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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武俠] 覆雨翻雲 作者:黃易 (已完成) [打印本頁]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8:49     標題: 覆雨翻雲 作者:黃易 (已完成)

本帖最後由 阿Q 於 2009-4-22 13:22 編輯

第01卷 覆雨翻雲
第一章 末路豪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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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浪翻雲步入觀遠樓二樓廂房雅座,恰是華燈初上時分。
  觀遠樓在怒蛟島上,屬于小酒樓的規模。浪翻雲愛它夠清靜,可以觀望洞庭湖外的景色,所以這兩年來成為觀遠樓的常客。
  兩年了!
  自惜惜死後,轉眼便兩年。
  他也不知道這些日子是如何度過,想到這裏,意興索然。
  怒蛟島在江湖上赫赫有名,與赤尊信的尊信門、黑道大豪幹羅的幹羅山城,同被列為武林黑道的三大凶地。
  這三股勢力,主宰著當今黑道的命運。
  有人預言,只要這三股勢力打破均衡,合而為一,就是天下遭殃的時刻。
  這一種趨勢正在發展,確實的內情異常複雜。
  怒蛟島是洞庭湖上一個占地萬畝大島,島上山巒起伏,主峰怒蛟嶺,矗立于島的中心地帶。
  怒蛟幫的總部怒蛟殿,建于半山腰處,形勢險峻,易守難攻。
  這等建□,是與浪翻雲並列為怒蛟雙鋒的右先鋒淩戰天精心設計和督建的。
  接近三千的幫眾,過萬的家眷,聚居在沿岸一帶的低地,熱鬧升平。賭場、妓院與酒樓林立,販商雲集,勝比繁華的大都會,又儼如割地稱王。
  自上一代幫主上官飛,以怒蛟島為基地,在左右先鋒“覆雨劍”浪翻雲和“鬼索”淩戰天兩人的協助之下,南征北討,把湖南、湖北洞庭湖一帶收歸勢力之下,其影響力借著長江東西的交通,幾乎遍及中原。販運私鹽,又從事各種買賣,坐地分肥,一般幫眾都家產豐厚,遑論頭目級以上人物。
  有錢能使鬼推磨。錢也促進了這個湖島的興旺。
  浪翻雲對窗坐下,要了兩大瓶女兒紅。
  窗外淡淡一輪明月。洞庭湖水面波澄如鏡,月下閃閃生光。
  秋霧迷茫凝月影,寒齋清冷剩梅魂。
  惜惜就是在明月迷蒙的一個晚上,欲舍難離下,撒手歸去。
  浪翻雲沒有流淚,他從不流淚。
  湖內有燈火疾掠過去,浪翻雲知道這是本幫巡邏的快艇。
  近年來以四川、雲南一帶為基地的尊信門,在完成了對西陲的控制後,魔爪伸向中原,威脅到怒蛟幫的存在,形勢已到一觸即發的險境。
  自惜惜死後,浪翻雲從不過問幫內事務,現任幫主上官鷹繼承父業,銳意圖強,樂得浪翻雲投□置散,好建立自己的處事作風和新興力量。
  成又如何,敗又如何!
  縱能得意一時,人生彈指即過,得得失失,盡歸黃土。譬之如惜惜的絕代風華,還不是化為白骨!
  浪翻雲心內絞痛。
  長達四尺九寸的“覆雨劍”仍系腰際,這寶劍曾是他的命根,現在卻像是破銅爛鐵,對他沒有分毫意義。
  挂著它只是一種習慣。
  一陣輕微的步音傳入耳內。
  浪翻雲知道有高手接近。
  步音熟悉。
  一人推門進來,隨手又把門掩上。坐在浪翻雲對面的位置。
  這男子容貌瘦削英俊,兩眼精明,虎背熊腰,非常威武。正是與浪翻雲齊名的右先鋒“鬼索”淩戰天。
  淩戰天的身體剛好擋著浪翻雲望向窗外的視線。
  浪翻雲無奈的把欣賞洞庭湖夜月的目光收回,心內一陣煩躁,知道今晚又要面對險惡的世情。
  淩戰天今年三十五,比浪翻雲少了一歲,正值壯年的黃金時代,生命的頂峰。
  浪翻雲望著這個幫內最相好的兄弟,想起當年兩人出生入死,共闖天下;勉力提起精神,露出一個罕有的笑容道:“戰天,明天你即要起程往橫嶺湖的營田屬幫,我借此機會,為你餞行。”淩戰天道:“你居然也知道了。”浪翻雲聽出他語氣中的不滿。
  的確是,若非為他打點日常起居的小郭告訴他,不管淩戰天離去多久,他也不會知曉。
  自惜惜死後,什麽事他也不想知、不想理。想到這裏,對這生死至交生出了一份內疚。
  浪翻雲溫和地道:“放心去吧!我浪翻雲有一天命在,保你的妻兒一天平安。”當時幫規所限,外調者一定要把妻兒留在島上,藉此牽制部下。
  淩戰天面容一整,正要發言。
  浪翻雲一擡手,阻止了他說話,道:“休要再提,前任幫主待我等恩深義重,豈可在他老人家魂歸道山後,反對他的後人。叛幫另立之事,不可再說。”淩戰天面容浮現一片火紅,雙目射出激動的神色,怒聲道:“大哥,這個恕難從命,我們明天以後,可能再無相見的日子,心內之言,不吐不快。”看到這個有生死之交的兄弟悲憤堅決,浪翻雲盡管不願,亦不得不讓步,歎道:“你說。”只有簡單的兩個字,似乎連一字也不想多說。
  淩戰天道:“恕小弟直言,自新幫主上官鷹繼位後,不斷安插像翟雨時、戚長征、粱秋末等無能之輩把持幫務;一班昔日以血汗換回怒蛟幫偌大基業的弟兄,卻一一遭受排斥;不是權力被削,調任無關重要的位置;便是被派予完全沒有可能成功的任務,不幸的身死當場,較幸運也橫加上辦事不力的罪名,以致人心離散。”他的聲音愈說愈響,愈說愈激動,完全是一種不計後果的心態。
  一向以來,淩戰天以冷靜精明著稱,可是在這個最尊敬的大哥面前,他內心的感情像熔岩般爆發出來。
  淩戰天胸口強烈地起伏著,待得平靜了一點,才繼續說:“尤其自從上官鷹娶得幹羅那不知從何冒出來的女兒幹紅青後,更變本加厲;一方面加強排擠我們這群舊人,另一方面,又籌謀與這野心勃勃的黑道巨擘--幹羅山城的主人‘毒手’幹羅合夥,說是聯手對付尊信門主‘盜霸’赤尊信的擴張。其實幹羅這絕代凶魔,豈是易與之人,這樣引狼入室,徒然自招滅亡。”說到這裏,聲音有點哽咽。
  浪翻雲一言不發,定定地望著杯內色如瑪瑙的醇酒。
  酒醒何世?淩戰天望著浪翻雲,俯身向前,一對掌指按在桌面,因用力而發白,桌面被抓得吱喳作響,沈聲道:“老幫主和我們打回來的天下,難道便要眼睜睜拱手讓人嗎?”他的雙眼噴火。
  頓了一頓,坐直身子,道:“大哥在幫內的聲望不作第二人想,只有你能力挽狂瀾于既倒,怎可以這樣無動于衷?”浪翻雲一手握起滿杯醇酒,一仰頭,那酒似箭般射入喉嚨,一股火熱般的暖流往身體各處竄去。面容卻如千古石□不見絲毫波動。濺出的酒□在襟前,亦不拭抹。
  淩戰天把心中近兩年的積郁,一口氣痛快地說了出來,情緒宣□後,人也逐漸平複下來。
  他知道若不能將這個與赤尊信和幹羅並為江湖黑榜十大高手之列的“覆雨劍”浪翻雲振作起來,前途再沒有半點希望。
  淩戰天續道:“三日後‘毒手’幹羅便會親率手下凶人‘破心拐’葛霸、‘掌上舞’易燕媚、‘封喉刃’謝遷盤等,傾巢而來。分明要一舉把我幫接管過去。”一陣悲笑,哂道:“可憐上官鷹那小鬼對付自己人用盡機心,遇到這等興亡大事,卻暈頭轉向,不辨東西,還以為平添臂助,可以對抗赤尊信那個魔君。分明是被妖女幹紅青玩弄于股掌之上。”浪翻雲閉上雙目,不知是否仍在聽他說話。
  淩戰天不做計較,時間無多,明天他便要給人外放,到了營田,那時鞭長莫及,只能空歎奈何,急忙續道:“目下幹羅唯一忌憚的人,就是大哥。*冶煌獾魎庑劍飈歡*是幹紅青受幹羅指示下所為,盡量削弱大哥各方面的助力,屆時大哥孤掌難鳴,還不是任人魚肉。目下唯一生路,就是在幹羅抵達前,把領導權爭取過來。怒蛟幫的生死存亡,全在大哥一念之間。”浪翻雲再幹兩杯烈酒,神色落寞。
  淩戰天憤慨的眼神,轉為憐憫的神色,放輕聲音道:“大哥!不要再喝了,自從大嫂病逝後,你沒有一天不喝酒,盡管鐵打的身子,也禁不住酒毒的蝕害呢。”言下不勝惋惜。
  若非浪翻雲這兩年來意氣消沈,全無鬥志,幹羅和赤尊信等雖說是一方霸主,縱橫無敵,亦不敢這樣明刀明槍,欺上頭來。
  兼之現任幫主上官鷹樂得他投□置散,好讓他從容安排,棄舊納新,建立自己的班底勢力。外憂內患,使曾經雄霸長江流域的怒蛟幫,勢力已大不如前。
  當時天下黑道鼎足三立,幹羅山城以北方為基地,控制黃河兩岸。尊信門則以四川、雲南一帶為據點,勢力籠罩了中國西陲。怒蛟幫占據了中部地帶,包括湖南、湖北、河南、江西等肥沃的土地。
  無論是處在北方的幹羅山城,或是西陲的尊信門,若要在中原擴張實力,都自然而然要先攻克中原霸主,換言之,就是要先擊敗怒蛟幫。
  但怒蛟幫昔日上官飛健在時,一代豪雄,統率全幫,武功有浪翻雲,組織有淩戰天,極一時之盛。無隙可尋,穩如泰山。
  自從上官飛五年前逝世,浪翻雲兩年前喪妻,叱吒一時的長江第一大幫,已是今非昔比。
  縱使如此,百足之□,死而不僵,幫內好手仍眾,若非新舊勢力傾軋不已,淩戰天不相信有人敢這樣欺上頭來。
  浪翻雲不理淩戰天反對的眼光,再盡一杯,才把酒杯倒轉放在桌上,以示這是最後一杯。
  淩戰天知道浪翻雲給足他面子,心下百感交集。
  浪翻雲第一次把目光從酒杯移開,望向淩戰天道:“戰天,不如今夜由你我護送秋素和令兒,逃離島外,覓地隱居。”他自愛妻惜惜死後,還是第一次這樣積極的要去做一件事情。
  淩戰天毫不領情,一聲悲嘯,站了起來,緩步走向窗前,望向窗外明月夜下的洞庭湖。
  涼風從湖上徐徐吹來,帶來湖水熟悉的氣味。
  窗外的明月又大又圓,一點也不似窗內兩顆破碎的心,滿懷悲郁。
  淩戰天斷然道:“淩戰天生于洞庭,死于洞庭。我若要走,就算幹羅和赤尊信親自出手攔阻,恐怕仍要付出可怕的代價。我擔心的是大哥,幹羅威震黃河,手中長矛,鬼神難測,兼之擅耍陰謀詭計……”浪翻雲恰在這時長身而起,走到窗前。
  兩人一起望向月夜下的洞庭湖,這個生于斯,長于斯的地方。
  浪翻雲喃喃道:“還有多少天是八月十五?”淩戰天想起浪翻雲的亡妻紀惜惜便是病逝于兩年前八月十五的圓月下,知道他懷念亡妻。
  淩戰天心下悲歎。
  想他生無可戀,不自殺便是堅強之極。
  這人才智武功,均不做第二人想,獨是感情上死心眼之至。當下眼見的多說無益,唯有盡力而為、見步行步而已,順口答道:“還有五天。”浪翻雲沈吟不已,好一會才道:“戰天,回家罷,素秋和令兒等得急了。”淩戰天知道他下逐客令,其實他肯聽他說了這許多話,已大出他意料之外。無奈暗歎一聲罷了,轉身離去。
  剛推開門,淩戰天又回首道:“在島南觀潮石處,我長期布有人手快艇,大哥只要在石上現身,便有人接應。”欲言又止,終于推門而去。
  淩戰天步出街外,夜風使他精神一振,回複平日的冷靜機變。想起浪翻雲昔日英氣懾人,比之如今的頹唐失意,不勝唏噓!
  一人在暗處現身出來,是淩戰天手下得力的大將龐過之。
  龐過之堅毅卓絕的面容帶著失望,顯然從神色上察知淩戰天無功而返。
  龐過之人極機敏,絕口不提浪翻雲的事情,沈聲道:“上官鷹方*媾扇死湊觳歟*給我方的人截著。”淩戰天眼中寒芒閃動道:“若非我念著老幫主,便有十個上官鷹,也早歸塵土。這小子也算了得,勢力擴張得這般迅速。這次我們硬不給他面子,以後的沖突,會更為尖銳。”龐過之面容不變,沈著地道:“正式鬧翻,是早晚間事,幹羅一到,便是那攤牌的時刻,可恨在那妖女慫恿下,將副座你硬調外放,令幹羅可以在此從容布置,將我們連根鏟除。”淩戰天冷笑一聲道:“我淩戰天什麽風浪不曾經過,鹿死誰手,不到最後一刻,豈能分曉。”話題一轉道:“明天離去的事,安排妥當沒有?”龐過之道:“一切安排妥當,行走路線,除你我之外,只有曾述予一人知道。”淩戰天聽到曾述予的名字,冷哼一聲,似乎對這手下有極大的不滿。
  龐過之待在一旁,靜候吩咐。
  淩戰天心想:我縱橫江湖,比現下更惡劣的場面,仍能安然度過,豈會如此可欺,不妨等著瞧吧。
  一輪明月,高挂天上。
  好一個和平甯靜的晚上。
  淩戰天轉頭望向龐過之道:“過之,這次我們動用的人手,須有兩個條件,首先應是核心階層的人物,忠心方面無可懷疑;其次必須武功高強,貴精不貴多,才能在防止風聲外□下,發揮最大作用。”龐過之道:“副座放心,一路以來,所有安排,都循著這個方向發展,當然,曾述予是唯一例外。”面上出現一個詭□的笑容。
  淩戰天道:“他是我們最重要的一顆棋子。他不仁我不義,也沒什麽好說。”說完淩戰天望上夜空。
  剛好一片烏雲掠過,明月失色。
  明天,名義上他要起程赴營田。
  三日後,威震黃河的幹羅山城主人,大駕光臨。
  五日後,浪翻雲亡妻忌辰。
  所有事情,都堆在這數日內發生。
  赤尊信的尊信門又如何?他怎會坐視幹羅吞掉怒蛟幫?他不來則已,否則一定是在這三日內到來,在米已成炊前到來。
  風雲緊急。
  龍虎相拼。
  酒樓外的街道一片熱鬧升平景象,一點也不似有即將來臨的災劫!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8:50

本帖最後由 jojo999 於 2009-4-22 11:38 編輯

第二章 毒如蛇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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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幹虹青坐在馬車內,躊躇滿志。
  一想到可以見到幹羅,她便全身火熱,陣陣興奮。幹羅這號稱無敵的黑道高手,對女人有一種驚人的吸引力,連她這個假冒的女兒也不例外。
  一個時辰前她剛再踏上怒蛟島,手下報告浪翻雲和淩戰天兩人在觀遠樓商談的消息。
  她不驚反喜,連忙回府梳洗,把自己打扮好,才驅車前往怒蛟殿見她的丈夫上官鷹。
  在任何一刻保持最美麗的形象,是她媚惑男人的一種手段。
  馬車停了下來。
  車門打開。
  近衛在車前分兩列排開。
  這種排場,上官鷹最為欣賞。他認為大幫會應有大幫會的氣派,排場是必需的。單是這項,講求實際效率的淩戰天等舊人便看不順眼。
  新的一代試圖爭取新的形象和地位;另一方面,舊人堅持舊有的傳統和規律,矛盾叢生,自是必然的。
  幹虹青輕擺柳腰,走出馬車,頓時車外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幹虹青深明對付男人的訣竅,她雖然擁有一副美麗修長、玲瓏浮凸的胴體,卻絕不會隨意賣弄風騷,反之她每一個動作都含蓄優雅,面上有種拒人于千裏之外、凜然不可侵犯、玉潔冰清的神情。
  這樣反而使熱中于征服女人的男人,更為顛倒。
  愈難到手的東西,愈是寶貴。
  所以當她稍假辭色,他們莫不色授魂與。
  只有那硬漢浪翻雲是例外。
  盡管以淩戰天為首的一幹舊人,和她是站在完全敵對的立場,但從他們眼睛在她身上巡弋的神態看來,也可知道他們沒有一個不是對她有興趣和野心的。
  獨有浪翻雲例外。
  他真是對她絲毫不感興趣。
  這不是說他對她視若無賭,而是當他望著她時,便若看見一件沒有生命的死物。
  那種眼光令人心悸。
  浪翻雲身材高大,面貌粗獷。
  皮膚粗黑不用說,雙眼細長而常常帶上一種病態的黃色,使人不欲久看。
  可是在幹虹青這成熟而對男人經驗豐富的女人眼中,浪翻雲另帶有一種神秘奇異的吸引力。他的確有異乎常人的卓特風□。
  況且浪翻雲雖然外貌粗獷豪雄,但頭發和指掌都比一般人來得纖細。幹虹青知道這外貌嚇人的豪漢,絕不如表象的鋼鐵模樣,而是一個溫柔多情的細心男子。
  否則他也不會因妻子的病逝而陷入這樣的境地。
  無論如何,一般人都追求表面的美,所以粗獷的浪翻雲有幸遇到一個極懂欣賞自己的妻子,種情至深,以致不能自拔。
  想到這裏,幹虹青步進了怒蛟殿的大堂。
  剛好一個人迎了上來,原來是怒蛟幫第二任幫主上官鷹手下的第一號謀臣和大將--翟雨時。
  翟雨時面上泛起尊敬的神情道:“夫人回來了,幫主正在議事廳批閱卷宗。”幹虹青露出一個微笑。梨渦乍現,秀色可餐。
  她佯做嬌嗔道:“這人也真是,只要工作便什麽也不顧,每天都這麽晚。”她的語氣親切,但她卻知道這令翟雨時更不敢接觸她那會說話的眼睛。
  暗贊一聲,這翟雨時對上官鷹的忠心無庸置疑。
  翟雨時是上官鷹提拔的新人中之表表者,幫內資歷雖低,卻位高權重。翟雨時感恩知遇,對上官鷹自然是忠心耿耿。于是成了上官鷹這新幫主的重要班底。
  幹虹青心想,如果鵲巢鳩占,奪過怒蛟幫的偌大基業,第一個要除去的人,自然是名動江湖,被譽為當今最可怕劍手的“覆雨劍”浪翻雲。第二個要除去的人,不是淩戰天,而是翟雨時。
  翟雨時一向反對幹羅的支持,不過名義上幹羅是上官鷹的“嶽父”,疏難□親,無可奈何罷了。這人精明厲害,又忠心一片,是心腹之患。幸好她深知幹羅的瞞天手段,尤勝毒蛇的城府,所以並不擔心。
  這時翟雨時的聲音傳入耳際道:“夫人若沒有吩咐,屬下先告退了。”幹虹青一擡手,阻止翟雨時離開:“今日入黑時分,浪翻雲和淩戰天兩人密談的事,你知不知道?”翟雨時面容不改,淡淡應道:“兩人分屬至交,明天淩戰天外調他方,敘在一起說說離情別話,平常事吧。”幹虹青暗罵一聲。翟雨時所代表的新派勢力,和淩戰天所代表的舊派勢力,對立的情況,于今尤烈,鬥爭無日無之。所以今晚浪、淩兩人的聚首,若給淩戰天把中立超然的浪翻雲爭取過去,翟雨時即使有上官鷹撐腰,仍難避免全盤覆沒、落敗身死的局面。所以幹虹青不信翟雨時不比她緊張浪、淩兩人見面之事。
  翟雨時這刻偏要裝作若無其事,不問可知是待幹虹青笨人出手。
  幹虹青心內冷笑,誰是笨人,可要到最後方知。一邊應道:“翟先生所言有理,如此我不阻先生休息了。”翟雨時哦的一聲,顯然料不道這一向仇視淩戰天等舊人的幫主夫人如此反應,頗有一點失望。遂告罪一聲,自行離去。
  幹虹青心中好笑,往議事廳走去。
  議事廳大門關閉,門前站了兩名身穿藍衣的侍衛,他們胸前繡有一條張牙舞爪、似蛟似龍的怪獸,正是怒蛟幫的標志。
  兩名近衛一見幫主夫人駕到,連忙躬身施禮。
  幹虹青影響力大,他們怎敢掉以輕心。
  幹虹青阻止了兩人通傳後,推門便入。
  議事廳中放了一張長十二尺闊五尺的大木台,四邊牆壁都是書架書櫃,放滿卷宗文件,是怒蛟幫所有人事、交收、買賣、契約的檔案。
  一個容貌俊偉的年輕男子,正坐在台前工作,他台前分左右放了兩堆有如小山般高的文件,看來已完成了大量批閱,但剩下的,還是不少。
  聽到有人推門入來,男子不悅的擡起頭來,顯然不喜歡有人不經請示貿然闖入,打斷他的專注。
  幹虹青迎著他的眼光,露出個體貼溫柔的笑容。
  年輕男子一見是幹虹青,眼光一亮,不悅神色一掃而空。
  幹虹青走到他身後,貼著椅背望向他台上的文件。幹羅曾吩咐她要盡量了解怒蛟幫各方面的財軍布置和操作程序,所以她從不放過這些機會。
  一面看,一對纖纖玉手放在年輕男子疲倦的雙肩上,緩緩按摩。
  她的技巧甚高。
  年輕男子停止了工作,閉上雙目,面露松弛舒適的神情。
  幹虹青以近似耳語的輕柔聲音道:“鷹,為什麽每日都工作到這麽晚,也不顧及自己的身體。”語帶嗔怨。
  幹虹青嬌美動聽的聲音傳入耳內,使上官鷹心內充滿柔情。他的頭剛好枕在幹虹青那柔軟而帶有彈性的高聳胸脯上,想起她昨夜那火熱的身體,一切是那樣實在,一種幸福滿足的感覺,流遍全身。
  幹虹青不待他答話,續道:“我很為你擔心,這樣夜以繼日苦苦工作,全為了本幫全體的利益,那些人不知感恩圖報,還暗中圖謀不軌,真是豈有此理。”她說到最後有點咬牙切齒,像是為上官鷹忿忿不平。其實這便是她高明的地方,每一件事都絲毫不牽涉到本身的愛憎,每一件事都是彷如從大局出發,為上官鷹處處設想。正是一個幫主夫人恰如其分的態度。
  上官鷹露出一絲笑容,若無其事地到:“剛才雨時來通知我,浪翻雲和淩戰天在觀遠樓上,談了一段時間。我已經告訴了他不用擔心。”幹虹青心中冷笑。這翟雨時剛才裝作對浪、淩兩人相見的事,毫不介懷,其實恰恰相反。在這件事上她和翟雨時目標相同,當然不會蠢得和他擡□,扯他後腿。
  幹虹青輕歎道:“你這人心胸太闊,過于為人著想,所以事事都不計較,可是人心險詐,昨日忠于你的人,今天未必如是,你不要總是令我擔心啊。”嬌妻體貼入懷,上官鷹感激萬分,道:“虹青你真傻,難道連我的性格為人也不知嗎?昨天向淩戰天發出要他外調的命令,他只有兩個選擇,一是造反,一是遵命外調。若是前者,一切都會在秘密下進行,像這樣公然找上浪翻雲,只代表兩人還未建立起默契協定,不足成事。不用杯弓蛇影了。”幹虹青嬌哼一聲,高聳的臀部被上官鷹反手打了一記。
  幹虹青嗔道:“幫主大人,小心有失體統。”上官鷹笑道:“幫主大人見到幫主夫人,還要什麽體統。”跟著輪到他一聲呼叫,幹虹青的玉手按住他背上穴道,非常舒適。
  上官鷹面容一整道:“幫內大小各事沒有一件能瞞得過我,什麽風吹草動,我是第一個知道。”幹虹青道:“我也知道你這幫主有通天法眼,精明厲害。聽說這次浪、淩兩人相見時,周圍滿布淩戰天方面的人,禁止我方的人接近,這就有點太過不放你在眼內了。”上官鷹怒哼一聲道:“淩戰天打由我少時開始,從沒有看得起我,怎會把我放在眼內,現今公然在幫內建立另一個勢力,與我對抗,我要他死無葬身之地。”眼光灼灼,露出狠辣的神色。在他心中,浪、淩兩人,一個看不起他,一個毫不理他,使他非常不滿。
  到此幹虹青大為滿意,她觸起上官鷹對淩戰天的仇恨,大大有利于她針對淩戰天而定下的毒計。
  她見好就收,不再說及這方面的問題,轉而道:“爹還有三日便來了,爹最疼愛我,盡管有什麽事情不能解決,到時將我們幹家絕學傾囊向你傳授,你身兼上官和幹兩家之長,再多個淩戰天,也不礙事了。”上官鷹面上露出向往神色道:“虹青,你這樣為我,我也不知道如何感激你,淩戰天外調後便不礙事,因為幫規所限,他心肝寶貝的妻兒,一定要留在怒蛟島,這等于人質在手,他是有翼難飛。浪翻雲兩年前無可否認是絕世奇才,但兩年後的今天,只是一個手顫腳抖的醉貓吧。唯一擔心的,只有赤尊信那凶魔,此人博通天下武術、精擅各類兵器,即使奇兵異刃,到了他手上,便像是苦練多年的成名兵器那樣運用自如。兼之手下七大煞神,凶名卓著,實在不好對付。故能與你父親在黑道上平起平坐,對他我們絕對不能疏忽。”幹紅青心下同意上官鷹的說法。浪翻雲這樣壯志消沈,所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所以武技減弱,不在話下。不過餘威猶在,但亦如那日落西山的太陽,餘時無多。可是她的義父幹羅卻絕不是這樣想。三個月前她裝作回幹羅山城請幹羅出手助陣時,幹羅曾訓示各人說:在被譽為黑榜十大高手裏,只有三個人他放在心上。
  第一個就是尊信門門主赤尊信,這人揚名江湖三十年,所向無敵,敗在他手下的高手,不計其數。被譽為古往今來最能博通天下武技的天才。
  當時有人問幹羅,為什麽無論怎樣形式的武器--刀、槍、劍、戟、斧……以至長鞭軟索、飛輪旋陀,到了他手上,運用起來都純熟自如,便如苦練了多年一樣?這個與赤尊信並列黑榜十大高手的幹羅正容答道:“這好比是寫畫大師和技匠的分別,技匠只工一藝,但大師意到筆到,天下景物,千變萬化,無一不可入畫,只要一經他的妙手,佳作豁然有若天成。赤尊信亦複如是,他在武學上,貫通天下武技的精華,把握了事物的‘物理’,任何兵器到了他手中,都能發揮得淋漓盡致。所以難怪他三十年來,雖然仇家滿天下,仍能屹立不倒。”眾人聽了幹羅的分析,無不歎服。
  幹羅續道:“第二個不可輕視的高手便是‘左手刀’封寒,有很多人以為他曾敗于‘覆雨劍’浪翻雲劍下,應該在十大高手中除名。其實是大錯特錯。首先,他和浪翻雲是十大高手中唯一有機會互相較量的一對,這等高手對壘的經驗,最是寶貴難得。
  武功到了他們這個層次,已不是純靠苦練而能進步,更重要的是思想和精神上的突破,能和程度相近的人作生死較量,便提供了舍此之外,再無他法的辦法,對于使他們更上一層樓,有絕大的推動性和裨益,這是不可不知。其次,封寒這個人眼力高明,否則也不可能在浪翻雲施展最淩厲的殺著前,抽身退走,成為至今以來,唯一可在覆雨劍下全身而退的人。”當時有人問到,封、浪兩人決戰時,幹羅本人並不在場,如何可以知道封寒是在浪翻雲施展殺著前退走,而不是在施展中或施展後退走?幹虹青還記得幹羅當日傲然道:“天地間自有其不可更改的物性和數理,陽極陰生,陰極陽生,每逢至淩厲的殺著展出前,必有最松懈的一絲空隙,這是在覆雨劍下唯一逃脫的機會,當然,能察覺出這絲空隙的人,天下只有寥寥數人,所以我說盡管封寒名義上是敗了,只是他選擇了退走罷了。當然這顯示出他在浪翻雲的強大攻勢下,失去了爭勝的信心。這些年來他以浪翻雲為目標,潛心刀道,當他卷土重來時,必然大有看頭。”幹虹青插嘴道:“我知道第三個人是浪翻雲,但是他近年悲痛亡妻,無心武事,功夫必然倒退,反之封寒矢志雪恥,精進勵行,當時兩人差距已然不大,現今一退一進,勝負之數,不問可知。”幹羅大搖其頭,答道:“虹青你這樣說是大錯特錯,浪翻雲的武學已經達到由劍入道的境界,人在劍在,就是因為他能極于情,所以能極于劍,這*志辰紓蘯□金研莳*對付浪翻雲,有兩個途徑,一是借封寒的刀;一是施以防不勝防的暗殺手段,非到不得已,我也不想正面和他對敵。”當時對幹羅品評浪翻雲的話,幹虹青頗不以為然,但是她一向信服幹羅,知他見解精辟超卓,所以依然照他吩咐去做。
  一切都安排妥貼。
  上官鷹的說話聲繼續傳入耳內,把幹虹青從回憶中驚醒過來,只聽上官鷹說道:“其實不應該勞動他老人家,這樣萬水千山地到來。”幹虹青連忙大發驕嗔,道:“你再要這樣說,我就不理你了。你是他的女婿,他怎能不親自前來。”上官鷹慌忙賠罪,這樣體貼入微的妻子,往那裏找。
  幹虹青暗暗竊笑,有時連她對自己的真正身分都有真偽難辨的感覺,她的演出實在太投入、太精采了。
  這一切都為了幹羅。
  想起他便要到來,全身興奮莫名。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8:50

