響起道:「徐公子有空嗎?我想和他說幾句話。」
  徐子陵和寇仲愕然以對。
  她究竟有什麼話要私下和徐子陵說呢?
         ※        ※         ※
  徐子陵跟在宋玉致身後,步出船艙,江風迎面吹來,令他精神一振。
  在甲板上工作的巨鯤幫,見他出來,都忙喚徐爺,神態較前恭敬,這或者就是因刺殺任少名而來的威勢了。
  宋玉致大步朝船尾走去。她的步姿雖不像沉落雁或雲玉真般婀娜多姿,但卻另有一股討人歡喜的爽健。
  當她在船尾止步,徐子陵來到她旁,默然不語。
  宋玉致任由秀髮隨風拂動,手按在船欄處,幽幽歎了一口氣道:「你是否一個不愛說話的人呢?還是不想和我說話?也不問人家為何不避嫌疑的喚你到這裡。」徐子陵瞧往月照下的茫茫大江,左岸遠處泊了十多艘漁舟,隱隱透出昏暗的燈火。當他想到每盞燈火代表著一個溫暖的家時,心中一陣感觸。
  從小到大他們都欠缺一個真正的家,以後可能也不會有。而他也習慣了沒有家的感覺。
  深吸一口江風,徐子陵淡淡道:「宋小姐請直言。」
  宋玉致別過俏臉,往他瞧來,微笑道:「你和寇仲怎會成為比兄弟還親密的朋友呢?你們的性格是這麼不同。」
  徐子陵迎上她的目光,聳肩道:「這叫一個願打,一個願捱。有可能小時候人單純多了,很快就習慣和接受了對方。」
  宋玉致那對美目亮如天上閃爍不休的星兒,露出個回憶的表情,淡然自若道:「自幼我便不像女孩子,總愛和家中的男孩子玩耍,也當了自己是男孩子,也比別的孩子好奇心大。看到一座山,就會問人山後有什麼。瞧見一道河,便想知道河水流往哪兒去。」
  徐子陵啞然笑道:「這真想不到,宋小姐為何會想起這些兒時舊事?」
  宋玉致皺眉搖頭道:「我也不明白,或者因為我信任你,與你相對時心情特別輕鬆所致吧!」
  徐子陵愕然道:「這更令我想不到,宋小姐和我只是初識,為何肯信任我呢?別忘了我和仲少是一夥的,所以其它人都以兩個小子或兩個小賊來稱呼我們。」
  宋玉致罕有的「噗哧」嬌笑,橫他一眼道:「你說話的刁滑處其實一點都不遜於寇仲,只不過一向收藏含蓄,使人察覺不到你在這方面的長處。但我第一眼見你時就看出來了,你是那種天生俠義的人,凡事都先為人著想,所以我才願意信任你,知你不會騙我。」
  徐子陵還是首次接觸到她女性化動人的一面,呆了一呆,苦笑道:「可以不再問剛才那個問題嗎?」
  宋玉致仰望星空,徐徐道:「你猜到我想問的事嗎?」
  徐子陵頹然點頭,痛苦地道:「無論寇仲如何,他怎都是我的好兄弟,你若問我有關他的事,我該如何作答?」
  宋玉致垂首俯視反映著天上星月的粼粼江水,沉聲道:「我要求的只是真相,徐子陵!拿出你的俠義心來,告訴我宋玉致,寇仲是否只在利用我。」
  徐子陵見她雙眸精芒凝然,射出深刻的恨意,苦笑道:「宋小姐這麼晚喚我出來,說是這種事,不是明著告訴寇仲那小子小姐芳心亂了,事後他必有方法旁敲側擊地從我處套取消息的。」
  宋玉致平靜答道:「知道又怎樣?他早就看出我心緒大亂,所以我必須知道真相,而你亦已告訴了我答案。」
  徐子陵默不作聲,好一會後才輕輕道:「我在哪裡給了宋小姐對這事的答案呢?」
  宋玉致淡淡道:「你的口沒有說出來,但從你不肯幫他來對付我,玉致還不明白你的心意嗎?」
  徐子陵歎道:「今趟慘了,那小子定要怨死我!」
  宋玉致失笑道:「你真是坦白到家,唉!想不到我仍能忍不住發笑,這是否苦中作樂呢?」
  徐子陵感受著她溫婉可愛的一面,憐意大生,柔聲道:「寇仲或者是個精明厲害,只講實利的人,但卻不是個心腸壞的人,感情更是特別豐富。只不過現在他全副心神都投到爭雄天下的夢想裡,把其它一切都視作次要罷了!唉!這麼說算不算幫他呢?」
  宋玉致秀眸異采漣漣,搖頭道:「不!你只是說出事實,寇仲絕不是壞人,更是奮發有為,在各方面都是我宋玉致心中理想的郎君。但我卻知他並非全心全意對我,打開始我就知道。唉!可是明知如此,為何我仍肯跟他到巴陵去呢?若我堅決拒絕,二叔都奈何不了我。」
  徐子陵苦笑道:「看來宋小姐對我這兄弟已是難以自拔!」
  宋玉致露出一絲充滿自信的笑意,平靜地道:「錯了,我並非難以自拔,只是選擇了要面對這挑戰,這是我宋玉致的性格,永不退縮。今趟隨你們來,就是要看看寇仲那可惡傢伙有多少度板斧和手段。」
  徐子陵大惑不解道:「宋小姐既抱有這心意,又早看穿了寇仲的意圖,為何仍要找我來說這番話呢?」
  宋玉致嘴角飄出一絲充滿無奈意味的苦笑,輕輕道:「因為我怕二叔為了『楊公寶庫』,說服爹他把自己女兒的幸福犧牲了。」
  徐子陵心想這可能性看來很大,宋智是頭老狐狸,寇仲在算他,他也在算寇仲,而宋玉致則變成他們的一著棋子。
  沉聲問道:「你真是一點都不歡喜寇仲嗎?」
  宋玉致歎了一口氣,坦然道:「若真對他沒有半分好感,我現在就不用這麼煩惱。假若我對他沒有感情,為了家族的利益,我反不會拒絕他,因為知道無論在什麼情況下,我都不會為他傷心。可是我現在卻很害怕,你明白我的感受嗎?」
  徐子陵深切體會到她矛盾的心情;既愛且恨,更兼是不服氣。
  無論如何,寇仲已在某一程度上傷害了她。
  宋玉致忽地慵倦的伸了個懶腰,微笑道:「話說完了,心裡舒服多哩!徐子陵你果然沒有令我失望,不會助紂為虐,或者你能成為我的救星也說不定。」
  甜甜一笑,輕鬆地走了。
  剩下徐子陵一個人在船尾發呆,思量她最後那句話的深意。
         ※        ※         ※
  徐子陵在寇仲房門輕敲一下,寇仲應道:「小陵嗎?進來吧!」
  徐子陵知道雲玉真不在房內,放心推門入內,寇仲早撲了過來,喜出望外地摟著他肩頭,笑道:「我蹩得都不知多麼辛苦呢?去問你又怕你會給臉色我看。嘻!究竟她是否移情別戀,看中了你,哈!一世人兩兄弟,若我真不幸而言中,仲少我就忍痛讓愛,以後才設法彌補這道心之傷痕吧!」
  徐子陵苦笑道:「宋玉致法眼無差,早看出你這小子只是利用她,而不是真愛上她。」
  寇仲愕然道:「她倒比我想像的厲害。看來此役我是輸多贏少,早知剛才索性把美人兒師傅留下來,今夜就不愁寂寞了。唉!不要認真,我只是在說笑,好減輕心中的痛苦。」
  徐子陵沒好氣道:「你倒懂見風駛︻巾裡︼之道,你根本就沒有什麼感覺。最痛苦的那個是我,一邊是好兄弟,一邊是個好女子;我的好兄弟卻要去騙那好女子的感情,而我只能以暗示的方式鼓勵她不要被騙。」
  寇仲放開搭著他肩膊的手,失聲道:「什麼?那我豈不是又要失戀?快拿酒來!」
  徐子陵頹然坐下,搖頭歎道:「不要裝模作樣了。你若再以這種會傷害人家的手段去爭天下,我便要離開你!」
  寇仲在几子另一邊坐下,賠笑道:「感情是培養出來的,我保證不會傷害她,不過說也沒用,現在此事宣告完蛋,滿意了吧!」
  徐子陵沉吟片晌,緩緩道:「男女間的事,一旦開了頭,就誰都肯定不了將如何結局,我身為你的好友兼兄弟,怎都要忠告你一句,感情比劍更鋒利,且兩邊都是鋒刃,你要好自為之。」
  寇仲肅容道:「我會記者你的忠告,絕不會在這方面行差踏錯。現在我就去向宋玉致宣佈取消婚約,使她不用再擔心。」
  言罷推門去了,剩下徐子陵一個人在苦笑。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1:01

第六章 愛恨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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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拍了宋玉致的房門,問道:「可以進來說兩句話嗎?」
  宋玉致應道:「若只是兩句話就可以。」
  寇仲歎了一口氣,推門而入。
  房內一片暗黑,惟只月色從艙窗斜斜映入沒有燈火的室內,剛好把獨坐椅上的宋玉致籠罩在淡淡的金黃色光裡。
  這美女烏黑的秀髮垂了下來,自由寫意地散垂在香肩處,眼睛像一對又深又明亮的寶石,正目不轉睛地瞧著他。
  寇仲心神劇震,首次發覺她女性化一面的氣質和外表,絕不遜色於李秀寧。
  宋玉致有點不耐煩地道:「你不是有兩句話說嗎?說完便給我滾出去。」
  寇仲苦笑道:「我今趟來是向宋小姐認錯和取消婚約之議的。以後寇仲也不敢對宋小姐有何妄想了。」
  說完便要離開。
  宋玉致一呆道:「給我滾回來!」
  寇仲的手已拿著門環,聞言凝止不動,背著她苦澀地道:「是我不好,不該把『楊公寶庫』和小姐的終生大事連在一起說,弄得像宗交易似的。」
  宋玉致默然半晌後輕輕道:「坐下再說好嗎?」
  寇仲搖頭歎道:「現在我只想一個人躲起來好好思索,這些日子來我滿腦子都是如何去與人爭雄鬥勝,其它事都給忽略了,我真要反省一下。」
  宋玉致秀眉揚起,有些按捺不住的嗔道:「你這小子給本姑娘坐下再說,若你這麼溜了,人家會恨你一世的。」
  寇仲旋風般轉過身來,奇道:「你不是早把我恨透了嗎?難道那是假的嗎?」宋玉致避開他銳利的眼神,垂首道:「剛才你進來時,為何像個呆子般瞧著人家。」
  寇仲移到她座前,單膝脆下,右手抓著扶手,歎道:「因為我忽然發覺玉致你竟是這麼動人心弦,令我不由自主地生出愛慕之心,從而反省到自己的諸般不對。」
  宋玉致避無可避的與他在氣息可聞的距離間對視著,勾起那天給他壓在地上的情景,芳心暗顫道:「你先起來坐到旁邊去好嗎?」
  寇仲出奇地合作,坐好時宋玉致低聲道:「你究竟想怎樣呢?」
  寇仲抓頭道:「宋小姐是指那方面呢?」
  宋玉致回復冷靜,淡淡道:「當然是指爭霸天下,究竟是為了什麼?」
  寇仲一對眼睛立時亮了起來,點頭道:「宋小姐是第一個向我提出這問題的人,即使小陵也沒有興趣想知道。」
  頓了頓肅容道:「我出身巿井,深切體會到當施政者仁義全失時,老百姓的生活是多麼淒慘和痛苦。唉!起始時我只是想加入其中最有埋想和前途的義軍,豈知所遇到的像杜伏威、李密之輩,無不是唯利是視,心狠手辣的強徒,若讓他們當上了皇帝,絕不會是好事。而且既然他們可爭天下,我寇仲為何不可以?人最緊要是有志氣。」
  又歎了一口氣道:「問題是我亦看出要爭天下,絕不能空談仁義,讓仁義處處綁手綁腳。於是在宋小姐眼中,就變成一個為求目的,不擇手段的人了。嘿!事實上我只是想一舉兩得吧!」
  宋玉致沉吟不語。
  寇仲長身而起,伸了個姿態誇張的懶腰後,道:「我要回房了!嘻!把話說出來後,整個人都舒服多哩。」
  宋玉致柔聲道:「寇仲你知道嗎?爹和二叔絕不會把我嫁給你這種出身的人的,你在耍手段,他們也在耍手段。」
  寇仲失聲道:「什麼?」
  宋玉致盈盈而超,移到他身前,凝視看他道:「你為何不問爹把我許配了給誰呢?是否不屑一問,還是毫不在乎?」
  寇仲尷尬地道:「我是有點不敢問。」
  宋玉致淡淡道:「縱使你問,二叔也不會說出來,我的未來夫家就是李密的獨子李天凡。這婚事是一年前才訂下的。只要李密攻克洛陽,我便要嫁入李家,明白嗎?」
  寇仲聽得目瞪口呆,作聲不得。宋玉致伸出玉手,在他臉頰撫了一把,微笑道:「寇公子回房休息吧!爭天下絕不會是簡單的一回事,但我真的希望你能成功。」
         ※        ※         ※
  徐子陵彈熄了油燈,拉開房門,待要離開,心中仍在思量寇仲剛才似真似假的反省和懺悔,憂喜不定,心神恍惚時,香風迎面襲來。
  他自然而然往後退開,那知一個火辣的嬌軀已縱體入懷,纖手纏上他的頸項,香唇封上他的嘴兒。
  徐子陵這才驚醒過來,抓著對方的香肩,把她輕輕推開少許,俊臉通紅道:「是我!」
  雲玉真嬌軀劇顫,猛地退後,玉頰霞燒。
  徐子陵回復瀟灑自然,微笑道:「這會是我一段香艷美麗的回憶。」說罷逕自回房去了。
         ※        ※         ※
  船抵巴陵,蕭銑親自出城相迎,同來的還有其它另一大將左路元帥張繡。此人個子矮矮的,頭顱卻特別巨大,頭髮蓬亂,但目光卻是冷靜銳利得能洞察別人肺腑,給他凝視時頗有點給他以目光審問的味兒。據香玉山先前所言,他的武功比右路元帥董景珍更要高明,僅在蕭銑之下。
  歡迎隊伍裡當然少不了素素,見到夫君和兩個兄弟無恙歸來,又立下大功,自是喜翻了心頭。
  更令寇仲和徐子陵心花怒放的是段玉成、包志復、石介和麻貴都來了。
  這四個小子渾身傷痕,原來途中屢遇毛賊截劫,但此刻都精神奕奕,顯是武技因磨練而大有長進。
  蕭銑對兩人自是擺出感激倚重、禮賢下士的態度,對宋玉致更待別禮待,當然是想到與宋閥聯手的種種好處。
  當晚蕭銑設宴慶祝,席間對兩人讚不絕口。
  宴後宋玉致留下與蕭銑密話,他們則回到香玉山的將軍府去。
  途中素素提醒他們曾許下的承諾,這幾天定要陪她遊山玩水。
  兩人對她眷戀甚深,待她若如傅君婥,自是高興地答應。
  回到府中,三姐弟在府內園亭裡暢敘離情,言笑甚歡時,香玉山神色匆匆的來了,坐下道:「鐵騎會已分裂成三股人,一股投向林士宏,一股依附沉法興,剩下的卻誓要為任少名復仇,由惡僧和艷尼率領。」
  素素花容失色道:「那怎辦才好?」
  徐子陵不悅地瞪了香玉山一眼,怪他令素素受驚。
  寇仲訝道:「為何會出現這種情況?」
  香玉山先對徐子陵歉然賠笑,又安慰了素素,才道:「鐵騎會品流複雜,良莠不齊。一向對該與何方結盟都有不同意見。只因懾於任少名的威權,才似像萬眾一心,任少名大樹既倒,下面的猢猻自是四分五裂了。」
  寇仲欣然道:「這對南方該是好事,鐵騎會只是一群有組織的大賊,若讓他們得勢,首先遭殃的就是平民和百姓。」
  徐子陵少有聽到他開口為國,閉口為民的口吻,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香玉山道:「任少名死去的消息,現時仍只限於南方,但已惹起了很大的混亂,待得傳到北方時,誰都不知會再引起什麼後果。」
  寇仲忽問道:「你們和李密的關係是怎樣的呢?」
  香玉山道:「以前由於我們為楊廣辦事,與李密可說處於對立狀態,故關係一向不好。但亦未有正面衝突過,所以關係處於很微妙的狀態下。為何忽然問起這問題呢?」
  這時雲玉真來了,寇仲扯開話題,沒有回答香玉山。
         ※        ※         ※
  那晚宋玉致很夜才回來,眾人早已睡熟。翌晨寇仲和徐子陵陪素素去閒逛,她仍未起床,到眾人回府時,才知她悄悄離開了。
  晚飯後,寇仲、徐子陵跟段玉成四人商量了北上的路線後,返房休息。
  寇仲尾隨徐子陵回房,邀功的道:「陵少!今趟算我聽你的話吧!昨夜親口向宋玉致取消婚事,今早她便不告而別了。」
  徐子陵奇道:「你好像對她離開沒有半點不愉快的感覺。」
  寇仲頹然坐下,看看站在床邊,一副準備上床高臥的樣子的徐子陵,苦笑道:「若說沒受打擊就是騙你的。不過眼前這麼多頭痛的事,那容我有餘暇去自尋煩惱。女孩子就像蝴蝶,要飛便讓她飛走吧!哈!我們不但沒有青樓運,還沒有美女運,個個美女都像和我們有十冤九仇似的。」
  徐子陵掀起帷帳,在床沿坐下,聞言心中一痛,想起傳君婥和貞嫂,前者香魂已渺,後者不知所蹤,不禁黯然神傷。
  現在只剩下最親近的素姐,而她的幸福,卻是由香玉山決定,人生真是如此無可奈何嗎?
  寇仲沉吟道:「今趟北上,會是最凶險的一段旅程,我們的敵人多得連自己都弄不清楚。」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道:「由明天開始,我們要對段玉成他們施以最嚴格的訓練,令他們至少有自保的能力。」
  寇仲點頭道:「我們該在這裡留多少天呢?若太早離開,素姐定會怪我們的。」
  徐子陵道:「我們就多陪素姐十天吧!順帶也可訓練玉成他們。」
  寇仲同意道:「就依你的話。」
  徐子陵問道:「美人兒師傅方面又怎樣呢?」
  寇仲道:「她當然想隨我們北上,可是她自己那檔子事誰給她料理。」
  旋又壓低聲音道:「香小子卻私下告訴我她是約了獨孤策,所以才不肯離開巴陵,要這女人專心待一個男人,恐怕比摘取天上的明月更困難。」
  徐子陵皺眉道:「香小子為何會把這種事告訴你?這並不像他的作風。」
  寇仲冷哼道:「當然是奉了蕭銑那老狐狸的命令,設法破壞我和美人兒師傅的關係,現在海沙幫受挫甚重,剩下的就只巨鯤幫、水龍幫和大江幫,對蕭銑來說,美人兒師傅比我們重要多了。」
  徐子陵沉聲道:「剛才我方警告了香小子,假設素姐有半絲不開心,我也惟他是問。」
  寇仲笑道:「給個天他作膽,都不敢欺負素姐,唉!到現在我仍不明白素姐為何肯嫁給他。」
  徐子陵吁出一口氣道:「現在談這個問題再沒有任何意義。」
  頓了頓道:「知否為何我要留下十天那麼久呢?你雖然答應,但我卻知你只是無可奈何吧。」
  寇仲愕然道:「這個我真沒想過。只認為陪素姐乃目下最重要的頭等大事。只要和她一起,我整個人就會輕鬆適意。」
  徐子陵歉然道:「是我想歪了,照我看惡僧艷尼等凶人必會來尋我們的晦氣,若能狠狠重創他們之後才上路,我們的旅途會順利多呢!」
  寇仲皺眉道:「這處是巴陵幫的地頭,他們敢來撒野嗎?」
  徐子陵微笑道:「我們在他們的地頭擊殺任少名,他們自然要在我們的地頭殺死我們,方能顯出威風。所以他們除非不來,否則必是以雷霆萬鈞之勢,務求在最短的時間內造成最大的殺傷和破壞。」
  寇仲劍眉揚起,冷笑道:「所以他們必會派人來先踩盤子探消息,假若我們能啜上這些先頭部隊,便可在他們發動之前予他們迎頭痛擊,哼!」
  徐子陵淡淡笑道:「若我是他們,就會趁我們和素姐出遊時下手了。對嗎?」寇仲一對虎目立時亮起來。
  徐子陵續道:「一旦我們運鹽北上,我明敵暗,會使我們陷於絕對被動的劣勢,在戰術上非常不智。若不能把主動操回手內,我敢斷言我們永不能抵達關中。」寇仲訝道:「今天沒什麼事吧!你似乎從未試過對這些事如此熱心和積極的。」
  徐子陵移到窗前,負手仰望窗外的星空,油然道:「在殺死任少名的一刻,我忽然感到自己踏上另一段人生的旅途。但也清楚知道我們已和幾個惡勢力纏搭不清,捲進大時代的漩渦裡,避無可避,一是選擇自盡,一是選擇面對,再沒有第三個可能性。」
  別過頭來瞧寇仲,見他正目射奇光的盯著自己,訝道:「為何這樣望我?」
  寇仲霍地立起,正容道:「因為剛才你顯了一代高手的氣勢和風範,最難得是那麼流暢自然。」
  徐子陵微笑道:「不要拍小弟的馬屁了,你不覺得近來自己態度有太著跡的改變嗎?詐作恭順聽教,又不時說些冠冕堂皇的話,向我大耍手段。」
  寇仲大力拍了他肩頭,哈哈笑道:「做人有時不須這麼坦白的。我漏了一件事沒有告訴你,宋玉致的未來夫家你道是誰,我的娘!竟是李密的獨子。」
  徐子陵明知他故意岔到別處去,仍忍不住失聲叫道:「什麼?」
  寇仲放開搭在他肩頭的手,挨在窗欄處,目光投往茫茫月夜去,雙目閃閃生輝的道:「這是宋閥和瓦崗軍的一場政治交易,南北為縱,以之對付西北方的李閥。所以若不設法粉碎這南北的聯盟,天下最終會落到李密手上。」
  徐子陵苦笑道:「你是否想說服我同意你去利用宋玉致呢?」
  寇仲微笑搖頭道:「你太小覷我寇仲了。只要我們能使李密攻不下洛陽,婚約就無效。那時她宋家大小姐要嫁給什麼人,我寇仲絕不會破壞她的幸福。不過她若發覺沒法離開寇某人,那就是寇某的福分哩。這樣說,夠坦白誠實吧!」
  徐子陵聳肩道:「好吧!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事只好由老天爺去決定。現在該做的事在集中精神來對付敵人,其它的到我們還有命時再想吧!」
  寇仲皺眉道:「你是否暗示現在須上床睡覺呢?我們已很少談得這麼興高采烈和投契了!哈!『投契』這兩字用得真好。」
  徐子陵淡淡道:「我們投契的談話,現在才正式展開,我心中有個預感,就是惡僧艷尼和他們的同夥應在巴陵附近,守候伏殺我們的良機。」
  寇仲坐下沉吟道:「說不定他們根本就在城裡,有什麼方法可把他們引出來呢?」
  徐子陵淡然自若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若待他們出手,我們死傷難免,所以上策仍在能否先發制人。」
  寇仲嘴角逸出一絲充滿自信的笑意,徐徐道:「今趟我們對付敵人,絕不借助蕭銑的力量,這才能達到磨練自己的目的。」
  又思索道:「照我猜惡僧艷尼由於形相特別,當不敢冒險進城,而只是派出手下查探和監視我們,且必在香小子將軍府外某處,好清楚我們出入的情況,只要找到那探子,就展開反跟蹤,先一步制敵死命。」
  徐子陵道:「自楊虛彥刺殺香小子不果後,香小子的軍府防衛大幅增強,在府外亦布下暗崗,所以若對方派人來,必是潛蹤匿跡,精擅輕功的高手,不會那麼容易被我們發覺行藏,所以我們若沒有一點手段,會很難發現這麼的一個人。」
  寇仲哈哈笑道:「放心吧!這事包在我身上,若連惡僧艷尼都對付不了,還說什麼爭霸天下呢?」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1:01

第七章 神秘巨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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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徐子陵和寇仲督促段玉成等四人練功過招。
  寇仲正以一條鞭子迫得包志復和石介兩人左支右絀時,雲玉真來到旁觀的徐子陵身旁,驚訝地瞧著場中的倩況,道:「他們兩人的武功相當不錯,你們怎樣招攬他們回來的。」
  「噹!」
  包志復的大刀給寇仲的鞭子捲個正著,脫手墮地。
  徐子陵瞥了容光煥發的雲玉真一眼,目光落到揮舞雙槍,補上包志復位置的段玉成身上,先喝道:「麻貴動手!」
  麻貴一聲領命,左右手各放出三枚鐵彈子,疾射寇仲胸口和胯下要害。
  雲玉真登時嚇了一跳,心想那有練功亦像生死相拚的樣子。
  寇仲哈哈大笑,身子晃了晃,麻貴的暗器全部落空。
  徐子陵這才微笑道:「美人兒師傅為何這麼早起床?」
  雲玉真拋了他一記媚眼道:「掛著你們嘛!」
  徐子陵苦笑道:「師傅似乎又把我錯當是寇仲了!」
  雲玉真俏臉微紅,尷尬地白了他一眼道:「我還以為你再不會提起那件事的。」
  那件事指的自是她錯把徐子陵當作寇仲而投懷送吻的事。
  徐子陵淡淡一笑,步入場中,喝道:「輪到我了!」
  寇仲收鞭退到雲玉真旁,徐子陵已空手和四人戰作一團。
  寇仲笑道:「這四個小子愈來愈厲害,既證明了我們眼光獨到,又是我們教導有方。哼!昨晚沒有我在旁,美人兒師傅當然是輾轉反側,難以成眠了。」
  雲玉真的粉臉更紅了,啐道:「人家睡得不知多麼香甜,為何男人總狂妄得以為女兒家沒了他們就不成呢?」