本帖最後由 jojo999 於 2009-4-22 11:39 編輯

第三章 月夜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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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十二日晚。
  戌時。
  淩戰天走後第二日。
  幹羅抵達怒蛟幫前一日。
  浪翻雲並沒有喝酒。
  這是他的家。
  一所□在怒蛟島南一個小山谷內的石屋。這是島上最僻靜的地方,一裏內再無其它人家。兼且石屋藏在山谷的盡頭,屋前小橋流水,非常幽雅。
  萬裏入無徑,千峰掩一籬。
  屋前的小窗,因為山勢頗高,恰好看到一小截洞庭湖的湖水。
  洞庭湖潮水漲退的聲音,隱隱可聞。
  浪翻雲心中正在重複淩戰天說的“生于洞庭,死于洞庭”。
  惜惜也是死于洞庭。
  在一個月圓的晚上。
  在惜惜的要求下,浪翻雲抱著臨危垂死的愛妻,踏上一艘系在湖邊的小艇,直放往湖心。
  小艇隨著水流漂動。
  在明月的照射下,惜惜蒼白的臉散發著一種超乎世俗的光芒。
  直到她死去,兩人都沒有說一句話。
  說話已是多餘的事。
  死在洞庭。
  自從第一天遇到這蘭心蕙質的美女,浪翻雲只覺得他不配。
  在另一個早上,兩人坐在小溪邊,把雙腳浸在冰涼澈骨的溪水裏。
  一切是那樣美好。
  浪翻雲忍不住問道:“惜惜,你為什麽要對我這莽夫這樣好?”惜惜轉過她的俏臉來,她的肌膚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眼中帶著笑意,溫暖的纖手,輕輕撫摸著浪翻雲粗獷的臉龐,無盡的憐愛,輕輕地道:“其它的人那樣蠢,怎知你才是這世上最美麗的人。”就是那一句話,令浪翻雲覺得不負此生。
  他決定全心全意,將自己獻給惜惜。無論是她生前,或是死後。
  所有的人都認為浪翻雲因紀惜惜的死亡,以致消極頹唐。浪翻雲卻覺得自己是更積極地去愛、去享受生命。
  便像眼前的小屋、遠方和他血肉相連的洞庭湖、天上夜空中的明月和孤獨。
  只有在孤獨裏,它才能感受到心懷內那無邊際的世界,感受到一般人忽略的事物。
  往日快劍江湖,長街奔馬。
  今日明月清風,高山流水。
  想到這裏,心中一動。不如往淩戰天妻兒處一行。他這人極重信義,答應了的事,一定要做妥。坐言起行,取過長劍,走出屋外。
  樹木清新的氣味,傳入鼻內,□鳴蟬唱,奏著自然的樂曲,雜著流水的淙淙響聲,浪翻雲費很大的努力,才把取消此行的強烈欲望壓制下來。
  在這清幽隱蔽的環境裏,他無法連想到外邊人世間的爭權奪利、陰謀詭計。
  他緩緩從小路走出山谷,這是他的禁地,除有限幾人外,其它人都不准進入。
  一邊走,一邊欣賞從月夜的叢林內傳來的每一個聲響。
  惜惜似乎是一生下來便懂得享受這些上天賜給的恩物,自己卻要努力去學習。不過這兩年來大有進步,惜惜一定非常高興。
  浪翻雲離開了山谷。
  不到半個時辰,浪翻雲走在沿湖的大街上。這已是上床睡覺時刻,大多數人都躲在溫暖的家內。
  浪翻雲孤單一人。
  在他身邊走過的人,都認得這大名鼎鼎的怒蛟幫第一高手。他們似乎表面上毫無異樣,心中都是惋惜浪翻雲的自我消沈。
  浪翻雲習慣了他們的眼光。
  幫眾的房舍集中在怒蛟島的南部和中部,淩戰天的大宅在島的東南處,這裏的宅舍較具規模,屬于統領級以上人物的居室。
  浪翻雲不想遇到熟人,揀了條山路捷徑,繞個圈子,越過一座小山前往淩戰天的私宅。走了不過半個時辰,山下裏許遠處出現了一點點燈火,目的地在望。
  就在這時,一陣輕微的風聲自背後傳來。
  浪翻雲心念一動,身體如鬼魅般飄往一旁,在叢林一閃而沒。
  背後的夜行人剛好掠過。
  夜行人身形雖快,豈能逃過這名列黑道十大高手之一的浪翻雲的眼睛。
  這人是淩戰天的手下,與龐過之同被他倚之為左右手之一的曾述予。
  浪翻雲本打算無論何人經過,避過就算,不再理會。這時卻不得不改變主意。
  首先這人是淩戰天的親密手下。但浪翻雲一向對這人沒有好感,覺得他有點過于聰明,風流自賞,人也有點浮華。其次是他這時面上有點鬼祟的神情,雙眼閃爍不定,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曾述予在十年前原來是淩戰天的情敵,同時戀上淩戰天現在的妻子楚素秋,結果當然是敗在上司淩戰天的手下。這都屬陳年舊事了。可是這時剛好淩戰天不在,曾述予又是這樣鬼鬼祟祟,防人之心不可無,浪翻雲決定全力追躡,若他真是對楚素秋圖謀不軌,浪翻雲也可施以援手。
  他如大鳥翔空,在月夜下閃電追去。
  曾述予心情興奮,想到又可和佳人相會,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在活躍。
  生命是如此的有意義。
  興奮歸興奮,他一邊展開身形,仍是非常小心。他是老江湖,專揀些容易避開跟蹤的路線,速度忽快忽慢,他自信幫內能跟蹤他而又不會被他發覺的,不會超過兩個人。一個便是淩戰天,已離此不在。另一個便是那變成廢物的浪翻雲,也可以不理。只要再過幾天,他便可以大搖大擺的和佳人雙宿雙棲,人生至此,夫複何求。
  曾述予心想我怎會是屈居人下之人,淩戰天何德何能,豈能永遠騎在我頭上。上官鷹那小子寸功未立,卻貴為一幫之主,見到他還要禮數十足,想起便要生氣。
  他身形電閃,很快離開了山路,忽地躍入一樹林內,忽又從側邊*臉觶杧巳胍桓鱟*院內,不一刻又從莊院躍出,從莊院旁一條窄巷,疾奔而去。任何人若以為他的目的是那個莊院,必然失了目標。
  最後來到一所四周圍有丈許高石牆的小平房前,平房雖小,院落頗為寬敞。
  他並不立即躍過高牆,躲在牆角暗影裏,口中裝作鳥叫,連鳴三下。
  屋內燈光一閃即滅。
  曾述予毫不猶豫,躍過高牆,一閃身,從窗戶穿進屋內,動作極快,一副駕輕就熟的模樣。
  他才撲入房裏,一團火辣辣的溫香軟玉,小鳥投懷般撞進他懷內,響起一陣衣衫和肉體摩擦的聲音。
  黑漆的房子裏,春情如火。
  女子抵死纏綿下的嬌呼,男子的喘息,雖在蓄意壓制下,仍然瞞不過窗外三丈處矮樹叢後浪翻雲比一般人更靈敏的雙耳。
  他幾乎想立即離去,若女方竟是淩戰天的妻子楚素秋,他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就在他剛要離去的時候,室內傳來輕微的語聲。
  浪翻雲立時打消離開的念頭。
  發話的是女子。他知道這時他們仍未完事,女子分神說話,大不簡單。
  他把聽覺的接收能力,發揮至盡,房內傳來的聲音雖細若柔絲,仍給他收在耳裏,聽個絲毫不漏。
  女子略帶嘶啞的聲音,雜在男子喘息聲中道:“那件事有沒有什麽臨時改變?”又一陣喘息和嬌啼,女子催道:“說呀!”曾述予帶點無奈的語氣道:“有什麽事是你料不到的,到起程的前一刻,淩戰天忽然通知我們,他要將往營田的路線改變……”忽地中斷。
  “呀!”一聲,女子的嬌呼傳來,這是欲罷不能的時刻。
  窗外的浪翻雲冷汗直冒,他聽出正有一個陰謀詭計,針對自己的生死之交淩戰天在進行著。
  他並不在這時貿然出手,讓他們自己說出來,才最是妥當。
  室內最原始的動作在進行著,好一會,才回複風平浪靜。
  女子柔媚地道:“你有沒有依他們的計劃進行?”她對先前的問題,一直鍥而不舍。
  男子有氣無力地說:“我怎敢不依,幸好我是負責不斷將幫內消息匯報給他的人,否則淩戰天那奸鬼怕連我也會瞞過,所以一知道路線的改變,我便畫下兩份路線表,一份依你之言,以飛鴿傳書寄給了封寒,另一份在我這處。”女子一陣嬌笑,非常得意,像是自言自語地道:“封寒和浪翻雲、淩戰天兩人仇深似海。一知淩戰天落單上路,如此良機,豈會放過,淩戰天呀淩戰天,今番教你死無葬身之地!”語氣一轉道:“你幹得好,我有樣東西送你。”男子還來不及答話,忽地一聲慘嘶,顫聲道:“你幹什麽?”女子嬌媚不減道:“愛你呀!所以送你歸西。”男子氣若柔絲的聲音道:“我明白了,你是利用我。”帶著無限的後悔。
  女子的聲音轉為冰冷道:“若非利用你,曾述予你何德何能,可以任意享用我的身體?”男子喉嚨間一陣亂響,跟著聲息全無,似乎斷了氣。
  女子徐徐站起,赤裸的身子,剛好暴露在月色下,全身流動著閃閃的光采,非常誘人。
  這時,一個平淡的聲音在窗外響起道:“你的身體有何價值?”女子全身一震。她的反應也是極快。一閃身從窗中穿出,躍入院內,手中握著一長一短兩柄利劍。
  劍尖藍汪汪的光芒閃滅,淬了劇毒。
  襯起她嬌人的美好身段,高聳渾圓的雙峰,不堪一掬又充滿彈性的纖腰,修長的雙腿,一身賽勝冰雪的嫩白肌膚,確是迷人至極。
  一個高大的身形立在樹叢旁,雙目有如黑夜裏兩粒寶石,灼灼地照射著她。
  一見來者是誰,女子幾乎失聲驚呼。
  浪翻雲神情落寞,淡淡道:“你叫吧,讓大家看看堂堂幫主夫人的赤裸形象。”幹虹青一陣嬌笑,嫵媚之至,一點沒有因為一絲不挂有分毫尷尬。媚聲道:“能令對這世界毫無興趣的浪大俠產生興趣,小女子不勝榮幸。”她的話語帶雙關,甚是誘人。
  可惜這一套用在浪翻雲身上毫無作用,他沈聲道:“也好,人赤裸裸來,赤裸裸去,讓我送你上路吧。”幹虹青哎唷一聲,裝作驚恐的樣子道:“浪大俠還請三思,曾述予這等小人物死不足惜,若幫主夫人赤裸死去,恐怕會引起軒然大波,即使浪大俠也招架不住。”浪翻雲哂道:“那管得這麽……”他話還未完,滿天藍芒,從幹虹青雙手暴射過來。這女人既機智又狠辣,一看事無善了,立即出其不意,驟施殺手,希望趁覆雨劍出手前,一擊成功。
  幹虹青柳腰擺動,兩丈的距離瞬眼間掠過。
  一長一短兩把利刃,化做兩道藍芒,一左一右攻向浪翻雲。她竭盡全力,務求一舉斃敵。
  藍芒閃電般向浪翻雲推去,這一下殺著,純粹利用對方不敢觸摸淬有劇毒的劍尖,故必須先避過鋒銳,如此一來,便會落到她的計算中。她跟著的殺著正是完全針對敵人退避而設,即使對方較自己高明,猝不及防下,往往陰溝裏翻船。這些絕活是幹羅親授,利用種種因素,例如男性對美麗女人的輕視等等,為幹虹青制造最有利的條件,厲害非常。
  浪翻雲卓立不動,名震天下的覆雨劍仍挂在腰上。一對修長細滑的手,像魔術般彈上半空,掌指收聚成刀,刺削劈擋間,每一下都敲在幹虹青瘋狂刺來大小雙劍的劍背上。
  幹虹青赤裸的胴體,倏進倏退,剎那間刺出了七十多劍。
  無論她的劍從任何角度,水銀瀉地式地攻去,浪翻雲總能恰到好處地化解她的攻勢。她開始繞著他疾轉,一時躍高,一時伏低,雙劍的攻勢沒有一刻停止,暴風雨般刺向浪翻雲。
  這景象極為怪異,一個高大粗獷的男子,被一個千嬌百媚的赤裸美女從四面瘋狂攻擊。
  幹虹青刺出第一百一十二劍,浪翻雲一聲悶喝,覆雨劍終于出鞘。
  幹虹青耳內盡是碎成千千萬萬的鳴聲,她不知浪翻雲如何拔劍,只看見浪翻雲雙眼射出從未曾有的精電,手上寒芒大盛。
  幹虹青怒叱一聲,展開渾身解數,長短雙劍回抱胸前,□出一片光影,護著要害。
  身形暴退,卻遲了一步。
  浪翻雲手上的光芒化做點點毫光,像一張網般迎頭向幹虹青罩來。
  浪翻雲手上的光點一頭撞上幹虹青的護身劍網,幹虹青纖手連震,在眨眼之間,她手中雙劍最少被刺中了近十下,沈厚的力量,從劍身傳向幹虹青的手,有如觸電,全身麻木。
  跟著雙腕幾乎同時一痛,那速度使幹虹青要懷疑覆雨劍是兩柄而不是傳說中的一柄。
  幹虹青雙劍一齊墜落在地上,發出叮當的聲音。她驀然後退,剛好撞在平房的牆上,旁邊便是窗戶。
  長劍發出一波又一波的劍氣,直迫靠牆而立的赤裸美女。
  幹虹青心中歎道:幹羅的話果然到極點,這人劍法之高,實在進入宗匠的境界,非是一般凡俗的武功可比。
  因能極于情。
  故能極于劍。
  幹虹青的頭貼靠牆上,把酥胸高高挺起,誘人非常,這是她目下唯一的本錢。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四周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
  浪翻雲一皺眉頭,聽出大批高手在接近。
  不一會牆上露出一個個的身形,如臨大敵,強弓硬箭,全部瞄向高牆下的浪翻雲。
  在重重包圍下,高牆內一個是卓越不群的怒蛟幫第一高手,一個是千嬌百媚一絲不挂的幫主夫人,即使傳將出去,怕也不會有人相信。
  幹虹青心下大定,事情頗有轉機,盡管解釋困難,總好過當場身死。何況幹羅一到,天塌下來也有他擋著。當下連忙使自己站的更是玲瓏浮凸起來,給這麽多人瀏覽自己驕人的胴體,總是難得的。
  有些人試圖躍下高牆。
  浪翻雲一聲喝道:“停!”平地焦雷,登時鎮懾著要躍入院中的各人。
  另一個聲音道:“各人保持原位。”一時成為僵持的局面。
  上官鷹在浪翻雲左方的高牆出現,旁邊是他的得力助手翟雨時。
  四周圍著的怒蛟幫精銳,全是新幫主的親信。均在躍躍欲試,想把這個他們一向看不起、空負盛名的覆雨劍斃于手下。他們的眼光亦不時巡弋在這美麗的幫主夫人身上,她真是少見的妖媚尤物。
  上官鷹道:“浪大叔,大家都是自己人,放下刀劍,一切也可商談。”他的聲音仍能保持鎮定平和,非常難得。
  火把在四周燃起,把庭院照的明如白晝,幹虹青更是纖毫畢現。
  浪翻雲面無表情,在這迫不得已的情勢下,昔日一代豪雄的情懷活躍起來。這時形勢複雜異常,一個應付不好,便是浴血苦戰之局。尤其表面上看來,終是自己持劍迫著赤裸的幫主夫人。
  浪翻雲沈著地道:“我可以立即說明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嗎?”上官鷹旁邊的翟雨時道:“當然可以,但浪首座必須先放下手中利刃,讓幫主夫人回到幫主身邊,否則夫人在你威迫下赤身露體,成何體統。”浪翻雲冷笑一聲。翟雨時確是厲害。不理是非黑白,先趁這個機會扳倒浪翻雲。浪翻雲一塌台,舊有勢力自然煙消雲散,他們這個系統的人,便可全面出掌大局。最好浪翻雲一劍刺翻幹虹青,再由他們亂箭射斃浪翻雲,那就一了百了。至于如何應付幹羅,那是後事。這些初生之犢,並不認為這世界有他們做不到的事。
  浪翻雲一邊催迫劍氣,使幹虹青不能開口說話,以免形勢更為複雜,節外生枝,一邊喝道:“上官幫主,我只和你一個人對話,請你要其它人閉口。”上官鷹遲疑了片刻,道:“浪大叔,我知你喪妻的心情,若果你放下利劍,我保證不會重罰。”浪翻雲不怒反笑,到此他才對上官鷹真正死心。上官鷹現在認為他浪翻雲是失心瘋,正是要保留自己幫主的顏面;亦是乘機把自己從怒蛟幫剔除,以免阻礙他的發展。
  他現在絕對不會給自己解說的機會,這個冤屈,是要他硬吞下去了。
  他要做到兩件事,首先就是取得那張由曾述予繪下淩戰天往營田的路線圖,其次就是要脫出重圍,登上淩戰天留下的快艇,前往救援將被封寒襲擊的淩戰天。
  右邊一聲暴喝傳來道:“浪翻雲,我怒蛟幫為你羞恥,只懂威迫弱女,你再不棄械投降,我教你死無全□。”浪翻雲憑聲音認得這是上官鷹手下勇將“快刀”戚長征,這人號稱怒蛟幫後起之輩中第一高手,手底下頗有兩下子。
  四周傳來嘲笑怒罵的聲音,這些人從沒有見過浪翻雲的厲害,對他鄙視之極。
  上官鷹一言不發。
  四周傳來弓弦拉緊的聲音。
  氣氛沈凝。
  一觸即發。
  浪翻雲心下一歎,自己劍勢一展,不知要有多少人血染當場。
  貼牆而立的幹虹青雖不能言語,卻迫出兩行淚水,留下面頰,真是使人我見猶憐。
  眾人更為此義憤填膺,連小小的懷疑也置于腦後。
  翟雨時的聲音響起道:“現在我從一數到十,若果浪翻雲你再不棄劍受縛,莫怪我們無情。”他的語氣變得毫不客氣,直呼浪翻雲不諱。
  浪翻雲距離幹虹青只有丈許,在牆上虎視眈眈的敵人由兩丈到四丈不等,但出于對浪翻雲的輕視,連上官鷹在內也認為可以在浪翻雲傷害幹虹青前,以長箭把他阻截下來,再加圍剿。
  “一!”“二!”翟雨時開始計數。
  全場百多名好手,蓄勢待發。
  嘯聲由浪翻雲口中響起。
  初時細不可聞,剎那間便響徹全場,蓋過計“數”的音,連翟雨時下令放箭的聲音,也遮蓋了過去,一時間人人有點□徨失措。
  浪翻雲開始動作。
  他手中的“覆雨劍”倏地不見,變作一團寒光,寒光再爆射開來,形成一點點閃爍的芒點,似欲向四方八面標射開去。浪翻雲的身形消失在庭院內的滿空寒芒裏。
  怒喝聲紛紛自四方傳來,勁箭盲目射向光芒的中心。浪翻雲借著劍身反映火光,擾亂了他們的視覺,非常高明。
  只有寥寥數人,仍可察覺到浪翻雲在劍光護體下,閃電般掠向赤裸的幹虹青。
  翟雨時和上官鷹從浪翻雲的左邊牆頭撲落。
  被譽為後起之輩中第一高手的戚長征從右邊牆頭撲下。
  一劍、一刀、一矛,以迅雷閃電的速度,疾向浪翻雲攻去。
  他們還未撲落院中,浪翻雲的長劍已在幹虹青身上輕點了七下,封閉的她的穴道,同時一連串叮當聲響,射來的長箭跌滿一地。
  戚長征人還在半空中,忽感有異,一道長虹,從浪翻雲腳下處射來,他的反應也是一等一的快,立如閃電劈出,一觸長虹便運力一絞,立時虎口一陣劇鎮,大刀幾乎脫手。他也險被擊中,一個倒翻,借勢墜地。那道長虹適才給他絞上半空,這時才當的一聲掉在地上,原來是幹虹青長短劍中的長劍。
  戚長征暗吸一口涼氣,浪翻雲確有驚人絕藝,尤其對環境的利用,詭變百出,智勇兼備,自己這群初生之犢,實在難望其項背。
  翟雨時便沒有他這樣幸運,剛才浪翻雲身形一動時,順勢分以左右腳踢起地上早先擊落幹虹青的長短劍,長劍飛射向戚長征,短劍贈與翟雨時,他恨他們是非不分,只圖謀私利,所以含怒出手,毫不留情。
  翟雨時身在半空,眼前寒光一現,一道飛芒破空而至,事出意外,他還未來得及揮劍,短劍只離胸前尺許,他甚至感到短劍的鋒銳,透體而來,大叫我命休矣。
  也是他命不該絕,恰好上官鷹和他一齊撲落。
  上官家傳武功,非同小可,長矛一動,硬是將短劍挑開半尺,但也劃過翟雨時的左肩。他慘叫一聲,向後倒跌開去。上官鷹長矛一碰上短劍,亦全身一震,倒翻墜地。
  他全力一挑,竟不能挑飛短劍,浪翻雲一腳之威,令他滿額冒出冷汗。
  後起一輩三大高手的攻勢,剎那間全部冰消瓦解。
  這時浪翻雲挾起幹虹青,穿窗躍入屋裏。
  上官鷹和戚長征兩人站在屋前,一矛一刀,如臨大敵。
  翟雨時肩被短劍劃傷,坐倒地上。他也算英雄了得,右手翻出匕首,將已發麻的傷口用力一剁,硬生生剜出一大塊肉,又忍痛封穴,以免毒素攻入心髒。
  一時天地無聲。
  只有火把燒得匹啪作響。
  上官鷹臨危不亂,一舉手,阻止各人躍下牆頭,保持合圍的形勢。現在唯一之計,就是以眾淩寡,以逸待勞。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8:52

本帖最後由 jojo999 於 2009-4-22 11:40 編輯

第四章 飛龍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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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怒蛟幫新進好手和浪翻雲接觸後,才知悉浪翻雲厲害到這種匪夷所思的地步。
  屋內傳出浪翻雲的聲音道:“上官幫主,這是我最後一次要求,你肯不肯聽我公開解說今晚的個中因由?”上官鷹毫不猶豫答道:“我令出山,你若再不棄械投降,我將治你以叛幫的大罪,凡我幫眾,都可將你格殺勿論。”他也是勢成騎虎。
  浪翻雲的聲音從屋內傳出道:“幫主呀幫主,你有子如此,恕我浪翻雲無從選擇了。”人人都知道他叫的幫主是上一任幫主上官飛。
  上官鷹鐵青著臉,他動了真怒,決定不惜任何代價,要把浪翻雲留下來。
  翟雨時勉強站起身。他勝在底子夠厚,兼有時間立即封閉穴道,阻止劍毒蔓延,所以一輪行功後,毒素已迫出了大半。增援的人手不斷趕來,心下稍安。這些日以來他為了應付尊信門的突襲,加強了人手防衛和應變,想不到卻是用來應付這樣的場面。
  超過三百精銳,把小屋團團圍著,空出了小屋和高牆間一大片空地,以這樣的人手實力,即使以浪翻雲的厲害身手,也是插翅難飛。
  在翟雨時的指揮下,五十多個武功較高的好手,紛紛撲入院中,占取有利的位置,靜待血戰的來臨。
  火光掩映,殺氣騰騰。
  嘩啦一聲。
  一個人從窗中平飛而出,直向院落中撲來。
  這立刻牽動了全場的目光和動作。
  蓄勢待發的刀矛劍斧,滿場寒光,一齊向這人攻去。
  兩柄劍,一把斧,與上官鷹的長矛,戚長征著名的刀,不分先後同時刺入這人的身體內,各人同時一怔,這怎麽可能?突變再起。
  嘩啦另一聲巨響,浪翻雲一手挾著赤條條的幫主夫人,另一手舞動名震天下的覆雨劍,撞破了屋頂,直沖空中,帶起了一天的碎石瓦片。
  當眾人還來不及思索這是怎麽一回事,天空中爆出千百光點,跟著無數碎石瓦片向四方激射,布滿四方牆頭的好手紛紛被擊中,跌落牆下,火把紛紛熄滅,場面紛亂。
  原來浪翻雲利用淩空的一剎那,把覆雨劍展至極限,以劍尖刺挑碎瓦碎石,射向四周的敵人。
  火把熄的熄、滅的滅,其餘的也因為主人左搖右擺,閃滅不定。
  整個院落難以見物。
  即使以上官鷹、戚長征的眼力,亦難以判斷快如鬼魅的浪翻雲的行蹤去跡。
  當火把重燃時,浪翻雲失去蹤影。
  浪翻雲著著領先,令人大感氣餒。
  他們這時才看到早先從窗中躍出的人,竟是淩戰天手下大將曾述予,衣衫不整,面目灰黑,早已中毒多時。
  上官鷹面色煞白,沈聲道:“不論生死,一定要把浪翻雲找到。”遠方隱隱傳來喧叫打鬥的聲音,西北方裏許處火把的火焰熊熊,照亮了半邊天。街道上不斷有武裝的衛士策騎飛馳,形勢緊張。
  楚素秋摟著兒子令兒,驚得心緒不甯。丈夫淩戰天去後第二日,幫中便一片混亂,不知是否尊信門大舉來犯,但細想又不像,外來的攻襲沒有理由一開始便發生在這深入內陸的住屋區。
  忐忑不安。
  其實自從知道淩戰天外調開始,她沒有一晚能安睡。
  她的長劍被她拿了出來。自嫁與淩戰天後,她愈來愈少練劍,生了令兒後,幾乎連碰也沒碰過。淩戰天一走,一種缺乏安全的感覺,才使她又把束之高閣的劍拿了出來。
  窗戶倏地打開。
  一個人一閃而入,卓立廳中。
  楚素秋一聲嬌呼,一手摟著兒子,另一手提起長劍,反應相當不錯。
  那人平靜地說:“素秋,不用怕,是我浪翻雲。”楚素秋提起的心,又放了下來。她最信任兩個人,一個是丈夫,另一個人便是浪翻雲,在這非常時刻見到他,意識到有大事發生了。
  浪翻雲望楚素秋秀美的面龐,見到她眼中射出勇敢無畏的光芒,心中暗贊了一聲,道:“我沒有解釋的時間,你隨我來,我們要立即逃離怒蛟島,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來!將令兒交給我。”楚素秋表現了果斷的性格,一言不發,將令兒交給浪翻雲。
  浪翻雲一把挾起令兒,同時問道:“令兒,你怕不怕?”令兒才只六歲,天真的道:“娘常說你是天下第一高手,我怎會怕。”浪翻雲一愕,望向楚素秋。
  她面紅過耳,很不好意思。
  浪翻雲若有所悟,但時間分秒必爭,不容他多想。低喝一聲:“跟著我!”便由窗戶竄出。
  浪翻雲伏高竄低,穿房過舍,直向島南觀潮石處奔去。
  這下可苦了楚素秋,她當年雖以輕功最出色見稱,可是這些年來早已丟疏,浪翻雲雖然遷就,也追得她心跳力竭,不過,憑著堅強的性格,她咬著牙根,苦苦支撐,緊跟著浪翻雲,向南撲去。
  浪翻雲回首望向楚素秋,灼灼目光洞悉了楚素秋的實況。當年這美麗的女孩子,令他們這群年輕人神魂顛倒,浪翻雲也是其中一個,最後楚素秋揀上英俊的淩戰天,令浪翻雲也失望了好一會。
  浪翻雲微微一笑,心想自己究竟怎麽了,居然想起這些陳年舊事。
  月夜下楚素秋見到浪翻雲回過頭來,不知想到什麽居然微笑起來,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在他棕黑的臉上分外悅目。
  浪翻雲道:“前面敵人重重關鎖,這翟雨時果然是長于布置的人才,一遇緊急事故,便顯出強大的應變能力,大大不利于我們逃走。我必須要以最快速的身法,抓著小許空隙,乘機竄逃。所以要你伏在我背上,以使我能夠全力展開身法。”楚素秋看著他堅定的面容,絕對沒有半點的猶豫,這正是浪翻雲一向的行事作風。
  她一言不發下,順從地伏在他背上,雙手緊纏上他寬闊強壯的頸背。
  兩人一時默然無語,浪翻雲感到楚素秋動人的肉體毫無阻隔地緊貼自己背上,連忙用意志控制自己的思想,轉移到敵方的布置上。
  這時他們離開南岸的觀潮石才不過兩裏許,但也是以這段路封鎖得最是嚴密。因為怒蛟幫所有設施都是針對敵人從海上攻來,故在沿岸一帶置有重兵,愈近岸邊的地方,愈難安然闖過。
  楚素秋伏在浪翻雲雄偉的背上,心中生出一種安全的感覺。他的身體微弓,蓄勢待發,果然一聲“小心了”,便像伏在一只騰空起飛的大鳥背上,兩耳虎虎生風,忽高忽低,忽停忽行,速度比之剛才快了不知多少倍,使她益信浪翻雲是無法可施下,才要自己伏在他背上的。
  浪翻雲停了下來。
  遠處傳來狗吠的聲音。
  楚素秋知道出了問題。
  浪翻雲把頭略略仰後,嘴巴剛好湊在楚素秋的耳邊道:“前面是觀潮石,只要你在石上現身,自然有快艇來接應,如果我估計沒錯,快艇正在恭候我們。你一下艇,將會被帶到安全處所。”楚素秋聽出他語氣並不打算和她與令兒一齊逃走,雙手下意識一緊,把浪翻雲摟個結實,悄聲急道:“大哥不和我們一齊走嗎?”聽到她嬌呼大哥,心下一軟,又迅速堅強地說:“敵人在前面有重兵,又有巡島惡犬,即使我們能登上快艇,亦難逃過他們巡艇的追截,所以我目下要現身引開敵人。
  當你聽到我嘯聲,立即直奔往觀潮石處,切記!”楚素秋知道這不是糾纏不清的時刻。
  她對這大哥素來信服,尤在丈夫淩戰天之上。
  終于咬牙點了點頭。
  浪翻雲欣賞地笑了笑,淡淡道:“記著,我是覆雨劍浪翻雲,何況我還有一張王牌在手。”腦中浮現出幹虹青玲瓏浮凸的赤裸身體。但同時間背部感到楚素秋柔軟的胸脯,正緊壓背上。
  楚素秋心中歡喜,這大哥終于回複當年豪氣。這時浪翻雲側身把她卸下背來。
  楚素秋一陣空虛,無論如何,在漫長的人生路上,她和這個一向尊崇的大哥,有一段最親密的接觸。
  浪翻雲一聲珍重,身形消失在黑夜裏。
  不一刻一聲長嘯在東北方響起,外面立時一陣紛亂,狗吠聲逐漸遠去。
  楚素秋再不遲疑,一把抱起令兒,往觀潮石奔去。
  為了防禦敵人從水路攻來,怒蛟幫除了在山勢高處設立了望站,又以快艇穿梭巡湖,在沿岸重要的戰略據點建有了望樓,俯視著沿岸一帶水域的情形。
  這次變自內來,故此布置都掉轉槍頭,反過來監視島內活動,防止浪翻雲逸走。了望樓上最少有四至五人在站崗;了望樓下燃起了十多盞風燈。一隊為數三十多人的怒蛟幫眾,手持各式各樣的利器,牽著兩只巨犬,扼守著通往南岸觀潮石的信道,如臨大敵。
  時間緊迫,他必須立時行動。
  浪翻雲借著房舍的掩護,迅速向了望樓掠去,一到了六丈之遙,兩只巨犬已有所覺,向著那個方向“胡胡”低嚎。
  數十人手中利器一振。一齊望往浪翻雲那個方向。剛好看見浪翻雲有如天神下降,在半空中平掠過來。
  兩只巨犬狂撲而上,浪翻雲正中下懷,覆雨劍閃電兩下,兩只巨犬在鮮血飛濺中,打著旋轉外跌出去。不殺這兩犬,楚素秋如何可避過它們靈敏的感官。
  浪翻雲身形絲毫不停,一下撞入如狼似虎的幫眾內,覆雨劍□出點點銀光,對方紛紛中劍倒地。他所刺的都是穴位,非常刁鑽,中劍著傷雖不致命,短期內休想能行動。
  了望樓上敲起警報鐘聲。
  敵方援手轉瞬即來。
  鐘聲倏然而止,原來浪翻雲殺上了望樓,解決了站崗的守衛。
  分秒必爭。浪翻雲一聲長嘯,直向東北方馳去。他知道此舉會引起敵人的大舉追截,這正是他的目的。
  浪翻雲把速度增至極限,對遇上幾股搜索他的敵人,都是采取一擊遠□的方式。他武功又高,行動如鬼魅,很快將敵人弄至疲于奔命,無從捉摸的混亂局面。
  上官鷹和戚長征等一群武功較傑出的好手,站在東岸的高台上,這處是怒蛟島的主要碼頭,聚集了數十艘大小船只。
  翟雨時面色蒼白,肩上以白布紮好。
  上官鷹發出命令:“將所有人手召回,分布在沿岸重要據點。待天明才派精銳分子逐屋搜索。”這一著不愧是高明的手法。
  怒蛟幫一眾默然不語。浪翻雲將他們打個天翻地覆,人人面目無光。
  他們一向上承怒蛟幫先輩創下的虎威,縱橫得意,以為自己這輩人後浪會勝前浪,故不把任何人放在眼內;加上救人被他們削去勢力,使他們更是驕橫自大。
  這是可以說是第一次遇上真正的高手,才發現己方著著失錯,無論在武功上或才智上,比之浪翻雲都是大大不如,怎不教他們心膽俱懾,自尊和自信大受打擊。
  上官鷹還有更深一層的憂慮。一向以來他都不把浪翻雲和淩戰天看在眼內,連帶他也不太把幹羅、赤尊信等人放在心上。就是在這種心理下,他以為可以把幹羅加以利用,對付赤尊信,可是眼下和浪翻雲一接觸,他自認為智勇兼備,無可與京的一群,莫不棄甲曳戈,卻連敵人的邊兒也沾不上;更可懼的是他每一著都是難以捉摸,令他們盡失先機,無從應付。浪翻雲如此厲害,進而推之,幹羅、赤尊信等也無不是老辣成精之輩!他們何能抗衡。
  上官鷹勉力振作,自忖一定要周旋到底,這時另一得力手下楊權走近來說:“幫主,龐過之、謝成就等人一齊托病不出,我們要如何對付?”眼中射出憤憤不平的怨恨。
  上官鷹心想現下還怎能對付這班舊人,他們托病不出,隔岸觀火,已是上上大吉。
  一邊應道:“他們同為舊有系統,不出面助我,乃意料中事。”戚長征在旁插嘴道:“所以浪翻雲的事一定要迅速解決,早點了結這班舊人,否則夜長夢多,另生枝節。”島上約有三千幫眾,舊人只占一小部分,約有二百至三百人,但是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老江湖,力量不可輕估。
  翟雨時心中暗罵戚長征廢話,可以不拖下去,誰願意拖。一邊道:“幫主,梁秋末率領大批好手,在趕回島上途中。他一返來,我們實力大增,可無懼于浪翻雲。”梁秋末駐在離怒蛟島南洞庭湖邊的陳寨,打點外界與怒蛟島的聯系,手下帶領了最精銳的好手。
  所以上官鷹一見局勢難以控制,立即飛鴿傳書召他返島協助。
  上官鷹心下稍安,翟雨時借機把他拉在一旁道:“檢驗曾述予□體的弟兄說,他是中了一種不知名的劇毒致死……”頓了一頓,似乎有點難以啟齒地道:“他下身仍黏滿精液,顯然死前和女人有合體之歡。”上官鷹緊咬嘴唇,一言不發,眼中閃著怒恨的凶光。
  翟雨時道:“我吩咐了嚴守秘密,所以絕不會傳出去。”上官鷹道:“雨時,你做得好。”翟雨時道:“若果我們能把浪翻雲亂刀格殺,便一切妥當。”古往今來,滅口是最佳的保密方法。
  上官鷹點頭同意。這個贓,鐵定要栽在浪翻雲身上,他丟不起這個面。
  但要打垮浪翻雲,談何容易。
  洞庭湖上一輪明月高挂。
  海風徐來。
  一點也不因人世的險惡有任何改變。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8:53