  寇仲鬆了一口氣道:「那就好了,我還以為美人兒師傅沒了我就不行。那麼過幾天我離開後,再不用急著回來哩。」
  雲玉真明知他在耍自己,仍忍不住大嗔道:「寇仲!你這是明著欺負人家。」寇仲微笑道:「終試出雲幫主的心意。嘻!素姐來了,你要不要和我們一道去玩兒呢?」
  雲玉真橫他一眼道:「鬼才陪你去?」
  又送他一個甜笑,這才去了。
         ※        ※         ※
  馬車駛出將軍府,八騎開路,八騎護後,而寇仲和徐子陵則並騎在素素的馬車旁緩行。
  素素心情暢美,不時隔窗和兩人談天說笑,樂也融融。
  車隊由北門出城,目的地是上游的臨江亭,乃巴陵城外著名的勝地,可飽覽長江的美景。
  出城後,素素聽兩人的話,在道旁稍事休息。
  寇仲見徐子陵不但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兒,臉色還顯得有些蒼白,便問道:「你在想什麼?」
  徐子陵猶豫半晌,才道:「我忽然想起楊虛彥,他究竟為誰出力辦事呢?」
  寇仲皺眉道:「不是有人說過他在追求楊世充的美麗女兒嗎?大家都姓楊,自然容易親近哩!」
  徐子陵回頭朝城外碼頭處深深望上一眼後,道:「我當然記得這事。卻覺得不合情埋。現在楊世充最害怕的人是李密,何時才輪得到蕭銑。」
  寇仲沉吟道:「但更沒有埋由為林士宏辦事。像楊虛彥那種皇族出身的人,與林士宏這種綠林出身人物怎都拉不上關係。不過你亦說得對,若我是楊世充,那有閒情去管南方的事。」
  徐子陵道:「若楊虛彥不是楊世充的人,就該與四閥之一有關連。宋閥向與皇室不和,又偏處南方,可以刪除。剩下的就只有李閥、獨孤閥和宇文閥。」
  寇仲分析道:「獨孤閥一向是巴陵幫的盟友,亦可剔除。剩下就是宇文閥和李閥了。看來該是宇文閥的可能性大一點。唉!但宇文閥也是自顧不暇,像楊世充般無暇南顧。我的娘,難道是李世民那小子。」
  徐子陵動容道:「這個可能性很大,李小子乃高瞻遠矚、雄材大略的人。只有他才可先一步看穿香小子的重要性,殺了他,蕭銑就等若盲了半隻眼睛,由此亦可見李小子很看得起蕭銑。」
  寇仲點頭道:「孫子兵法有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若論情報網的周密龐大,無孔不入,莫過於香小子手上所掌握遍佈全國的青樓和賭場。嘿!李小子加上楊虛彥,不是很有趣嗎?」
  這時素素又揭開簾子,探頭出來道:「人家很悶哩!過來陪姐姐聊天好嗎?」
         ※        ※         ※
  到黃昏回府時,段玉成向他們報告道:「下屬們依足兩位幫主吩咐,由馬車出門開始,便全神監視四周動靜,既沒發現有人跟蹤,又或任何異樣的情況。」
  兩人回房後,都大惑不解,更非常失望。
  難道是猜錯了,又或敵人高明到能避過段玉成四人耳目的地方。
  寇仲拍台道:「沒理由的,玉成他們藏身監視的位置,都是精心挑選,只要有人跟蹤,定瞞不過他們,除非……嘿!」
  徐子陵接回道:「我才不信那對惡僧艷尼肯嚥下這口鳥氣,那惡僧更是性情暴躁,絕沒有久候的耐心。除非……」
  兩人對望一眼,均感腦子內靈光閃過。
  除非他們在等候援手,否則沒有理由會放過在城外襲殺他們的機會。
  假設惡僧艷尼確是陰癸派的人,那來援的定是陰癸派或曲傲一方高手,這就不能小覷了。
  寇仲吁出一口涼氣道:「千萬不要再帶素姐離城,索性用空車充數算了。」
  徐子陵皺眉道:「我們定要想辦法把這被動的形勢扭轉過來,最好能在敵方的高手趕來前,先一步幹掉惡僧艷尼,不然我們就有禍了。」
  寇仲抓頭道:「你有沒有想過其實這事相當奇怪。若照表面的情埋,惡僧艷尼根本不知道我們和巴陵幫的關係,更不知道我們事後溜了到巴陵。為何我們總認定他們清楚掌握到我們的行蹤,還準備隨時伏擊我們呢?」
  徐子陵道:「這純粹是一種近乎靈異的感覺,沒有埋由可說的。」
  寇仲歎道:「可見長生訣確是道家瑰寶,而你在這方面比我敏銳多了。皆因你的心態更接近修真之士。不!你根本是如假包換的子陵真人,嘻!只差還沒有換上道袍。最適合與那師妃暄配作一雙,搶了侯希白的心頭愛,哈!」
  徐子陵苦惱道:「這時候還來說廢話。」
  寇仲正容道:「這絕非廢話。假設你真有這種靈覺,我們便可加以利用,例如你能否感覺到敵人大約在哪個位置呢?」
  徐子陵默然半晌,緩緩搖頭道:「不!我只是心中隱有不祥的預感,就是那麼多了。」
  寇仲長身而起道:「不若我們來作個試驗,先在城中兜兜圈子,不成時再到城外去。假設你心中那危險的感覺加強時,就表示我們更接近敵人了。這種察探之術,保證曠古絕今,教人意想不到,可殺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徐子陵劇震道:「那就不用兜圈子,還記得今早剛出城時,你問我在想什麼嗎?我答你是想起楊虛彥,其實那是後來的事。當時我那危險的感覺大幅增強,心中很不舒服。就像那天楊虛彥偷襲我們前的樣子,所以我才會想起楊虛彥,但往西去後,那奇異的感覺就逐漸消失。」
  寇仲大喜道:「這就成啦。城門外碼頭處泊滿大小船隻,其中定有一艘是敵人藏身之所。而他們那時定在暗中窺伺我們,好決定是否尾隨下手,你才會生出感應。就像那天楊虛彥想行刺香小子那樣。哈!今趟得寶了。」
  徐子陵霍地站起,虎目精芒閃射,沉聲道:「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去給敵人一個教他們終生難忘的意外驚駭。」
         ※        ※         ※
  巴陵城外的一截里許長的河道,泊滿了大小船隻,少說也有二、三百艘之多。岸上的曠地處,搭有十多座涼棚,放著堆積如小山般的貨物,都是趕不及運入城內的余貨。
  徐子陵和寇仲穿上水靠,伏在其中一堆貨物後,瞧著以百計從船上映來的點點燈火,完全不知怎樣入手找尋敵人。
  寇仲低聲道:「有沒有對某處的感覺強烈些呢?」
  徐子陵苦笑道:「完全沒有什麼感覺,唉!我們應否回去睡覺呢?」
  寇仲搖頭表示不同意,沉吟道:「假設我們把耳朵貼著船底,運功偷聽,你猜能否聽到船上所有的聲音?」
  徐子陵沒好氣道:「聽到又怎樣?假設船上的人全睡了,又或沒有說話,我們是否仍要輪著偷聽下去。別忘記這裡有數百條船,就算每艘只聽上一刻鐘,聽不到一成天早光了。」
  寇仲終於放棄,頹然道:「那只好明天再來,希望你的感覺會靈光點。咦!」徐子陵循他目光瞧去,只見一艘沒有燈火的快艇,正在船舶間左穿右搖,往岸旁駛來。只看快艇的速度,便知操舟者是會家子。
  兩人運足目力,不放過目標的任何動靜。
  快艇上站看一男一女兩個人,那年青女子站在船頭,衣看打扮似是婢子的身份,容貌娟好,卻帶點浪蕩的味兒。
  男的身形粗壯,但面相鄙俗,看樣子與女子同屬婢僕之流。
  快艇迅速靠近,尚未抵岸,女婢騰身而起,幾個起落後,沒入江岸的暗黑裡,小艇則在男僕的操作下靠在岸邊等待。
  兩人喜出望外,雖不敢肯定他們是否惡僧艷尼的人,但比之先前的茫無頭緒,自不可相比較。
  打個眼色後,兩人無聲無息地繞了個圈子,在男僕目光不及處悄悄下水,不片晌潛到艇底處,運功貼附。
  他們乘機凝聚功力,好應付或會來臨的惡戰。
  小半個時辰後,婢子回來了。
  男僕問道:「拿到東西了嗎?」
  婢子「嗯!」的應了一聲,表示取得東西。
  艇子開出。
  艇上婢僕再沒說話。
  好半晌後,小艇來到一艘巨舶之旁,停了下來。
  兩人離開小艇,潛到巨舶底下,貼耳細聽,似乎隱有人聲,可惜卻被拍打船身生出的江浪聲響所擾,聽不真切。
  寇仲扯著徐子陵,從船尾處冒出水面,低聲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何!」
  徐子陵笑道:「何來這麼多廢話,去吧!」
  兩人對視一笑,往上攀去,到了甲板邊沿處,探頭窺看。
  這艘船在水底已覺其巨,現在由這角度看去,更有宏偉的感覺,船身竟長達二百餘尺。
  甲板上的船艙共有三層,三十多個艙窗,只見其中四個亮了燈火,還傳出人聲。
  甲板上則靜悄無人。
  徐子陵湊到寇仲耳邊道:「我發現了兩個暗哨,均設在第三層處,可見他們是以監視江面其它船隻的動靜為主,反注意不到甲板上的情況。」
  寇仲輕鬆地道:「怎都要博他娘的一鋪,勢頭不對時便借水遁。來吧!」
  兩人翻上甲板,貼地疾竄,躲到艙尾的暗影裡,不但迅若鬼魅,其動作一致,仿如預早操練了千百次似的。
  他們不敢冒失內闖,功聚雙耳,細心靜聽,艙廳內傳來一個男人說話的聲音。那人道:「這兩個小子合起來時特別厲害,連任少名都要飲恨收場,所以我們動手時,先揀其中之一全力殺掉,到擒下另一人時,再以嚴刑迫供,我才不信他不把『楊公寶庫』招出來。」
  兩人聽得愕然以對,這不是剛離常熟時在江口追擊他們的大江會二當家「虎君」裴炎的聲音嗎?當時尚有個武功強橫之極的王魁介。
  想不到今趟以為找到惡僧艷尼,卻是誤中副車。
  另一把陌生的聲音道:「我們待他們八日後渡江北上時,便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舉將他們或擒或殺,以我們的實力,對付他們應像捏死幾隻小蟻般容易。」
  此人說話的聲音變化多端,忽而暗啞低沉,忽而尖聲尖氣,斷斷續續,聽的人耳朵都要受罪。
  若他因練功而變成這樣子,那他的武功必是詭奇邪異,教人難以測度。
  寇仲和徐子陵同時色變,卻不是因他的聲音怪異,而是對方為何能將他們的行蹤把握得如此精確。不用說亦是有人通風報信,難怪他們不用派人來偵察動靜了。一把低沉的女聲狠很道:「我們就殺死那徐子陵,再擒下那天殺的寇仲,我要他受盡折磨後才死去。」
  只聽她聲音透出的仇火,便知她恨寇仲恨得入心入肺。
  兩人都覺有點耳熟,卻一時想不起這女子是誰。
  另一又嬌又甜,柔軟得像天上浮雲的女聲淡淡道:「遊仙姑的心願必可達到。這兩個小子都可以自豪了,竟促成了爹和沈當家的聯手,將來我們畫地稱王時,還得多謝他們哩!」
  寇仲和徐子陵登時醒悟過來,那恨他們入骨的女子正是海沙幫的俏尼姑游秋雁,是另一個艷尼。
  沈當家自是沉法興,海沙幫最近當了他的走狗,其聯軍更被兩人重挫,難怪急於復仇。
  那女子的爹又是誰呢?看樣子大江會亦要聽命於他。
  沉法興的聲音響起道:「今趟得媚公主主持大局,可肯定這兩個小子必是手到拿來,有了『楊公寶庫』,加上我們江南和迦樓羅兩軍的聯盟,天下還不是我們兩家的囊中之物嗎?」
  寇仲和徐子陵同時心中一顫,終於知道這媚公主的爹是誰了。
  在天下起義的群雄中,若論凶殘成性,莫過於現在聲勢日盛,自稱迦樓羅王的朱粲。
  據說迦樓羅軍缺糧時便烹人來吃,此事容或有誇大處,但亦可見他們的聲譽是多麼壞了。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道:「怎麼辦?不若用刀子畫下徐子陵寇仲曾到此一遊,嚇他們一跳也好。」
  徐子陵搖頭道:「不!那樣我們永遠都成不了真正的高手,索性大幹他娘的一場,免得將來礙手礙腳。」
  寇仲在他肩頭重重抓一下,虎目生輝道:「好!我們就隨機應變,看看誰的拳頭更硬一點。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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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1:02

第八章 妙計破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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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正要有所行動,卻給徐子陵一把扯著,正奇怪時,徐子陵湊到他耳旁道:「仲少你別忘了現在是爭霸天下,不是去逞強鬥狠,要講點策略才成。」
  寇仲一呆道:「你有什麼妙計呢?」
  徐子陵低聲道:「記得我們由九江來巴陵那艘戰船嗎?船頭還裝了尖鐵,若速度夠快,保證可把這艘巨無霸硬生生攔腰撞斷。」
  寇仲大樂道:「你這小子其實比我還狠,平時卻要裝成淡泊名利的道學先生。嘻!你不覺得自己今晚很不正常嗎?」
  徐子陵沒好氣道:「快來吧!」
         ※        ※         ※
  仍留在船上的卜天志給他們弄醒過來,到搞清楚是什麼一回事時,動容道:「讓我遣人立即通知香將軍,若能擒得朱媚,等若廢去朱粲一條手臂。」
  寇仲忙道:「敵人非是省油燈,必在岸上布有暗哨,你們這麼千軍萬馬的掩去,敵人不走就是呆頭鳥,副幫主只可依我們的計劃行事。你負責撞船,我們負責下水拿人,這叫分工合作,明白嗎?」
  徐子陵接著問道:「朱媚很厲害嗎?」
  卜天志一邊點頭表示同意寇仲的話,同時答覆徐子陵道:「朱媚等若朱粲的腦袋,卻貌美如花,毒似蛇蠍,在她的流雲袖下,已不知多少英雄好漢飲恨收場。」寇仲笑道:「在水底還有什麼流雲袖可施展出來,今趟看她如何美如何狠好了。」卜天志忽地歎道:「兩位公子不但行事出人意表,想出來的方法更是妙想天開,天志受教了!」
  當下立即召喚手下,悄悄起錨開船,往上遊方向駛去。
         ※        ※         ※
  戰船緩緩掉頭,船上百多名巨鯤幫戰士人人強弓勁箭在手,準備對敵人迎頭痛擊,十二台投石機亦蓄勢待發。
  自兩人成功擊殺任少名後,巨鯤幫眾對他們奉若神明,這刻為他們效命,自是士氣如虹,人心振奮。
  寇仲和徐子陵持弓立在看臺處,指點出目標的位置,卜大志則不斷發出指令。戰船緩緩加速。
  江上一片寧靜,只有江水拍岸的聲音,讓人感受到大自然那永無休止的步伐。天上明月斜照,江水粼光掩映。
  數百艘大小船舶,一點都不知道即將而來的戰爭。
  到了離孤零零泊在外圍的目標巨舶約二百來丈時,戰船往對岸彎去,勢子更速。
  寇仲向徐子陵道:「要爭霸天下,必須廣攬人材,否則縱使有此妙計,我們亦沒有能力施行。」
  徐子陵瞧著滿張的帆子,默然不語。
  寇仲忍不住道:「小陵今晚為何這麼積極呢?」
  徐子陵凝視變成已在正前方的巨舶,沉聲道:「你是我在這世上最好的兄弟,既然答應了你要助你取得『楊公寶庫』,不積極點怎行?」
  寇仲心中一暖,說不出話來。
  徐子陵探手搭著他肩頭,輕輕道:「同時也是為了素姐,這些人既在香小子府內布有內奸,當然清楚素姐和我們的關係,假若奈何不了我們,說不定會向素姐入手,所以我們必須生擒對方一兩個帶頭的人,交由香小子用刑迫供,務要把內奸尋出,素姐的安全才有保障。」
  戰船勢子加速,快似奔馬的破浪朝巨舶攔腰撞去。
  敵人這時才知不妥,警號大作,人影閃動。但已來不及改變即將來臨的命運。似神聖不可侵犯的寧靜立被粉碎。
  卜天志大喝道:「動手!」
  巨石箭矢,像雷暴般往敵艦投去,一時殺聲震江。
  寇仲和徐子陵亦射出手上勁箭。
  木屑碎飛,帆桅斷折,敵人中箭慘叫聲中,「轟!」的一聲巨響,裝了生鐵的艦頭像瘋牛般重重攔腰撞在敵艦脆弱的右舷處。
  船裂木折的聲音連串響起,敵艦立往相反方向傾側打轉。
  戰船亦猛然劇震傾側,一陣刺耳的磨擦聲後,擦著對方船頭,戰船往外彎開,回復平衡。
  寇仲和徐子陵騰身而起,橫過兩船間的虛空,往破了一個大洞仍在打轉的敵艦撲去。
  敵人亂成一片,燈火熄滅,也不知有多少人掉進江水裡。
  四周船隻上的人全被驚醒過來,吵成一片。
  寇仲落到對方看臺時,巨舶已開始傾側下沉,敵人根本無心戀戰,紛紛借水逃遁,亂得像末日來臨。
  極度紛亂中,他看到兩個體態婀娜的女子破窗而出,投往江水裡,身手靈活迅捷。
  寇仲哈哈一笑,追著去了。
  徐子陵卻落在船頭,有如虎入羊群般,見人便打,擋者披靡,這時甲板因船身傾側,變成了個斜坡,中招者都朝下滾往江水去,狼狽之極。
  忽地一聲暴喝在身後撐起,由上而下,破風聲至。
  徐子陵殺得興起,看也不看,踼飛了一名敵人後,反手一掌拍去。
  「蓬!」
  徐子陵被震得差點滑下斜坡時,那人亦被他反擊之力迫得蹌踉跌退。
  其它敵人得此緩衝,乘機逃命。
  此時卜大志的戰船又回來了,箭如雨發的往江上浮沉的敵人射去。
  徐子陵猛提一口真氣,回過頭來,與敵人打個照面,赫然是曾有一面之緣的大江會二當家『虎君』裴炎。
  只見他一對凶睛不住閃動,顯是因試出徐子陵功力強絕,生出怯意,不住往斜坡頂退去。
  巨舶已沉下大半,甲板上除他們外,再不見任何人。
  徐子陵緩緩迫去,兩手撮掌成刀,遙遙發出真勁,制著對方,從容笑道:「二當家也要逃命嗎?」
  裴炎一擺手上大刀,停步呸的一聲厲喝道:「殺了你這小子才走也不遲。」
  徐子陵閃電橫移,隔空一拳打去。
  裴炎大吼一聲,險險跌倒。原來因徐子陵改變了位置,出拳角度巧妙無倫,登時擊中了他右肩,不但劇痛攻心,差點連刀子都丟掉,本來他也非是如此不濟,問題是他根本無心戀戰,又早寒了膽子,故才被徐子陵所乘。
  這時他逃走之心更盛,正要後撒,徐子陵鬼魅般來到他右側,無奈下厲叱一聲,刀交左手,拚命反擊。
  徐子陵采遊走戰術,無論裴炎如何閃躲,他總能迫得他硬拚,震得他左手發麻,無法施出平時的五成功夫。
  此消彼長下,裴炎左臂再中一指,大刀墮地。
  裴炎魂飛魄散,使出壓箱底的本領,故意滾下斜坡,雙腿疾踼,凶悍之極。
  徐子陵一聲長笑,雙拳齊出,正要一舉制敵時,一股尖銳之極的破風之聲,從左側疾射而至。
  當他猛然醒悟敵人一直躲在艙門處時,敵劍籠罩了左方的空間,劍氣瀰漫。
  徐子陵剎那間判斷出來襲者功力最少要勝裴炎兩籌,假設自己不全力應付,可能要吃大虧,無奈下放過裴炎,轉身揮手,硬接敵劍。
  「蓬!」
  掌劍交擊。
  徐子陵被震得血氣浮動,橫移兩步。
  那人則借勢飄飛,落在傾斜的帆桅上。
  裴炎剛滾到甲板斜坡部,沒入江水裡。
  那偷襲者一身黑衣,瘦長英俊,脂粉之氣極重,長笑道:「今趟算你們狠,但終有一天我白文原會好好報答你們。」
  再一個翻身,沒進江水裡。
  他的聲音忽而暗啞,忽而尖亢,正是那在艙內說話的人。
  此刻江水已浸至徐子陵腳下,巨舶終於沉沒。
         ※        ※         ※
  寇仲這時在水底追了近里許遠,到離兩女不及四丈時,兩女左右分開逃走。
  在暗黑的江水中,寇仲認定其中一人,發力追去。
  從對方潛游的美妙姿態,他可肯定眼下這條美人魚是游秋雁,尤其是她光滑的禿頭,更是別人無法假冒的。
  寇仲已和她多次交手。
  若論水底功夫,他絕及不上她這水上專家,但他在內功和手腳上均遠勝於她,故不愁她可飛出他的掌心。
  前面的游秋雁似是氣力下繼的緩了下來。
  寇仲心中好笑,知她不是要發暗器就是要撒網,詐作毫不知情的加速潛去,同時手握腰間的鞭把,準備給她來個意外的驚愕。
  三丈、兩丈、一丈。
  游秋雁猛一旋身,網子迎頭罩至。
  寇仲倏地下潛,右手輕抹,長鞭脫腰而出,水蛇般往游秋雁繞去,左手伸指點在網沿處。
  真勁借網傳去,游秋雁嬌軀劇顫時,鞭子纏上她修長的玉腿,封閉了她的穴道。
  寇仲一把將她抱個結實,升上水面。
  上游處仍是喊殺陣陣,江上的搜捕遊戲顯是方興未艾。
  寇仲在游秋雁的香唇吻了一口,笑嘻嘻道:「雁姐想在江中親熱,還是待上岸再溫存呢?」
  游秋雁氣苦地瞪了他一眼後,緊緊閉上美目,這是她目下唯一表示抗議的無奈方式。
  寇仲摟著她爬上一道淺灘,把她壓在身下微笑道:「我上趟放你,還以為你會心中感激,怎知對我最凶的竟是你,貴幫主身體好嗎?」
  游秋雁瞪開美目,冷冷瞧著他道:「殺了我吧!」
  寇仲湊到她晶瑩如玉的小耳旁,咬著她耳珠道:「不!我仍要放你!」
  接著拍開她的脈穴,彈起身來,豪情萬丈道:「因為我喜歡你的俏樣兒,當日貴幫主摟著你的小蠻腰時,累得我都不知多麼想當幫主。哈!不過我終不是也抱了你親了你又摸了你嗎?」
  游秋雁跳了起來,美目滴溜溜轉了好一會,歎道:「寇仲你莫要後悔,有機會我絕不肯放過你的。」
  寇仲探手在她臉蛋摸了一把,淡淡笑道:「其實你是愛上了我,所以才特別恨我,只是你自己不知道吧!我們走看瞧好了。」
  游秋雁不知是氣自己給他摸時不懂閃躲,還是心中對他愛恨難分,猛一踩腳,轉身便去。
  看著她美好的背影逐漸遠去,寇仲不由想起東溟公主和徐子陵間那種曖昧的關係,接著又想起李秀寧,歎了一口氣,往上游趕回去。
  天際終現出第一道曙光。
         ※        ※         ※
  是役寇仲和徐子陵大獲全勝,震動了整個巴陵城。
  敵人遭擒者三十多人,其中有三個是女的,包括昨晚登岸的女婢在內。死傷者由於隨水下飄,所以難以點算。
  蕭銑和香玉山知道將軍府內暗藏內奸,都非常緊張,立即展開調查。
  雲玉真卻有點不高興,既怪兩人沒有通知她就私下去對付敵人,更怪兩人沒得她同意,卻指使她的手下去作戰,頗有越權之嫌。
  不過在寇仲的溫柔手段下,很快她就回嗔作喜,與兩人談笑如常。
  到晚時,寇仲問起查探內奸的事,香玉山面色沉下來道:「早已知機逃了。」
  素素接口道:「她是我的一個貼身小婢,自今早出門便失去蹤影。唉!想不到我待她親如姊妹,她竟會做這種事。」
  香玉山苦笑道:「她自幼便侍候我,想不到竟會給人收買了。」
  徐子陵皺眉道:「她懂武功嗎?」
  香玉山愕然搖頭。
  寇仲歎道:「你給人騙了,若我猜得不錯,這小婢必是遭了毒手,好使你以為已沒有了內奸的問題。」
  素素劇震道:「小梅!」淚水同時奪眶而出。
  徐子陵怨怪地瞪了寇仲一眼,扶起素素,進入內廳加以勸慰。
  寇仲拍額後悔道:「是我不好!」
  雲玉真低聲道:「你們對素姐確是好得令人沒話說。」
  香玉山沉吟道:「怎樣才能把這內奸挖出來碎屍萬段呢?」
  寇仲望了內廳一眼,又長長一歎,沉聲道:「只是他令素姐傷心落淚,我便不肯放過他。給我把那被活擒女婢提來,我保證可從身上得悉內奸的身份。」
         ※        ※         ※
  女婢被帶到偏廳,寇仲揮手命其它人全退出廳外。
  這女婢年華雙十,長得頗為娟秀,雖是臉色蒼白,但卻神色堅決,顯是不肯輕易屈服。
  寇仲挨坐太師椅內,微笑道:「姑娘請坐!」
  小婢搖了搖頭,緊抿嘴唇,擺明不會說話。
  寇仲好整以暇道:「只要你肯答我幾個問題,我可以立即放了你,讓你好好享受你的大好青春。」
  小婢呆了一呆,眼睛射出難以置信的神色,但旋又搖頭。