本帖最後由 jojo999 於 2009-4-22 11:42 編輯

第五章 毒手幹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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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巡搜隊伍開始從沿岸撤走,海島陷入一片死寂,幫眾的家屬亦奉命躲進安全的據點。
  浪翻雲暗睹一切,明白這是上官鷹以逸待勞的方法。
  心中轉到赤裸裸的幹虹青身上,自己把她藏在一座廢棄了的小樓上,目下正好趁機把她弄回手上,好作討價還價之用。
  他在夜空中乍起乍落,借著四周的障礙,潛回島的中心處。
  他的身子忽地停了下來,藏在一叢小樹後。
  風聲颼颼。
  一個黑衣人在丈許停了下來,跟著另一個人來與他會合。
  其中一人道:“找不到浪首座,如果淩副座在這裏就好辦了。”先前的黑衣人沈聲道:“繼續找。”兩人分頭馳去。
  浪翻雲心想:找到我又怎樣,爭權奪利,我已毫無興趣,只待救回淩戰天後,便離開怒蛟幫,雲遊天下,豈非美事。他聽出了剛才的黑衣人是自己的舊部,這樣急找,當然希望自己挺身而出,領導他們大展拳腳,好出了這些年來所受的冤氣。
  待他們走遠了,他展開身法,很快抵達他掩藏幹虹青的荒廢小樓。小樓連著棄置的院落,雜草叢生,一片蕭瑟。
  大門破爛不堪。浪翻雲穿過院落,一邊留心泥土上有沒有留下別人先他一步到來的痕跡。他從不自恃武功高強而粗心大意。想到平日淩戰天比自己更為小心謹慎,為何如此愚蠢,竟然信任曾述予呢?世事往往出人意表,在一些環境*虜換岱傅拇砦螅鱲*可能在另一個場合犯上。
  他雖然心中著急離島往援淩戰天,可是每一個動作和步驟都是在冷靜下進行,絲毫不見慌亂。
  細察附近環境,浪翻雲能肯定上官鷹等並沒有早他一步,奪回那狠辣的妖女幹虹青。
  步進門內,赤裸的幹虹青安然放在一角,雪白的身子面牆蜷曲放在地上,肩腰臀腿的線條有如山勢起伏,柔和優美。
  月色從破窗透入,剛好強調了她下肢的美態。
  浪翻雲似乎回複昔日江湖獵□的心情,吞咽一下口沫,暗贊幹虹青不愧人間絕品,上官鷹血氣方剛,難怪給她迷得暈頭轉向。不過以後兩人的關系,經過今夜的事,恐怕很難繼續下去。
  浪翻雲走到幹虹青身前,伸手在他柔軟的裸背上,忽然大感不妥,他的反應也是一等一的快,連忙運功封閉胸前幾個重要大穴。
  同一時間,幹虹青借著浪翻雲一拉之勢,雙掌有如雙飛彩蝶,連續擊在浪翻雲身上。
  浪翻雲悶哼一聲,倒跌出去,在地上滾了兩滾。赤裸的幹虹青霍地從地上躍起,纖足蓬的一聲踢在浪翻雲的腰下。浪翻雲高大的身形應腳而起,轟的一聲撞上牆壁,揚起一天的塵屑,再橫跌地上。
  幹虹青一陣輕笑,她受了一晚的窩囊氣,現在才能一舒怨憤。
  主客形勢逆轉。
  浪翻雲臥在地上,胸前隱隱做痛,若非臨時運功閉穴,他早重傷身死。饒是如此,一時還難以動彈。
  原來剛才他一觸幹虹青的裸背,感覺到她的皮膚柔軟,毛孔收閉,立時醒覺到幹虹青已解開了被制的穴道。否則若是穴道受制,不能運功抵禦秋寒,必然皮膚變硬,汗毛倒豎,不會保持如斯溫潤柔軟。
  從他躺著這個角度望上去,赤裸的幹虹青妙態畢呈,俏臉上笑容可掬,浪翻雲知道這笑容背後有著無限的殺意。
  他全力行功,准備拼死反撲。
  現在一個最有利的因素,就是幹虹青一定以為他胸前大穴盡被擊中,絕難有任何反抗能力。
  幹虹青逐漸行近。
  浪翻雲口角溢血,面相可怖。只要能拖多一刻功夫,他應可恢複攻擊的能力。因幹虹青每一擊都准確命中他胸前幾個大穴,用力又剛猛,雖被他先一步運功護體,仍使他氣血不暢,一時難以提聚功力。
  幹虹青走到浪翻雲身前五尺處便停了下來,嬌笑道:“浪大俠,想不到你也有眼前的遭遇,天理循環,絲毫不爽。”浪翻雲努力擠出一個微笑道:“幹小姐這樣公開展示胴體,自然應該取回些許代價。”幹虹青眼中怒火一現,怒聲道:“只是些許嗎?”這男子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使她怒火中燒。
  一個聲音從外邊傳來道:“虹青不得無禮。”語音起時,仍在十多丈外;到最後一個字時,人已踏進破屋中來。
  浪翻雲心中一震,立時知道來者是誰,怪不得自己完全察覺不到有人先來一步,布下這個陷阱。
  這人緩緩步入破屋,一副慢條斯理的悠□神態。
  瘦削的臉龐,高挺微勾的鼻,輪廓清楚分明,兩眼似開似閉,時有精光電閃,一看便知道是難惹的人物。
  他看來只有三十許,還算得上相當英俊,浪翻雲知道他成名江湖最少有四十年以上,如此估計,他的年歲應該不少于六十。只不過先天氣功到了他們這類境界,往往能克服衰老這個障礙。
  竟然是威震黃河流域,幹羅山城的主人,毒手幹羅。
  幹羅一到,幹虹青由野貓變回一只馴服的家貓,悄悄地退到幹羅背後,她雪白的肌膚,襯起幹羅灰藍色的披風長袍,景象怪異。
  幹羅淡淡一笑道:“浪兄久違了,自十二年前道左相逢,別來無恙吧?”這番話聽來只是平常客套的說話,可是對象是跌臥牆角、口溢鮮血的浪翻雲,卻是非常具有諷刺的意味。
  浪翻雲絲毫不怒,反而對幹羅非常感激,最好他多說些廢話,使自己能有更充足的時間沖開被擊中的穴道,目下唯一要做的,就是要瞞過這魔頭銳利的眼睛。
  浪翻雲嘴角一牽,以最沙啞的聲音道:“你的愛女赤身裸體,不怕她著涼嗎?”他說的話似乎言不由衷,其實卻含有深意。
  因為刻下幹羅、虹青兩人,認定浪翻雲再沒有反抗能力,在說話間便不會提防他,很容易□漏出一些秘密,所以浪翻雲先試探兩人的關系。其次,他將話題拉遠,是拖延時間的不二法門,只需要多半刻的工夫即可功力盡複。
  幹羅一笑道:“這樣的女兒,我有七個之多,都是我從各地精挑細選,乃萬中無一的絕色佳人。虹青更是當中的出類拔萃者,經本主訓練,她的功夫,你也試過,只是不知滋味如何?”說完得意狂笑,意氣風發。他語帶雙關,但每句話都帶有尖刺,至為陰損。
  笑聲一止,幹羅又淡淡道:“好了,時間也差不多,不如先讓我送浪兄上路,浪兄不用怕,旅途上自有貴幫上下一齊陪伴,保證不會寂寞。”笑裏藏刀,刻毒無倫。
  浪翻雲看著幹羅緩緩接近,嘴角牽出苦笑。
  幹羅大快,暗想原來你也會害怕嗎?他故意放慢腳步,蓄意增加浪翻雲死亡前的壓力,達到從精神上折磨他的目的。
  幹虹青俏臉上露出興奮的神色,這次立下大功,定能脫穎而出,超過眾寵,成為幹羅山城最有地位的女人,幹羅最心愛的人。
  幹羅每一步也如擂鼓般敲在浪翻雲心頭,距離愈來愈近。
  六尺、五尺、四尺……浪翻雲右手在背後握上名震天下,被譽為江湖第一快劍“覆雨劍”的劍把。
  幹羅終于出手。
  著名的一對毒手如鷹爪張開,在窄小的空間向浪翻雲頭顱抓去。
  一舉斃敵。
  他發現浪翻雲眼中有一種非常怪異的神色。
  那不是自悲,不是恐懼。
  而是憐憫。
  幹羅大感不妥。
  雙爪如出鞘利刃,離弦之箭,已發難收。
  就在這刻。
  一陣嘯聲輕響。
  跌臥牆角的浪翻雲被一團銀芒遮蓋。銀芒迅速爆開,破屋內滿是光點。
  幹虹青失聲驚呼。
  事出突然,幹羅不愧是一等一的高手,不退反進,一雙手化作萬千爪影,強攻入浪翻雲覆雨劍□出的光點裏去。
  一個是事出突然,一個是蓄勢待發,相差何止千裏。
  一連串匹啪之聲,在破屋內響起,幹虹青耳鼓生痛,推想是幹羅以驚人的氣勁。格擋上浪翻雲的覆雨劍時,發出的聲音。
  幹虹青對幹羅無限佩服,她適才對上浪翻雲時,連他的覆雨劍是怎麽模樣、指向何處也不知道,遑論要憑空手擋劍。兼且幹羅最擅長矛,雙爪雖有絕藝,仍以矛為首本功夫。他的矛分兩截置于背上,看來一時間不能取出。
  她想插手援助,又是無從入手,這時她剛在幹羅背後,只見在滿天眩目的光點劍雨裏,幹羅有似毫無實質的輕煙,在屋內的空間以鬼魅般的速度移動,閃躲著浪翻雲滔天巨浪式的進攻。
  她明白了什麽叫“覆雨劍”。
  勝負立決。
  血光濺現。
  幹羅帶著一蓬血光,暴退向後。
  覆雨劍寒芒暴漲,以奔雷逐電的速度,激射而來。
  不知幹羅能否有如封寒一樣,在浪翻雲施展最厲害殺著前,趁那一絲空隙逃遁。幹虹青心中正想著,幹羅已退到她身邊。
  幹虹青眼前盡是光芒閃耀,什麽也看不到。
  這時她想逃走。
  幹羅敗了。
  另一個意念在她腦海裏升起,她一定要阻浪翻雲一小片刻,好讓幹羅逃走。
  這意念才掠過心頭,幹羅無情的掌,已拍在她背上,一股陰柔的大力,使她身不由主,箭一樣地以赤裸的肉體,硬朝浪翻雲刺來的劍芒迎去。
  幹羅這一掌把她推向浪翻雲覆雨劍最鋒銳的攻擊點,使她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也將她的心,無情地剜碎。
  幹羅就是這樣一個人。
  正如幹虹青利用其它人,幹羅亦在利用她。
  一到生死關頭,毫不猶豫利用別人的生命為自己爭取片刻的殘喘。
  就在她的念頭電光火石般掠過心間時,她撞入了覆雨劍化開的劍雨裏。驀然呼吸不暢,像有千斤大石壓在心頭,全身有若刀割,劍鋒的寒氣使她像浸進萬年寒冰裏一樣,暗叫一聲我命休矣。
  光點散去。
  浪翻雲在三尺外。
  幹羅那一掌剛猛之極,幹虹青沖勢不減,一下子撞入浪翻雲懷內。
  浪翻雲的身子奇異地左右迅速側轉數次,幹羅附在她身上的掌力全被化去,幹虹青知道自己撿回了一條小命,否則單是幹羅的掌力已可令她吐血身亡。
  跟著身子騰空而起,浪翻雲左手摟著幹虹青,向幹羅追去。
  幹虹青身前身後,盡是覆雨劍在空間迅速移動所引起的嘯聲,四周滿是劍雨。她的左右兩側和背後,都給寒劍割體,獨有胸前的部分,因緊貼在浪翻雲的身上,溫暖而有安全感。
  這時幹羅借著幹虹青的一擋,緩過一口氣來,身形剛退出屋外。
  浪翻雲身背裸女,迅速趕來。
  他的前沖動作,遠快于受傷向後急退的幹羅。
  幹羅剛離開破屋,他的覆雨劍離開幹羅只有三尺。
  寒芒暴漲,向屋外的幹羅激射過去。
  幹羅面上現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這時浪翻雲剛好掠出屋外。
  明月當空。
  月色下幹羅的面容倍覺詭秘。
  覆雨劍全力擊出。
  幹羅雙手一振,像魔法變幻般,一支長矛掣在手中,□出無數矛影。矛尖顫動間,斜標向浪翻雲的面門。
  浪翻雲一手摟著赤裸的幹虹青,剛搶出屋外。
  兩股龐大壓力從左右迫來。
  屋外布有伏兵,這便是幹羅回身拼命的原因。
  浪翻雲悶哼一聲,也不見如何動作,幹虹青雪白的身子給他拋上半空,在月色下不斷翻動,呈露女體各種妙態。
  剛把幹虹青擲離手,浪翻雲手中覆雨劍化出千道寒芒,萬點光雨,一時天地間盡是劍鋒和激動的氣旋,嘯嘯生風。
  一連串密集的劍矛拐交擊聲音,同時響起,幹羅蹌踉倒退,手中長矛斷為兩截,早先浪翻雲刺他那一劍內含勁氣,傷了他的經脈,內傷遠比外傷嚴重,使他發揮不出平日的四成功夫。
  左邊持拐的黑衣老者打著轉倒跌開去,每一轉都□出鮮血,胸前縱橫交錯至少十道以上深可見骨的血痕,手中仍緊握一對鐵拐。
  右邊一人慘嚎一聲,向後暴退,剩下一只連著手腕的斷手,手指還緊抓著十支鋒利的水刺。
  幹羅三人一敗塗地。
  光點散去,浪翻雲持劍立在門前,面容肅穆,前額一道血痕,顯然是幹羅長矛留下的痕跡,左肩鮮血滲滲流下,順著手臂流在泥土上。
  幹虹青這時才在空中跌下,浪翻雲猿臂一伸,又把她摟著。
  幹羅連退十步,站定身形。
  右邊斷手者一聲不吭,以右手封閉斷手穴道,一派硬漢本色。
  左邊黑衣老者以拐拄地,胸前不斷起伏,襟前血漬迅速擴大。
  四周一陣悉索聲響,身穿黑衣的武士從四方八面出現,手中提著各式各樣兵器,一副打硬仗的樣子,分布在幹羅等人背後,竟達七十多人。
  觀其精神氣度,全是萬中挑一的精選。
  這是一股龐大的力量。幹羅盡起精銳,志在必得。
  幹羅面容蒼白,嘿然道:“覆雨劍名不虛傳,幹羅佩服。”他一句也不提自己在猝然不備下,致為浪翻雲所乘,足見乃輸得起、放得下的人。
  浪翻雲淡然道:“幹城主非常高明,這樣大股人襲擊怒蛟島,我們竟還懵然不覺。”幹羅哂到:“我女兒什麽身分,若連個把人也弄不上來,這個幫主夫人也是白做了。”浪翻雲剛要回話,略感有異,一看手中摟著裸女,伏在自己肩上的俏臉,兩串淚珠直瀉而下,知道她心痛幹羅剛才無情的一掌。這時她背向幹羅等人,只有自己才看見她這淒悵的情景,心下惻然。不過這等事誰也幫不了。
  幹羅道:“浪兄,今晚之事,到此做罷,尊意如何?”浪翻雲訝然道:“現下幹兄實力大增,足夠殺死在下有餘,何故半途而廢?”幹羅幹笑幾聲道:“拜浪兄一劍之賜,縱能殺死浪兄,也失去逐鹿中原能力。不如留下三分情面,希望怒蛟幫能力抗赤尊信那群馬賊,依然保有現今黑道三分天下的局面,豈不美哉。”浪翻雲暗歎一聲,這幹羅不愧黑道巨擘,高瞻遠矚,在這等風頭火勢上,仍能放下私人恩怨,為大局設想。
  想想也是,縱能幹掉名震天下的覆雨劍,必須付出鉅大代價,赤尊信一來,漁人得利,形成統一黑道的大業,這並不是幹羅願意看見的結果。反而留下浪翻雲,讓他們與赤尊信拼個兩敗俱傷,對幹羅這一方卻有利而無害。
  浪翻雲一聲長笑道:“幹兄打的確是如意算盤。除非幹兄立誓答應即刻退走,兩年內不得幹涉敝幫之事,否則浪翻雲今夜誓死也要留你在此。”幹羅道:“浪兄眼力高明,竟能看出我要經兩載潛修,始能康複,沖著你這一點,我便要答應你的要求。”跟著立下誓言。
  剎那間,幹羅方面的人退得一幹二淨。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8:54