  寇仲知她不肯相信世上有這麼便宜的事,笑道:「誰不知我寇仲是個好人,你的主子要殺我,並非因為我做過什麼壞事,只為對『楊公寶庫』起了貪念,所以你的主子才是壞人。哈!這道理多麼簡單,不明白的就是笨蛋。」
  小婢雖沒說話,但俏臉再不繃得那麼緊了。
  寇仲拍胸道:「就讓我這好人作出保證,只要你肯答三條問題,我就放了你。」
  小婢嬌軀微顫,垂首啞聲道:「若我答了你,但你又硬指我說謊,那……」
  寇仲截斷她道:「是否說謊,大家都心知肚明,例如假若你稍有猶豫的情況,又或說得斷斷續續,便分明在編故事,那就不用繼續下去了!」
  小婢咬著下唇道:「真的只問三個問題?」
  寇仲攤手道:「當然!我豈是言而無信的人。」
  小婢勇敢地與他對視,俏目生機盡復的道:「只要我沒有猶豫,說話更沒有斷斷續續,就可以走了嗎?」
  寇仲肯定地道:「就是這樣。不過假若你犯上這些錯誤,我立即廢了你武功,並把你賣落最低級的子,讓你每天至少接十個客,明白嗎?」
  小婢聽得臉色大變,而事實上寇仲根本不懂得如何可廢她武功,更不會賣她落青樓,全是一派恫嚇之言。
  好半晌後,小婢點頭答應。
  這麼便宜的事,換了任何人都難以拒絕,寇仲正是摸準她這種心理,不愁她不入圈套。
  寇仲虎目寒芒亮起,瞧得小婢心中發毛垂首時,沉聲道:「你叫什麼名字?」小婢愕然道:「我叫小秋。」心想這麼容易,不知是否算作一個問題。
  寇仲拍幾道:「第一個問題過關了!」
  小婢忍著心中狂喜,輕輕道:「寇公子請說第二個問題吧!」
  寇仲柔聲道:「第二個問題是,嘿!你的主子是誰?」
  小婢迅快答道:「媚公主!」
  寇仲欣然道:「恭喜姑娘連過兩關,答完下個問題後,我會親自送姑娘出城與家人團聚,最好不要回媚公主那裡去了。如此聲名狼藉的主人,黏上了隨時有禍,今趟當作是個教訓好哩。」
  小婢低聲道:「公子問吧!」
  寇仲故意默然半晌,到小婢緊張得渾身不自然時,倏地喝道:「昨晚誰把信交給你?」
  小婢猛地張口,卻說不出話來。
  寇仲暴喝道:「不能過關!」
  小婢淚水湧出,急叫道:「我不知他的名字啊!」
  寇仲不容她有思索機會,喝道:「他有多高!」
  小婢不敢猶豫,答道:「比我高半個頭。」
  接著寇仲連珠彈發的連問十多個問題,最後長身而起道:「我知道他是誰了,這便送姑娘離開,不要哭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1:05

第九章 井月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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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含笑步入大廳,迎上雲玉真、香玉山期待的眼神,卻見徐子陵倚窗而立,神色無憂無喜,奇道:「小陵不想知道內奸是誰嗎?」
  徐子陵淡淡道:「這樣的嫩娃兒那是你仲少對手,除非她根本不知道。」
  香玉山按捺不住問道:「有什麼結果呢?」
  寇仲在兩人對面坐下,道:「是你其中一個近衛,好像叫什麼歐陽忌的,你懂怎麼做了吧!」
  香玉山雙目殺機大盛,一言不發的去了。
  寇仲向雲玉真眨眨眼睛道:「美人兒師傅有沒有興趣和我兩兄弟出城一遊,我答應了要送那可憐的小姑娘一程呢!」
         ※        ※         ※
  接著幾天,寇仲和徐子陵盡心督促段玉成四人練武,而四人亦知這關乎到榮辱生死的問題,又得這兩大天才橫溢的明師指點,在努力不綴下突飛猛進。
  餘下時間,他兩人便拋開一切,與素素遊山玩水,盡量逗她開心。
  時間飛快地流逝。
  明早他們就要動身北上。
  蕭銑設宴為他們餞行。
  席上還多了位陪客,原來是剛從嶺南趕回來的蕭大姐蕭環,而蕭銑的左路元帥張繡卻於早上率軍開赴戰場,未能出席。
  風情萬種的蕭大姐照例向兩人亂拋媚眼,猛灌迷湯。
  蕭銑敬了一巡酒後,道:「那天暗襲子陵,教裴炎能趁機溜掉的白文原,原來是淨劍宗新冒起來的高手,也是朱媚的現任面首,在四川頗有名氣,不知是否貪朱媚美色,才投靠朱粲。」
  寇仲失笑道:「現任面首。蕭當家用的這個名詞確是妙至毫巔,一句話便使人知道朱媚以前有無數拼頭,哈!」
  蕭大姐白他一眼道:「做朱媚的拼頭絕非什麼好事,因她多疑善妒,若疑心拼頭勾上別的女人,動輒殺之洩憤。故江湖上人稱之為『毒蛛』,白文原定是因嫌命長才黏上她。」
  香玉山笑道:「這種庸脂俗粉,兩位大哥怎看得上眼呢?不過朱媚手底極硬,聽說已得朱粲九成真傳,那晚她沒有反擊之力,只因懾於兩位大哥搏殺任少名的威名,又不明情況,所以才要落荒而逃吧!」
  素素擔心道:「她既是心胸狹窄的人,定不肯就此罷休,你們兩個千萬要小心。」
  雲玉真笑道:「素姐放心好了,論智計和能耐,小仲、小陵絕不遜於任何人。素姐想想吧,他們自出道以來,吃虧的只有別人,何時試過是他們呢?」
  蕭大姐花枝亂顫的笑道:「雲幫主一副有感而發的模樣兒,定是曾吃過兩人的虧哩!」
  雲玉真俏頰霞生時,她又向兩人大拋媚眼道:「大姐倒未試過吃虧的滋味!」素素見她公然在席上挑逗兩人,心中不悅,黛眉緊蹙。
  蕭銑亦對乃妹的浪蕩有些受不了,岔開話題道:「有一事到現今我仍想不通,兩位小弟是怎樣發現朱媚和沉法興等人伺伏城外的?他們都是老江湖,我們的人便都給他們瞞過。」
  寇仲自然不會透露徐子陵擁有玄妙感應的真相,胡謅道:「這純粹是一種推測,可笑我們初時猜的根本不是他們,而是惡僧和艷尼,豈知誤打誤撞下尋到他們,算他們倒足了霉運,哈!」
  香玉山莞爾道:「我這位寇大哥說話常常都是這麼輕描淡寫,卻又談笑風生的,故有他在總是會有歡樂滿堂的氣氛。」
  蕭大姐忍不住奇道:「香將軍為何仍是左一聲寇大哥,右一聲徐大哥,說年紀你比他們大,論關係更是他們的姐夫,素素你都不為他更正嗎?」
  素素欣然道:「我這兩位弟弟是非常人,自然使玉山格外尊重了!」
  雲玉真也微笑道:「所以我也覺得玉山沒有用錯稱呼。」
  蕭銑呵呵笑道:「說得好,兩位小弟確是我蕭銑平生罕遇的非常人,有謂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經經鬆鬆的就把整個南方的形勢扭轉過來,使我大梁國亦得而威勢大張,雖然你們沒有正式加入我軍,但我蕭銑已視你們為自家人了。」
  接著拍手叫道:「人來!」
  眾人呆了一呆時,兩名美婢已各捧一長一短兩個精美錦盒,來到席前。
  蕭銑打了個手勢,兩婢分別把長盒奉給寇仲,短盒則送到徐子陵面前。
  婢子退下後,蕭銑欣然道:「小小禮物,不成敬意,兩位請打開盒子一看。」寇仲打開錦盒,赫然是一把鋼刀,初看第一眼時似乎平平無奇,但細看後卻感到無論刀把刀鞘,雖沒有任何華美紋飾,但總有種高古樸拙的味道,使人不敢生出小覷之心。
  蕭銑看著寇仲取過長刀,眼中射出令人不解的神情,柔聲道:「這把刀沒有名字,但據傳是來自上古的神兵利器,綱質奇怪,刀身會隱透黃芒,二百年前曾落入當時的第一刀法家『刀霸』凌上人手上。後來凌上人攜刀退隱,此刀從此消聲匿跡,其後又輾轉落到我手中。我雖不喜用刀,但對這刀仍有很深的喜愛,以心頭愛贈寇小弟,藉以顯示我蕭銑的真誠和感謝心意。」
  「錚!」
  寇伸拔刀出鞘。
  眾人運足目力,卻同感失望。
  刀身暗啞無光,何來蕭銑說的黃芒。
  驀地刀身生出變化,亮起雖僅可覺察,但卻是毫無花假的朦朦黃芒。
  蕭銑哈哈笑道:「小兄弟果是此刀真主,真氣能使寶刀生出反應,我把玩了不下千百次,刀子都從未顯過黃芒。」
  這麼一說,眾人立時推想出當年凌上人運刀時必是黃芒大盛,而其它人拿起刀時卻是凡鐵一把,不由嘖嘖稱奇。
  寇仲明知蕭銑在籠絡他,仍是心中大喜,感激道:「由現在起,這把刀就叫井中月,小子拜謝蕭當家的賜贈。」
  蕭銑愕然道:「井中月這名字有很重的禪味,可有什麼來由?」
  寇仲敷衍道:「我只憑有晚看到井裡的奇景,沒有什麼特別的來由。」
  蕭銑忽又歎一口氣道:「先祖梁武帝蕭衍當年最愛搜集神兵利器,這把刀是他窮十多年心力,派人明查暗訪,走遍天下,才在機緣巧合下得到,後來陳兵破城,此寶因深藏地下庫室內,故得以保存。」
  眾人這才明白為何他會生出戀戀不捨的神色。
  素素好奇地道:「小陵為何不看看蕭當家送給你的是什麼寶物呢?」
  徐子陵將盒子奉回蕭銑,微笑道:「蕭當家好意只好心領了,盒內自是罕世奇珍,不過我這人最不愛有牽掛,更不想知道盒內玄虛,請蕭當家見諒。」
  徐子陵如此不識拾舉,除寇仲外,其它人均感愕然。
  反是蕭銑訝然歎道:「徐兄弟獨立特行,異日必是絕世奇士,老夫不但不會有絲毫不悅,還心中更添敬佩。」
  對蕭銑的風度,眾人無不動容。
  寇仲收起井中月,岔開話題道:「不知蕭當家那天與宋小姐談得是否投契?」蕭銑點頭道:「現正安排怎樣和『天刀』宋缺見一次面,對他老人家我一向心中崇慕,若能成事,兩位小兄弟居功至偉。」
  寇仲知他不會透露詳情,轉而談論當前群雄形勢,散席後,蕭大姐毫不客氣的隨他們回將軍府去。對寇仲和徐子陵都是熱情如火,毫不避嫌,累得雲玉真嘟長嘴兒,素素眉頭大皺,但又知她生性如此,拿她沒法。
  在內廳天南地北胡扯了整個時辰,素素雖不情願,但為了胎兒,在眾人勸諭下首先回房休息。
  香玉山要陪伴嬌妻,亦藉機脫身。
  剩下寇仲、徐子陵、雲玉真和騷媚入骨的蕭環,氣氣立時尷尬起來。
  徐子陵長身而起,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淡樣兒道:「我亦要失陪了,請恕我須回房練功,好應付明天的路途。」
  寇仲也站起身來,但尚未有機會說話,已給蕭大姐一把抓著,嗔道:「人家談興正濃,怎能連你都溜掉,嘻,不若大姐和你到房中喝酒好嗎?」
  徐子陵向他送來一個「深表遺憾,但小弟愛莫能助的表情」後,匆匆溜了。
  寇仲見雲玉真氣鼓鼓的低頭不語,破天荒首次羨慕徐子陵的「無女一身輕」,苦笑道:「若我不去練功,而整晚和你們兩位美人兒喝酒取樂,後天你們便永遠都見不到我這心有餘而力不足的小子了。」
         ※        ※         ※
  次日清晨天尚未亮,寇仲和徐子陵便辭別巴陵,與段玉成、包志復、石介、麻貴四人押著四輛載著鹽貨的騾車,渡江北上,開始征途。
  第一個目的地是漢水旁的竟陵郡。
  今趟他們學乖了,不取水道而走陸路,方便隱蔽行藏。黃昏時他們在平野紮營休息,騾馬則飽餐美草。
  寇仲和徐子陵來到一堆亂石草叢處坐下,前者歎了一口氣:「蕭銑真厲害,吃了人都不用吐骨。」
  徐子陵遙望地平處爭姘競秀,突兀崢嶸的群峰,在夕照下有種可望不可即仙勝般動人的感覺,陪他歎了一口氣道:「他有素姐在手上,實不怕我們敢拿他怎樣,假若香小子是為了『楊公寶庫』才娶素姐,我第一個要取他小命。」
  寇仲捧頭苦惱地道:「這比用刀架著素姐來威脅我們更厲宮。不要看香小子對我們恭順尊敬,事實上他可能比我們兩人加起來更要狡猾,至少我們拿他全無辦法。」
  徐子陵臉色沉了下來,媛緩道:「異日若見到李靖,我定會問他為何要辜負素姐對他的情意,若非素姐,他早命喪南方。」
  寇仲一震道:「小陵你還是第一趟直呼其名。」
  徐子陵一掌拍在身旁一塊重約百多斤的石上。
  「砰!」
  石塊立時中分而裂。
  寇仲看得瞪目結舌時,徐子陵重重舒出一口氣,歎道:「為何人生總是這麼多無奈的事,明知不應為,卻是無可奈何。」
  寇仲垂頭不語,深有感觸。
  那晚兩人就這麼呆坐至天明。
         ※        ※         ※
  翌晨繼續上路。
  兩日後進入山區。
  沿途景色極美,山路掩映於綠樹濃陰中,其中一程下臨百丈深谷,山下田疇盡收眼底。到高處時更見層巒疊翠,萬山起伏。
  那晚他們就在山腳歇息。
  自呆坐一晚後,徐子陵出奇地沉默。兩人晚上也不睡在營帳裡,而是席天幕地,似像回復到傅君婥葬身那小谷時的原始生活。
  後徐子陵一個人遠遠坐開,寇仲則和段玉成等閒聊起來。
  段玉成恭敬地道:「我們四人能隨仲爺和陵爺出來闖天下,實是家山有福,短短一兩個月工夫,就像別人數年的經歷,真個眼界大開。」
  包志復等紛紛點頭附和。
  為了避人耳目,他們都不以幫主稱呼兩人。
  石介亦有感而發道:「無論在多麼惡劣的形勢下,只要有仲爺和陵爺在,我們便總是充滿鬥志和生機,有信心應付任何危難。」
  麻貴接口道:「最難得兩位爺兒從不拿我們當下人看待,更從不擺架子。」
  寇仲洒然笑道:「大家現在是兄弟手足,一起去打天下。不但為了建立百世不朽的大業,更希望能使天下太平,人人安居樂業。命運是由有志者去創造的。」
  四人都聽得露出感動興奮的神色。
  石介狠狠道:「我們最痛恨就是那些狗官賊兵,殺多少個都絕不手軟。」
  段玉成忽地垂下頭去,雙肩抽搐,男兒有淚不輕彈,他顯然有慘痛的過去。
  寇仲訝然瞧他時,麻貴湊到寇仲耳旁輕聲解釋道:「小段未過門的妻子被賊兵先姦後殺,每次想起便痛哭涕零。」
  寇仲同情地點頭,探手抓著段玉成的肩頭道:「過去就讓它過去吧!明天卻是我們的希望所在。命運再不應操在別人手上,而是在你和我手中。縱使為這拋頭顱灑熱血,也永不言悔。」
         ※        ※         ※
  寇仲來到正臥地看天的徐子陵旁盤膝坐下,仰首一看,見到烏雲掩至,遮蓋了大半個本是星輝燦爛的夜空,吁出一口氣道:「看樣子又有一場雷暴和大雨了!」徐子陵默然不語。
  寇仲低頭瞧他,問道:「你在想什麼?」
  徐子陵坐了起來,沉聲道:「我想起那段住在娘埋骨那小谷的日子,假設我們一直沒有離開,現在就沒有這麼多令人神消魂斷的痛苦。人是否總要自尋煩惱呢?」
  一滴豆大的雨水,落在寇仲後頸處,滑入襟領去,他抬頭觀大時,剛好捕捉到一道閃電劃破了夜空,接著悶雷爆響,粉碎了山野的寧靜,奏起了暴風雨的序曲。寇仲伸手摟著徐子陵肩頭,苦笑道:「命運是沒有如果這兩個字的。已發生的就是發生了。假設我們不是湊巧扒到了長生訣,現在面對的只是另外的煩惱和痛苦,言老大亦不用橫死而可繼續虐待我們,我們更不會坐在這裡等待暴風雨的來臨。生命就是這樣,老大爺將你擺在這麼一個位置上,不管你情願與否,都要竭盡全力去做好那個角色。」
  「嘩啦」聲中,隨著一股席捲山野的狂風,大雨傾盤灑下。
  徐子陵任由雨水濕透全身,低聲道:「你何時變得這麼相信命運呢?」
  寇仲露出一絲苦笑道:「我只相信過去了的命運,至於未來的,老子我只信是掌握在自己手裡的。若果不是這麼想,做人還有什麼鬥志和意義?」
  徐子陵點頭道:「由於不知道,故而不存在。這正是命運最動人之處。無論將來如何,我們也要向將來挑戰,尋求自己的理想。」
  寇仲微笑道:「哈!不若我們就在豪雨雷暴之夜,齊聲高歌一曲,以舒胸中對生命的悲壯情懷,陵少尊意如何?」
  徐子陵哈哈一笑,扯著他站了起來。
  兩人交換了一個有會於心的眼神後,不約而同地齊聲高唱道:「山幽觀天運,悠悠念群生,終古代興沒,豪聖定能爭……」
  歌聲遠遠傳開去,連雷雨也不能掩蓋分毫,段玉成等聞歌而至,亦為他們的豪情詠頌而興奮神往。
  雨勢更趨暴烈,但他們心中燃起的烈焰,卻半點無懼風雨的吹打。
         ※        ※         ※
  騾車隊穿過溪谷,進入竟陵城東南左的平原,把崇山峻嶺逐漸拋往後方。寇仲和徐子陵並騎前行,為四輛騾車引路。
  在這十多天的路程中,各人都沒有鬆懈下來,在武技的鍛練上精進勵行,準備應付隨時來臨的惡戰。
  徐子陵指著左方遠處一個小湖道:「今晚我們就在湖邊宿營,更可乘機暢泳。」
  寇仲正在馬上細閱香玉山給他們的地勢圖,聞言道:「明天下午我們就抵達百丈峽,此峽長達兩里,兩邊陡壁萬仞,有些地方只能窺見一線青天,更有瀑布懸空直下,極為險要,若有人在那裡伏擊我們,騾車肯定不保。」
  徐子陵對動物最具愛心,笑道:「今晚我們清溪浴罷,就先到那裡散步看看好了。」
  寇仲哈哈笑道:「好主意!」
  拍馬便往小湖馳去,徐子陵策馬緊追,段玉成等亦催趕騾子,加速朝目標進發。
         ※        ※         ※
  只穿短胯,濕淋淋地從溫暖的湖水裡爬上岸旁的徐子陵,回頭對仍在水中載浮載沉,仰觀星夜的寇仲道:「你那把老蕭送的寶刀為何捨星變而一再取井中月為名呢?」
  寇仲笑道:「我是要把星變這名字讓給我們的徐子陵公子嘛!」
  徐子陵在一塊大石坐下,翹起二郎腿,沒好氣道:「不耍賴在我身上了,快給本少從實招來。」
  寇仲開懷大笑道:「失去了的過去又回來了。這是我不怕會給你罵的好時光。告訴你又何妨。哈!井中月就是星變,星變就是井中月,井中月的下著變化,不就是星變?明白了嗎?」
  徐子陵動容道:「果然有點道理,好了!做探子的時間到了,快滾上來。」
  寇仲一聲領命,跳上岸來。
  他們以最快手法穿上衣服,囑咐了四人後,全力展開身法,朝百丈峽飛掠而去。半個時辰後。兩人走了近二十里路,顯示他們的輕功比以前又大有長進。
  這時前面出現一道橫亙無盡的密林,在沒有星輝月照的黑夜裡,份外陰沉詭秘。
  兩人童心大起,掠入林裡,就在樹上枝葉間穿插跳躍,好不寫意。
  快出林時,林外隱見點點火光,還傳來廝殺之聲。
  兩人大訝,停在林近,往外望去。
  林外地平遠處,是一列聳立的崇山峻嶺,在這之間則是地勢起伏的陵丘與疏林,此時火光掩映,以數百計的火把佈滿陵野之上,兩幫人馬正作生死拚殺。
  寇仲和徐子陵瞧得面面相覷,弄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徐子陵吁出一口涼氣道:「他們把往百丈峽的去路完全封閉,現在我們該繼續行程還是掉頭回去睡覺呢?」
  寇仲功聚雙目,遙觀兩里開外正在廝殺的兩幫人馬,道:「看到嗎?在戰場中心有盞高懸的黃燈,那是掛在一個高台的木柱上,木柱似還有些東西,似乎是有人給綁在柱底處。」
  徐子陵點頭道:「那人身穿黃衣,難道這兩幫人馬,就是為爭奪此人而以生死相拚嗎?」
  寇仲心癢難熬道:「若不去看個究竟,今晚怎睡得著。來吧!」
  徐子陵好奇心大起,隨他朝高台奔去。
  愈接近時,喊殺聲更是嘈雜,已可清楚見到兩幫人馬正交手拚搏,火炬錯落分佈,或插地上或綁在樹上,愈接近核心的高台,火炬愈密愈多。
  這時他們清楚看到一方人馬身穿胡服,顯非中土人士,而另一方則一律黑色勁服,涇渭分明。
  很自然地,兩人都生出偏幫黑衣武士一方的心意。
  高台的情況更是清楚無遺,被反手綁在台上是個黃衣女子,如雲的秀髮長垂下來,遮著了大部分臉龐,教人看不清楚她的玉容。
  胡服武士正在阻止黑衣武士攻佔高台,而且明顯佔在上風。
  黑衣武士人數過千,比胡服武土多出一半,但胡服武士卻是武功較強,成纏戰之局。
  劍氣刀光,不時反映火炬的火芒,就像點點閃跳不休的鬼火,份外使人感到戰爭的鮮明可怖。
  戰場的分佈遼闊,雖以高台為主,但四處均有激烈拚鬥的人群,此追彼逐,慘烈之極。
  迫到戰場邊緣處,剛好一隊五、六人的黑衣武士被一群十多個的胡服武土圈了起來,亂刀斬死。
  兩人看得熱血填膺,湧起對外族同仇敵愾的心意。
  「鏘!」
  寇仲掣出井中月,大步迫去。
  徐子陵也不打話,緊隨他身旁。
  那十多名胡服武士亦發現了他們這兩個闖入者,目露凶光的一擁而至。
  在這一角離高台只有百來丈的戰場,黑衣武士陷於絕對的劣勢,不但保持不了陣形,且被沖得七零八落,予敵人逐個擊破的危機。
  敵人已至,矛斧刀戟,聲勢洶洶的蓋頭殺來。
  寇仲加速掠前,振起井中月,刀身立時黃芒劇盛,連擋格都省了,閃電的左揮右劈,就在敵刃及體前,斬殺兩人。
  最令人吃驚的是屍身並沒有似以往般應刀拋跌,而是凝止不動,先脫手掉下刀槍,才柱子折斷般頹然倒下。
  寇仲和徐子陵大感愕然,這才想到此把看來拙鈍不起眼的刀,實是鋒快無匹的神兵利器。
  餘下的多名胡人見只是黃芒兩閃,己方立即有兩人以奇怪詭異的情況命喪當場,無不心膽俱寒,暗想這種連如何出手都看不清楚的刀法,教人如何對抗,立時鬥志全消,四散奔逃。
  寇仲把刀收到眼下,傲然卓立,伸手撫上刀鋒,歎道:「你以後就是我徐子陵以外的最好夥伴,千萬勿要辜負我寇仲對你的期望啊!」
  此時又有另一批胡人朝他們殺至,但徐子陵卻像視若無睹般來到寇仲身旁道:「你知否刀尚未及敵體時,劍芒竟可先一步侵進敵人身體去,制著了對方經脈,要他們乖乖受死。」
  寇仲點頭表示知道,又苦惱地道:「照你看!究竟是我功力大進,還是全憑這怪刀的關係呢?」
  三支鐵矛,疾刺而至。
  寇仲看也不看,踏前一步,井中月往敵畫出,刀光漩飛,黃芒暴張,三支鐵矛應刀而斷,嚇得那三人踉蹌跌退,狼狽不堪。
  另有兩名胡寇仍悍不畏死的各提雙斧來攻,寇仲順勢回刀,黃芒如激電般掣動一下,兩人都撒斧倒跌,當場橫死。
  其它人更一哄而散。
  徐子陵像不知剛有敵人來襲般,油然道:「我看兩方面都有一點關係,看你這兩次出手,已具有點弈劍術的味兒,能先一步封死敵人的下著變化,迫得敵人不得不變招抵禦,以至銳氣全消,否則怎會不濟至此?」
  寇仲歎道:「唉!若有跋鋒寒、楊虛彥之輩在這裡給我試試刀就夠痛快了!」這情景極為怪異。
  四周雖是喊殺連天,刀光劍影,兩人卻像怡然散步到這裡來,還閒聊起武功的問題。
  徐子陵倏地橫移,劈手奪過偷襲斬來的一刀一劍,兩腳疾踼,同時反手擲出刀劍,四名胡寇立即報消,一時間再沒人敢來惹他們。
  徐子陵回到寇仲旁,一肘打在他脅下,笑道:「別忘了有我這個對手,放馬過來吧!讓我看看你有了井中月後,究竟是如虎添翼,還是似鼠生瘤?」
  寇仲一邊雪雪呼痛,一邊擺開架勢,怪笑道:「你這小子近來最愛板起臉孔向我訓話,今趟我就有冤報冤,有仇報仇,看刀!」
  不過這一刀卻是先劈向一名撲來的年青英偉的胡漢。
  「錚!」
  那人竟運劍架著他的井中月,還猛施反擊,劍法凌厲奇奧,功力深厚,顯是胡寇中聞風來援的高手。
  寇仲忘了徐子陵,唰地橫移,幻出重重黃芒,長江大浪般向來人攻去。
  那人連擋七刀。
  「噹!」的一聲,長劍竟中分而斷。
  寇仲井中月乘勢撲入,那人確是高明,竟可及時掣出匕首,「叮」的擋了這必殺的一招,借力飄退尋丈。
  徐子陵此時亦陷身重圍裡,卻高叫道:「我要去看東西了!」拳腳齊出,硬是殺開一條出路,朝高台方向奔去。
  寇仲要追在他身後時,眼前一花,給三人攔著去路,包括了剛才那身手高明的胡人,手上換過另一把長劍。
  那年青胡人喝道:「朋友何人?身手果是了得,不知與獨霸山莊是何關係?」寇仲哈哈笑道:「什麼獨霸山莊,我聽也未聽過,本人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寇仲是也。爾等來自何方,為何竟夠膽子到我中土來撒野?」