本帖最後由 jojo999 於 2009-4-22 11:43 編輯

第六章 內外交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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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近的□鳴天籟,再響徹這荒廢的庭院。
  浪翻雲猿臂一緊,把幹虹青摟個結實,她俏臉上滿是淚痕,一雙美眸閉起。
  幹羅由頭至尾都不提她的去留,她的心必碎成片片。
  浪翻雲輕聲道:“我放手了。”幹虹青急道:“不要!”她仍然沒張開眼睛。
  這兩人關系奇怪,朋友,敵人,什麽也不是。
  浪翻雲心中一歎,不知如何是好。自從和惜惜一起後,他從沒有接觸其它女子,何況是這樣赤條條的尤物。
  在這之前,他可以當她是毒蛇惡獸,目下形勢微妙,她回複了可憐和需要保護的弱質形象,他再不能以這種心態對她,立時感到肉體接觸那種高度刺激。
  今夜的出生入死,令他心理和精神上生出異于過去兩年的變化。
  江湖的豪情,重新流進他的血液內。
  一切都發生得那樣急速和無暇多想,每一剎那都是生與死的鬥爭。
  他好象聽到惜惜的聲音道:“這才是我愛的覆雨劍浪翻雲。”擡頭望向天上,明月在提醒他,那夜惜惜在月圓之下,安靜地死去,在洞庭湖蕩漾的水波上,一葉輕舟之內。
  這能算不負此生?幹虹青輕輕在他耳邊道:“你知道你的眼神很憂郁落寞嗎?”豐潤的紅唇,輕輕碰觸到他敏感的耳朵。
  他心中生出一種無由的厭惡情緒,有點粗暴地一把推開了她。
  猝不及防下,幹虹青差點倒在地上。
  一件長袍擲在她身上。
  浪翻雲喝道:“遮著你的身體。”幹虹青一愕,不知浪翻雲為何態度驟變,一時萬念皆起,心中自卑自憐,想起自己在那無情幹羅指使下的種種作為,默默無語地把浪翻雲的披風穿上。把雪白動人的肉體藏在衣下。
  浪翻雲一看,這敢情更不得了。
  在他寬大的披風裏,幹虹青全身線條依然若隱若現,胸前處的掩覆極低,露出雪白豐滿的胸肌和半顆高聳跌□的乳房,比之裸體時,更多一番神秘誘人的魅力。
  幹虹青緩緩走到浪翻雲面前,神色淒然,道:“我生無可戀,殺了我吧。”浪翻雲長劍一動,指著她的胸口,他自己也不知道怎會舍咽喉而取這位置。
  幹虹青閉上雙目,似乎因罪孽深重,甘心受死。
  浪翻雲心想,這只是一個人盡可夫的女人,但她曾貴為幫主夫人,這兩個因素一加起來,造成她非常特殊的身分,使他不由也感到茫然和刺激。
  他想,如果我用劍尖挑開她的衣裳,她絕對不會有絲毫反抗。跟著卻大吃一驚,怎麽自己居然有這個想法?難道這兩年多來壓制著的情欲,經過今夜的沖激,蠢蠢欲動至不能壓制的境地。
  幹虹青心知浪翻雲不會這樣幹掉她。在他的劍尖下,她有莫名的興奮。她很奇怪,自己因幹羅的無情出賣,應在極端悲痛的情緒裏,可是現下卻反而有再世為人的感覺,似乎以往種種,全不幹她的事。
  浪翻雲哂道:“我倆間的事,至此了結,以後你走你的路,與我全不相幹,若要尋死,便要自己找方法。”覆雨劍一閃,收回鞘裏。
  翻幹虹青嚇得張開大眼:“你怎能丟下我不管?”浪翻雲心中浮現她和曾述予在暗室內幹得諸般聲情動作,竟動了無名怒火,喝道:“我不將你砍成百塊,已算你祖宗積德,還要怎樣理你。”事實上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麽多話,大不像他一貫作風。
  幹虹青烏溜溜的眼珠一轉兩轉,不知在想什麽東西。
  浪翻雲不再說話,走出庭院。
  走了幾步,幹虹青在後亦步亦趨。
  浪翻雲停下腳步,卻不回頭。
  幹虹青在他身後道:“不知你信是不信,只要你一離開,我將立刻被幹羅的人襲殺。
  浪翻雲一陣沈吟,這話倒是不假,幹虹青在幹羅山城的地位估計不低,又為幹羅“收養”多年,連姓氏也跟了幹羅,應屬于最高一層的等級,故能深悉幹羅山城的虛實布置。幹羅心狠手辣,怎能容忍一個這樣的人在外面自由自在,隨時可以出賣山城的機密。
  浪翻雲道:“幹羅本人傷重不能出手,‘破心拐’葛霸和‘封喉刃’謝遷盤勢才為我重創,幹羅方面堪稱高手的‘掌上舞’易燕媚雖還未現身,算來她武藝也是和你在伯仲之間,你敗敵不能,自保逃命,還不是綽綽有餘嗎?”這一番話合情合理,幹虹青非是一般女流,不但媚術驚人,兼且武功高強,狡詐尤勝狐狸,她不去害人,別人便額手稱慶了,如何還感來惹她。
  幹虹青蹙了蹙娥眉,這個動作非常好看,事實上她迷人的地方,並非萬種風情下的煙視媚行、妖蕩形態,而是清麗脫俗中含蓄的誘惑,這把她的吸引力提升到一個一般美女無法冀及的境界。
  幹虹青苦笑道:“你有所不知,為了控制他的女人,幹羅有一群閹割了的手下,我們這群由他自幼供養,以供淫樂的女子,無論如何動人,一遇到這批對女人全無興趣的人,便一籌莫展;其次,我們的武藝都是由他親傳,他故意在我們一些招式中留下致命的破綻,所以只要他指點一二,這批閹割了的廢物,便可以輕而易舉取我性命。”浪翻雲失笑道:“幹羅真是想得周到之極,好吧,暫且讓你跟我一會。”幹虹青欣然道:“真是好!我什麽也聽你的。”一向以來,遵從幹羅的命令行事,成了她的生活習慣,這下目標失去,浪翻雲對她先後施恩,使她立如發現新大陸一樣,有所依恃。
  浪翻雲苦笑一下,大步前行。
  還有兩天便是惜惜的忌辰。
  幹虹青不敢和他並排而行,緊跟在後面,輕聲問道:“你是不是要離島去救淩戰天?”浪翻雲再望了天上明月一眼,剛好一朵雲飄過,遮蓋了部分的光芒。頭也不回道:“連我這個不理世事的人,也知道一切事都會在幹羅來前這幾天發生,淩戰天豈會不知,若你是他,會否聽話離開?”幹虹青點頭道:“可是我們曾用種種方法調查,他的確是在遠離本島的路上,據最後的消息,他最少在百裏之外。”“我們”自然是指她和上官鷹。
  浪翻雲哂道:“淩戰天何等樣人,連這種假象也做不到,何能稱雄一時,幹羅不是忌他,為何要指示你弄他出去。”頓了一頓道:“若我估計無誤,所有屬于舊有系統的怒蛟幫精銳,都會在今晚潛回島上。”他的目光望向遠方的夜空道:“赤尊信一向都喜歡在黎明前發動攻擊,不知這次是否會例外?”生于洞庭。
  死于洞庭。
  上官鷹、翟雨時、戚長征和數十名幫內頭目,立在島東碼頭上,一邊是煙波浩瀚的洞庭湖,在月色下波光蕩漾,另一邊是山嶺連綿的怒蛟島。
  接近二千怒蛟幫眾,手提兵器,把堤岸完全封鎖。
  另外約五百嘍羅,分布在沿島而設的十二個監視海岸的了望樓附近。
  無數火把熊熊點燃,把近岸一帶照得明如白晝。
  醜時初。離天亮還有兩個時辰。
  一隊隊戰馬,載著幫眾,在沿岸大道穿梭巡邏。
  上官鷹等看著這樣的威勢,尋回不少因浪翻雲而失去的信心,又再神氣起來。
  一個頭領從村內策馬直奔長伸出湖水的碼頭,下馬求見。
  這頭領走到上官鷹身前,肅立報告道:“遵照幫主命令,島上全部婦孺,已撤入地下密室,村內房舍全空。巡島的神犬共二十頭,集中一處,天一亮,可進行徹底的搜索。”上官鷹嘿然一笑道:“任他浪翻雲三頭六臂,看他怎樣逃過我的五指山。”眾人點頭附和。
  怒蛟幫由淩戰天一手建立的防衛和進攻系統,這時發揮出威力。
  蹄聲從左面堤岸響起。聽蹄聲急速,便知有事發生了。
  一騎快馬奔上碼頭,騎士連爬帶滾走到眾人面前,面色煞白,胸前不斷起伏。
  眾人一齊搶前,翟雨時喝道:“何事?”騎士倉皇道:“西北區七號了望樓兄弟五十二人,全部陣亡,我們巡至時,他們伏□了望樓周圍,身上傷痕由不同的凶器做成,陸上全無敵人的行蹤,原先在了望樓附近的幾艘快艇,失蹤不見,敵人應由海路逸去。”五十二人連敲響警號的時間也沒有,敵人實力一定非常驚人。
  若果浪翻雲在此,一定料到是幹羅等人由此撤走。以他們的實力全力暗襲這樣的據點,可說輕而易舉,況且還可能有奸細接應,故能把攻擊的時間安排得恰到好處,絲毫不驚擾其他人。
  戚長征沈聲道:“自從幫主下令總動員後,屬于淩戰天那系統三百多人,像是消失了一樣,不見蹤影,這是會否和他們有關系?”語氣並不太肯定。大家雖說派系不同,總是同居一處,同出一源,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很難痛下這樣的毒手。
  翟雨時道:“這事只能暫時存疑,好在離天明只有兩個時辰,到時自能有一個明白。”跟著轉向上官鷹道:“幫主,目下我們務必增加人手巡邏,既要防止再有人外逃,也要防止敵人去而複返。”上官鷹鎮定地道:“照你的話去做。”翟雨時自去傳令。
  有人呼叫道:“幫主!你看。”眾人一齊轉身。
  月夜下的洞庭湖,天邊水平線處出現一艘巨舟,乘風破浪,張開巨帆,全速駛來怒蛟島。
  眾人心中凜然。
  難道敵人公然來犯?巨舟像只擇人而噬的巨獸,直撲過來。
  碼頭上和沿東岸二千餘人,一顆心都提到口腔。
  神經拉緊。
  上官鷹極目望去。
  巨舟愈迫愈近,有若一座在湖上移動的高山。把人壓得透不過氣來。
  上官鷹長籲出一口氣,低罵一聲,轉過身喝道:“是自己人。”大舟上飄揚著怒蛟幫的旗幟。
  眾人一齊歡呼。
  怒蛟幫駐在島外陳寨,由梁秋末率領的精銳,及時趕回。
  己方實力大增,何懼之有。
  巨舟泊岸。
  這樣的巨舟,十多年來,怒蛟幫總共建成了二十七艘,以之行走洞庭和長江,乃爭雄水域的本錢。
  在歷次戰鬥裏,其中八艘,不是當場毀壞便是日久不能使用,現時仍在服役的只有十九艘,實力已遠勝當時長江流域的任何幫會。
  梁秋末這艘巨舟,名叫“飛蛟”,性能極佳。
  與目下泊在怒蛟島的另兩艘巨舟“怒蛟”和“水蛟”,同是速度最快的三艘。
  “怒蛟”是怒蛟幫主的座駕舟,威震大江的怒蛟幫帥船。
  每艘巨舟能容五百之眾,可以迅速把兵員運送至水流能抵達的地方,因而怒蛟幫的勢力籠罩了整個長江流域。
  他們勾結官府,以交換地區的和平和利益。
  “飛蛟”開始減速,緩緩接近長長伸入湖中的碼頭。
  “隆”的一聲,巨舟靠上碼頭,碼頭一陣搖動。
  飛索從船上飛下,碼頭上的幫眾一陣忙碌,把大船扯緊。
  船上放下跳板。
  一個高大雄壯的身形在另一頭出現,緩緩步下。
  不是上官鷹得力的部下梁秋末是誰。
  上官鷹剛要上前,忽然全身僵硬,面色大變。
  梁秋末面色煞白,一只手纏滿白布,身上還有多處血跡,完全是浴血苦戰後的慘狀。
  船上個著走下一個又一個的傷兵。
  由船上下來的人,沒有一個不或多或少帶著點傷,嚴重的更是給擡下來。
  眾人一時都怔在當場。
  梁秋末有點步履維艱地走到上官鷹面前,雙目赤紅,激動地道:“屬下無能,陳寨失守。”上官鷹一震,急問:“這怎麽可能?”陳寨與怒蛟島一內一外,互相呼應,駐有重兵近千,誰能在剎那間,毫無先兆地挑了它。
  梁秋末蒼白的臉掠過一陣血紅,道:“赤尊信親率大軍掩至,若非當時我等准備回怒蛟島增援,正在枕戈待旦,後果可能更為不堪。”他眼中閃過一絲恐懼,顯然回想起當時可怕的場面,猶有餘悸。
  在上官鷹追詢下,梁秋末道:“敵人忽然以強大的兵力,從西北的林木區殺來我們靠湖的基地,那簡直不是戰鬥,而是屠殺。他們以火箭和快馬強攻,使我們迅速崩潰。我們完全無法擋拒,誓死抵抗下,才能且戰且退,藉巨舟逃生。”戰況慘烈,可想而知。
  眾人默然不語。
  怒蛟幫終于面對生死存亡的時刻。
  梁秋末的聲音有點哽咽,淒然道:“他們簡直不是人,那種打法好象我們是他們的宿世死敵。能逃出的,只有三百多兄弟,其它全部壯烈成仁。”赤尊信是馬賊起家,凶殘暴烈,早名震西陲。
  翟雨時道:“秋末,你如何肯定是赤尊信方面的人?”赤尊信門人從不穿著任何形式的會服,只在頭上紮上紅巾,所以又被稱為“紅巾賊”。這是江湖上眾所周知的。
  果然梁秋末答道:“來犯者頭紮紅巾,兼且力量強橫若此,不是尊信門的強徒還有誰。”上官鷹問道:“你有沒有和赤尊信照過臉?”梁秋末面上神色有點尷尬道:“根據傳聞,赤尊信身高七尺,雙目猶如火炬,滿面虯髯,宛似硬毛刷,我曾詳詢各位弟兄,他們都沒有見過這樣一個人。但‘蛇神’袁指柔,我卻和她交上手。”眾人眼中射出駭然的神色。
  這“蛇神”袁指柔,名列赤尊信座下七大殺神之一。女作男裝,動作舉止一如男人,專愛狎玩女性,是個變態的狂人。偏是手中蛇形槍威猛無儔,又有赤尊信這座強硬後台,武林雖不恥其行,依然任其橫行。
  梁秋末的功夫和他們一眾相差不遠,只要知道兩人交手的結果,便可推測敵人的深淺。
  各人都有點緊張。
  梁秋末苦笑道:“我一向自負武功,其實是還未遇上真正的硬手,袁指柔一上便有若暴雨狂風,當時那種猛烈淩厲攻勢,竟然令我心生怯意,我本以為自己全無所懼,豈知與高手交鋒,他們所生的強大殺氣,有若實質,我十成功夫,最多只可使出七成。”四周只有湖水輕輕拍岸發出的沙沙聲響。
  上官鷹和其它十多名高手,默然不語,呆在當場。
  他們懼怕真正與赤尊信對壘沙場的後果。
  這時他們的心中,想到浪翻雲和淩戰天。可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又怎能奢望他們會與幫會共同進退、抗禦外敵呢?梁秋末道:“我奮力擋了她蛇形槍十八下硬擊,她幾乎可以從任何角度攻來,連身體亦有若毒蛇,上下翻騰,時而躍高,時而倒滾地上,防不勝防,使人全無方法判斷她下一招的動作。”他的面上現出恐懼的神情,像在回憶一個可怖之極的夢境。
  梁秋末指了指包紮著的左肩,苦笑道:“這是第十九擊,若非謝佳和一眾兄弟舍命搶救,肯定我不能回來見你們。”跟著神情一黯道:“謝兄弟也因此死了。”十八擊,梁秋末也只能擋她十八擊。想她十八擊顯然是在剎那間完成,所以幾乎是甫一接觸,梁秋末即落敗受傷,相差如此之大,這場仗如何能打?何況還有名列黑道十大高手的赤尊信,這人武功遠在袁指柔之上。
  目下只是赤尊信座下的幾個高手,已夠他們受了。
  上官鷹環顧眾人,都是面色煞白,連一向以勇武著稱,凶狠好鬥,被譽為後起一輩中第一高手的戚長征,也噤口不能言語。
  翟雨時眼中閃過悔恨。他們平時排斥淩戰天等人,處處占在上風,自以為不可一世,到現在真正動起手來,一碰即潰,毫無抗爭能力。
  附近雖有二千名幫眾,卻絲毫不能給他們帶來半分安全感和信心。
  上官鷹記起父親臨危吩咐的話,當時上官飛緊握著他的手道:“鷹,你很有上進心,他日必成大器,唯需謹記幫務一定要倚重淩大叔,他長于計劃組織,對全幫的發展,裨助最大,武事方面則有浪大叔,我生平遇能人無數,可是從未見過比覆雨劍可怕的劍法,切記切記,好自為之。”可惜當時上官鷹腦中轉的卻是另一些相反的念頭,到現在他才知道父親每一句話都是金玉良言。
  人是否要通過失敗才可以更好地學習?假設這是一個不能翻身的致命失敗呢?據說赤尊信最喜歡在黎明前發動攻擊。
  他認為那是命中注定的最佳時刻,每戰必勝。
  事實上一向以來的確如此。
  現在離黎明還有個半個時辰。
  明月躲進烏雲之後,好象不忍觀看即將來臨的慘事。
  血戰即臨。
  浪翻雲領著幹虹青,回到他深藏谷內的山居。
  一路上如入無人地帶,整個怒蛟幫人聚居的村落,杳無一人,靜如鬼域。
  唯有遠處近岸的地方,千百火把燃亮了半邊天,仍在提醒他這島上還有其它人的存在。
  山居前小橋仍在,流水依然。
  一進屋內,浪翻雲背窗坐下。幹虹青見他毫無招呼自己的意思,也不客氣,坐在他左側的椅上。
  這是唯一空下的木椅,沒有其它的選擇。
  幹虹青環目四顧。
  室內陳設簡單,兩椅一桌,另加一個儲物大櫃,別無他物。
  右邊內進似乎是臥室,一道門□隔開了視線,想來也不會比外間好得到什麽地方去。
  清新的空氣,野外的氣息,毫無阻隔在屋內流通。
  月色無孔不入地映進來,把屋外樹木的影子,投射在牆上地下,帶有一種出凡脫俗的至美。
  這是一個不用燃燈的晚上。
  幹虹青這才發覺室內無燈也無燭。
  就在這屋內,浪翻雲度過了無數沒有燃燈的晚上。
  月亮西斜。
  滿天星鬥。
  四周的□聲風聲,有規律和節奏地此起彼落,生機勃勃。
  一種至靜至美的感受,從幹虹青心內湧現出來,外邊的世界是那樣遙遠和不真實,這裏才是真正的“生活”。
  浪翻雲平靜無波,似乎正在享受這裏的一切,他現在這種神情,看在幹虹青昔日的眼內,便會被認為“落落寡歡”,可是現在幹虹青卻有完全不同的看法。
  其實浪翻雲是在享受。
  紀惜惜死亡的刺激,提醒了他一向忽略了的世界和生活。
  所以他絕不是頹唐失意。
  他的心靈晉至更高的修養境界。
  唯能極于情。
  故能極于劍。
  還有一個時辰,便是天明了。
  最黑暗的時刻。
  就是最光明的剎那。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07

本帖最後由 jojo999 於 2009-4-22 11:44 編輯

第七章 大軍壓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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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艘鼓滿風帆的船只,在洞庭湖天邊的水平線上出現。
  赤尊信終于在黎明前出現。
  眾人感到喉焦舌燥,緊張的情緒攫抓著每一個人的心靈,使他們瀕近于崩潰的邊緣。
  上官鷹喝道:“將所有人集中在這裏。”命令被傳下去,除了必要的守衛,巡邏的隊伍均被召回。
  上官鷹發出第二道命令;“准備一切。”淩戰天當年曾對怒蛟島的防衛,下了一番工夫,現在倉皇之下,派上用場。
  箭已搭在弦上。
  戰船迅速迫近。
  這些帆船體積遠遜于怒蛟幫的戰船,若以每艘可坐兩百人計,實力可達三千多人,比之目下怒蛟幫總兵力二千五百多人,超出了差不多一千人。
  何況對方向以凶狠善戰名震西陲,赤尊信座下七大殺神莫不是武林中響當當的人物,何況還有從未曾敗過,被譽為古往今來,最能博通天下武技的“盜霸”赤尊信。
  眾人手心冒汗。
  十七艘敵船緩緩停下,在洞庭湖面一字排開。
  號角聲從船上響起,傳遍湖面。
  不改西域馬賊的進攻陣仗。
  敵船放下一艘又一艘的長身快艇,不斷有人躍入艇去。
  數百快艇,不一刻聚集在敵船前面,顯示了高度的效率和速度。
  敵人以堅攻堅,准備一戰以定勝負。
  另一聲長號響起。
  月夜下殺氣嚴霜,快艇上載有過千凶狠的敵人。
  洞庭湖上戰雲密布。
  怒蛟幫這一邊也是蓄勢待發。
  他們現在退無後路,唯有背城一戰。
  若讓這批馬賊得勝,他們的妻子兒女,將無一幸免。
  快艇像蜂群般洶湧而來。
  上官鷹大叫一聲:“放箭!”霎時間洞庭湖面上的空間密布劃空而過的勁箭,向著敵艇飛去。
  生于洞庭。
  死于洞庭!
  號角聲響起時,浪翻雲靠椅安坐,閉上雙目,意態悠□。
  反而幹虹青霍地立起身來,向浪翻雲道:“赤尊信來了,你還不援手。”浪翻雲雙目似開似閉,漠不關心地道:“他們是他們,我還是我,生死勝敗,于我何幹?”幹虹青為之氣結。事實上浪翻雲不無道理,你不仁我不義,還有什麽好說。只不過幹虹青的兩個身分,一事幹羅養女,一是幫主夫人,都習慣把赤尊信視作敵人,故而下意識地作出這樣的反應。
  幹虹青又說道:“怒蛟幫創于你手上,難道你便這樣坐著看它煙消雲散嗎?”浪翻雲似笑飛笑道:“你這個幫主夫人早被革職,來!讓我派給你一個新的任務。
  ”跟著指了指背後,道:“給我按摩肩背,使我過點做幫主的癮。”幹虹青為之啼笑皆非,估不到自己為上官鷹按摩的事,竟然傳到他的耳內,這人並不如他表面的無知。但她心中卻是歡喜,欣然來到浪翻雲背後,一對手盡展所長,提供這特別的服務。
  便在這時,一把平淡冰冷的聲音在屋外道:“浪兄死到臨頭,還懂得如此享受,確是有福。”幹虹青全身一震,她的武功已然不弱,居然完全覺察不到屋外有人,嚇得停了下手來。浪翻雲輕喝道:“不得停手。”幹虹青這時才知道浪翻雲早知有人在外,故命自己躲在他背後,加以維護,是什麽人能令浪翻雲也緊張起來?一對手不停地開始按摩起來,浪翻雲寬闊雄厚的雙肩,使她心中溫暖,尤其難得的是浪翻雲對她的信任。
  室外冰冷的語聲繼續傳來道:“浪兄要小弟入屋謁見,抑或浪兄出門迎客?”這人的語聲,令人泛起一種冷漠無情的印象。
  浪翻雲笑聲盈盈地道:“封兄貴客遠來,若不入寒舍一敘,不可惜嗎?”幹虹青心中搜索姓封的高手,驀地想起一個人來,全身如入冰窖,雙腳幾乎發起抖來。這才明白浪翻雲要她站到他背後的原因。
  封寒和浪翻雲,一刀一劍,均名入黑道十大高手之列。
  封寒初時排名,尤在浪翻雲之上。
  兩人結怨先因淩戰天與封寒的情婦,名震黑道的女魔頭龔容悅的沖突。其中因由,錯綜複雜,非是當事人難知來龍去脈。
  只知在一次龔容悅與淩戰天交手,惹出了浪翻雲;龔容悅在覆雨劍下當場身亡,引發了封、浪兩人的決鬥。
  結果是封寒敗走遁退,並聲言要殺盡浪翻雲的女人。
  浪翻雲要幹虹青站在他背後,正是怕封寒“誤會”。
  一名男子,在門前出現,背上斜插著把長刀。
  這人高瘦修長,卻絲毫不給人半點體弱的感覺。整個人像以鋼筋架成,深藏著驚人的力量。使人覺得他不動則已,一動起來必是萬分迅捷靈巧。
  他面貌長而削,顴骨高起,雙睛神采異常,光華隱現。
  而且他神色無憂無喜,似是回到家中一樣。
  兩人目光利如鋒刃,立時交擊纏鎖在一起。
  浪翻雲笑道:“封兄來得合時。料不到以封兄的自負,仍要聽命于赤尊信。”這幾句話說明封寒和赤尊信一路而來,目的是由封寒來此牽制浪翻雲,使他不能插手外面的陣仗。
  封寒冷笑一聲道:“赤尊信何德何能,可以使得動我,不過凡是可以令浪兄傷心難過的事,我封寒都不想放過,加以此事對我有利無害,落得揀個便宜,在此放手一搏。浪兄這兩年來龜縮不出,小弟不知近況,只聽得些風言風語,很為浪兄擔心,所以一有機會,便來探望。”他的語氣充滿揶揄,怨恨甚深。
  浪翻雲悠悠□□,沒半點煩急,微笑道:“多謝封兄關注。”封寒一皺眉頭,他本來以為浪翻雲必然挂心外邊的安危,致使他心煩氣躁,心不定則氣逆,露出破綻。
  豈知他比自己還不在意,使他生出高深莫測的感覺。
  這些年來他苦練刀法,自覺較勝從前,頗有自信,現下一見浪翻雲,感到他的精神氣度,大異從前,可是又不知不同處是在那裏,有點無從捉摸的感覺。
  浪翻雲閉上雙目,像是正在專心享受身後美女的侍奉。
  幹虹青渾身不對勁,封寒的人便像他背上的刀,不斷散發出懾人的殺氣,使她心膽俱震,首當其沖的浪翻雲,不知為何可以這般悠□自在。
  猶幸封寒電芒般的眼神,眼角也未曾望過他一眼,由始至終都罩定浪翻雲身上,否則她更不知如何是好。
  封寒眼神充沛,連眨眼也不需要。
  相反地浪翻雲閉上雙目,好象著名的“左手刀”封寒,並不在他身前一樣。
  遠處傳來陣陣號角的響聲和喊殺聲,大戰展開。
  封寒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心想我不信浪翻雲你不急,看你能假裝到何時。
  浪翻雲安坐椅上。
  幹虹青戰戰兢兢的站在後面為他按摩。
  前面八、九尺處是虎視眈眈的“左手刀”封寒。
  三人便是這樣耗上了。
  離天明還有大半個時辰。
  明天會是什麽樣子?上官鷹大喝道:“火箭。”千百支點燃的火箭,直向十多丈外的敵艇射去。
  天空中劃過連綿不斷的星火,煞是好看。
  上官鷹登上碼頭旁的高台上,以燈號和擂鼓,指揮怒蛟幫全軍的進退。
  敵艇高速沖來,即使艇已著火,仍企圖在焚毀前沖到岸邊。
  頭帶紅巾的敵人,不斷以盾牌武器,封擋射來的勁箭火器。他們武功高強,火箭對他們沒有多大傷害。
  敵艇愈來愈近。
  最快的數只敵艇,進入了十丈之內。
  戚長征等一眾人在碼頭上枕戈待旦,靜待近身肉搏的時刻。
  上官鷹表現了出奇的鎮定,直到幾乎所有快艇都迫至十丈許的距離時,才一聲大喝道:“擂石!”高台上的戰鼓一陣雷鳴。
  岸上忽然彈起成千上萬的石彈,每個石彈其大如鼓,重逾百斤,剎那間漫天向敵艇飛去。
  這一著極為厲害,石彈以機刮發動,因石彈要達到某一重量才可造成殺傷力,故不能及遠。所以上官鷹待到敵人進入射程,才發出號令。
  這些石彈加上沖力,幾逾千斤,非是兵刃所能加擋格,在慘叫連天中,紅巾盜紛紛中彈落海,大部分中彈的快艇,即使不斷開兩截,也不能行動。
  這一著令尊信門傷亡慘重。
  上官鷹暗道:“淩大叔,多謝你。”原來這都是淩戰天的設計,怪不得如斯厲害。
  這些紅巾盜凶狠異常,仍紛紛泅水過來,十丈的距離,絕對難不倒他們。
  一陣鼓聲又在高台上響起。
  怒蛟幫重將一桶又一桶的松脂油,倒在沿碼頭的湖面上。
  紅巾盜愈來愈近,最快的離岸只有丈許。
  上官鷹一聲令下。
  火箭燃起。
  再一聲令下。
  千百支火箭,對正泅水而來的數百紅巾盜,電射而去。
  這一著避無可避。
  火箭一下燃點起湖面上的松脂油,紅巾盜頓時陷入火海裏,無數人全身著火,在湖水中燒得匹啪作響,慘叫和痛嚎聲混在一起,尊信門的先鋒部隊慘遭挫敗,未沈沒的艇和離岸較遠的敵人立刻撤退。
  熊熊火焰,照得近岸的湖面血紅一片,有若地獄。
  怒蛟幫眾一齊歡呼,士氣大振。
  翟雨時和戚長征兩人興奮地互拍膊頭,同時想到:這都是淩戰天精心創出的設計,一到這生死關頭,發揮出驚人的威力。
  這一接觸,尊信門至少損失了六百多人。
  翟雨時、梁秋末和戚長征三人站在碼頭身出海的一端盡處,享受著初步勝利的成果。
  敵船中號角傳來,組織著新的攻勢。
  湖面的火勢略減,松脂油燒得七七八八。
  便在這時,嘩啦水聲,從碼頭左側的水面響起。
  驚呼傳來。
  翟、戚、梁等三人霍然望去。
  一個頭紮紅巾,身材短小精悍,面相凶惡的人,手中雙斧翻飛下,己方的弟兄紛紛浴血倒地。原來他自恃武功高強,竟潛過火海,獨自一人撲上來拼命,凶悍之極。
  翟雨時心中想起一人,必是赤尊信座下七大殺神之一的“矮殺”向惡。這人向以不怕死著稱,凶名頗著。
  看到己方弟兄血肉飛濺,三人眼也紅了,不約而同一齊撲去。
  向惡的斧法老辣非常,兼且身法進退快如閃電,在怒蛟幫的戰士中便像只靈巧狡猾的箭豬,觸者無不或死或傷。
  三人中以戚長征武功最高。大刀在人群中迅速推前,一下子越過眾人,直往向惡背上橫削過去。這招頗有心思,因為向惡背向著他,背後的動靜全憑雙耳監察,橫削帶起的風聲最少,最難提防,戚長征不愧後輩中出類拔萃的人物。
  向惡凶性大發,這些年來戰無不勝,剛才初攻不利,使得這凶徒怒火如狂。這下劈飛了兩個鬥大的頭顱,又剖開了一個人的肚皮,忽感到背後有異,一道勁風割背而來。
  他非常了得,知道不及轉身,竟在原地一個倒翻,變成頭下腳上,雙斧淩空向戚長征猛力劈去。
  利斧劃過兩人間窄小的空間,左手斧劈向戚長征的大刀,右手斧直劈戚長征的眉心。
  戚長征在這生死存亡的一刻,顯示出多年苦修的成果,大刀反手一挑,當的一聲大震,勉力擋開向惡力逾千斤的一斧;跟著刀把倒撞,剛好在斧鋒離眉心前一寸時,硬把利斧撞歪,貼肩而過。
  向惡激起凶性,一聲暴喝,身形再翻,又一個筋鬥,雙斧再攻向戚長征。
  戚長征雙臂酸麻,知道退縮不得,喝一聲好,大刀化做一道長虹,直往仍在半空的向惡劈去。帶起呼呼破空聲,氣勢強勁。
  翟雨時剛好及時趕到,也不理會先前為浪翻雲踢劍所傷的肩膊,雙手持劍躍起,由向惡左側直插其腰。
  向惡一聲獰笑,一腳踢中翟雨時刺來的長劍,雙斧原封不動,迎向戚長征的大刀。
  一陣金鐵交鳴的聲音,戚長征倒跌向後,頭上連皮帶肉被削去一大片。
  翟雨時連人帶劍,側跌一旁,落地時腳步蹌踉,幾乎翻倒,舊傷口立時爆裂,血染衣衫。
  向惡雖無損傷,但在兩大年輕高手合攻之下,亦側跌落地,還未站穩,梁秋末的長戟已閃電從後背刺來。
  向惡身體失去平衡,大叫一聲,迫不得已乘勢滾在地上。
  梁秋末乘勢猛追,長戟水銀瀉地般向地上翻滾的向惡瘋狂急刺。
  四周的怒蛟幫戰士奮不顧身,刀槍矛戟,死命向這凶人攻去。
  向惡先機一失,雙斧揮舞,堪堪抵敵住加諸他身上狂風暴雨式的進攻。
  鋒芒一閃,一枝長矛像從天際刺來,當的一聲刺在向惡左手斧上。
  長矛的力道沈雄無比,連向惡也禁不住斧勢一頓,嚴密的斧網露出一絲空隙。
  梁秋末見機不可失,長戟甩手直刺,對著向惡的胸前要害飛去。
  向惡左腳彈起,一腳踢飛襲來的長戟,剛要借腰力彈起身來,長矛再次襲體而至,同一時間,一把大刀當頭劈下。
  向惡剛想運斧擋架,大腿間一股劇痛直入心脾,原來翟雨時乘他踢開梁秋末的長戟時,露出了大腿的內側,翟雨時長劍趁虛而入,長劍穿過這凶人的大腿,在另一邊露出劍尖。
  長矛和利斧絞擊在一起,向惡全身一震,利斧險險脫手,剛要變招,面頰一涼,慘叫一聲,一柄大刀嵌入臉頰,一代凶人就此了結。
  周圍所有動作一齊停頓。
  上官鷹手持長矛,剛才全力出擊,使他虎口震裂,滲出鮮血。
  戚長征把嵌于向惡臉上的長刀用力拔出,一股血柱,直噴三尺之遙。
  翟雨時倒在地上,手上還緊握著洞穿向惡大腿的長劍。
  梁秋末跪倒地上,長戟跌在兩丈開外。
  怒蛟幫年輕一輩最著名的四大好手,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能鏟除這個凶人。
  四人毫無歡喜之情。
  敵人的號角又再響起。
  第二次進攻快將來臨。
  天際露出魚肚白色。
  黎明。
  洞庭湖上,無數快艇迫來。
  這次進攻將更為激烈。
  松脂油倒盡,石彈不剩一顆。
  他們除了以他們的血肉,還能以什麽抵擋敵人的猛攻?絕望降臨到每一個怒蛟幫戰士的心頭。
  生于洞庭。
  死于洞庭!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07