  三名胡人聞寇仲之名,同時色變。寇仲愕然道:「你們認識我嗎?」
  剛才那個和寇仲交手的胡人道:「本人乃鐵勒『飛鷹』曲傲的第三門徒庚哥呼兒,寇仲今趟你送上門來,休想有命離開,上!」
  他身後兩名胡人立時散開側進,把寇仲圍在中間。
  寇仲聳肩笑道:「原來任少名真是你們的人,橫豎我手癢得要命,就拿你們來祭刀吧!哈!」
         ※        ※         ※
  徐子陵突破一重又一重的敵人防禦網時,戰場上響起陣陣尖銳的哨子聲,隱含某種規律和指令,指揮胡人的進退,使他壓力驟增。
  不過他兩人顯然已牽制著鐵勒人的主力,使獨霸山莊的黑衣人聲勢大振,向高台發動一波又一波的衝擊戰。
  徐子陵進入靜如止水的靈明心境,在他四周雖是此追彼逐的混戰場面,但他卻能清楚把握敵我的虛實,總可先一步避開前來攔截的敵人,使他們無法形成包圍的局面。
  黑衣武士則視他為己方之人,有時還為他擋著來攻擊他的鐵勒人。
  到離高台尚有十丈遠近時,一聲嬌叱,來自上方。
  徐子陵迅速判斷出來者是第一流的好手,遂厲喝一聲,沖天而起。
  火光映照下,一位露出粉臂圓臍的紅衣美女,左右手短刃化作兩團芒焰般的精光,一上一下往他臉胸印來,迅疾無倫,凌厲之極。
  此女輪廓極美,清楚分明得有若刀削,一對美眸更精靈如寶石,引人至極。
  不過徐子陵卻一點不為她的美麗分神,左右掌先後拍出。
  「蓬!蓬!」
  兩人錯身而過時,又再交換了三招。
  徐子陵用了下巧勁,反竟能借力騰升,大鳥般往高台撲去。
  那美麗的胡女顯然想不到徐子陵不但可硬封她蓄勢而發的凌厲招數,還高明到能借力騰飛,欲追時已來不及。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1:07

第十章 妖女聖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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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井中月一招漫天疾風,架開左右攻來兩把大刀時,曲傲的第三門徒庚哥呼兒大步跨來,手中長劍迎頭直刺。
  劍未至,寒氣籠罩著寇仲整個前方。
  寇仲知此一劍乃庚哥呼兒全身功力所聚,趁自己忙於擋格他兩名手下時,覷隙而進,厲害非常,反大感過癮,刀勢疾打,迎削而去。
  黃芒到處,發出一下震耳響音。
  寇仲凝立如山,庚哥呼兒卻連退兩步。
  兩柄刀又再攻來,使寇仲難以追擊。
  這兩名鐵勒高手武功雖佳,但寇仲可肯定自己只須三數招就可把任何一人收拾。但偏是當他們聯手合擊時,由於時間角度都迫得他不能全力對付其中一人,故而頗感有力難施。而從這亦可見兩人施展的乃是一種玄奧的聯戰之術,合起來可制著比他們武功更強的對手。
  寇仲卻是夷然不懼,豪氣上湧。忽而左閃忽而右晃,硬是以迅若游魚的奇異身法,避過敵刀。
  「嗖!」
  庚哥呼兒長劍又至,仍學剛才般一劍當頭疾刺。
  雖是簡單無比的一劍,寇仲卻生出無法閃躲的感覺,運起井中月還擊。
  「噹!」
  寇仲井中月黃芒再盛,再次架開敵劍。
  今趟庚哥呼兒被震得退開三步,而寇仲亦往後移了小半步。
  兩人同時大吃一驚。
  寇仲驚的是庚哥呼兒這一劍無端功力驟增,遠勝前劍,弄得自己也氣血翻騰起來。假如他下一劍亦照此比例增進,他不吃敗仗才是怪事。
  庚哥呼兒驚的卻是寇仲的韌力,要知他這名為「狂浪七轉」的獨門招數,乃曲傲所創三大奇功之一,每一刀都能吸取對方少許功力,轉而增強自己的劍勢,奇詭非常。
  那知寇仲的真氣不但蓄而不洩,且奇寒無比,使他雖勉強吸得少許,卻是難受無比,故而第二招交手,比前一招更要多退一步。
  至此才知為何以化名任少名的曲特之能,仍要飲恨對方刀下。
  此時背後刀刃劈風之聲又至,寇仲心念電轉,知道如此下去,自己必將陷進完全捱打和被動的形勢中,心中已有計較。
  寇仲刀隨身轉,似是迎向背後左方之刀時,驀地似蟹兒般側移,變成面對右方砍來的長刀,井中月芒氣劇盛,斜指敵人。
  那鐵勒高手但感對方怪刀黃芒暴張,刀氣迎頭衝至,大有千軍萬馬衝殺而來之勢,登時銳氣全消,窒了一窒,不知該進還是該退。
  本是無懈可擊的聯陣之局,立時露出一絲絕不該露出的破綻。
  寇仲一聲長笑,腰板猛挺,神態變得更是威凌無儔,信心十足。
  井中月有若迅雷激電般往那鐵勒高手畫去。
  「噹!」的大響一聲,那人運刀架著。
  豈知黃芒暴閃,劈得那人連刀帶人,倒摔往外,未觸地前已氣絕身亡。
  庚哥呼兒這時才回過氣來,由此可知四人交手的緊湊迅快。他見狀大驚,衝前劈出驚天動地的第三波狂浪。
  戰場上戰況加劇,集中到高台四周去,不斷有人濺血倒地,慘烈之極。
  另一把劍又由左側殺到。
  寇仲裝出擋格的姿態,井中月虛晃一招,到敵劍臨頭時,才疾移半步,敵劍從他鼻尖掠過,只差分毫就可把他的身子剖開。
  井中月順勢往側平削。
  「噹!」
  這個高手給他震得口噴鮮血,蹌踉跌退,一時再無攻擊之力。寇仲壓力大減,長笑跨步,一抖井中月,如裂岸驚濤般往庚哥呼兒攻去。
  庚哥呼兒還是首次遇到有人能以硬接的方式,避過他的「狂浪七轉」,早心膽俱寒,竟不敢接刀,往後飄飛。
  寇仲也不追趕,哈哈一笑,接應徐子陵去也。
         ※        ※         ※
  徐子陵剛落在高台邊沿處,十多名守在台上的鐵勒人分作兩批,部分迎來攔截,部分擁到那被綁柱上的黃衣女四周,嚴守著最後一關。
  徐子陵知道若不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擊倒守於這最後防線的鐵勒人,讓那鐵勒美女及時趕回來,不要說救人,自身亦可能不保。
  而且眼前攻來的鐵勒人,武功明顯高出剛才遇上的鐵勒武士,尤其當中一個持槍巨漢,槍未至,槍氣已壓體迫來,強橫非常,那敢小覷,一個騰躍,來到三丈許的高空,竟能再運氣翻身,橫往豎立台中那支木柱移去。
  下方的鐵勒人那想到徐子陵在空中仍能靈活如鷹,可一再翻飛,一時陣腳大亂,最要命是徐子陵可藉著觸柱之力,隨意改變落點方向,教他們更是無所防範,不知如何應付。
  說時遲,那時快。
  徐子陵一掌拍在木柱上,同時貼柱滑下,狂猛無匹的勁氣,向守在木柱下的六名鐵勒武土當頭壓下。
  這刻他們就算生出要先斬殺被縛美女之心,亦無法辦到。
  嬌叱聲中,那出色的鐵勒美女已趕到台上。木柱忽然寸寸碎裂。
  眾敵這才知道徐子陵那一掌的作用,同時更清楚徐子陵掌勁的厲害。
  不過一切都遲了。
  那黃衣女子驟脫木柱的束縛,往後倒下時,徐子陵已把她挾起,斜衝上天,並發出長嘯,招呼剛剛趕到的寇仲一起離開。
         ※        ※         ※
  寇仲領路,徐子陵挾著那黃衣女子,一口氣奔了二十多里路,到了另一個小山丘才停下來。
  徐子陵把黃衣女子放在草地上,皺眉道:「真奇怪,她該是給點了穴道,但無論我怎樣為她通經活絡,她仍是昏迷不醒。」
  寇仲學他那樣蹲在草地上,伸手撥開她的秀髮,兩人同時目瞪口呆。
  我的娘,世上竟有氣質動人至此的美女?若她緊閉的眼內有配得超她絕世花容的美眸,即管宋玉致、沉落雁、單琬晶那種級數的美女,亦要遜讓三分。
  寇仲呆望著她有如山川起伏的優美體態,晶瑩似雪又充滿張彈之力的肌膚,吁出一口涼氣道:「傾國傾城之美大概就是這樣子,難怪兩幫人馬要為她打生打死。」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道:「只看她烏黑的髮質,雪白的肌膚,便如天生麗質該作何解。我從未見過這麼漂亮誘人的秀髮冰肌,美麗得近乎詭異。」
  寇仲奇道:「你說得對,本來見著美女總會心熱,為何剛才我卻是心生寒意呢?」
  徐子陵由頭把她瞧到落腳,卻沒法在這勻稱無可比喻的身段上,找到任何足以破壞她完美無缺的半點小瑕疪,反而是愈看愈感到她那種難以言喻的美麗透著的眩人詭艷。
  寇仲歎道:「她會否根本不是人呢?橫看豎看她都像精靈多過像人,人那有這麼美麗呢?」
  徐子陵聲音轉冷道:「你好像忘了原先蹲下來看她的原因哩!」
  寇仲這才記起是要設法解開她被封的穴頭,尷尬道:「因她美得太驚心動魄了。咦!為何你的臉色這麼難看?」
  徐子陵摸了摸自己的臉龐,思索道:「或者是因為我剛才想為她打通穴道時用了太多真力吧!」
  寇仲暗中給徐子陵打了個眼色,口上卻道:「該是這個原因了!」
  徐子陵和他最有默契,站起來道:「我去瞧瞧有沒有敵人追來,你在這裡看看有沒有辦法弄醒她吧!」
  寇仲那還會不知機,道:「還是一起去看為佳!」
  伸手搭著徐子陵肩頭,同時把真氣送入他經脈去。
         ※        ※         ※
  兩人走得離那絕代美人兒至少有三十丈的距離,寇仲才低聲道:「非常不妥,以前就算在你力戰之後,臉色也不會白中泛青,現在經我輸入真氣後,你這青色才退去。」
  徐子陵點頭道:「這女人不但美得邪門,人也邪門得很,看來我是著了她道兒。天下間那有我們解不開的封穴的手法呢?難道點她穴道的強得過跋鋒寒嗎?這是不可能的。」
  寇仲苦笑道:「若點她穴道的是曲傲又如何呢?別忘記曲傲的功力只是差畢玄少許?」
  徐子陵失聲道:「你碰到曲傲嗎?」
  寇仲沒好氣道:「若碰上曲傲,還有命兒在這裡和你研究是否救了個妖女回來嗎?唉!這麼美的妖女,竟使我覺得即使被她害死都是心甘情願。」
  見徐子陵正狠狠盯著他,忙道:「剛才那批人是曲傲的手下,那使劍使得不錯的自稱是曲傲的三徒兒庚哥呼兒。另一邊的人則是獨霸山莊,只聽名字便知也不是什麼好人了。」
  徐子陵皺眉道:「他們為什麼會為這妖女打起來呢?」
  寇仲搖頭表示不知道。摟著徐子陵肩頭步下山坡道:「見到她那詭異的美麗,我便有膽顫心驚的感覺,紅顏禍水怕就是這級數的動人尤物。告訴我,你曾想像過有人竟可比單琬晶、沉落雁、李秀寧她們更美嗎?」
  徐子陵搖頭表示未見過,同意道:「我們唯一的選擇,確是走為上看。咦!為何你愈走愈慢了。」
  寇仲頹然坐下,捧頭道:「小陵啊!你教教我吧!假若我們真是好人作賊辦,人家姑娘確是清清白白的,卻給我們疑神疑鬼的害得給鐵勒人擒回去,又或被野獸吃掉,我們的良心會安樂嗎?」
  徐子陵亦茫然坐在山坡底另一塊石上,道:「但怎樣解釋我臉上會現青氣呢?」
  寇仲問道:「在救起她之前,你有否和什麼特別厲害的人交過手?」
  徐子陵點頭道:「確是碰上個使雙刃的鐵勒美女,但她尚未有資格傷我。」
  寇仲道:「曲傲的武功古古怪怪的,像那庚哥呼兒便能以一種奇怪的方法增強力道,或者那鐵勒美人兒暗中傷了你都說不定,所以錯怪她為妖女的可能應是存在的。」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道:「她或是個絲毫不懂武功的弱質女子,否則便是武功高明得連我們都察覺不到她體內的怪異真氣。唉!我也不知該怎樣處理她了。」
  寇仲思量道:「照道理這該不會是個為我們而設的陷阱,因為她怎知我們會去救她呢?」
  徐子陵沉吟道:「但為何我們總有不妥當的感覺?」
  寇仲長身而起,斷然道:「回去看看再說吧。」
         ※        ※         ※
  那神秘詭艷的美女仍靜靜地躺在草地上,這時烏雲已過,星斗滿天,她的艷光更是詭秘迷人。
  遠處傳來陣陣狼,不知是否因嗅到戰場上的血腥氣味,故聯群而至。
  兩人躲在一處草叢後,猶豫難決。
  自出道以來,他們還是首次陷在這種進退兩難的情況裡。
  寇仲凝望著她起伏有致的動人酥胸,輕輕道:「看她的模樣兒,絕不該超過二十歲,就算她的師傅是畢玄或傅采林,也難使她的功力足以深藏不露至可瞞過我們的地步。」
  徐子陵哂道:「若她是另一個似師妃暄……天……」
  兩人同時劇震,顯是想到同一個可能性。
  寇仲低聲道:「我的奶奶!若她是陰癸派那要與師妃暄決鬥的嫡傳弟子,這一切都變成有可能了。」
  徐子陵沉聲道:「這個可能性太大了。任少名是曲傲的兒子,惡僧艷尼則是陰癸派的人,否則為何會縛她在柱子上一副等我們去救的樣子。」
  寇仲點頭道:「定是這樣。走吧!看她能躺到何時?」
  話雖如此,兩人卻只說不走,沒有離開。驀地一聲狼,在近處響起。
  兩人心神全集中在黃衣女身上,登時嚇了一跳。
  幾頭餓狼從山坡奔了上來,見到黃衣女,立即狼目生光,撲了過去。
  美女一動不動。兩人按捺不住,疾掠而出,逼走餓狼。
         ※        ※         ※
  幾經辛苦,兩人終於弄好了以樹枝樹籐扎做的擔架。
  這雖費時失事,但為了不接觸她的身體,即使多費工夫也要如此做了。
  他們提心吊膽,著意防備,把她柔若無骨的動人肉體放到擔架上時,才鬆了一口氣。
  寇仲苦笑道:「回去再說吧!」
  兩人抬起擔架,飛快地跑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1:08

第十一章 妾名婠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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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策騎來到領頭的徐子陵旁,道:「她仍未醒過來,這樣滴水不進,不用幾天就要玉殞香消。」
  徐子陵回頭瞥一眼那輛特別為她架起遮陽篷帳的騾車一眼,忽地露出一個笑容,淡淡道:「仲少你有否覺察到她無論呼吸或脈搏,長短輕重均始終如一,照我看這是一種上乘之極的龜息功,我敢肯定她就是陰癸派派出來應付師妃暄的超卓傳人。」
  寇仲深感煩困的道:「昨晚若我們肯任得餓狼去噬她,就可得個水落石出,但又怕一子錯鑄成千古恨,害了人家一條小命只由於我們疑心生暗鬼。」
  四周雖是野趣盎然,薄霧飄浮、林木翠,美得如詩如畫,但兩人背著這個精神包袱,卻是無心觀賞。
  寇仲續道:「假設她是那陰癸派那妖女,索性和曲傲聯手來找我們晦氣好了,何用這麼裝神弄鬼大費周章?」
  徐子陵肅容道:「你好像逐漸給她的美麗征服了,否則為何盡替她辯護。不要忘記世事每每出人意表。例如她想誘我們為她解穴,乘機以邪功吸取我們的功力。又或要察破我們奇異的練功法門,好增長她長的功力,去擊敗師妃暄,這些可能誰敢肯定是或不是?」
  寇仲咕噥道:「我怎會那麼輕易給她迷惑或征服?不過段玉成那四個小子自見過她後,都變得失魂落魄,這才叫人擔心!」
  徐子陵斷然道:「她既找上門來,要逃也是逃不過的了。我們只好與她周旋到底,看她除了扮昏迷外還有什麼法寶。」
  寇仲訝道:「你似乎認定了她是妖女,假若最後證實她只是個給曲傲以奇異手法封閉了穴道的可憐女子,那不是個天大的笑話嗎?」
  徐子陵露出個充滿信心的燦爛笑容,悠然道:「這場鬥爭,比的就是耐性和信心,只要逼得她露出原形,我們就勝了,明白嗎?」
  寇仲點頭道:「你的感覺定不會錯。我們就和她走著耆瞧吧!我才不信她可以永遠裝睡下去。唉!我情願面對曲傲,也不想對著這件棘手貨。」
         ※        ※         ※
  到黃昏時分,他們走了十餘里路,邊行邊打量適合宿營的地方。
  這時離百丈峽只有六、七里的路程,但由於要避過昨夜那戰場,故繞道而行,使路程增加了七、八里,今晚無論如何都到不了百丈峽,亦不宜在晚上冒險過峽。他們所取路線,都是荒僻的山野,地勢荒涼、雜草滋蔓,不見人煙。
  最後他們在一處平野歇腳停息。
  段玉成和包志復把黃衣女送入營帳後,失魂落魄的走出來,默然無語。
  石介和麻貴則藉故去看她,四人都是心神不屬的樣兒,看得寇仲和徐子陵暗自驚心。
  他們兩個雖曾多番提醒警告那四人,但卻知他們不但不會相信,還根本聽不進耳內去。
  寇仲把徐子陵拉到一旁道:「現在就有個進退兩難的抉擇,假若此女真是兩方爭奪的寶貝,其中一方必會在百丈峽布下伏兵,那我們的鹽貨可肯定宣告完蛋,玉成他們四人亦小命不保。」
  頓了頓又道:「假若我們今夜到百丈峽探路,倘有人來搶她,不但保不住人,玉成他們更不知為了什麼白白送命,該如何辦才好?」
  徐子陵道:「一動不如一靜,我們今晚就守在這裡,明天過峽前再作打算好了。唉!捨百丈峽還有沒有第二條路線呢?」
  寇仲道:「當然有的,可是卻要多費十天工夫,那時說不定和氏璧早給人搶去了。」
  徐子陵沒好氣道:「有了『楊公寶庫』,還對和氏璧念念不忘,你何時變得這麼貪心的。」
  寇仲陪笑道:「陵少息怒,我只是打個生動的譬喻罷了!難道連說笑也不可以嗎?」
  徐子陵待要說話,蹄音忽起,由遠而近。莫非說曹操,曹操就到?若是曲傲親臨,怎辦才好呢?
         ※        ※         ※
  寇仲和徐子陵並肩而立,靜待敵人的來臨,段玉成四人則忙於扣好騾子,又把黃衣女抬到為她特別作過佈置的騾車上。
  在半邊新月下,十三乘騎士逐漸接近,沿的是他們早先經過的路線,顯是鍥著騾車遺下的印痕銜尾追來。
  來人顯已看到他們,放緩馬速。
  帶頭的中年男子高大粗壯,身穿黑衣,外披紅披風,上唇留有濃密的黑髭。
  最使兩人印象深刻是他的臉膚粗糙而坑坑突突的,但那雙嵌在麻麻點點的臉上的眼睛卻像兩盞小燈籠般閃亮照人,使他整個人散發出一種野獸般既可怕又懾人的魅力。
  他身後的人都是黑色勁裝,高矮肥瘦不一,但無不透出一股狠悍的勁兒。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道:「恐怕是獨霸山莊的莊主來哩。」
  徐子陵點頭道:「說起來昨晚我們和他還是戰友,可以不動手,就不要動手。」
  這時獨霸山莊的人在離他們十丈許處勒馬停下,齊齊飛身下馬,動作整齊而迅捷。
  那帶頭者排眾而出,來到兩人身前,抱拳道:「在下獨霸山莊莊主方澤滔,不知兩位是否近年名震天下的寇兄弟和徐兄弟呢?」
  兩人見他態度客氣,大生好感。
  寇仲還禮答道:「方莊主過譽了。我兩個只是被人趕得東奔西竄的亡命之徒。」
  方澤滔哈哈笑道:「得志而不驕,才是真英雄,誰能於千軍萬馬中,斬殺任少名仍可從容脫身,那怎會只是亡命之徒。」
  徐子陵微笑道:「方莊主莫要誇獎我們,不知今趟大駕光臨,是否為了昨夜我們救回來那個黃衣女子呢?」
  方澤滔雙目射出熱烈和關切的神色,虛心有禮地問道:「倆位昨夜援手之恩,我方澤滔絕不會忘記,請問婠婠小姐現在何處呢?」
  寇仲鬆了一口氣道:「原來她叫婠婠,請問她與莊主是什麼關係?」
  方澤滔回頭向手下們道:「你們負責在四周把風,千萬要打醒精神。」
  手下領命散往八方時,方澤滔才親切地道:「我們邊行邊說好嗎?」
  兩人對先前自己的疑神疑鬼都感到有點荒謬可笑,點頭領他往裝載婠婠的騾車走去。
  方澤滔道:「婠婠的身世非常可憐,方某遇上她時,她家的車馬隊遇上賊劫,家人無一倖免,那些小賊貪她美色,正要飽逞獸慾時,給我碰巧撞上,盡殺群盜,救了她回莊。」
  寇仲道:「請恕小子見識淺薄,只看貴莊昨夜的陣容,絕非江湖上無名之輩,為何我們卻從未聽過貴莊的大名呢?」
  方澤滔答道:「這或者是我們建莊時日尚短,我本是隋將,自昏君被宇文化及所殺後,便佔了竟陵。但又不想像其它人般劃地稱王,故而與追隨我多年的眾兄弟建立獨霸山莊,一方面可防止盜賊,另一面則等待明主出現,好歸順其麾下,使竟陵免受兵災之禍。」
  兩人恍然點頭。
  徐子陵道:「不過獨霸兩字卻是非常霸道,莊主不怕給人誤會了?」
  方澤滔笑道:「不改個霸道點的名字,怎能真壓四方賊眾,現在亂兵結成勢力,數以百計,四處搶掠和招撫奔竄的流氓,其中又以向、房、毛、曹四大寇最是凶名四播。噢!婠婠!」
  三人這時來到騾車旁,方澤滔見到躺在禾草造成的床上的絕世美人婠婠,立時不顧一切撲到車旁,真情流露地顫聲道:「她怎麼樣了?」
  兩人這時再無半絲懷疑,寇仲解釋了她的情況,方澤滔珍而重之的伸指搭上她的腕脈,不片晌額頭冒出豆大的汗珠,頹然道:「這是什麼封穴手法,她經脈內虛虛蕩蕩的,既沒有閉塞,但亦沒法凝聚氣息,便像個虛不受補的病人。」
  從他這番判斷,兩人便可推知方澤滔乃內家氣功的大行家,可躋身一流高手之林,難怪敢占竟陵稱霸了。
  徐子陵對他頗有好感,道:「方莊主對曲傲的封穴手法是否亦有認識呢?這麼怪異的手法我們想也未曾想過,該是曲傲本人親自下手的吧?」
  直到此刻,他們仍未清楚為何會有昨晚那種事情發生。
  方澤滔搖頭道:「絕不會是曲傲下手的,皆因他尚未踏足中原,來的只是他的三個徒弟長叔謀、花翎子和庚哥呼兒。最大可能是由長叔謀下手,此人據聞已得曲傲八成真傳,曲傲名震域外的三大絕技,唯他能全部貫通。」
  寇仲念了「長叔謀」的名字幾趟後,虎目生寒道:「婠婠小姐為何會給他們綁到柱子去的?」
  方澤滔愛憐地瞧著婠婠,歎了一口氣道:「這可說是飛來橫禍,半個月前我忽然接到任少名的信,要我歸附鐵騎會。我當然斷然拒絕,還加強城防,怕他們來攻,這兩年我們沒有一天不在作好準備,又得城內百姓支持,敢誇就算任少名傾全力來攻,隨時也可擋他個一年半載。」
  寇仲點頭道:「任少名當然不敢去惹杜伏威和輔公佑,如若奪得竟陵,便可在長江之北建立北進的據點,所以對竟陵他是志在必得的。」
  方澤滔訝道:「想不到寇兄在這方面如此在行呢。」
  徐子陵奇道:「任少名已死,鐵騎會四分五裂,長叔謀的人變成孤軍,為何仍要來惹你們?」
  方澤滔苦惱道:「這個可連我都想不通,三日前,忽然有人夜闖我莊,此人身手高明之極,不但連傷十多人,還把婠婠擄去。唉!坦白說,如今婠婠就是我方某人的命根,我也不是沒見過美女的人,但第一眼見到她,我便深深地愛上了,只覺若失去了她,任何事都變得沒有丁點兒意義。長叔謀這一著確是捏著我的要害,教我完全失去了方寸。」
  圍在四周聽他們說話的段玉成、包志復、石介、麻貴都點頭表示感同身受。
  任誰見到如此動人的一個美人兒,不生出傾倒愛戀之心才是怪事。
  方澤滔續道:「三天前我收到長叔謀的信,說婠婠落在他們手上,囑我在百丈峽外決一生死,以決定婠婠誰屬的問題。唉!這可是我一生人中最難決定的一件事,明知對方是調虎離山之計,但在竟陵城千萬受我保護的人,和在婠婠之間,我該如何作取捨呢?」
  寇仲等都諒解地露出同情之色。
  方澤滔歎道:「最後我決定按兵不動,留守竟陵。在公私之間,我仍知什麼是該做,什麼不該做的。」
  寇仲等面面相覷,既是如此,為何還有昨夜之戰?