本帖最後由 jojo999 於 2009-4-22 11:46 編輯

第八章 血肉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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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撤退的號角聲傳入浪翻雲和封寒兩人的耳內。
  尊信門初戰不利。
  封寒神色詫異。
  這怎麽可能?赤尊信一生在刀口舐血上長大,群戰獨鬥,無不出色,又有壓倒性的兵力,居然吃了虧。看來有對怒蛟幫重新估計的必要。
  封寒沈聲道:“淩戰天是否仍在島上?”浪翻雲緩緩睜開雙目,道:“不在這裏,在那裏?”封寒心中一沈,他並不是懼怕淩戰天是否在此,而是他發覺浪翻雲真的處在非常松弛的悠□狀態裏,比之自己像條拉緊的弦線,截然相反,相去千裏。
  在自己蓄勢待發的氣勢侵迫下,他居然能保持休息的狀態。
  久等不利。
  封寒決定出手。
  浪翻雲眼中寒芒暴閃,全神貫注在封寒身上。
  殺氣彌漫室內。
  幹虹青感到一股股勁氣,來回激□,不由自主停下手來,運功全力抵抗,幸好浪翻雲生出一道無形的氣牆,抵消了封寒大部分的壓力。
  縱使這樣,幹虹青還是萬分難受,全身肌膚像是給千萬枚利針不斷椎刺。
  浪翻雲一對銳目,正在仔細地審視封寒,沒有一點細節能漏出他的法眼。他思緒的運轉,比常人快上百倍,以致為正常人來說是快如電光石火的一擊,在他的瞳孔內便像是緩慢不堪的動作。
  在他的視域裏,首先是封寒的雙腳在輕輕彈跳著,使他的身體能*3衷謁媸苯顦□*狀態。
  跟著封寒的瞳孔放大,射出奇光,這是功力運集的現象。
  他甚至看到封寒露出在衣服外的毛孔收縮,頸側的大動脈和手背露出的血管擴大又收縮,血液大量和快速地流動,體能發揮到至盡。
  封寒出手了。
  同一時間浪翻雲的手握上了“覆雨劍”冰冷的劍柄。
  封寒右肩向前微傾,左腳彈起,右腳前跨,整個人俯沖向浪翻雲;左手反到背後,這時右腳剛踏前三尺。
  浪翻雲“覆雨劍”離鞘。
  威懾黑道的左手刀從背上劃出一個小半圓,刀尖平指向五尺外浪翻雲的咽喉,右腳彈起,左腳閃電標前,活像一頭餓豹,俯撲向豐美的食物。
  他的“左手刀”不啻虎豹的利齒銳爪。
  浪翻雲眯起雙目,他看不到封寒,他的精神集中在封寒直標急劈而來的左手刀上。
  刀尖有若一點寒星,向著他咽喉奔來。
  一陣低嘯有若龍吟,室內頓生漫漫劍雨。名震天下的“覆雨劍法”,全力展開。
  生死立決。成功失敗,都變化于剎那之間。
  幹虹青什麽也看不到,只覺眼前盡是刀光劍影,耳內滿貫劍嘯刀吟。
  尊信門的快艇比初攻時增加了一倍有多,實力增至近兩千人。
  赤尊信終于下了主攻的命令。
  三百多艘快艇扇形散開,向漁翁撒網一樣,向怒蛟島合圍。
  這次敵人蓄意將戰線擴展拉長,避免再被集中消滅。
  要知怒蛟島的沿岸線綿長,只要有一個地方被沖破缺口,整條防線等于完全崩潰。
  快艇進攻的□圍,除了東岸的碼頭外,還包括東南、東北和偏北的淺灘。
  上官鷹站在碼頭上,心膽俱喪,對手實在太強,剛才若非利用淩戰天留下來的裝備,他們早已全軍覆沒。
  想到這裏,心中一動,想到位于主峰下的怒蛟殿,正是淩戰天的設計,易守難攻。
  現下與敵人硬拼,必無幸理,何不退守殿內,憑險而守,遠勝在此遭人屠殺。
  上官鷹想到這裏,喝叫高樓上的鼓手道:“撤回怒蛟殿!”身旁數十手下,一齊愕然以對。
  撤退的鼓聲敲響。
  准備死守沿岸的二千多精銳,潮水般倒流回島內。
  怒蛟殿位于矗立島心的怒蛟峰下,只有一道長約三百級的石階,迂回曲折地伸延上大殿的正門,其它地方或是懸崖峭壁,或是形勢險惡的奇岩惡石,飛鳥難渡。
  昔日淩戰天親自督工,聘盡當地匠人藝工,經營十年之久,才大功告成。
  怒蛟殿前有一個廣場,廣場的入口有兩條張牙舞爪的石龍分左右衛護,一條蛟龍望往正殿,另一條蛟龍血紅的眼睛,俯視著通上來的石階,負有監守的職務。
  它們是怒蛟幫榮辱的象征。
  室內光點散去。
  浪翻雲覆雨劍還鞘。
  封寒左手刀收回背上。
  一坐一立,似乎並沒有動過手。
  幹虹青雖然身在當場,但雙目為浪翻雲劍雨所眩,其它事物一點也看不到,有一剎那她甚至聽不到劍刀觸碰下的交鳴聲。
  兩人交手的時間,似乎在瞬息間完成,又像天長地久般的無盡極。
  那是難以形容的一刻。
  封寒面色霍地轉白,跟著眼觀鼻,鼻觀心,好一會才回複先前模樣。
  幹虹青知道封寒受了傷,表面上卻是全無傷痕。
  浪翻雲依然大模大樣坐在那裏,眯起雙眼,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不知他是否是喜是怒。
  封寒雙目寒光掠過,盯著浪翻雲道:“浪兄劍道上的修為大勝往昔,令小弟感到非常驚異,要知宇宙雖無極限,人力卻是有時而窮,所以修武者每到某一階段,往往受體能所束縛,不能逾越,難求寸進。”頓了一頓,似乎在思索說話的用辭,續道:“浪兄現今的境界,打破了體能的限制,進軍劍道的無上境界,成就難以想象,未可限量。”眼中射出欣羨的神色,這世間能令他動心的,只有武道上的追求。
  浪翻雲微微一笑道:“我也不過是比封兄走快半步,豈敢自誇,不過方才封兄運功強壓傷勢,可要使你最少多費半年時間,才能完全康複。”兩人娓娓深談,仿似多年老友,沒有剛才半點仇人見面的痕跡。
  幹虹青給兩人撲朔迷離的表現,弄得頭也大了好幾倍。
  封寒緩緩答道:“早先我以一口真氣,由赤尊信船上潛泳來島,故能神不知鬼不覺來到這裏,目下兵慌戰亂,我要安然離島,怎能不壓下傷勢,事實上乃不得不如此。”他說來神態自若,似乎不是述說本身的問題,比之昔才交手前,像換了另一個人,現下才是大家的風□。
  浪翻雲張開雙目,精芒透射封寒,正容道:“封兄,小弟有一個問題,多年來懸而不決,希望由封兄親自證實。”封寒嘴角一牽,露出了一絲罕有的笑容,似乎對浪翻雲的問題,早已了然于胸,道:“浪兄請說。”浪翻雲道:“上次和今番交手,封兄都是只有‘殺勢’,卻無‘殺意’,封兄有以教我。”幹虹青這時的興趣被引了出來,封、浪兩人第一次決鬥,是因為封寒的情婦龔容悅為浪翻雲所殺,所以成為死敵,故而封寒欲殺浪翻雲而後快,怎會對浪翻雲毫無殺意;但浪翻雲既有此言,自然不會是信口開河。
  封寒道:“我也不知這事不能將你瞞過。龔容悅和封某早便恩盡義絕,況且她所作所為,凶殘狠毒,若非封某念在一點舊情,已出手取她性命,浪兄除之,封某不單不怨恨,反而非常感激。”幹虹青感到兩人對答奇峰突出,離奇怪誕,既是如此,封寒為何又苦苦相迫。
  封寒續道:“對手難求,尤其到了我們這個層次的高手,等□不想無謂爭鬥,所以今日之前,除了你我之外,十大高手中,從沒有人切磋比試,遑論以命相搏。我亦不能厚顏迫人決鬥,何況這並不是可以迫得來的事。”說到這裏,他擡起頭來,好一會才道:“故當日我將錯就錯,詐作報仇,故而得到與浪兄兩次決鬥的良機,痛快呀痛快!”一副歡欣雀躍的模樣。
  幹虹青心想,就是這種對武道的沈迷,才能使他晉身到這等刀道的境界。
  遠方一陣陣鼓聲傳來。
  浪翻雲咦了一聲,奇道:“上官鷹這小子絕不簡單,居然有進有退。”幹虹青也感愕然,心想這不正式撤回怒蛟殿的訊號。
  鼓聲提醒了三人,外面世界正有另一場生死爭逐。
  浪翻雲道:“封兄,小弟有一事相求。”封寒爽快應道:“但說無妨。”浪翻雲一揚下頷,翹向背後的幹虹青道:“此女背叛幹羅,生命危在旦夕,此處亦無她容身之地,還請封兄不怕麻煩,把她帶離本島,送到安全地點,那小弟就安心了。”幹虹青眼圈一紅,浪翻雲的確設想周到,自己實在不宜留此,有封寒護送,勝比萬馬千軍,可是心中依依,又不想離開這特別的男子。
  封寒道:“小事而已,浪兄放心。”兩句話決定了幹虹青的命運。
  幹虹青欲言又止,終于將話吞回肚裏。
  浪翻雲望向窗外。
  天色開始發白。
  黎明終于來臨。
  白晝驅走了黑夜。
  清新的空氣裏,傳來濃重的血腥味。
  長長蜿蜒向上伸展的三百多級石階上,滿布敵我雙方的□體和殘肢。
  最少有三百多人倒在石階上的血泊裏。
  攻擊才剛剛開始。
  尊信門在赤尊信座下僅餘的六大殺神率領下,已雷霆萬鈞的氣勢,像刺刀檑木一樣沖破了怒蛟幫近百級距離的封鎖,攻至百級之上,怒蛟殿在望。
  到了這裏,進展放緩起來,這處山勢收窄,石階的闊度只有五尺,比之山腳處寬達十五尺的石階,窄了三分之二,僅可容二至三人並肩而過。
  長驅直上變成逐尺逐步爭取的血戰。
  喊殺聲震撼著整道登山通往怒蛟殿的石階。
  這怒蛟殿利守不利攻,若非尊信門有高手若“蛇神”袁指柔、“怒杖”程庭、“透心刺”方橫海、“大力神”褚期、“暴雨刀”樊殺及“沙蠍”崔*盡□飭疴恢饊赕茲*輪流主攻,紅巾盜早被趕落石階。
  緩慢但卻在進展著,尊信門威震西陲的紅巾盜,推進至石階的中段約一百五十多級處,鮮血從雙方戰士的身上流出,順著石階流下去。
  紅巾盜踏著死人的□體,瘋狂向上死攻。
  怒蛟幫的戰士知道這是生死存亡的時刻,借著以高壓低的威勢,奮不顧身地向攻上來的敵人痛擊。
  空中長箭亂飛。
  雙方就像兩股互相沖激的潮水,一倒卷向上,一反撞向下,在石階的中段濺出血的浪花。
  赤尊信在山腳下,背後一列排開十二名漢子。每名漢子身上都有幾種不同的兵器,千奇百怪,無奇不有。這都是預備給赤尊信隨時取用的。赤尊信每次對敵,都揀取最能克制對手的武器,故能事半功倍,殺敵取勝。
  赤尊信高大威武,雙目神光如炬,長發垂肩,身披黑袍。
  一輪肉搏急攻下,紅巾盜又推進至第二百一十級石階處,還只有一百多級。
  目睹己方仍難盡占上風,赤尊信眼中凶芒隱現,道:“好!上官飛有子如此,已是無憾。”旁邊的謀臣“毒秀才”夏雲開急忙應道:“門主所言極是,在我們原先算計中,怒蛟幫淩戰天已經離去,又找得封寒牽制浪翻雲,這批後生小輩,還不是手到擒來,豈知如此難纏。”赤尊信冷哼一聲,表示心中的不滿,他今夜折損了不少人手,向惡的陣亡更是不可彌補的損失,大大不利于日後一統黑道的發展。幹羅若然知曉,當在暗處竊笑。可是這條爭霸之路已走到中段,無論向那一頭走,前進或後退,都是這麽遙遠和費力。
  紅巾盜又推進了二十多級石階,現在離怒蛟殿前的廣場,剩下八十多級的石階,喊殺更激烈。
  石階頂的石蛟龍,兩眼冷然地俯視著石階上的惡鬥。
  上官鷹和一眾手下大將,和石蛟龍望著同一方向,監察著敵我雙方的形勢,不同的是他們的眼睛,噴發著仇恨的火焰。
  敵人很快便會攻上殿前。
  上官鷹大叫一聲:“布陣!”殿前金鐵聲一齊響起。
  千多名怒蛟戰士,手持長矛,在殿前的空地排開戰陣。
  這些戰士的足踝上、手肘上都縛有尖銳的呈半圓的尖刺,鞋頭又縛了一支尖刺,一副近身搏鬥的裝備。
  千多支長矛尖都是藍汪汪的,顯然在劇毒內浸過。
  這是怒蛟幫的秘密武器“毒矛”陣,當年淩戰天根據怒蛟殿前廣場的環境,特別設計,遠攻近搏,非常厲害。
  矛尖的毒液,是以十八種毒蛇的唾液制成,共有十二大桶,平時密置于怒蛟殿的地下室內,一到生死存亡之際,只要把矛尖浸入毒液內,便成厲害的殺人凶器,既方便又容易,使殺傷力迅速加強一倍不止。
  一向以來,上官鷹和翟雨時都不將這種借助毒物的戰術看在眼裏,認為非是大幫會所為,豈知到了這山窮水盡的時間,才知淩戰天思慮周到,大派用場。
  這個戰陣在淩戰天的指導下,排演了千百刺,那時只用未染毒的尖矛,真正染上劇毒,還是第一次。
  上官鷹等見矛陣擺開架式,心中稍定。
  接著上官鷹還情不自禁道:“若果淩大叔在這裏就好了,只有他能把矛陣發揮出最大的威力。”翟雨時笑容苦澀,無奈點頭道:“若有淩副座和浪首座在,赤尊信即使有六臂三頭,何懼之有。”梁秋末沈聲道:“我有一個很奇怪的直覺,就是一直不相信淩副座會肯聽命離開怒蛟島,雖然根據眼線,他的確是在遠離這裏的路上。”他提出的疑問和浪翻雲的想法大同小異,不同處只是浪翻雲堅決相信自己的判斷,他則在存疑的階段。
  上官鷹陷在沈思裏,似乎在努力追尋一些久被遺忘的記憶。
  戚長征道:“島上屬于淩副座系統心腹手下,全部失去蹤影,若說不是有人在暗中主持大局,令人難以相信。”他們的語氣間,重新建立起對第一代怒蛟幫的英雄人物,真正的尊重。
  上官鷹從沈思中回過神來,望了身後的怒蛟殿一眼,沈聲道:“記得當年父親臨終時,曾提及怒蛟殿有一條秘道,可從山腳直通殿後,細節可問淩大叔。”面上現出尷尬的笑容,續道:“父親死後,我一直忙個不了,到我想要問這件事時,大家的關系已非常惡劣……”眾人面上都現出明白的神情。正要再說,山下喊殺聲大增,尊信門的凶徒又再推上數十級,離開守護山路的石蛟龍,剩下十多級石階的距離,上官鷹面色一變,下令道:“准備接應。”毒矛陣中立時沖出一隊近百人的戰士,藍汪汪百枝尖矛,一齊指向沖殺上來的敵人,准備接應己方撤回的戰士。
  尊信門剩下的六大殺神,輪番攻向怒蛟幫死守石階的戰士。
  這六人武功高強,出手狠辣,每次全力出手,必有人濺血倒下,加速了紅巾凶徒的推進。
  這次輪到“大力神”褚期。
  這凶人一身功夫,盡在一對鐵拳上。
  只見他運氣開聲,一個筋鬥翻過在前猛攻的尊信門凶徒,像只向下撲殺獵物的惡虎,躍進怒蛟幫戰士的封鎖內,拳劈膝撞無所不用其極,怒蛟幫的戰士雖是奮不顧身,死命阻截,仍被他連殺十多人,他才安然退回紅巾盜叢中,使他們又推上了幾級。
  他才退後,“怒杖”程庭手執精鐵打成的鐵杖,硬地搶前,杖出如風,忽左忽右,使人無從捉摸他的杖勢。不一會便有四人給他撞裂胸骨,血染石階,他全力施為後,“暴雨刀”樊殺又立即補上,殺得怒蛟幫幫眾慘嚎連天,血肉橫飛,令人不忍目睹。
  尊信門這個戰略非常成功,六大殺神蓄勢待發下,輪番全力出手,很快殺到石階的盡頭。
  這次輪到“沙蠍”崔毒,他一振手中長戈,大喝一聲,眨眼間挑飛了兩人,忽然敵人潮水般退回山上。
  “沙蠍”崔毒經驗豐富,一看機不可失,身形閃電沖上,正要跟著敵人的隊尾窮追不舍,殺個痛快。
  五、六支藍汪汪的長矛,從不同的角度疾刺而來,他何等了得,長戈閃動,幾枝長矛被他一齊撥開,但長矛的角度非常巧妙,把他前沖的勢子完全封著,兼且矛尖顯然含有劇毒,他不敢犯險,一個筋鬥倒翻入己方之內。
  其它眾凶一聲喊殺,待要沖上,適在這時一陣強勁的箭雨射來,把他們硬生生擋著,難有寸進。
  當他們再要沖前時,敵人安然退走。
  通上石階頂的道路杳無一人。
  只有兩條守護階頂的石蛟龍,巍然座鎮。
  “蛇神”袁指柔最是性急,一馬當先,搶上階頂,眼前現出一個可容數千人的大廣場,千多名怒蛟幫戰士手持長矛,全副武裝列成矛陣,在廣場另一邊嚴陣以待。
  矛陣前立著四個年輕男子,神情堅決。
  矛陣背後是氣勢恢宏的怒蛟殿。
  這種陣勢,連凶膽包天的袁指柔也不禁猶豫了一會,她背後的其它殺神和紅巾盜蜂擁而上,很快填滿這邊的廣場,形成對峙的局面。
  紅巾盜這邊裂開了一道缺口,一個高大粗壯,氣勢威猛,身披黑袍的大漢排眾而出,身後跟著十二名凶徒,帶著各式各樣不同的利器,緊隨而上。
  正是名震西陲的黑盜霸主,“盜霸”赤尊信。
  六大殺神,一字排開,列在他身後。
  決定勝負的時刻,就在眼前。
  赤尊信冷哼一聲,連說了幾聲好。
  上官鷹道:“赤尊信你這魔王終于親自出手。”赤尊信向天一陣長笑道:“淩戰天果然一代人傑,久聞他精通行軍布陣之術,今日一戰,盛名之下,果無虛士。爾等雖敗猶榮。”上官鷹道:“淩大叔今日若果在此,叫你死無葬身之所。”語氣透露出對淩戰天的敬意。
  赤尊信道:“好!虎父無犬子。今日爾等若有人能擋我十合不敗,我赤尊信掉頭便走。”他原本打算一上來立即驟下毒手,殺盡此地生人,以□心*販吆蓿肯亂患锓*等陣勢,知道雖能必勝,毒矛亦能令己方元氣大傷,顧而從戰略入手,先以威勢寒敵之膽,再從容定計。他能稱雄黑道,自有手段。
  戚長征叱喝一聲,提刀大步踏出,眾人想要阻止,已來不及。
  赤尊信兩眼射出兩道寒光,掃視了戚長征上下數眼,冷然道:“對付你空手便可以。”身後眾凶人一齊發笑,充滿輕視。
  怒蛟幫人感同身受,憤慨萬分。
  戚長征心中狂怒,可是今晚敵勢凶頑,使他早已收起傲心,知道這關系到己方生死存亡,敵人愈是輕敵,對自己愈是有利,一聲不響,身子弓起撲前,大刀直劈赤尊信。
  赤尊信寂然不動,冷冷望著敵刀攻來的軌跡,直至刀鋒離開門面三寸,雙腳一移,閃到戚長征右側刀勢難及的死角。
  戚長征大駭,正要轉身運刀,赤尊信左腳踢出,掃向他的左腿,原來戚長征的刀勢走狂猛的路子,最著重下盤堅穩。所以進退間,總以一腳拄地,一腳變動,一虛一實,支持重心,赤尊信眼力高明,這一腳正是掃向戚長征左腳作為重心的剎那,時間拿捏得無懈可擊。
  戚長征魂飛魄散,無可奈何下迅速將重心轉移右腳,變成側跌開去,反刀護著要害,優勢全失。
  赤尊信喝道:“第三招!”乘勢搶入戚長征的刀光裏,一拳打在刀背上。