  方澤滔苦笑道:「難怪各位大惑不解,皆因我手下猛將,亦是我的親弟方澤流,竟私下領兵去救婠婠,我這才知道他也在暗戀婠婠,昨夜他已不幸戰死。當逃回來的人告訴我兩位把婠婠救了時,我再按捺不住,離城來尋找兩位,終在這裡遇上你們。」
  徐子陵暗歎紅顏禍水,問道:「方莊主是否已取了婠婠小姐為妻?」
  方澤滔頹然搖頭道:「這是我每趟見她都最想說出來的心裡話,但每次都不敢說出來,怕她會斷然拒絕,甚或拂袖而去。她不愛說話,只喜一人獨處,性格很難捉摸,但偏是我對她的愛慕,卻是與日俱增。」
  眾人都默然下來。
  看著這只像熟睡了的絕世尤物,眾人都各自在心中幻想出她輕言淺笑的美人圖像。
  就在此時,勁氣壓頂而至,帳篷破裂。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1:09

第十二章 千里救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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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玉成四人功力較淺,首先被迫蹌踉跌退,遠離騾車。
  寇仲和徐子陵亦心中駭然,知道來人武功至少是跋鋒寒那種級數,才可完全不驚動方澤滔守在四方的手下,直至從天而降,他們方始驚覺,完全失去了先機。
  寇仲橫移一步,井中月離背而出,望空劈去。
  徐子陵低腰坐馬,雙掌上托。
  方澤滔也是了得,掣出長劍,挽起六、七朵劍花,護著婠婠上方。
  「噹!蓬!」
  寇仲井中月黃芒劇盛,劈中敵人的兵器,立即大叫不妙。
  原來對方持的竟是兩個長只兩尺,上闊下尖,盾綠像刃鋒般銳利、金光閃閃的怪盾牌。這種前所未見的奇形兵器,不但可攻可守,且只看樣子便知不懼攻堅的武器。
  刀盾相觸,狂大無匹的反震力立時令井中月反彈回來。
  寇仲尚未有機會發出第二刀,盾牌像一片流雲般以鋒緣斜削而下。
  以寇仲的悍勇,猝不及防下,亦不得不往外移開。
  徐子陵雙掌上拍,正中對方左盾,只覺盾面佈滿尖刺,雖未能刺破他貫滿真氣的掌肌,卻使他不敢運足全力,此消彼長下,硬被對方傳來的勁氣撞得他往地上滾去,狼狽之極。
  方澤滔的長劍眼看可趁對方應付寇徐兩人時,由盾牌間破入傷敵,豈知眨眼間寇仲和徐子陵均被迫退,雙盾合攏起來。
  「叮!」
  長劍硬生生被雙盾夾斷,再迎頭壓下。
  方澤滔無可奈何,閃往車底。
  一個白衣如雪,漂亮修長,年約三十的男子,天神般落到騾車上,一副睥睨當世的氣概。
  他的眼睛微微發藍,嘴角似乎永恆地帶著一絲溫柔的笑意,挺直的鼻樑和堅毅的嘴角,形成鮮明的對照,寬闊的肩膀,更使人感到他像一座崇山般不虞會被敵人輕易擊倒。
  只見他微微一笑,眼神落在婠婠身上,雙盾收到背後,讚歎道:「如此絕色,確是人間極品。」
  這時方澤滔從車底另一邊竄了出來,加上慌忙趕來的十二名手下,再加上寇仲等人,聲勢頓時大增,但卻因投鼠忌器,怕他傷害婠婠,沒有人敢搶上騾車動手。寇仲和徐子陵也是奇怪,前者挨在車尾處,笑嘻嘻道:「你是否長叔謀那傢伙?這兩個金牌子相當趣致呢。」
  徐子陵卻移往車頭的一邊,從容卓立,完全看不到有任何焦急或受挫的表情。反是方澤滔沉不住氣,厲聲道:「長叔謀若你敢傷害她,休想有命離開。」
  長叔謀不屑地用他的藍眼睛瞅了方澤滔一眼,轉向寇仲道:「你們可知任少名是什麼人?」
  寇仲若無其事道:「聽說是你師傅的野種,對嗎?」
  長叔謀眼中殺機一閃而沒,仰天長笑道:「果然有種,不過有一天你定要後悔說過這番話。」
  又瞧往徐子陵微笑道:「你的拳腳功夫相當了得,羅剎女尚教不出這樣的徒弟,難道是從長生訣學來的嗎?」
  徐子陵好整以暇道:「我學的只是東拼西湊而來的取巧功夫,那及得上長叔兄有明師指點。」
  長叔謀對兩人的淡漠生出高深莫測的感覺,心生一計,忽然奇峰突出地道:「讓我先殺此女,大家才放手一搏,如何!」
  方澤滔色變喝道:「你敢!」
  寇仲卻哈哈大笑道:「好主意!」一躍而起,揮刀便往長叔謀劈去。
  同一時間騾子驚嘶前衝,原來是徐子陵暗中射出兩道指風,射中拉車兩頭騾子的屁股。
  方澤滔等大驚失色,要知長叔謀只要腳尖一踼,婠婠必然玉殞香消,大羅神仙都救不回她的性命。
  徐子陵一個空翻,落到御車者的位置處,隔空一拳往長叔謀擊去。
  長叔謀哈哈一笑,兩個金盾左右如翼飛超,硬接了一刀一拳。
  同時腳尖前踢,正要挑起腳下平躺的美人兒時,忽地足踝一緊,竟給一條長鞭纏了幾圈,至此才知中計。
  大力傳來,扯得他幾乎仆倒,忙運功下墜,左腳只移了四寸,便穩立不動。
  騾車不斷加速,徐子陵和寇仲同時前後夾攻。
  以長叔謀的自負,亦不敢在左足受制的情況下應付兩人的狂攻,猛一提氣,躍上半空,左腳轉了幾個小圈,脫出鞭子的糾纏。
  這時騾車又多衝出了五丈的距離。
  從後趕來的方澤滔沖天而起,劍化長虹,往他後背刺去。
  仍在空中三丈高處的長叔謀看也不看,右手金盾反掃後方,把方澤滔掃得連人帶劍往另一方跌墮下去,更順勢借盾發出兩股勁氣,迫得段玉成等人橫滾閃躲。
  他卻借力提氣輕身,迅若流星地趕到急馳的騾車上空,往守在車尾的寇仲攻去。
  徐子陵大叫道:「方莊主你們不要追來,我們在竟陵再見。」
  騾子在受驚下拚盡全力往前盲目疾衝,就在徐子陵說這兩句話時,又衝出了十多丈的距離。
  方澤滔這時才由地上跳起來,目送騾車奔上一座小丘,消沒在另一邊的斜坡下。
         ※        ※         ※
  寇仲井中月黃芒暴閃,一刀接一刀劈出,每劈中長叔謀的金盾時,都逼得他倒退尋丈,又要再發力追來。
  徐子陵則負責駕駛騾車,好不快意。
  以長叔謀的陰沉,亦氣得七竅生煙,但因寇仲是以逸待勞,又緊守車尾,兼之刀法凌厲無匹,任他有通天徹地之能,始終搶不上騾車上,無法發揮雙盾破刀的看家本領。
  寇仲瞧著長叔謀在後方瘋狗般追來,失笑道:「小子跑快點,對了!就是這樣。」
  猛地一刀劈出。
  「噹」的一聲,再一次把長叔謀逼退。
  前面的徐子陵開懷道:「有沒有法子劈碎他一個盾,那我們就可掉轉頭來找他晦氣了。」
  寇仲心中一動,低喝道:「車底!明白嗎?」
  接著仰天長笑道:「這又有何難?」
  忽地暴喝一聲,有若平地起了個焦雷,他那雙炯若寒星的銳目,爆起前所未有的森冷寒芒,氣力陡增,強猛無儔。
  寇仲整個人躍離車尾,井中月化作一道金光燦爛的黃芒,朝追近至半丈許的長叔謀畫去。
  長叔謀那想得到寇仲悍勇如斯,更猜不到他肯離車下撲。
  不過他雖知寇仲這一刀絕不易擋,但自恃武功高強,卻是絲毫不懼,左盾上迎,右盾卻削往寇仲兩腿。
  驀地感覺有異,立時魂飛魄散。
  原來徐子陵竟由車前投往地上,任得馬車在上方經過,這刻變成了在寇仲下方,正由地上往自己平射而至。
  長叔謀也是了得,臨危不亂,右盾改平削為下封。
  徐子陵雙掌按在他右盾處,發出一下悶雷般的勁氣交擊聲。
  同一時間寇仲全力的一刀,狂劈在他的左盾上。
  一寒一熱兩股驚人氣勁,同時攻入長叔謀的體內去。
  「噹!」
  金盾四分五裂。
  長叔謀斷線風箏的往後拋飛,口中鮮血狂噴。
  他退了足有十丈距離,一點地面,沒入左旁疏林去。
  寇仲落到地上時,徐子陵剛從地上彈起來,交換了個勝利的笑容,才醒起騾車上尚載著的美人兒,正給騾子拖著拚命奔馳,慌忙狂追而去。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1:10

第九卷

第一章 陰癸艷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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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騾車穿林過溪,落荒而去,愈走愈快。
  寇仲和徐子陵卻是愈追愈驚。
  這是絕無可能的事。
  即使拉車的是上等良駒,又有一流御手操縱,由於這並非平坦大道,顛簸難行,他們也應該追上多時。
  偏是兩頭騾子像懂認路般,盡朝林木山石空隙處左穿右插,快逾奔馬,完全超出了它們本身速度的限制。
  兩人心知不妥,覷準一個機會躍上樹頂,居高臨下瞧去,立時遍體生寒。
  只見一個滿頭銀絲白髮,身穿金色寬袍的女子,安坐御座上。
  她以一個奇異而不自然的姿態上身前俯,雙手探出,掌貼騾股。
  而兩頭騾子眼耳口鼻全滲出鮮血,拚命狂奔。
  絕世美人婠婠則仍橫躺車內,安詳得不受任何外事的影響。
  這種催發動物潛力的霸道功夫,兩人不但聞所未聞,連想都沒有想過。
  不過兩頭騾子顯然撐不了多久,這殘忍之極的事快要結束。
  兩人交換了個眼色,心中都燃起不恥對方所為和義憤的火焰。
  這時狂奔的騾子硬生生撞斷了十多顆擋路的小樹,衝上一道斜坡,速度明顯減緩了。
  徐子陵見機不可失,叫道:「我助你!」故意墮後了少許。
  寇仲和他合作多年,還不知機,提氣躍起。
  徐子陵雙掌似若無力的按在他背上。
  寇仲應掌騰空,比平常快上近倍的速度,像彩虹的弧度般凌空向騾車投去。
  眼看要追上騾車,那銀髮女子背後像長了眼睛似的左手金袖一揚,十多點黑芒朝寇仲灑去。
  寇仲不慌不忙。
  井中月離背而出,畫了個大圈,十二根牛毛針應刀墮下。
  不過他始終也受到影響,慢了下來,騾車奔至坡頂,往下狂衝。
  徐子陵加速趕至,再推了寇仲一把。
  寇仲借勢人刀合一,沖天而起,後發先至,越過坡頂,飛臨銀髮女上空,一刀劈下。
  銀髮女螓首猛搖,銀髮揚起,竟化成一束鞭子般抽打在寇仲的井中月上,時間角度,拿捏得無懈可擊。
  寇仲那想得到她有此怪著。
  發刀相觸,兩人同時劇震。
  寇仲給她似若綿綿無盡般的柔內勁震得往後拋飛時,銀髮女亦給他的勁氣衝撞得嬌軀前俯。
  兩騾慘嘶一聲,同時倒地身亡。
  車子收勢不住,連著向下滾滑的騾屍,往下衝去,情勢混亂至極點。
  寇仲知她已把自己攻入她體內的氣勁,轉嫁到兩頭可憐的騾兒身上,心中大恨,不過此事已無可挽回,眼看車子即將因撞上騾屍而翻側,忙提氣一個觔斗,左手抽出腰間長鞭,往車上的婠婠捲去。
  豈知婠婠因車子斜傾,朝前滾去,加上車勢甚速,鞭梢差少許才及得上婠婠,功敗垂成。
  此時騾車一邊輪子離地,快要掀翻往另一邊。
  銀髮女像一朵金雲般騰升起來,旋身揮袖,當婠婠被她金袖捲起時,秀髮散垂下來,美賽天仙,輕飄如落葉。
  寇仲與銀髮女打了個照面,立時心生寒意。
  此女輪廓頗美,可是臉色卻蒼白得沒有半絲人氣,雙目閃動著詭異陰狠的厲芒,活像從地府溜出來向人索命的艷鬼。
  騾車翻側,被下滾的騾屍拖得不住與坡土磨擦,發出雜亂的碰撞聲。
  銀髮女抱起婠婠,一個空翻,落往坡腳的青草地上。
  不遠處有道小河流過,對岸是青翠碧的樹林,在月色下更是幽深寧美。
  寇仲和徐子陵先後趕至,與她成對峙之局。
  銀髮女木無表情的道:「果然有點斤兩,難怪連任少名都要栽在你們手上。」她的聲音沙啞低沉,聽得人很不舒服。
  寇仲哈哈笑道:「陰癸派妖女,給我報上名來。」
  銀髮女臉容不改地道:「我何時告訴你我是陰癸派的人?」
  寇仲一振手上井中月,喝道:「你的內功路數和艷尼同出一轍,還想騙我們嗎?」
  銀髮女仍是沒有半點表情的冷冷道:「算你有點眼力,我乃教主座下四魅之一的『銀髮魔女』旦梅,以此女麗質天生,身具異稟,最適合入我派之門。你兩人知機的話,就立即有那麼遠滾那麼遠,否則我會教你們後悔莫及。」
  寇仲微笑道:「我倒不信你有教我們後悔莫及的本領,何不放下此女,讓我看看你有什麼真材實學。」
  旦梅雙目厲芒閃動,低喝道:「滾!否則我先殺此女。」
  一直袖手旁觀的徐子陵哂道:「真是好笑!你剛剛說完要代貴教主招納婠婠,現在卻又說要殺死婠婠;可見你滿口胡言。少說廢話,仲少,先給點厲害讓她見識見識。」
  寇仲大喝道:「好!」
  喝音才落,寇仲一挺脊骨,神態倏地變得威猛無儔,揚刀跨步。
  他一對虎目炯若寒星,射出森冷無比的厲芒,氣勢堅凝強大,最奇怪是他似乎一點都不怕旦梅會拿婠婠來作擋箭牌。
  連在旁的徐子陵亦感到他井中月帶起的森嚴肅殺刀氣,跟他正面對峙的旦梅所感受到的情況,更可想而知。
  旦梅蒼白的容顏首次露出驚愕神色,厲叱道:「你是否不管此女性命了!」
  寇仲暴喝道:「正是如此。」
  井中月迅疾出擊,化作長虹,取的竟是旦梅橫抱手上的婠婠。
  徐子陵像早知如此般,雙手橫抱胸前,神態悠閒,一副待看好戲的樣子。
  旦梅終於臉色微變,往後飄飛。
  寇仲卻不肯放過她,如影附形,流星趕月般追過去,井中月當頭劈下,動作快逾電閃,同時刀風如山,凌厲無比。
  旦梅氣得雙目凶光畢露,騰身而起,金色繡裙底下一對纖足車輪般連環疾踢,擋架著寇仲有如暴兩狂濤的刀勢。
  勁氣交擊之聲不絕如縷。
  寇仲見她腳法如此厲害,殺得性起,一個觔斗早到了旦梅頭上,井中月化作漫天寒芒,朝她蓋頭罩下。
  這著最厲害處就是令旦梅難以用腳去封架他的刀。
  旦梅冷哼一聲,竟將手上的絕色美女婠婠往上拋起,迎向寇仲的刀鋒,她同時急墮地上,橫旋開去。
  其實寇仲看似刀刀狠辣,事實上卻是招招留有餘地,見計得逞,連忙收刀,左掌拂在婠婠身上,自己則往後翻開。
  徐子陵終於出手了。
  他快逾電光石火般掠往旦梅,全力出擊,一點都不留情。
  剎那間兩人交換了十多招拳腳。
  旦梅不但失了銳氣,早先已被寇仲劈得血氣翻騰,此時那抵得住兩人的車輪戰術,給徐子陵覷隙一掌切在她左肩處,登時口噴鮮血,蹌踉橫跌。
  她也是了得,借勢一聲厲叱,落荒逃走,越過小河,沒入對岸林木深處。
  婠婠似給一對無形的手掌托著,緩緩降在柔軟的草地上,絲毫無損。
  寇仲來到徐子陵旁,兩人的目光同時落到這美得像不食人間煙火仙子般的女子身上。
  寇仲伸手搭在徐子陵肩頭,低聲道:「多少成機會?」
  換了任何人都絕聽不懂寇仲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但徐子陵當然不會有問題,淡淡道:「至少八成,無論是長叔謀又或旦梅,都是想把我們引開;好讓這陰癸派有史以來最厲害的嫡傳弟子對我們進行某一項陰謀,而想來這陰謀必須有身體接觸才行。」
  寇仲色變揉手,道:「我的手不會有事吧!」
  徐子陵知他又在裝神弄鬼,失笑道:「去你的娘。若這樣碰碰都有事,連寧道奇、畢玄和傅采林,再加慈航靜齋齋主都不是她的對手了。唉!可惜還有兩成不敢肯定,否則仲少現在就可拿刀砍去,看看能否把她砍活過來。」
  寇仲歎道:「我確下不了手。若她真是那位陰癸大姐,想不敬佩她亦不行。你看她那動人樣兒,橫看看都不像個害人精,但事實上任何遇上她的男人,也多多少少會給她害苦了。」
  徐子陵苦笑道:「我們正活脫脫是其中兩個受害者。」
  寇仲湊到他耳旁以低無可低的聲音道:「不若把她送回給方澤滔這傢伙,然後我們再向方澤滔說珍重再見吧!那豈不是可脫離苦海?」
  婠婠的秀髮像瀑布般往四方傾瀉,襯著她在月照下美艷無倫的玉臉朱唇,即管苦修多年的高僧亦要為她動凡心。
  徐子陵哂道:「虧你還和他稱兄道弟,假若她確是貨真價實的陰癸妖女,不害得方澤滔城破人亡才怪。剛才若非我們引開長叔謀,方澤滔怕已給宰了。」
  寇仲吁出一口涼氣道:「你不是提議要我們帶著這燙手山芋上路,待弄清楚她是龍是蛇,才決定應否交回給癡情的方莊主嗎?」
  徐子陵雙目寒光爍閃,深注平躺地上的美女婠婠在羅衣緊裡下顯現出來那無可比擬的優美線條,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道:「這是一場別開生面的鬥爭,只要我們迫得她亮出身份,我們就勝了頭仗。」
  旋又哈哈一笑道:「來吧!讓我們弄張板床來把這美人兒運載,看她還可睡得多久?」
         ※        ※         ※
  兩人從破爛的騾車拆下一塊長八尺寬三尺的木板,全神戒備的把婠婠放在木板上,並不縛緊,就那樣一前一後抬板載美疾行。
  道路雖崎嶇不平,他們亦不時竄高伏低,但在他們巧妙的配合下,木板始終保持平衡,使兩人大覺有趣,絲毫不以為苦。本來他們在方澤滔說出婠婠的來歷後,對這長睡美女的疑心已大大減低,但長叔謀和旦梅先後出現,立時令他們感到對方是欲蓋彌彰。加上對徐子陵無端端著了道兒一事終是難以釋疑,所以才再生疑。
  寇仲和徐子陵兩人不但才智高絕,又精通巿井江湖的騙人伎倆,再加上比常人豐富的想像力,故而才有這種別人夢想難及的想法。
  這時兩人反怕會遇上方澤滔等人,朝反方向一陣急馳,走了十多里後,始放緩下來。
  此時已是殘星欲斂,月兒暗淡,天將破曉。他們來到一座小丘之頂,極目四方,見西北方有一座小村落,可是草樹滋蔓,應是早給人荒棄了,村後橫著一列丘陵。
  寇仲瞥了一眼板上的絕世佳人,歎了一口氣道:「村內的居民定是逃到竟陵避難去了。村後似乎有路穿越山林,或許是到竟陵的快捷方式。」
  徐子陵抬頭觀天,見到東北方烏雲密聚,點頭道:「看來又會有一場大雨,我們沒有問題,但這位婠婠小姐卻不知會否有問題,先避過這場大雨,然後再想想該怎辦才好。」
  寇仲苦笑道:「怎麼想都想不到辦法的了。她最厲害處就是莫測高深,只是防她突然出手傷人,我們便既費神又吃力。休息一會亦是好主意。」
  兩人打定主意,抬著婠婠朝小荒村奔去。
  寇仲見四週一片荒蕪,想起那條遇上翟讓和李密的廢村,向前面背著他反手執著板邊的徐子陵道:「還記得那座李密以詭計暗算翟讓的村莊嗎?當時我們明明見有人在村內放火,但抵達後卻鬼影都見不著半個,後來那人亦再沒有出現,究竟那個是什麼人來呢?」
  徐子陵聳肩道:「鬼才曉得!你為什麼會忽然想起這件往事呢?我差點忘記了!」
  寇仲搖頭道:「我也不清楚。或者是因見這地方鬼氣森森,勾起我的回憶。唉!戰爭真害人不淺,可以想像以前這小村是多麼和平寧逸,人人安居樂業,雞鳴犬吠,現在卻落得這麼個殘破光景。」
  徐子陵陪他歎了口氣,一時說不出話來。腦海卻幻化出一幅世外桃源的美景。這時天邊本應露出曙光,但因烏雲蓋天,反比剛才更是暗沉。
  驀地電光一閃,驚雷緊隨,豆大的雨點打了下來,由疏漸密,瞬成傾盆大雨。他們剛穿過村口的牌樓,忙往最近的一家屋子掠去。
  屋宇殘破剝落,木門應手而開。
  此宅分前中後三進,以兩個天井相連,傢俬一應俱全,雖是簡樸,卻不殘破,只是四周塵封蛛網,一片荒涼景象。
  將美女婠婠連木板放在地上後,寇仲負責關門,徐子陵卻去把窗子打開少許,讓空氣注進屋來,驅趕留在屋內的腐敗悶氣。
  「啊!」
  兩人同時旋身。
  神秘美女婠婠仍是那長眠不起的樣兒,但俏臉已多了點血色,使她更顯嬌艷欲滴。
  寇仲見徐子陵朝她走去,撲過去扯著他低聲道:「不要碰她!」
  徐子陵皺眉道:「怎都該試試看吧!無論她是被人封閉了穴道,又或是自己弄鬼,終是武學上一個難題和挑戰。若我們能破解開來,定可學懂一些以前不知道的事。」
  寇仲倒吸一口涼氣道:「假若她千方百計,目的就是誘我們這麼做,我們豈非正中她下懷。」
  徐子陵把他拉往一旁,低聲道:「就當這是一場鬥爭吧!否則此事如何了結。」
  寇仲終於同意,道:「我有個好主意,只由你一個人接觸她的身體,我則把內氣注入你的體內,同時負起監察你和她情況之責。這樣有起事來時,亦不致全軍盡墨。」
  徐子陵道:「好吧!」
  兩人來到她旁,交換了個眼色。
  徐子陵將她扶了起來,只覺觸手處充盈著柔軟的彈性,不由地心中一蕩,嚇得他忙收攝心神,壓下綺念。
  接著盤膝坐在她背後,只以單掌抵著她背心,另一手托起她後仰的螓首。
  寇仲亦在他身後盤膝而坐,眼親鼻、鼻觀心,雙掌緊貼徐子陵的虎背。
  徐子陵把雜念完全排出腦海外後,輕輕道:「準備好了嗎?」
  寇仲沉聲道:「出手吧!」
  徐子陵凝神專志,一束陽和的真氣,緩緩注入她脊椎的督脈去。
  就在此時,蹄聲響起,由遠而近。
  婠婠竟在這要命時刻,嬌軀顫抖起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1:13

第二章 荒村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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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心中同時叫苦。
  原來當徐子陵把真氣送入婠婠體內時,便立即像失去了控制似的由督脈朝奇經八脈散射。
  徐子陵大吃一驚下,忙運功要把變成脫韁野馬般的奔散真氣收回,卻已遲了一步。
  真氣化成千百股勁漩,在婠婠的奇經八脈內來回激盪,便恍如內家高手練岔了真氣的情況。
  這種走火入魔乃練功者的大災難,輕則功力全失,重則癱瘓或暴斃。
  此情況兩人都全無準備,更不知該如何解救,一時慌了手腳。
  寇仲低叫道:「妖女厲害,老子可顧不得了!」
  徐子陵忙示意他切勿魯莽。
  電聲轟鳴,豪雨打在屋宇的瓦背、簷篷、紗窗、天井和街上,發出層次豐富的各種聲音,清寒之氣侵體而來。
  夾雜在這雨聲的大合奏裡,是密集的馬蹄聲。
  十多騎進入村內。
  徐子陵那有餘暇去理會婠婠以外的事,把寇仲送過來的陰柔先天真氣,與自己的陽剛真氣不住結聚,輕輕道:「這些真氣的最大問題,就是孤陽不長,同性相拒,故互相激盪,弄至全身脈氣散亂,所以只要我們能令真氣重歸於一,就可解決問題。」
  接著湊到婠婠晶瑩如玉的小耳後道:「這是否正中你下懷呢?現在我已有九成把握肯定你是陰癸派那位大姐了,小弟真的甘拜下風。」
  一道閃電,裂破了村子上方偏西的空際,接著天地煞白,驚雷震耳。
  那十多個騎士勒馬停下,卻沒下馬,似乎在等待著某些人。
  寇仲好像全不知外面來了一批人,俯前道:「要不要博他娘的一鋪,我賭她是『陰後』祝玉妍的徒弟,甚或就是她本人。」
  徐子陵苦笑道:「你有多少成把握?」
  寇仲歎道:「只有八成,比你還少一成,以陰癸派那種邪人,怎肯把自己陷於如此絕地?不過若她另有邪法,根本不怕走火入魔,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唉!讓我動手罷,總須有人去做的。」
  徐子陵堅決地搖頭道:「我們沒權拿別人的性命去作賭博,事實上這是一場公平的決戰,她是以真功夫來算計我們。」
  寇仲皺眉道:「但假若她真是來自陰癸派的妖女,我們這樣替她療傷,豈非什麼來龍去脈都給她看破,我的獨門氣功還有何秘密可言?倘她因此而功力大進,擊敗了師妃暄,我們更罪孽深重了。」
  又有蹄聲在另一端的村口響起,竟是孤人單騎,緩緩冒雨往早先那十餘騎馳去。
  刀劍出鞘之聲,連串響起。
  來人顯非那十多騎的朋友。
  徐子陵毫不在意外面正發生的事,不斷將寇仲輸來的真氣集中在丹田氣海之內,知而不守地任它自然而然變成一個真氣的渦漩,免其落於後天,露出一絲充滿信心的微笑道:「就算她的而且確是那妖女,卑鄙地利用我們的俠義之心,我們也要以正道和她周旋到底。」
  接著低喝道:「準備好了嗎?」
  寇仲還以為徐子陵說的是為婠婠療治經脈內作惡的游氣,瞧了瞧抖個不停的婠婠,無奈道:「準備好呢!」
  當徐子陵出乎意外地把氣漩由丹田升起,逆上督脈,反注入寇仲右掌心時,外面有人大喝道:「多情公子你果然有膽有識,明知送死也敢前來赴約,我們清江派佩服佩服。」
  徐子陵和寇仲這時才知來者竟是近來聲名鵲起的『多情公子』侯希白,但此刻正值行功運勁的緊要關頭,一個不小心,動輒有走火入魔的大禍,都不敢分神去理會。
  寇仲任由氣漩注入右手心的陰腧脈,再轉上中指的陽腧脈,沿右肘走絳宮,過重樓,經衝脈至丹田,然後走右腿外的陽蹺脈,過腳趾到足心湧泉穴定住。
  只覺全身暖和融融,說不出的舒服。
  此時他已掌握到徐子陵的用心和策略。
  原來天下物事雖千門萬類,各有其獨特的物理性情,但總有其萬變不離其宗的法則。
  在內家氣功上,更有強者凌弱,異性相吸的現象。
  徐子陵玩的把戲,就是先任由兩人傾向一陽一陰兩種特性的真氣天然結合,變成一個自動渦漩的整體,更由於兩人真氣同源而異,結合後本身自具自足,會把任何有異於他們的真氣排斥,又能把同類的真氣吸納。
  所以只要再把氣漩送入婠婠的氣脈去,立即可將散游亂竄的真氣似海棉吸水般吸收回來,亦因利乘便貫通婠婠的經脈。
  假若婠婠確是妖女,甚或是祝玉妍本人,也會因內功路子不同,不但難以把此氣漩收歸己有,連尋源探察亦有所不能。
  徐子陵之所以要把氣漩先回輸寇仲體內,一方面是要加強氣漩的力量,更重要是忽然想到此舉對兩人將大有裨益,使氣脈周流,全身經絡貫通,和氣上朝。
  且陰陽互補,可臻至道家「水中火發、雪裡花開」,所謂「天宮月窟閒來往,三十六宮都是春」的至境。
  一般內家高手,雖無不講求經脈通氣,但高明者都是陰陽並行,從沒有以渦漩的形式行氣。
  惟有來自長生訣,又是兩人分練,才會出現如此現象。可是若非由於替此女療傷而引起真氣流失的特殊情況,兩人必失此機緣。
  以物性而論,渦漩自是比衝奔的力量更凝聚和強大。
  寇仲明白了徐子陵的用意後,立即把握這千載一時的良機,讓氣漩周遊全身,任得氣漩把滿盈經脈內的真氣吸納,不斷壯大。
  外面靜了下來,顯是侯希白勒馬停下。
  雷雨不絕,電光暴閃中,間中傳來健馬嘶叫之音。
  而每當電光照亮了昏黑的室內時,婠婠如雲的秀髮都像會發光般,說不出的詭異神秘。
  氣漩由右腿內的陰蹺脈回歸絳宮,再下左腳心湧泉穴時,一把清越朗耳的男聲在外淡淡道:「廢話少說,陳步雲何在。」
  一人應道:「本少爺在此,侯希白你殺我兩位結拜兄弟,今天就要你血債血償。」
  侯希白仰天一陣大笑,縱使雷雨交鳴,亦不能掩蓋分毫。
  笑聲倏止。
  侯希白從容道:「你的血債要人還,但人家女兒的清白和尊嚴又有誰來還給她們,殺你那兩個淫賊兄弟,只是替天行道,現在該輪到你了,誰敢阻我,誰就要死。」
  蹄聲轟鳴,顯示雙方正衝向對方。
  此時氣漩經過了頭頂天靈穴,由上顎的天池穴過十二重樓,下任脈,上督脈,再走左陽腧脈到左掌心,重新進入徐子陵體內去。
  徐子陵感到寇仲經脈內虛虛蕩蕩的,情況就與婠婠被輸入真氣時的情況相似,心中一動,隱隱捕捉到假如婠婠真是妖女所採用的秘法,不過此刻那還有再作深思的閒情,只依法照辦,把增強了不知多少倍的氣漩先送往天靈穴,再輸下至湧泉穴,剛與寇仲行氣的次序相反。
  此實千古難遇的情況。
  首先要找兩個內氣同源又相異的人已是難比登天。況且即使有這麼兩個人,由於各種複雜的因素,例如對功法的成見、信任的問題,亦絕不會拋開一切的以這充滿創意的方法合研出如此古怪的奇功。
  兩人以前雖屢曾以內氣同源的特性,互為增益或療傷,卻從未試過如此徹底,且全部真氣化成一個先天氣漩,自身卻不留半點真氣,教對方縱是心懷叵測,亦全無辦法由他們行氣的脈絡,推測出他們來自長生訣的法門。
  外面兵刀交擊之聲不絕於耳,慘叫痛哼亦不絕於耳。
  受創的當然不會是侯希白,否則早該鳴金收兵了。
  婠婠體內流竄的真氣愈加肆虐,隨時有經斷脈散的生命之厄。
  微不可聞足尖點在瓦面的聲音在頭上響起。
  兩人嚇了一跳,差些同時走火入魔。
  徐子陵強壓下心神的震盪,因為此時若有人溜進屋來,要取他們的小命,可是易如反掌的一回事。
  氣漩透掌心而出,逆上婠婠督脈。
  兩人同時口鼻呼吸斷絕,內氣斂息,只餘下靈台的一點清明,默默遙控婠婠體內氣漩的行走。
  果然不出所料,氣漩經行處,流竄作惡的真氣統統被吸納,使一切重歸正軌。屋外激鬥忽然靜了下來。
  侯希白的聲音響起道:「誰方高人駕臨,何不現身一見。」
  一陣嬌笑來自三人置身處的瓦面上,接著是銀鈴般動人的女聲道:「侯希白果是不凡,枉清江派自命江南大派,竟無人擋得住侯兄一扇之威,可笑之極。」
  侯希白笑道:「只聽姑娘的聲質,便知是天生麗質的美人兒,卻未知姑娘不惜千里追蹤在下,所為何事?」
  徐子陵和寇仲剛把氣漩行遍婠婠全身經脈,這絕世美人亦安靜下來。
  假若他們立即收回氣漩,婠婠就會重回先前的狀況。
  但二人均是膽大包天之輩,怎肯就此罷休,把氣漩往婠婠體內最關緊要的生死竅送去。
  當日傅君婥曾詳細向他們解釋練習九玄大法的訣要。
  故而他們修練長生訣時,自然而然地就把九玄大法和長生訣的功法結合起來,將本來純是修身養命的秘法與武功合而為一。
  據傅君婥所傳,脈穴雖是一體,但作用卻有不同。
  脈乃穴與穴間往來的路途,穴位則等若站頭宿所。
  每逢經脈交匯處的穴位更被稱為關口,蓋在其貫通經脈的重要性。
  若關口閉塞,便如道路封閉,人也會百病叢生。
  凡人皆有因血氣而來的正常脈氣,但真氣卻須苦修才會發生。
  修真者若不能練至「氣發」,怎麼修行都只是白練。
  氣發則成竅。
  所以內家高手只要探查對方脈穴,便知對方火候深淺。是凡穴還是氣竅,絕瞞不過識貨的人。
  前此婠婠體內虛虛飄飄,不要說氣發而成的關竅,連普通人的脈氣亦欠奉,所以才令他們無從入手,莫測高深。
  而眾竅之中,又以生死竅最關重要。
  假若婠婠要找地方把真氣聚集收藏,就惟只這個玄微的處所。
  在人體上,兩眼中心為祖竅,內通腦胞,是人的真性,此處若受傷,重則身亡,輕者亦會腦力受損。但仍非是真氣可藏聚的地方。故妄施者會惹來頭痛之患。祖竅乃任督二脈最重要的關口,只要凝神入祖竅,任督二脈便會周遊不息。
  但真正能凝聚真氣處,卻是小腹的丹田處。
  它便像全身真氣的供應站。
  普通人的脈氣,是通過吃下的食物,被胃壁吸收而成的養分而來。
  但修練者卻把生殖能力的精氣化煉而成真氣,變成能量,所謂練精化氣,練氣化神是也。
  至於先後天最大分別,則在於先天能吸取天地的能量,而後天則止於本身的精氣,高下之別,自不可以道里計。
  丹田為氣海,細分為四重天。
  最上一重為黃庭,接著是金爐、穴和最下層直通精囊或子宮的關元。
  而生死竅指的就是穴,氣動其中則成生死竅,否則只是一般的穴。
  若祖竅是天,生死竅就是地,上管性、下管命。性命必須雙修,若舵和槳的關係,欠一不可。
  所謂天下地上安祖竅、日西月東聚穴,說的就是它們唇齒相依的情況。
  徐子陵和寇仲此著最厲害處,就是把聚兩人全身功力的氣漩,注入婠婠的穴裡。
  假設婠婠只弄虛作假,收起來的真氣以詭秘莫測的方法藏在穴深處,那麼闖入的氣漩,必會激得她的真氣起而相抗,那時她便露出狐狸尾巴。
  若她真是清清白白,那氣漩只會引發她的脈氣,便她回復知覺。
  在機緣巧合下,兩人終於找到最佳試探她虛實的方法。
  正如徐子陵所言,這是場別開生面的鬥爭。
  他們正處於最緊張的關頭,外面的侯希白卻是悠然自若,半點不覺雷雨之苦地續道:「姑娘輕功之高,是在下平生僅見,所以在下每趟想見姑娘,都落得緣慳一臉,可是今晚在這荒村曠野之地,環境特殊,在下若要得睹姑娘芳容,恐非全無機會。」
  氣漩此時進入婠婠丹田,抵達第一重的黃庭,尚未有任何異樣的情況。
  寇仲和徐子陵雖不宜分神,但仍不由心下奇怪。
  假若這女子的輕功如侯希白所說般高明,他們為何竟察覺到她足點瓦背的微響呢?
  女子響應道:「堂堂男子漢大丈夫,不要逼人家好嗎?我剛才故意弄出聲響,就是要讓你知道人家來了。現正思量該否現身與你相見,你卻來咄咄逼人家。」
  寇仲兩人心中大懍,不由得對侯希白刮目相看。
  剛才那下足音,屋內的他們亦只是僅可聽聞。
  而侯希白那時還正在與敵人生死血戰,兼又雷雨交加,距離比他們遠上幾倍,仍漏不過他的耳朵,只這點已可推知侯希白比他們高明了。
  氣漩緩緩下降,進入第二重的金爐。
  侯希白淡然道:「姑娘若有見在下之心,在下已是非常歡喜,可否先賜告芳名,那稱呼起來可以親熱一點。」
  此人說話高雅、語調溫柔、態度灑逸,難怪他能使天下美女傾心。
  那女子顯是給他哄得芳心竊喜,欣然道:「我只說一次。你勿要粗心大意忘掉了。」
  侯希白以無比真誠感人的語調道:「侯希白正在洗耳恭聽,日後更不敢忘記,姑娘請放心。」
  寇仲聽得心中一陣感慨。
  他是自問說話欠了侯希白這種令人深信不疑的味道。難怪連師妃暄都看得起他,還讓他伴遊三峽。
  徐子陵想的卻是:假設此人生性如此,誰都沒有話說,否則他就是大奸大惡的人了。
  女子似乎給打動了芳心,道:「我叫獨孤鳳,咦!你的表情為何這麼古怪,定是知道我的來歷。」
  侯希白歎道:「獨孤小姐才真是名不虛傳;只從我的眼神變化便窺知我內心的感受,不愧是身兼兩家絕學的傳人。」
  獨孤鳳語調忽然變得無比的冷靜,就像換了個人似的,緩緩道:「此事相當奇怪,不知道關於我的事,侯兄是從何方得到內情?」
  侯希白歉然道:「這個請恕在下不便透露。侯某還知道獨孤小姐不但早超越了『獨孤雙傑』獨孤盛和獨孤霸兩位前輩,連令叔獨孤傷亦要甘拜下風,功力直迫尤楚紅,難怪在下想擺脫小姐的追蹤亦難以辦到。」
  接著語氣轉冷道:「起始時侯某尚以為小姐是慕在下多情之名而來的刁蠻女子,現在當然知道這想法大錯特錯。請問獨孤小姐究竟有何貴幹,竟這樣垂注我侯希白。」
  獨孤鳳道:「這個恕我不能說出來,好了!我要走哩!」
  此時氣漩終於從金爐注入關鍵處的生死穴,倏地變生不測。
  氣漩竟停也不停的往她丹田氣海最下重的關元滑瀉進去,且有散洩出體外之勢。
  兩人立時魂飛魄散。
  假若此事真的發生,他們等若自動把辛苦多年練來的功力盡行散掉,再要回復舊況,都不知要多少時間才成。
  他們再聽不到外面兩人的說話,運聚精神,以意念力誓要把氣漩收回來。
  氣漩應念回衝,化成一束急漩的氣柱,逆上婠婠督脈,利箭般刺入徐子陵掌心的陰腧脈去。
  剎那間,氣柱驀長,延伸至兩人全身經脈去。
  徐子陵和寇仲腦際轟然劇震,同時往後拋飛,撞至牆上始滑跌落地,倒作一團,眼耳口鼻全滲出鮮血,呼吸斷絕。
  沉睡不醒的婠婠卻沒有因失去徐子陵的支撐而倒下。
  她像幽靈般緩緩飄然而起,俏立屋心。
  眼簾慢慢張開,露出一對絕對配得上她絕世容顏、烏黑閃亮、可勾起最美麗的夢想的眸子。
  婠婠徐徐別轉嬌軀,凝視著倒地不起的徐子陵和寇仲,輕歎一聲。
  當她似要往兩人移去時,大門洞開,有人帶著一門風雨闖入屋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1:16

第三章 因禍得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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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希白身型高挺筆直勻稱,相貌英俊,頭頂竹笠,卻是儒生打扮,更顯得他文采風流,智勇兼備。這時他手搖折扇,說不盡的倜儻不群,瀟灑自如。
  最吸引人的不但是他那對銳目射出來可教女性融化的溫柔神色,還有蓄在唇上濃黑而文雅的小鬍子,似乎永遠令他充滿男性魅力的臉容掛著一絲驕傲的笑意。
  他好像很易被親近,但又若永遠與其它人保持著一段不可逾越的距離。
  所有這些融合起來,形成了他卓爾超凡的動人氣質。
  剛才獨孤鳳說走便走,他本欲追去瞧瞧她長得是何模樣,忽聞異響,才知屋內有人,故進來一看。
  這時他眼中射出震驚的神色,一瞬不瞬盯著婠婠可比得上師妃暄那優美至無懈可擊的動人背影,像一點都不知道寇仲和徐子陵兩人的存在。
  婠婠停止了移近兩人的企圖,幽幽輕歎道:「我非是沒有惜才之心,只因你兩人太過厲害,我又答應了人須親手取你兩人之命,才被迫下手。你們若含恨九泉,便即管恨我吧!」
  後面的侯希白輕顫道:「只聽姑娘仙樂般的聲音,啊……」
  婠婠以一個曼妙隨意的仙姿美態,婀娜轉身,與侯希白正面相對。
  侯希白全身劇震,竟說不出話來,雙目射出難以置信的激動神色。
  現時如有旁觀者,必可從他的眼睛讀出「天下間竟有如斯極品」這句話來。
  婠婠幽幽地瞥了他一眼,移往大門。
  侯希白立時生出不敢冒瀆之心,退往一旁讓開出路。
  婠婠到了侯希白身前,停下望往風雨交加的門外,低聲道:「給我葬了他們,好嗎?」
  侯希白此時正呆瞪著她集天地靈秀的側面輪廓,嗅著她秀髮身體散發出來的天然芳香。由於婠婠只比他矮上寸許,幾乎是湊著她晶瑩賽美玉的小耳道:「姑娘!他們……」
  婠婠再一聲輕歎,打斷了他的說話,柔聲道:「不要粗心大意忘記了,我會記得你呢!」
  這正是剛才獨孤鳳向他說的話。
  侯希白正不知說什麼才好時,人影一閃,婠婠飄出門外,沒入風雨裡。
  侯希白大吃一驚,搶門而出,但已慢了一步。
  一道電光打在附近山頭,整個村莊都被驚雷轟得像搖晃了一下。
  婠婠早消失無蹤。
  侯希白頹然跪倒風雨之中,也不理雙腳沾滿雨水污泥,仰天迎著箭矢般射在他面上的雨水歎道:「妃暄啊!你可知世上竟能有在氣質外貌武功均足可與你匹敵的人嗎?你的敵手終於出現了。」
  又像記起什麼似的,匆匆折返屋內,一點都不理會擠躺牆邊的寇仲和徐子陵,取出丹青,就在扇子的中心處寫起畫來。
  此扇的另一面已繪有二十多名美女的全身肖像,惟獨這一面空白一片。若寇仲和徐子陵不是沒能力說話,定會問他為何沒有把師妃暄繪於其上。
  不片晌婠婠活現扇上,不但形神俱肖,連她那種虛無縹緲,似在非在的特質都給捕捉得一絲不漏,線條簡潔有力,利如刀刃。
  侯希白目不轉睛的把玩了好一會後,收起折扇,茫然步出門外。
  風雨令他記起了婠婠適才的叮嚀,倏地倒退,背脊「蓬」的一聲撞在門旁的屋牆上。
  他用的勁力霸道非常,牆壁坍塌。
  侯希白撞人屋內,連發四掌,擊中支撐屋子的四條主柱。
  柱子斷裂時,侯希白沖天而起,硬生生撞斷橫樑,帶著斷木碎瓦,到了風雨漫天的空際處。屋子轟然塌陷,把寇仲和徐子陵深埋在瓦石木碎之下。
  侯希白看也不看,長嘯遠遁。
  若他肯留心一點,必可發覺徐子陵和寇仲兩人的身體,一個熱得發燙,另一個冷若冰雪,而非兩具失去了生命的屍體。
  即使婠婠亦想不到有此變化。
         ※        ※         ※
  風雨延續了整天。
  到黃昏時,天色才回復明朗。
  明月在東山露出仙容。
  瓦礫之下,寇仲的大頭枕在徐子陵胸口處,背上壓著一條樑柱,還有無數碎石殘瓦,幸好樑柱撐著塌在兩人身上的一方土牆,使兩人頭面不致受損,尚餘有些許吸氣的空間。
  寇仲顫抖了一下,先吐出口中的沙泥,咕噥道:「妖女厲害,不過卻便宜了我們。」
  又伸了個懶腰,登時令上面的沙石滾滾灑下,低聲道:「他奶奶的娘,我整個人像脫胎換骨似的,以前體內的真氣,只是無數細絲般組成的一束氣勁,現在這些細絲都以螺漩的方式在脈穴間行走,不但速度激增,還似驟然間增加了數年功力般,過癮之極。」
  事實上兩人一直清醒,只是斷了口鼻呼吸罷了。
  當氣漩化成螺漩的長束刺入兩人經脈內時,他們真以為小命難保,尤其是那種經脈欲裂的感覺,更使他們受不了。
  不過他們卻沒有死去,皆因氣漩在他們間往返循環百多周天後,逐漸被他們收歸穴內。
  尤為奇怪的是每當螺漩氣束進入寇仲體內時,立變得奇寒無比,而來到徐子陵處時,則由極寒轉作極熱。
  如此一寒一熱,循環往復,連以前尚未貫通甚或覺察的經脈,都被硬衝開來,有若荒山野地被開墾為肥沃的田園。
  整個情況等如送舊氣迎新氣,不但婠婠始料不及,就算集天下所有禪道高人、武學大宗師,亦要對這在武林內從未發生過的事百思不得其解。
  徐子陵吁出一口氣道:「這些碎磚木屑壓下來時最舒服,就像幾十個人一起來和我們作推拿那麼寫意。」
  傾了頓苦笑道:「究竟我們算贏了那妖女還該算是輸了呢?」
  寇仲吸了一口從石碎隙處吹進來的晚風,沉吟道:「表面看當然是一敗塗地,至少妖女以為如此,不過她恁是狡猾,竟懂得欲擒先縱之策。先誆得我們以為氣漩會逸出體外,待我們慌忙回收氣漩時,便順水推舟地猛力催動氣漩,不費吹灰之力的反以我們的氣漩來對付我們。」
  徐子陵猶有餘悸道:「當時實在險至極點,若非侯希白那傻瓜闖進來,她只須略作檢查,便會知機地給我們每人補上一掌,那時我們就要到地府去陪娘呢!」
  寇仲露出傾聽的神色,低聲道:「不要動!好像又有人來了。」
  徐子陵留神細聽,駭然道:「我們的聽覺為何變得如此厲害,蹄聲至少在十里之外,我們已可覺察,以前我們最本事亦只能聽到五、六里外的聲息,還要風向有利才成呢。」
  寇仲咋舌道:「別忘了我們現在是給埋在瓦礫裡,嘿!不過聲音該是由地底傳來,我甚至有被拋震的感覺。」
  徐子陵低笑道:「你這人說話最愛誇張,咦!他們來得很急,十一、十二,唔!該共是十七騎,正朝我們這裡趕來。」
  寇仲怪笑道:「再扮多一會死屍好了,說不定會有更意外的收穫呢!」
  來騎進入村內,大部分人立即甩蹬下馬,四處插上火把,接著逐屋搜索,透出一派強橫霸道的味兒。
  藏在瓦礫下的徐子陵和寇仲只聽他們破門碎壁的四處硬闖,便知這批人非是一般江湖人物,而是可列入高手之林的高手。
  這種人平時想遇上一個都不容易,現在一下子來了十多個,還聲勢洶洶的遍搜全村,自是令兩人大感好奇。
  其中兩個沒有下馬,顯是他們地位最高,策騎緩緩來到兩人埋身處的瓦礫旁。這兩人一胖一瘦,各具異相。
  胖的那個體型肥大,但出奇地竟仍可予人紮實健美的矛盾感覺,年紀在三十許間,皮膚自晢異常。
  他生就一副大臉盤、鼓下巴、眼神銳利得似兩團鬼火,本有點猙獰可怖的霸氣,幸而抿成一條線的薄嘴唇不時掛著一絲笑意,大大沖淡了他雙目透出的殺氣。
  瘦子比他年輕了幾年,體型勻稱修長,長得頗為漂亮,神態自負,瞧了半晌後才開腔道:「這土屋顯是坍塌不久,故此原本向內的一面並沒有受風沙的侵蝕,傢俱仍相當完好,兼且後兩進依然屹立無恙,此屋倒塌得甚為耐人尋味。」
  他的聲音低沉好聽,肯定而有自信,使人覺得他很少遇上挫折的感覺。
  胖子壯漢哈哈笑道:「凌風兄言之成理,只看此村伏屍處處,便知不久前這裡發生了一些事,又看此屋塌下的方式,分明是有人蓄意震斷樑柱,推倒四壁而致。」
  瓦礫下的寇仲和徐子陵均為這兩人的觀察力而動容。
  那凌風微笑道:「金波兄素以智計聞名,果非虛傳。此事相當奇怪,何人如此費力,硬要把整幢房子弄塌,而此人功力之高,亦足可置身一流高手之林。」
  胖漢金波淡淡道:「只要往瓦礫發掘,必有所得,凌兄可有興趣?」
  此時一名矮瘦老頭來到兩人馬前,沉聲道:「村內共有屍骸十四具,大多是被人以內家手法點中要穴而死,只其中三人被人割破咽喉,但傷口卻不似是刀劍等利器所造成。」
  凌風道:「這些人究竟是何方神聖?陳老可有眉目?」
  寇仲和徐子陵生出奇怪的感覺,只聽這批人互相間的稱呼,可推知他們既不屬同一門派,更非上司下屬的關係,而憑他們一派共同進退的態度,究竟所為何事呢?