  戚長征只覺刀身有一股如山洪爆發的大力傳來,大刀脫手當□落地,口噴鮮血,打著轉跌往十步開外。
  翟雨時、梁秋末一齊沖出,加以援手。
  赤尊信負手而立,毫無加以追擊的意思。
  紅巾盜方面歡聲大笑。
  怒蛟幫人人面無血色。
  戚長征被扶回矛陣內,雖無性命之憂,但已失去作戰能力。
  這被譽為怒蛟幫後起一輩的第一高手,竟不是赤尊信手下三合之將。
  赤尊信沈聲道:“還有誰要再試試看?”上官鷹面上忽紅忽白,不知應否親自上陣。他的武功和戚長征只在伯仲之間,何能討好?赤尊信不愧名列黑道十大高手榜上,這時上官鷹只想到“覆雨劍”浪翻雲。
  只有他才能對抗這魔頭。
  紅巾盜躍躍欲試,摩拳擦掌。
  六大殺神中的“透心刺”方橫海道:“何用門主出手,光是我方橫海的透心刺,足可保他們沒有二十合之將。”他特別將二十合以尖聲說出,充滿輕蔑的態度。
  其它尊信門的人一齊發笑。
  形勢決定一切,怒蛟幫受盡淩辱。
  一串使怒蛟幫人深感熟悉的聲音,在陣後響起道:“方橫海,我們來個賭約,只要你能在我手上走上二十合,我讓你保留全□,你看可好?”全場之人一齊愕然。
  一個人從殿裏大步踏出。
  怒蛟幫眾一齊歡呼。
  赤尊信面上第一次露出慎重的神色,沈聲道:“淩戰天!”浪翻雲估計無誤,他果然未走。
  怒蛟幫的矛陣裂開一條信道,讓淩戰天通行無阻,直至陣前,上官鷹神情激動,大步迎向淩戰天。
  淩戰天高舉左手,和上官鷹的右手緊握在一起。
  眼光相交。
  通過緊握的雙手,所有誤會恩怨,瓦解冰消,代表著新一代與舊一代重建起新關系。
  淩戰天道:“幫主,你當之無愧。”上官鷹神情激動,不能成聲。
  赤尊信道:“淩兄,久違了。”淩戰天松開緊握的手,回身望了身後眾人一眼,轉向上官鷹道:“幫主,請讓右先鋒淩戰天出戰方橫海。”上官鷹聞弦歌知雅意,連忙大聲道:“如你所請。”心想不愧是淩戰天,打蛇隨棍上,先迫方橫海決戰一場,勝似硬向赤尊信挑戰。
  赤尊信知道這與方橫海面子有關,難以推卸,揮手示意方橫海出戰。
  方橫海獰笑一聲,提起著名的“透心刺”,大步走往廣場中心。
  淩戰天神情無驚無喜,一拍縛著腰間的長鞭,他藉之成名立萬的“鬼索”忽然標出。
  方橫海暴喝出聲,手中利刺像勁箭般向沖來的淩戰天射去,破空*㻙笞鰨侵炙俁*,確是驚人。
  淩戰天左手一動,一團黑光漫天升起,又化成一縷烏光,向著方橫海射去。
  方橫海急退向後,淩戰天黑索的破空聲,已在他身前身後響起,這時他才知道厲害。透心刺從不同的角度刺出,霎時間刺索交擊了十多下。淩戰天鬼索神出鬼沒,站在場中,把方橫海迫得在場中打轉,滿場鼠竄,如此這般下去,累也要累死他。
  尊信門眾賊寂言無語。
  反之這次輪到怒蛟幫歡聲雷動。
  “鬼索”名不虛傳。
  赤尊信心念電轉,淩戰天雖不及浪翻雲,也是難得的高手,遠勝己方的六大殺神,自己雖能穩勝,亦要費一番艱辛,今日形勢並不樂觀,幸好浪翻雲尚未現身,不知是否已和封寒兩敗俱傷,甚或同歸于盡,那就非常理想。
  場中打鬥的聲音停止。
  形勢大變。
  淩戰天的長索順著方橫海的水刺,像毒蛇一般,纏卷上去,直到他的肩膊。
  長索拉緊,兩人正在比拼內力。
  長索不斷抖動,顯示出通過長索,兩人的內勁在激戰。
  這刻比之剛才動手拼鬥,更為凶險,敗的一方動輒身亡。
  全場鴉雀無聲,靜待結局的來臨。
  方橫海面上現出吃力的神情,驀地一聲斷喝,一個驚人的情景出現,他的手臂竟然整條斷出,帶起一蓬血肉,連著纏緊的透心刺,向淩戰天電射而去。長索便像拉緊後放松了一端的彈簧,反彈向淩戰天。
  淩戰天面容肅穆,吐氣揚聲,右手掣出一把匕首,一下把射來的透心刺和著手臂一齊擊落,發出一聲當然大響,至此大獲全勝。
  方橫海自封穴道,制止鮮血流出,面上神情猙獰可怖。他非常了得,借著自斷手臂,一方面避免被淩戰天內震斃,另一方面試圖傷中求勝,將斷臂借著淩戰天的拉勁,倒激回去,可惜未能成功。
  怒蛟幫歡聲雷動,士氣大振。
  赤尊信神色不變,道:“淩兄不凡,我讓你休息片刻如何?”淩戰天一揚雙眉道:“赤兄你我一戰勢在必行,早點解決,不是更好。”赤尊信仰天狂笑,連說幾聲好,喝道:“取護臂。”登時身後奔出人來,躬身呈上一對短刃,閃閃發光,非常鋒利。
  淩戰天心下歎服,赤尊信選取這對護臂短刃大有學問。首先這護臂運轉靈活,利于應付他出沒無常的鬼索,以短制長。因為即使赤尊信用上丈八長戈,仍及不上他鬼索遠達三丈的長度,所謂物性相克,極短往往能制極長,這種道理,巧妙異常。其次,只要赤尊信能搶入鞭勢,作近身肉搏,便是淩戰天末日到臨的時刻,為此淩戰天一定要把赤尊信迫在遠處,這種打法,最是消耗體力,所以幾乎還未動手,淩戰天已知道這一局有敗無勝。
  可是己方只剩下自己一人,尚有可戰之力。
  浪翻雲!你究在何方?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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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覆雨翻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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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尊信擺開架式,天地一片肅殺。
  淩戰天手按腰際,鬼索待勢行事。
  全場寂靜無聲,落針可聞。
  太陽在遠方的潮東升起,大地光明。
  這是決定兩幫人命運的一戰!
  另一道聲音響起道:“淩兄弟,這一戰留給大哥吧。”一人大步循淩戰天的舊路自殿內踏出,不是被舉為當今最可怕的劍手覆雨劍浪翻雲還有誰。
  赤尊信收勢後退,第一次臉上變色。
  淩戰天退回本陣,這等硬仗,自然是讓浪翻雲出馬為宜。
  淩戰天與錯身而過的浪翻雲互望一眼,曾共過生死的交情,在這一剎那表現無遺。
  浪翻雲大步走到離赤尊信兩丈前站定,嘿嘿笑道:“赤兄不在老家享清福,勞師動眾,來動我幫的根基,一個不好,還落個全軍覆沒,何苦來由。”赤尊信仰天長笑,還未答話,尊信門方一人閃躍而出,直向浪翻雲攻去,一邊喝道:“別人怕你浪翻雲,我袁指柔絲毫不怕,看我取你狗命。”浪翻雲眼角也不望向手舞“蛇形槍”沖來拼命的“蛇神”袁指柔,眼神罩定赤尊信,防他乘機出手。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兼且事起突然,怒蛟幫一方的人連喝罵聲都來不及,袁指柔的蛇矛離浪翻雲只有五尺。
  矛勁把廣場上的沙塵帶起,雙方的戰士都感到一股使人窒息的壓力迫體而來,他們離開廣場中心的浪、袁兩人最少有五丈的距離,仍感到這一矛的凶威,身在攻擊核心的浪翻雲所受的壓力,可以想見。
  長矛離浪翻雲只有四尺時,袁指柔那半男不女的聲音又一聲大喝,運集功力,全速擊去。
  這是袁指柔一生矛技的精華。“她”成名多年,在七大殺神裏被尊為首席高手,知道浪翻雲的覆雨劍至靈至巧,自己若在這方面和他比高低,無疑自尋死路,所以化巧為拙,這一矛以硬攻硬,純以速度、角度、氣勢取勝,非常淩厲。
  天地變色。
  廣場上的人停止了呼吸,只有數千個緊張得忐忑跳動的心。
  浪翻雲這才動作。
  一動覆雨劍,便劈在以高速刺來的蛇形矛上。
  覆雨劍以拙制拙,毫無花巧,側砍在袁指柔刺來的矛尖後寸許處。
  一下沈悶不舒服的聲音,在劍矛交擊時傳出,聲波激射往四周圍睹的每一個人的耳膜內,使人心跳意躁。
  袁指柔看著長矛要擊中浪翻雲,眼前一花,浪翻雲的覆雨劍已在她肉眼難以察覺的速度下,劈中她飽飲人血多年的長矛。
  袁指柔心知不妙,運起神力,方要把劍震開,運力前挑,豈知浪翻雲這一劍似拙實巧,變化微妙,雖是打橫側劈,卻是暗藏一股驚人的勁道,把蛇形矛帶向前去,袁指柔登時陷于萬劫不複的境地。要知她整個人沖前急刺之下,再運矛前挑,整個勢子全是向前,浪翻雲這樣巧妙一帶,不啻是浪翻雲和袁指柔兩人一齊“合力”把袁指柔帶往前方,這下袁指柔何能抗拒,像是只猛沖的狂牛,被帶得從浪翻雲身側直撲出去。
  浪翻雲乘勢一膝疾撞在這不男不女的凶人下陰。
  袁指柔慘嘶一聲,蛇形矛脫手飛前三丈有餘,狂沖的身體卻給浪翻雲撞得倒跌向後,口中噴出一口血箭,蓬的一聲反跌地上,當場身亡!
  全場鴉雀無聲。
  連雄霸西陲,不知見慣多少大場面的盜霸赤尊信,霎時間也給這慘烈的變化,震懾當場。
  其它的紅巾惡盜更是臉色大變,噤口不能言。
  尊信門七大凶神,二死一傷。
  這時怒蛟幫眾才爆出一陣呼叫,歡聲雷動。袁指柔殺了他們不少至愛弟兄,大仇得報,怎能不大喜若狂。
  浪翻雲像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轉頭望向赤尊信,微笑道:“請!”兩大頂尖黑道高手,到了不能避免的決戰時刻。
  赤尊信嘿然道:“好!讓赤某領教高明。”向身後拿兵器的手下打個手號。
  他和幹羅一樣,力圖避免與浪翻雲正面沖突,可惜事與願違。他成名江湖數十年,這一剎那立時收懾心神,准備力抗強敵。
  一個手下大步踏出,雙手擡著一個高可及人的大鐵盾,盾上滿布尖刺,乍看起來像只弓背的刺□,形狀怕人。
  從這人捧起鐵盾的吃力模樣,鐵盾重量絕對不少。
  赤尊信一把取過鐵盾,左手緊持盾後的手把,把他的身體自頸以下完全遮蓋著。
  這時另一大漢奔出,擡來一支長達兩丈的大鐵矛。
  赤尊信一矛一盾,配上他高達七尺的身形,垂地黑袍,滿臉虯髯,形狀威武。
  赤尊信向著兩丈外的浪翻雲,一陣長笑道:“痛快啊痛快!三十多年來赤某手下從未曾有十合之將,浪兄,請!”紅巾盜得見門主意態豪雄,不禁重振戰意,一齊呼叫喝采,聲震廣場。
  反之怒蛟幫見到赤尊信這種強橫的形相,一時目瞪口呆起來。試想兩人功力相若,浪翻雲一支長劍,如何對抗這守可如鐵閘的大盾,攻可擊裂金石的大鐵矛。
  赤尊信在選取兵器上,的確心機獨到。
  浪翻雲氣定神□,劍在鞘內。
  赤尊信大喝一聲,登時把為他喝采的聲音蓋過,跟著運腕一振,大鐵矛化做一連串的寒芒,在身前兩丈的空間狂飛亂舞,左手持盾,一靜一動,雙腳一步一步向浪翻雲推進。他藉著手下喝采聲助陣,乘勢以雷霆萬鈞的姿態,發動攻擊。
  兩丈距離在眨眼間越過,大鐵矛化出重重矛影,罩向浪翻雲身上每一個要害。
  鐵矛破風聲,震□全場。
  每一矛都貫滿赤尊信無堅不摧的驚人氣功。
  紅巾盜如癡如狂,大喝助威的聲響,震耳欲聾。
  怒蛟幫人緊張得張口無聲。
  連淩戰天也在為浪翻雲擔心,盛名之下無虛士,赤尊信多年來縱橫不倒,確是技藝超群,先聲奪人。
  一陣似乎微不可聞的低吟,在浪翻雲手中響起,連大鐵矛強勁的破風聲,亦不能掩蓋。
  覆雨劍離鞘而出,像蛟龍出海,大鵬展翅,先是一團光芒,光芒驀然爆開,化作一天光雨,漫天遍地迎向刺來的矛影。
  一連串聲音響起,活像驟雨打在風鈴上。
  每一點光雨,硬碰上無數矛影的尖端。
  劍尖點上矛尖。
  赤尊信暴喝連聲,身形向左右閃電急移,每一變化,都帶起滿天矛影有如暴雨狂風般,由不同的角度襲向浪翻雲。
  浪翻雲卓立原地不動,但無論赤尊信怎樣攻擊,從他手上爆開激射的劍雨,總能點在矛影上,硬把矛勢封擋。
  赤尊信難作寸進。
  怒蛟幫眾這才記起大聲喝采。
  一時雙方齊聲發喊,殺氣騰騰,形勢緊張!
  赤尊信一邊保持強大的攻擊,一邊暗暗叫苦,重武器只利攻堅,卻是不利久戰,若果自己始終被迫在這距離外,不出百招,當要力竭,只要稍露空隙,便被浪翻雲乘虛而入,主攻之勢一失,將會處在挨打局面,心中一動,決定改變戰略。
  赤尊信一聲大喝,大鐵矛大力打橫一掃,浪翻雲大奇,這種硬掃最是損耗功力,赤尊信必有後著。
  大鐵矛橫掃時帶起的勁風,把他全身吹得獵獵作響,浪翻雲運劍一帶,待要卸去大鐵矛的重擊,劍鋒拍上鐵矛,驀感輕飄飄的毫不著力,眼前人形一閃,原來赤尊信棄矛強搶上來。
  長矛當□墜地,揚起一地塵土,浪翻雲眼角感到一片黑雲劈面撞來,覆雨劍連忙出手,一撞上黑雲,全身有如觸電,禁不住向後退了一步,黑雲迅如輕煙,橫撞而過。
  這才看清楚赤尊信雙手舞動那高達六尺,盾面滿布尖刺的大鐵盾,盾邊四周銀光閃閃,鋒利之極,有如利斧。
  這個大鐵盾在赤尊信手中輕如無物,有若毫無重量的黑煙烏雲,可以從任何角度,以任何速度發動攻擊,有時平推如輪,有時卻似泰山壓頂,招式綿綿,千變萬化,直看得雙方目瞪口呆。
  浪翻雲一連退了七步,才能站穩陣腳,覆雨劍法再全力展開,阻擋著敵手水銀瀉地的攻擊。
  赤尊信大喝一聲,全力再擊出幾招,身形忽地後退,他似占盡了上風,要走便走。
  眾人大惑不解,不知赤尊信為何舍下苦戰才得的優勢,只有明眼人才看到赤尊信雖占上風卻不能勝,這種打法最為耗力,所以趁仍可退走時退走,以免泥足深陷。
  浪翻雲並不追擊。
  赤尊信退回己陣,心內一陣猶豫,不知要選取那種武器。浪翻雲的劍勢可柔可剛,可拙可巧,已經超越了長劍的限制。
  赤尊信是以天下兵器為己用。
  浪翻雲卻以手中一劍盡天下兵器的變化。
  一個由博入簡。
  一個由簡達博。
  在無數次的戰鬥,赤尊信都能迅速決定選用最佳的兵器,但這次面對可怕的覆雨劍,他第一次猶豫起來。
  赤尊信心中忽然醒覺自己已經輸了,浪翻雲專心一意,以劍制敵。自己卻要在選取武器上,三心兩意,甚至還不知道應要選取什麽武器,以致氣散神弛。
  全場鴉雀無聲。
  赤尊信乘勢一陣狂笑道:“浪兄,難道我們真要分出生死,才可停手嗎?”赤尊信深謀遠慮,知道無論如何只要事後傳出他在穩占上風時求和,面子上也大有光彩。
  浪翻雲啞然失笑道:“赤兄有手有腳,又不是有人迫你前來敝島,這樣可笑言辭,虧你說得出口。”赤尊信老臉一紅,自己這次前來偷襲,本就不安好心,是要乘隙覆滅敵人。當下坦言道:“浪兄且莫見笑,事已至此,再死拼下去,你我必兩敗俱傷,致幹羅坐享其成,對你對我,皆是不利。”他所言句句有理,因為赤尊信並未真敗,所餘四大殺神均有完整的戰鬥能力,手下紅巾盜除去戰死者外,仍達二千多人,實力強大,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兼且黑道三分天下,均勢一失,弱肉強食,幹戈大起,永無甯日。
  淩戰天插口道:“非也非也,赤兄你雖有再戰之力,卻絕無取勝之望,山腳下我已布下精銳之師,由我手下大將‘穿山虎’龐過之親自率領,斷你後路,不可不知。”赤尊信哂道:“縱使我們全軍覆沒,怒蛟幫亦將元氣大傷,當今天下,誰不想取你我之位而代之,必乘勢崛起,怒蛟幫的滅亡,比之我尊信門,不過早晚間事,不知淩兄以為然否?”這人辭鋒厲害,把後果分析得淋漓盡致。淩戰天若還狡辯,便顯得有欠風度。
  因赤尊信坦承怒蛟幫有使他兵敗人亡的力量,態度誠懇。
  浪翻雲淡然道:“上官幫主,是戰是和,現在由你一言決定。”上官鷹全身一震,忽地醒悟到自己的幫主身分已被真正承認,心中感激,知道浪翻雲利用這事來鞏固自己的地位,踏前幾步,目光毫不畏懼地迎上赤尊信社來的灼灼眼神,朗言道:“這次因你們挑□突襲,致令我幫損失流血,若就此容你從容退身,怒蛟幫必為天下之人所笑。”頓了一頓續道:“除非門主能劃下本幫可以接受的條件,否則一切免談。”赤尊信仰首望天,天上晴空萬裏,還有兩天便是中秋,自己要是堅持再戰,則此仗之後不知還有多少尊信門人,可以得睹月圓的景象。一時沈吟起來。
  全場不聞一點聲音,靜待這威震西陲的“盜霸”決定將來的命運。
  秋陽挂天,大地一片靜穆。
  赤尊信目光掃過敵我雙方,突然:“好!我赤尊信從此退回西陲,只要上官鷹你在生一日,便不再進犯。上官幫主尊意如何?”這不啻當眾認輸。
  上官鷹目光掃向浪翻雲和淩戰天,兩人均毫無表示,知道他們尊重自己,任由自己決定,大聲道:“好!赤門主快人快語,一言九鼎,就這樣決定吧。”赤尊信舉起右掌,走前和上官鷹擊掌三下,黑道的兩大巨頭,立下了互不侵犯的誓言。
  怒蛟幫眾歡聲雷動。
  尊信門方面的紅巾盜亦松下一口氣。有浪翻雲和淩戰天在,這場仗打下去與送死何異。
  上官鷹回首望向巍然矗立的怒蛟殿,心中叫道:“爹,你放心,我一定遵照你的遺言,勵志奮發,把我幫發揚光大,永保威名!”淩戰天臉上終于露出陽光般的笑容,怒蛟幫經此一劫,以後當會上下一心,重振幫威。
  赤尊信望向浪翻雲,道:“浪兄天下第一劍手之名,當之無愧,他日駕臨西陲,小弟必盡地主之誼,共謀一醉。”浪翻雲淡然自若,道:“赤兄客氣。”心中卻在想,兩日後,便是惜惜的忌辰,到時他蕩舟洞庭,便要先謀一醉!
  赤尊信率眾退走。
  怒蛟島回複和平。
  《覆雨翻雲》故事至此告一段落。
  但覆雨劍浪翻雲的故事,卻是剛剛開始。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08