  姓陳的老者道:「他們的兵器均有相同的標記,若我陳廣記性不差,該是勢力日趨龐大的江南清江派的門人。」
  金波「啐」的一聲歎道:「這事愈來愈有趣呢!清江派掌門『無定風』向清流最愛包庇門人為非作歹,現在竟有人敢捋其虎鬚,我『胖煞』金波敢包保以後好戲連場,熱鬧好看。哈!」
  徐、寇聽他滿口幸災樂禍的口氣,不由得對他心生鄙視。
  凌風不解道:「這批人既非那兩個小子下的手,會是誰人所為呢?」
  瓦礫下的兩人聽得心中一動,隱隱猜到這批人是衝著他們而來的。
  此時另有人來報,表示村內無人。
  金浪歎道:「現在我們哪有空去管別人的閒事,自巴陵傳出那兩個小子北上去發掘『楊公寶庫』的消息後,訊息到處,無不惹起哄動,連四大寇都派出高手,沿途追截,我們更是怠慢不得。」
  陳廣道:「江湖上從未試過有人像他們般的好價錢。得到寶藏,固是非同少可,立可招兵買為,爭霸天下,至不濟亦能變成天下最富有的人,何況只須提著他們的人頭去見密公,已可光宗耀祖了。」
  寇仲和徐子陵同時色變。
  他們北上一事極端秘密,只是巴陵幫和巨鯤幫有限人知曉其事,可是現在卻是他們甫離巴陵,便有人漏出消息,看來還清楚指出他們北上的路線,否則這批人就不會尋到這裡來。
  凌風的聲音傳來道:「我們得立即起程趕路,遲了就會給人捷足先登了!」
  金波等再無暇理會瓦礫下有何物事,轉眼遠去。
         ※        ※         ※
  「蓬!」
  礫石彈上半天,兩人騰身而起,落到村間的空地處。
  寇仲拍掉身上的沙石塵土,皺眉道:「塵屑都鑽進了衣服內去,怪不舒服的,最好找條溪河洗個澡,才繼續上路。」
  徐子陵點頭道:「我們邊走邊找,目下最要緊的事就是到竟陵與玉成、志復他們會合,然後再想辦法應付這些情況。」
  寇仲一拍背上井中月,哈哈笑道:「想不到我們幹掉任少名而來的威望,仍不足以阻嚇貪婪的人、就讓我們索性放手大幹一場,令那些人知道『後悔』是什麼一回事。」
  徐子陵微微一笑,領頭去了。
  明月此時爬上中天,照得大地一片金黃。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1:24

第四章 飛馬牧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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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先後從小湖水面鑽出頭來,洗乾淨的衣服則掛在湖旁的小樹幹處。
  寇仲仰觀天上明月,歎道:「我們很久未試過在溪水中洗澡了!假設娘仍在旁看著我們,會是多麼美好的一回事呢?」
  徐子陵雙手緩緩撥水,眼中射出傷感的神色,沒有答話。
  寇仲赤裸裸的爬上湖邊一塊平滑的大石上,道:「會否是蕭銑暗中出賣我們呢?只有通過香玉山的情報網,消息才可以散播得這麼快。」
  徐子陵道:「這個可能性很大。換了是其它有心人,只會怕洩出消息,以至被他人捷足先登。」
  寇仲從大石站起來,擺出一個即將跳水的完美姿態,側頭思索道:「但這樣做對蕭銑有什麼好處?假設楊公寇藏落在別人手上,對他只會有百害而無一利。」
  徐子陵苦笑道:「像蕭銑這種老狐狸,實在很難猜出他打什麼鬼主意,說不定他是想我們知難而退,乖乖的回去投靠他,當然還要順手獻出『楊公寶庫』的秘圖哩!」
  寇仲動容道:「這猜測頗合情理。」
  聳身而起,投進水裡。
  徐子陵見他跳得快意,也學他般躍到石上,再故意重重一頭栽進湖水裡,濺起漫天水花。
  寇仲游到他旁笑道:「陵少的心情似乎很好呢?」
  徐子陵欣然道:「有什麼須不開心的?妖女的身份既被識破,我們又功力大進,有把握應付任何強敵,你說有什麼須擔心的。」
  寇仲心中一動道:「要不要試試我們現在厲害至何等程度?」
  徐子陵像回復了兒時愛鬧玩的心情,道:「仲少你有什麼好提議?」
  寇仲微笑道:「剛才那十七個傻瓜看來都有兩下子,若我們翻過山去追他們,說不定仍可把他們截著,順手搶兩匹馬兒也是好的。陵少你有沒有更好的意見?」徐子陵哈哈笑道:「怎敢有意見?現在我們先比賽穿衣服,後比腳力,如何?」
  寇仲一聲怪叫,嘻哈聲中,兩人全無高手風範的爭先恐後爬上嫩綠的湖岸去。
         ※        ※         ※
  天剛破曉。寇仲和徐子陵並排挨坐路旁,背靠一棵粗須數人合抱的老楊樹,神采飛揚的吃著山上採來的鮮果,說不盡的閒適寫意。
  蹄聲隱隱從路子另一端遠處傳來。
  寇仲吐出果核,得意地道:「送馬兒的傻瓜到了,定要問出他們是從哪裡聽到有關我們的消息。」
  徐子陵盤算道:「他們該是曾在路上歇息,否則沒有理由落後我們那麼長的一段時間。」
  寇仲哂道:「管他的娘,這種不知死活的傢伙,最好就拿來試刀。」
  徐子陵皺眉道:「你何時變得這麼殺氣騰騰的,沒必要最好不要殺人,這叫積陰德,明白嗎?」
  寇仲笑道:「徐爺教訓得好,小子怎敢不從。嘿!自出道以來,請問我可曾試過濫殺無辜?」
  徐子陵沒好氣道:「誰是無辜?還不是由你寇大爺隨自己的意思去決定嗎?」寇仲默然半晌,然後忽有所悟的道:「你這番話很有意思,說到底,人世間的所有紛爭,都可算是一種思想的鬥爭。」
  頓了頓續道:「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希望別人接受,鬥爭亦從而展開。像李小子便有李小子的想法,我寇仲也有自己的一套。誰人成功,另一方不管服或不服,都要接受對方的一套,否則便要被消滅。當然這是指大家目標相同而立場不同時,才會出現這種情況。否則就像你和我般,河水永不犯井水。」
  徐子陵笑道:「這是否廢話呢?簡簡單單的事弄得如此複雜。不若直截了當的說,皇位只有一個,也只有一個人能坐上去,這樣不是清楚明白嗎?」
  寇仲正容道:「其實我是想到另一個問題,就是若要爭天下,必須先有一套完美的思想,使別人有所適從,這包括了完整的計劃、理想,至乎日後權力分配和統治的方式,這就叫做旗幟鮮明。否則只像那四大寇般,上上下下都不知自己在幹什麼。」
  又用手肘撞了他一下怪笑道:「像李密以前公佈楊廣十大罪狀,便含有昭告天下,他李密若當上皇帝,絕不會再犯楊廣這些老毛病,於是立時令他聲譽提高,權勢大增,既不費力又不用花一兵半卒,多麼划算。」
  徐子陵動容道:「你這小子果然有些想頭。」
  此時蹄聲漸近。
  寇仲跳將起來,攔在路心,恭候快要從彎角轉入眼前直路的敵人。
  徐子陵則仍安然挨坐,吃著手上最後一個野桃。
  寇仲傾耳細聽,發覺來騎至少達三十之眾,可能對方與其它夥伴會合,故人數增加了一倍,唯一令他不解處,卻是蹄聲輕重不一。
  敵人雖實力大增,寇仲卻只覺更加有趣。
  體內真氣像流星趕月般以螺旋的方式往來於天靈、湧泉諸穴,使他渾身充盈著爆炸性又冰寒無比的勁力,腦筋更變得至靜至冷,不含任何半絲擾人的情緒。
  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就像一潭清澄的井水,只客觀地反映著這世界。
  這種感覺維持了數息的光景,他便「驚醒」過來,回復了以前的心境。
  那就像由天上回到地下,給打回原形。
  寇仲正要向徐子陵報訊時,敵方最先頭的兩騎由彎路轉入直路來。
  而當寇仲晉入那奇異的境界時,徐子陵亦立時生出感應。
  在那數息的時間內,寇仲明明卓立路心,但徐子陵卻有種寇仲已化為無形的玄怪感受。
  他再察覺不到寇仲身體傳來的寒氣,至乎他的存在。
  接著一切便回復原狀,寇仲往他瞧來,張口結舌,一臉錯愕。
  來騎不住湧入直路。
  策騎的大漢一式灰色勁裝,襟頭繡著一匹背生雙翼的飛馬,共有十二人,其它十多匹都是無鞍的野馬,給繩子串連起來。
  徐子陵見寇仲仍呆頭鳥般站在路心,叫道:「認錯人了!還不回來!」
  這時趕著野馬而來的隊伍離寇仲只有兩丈許的距離,帶頭騎士是個中年壯漢,眇了一眼,臉容古拙,獨目仍是閃閃有神,見有人攔在路心,一聲叱喝,示意隨後的人勒馬減速。
  寇仲才如夢初醒的向那人打躬作揖,表示歉意。狼狽的回到徐子陵身旁,還擺手示意對方繼續行程。
  中年壯漢已猛勒馬頭,健馬人立而超,首先停下。
  其它人見狀紛紛勒馬,整隊人馬剛好停在兩人前方丈許路上處。
  十二個人二十三隻眼睛,像二十三支箭般落在兩人身上,連噴著白氣的馬兒,都朝他們投以警惕的眼神。
  寇仲自知理虧,陪笑道:「是我們認錯了人,請各位多多包涵。」
  獨目大漢旁的矮瘦老頭從掛在馬腹的行囊拔出一枝煙管,陰側側笑道:「好小子,看你兩個軒昂高俊,各具奇相,卻是好的不去學,竟學人當起攔路剪徑的小毛賊。現在見我們不好惹,又立即縮退,你們是否還有羞恥之心呢?」
  除了那獨目大漢外,其它漢子均哄然大笑,極盡嘲譏的能事。
  寇仲這人確是奇怪,雖遭對力出言侮辱,但知道只是一場誤會,竟毫不動氣,微笑道:「這位老人家誤會了,我兩兄弟最不屑就是剪路強盜的行徑,剛才的確只是誤會罷了。」
  另一名漢子嘲弄道:「你們不愛當強盜,只是資格的問題。只看你背上那把快生誘的刀,便知你們是小毛賊了……哈……」
  眾人再次大笑。
  其中數人更拔出兵器,準備動手。
  更有人向仍挨坐地上的徐子陵喝道:「那小子,還不跪起來求饒?」
  徐子陵緩緩起立,拍掉身上的灰塵,看也不看對方,逕向寇仲道:「走吧!」矮老頭一邊給煙管裝上煙絲,一邊冷笑道:「走得那麼容易嗎?在江北一帶,誰敢攔我們飛馬牧場的路。」
  其它人一聲叱喝,散了開來,團團把他們圍著,當得上「行動如風」這形容。寇仲向徐子陵苦惱地道:「這回可沒法子呢!」
  有人陰陽怪氣的接口道:「你說得正是!就讓我們兩個小毛賊下跪求饒吧!說不定飛馬牧場的大爺會格外開恩呢?」
  他仿真徐子陵的口音作回答,非常抵死,登時引來另一陣哄笑嘲弄。
  徐子陵漫不經意的朝此人瞧去,原來是隊中最年經的小伙子,年紀在十七、八歲間,曬得黑黑的,一口牙齒卻是雪白整齊,使他不算好看的尊容順眼多了。此時他把下巴翹起往前伸出,瞇著眼睛擺著一面嘲弄的表情。
  忽然有人大喝道:「不要妄動!」
  包括寇仲和徐子陵在內,眾人均感愕然。
  發話的正是那獨目大漢,這時他凝神打量寇仲和徐子陵,沉聲向正劃火燃著煙絲吞雲吐霧的瘦老頭道:「許公見過在重圍之中,神態仍能這麼從容不迫、言談自若的小毛賊嗎?」
  姓許老頭露出錯愕神色,再用神審視兩人,眼中射出思索的神情。
  其它人再不敢作聲,獨目大漢顯然是眾人的頭子。
  獨目大漢似乎很欣賞兩人,微笑道:「本人乃飛馬牧場二執事柳宗道,今趟因當家付託重任,故路途上特別小心。」
  頓了頓續道:「兩位雖衣衫破爛,但仍難掩軒昂氣度,不知兩位高姓大名?是何處人士?來此所為何事呢?」
  寇仲和徐子陵不由對此人生出好感,不過當然不會向他透露身份,只希望敷衍過去,大家各行各路。
  寇仲慣了胡謅,想也不想答道:「難得柳二執事這麼明白事理,我們兄弟二人乃同村兄弟,餘杭傅家村人,他叫傅晶,我叫傅寧。」
  柳宗道動容道:「你們不遠千里來此,為的是什麼呢?」
  寇仲歎了一口氣道:「還不是為了找支有作為的義軍去投靠,希望異日能出人頭地,光宗耀祖,使堂上雙親得過些安樂日子。」
  這時連許老頭都信了他的話,點頭道:「後生小子確應立志遠大,聽你們談吐不俗,是否讀過幾天書呢?」
  寇仲順口開河道:「許老果然厲害,只聽我們幾句話就把我們的底子摸得一清二楚。我們鄰村有位飽讀詩書的寇老爺子,他是個好心腸的人,只要過時過節送上兩斤臘肉,就肯教我們認書識字,念什麼之乎者也,不亦樂乎什麼的。」
  許老頭被他捧了兩句,立即飄飄然道:「定有句什麼孺子可教吧!哈哈!」
  那最後生的小子自作聰明道:「剛才你們等的,必是你們想等的義軍哩!」
  寇仲忍著笑道:「正是如此。我們聽人說李密的大軍會路經此地,怎知來的卻是各位大爺。」
  柳宗道莞爾道:「李密現在自顧不暇,那有閒情經略南方,你們以前是幹什麼活的?」
  寇仲探手摟著徐子陵道:「我們兩兄弟都是出色的伙頭大將軍,什麼油飯、油餅最是拿手。哈!」
  柳宗道神情微動,與許老頭交換了個眼色後道:「見你兩人生得精靈,又一臉正氣,不知可有興趣到牧場來做伙頭軍賺錢,我們場主最愛吃油餅,只要你們能令她滿意,保證幾年後便可衣錦還鄉,豈非勝過去打生打死嗎?不過若場主不滿意你們的手藝,兩位則要立即捲鋪蓋回家了。」
  寇仲和徐子陵同時一呆,暗忖這玩笑似乎開得太大了。待要拒絕時,許老頭笑道:「難得二執事肯破例引薦你們,都不知是你家山積了多少福。我們飛馬牧場名震江北,連李密都要來向我們買戰馬裝備,不信大可向人打聽打聽。」
  寇仲雙目登時亮了起來,瞪著許老頭道:「戰馬?」
  其中一名大漠哂道:「小子你真是有眼無珠,今趟我們遠赴邊塞,就是把這十多匹良種胡馬運回來配種,明白嗎?」
  寇仲深吸一口氣道:「柳執事這麼看得起我兄弟兩人,大恩大德沒齒難忘,不過能否容我們私下商量兩句呢?」
  柳宗道不以為忤道:「這個我明白的,兩位小兄弟請便!」
  寇仲忙扯著徐子陵走到遠處道:「橫豎閒著無事,到他們的牧場看看也好。」徐子陵皺眉道:「你忘了玉成他們在竟陵等我們嗎?」
  寇仲央求道:「給我十大時間,就當是走錯路不慎迷途好了!」
  徐子陵無奈下只好答應。
  寇仲立即精神大振,朝柳宗道大步走去,一揖到地道:「多謝柳執事提攜!」許老頭欣然代答道:「不要說婆媽話了,上馬吧!」
  那年輕伙子熱情地叫道:「小寧可和我同騎!」
  徐子陵心想幸好這些人並不討厭,否則這十天就要很難捱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1:25

第五章 房爭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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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竟陵郡西南方,長江的兩道支流漳水和沮水,界劃出大片呈三角形的沃原,兩河潺湲流過,灌溉兩岸良田,最後匯入大江。
  這裡氣候溫和,土壤肥沃,物產豐饒,其中飛馬牧場所在的原野,牧草更特別豐美,四面環山,圍出了十多方里的沃野,僅有東西兩條峽道可供進出。形勢險要,形成了牧場的天然屏護。
  當寇仲和徐子陵隨隊經過山道,來到可鳥瞰牧場的山嶺時,見到山下田疇像一塊塊大小不一的毯子,構成美麗的圖案,不由心曠神怡。
  在充滿悅目色彩,青、綠、黛各色綴連起來的草野上,十多個大小不一的湖泊像明鏡般貼綴其中,碧綠的湖水與青的牧草爭相競艷,流光溢彩,生機盎然,美得令兩人屏息讚歎。
  無論從任何角度看去,草原盡頭都是山峰起伏聯機,延伸無盡。
  在這仿若仙景的世外桃源中,密佈著各類飼養的禽畜--白色的羊、黃或灰色的牛,各色的馬兒,各自優遊憩息,使整片農牧場更添色彩。
  在西北角地勢較高處,建有一座宏偉的城堡,背倚陡峭如壁的萬丈懸崖,前臨蜿蜒如帶的一道小河,使人更是歎為壯觀。
  這時眾人下馬步行,寇仲和徐子陵走在中間,看得心迷神醉,頗有不虛此行之感。
  寇仲注意的是建在各險要和關鍵處的哨樓碉堡,徐子陵則專注於其美麗動人的如畫風光。
  峽道出口處設有一座城樓,樓前開鑿出寬三丈深五丈的坑道,橫互峽口,下面滿佈尖刺,須靠吊橋通行,確有一夫當關,萬夫難渡之勢。
  進入農莊牧場後,柳宗道等明顯輕鬆起來,像放下心頭大石似的人人高聲談笑,重登馬背,踏著碎石鋪成的道路朝飛馬城堡馳去。
  不同類的禽畜被木欄分隔開來,牧人在木欄間來回奔馳,叱喝連聲,農人則在田中默然工作,耕牛不時發出低鳴,混和進馬嘶羊叫聲中去。
  一路上寇仲和徐子陵對這似是與世無爭的飛馬牧場已有進一步的瞭解。
  第一代建這城堡的飛馬牧場場主商雄,乃晉末武將,其時劉裕代晉,改國號宋,天下分裂。
  商雄為避戰禍,率手下和族人南下,機綠巧合下找到這隱蔽的谷原,遂在此安居樂業,建立牧場。
  由牧場建成至隋統一天下的一百六十年間,飛馬牧場經歷七位場主,均由商姓一族承繼,具有至高無上的威權。
  其它分別為梁、柳、陶、吳、許、駱等各族,經過百多年的繁衍,不住往周圍遷出,組成附近的鄉鎮,至乎沮水的兩座大城遠安和當陽,其住民過半都源自飛馬牧場。
  飛馬牧場亦是這區域的經濟命脈,所產優質良馬,天下聞名,但由於場主奉行祖訓,絕不參與江湖與朝廷間的事,作風低調,一貫以商言商,所以寇仲和徐子陵才沒有聽人提過。
  第一代場主商雄乃武將出身,深明拳頭在近的道理,遂鼓勵手下族人研習武藝,宣揚武風,是以牧場內人人驍勇擅戰,無懼土匪強徒,成為了一股能保證地區安危的力量,贏得附近城鎮住民的崇敬。有點類似獨霸山莊對竟陵的作用。
  飛馬牧場要用人時都在附近的子弟兵中招聘新人,少有求諸外鄉。
  但今次卻是情況特殊,一來由於柳宗道對兩人一見便心生好感,更重要是牧場內的糕餅師傅過世後,新聘的沒有一個能令年輕的女場主商秀珣滿意,先後辭退了十多人,所以柳宗道才有邀這兩人姑且一試之心。
  從正面看去,飛馬山城更使人歎為觀止。
  城牆依山勢而建,磊砢而築,順著地勢起伏蜿蜒,形勢險峻。城後層巖裸露,穴兀崢嶸,飛鳥難渡。
  隊伍通過吊橋跨河入城,守橋者都神態親切熱烈,氣氛融洽,予人以大家庭和睦相處的感覺。
  入城後是一條往上伸延的寬敞坡道,直達最高場主居住的內堡,兩旁屋宇連綿,被支道把它們連結往坡道去,一派山城的特色。
  道上人車往來,儼如興旺的大城市,孩子們更聯群嬉鬧,使寇徐眼界大開,嘖嘖稱奇,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福地。
  建築物無不粗獷質樸,以石塊堆築,型制恢宏。沿途鍾亭、牌樓、門關重重、樸實無華中自顯建城者豪雄的氣魄。
  內堡更是規模宏大,主建築物有五重殿閣,另有偏殿廊廡。大小屋宇井然有序羅列堡內,綴以園林花樹,小橋飛瀑,雅致可人。
  入堡後,柳宗道和許老頭領著塞北良馬往見場主,而寇仲和徐子陵則在小子駱方的帶領下到管家府報到。
  兩人因地位低微,自然沒有見大管家商震的資格。只由其下專管人事的副手梁謙接見。此人年在四十許間,作文士打扮,初時神態倨傲,後聽駱方指明是由柳宗道特別推薦的糕餅師傅,才客氣了些兒。
  循例問了兩人的出身來歷後,梁謙正容道:「有一事必須先向兩位明言,除非場主點頭應允,否則對兩位的聘用只屬試用性質。而在試用期間,如非有人帶領,你們不得離開宿處,到你們正式在此幹活,我再告訴你們牧場的規矩。」
  寇仲興奮地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這個我們明白。不如何時我們才可一展身手,讓場主嘗嘗我們弄的好東西呢?」
  梁謙斜眼兜著兩人,問退立一旁的駱方道:「柳執事對他們弄的東西有何評語?」
  駱方尷尬地道:「二執事並沒有試過他們的手藝。」
  梁謙呆了半晌,色變道:「為何不早點告訴我,若場主怪我失職,誰人會可憐我。」
  寇仲賠笑道:「梁副管家請放心,我們……」
  梁謙不耐煩地道:「少說廢話,現在我使人帶你們去休息一會,待安排後才著人帶你們到房看你們能弄出什麼來?先過得我這關再說。」
  頓了頓又帶點同情的口氣道:「你們最好心裡有數,都不知多少個經驗比你們多上數十年,兼且聲名卓著的糕餅師傅都給場主趕跑了,此事絕沒有僥倖可言。人來,給我帶小寧和小晶到後堡的園去。」
  又向駱方道:「這裡沒你的事了!」
         ※        ※         ※
  園位於後堡之東,有十多座房舍,旁邊就是供應內堡上下人等食用的房。兩人給安排到其中一座房舍的小房間內,還著他們換上飛馬牧場下人的衣服。
  徐子陵攤在床上,怨道:「什麼名字不取,偏要我叫什麼傅晶,給人小晶小晶的叫喚著,彆扭得像變成了女人的,又硬迫我想起東溟公主。」
  寇仲正憑窗觀望,得意道:「你叫小晶,我叫小寧,大家都被叫得要想起不該想的人,兩下扯平。唉!我當時怎想得到會引來這些感觸呢?以為是隨便胡謅個名字,說過就算。」
  旋又興奮道:「當年在翠山鎮隨老張學藝時,他常自吹擂自己弄的團油飯、玉井飯天下無雙,現在就是證實他有沒有吹牛的時刻了。」
  徐子陵徐徐道:「你說得對,老張只吹噓他弄的菜飯,卻從未說過他的糕餅有什麼了不起。唉!你這小子最愛吹牛,今趟還累我陪你一起出醜。」
  寇仲呆了半晌,遊魂般來到床沿坐下,自言自語道:「照理老張的糕餅該不會差到那裡去,至少我便覺得,嘿!都算很好吃!」
  徐子陵苦笑道:「你除了懂得自我安慰外,還懂得什麼呢?你忘了姓梁那壞鬼書生說過很多餅藝超群的師傅都要捲鋪蓋回鄉耕田嗎?老張也是像你般最愛吹牛皮,菜飯或者還有兩手,餅藝嘛?我看拍馬都追不上大城大鎮的名師呢。」
  寇仲色變道:「這怎辦才好?」
  徐子陵奇道:「若你真想在這裡當糕餅師傅,我倒可以陪你,最怕你是想謀人的牧場,來個財色兼收,就恕小弟不能奉陪了!」
  寇仲老臉微紅,尷尬地道:「不要形容得我那麼不堪好嗎?那商秀珣看來只是另一個翟嬌,色從何來,我只是想和她打好關係,將來和她買馬時可以有個好點兒的折扣吧了!」
  徐子陵好整以暇道:「說什麼也沒用。明早我們就要滾蛋,你想見她一面亦不成。」
  「啪!」
  寇仲狠狠一掌拍在徐子陵的大腿上,叫道:「你快給我想辦法。」
  徐子陵痛得「嘩!」的一聲坐起來,撫著痛處呻吟道:「你想收買人命嗎?」寇仲懷疑地道:「以你陵少今時今日的功力,輕輕一掌竟會痛成這麼個苦樣兒?」徐子陵氣道:「你這娘的輕輕一掌帶著螺旋勁道,差點護身真氣都給你拍散了。」寇仲大喜,正要說話,有把年輕的女子聲音在外怒道:「誰在房內大呼小叫,給我滾出來。」
  兩人愕然互望,女子又嬌喝道:「若不出來,我就入房拿人了!」
  寇仲應道:「來啦!來啦!姑娘請息怒,我們只是在耍樂子吧!」
  女子沉聲道:「你這兩個外鄉來的新丁,當我們牧場是耍樂的場所嗎?再多說廢話就按家規每人賞十記棍子。」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面面相覷,慌忙步出房門,來到走廊處。
  陽光之中,一位又高又瘦,楊柳細腰,雖算五宮端正,但卻乾澀得兩頰深陷,看來隨時會變得暴跳如雷的中年女人,正臉若寒霜的盯著他們。
  一身華麗的綢衣,卻無補她欠奉的光采,只像是掛在竹竿之上涼曬。
  立在她身後的小婢卻長得嬌俏可人,正好奇地偷偷打量兩人,眼中露出同情的神色。
  寇仲施禮道:「這位是……」
  高瘦女人不禮貌地打斷他道:「你們就是那傅晶和傅寧了,看你們乳臭未乾的樣子,能有多大經驗,二執事一世精明,卻是糊塗一時,竟弄了你這兩個廢物來花我寶貴的時間。」
  寇仲和徐子陵均是心胸廣闊的人,自不會和她一般見識,只好閉口不言,任她辱罵。
  女人罵得興起,咕噥道:「我昨天才派人到夷陵去,禮聘當地最著名的糕點鄭來侍候場主,現在卻給你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來搶先胡搞,真個氣死人呢!」
  兩人心中恍然,此婦如此不友善,原來是出於爭寵之心。
  可推想她是專負責房的人事聘用,但以前聘回來的,都得不到場主的歡心,令她大失面子。今趟假若二執事柳宗道成功舉薦了這兩人,她豈非更沒有顏臉嗎?如此看來,柳宗道這人亦非如表面那麼簡單。
  院落另一邊的走廊,聚了三、四個年輕的男僕,對他兩人指指點點,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
  不過儘管給此惡婦不留餘地的痛罵,兩人卻是氣定神閒,就像再被罵上三天三夜,也不會因此而不耐煩似的。
  聞聲而來的下人愈來愈多,佔滿內院的長廊,還有在附近嬉玩的大群小孩也湧了來,好不熱鬧。
  徐子陵見其中一個小女孩瞪著好奇的大眼目不轉睛的瞧看自己,忍不住對她微微一笑。
  那婦人怒叱一聲道:「你究竟有沒有聽我說話。」
  那小女孩害羞的躲到同伴的身後去時,徐子陵虎目寒芒一閃,直瞧進那婦人的眼睛內去,好整以暇道:「我們是受聘來弄糕點餅食,並非要受你凌辱的。且何來這麼多廢話,考較我們的手藝不是行了嗎?更何況我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若認為我們有不當,何不直接指責柳二執事呢?」
  那婦人給徐子陵銳利的眼神射了一眼,登時像給灼熱的火焰燒了一遍般,氣焰全消,兼之對方言之成理,不亢不卑,一時語塞。
  寇仲哈哈笑道:「尚未請教這位嬸嬸如何稱呼呢!」
  惡婦終回過神來,冷哼道:「我是負責打理房的總務,人人都喚我作蘭姑,嘿!隨我來吧!倒要看你們有什麼驚人本領。」
  言罷憤然去了。
  寇仲裝模作樣向四方打躬作揖,似表示多謝觀賞捧場之意,登時惹來一陣哄笑。蘭姑沒有回頭,但本來已沒有什麼血色的臉卻氣得更煞白了。
         ※        ※         ※
  樓是對十二座廚屋組成的建築組群的統稱。在這裡工作的廚子與下人,達六十多人之眾,師傅、副手、學徒、傭工等職級分明,全歸蘭姑總領。
  其中一座稱為上廚的是專事供應場主,管家等最重要人物的食,分東南西北四房。
  南房就是寇仲和徐子陵的糕餅房。
  蘭姑一肚氣領著兩人來到這裡後,板著臉孔道:「你們一天仍未正式受聘,就不可隨處走動,否則若觸犯了牧場的規矩,連二執事都護不住你們。」
  寇仲見房內除了製造糕點的蒸籠、刀砧、火爐等工具外,桌面空空如也,問道:「材料到那裡去找?」
  蘭姑勉強按著性子,吩咐左旁的俏婢道:「小娟!你看看他們需要什麼東西,便告訴古叔,知道嗎?」
  小娟垂首應是,又忍不住偷看了兩人一眼,嘴角逸出一絲歡喜的笑意。
  蘭姑咕噥道:「看你們能耍出什麼把戲來?」
  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三人你眼望我眼,小娟「噗哧」嬌笑道:「人家等著兩位大師傅吩咐啊!」
  寇仲挨坐灶頭邊沿處,細看了小娟好一會後,微笑道:「小娟姐長得真標緻。」
  小娟立時霞生玉頰,半喜半嗔的白了他一眼,道:「早知你這人是不會正經的。」
  徐子陵環手抱胸,移到門旁,朝外瞧去,苦笑道:「我們還是趁早滾蛋吧!蘭姑怎肯給我們上等的材料呢?這叫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小娟正容道:「兩位小師傅放心好了!你們有二執事在背後撐腰,蘭姑怎都不敢在這方面耍手段。何況她根本不信你們能弄出令場主滿意的糕餅來。」
  寇仲油然道:「小娟姐相信嗎?」
  小娟垂首淺笑,微微搖頭。旋又仰起俏臉奇道:「你們好像一點都不著緊似的,難道真的是信心十足?」
  寇伸吁出一口氣道:「人的口味,每個都有分別,就算把以前侍候那昏君的首席御廚找來,貴場主也可能不滿意。」
  小娟別過去瞧了倚門外望的徐子陵一眼,不解道:「小師傅在看什麼呢?」
  徐子陵正功聚雙耳,竊聽其它各房的談話,聞言淡淡道:「沒什麼,我只是在隨便看看。任何事物只要你肯用心去看,都會看出很多景象來。」
  小娟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在一旁的椅子坐下,蹙起黛眉道:「我還在聽候兩位小師傅的吩咐呢。唔!不過你們真不像擅造糕點的師傅,反更像行俠仗義的英雄豪傑。」
  轉向寇仲道:「你背上那把刀是否只是裝個樣子的呢?為何不找把像樣點的好刀子。」
  寇仲岔開話題道:「小娟姐不是蘭姑的心腹嗎?為何卻似很願意幫我們的忙呢?」
  小娟噘噘巧俏的嘴兒,帶點不屑的口氣道:「誰是她的心腹,人家是馥大姐的人,若不是馥大姐吩咐我來向蘭姑要你們弄糕點出來,她定會讓你們投閒置散,又或設法逼走你們呢。」
  寇仲奇道:「誰是馥大姐?」
  小娟傲然道:「她是小姐最信任的人,我們場主府婢子們的頭兒。」
  又壓低聲音道:「她和你們的好朋友駱方哥兒最要好,不用我再說也該明白她為何肯關照你們了吧!」
  寇仲這才恍然。
  徐子陵這時欣然道:「我們要三斤龍睛粉、一瓶牛酪漿、十條白藕、八兩新蓮子……」一口氣說了一大串的材料。
  小娟提筆記下,對兩人甜甜一笑、才歡喜地去了。
  寇仲目瞪口呆道:「這不是弄清風飯、團油飯和玉井飯的材料嗎?」
  徐子陵安然坐下道:「窮則變,變則通,我剛才偷聽到原來商秀珣不但饞嘴,還貪新鮮,就讓我們弄一味連我們都未見過的糕餅出來,她吃過後一定翻尋味。仲師傅,你明白了嗎?」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3 21:27

第六章 美人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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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糕餅房香氣四溢。
  寇仲和徐子陵瞧著用酥油在鍋內炸熟的新創怪餅,本都眉飛色舞,可是前者以漏杓撈起來時,發出誘人香氣的餅兒立即四分五裂,兩人欲哭無淚。
  他們已努力了整個下牛,到現在日落西山,仍是一餅無成。
  最要命是梁謙、馥姐兒和蘭姑都派人來催過幾趟,更添事情的緊迫性。
  這勞什子餅似乎比婠婠更令他們頭痛。
  寇仲道:「不若乾脆把這餅料當餡兒,用生面攙豆粉包著它,涅薄後,用去皮芝麻撤勻再入鑊炸它的卵兒,保證香脆可口。」
  徐子陵沒好氣道:「這和一般『酥兒印』有什麼分別?不如入籠蒸制,香料加熱後,一樣可以香氣四溢,又不損原味。」
  這時蘭姑又走進房來,故作驚奇地道:「杓裡的是什麼?你們究意在弄稀粥還是在造炸餅?」
  寇仲正憋得滿肚是火,狠狠瞪了蘭姑一眼,後者立即遍體生寒,打了個哆嗦,像鬥敗了的母雞般乖乖走了出去。
  寇仲收攝心神,道:「不若我們分別以煎、炸、炙、蒸四種方法,製造出四款不同的糕餅,只要有一種使那婆娘覺得好吃,我們便可以挽回面子了?一旦想到蘭姑這婆娘,這一仗便絕輸不得。」
  徐子陵同意道:「就讓我弄一味鮮加香芋拖油煎餅的新玩意出來吧,其它三味你自己想辦法了。」
  這時小娟來了,兩人忙央她去張羅材料。
         ※        ※         ※
  兩人心力交瘁地坐下來時,四款新創糕餅同時面世。小娟拍手歡呼,把盤子提起道:「我拿去給馥大姐。唔!真香,只看樣子便知是甘脆可口。」兩人跳了起來,一左一右傍著她往外走去。
  小娟止步愕然道:「你們幹什麼?」
  寇仲笑道:「這麼珍貴的東西,沒有我們護送怎行。給人在途中加了別的料子,我們豈非完了。」
  小娟嬌笑道:「有罩子蓋著嘛,旁人怎能做手腳,誰有那個膽子,不過若想四處跑跑,就隨奴家去吧!」
  人影一閃,梁謙攔著去路,不悅道:「我還未試過,要捧到那裡去呢?」
  小娟挺起酥胸道:「這是馥大姐的吩咐,弄好了就要趁熱讓她奉上場主品嗜,不關你們的事。」
  梁謙顯然對馥大姐相當忌憚,聞言呆了一呆。
  蘭姑的聲音在旁響起道:「你兩個忘了規矩嗎?誰准你們四處亂闖的。」
  徐子陵淡淡道:「我們正是最守規矩的人,現在有小娟姐帶路,怎可認作是亂闖。」
  三人昂然舉步,留下氣得面無人色的梁謙和蘭姑呆立後方。
  場主商秀珣的起居處是飛鳥園,位於內堡正中,由三十餘間各式房屋組成,四周圍有風火牆,是磚木結構的建築組群。
  兩人隨小娟由後門入園,經過依屋舍而建的一道九曲迴廊,沿途園林美景層出不窮,遠近房屋高低有序,錯落於林木之間,雅俗得體。
  最別緻處是由於莊園居於高處,不時可看到飛馬城下延展無盡的牧場美景,在新月斜照下越見安詳寧和。
  遇上的婢僕府衛,均對兩人投以注目禮,但見有小娟這場主的近身人領路,穿的又是房師傅級的服飾,知是新來的人,故沒有干涉。
  寇仲和徐子陵已非沒見過世面的人,但見廳堂等主體建築兼用穿斗式和抬梁式的梁架結構,配以雕刻精美的梁簷構件和華麗多變的廊前掛落,加強了縱深感,在園林的襯托下,予人明快、通透、幽深的感覺。
  三人穿門過戶,或經天井,或走遊廊,最後小娟引他們來到一個轎廳內,將糕餅置於圓桌上,道:「你們在這裡坐一會,我去通知馥大姐。」
  小娟去後,徐子陵老老實實的坐下來,寇仲則四處張望,見到西窗外園林的另一邊,有座建築物,憑窗瞧過去,原來是間書房。
  室內佈置一式紅木傢俱、桌上放著文房四寶,靠壁的櫃架滿是古玩擺設,在宮燈映照下,牆的一壁還掛著一副對聯,上書「五倫之中自有樂趣;六經以外別無文章。」卻不見有人。
  寇仲回到徐子陵身旁坐下道:「這場主不但是個雅人,似乎還有點學識,不過卻透出一種孤芳自賞的味兒;希望她不是長得像翟嬌那般模樣就好了!」
  徐子陵沒好氣道:「生得貌醜又不是罪過,翟嬌的遭遇那麼可憐,最好不要再拿她來開玩笑。」
  寇仲點頭受教道:「是!是我不對!」
  徐子陵動容道:「這或者是你的一項長處,就是肯承認錯誤,且能從錯誤中學習。好像你最近愛說仁義道德,正因常給我指責你太過功利,對嗎?」
  寇仲尷尬道:「你這小子又來耍我了。」
  徐子陵瞧往窗外反映著月照燈光的園林,微笑道:「你說得對,這商秀珣絕非平凡的女子,只看園內假山奇石的安排,臘梅、芭蕉、紫籐、桂花配置的巧妙,無不宛若一幅立體的圖畫豎立於窗前,令人玩味不盡,便知她的高明。」
  寇仲笑道:「她還很懂得吃呢。」
  接著俯過身來,低笑道:「假若她有單琬晶的美麗,徐爺會否考慮考慮,憑你的人品外形和武功,該是手到拿來的事。嘿!」
  徐子陵苦笑道:「最好我把單琬晶和商秀珣不分大小的娶了,那你打天下時就要兵器有兵器,需戰馬有戰馬哩!」
  寇仲露出狐狸尾巴,大眼放光道:「好主意!哎喲!」
  徐子陵收回打在他大腿的拳頭道:「你現在該明白什麼叫螺旋勁了,哈!我豈會像你那般不講道德。」
  足音傳來,僅可耳聞。
  兩人交換了個眼色,都看出對方的驚訝。
  原來足音響起處,竟是在連接這轎廳的走馬樓,離門口不出一丈的距離。
  那即是說,來人到了兩丈的範圍內,他們始生出警覺。
  當然不會是小娟熟悉的足音,這可愛的小妮子今天往來他們的糕點房不下二十次,他們隨時可在腦海中重複一次。
  此人輕功之高,絕不下於傅君瑜。
  兩人頭皮發麻的瞧著入門處,暗忖若是傅君瑜找上門來,就糟糕透了。
  接著兩人眼前同時一亮。
  一位儀態萬千,烏黑漂亮的秀髮像兩道小瀑布般傾瀉在她刀削似的香肩處,美得異乎尋常,差可以跟婠婠媲美的勁服女郎,步入門來,對他們的存在沒有半絲訝異。
  淡雅的裝束更突出了她出眾的臉龐和曬得古銅色閃閃發亮的嬌嫩肌膚,散發著灼熱的青春和令人艷羨的健康氣息。
  她那對美眸深邃難測,濃密的眼睫毛更為她這雙像蕩漾著最香最醇的仙釀的鳳目增添了她的神秘感。
  寇仲和徐子陵瞧得目瞪口呆時,她盈盈來到兩人對面大方自然地坐下,伸出羅衣下的纖長玉手,揭開了罩子,瞄了一眼,皺了皺巧俏的秀挺小鼻子道:「香味一般,但賣相卻很特別,因為我從未見過這麼醜陋的小點。」
  寇仲和徐子陵愕然互望,然後慌忙起立,施禮道:「場主!請怒無禮!」
  商秀珣看也不看他們,逕自把罩子放在一旁,抓起其中一餅,放到豐潤的香唇,小心翼翼地用她整齊而與其膚色對此得相得益彰的雪白小齒,輕輕咬了一角,細心品嚐。
  兩人緊張地瞧著她香腮微僅可察的動作,可是直到她動靜全消好一會後,這婠婠外的另一絕色佳麗仍沒說話,也沒有回敬他們的注目禮。
  她不說話,兩人那敢相詢。
  這非是他們沒有此膽量,而是他們深怕知道那答案,尤其想起了蘭姑可厭的嘴臉。
  在這等若生死決戰的一刻,她露出了一絲若月兒破開烏雲的笑意,那雙似如脈脈含情的大眼睛掃過兩人,點頭道:「還算可以入口,雖非上品,但創意可嘉,勝過那些墨守成規的所謂名廚。坐下!」
  兩人心叫好險,欣然重坐到她對面去。
  商秀珣上下打量了他們,她毫不簡單的銳利目光看得兩人渾身不自在。
  他們收斂了體內的真氣,使神光不會由眼神洩出來,致暴露出底細。
  商秀珣一對黛眉忽然蹙聚,使她秀額現了幾道漪漣般的嬌俏淺波,不解道:「你們絕不像幹這種活兒的人,對嗎?」
  寇仲回過神來,暗叫「仙女厲害」,點頭道:「場主厲害,造餅果然只是我們的副業,正職是走鹽貨。」
  商秀珣掩嘴「噗哧」嬌笑,半晌始放下手兒,像首次認識寇仲般,笑意盈盈的打量了他良久,才柔聲道:「你這人倒坦白風趣,逗得我也要失儀無禮,看在這點分上,就每期月結時給你們每人半兩黃金,有問題嗎?比之私鹽的利潤該差不了多少。對吧?」
  寇仲和徐子陵大感意外。既想不到商秀珣如此爽脆,更估不到當糕餅師傅的收入可以如此豐厚。心中都湧起古怪的感覺。
  商秀珣不待他們答應,道:「這幾天我會有很多客人,你們兩個就像你們的糕餅般賣相不錯,只是眼睛欠了點神采,不過我倒不介意,宴會時就給我出來招呼客人,或者我會著你們解釋這些怪餅的製法。」
  兩人只好點頭應諾。
  商秀珣伸了個無此動人的懶腰後,站了起來。
  他們慌忙恭立送行。
  商秀珣漫不經意道:「牧場有牧場的規矩,犯者會受嚴懲,連二執事都維護不了你們,這方面大管家會負責向你們解釋清楚的了。」
  說罷頭也不回的去了。
  兩人面面相覷。
  寇仲肯定她已離開後,吁了一口涼氣道:「這美人兒又美又厲害,你看她是否識破了我們呢?」
  徐子陵苦笑道:「這個難說得很,但這婆娘確可引死任何男人。」
  寇仲深有同感的道:「她是得天獨厚,不但擁有絕世的容色,更有不經意地流露的動人風情,至於財富、權力、武功亦無一欠奉,嘿!有沒有興趣?」
  徐子陵沒好氣道:「自己心動了還要說這種話,信不信我揍你一頓呢?」
  寇仲頹然坐下道:「為了宋玉致,我已失去了逐鹿她裙下的資格。這就是為爭天下必須付出的昂貴代價哩!」
  熟悉的足音自遠而近,小娟歡天喜地的挾著香風衝了進來,嬌呼道:「場主肯聘用你們哩!我現在帶你們去見大管家。」
         ※        ※         ※
  小娟領著他們來到管家府主廳的大門前,示意他們停下,自己則跨過門檻,向坐在廳子內端恭敬道:「大管家,兩位小師傅來了。」
  兩人偷眼望進去,只見煙霧瀰漫,不但有抽煙管噴出的煙氣,還有放在屋角幾上檀香爐裊裊騰升的煙香,合成一種充盈於廳內的氣味。
  一位身材魁梧的禿頂男子,正斜臥躺椅之上,由兩個妖艷的女人為他推拿按摩。
  這飛馬牧場的大管家握著煙桿吞雲吐霧,一派悠然自得的樣兒,頭枕高高的軟墊子,眼望屋樑,油然道:「這麼年輕便有一手好技藝,確是難得。」
  寇仲和徐子陵只好聽著,暗忖這人的架子,比場主商秀珣還要大。
  從側臉看去,大管家年紀應是五十上下,鼻子平直,上唇的弧形曲線和略微上翹的下唇頗具魅力,顯示出他有很強的個性和自信。
  商震有點自言自語般道:「入我牧場,就要守我牧場的規矩,觸犯場規的人,會因應輕重而受罰,明白了嗎?」
  兩人連忙應是。
  商震別過頭來瞧了他們一眼,目光又重新望往屋頂,乾咳一聲道:「我們少有任用外人,不過這趟情況特殊,又有執事級的人推薦,我也沒什麼話好說了。」
  頓了頓雙目寒芒一閃,側頭盯著兩人道:「你們現在穿的雖是有我們飛馬標誌的衣服,卻仍非算是牧場的人,除非三年內能循規蹈距,又得執事級的人推薦,場主批核,否則仍是外人,明白嗎?」
  只從他凌厲的目光,便可知他內功已臻一流高手的境界,難怪飛馬牧場能如此超然於天下的紛爭之外。
  寇仲和徐子陵仍只有點頭應諾的分兒。
  商震目光回到上方去,猛抽了一口煙,徐徐吐出道:「外人就有外人要守的規矩,首先絕不能與牧場內任何女子私通。要女人嗎?休假時到附近城鎮的子去解決好了,否則就要生閹了你們。」
  和兩人隔著門檻的小娟垂下頭去,連耳根都紅透了。
  兩人則大感尷尬。
  商震神態自若的續道:「除非特別批准,平時不可擅自離開內堡,至於其它規矩,梁謙會向你們詳細解說。退下吧!」
         ※        ※         ※
  到見過梁謙,回到宿舍,已是初更時分,小娟這才欣欣與兩人話別,返回場主府去。寇仲嗅嗅自己,嗅嗅徐子陵,提議道:「我們這樣一身油膩的氣味,還要兩個人擠在一張床,怎睡得著,不若到澡堂快快樂樂洗他娘的一個冷水浴。橫豎家法中又沒有不准遲起這一規條,就再睡他奶奶的一個日上三竿吧。」
  徐子陵皺眉道:「但澡堂在那裡呢?現在人人都躲到被窩裡尋夢去了,想找人來問路都不成。」
  寇仲道:「我剛才尚見到有些房子透出燈光,且澡堂總該不會在幾里路之外,我們就邊找邊問。嘿!就當去找『楊公寶庫』前的熱身練習,成了吧!」
  徐子陵終於同意,兩人各自拿起另一套乾淨的制服,摸出房去。
  偌大的院子靜悄無人,除了他們的房間外,其它房舍均烏燈黑火,有些還傳出抽鼻鼾的響音。幸好出入口都掛有燈籠作照明。
  天上滿空星斗,卻未見月兒露面。
  牧場的方向間中傳來羊馬的嘶叫,又或犬吠之聲,營造出山城獨異的氣氛。
  寇仲又運用他的地理天分道:「左邊去是場主府的飛馬園,後面是樓,右邊是後山,只有對著我們那出口不知通到什麼地方,要試就試這個方向。」
  徐子陵傾耳細聽道:「但後山處卻傳來流水的淙淙響音,至不濟都有道山泉應景,好過盲衝瞎撞。若觸犯了這裡的諸多禁忌,要挨棍子吃皮鞭就太不划算了。」寇仲同意道:「還是你比我在行當奴材,我就沒想過什麼挨棍棍鞭鞭的味兒,哈……」
  低聲笑罵中,兩人躡手躡腳的朝通往後山的出口走去。
  進入月洞門後,才知院落後方有個花園,最妙是有道周回外廊,延伸往園裡去,開拓了景深,造成遊廊穿行於花園的美景之間,左方還有個荷花池,池心建了一座六角小亭,由一道小橋接連到岸上去。
  月兒出現在右側天際,灑得這幽靜的後園銀光閃閃,景致動人之極。
  兩人忘了洗澡,讚歎不已。
  寇仲仰望園後急折而下的山崖,石罅間頑強生長的老樹曲探伸,迎風輕舞,不禁歎道:「出道以來,我尚是首次生出避世退隱之心,可知這處的感染力量是多麼強大。」
  徐子陵深有同感道:「建設這內堡園林的人必是此道中的高手,即使楊廣的御園,亦沒有這種使人心迷神醉的感覺。」
  寇仲撞了他一下,笑道:「你看那道婉蜒繞過的清溪,必是引進後山瀉下來的泉瀑,待我們尋得其源頭,快意一番後再到那六角亭乘涼賞月,豈不快哉。」
  徐子陵心情大佳,聞言舉步。
  他們以遊人的心情,通過左彎右曲,兩邊美景層出不窮的迴廊,經過一個竹林後,水聲嘩啦,原來盡處是一座方亭,前臨百丈高崖,對崖一道瀑布飛瀉而下,氣勢迫人,若非受竹林所隔,院落處必可聽到轟鳴如雷的水瀑聲。
  兩人歎為觀止。
  左方有一條碎石小路,與方亭連接,沿著崖邊延往林木深處,令人興起尋幽探勝之心。
  兩人一路走去,左轉右彎,眼前忽地豁然開朗,在臨崖的台地上,建有一座兩層小樓,形勢險要。
  這時二樓尚透出燈火,顯示此樓不但有人居住,且仍未就寢。
  寇仲和徐子陵那想得到路盡處竟別有洞天,正要掉頭走時,一把蒼老的男聲由樓上傳下來道:「貴客既臨,何不上來和老夫見貝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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