本帖最後由 jojo999 於 2009-4-22 11:45 編輯

第02卷 劍霸天下
第一章 種魔大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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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崖下的長江,活像一條張牙舞爪、起伏狂翻的怒龍,帶起洶湧波濤,延綿無盡地向東激沖奔去。
  這截江流被兩旁驀然收窄的崖壁緊夾,和江流底許多暗礁阻遏下,不甘屈服的激流奮起掙紮,形成一個一個擇人而食的急漩,凶險萬象。
  風行烈立在高崖上,俯瞰三十丈下這令人歎為觀止的急流,心內卻找不到分毫豪情壯志,只想到自己英雄了得,自負平生,當年叛出惡名昭彰的“邪異門”,大破“邪異門”十三夜騎于明月之下,又娶得□絕武林,來歷神秘的美女靳冰雲為妻,慧星般崛起于武林,成為可與“黑榜”上十大名人擷抗的白道傳奇人物,竟落得目下這般田地。
  冰雲!
  □究竟到那裏去了?沒有人能明白他對冰雲那刻骨銘心的愛情,她像一朵彩雲的飄現,忽爾間占據了他的天地,將它化成美麗的桃源;將火熱的愛流,注進他自少由“邪異門”訓練出來那冰凍的心田去。
  輕言淺笑,流波顧盼,無不牽動他的心。
  但十日前她已不告而別。
  厄運並不止于此。
  在冰雲離去後的極度頹廢裏,最可怕的事驀然降臨到他身上,在一次入定裏,毫無先兆和在絕不可能的情形下,他忽地走火入魔,回醒後功力只剩下一小半。
  天上白雲悠悠。
  江水怒叫咆哮。
  風行烈長歎一聲,往崖邊走去,以了結這悲慘的命運。
  一聲冷哼,自身後傳來。
  風行烈耳股發麻,愕然回首。
  一先兩後,三名男子,赫然卓立三丈開外,當中站在前面的華服男子,身形雄壯之極,一看便知是領袖人物,其它兩人衣服一黑一白,予人非常怪異的感覺,明顯地是隨從身份。
  華服男子看上去只是三十許人,樣貌近乎邪異的俊偉,尤使人印象深刻處,是其皮膚晶瑩通透,閃爍著炫目的光澤,一頭烏黑亮光的長發,中分而下,垂在兩邊比一般人寬闊得多的肩膀上。鼻梁高挺正直、雙目神采飛揚,如若電閃,藏著近乎妖邪的魅力,看一眼便包保畢生也忘不了,配合著有若淵停嶽峙的身才氣度,卻使人油然心悸。
  風行烈倒吸了一口涼氣,如此人物,他還是第一次遇上。
  這活像魔王降世的男子,身上的紫紅銹金華服一塵不染,外披一件長可及地的銀色披風,腰上束著寬三寸的圍帶,露出的一截綴滿寶石,在陽光下異彩爍動,只是此帶,已價值連城。
  風行烈猛地想起江湖上一個類似屬于神話的人物來,全身襲過一陣冰冷。
  男子眼內寒意結凝,仰首長笑,回音轟傳遠近崖岸峭壁。
  男子笑聲倏止,淡然道:“辛苦你了。”風行烈凜然不解。
  對方續道:“風兄有大恩于我,請受龐斑一拜。”“龐斑”二字入耳,風行烈雖早已猜到,仍忍不住栗然大驚。
  龐斑正要下拜。
  風行烈那敢受這魔君此禮,尤其連自己究竟對他做過什麽好事也不知,便要避過一旁,剛欲移動,一股奇異的勁氣,已封死移路,欲動不能。
  龐斑一躬身,算行過了禮。
  風行烈身體一輕,知道對方收回勁氣,如此強迫別人受禮,也算奇行,不禁沈聲道:“前輩無敵天下,風行烈只是無名小卒,何德何能,怎會有恩于前輩?”龐斑回複冷漠的神情,冷眼掃了風行烈一遍。
  他的眼光利若鷹隼,風行烈感到自己的衣服一點蔽體的作用也沒有,身體內外的狀況完全裸露在他的觀察下,他知道這是魔門秘傳的一種“觀人察物術”,失傳已久,想不到又在這魔君身上重現。
  龐斑負手緩行,悠□地在風行烈身旁走過,直至高崖邊緣,才轉過身來,眼神像利劍般刺在風行烈背上。
  龐斑柔和的聲音從背後傳入風行烈的耳內道:“風兄對我的大恩,我已一拜謝過,現在輪到算算我們之間的大仇。”風行烈愕然轉身,迎上龐斑燃燒著仇恨的目光,道:“前輩!”龐斑截斷他道:“修說廢話,冰雲乃龐某女人,你盜她紅丸,不啻我之死敵,可惜你死到臨頭,還似在夢中,如蒙鼓裏,可笑呀可笑!”他雖說可笑。卻一點笑意也沒有。
  風行烈只感到手足冰寒若水,靳冰雲來歷神秘,盡管是對她夫婿,也不肯□漏半點世家派別,龐斑如此一說,其中當然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龐斑緩緩踱步走回原處。
  風行烈不敢相信此時眼見之景象,一方面他清楚看到龐斑踏行的每一個動作,但他對時間的感官卻更清楚地告訴他,所有這些看似緩慢的動作,都是在一眨眼間的功夫內完成,這兩種徹底在時間裏對立的快慢極端,竟然在龐斑身上出現,怎教他不大驚失色。
  龐斑回到原處,轉身微笑道:“冰雲確是媚骨天生,人間極品,令我過去數天樂得渾忘一切,差點連對你的仇恨也忘記了,風兄你我都可算□福齊天了。”“轟!”悲憤的火焰直沖上頂,風行烈全身抖動,雙目盡赤,那管冰雲是何來歷,愛妻受辱,怎能無動于衷。
  龐斑對風行烈的悲憤露出快意,擺手哂道:“風兄有何激動資格,若非龐某為了修練神功,因緣巧合下,風兄豈能得此造化,先我一步拔冰雲的頭籌?”他盯著風行烈續道:“當然,這代價自是高昂之極,風兄有幸也有不幸地,成為龐某修練大法的踏腳石,若非我利用我因冰雲而對你產生燒心的嫉恨,龐某如何能闖過魔門這古往今來從沒有人闖過的一關。可笑我魔門自古人才輩出,不乏智能通天之士,竟全是閉門造車之輩,不懂這假諸外求的不二法門,一一含恨而終,實屬可悲。”山風把龐斑的長發吹得拂飛後舞,有種難以形容的邪異,背後黑白二仆,臉容冷漠,像一點屬于人的感情也沒有。
  風行烈強壓下自己波動的情緒,他本身也是智能圓通的人,面對壓力下,自然生出反抗的意志,腦筋連忙活躍起來。
  他沈聲道:“前輩智比天高,語含玄機,恕我並不明白。”龐斑臉色一寒道:“明白與否,已是無關緊要,此遊戲至此,龐某破例讓風兄了此殘生,于龐某來說,已是施予你的最大恩典。”風行烈不怒反笑道:“龐兄好說,閣下豈會如斯易與,開出你的條件吧!”他對龐斑的稱謂,由“前輩”轉做“龐兄”,顯示出他誓抗到底的決心。
  龐斑絲毫不放在心上,淡淡道:“風兄果是不凡,能在本人面前侃侃而談,足見英雄了得,這次龐某前來,實有一事相詢,若得坦誠告知,便讓風兄得個痛快。”頓了一頓,雙目精光暴閃,冷然道:“否則我在生一日,便保你一日之命,要你嘗遍天下慘事。”風行烈哈哈一笑,欣然道:“如此風某更要洗耳恭聽了。”直到此刻,得知龐斑有事求他,才算爭回一點主動。
  龐斑城府深沈,毫不動怒,傲然道:“本人武道,上承百年前‘魔宗’蒙赤行一脈,專講以精神駕馭物質之道,而本人二十年前以成魔門第一人,天下難尋百合之將,為求能更上一層樓,由魔入道,故進軍從無人能修成的‘道心種魔’大法。”風行烈心中一震,龐斑在江湖上屬于無人敢提的人物,所以地位雖高,對其出身來歷卻知之不詳,這刻才知他是百年前貴為蒙皇忽必烈老師,被譽為可與同時代兩個已是大地遊仙級的人物,無上宗師令東來和大俠傳鷹相埒的蒙赤行的繼承者。
  龐斑道:“這‘道心種魔’大法,顧名思義,最關鍵的過程,就是要找個天資卓越,禪心堅定的正義之士,作為練功的‘爐鼎’。”說到這裏,上下掃視了風行烈一遍,微笑道:“,必須潛進風兄道心晶瑩潔淨,乃千年難遇的上佳‘爐鼎’,至于練功細節,不提也罷,修此功者,必須潛進對方心靈深處,歷經種種變異,播下魔種,由無至有,大法始成。”風行烈呆了起來,這魔王刻下所說之事,確是聽所未聽,聞所未聞,試問天下還有誰人能與之對抗?龐斑續道:“人的心靈雖有層次高低之分,廣窄之別,但俱是在茫不可測中,風光無限,有如大自然無窮景象,時而天晴風和,日照月映;時則陰雲密雨,雷電交加,七情六欲,變幻難測。修練大法者,譬之怒海操舟,一不小心,受‘爐鼎’情風欲潮的狂擊,舟覆人亡,輕則走火入魔,重則萬劫不複,形神俱滅,故古往今來,先輩雖人才叠出,凡修此法者,均落得敗亡身死之局。”高崖上刮起一陣狂風,烏雲忽至,似為龐斑所述說的魔門大法,鬼號神哭龐斑傲然道:“龐某不才,悟出‘以情制情’之法,首先本人破天荒鍾情于一女,待情根深種後,才巧妙地安排她成為你的妻子,以激起對風兄瘋狂了嫉恨成為我潛入風兄心靈內怒海操舟的憑依,指示方向的羅盤,盡管如此,這三年來仍是歷盡千般險阻,直到我下令冰雲離你而去,你的心靈才露出空隙,使我有機可乘,播下魔種,修成大法,成為魔門古今第一人。”遠方一陣閃電,悶雷暗響,生似感應到人世間即將來臨的災劫。
  風行烈只覺腦內一片空白,難以正常運作,歎道:“龐兄神功既成,大可任意縱橫天下,肆意作惡,不知還有何事下問于我?”龐斑道:“那是因為風兄仍能活得好好的。”風行烈愕然道:“這又有何關系?”龐斑仰首望天,沈吟片晌,才道:“這種魔大法,每代只傳一人,然只限于口口相傳,不立文字,據‘種魔訣’所雲,若能播下魔種,身為‘爐鼎’者,必會精枯血竭而亡,可是現今風兄只是功力大幅減退,所以其中當有一定之因由。”風行烈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如此死去,確是令人栗然驚震。
  龐斑冷笑道:“其實早在我施展精神大法,潛進風兄道心內時,已感到風兄除了本身精純的功力外,還另有股潛藏的奇異力量,此力量與風兄本身內勁迥然有異,顯然是在某一特殊情形下,由外人輸入風兄體內,故能在風兄本身的護體真氣崩潰之際,猛然而起,救了風兄一命,嘿,亦使我大法不能得竟全功,唯一補救之法,就是要將此人找出來,還望風兄告知。”風行烈腦中閃過一個人的影像,沈聲道:“龐兄難道以為風行烈竟是如此出賣朋友之人,尤其此人更有大恩于我。”龐斑冷然一笑道:“龐某既親自來此,還由得你作主嗎?”兩人的眼神都變得淩厲銳利,緊鎖在一起。
  長江怒哮的聲音,在高崖下隆隆轟響。
  天地色變,風暴將臨。
  龐斑眼神精芒閃爍,比天際的陣陣閃電更攝人心魄。
  這邪道的不世高手,與此白道年輕一輩中最出類拔萃的人物,關系奇異複雜,局外人盡管想破腦袋,也不可能弄清楚他們之間交纏的恩怨。
  風行烈驀地露出一個詭異奇怪的笑容,道:“天下事若每一件都由龐兄作主,豈非不公平之至,例如冰雲,你先是失去奪得她童貞的機會,現在又失去她的心,雖然得回她的軀殼又有何用?”龐斑臉無表情,令人不支這番話是否命中他的要害。
  對風行烈來說,這番話是一石二鳥,要知這魔王心智武功,均無*犢裳嘑蘯ㄓ卸運*的嫉恨,卻是他自己本人多年來蓄意培養,根深柢固,所未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風行烈正要撩起他的妒火,才可趁他盛怒下混水摸魚,尋出死裏求生之道。
  其次,他故意指出冰雲的心並不向著他,假如龐斑確為此勃然大怒,便可反證冰雲仍深愛自己,她的離去只是被迫的,否則這番話只會適得其反,引來嘲辱。
  一旦探出冰雲仍是真的深愛著他風行烈,若能死裏逃生,便將不惜一切,也要救回愛妻。
  當他仍緊張地等待龐斑的反應時,驀地人影一閃,龐斑已欺入十尺之內。
  風行烈連歡喜亦來不及,巨大無形的力量,當兄壓至,使他呼吸立止。
  龐斑黑發像火焰般的在頭上飛卷狂舞,眼神凝聚成兩盞可照耀大地的光燈,在盛怒下一時失了理智。
  風行烈巧計收效,同時亦把自己投入九死一生的險地,但他又豈能不行此險著?他的功力雖然大幅減退,但眼光反應仍在,龐斑才迫近,他即往後疾退,豈知背後竟另有一股大力迫來,像有兩個龐斑同時向他前後夾擊,這魔君一擊之威,包含了前迫和拉扯的正反兩種力道,魔功秘技,確是驚人。
  風行烈無奈下拼盡剩餘的三成力道,雙拳擊出。
  “魔師”龐斑嘿然一笑,雙掌化爪,往雙拳抓去,若給他抓中,風行烈拳頭休想有一塊完整的骨頭。
  眼看龐斑白晰修長的手要抓住拳頭,風行烈做了個不啻自殺的動作。
  他收拳轉身,由面對面變成以背向著龐斑的魔爪,這是從沒有高手在決戰時施展的身法,盡管以龐斑的機變,仍呆了一呆。
  這時龐斑雙爪,離風行烈的背脊只有一寸的距離,若保持原勢,肯定可以把風行烈的背脊抓出兩個洞來,甚至掏出對方的髒腑,以□其妒恨之憤。
  龐斑畢竟是龐斑,風行烈異常的動作,使他妒火中燒的神經猛地一驚,他何等樣人,若就此殺了風行烈,他要知道的事豈非永無答案,為了對魔道的探討,他不惜任何手段也要達到,否則也不會故意愛上靳冰雲,又將她送人為妻,強去忍受那燒心的妒恨。
  一寸的距離,已足夠這威懾天下的魔師,懸崖勒馬,以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完成很多動作和變化。
  龐斑手指一挺,化抓為掌。同時收回九成魔功。
  雙掌按實風行烈背上。
  龐斑暗呼不妙,身形發動。
  風行烈剛躍出高崖之外的虛空。
  龐斑不見動作,但已追至高崖旁,一手往風行烈抓去。
  豈知風行烈一個倒翻,加速了前沖之勢,“嗦”的一聲,龐斑撕下了一條布條,眼睜睜看著風行烈高大的身形由大變小,再化作一小點,沒入水裏,濺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滔滔江水,滾滾東流,便像從沒有發生過任何事。
  龐斑挺立高崖上,神色出奇凝重,望著下方滾動的江水,沈聲道:“你們兩個人立即去追他,不論用任何手段,務要將他生擒回來,否則我的‘種魔大法’將功虧一簣,不能超越‘天人之界’。”背後黑白二仆跪下連叩三個響頭,一言不發,迅速離去,剩下龐斑一人。
  龐斑仰首望天,忽地長笑起來。
  “轟隆!”一個驚天裂空的閃電後,暴雨傾盤□下。
  這成就前無古人的魔師狂喝道:“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江湖的噩夢,終于由他帶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09

第二章 一統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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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州府。
  “抱天覽月樓”是岳州府最有派頭的酒家,酒席必須預定,兼且非是有頭有臉的達官貴人,富商巨賈,一般人要預定酒席還不受理呢。
  該樓位于長江之旁,附近藝社妓院店舖林立,笙歌處處,只要肯花錢,保君樂而望返,大歎人生若此,雖死無憾。
  這刻是入夜戌時初,抱天覽月樓燈火通明,所有廂座擺滿酒席,雖聞杯盤交錯的響音,卻不聞喧嘩囂叫,這里客人品流高尚,故少塵俗之態。
  在該樓最高的第三層一個特別華麗的大廂房內,筵開兩席,每席十二人,精美丰盛的菜肴流水般由美麗的女侍奉上,舉杯勸飲,气氛歡洽。
  此時恰好當地色藝雙全的名妓楚楚奏畢琵琶,施禮告退,眾人報以禮貌的掌聲。
  近窗主人席一名華服中年大漢,以主人的身分,意態豪雄地向座上各人敬了酒后,臉色微紅,三分酒意下向一位方臉大耳,容貌俊偉,約二十五、六男子道:“上官幫主,怒蛟幫在你統領下,聲勢更胜從前,天下敬服,果真虎父無犬子。敬你一杯!”這男子竟是与西陲尊信門、北方干羅山城并稱天下三大黑幫的怒蛟幫幫主上官鷹。
  上官鷹飽經變故,已非是當年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加上這些年來潛心苦修,气度迥然大變,淡笑道:“葉真前輩過譽了,上官某只是上承父蔭,*鎦兄慂攏礆籖道朔*云和凌戰天兩位大叔和一干兄弟把持,才不致出亂子,這一杯,讓我代眾叔輩兄弟喝了。”說罷一飲而盡,席上眾人慌忙陪飲。
  另一臉目精瞿,年約五十的老者道:“側聞貴幫‘覆雨劍’浪翻云,最近忽起遠行之念,飄然而去,未知是否還有保持聯絡?”各人不約而同露出關注表情,“覆雨劍”浪翻云名滿天下,除了至尊無上的“魔師”龐班外,聲勢無人能及,若果他离開遠去,不知行蹤,那怒蛟幫無論在生勢和實力上,削弱一半不止。
  上官鷹表面從容自若,心中卻在咒罵這發問的陳通,此老乃以洛陽為基地的黑幫“布衣門的門主,這次已金盤洗手的黑道元老葉真擺的兩圍酒席,便含有化解怒蛟幫和布衣門積怨的含意,是決定黑道勢力划分的“和頭酒”。
  他正要答話,他的首席謀士翟雨時以代他答道:“浪首座确有事出門,但只是暫時性質,一待事了,便會歸來,多謝陳門主關心。”這几句話答似非答,模□兩可,但浪翻云不在怒蛟幫內,卻給肯定下來。
  不知怎的,眾人都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覺,連葉真也不例外,翟雨時最擅觀人于微,大感不妥,連忙思索其中因由。
  一個面目陰沉的彪形大漢沉聲道:“听說盜霸赤尊信為了專心武事,三個月前讓位与師弟‘人狼’卜敵,未知上官幫主可有所聞?”這發言的梁歷生曾是橫行洛陽一帶的大豪,五年前慘敗于“左手刀”封寒刀下,聲望大跌,暫時歸隱潛修,但仍有极高地位,是黑道父老級的人物,這次聚會,便由他和葉真聯名邀約,否則上官鷹也不會親來赴會。
  上官鷹不敢怠慢,道:“梁老所言,敝幫十日前才有所听聞。”眉額間閃過一絲憂色,這“人狼”卜敵外號雖嚇人,指的确是他性好女色,人卻生的風流瀟□,一表人才,武功遜于赤尊信但狠殘狡辣處,則連赤尊信也瞠乎其后。
  桌上另一三十多歲,文士打扮,臉目頗為俊俏,但眼角卻滿布魚尾紋的男子道:“听說這次讓位,可能并非赤尊信本人自愿,內中怕有別情?”這人叫“狂生”霍廷起,是個介乎黑白兩道的人物,誰也不賣帳,是“布衣門”門主陳通的生死之交,一向都對怒蛟幫帶有敵意。
  上官鷹霍然動容道:“以‘盜霸’赤尊信的武功威望,誰能迫他做不愿意的事?”一直未有發言,坐于上官鷹右側的□女燕菲菲美目水溜溜地轉動,未語先笑道:“上官幫主如此在意,妾身倒有秘密消息提供參考。”接著卻停了下來,賣個關子,敢如此作,放著她一身武技不說,只以她身為“黑榜”高手之一“十惡庄主”談應手情婦的身分,便沒有人敢惹她。
  各人都是老江湖,故意不動聲色,也不追問。
  燕菲菲知道不主動說出,沒有人會出言請求,忽爾嬌笑起來,她喜歡那成為眾人注意目標的感覺。
  其它人見她笑得嬌態橫生,煙視媚行,心中都大叫可惜,因為她已經是談應手了禁臠,名花有主,誰敢弄她上手?燕菲菲笑聲倏止,輕描淡寫地道:“各人知否‘人狼’卜敵,兩年前已入了方夜雨門牆,成為‘魔師’龐斑的徒孫,有了這硬得不能在硬的大靠山,赤尊信怕也不能再像以往那樣呼風喚雨了吧?”上官鷹再也按不住心內掀起的濤天巨浪,臉色一變,同桌各人也神色有异,連隔桌的人也停止了一切動作,好象末日剛好在這一剎那降臨。
  要知方夜雨乃“魔師”龐斑親傳三徒的二弟子,龐斑潛隱后,“魔師閣”的一切便由他主理,隱焉為龐斑的代表,天下黑道無人敢拂其意,幸好他一向极為低調,從不理江湖之事,但假若卜敵真在他支持之下向赤尊信奪權,那便代表龐斑開始將魔爪伸向黑道了。
  翟雨時臉色沉凝,道:“方夜雨雖得‘魔師’真傳,但恐仍未能*魏緯嘧鸚牛礆舨*敵确能坐上尊信門門主的寶座,恐怕非要魔師親自出手不可,只不知燕小姐消息從何而來?赤尊信目下究竟是生是死?”燕菲菲又是一輪嬌笑,道:“我還有一個消息,未知翟先生是否有興趣?”不知可是天性使然,她總愛吊別人的癮。
  上官鷹無奈道:“燕小姐說吧,本人洗耳恭听。”燕菲菲美目由翟雨時飄向身側的上官鷹,道:“据我所知,天下三大黑幫,除尊信門落入卜敵之手外,‘干羅山城’城主‘毒手’干羅亦已向魔師表示效忠,你說這消息是否惊人之至?”上官鷹這刻反而神情鎮定,假若魔師龐斑真的打破二十年的閉關不出,踏入江湖,天下凶邪歸附,是必然的事,燕菲菲的男人是“十惡庄主”談應手,位居“黑榜”,地位顯赫,當是龐斑招攬的對象,消息自是由其中輾轉而來,只不知談應手是否已加入了龐斑的陣營?翟雨時心念電轉,假若龐斑一統黑道的第一目標是三大黑幫,那一向被稱為“黑道里的白道”的怒蛟幫現在將成為僅餘的眼中釘,龐斑會怎樣對付他們?他的眼光同時掠過同台的其它人。
  主人身分的葉真神色有些微緊張,“布衣門”門主陳通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臉有得色,梁歷生和霍庭起注意力都集中到上官鷹身上,反似對燕菲菲要說什么毫不在意。
  翟雨時沉思其故,燕菲菲目下說的關乎武林生死榮辱,這些人怎能置身事外,漠不關心,除非他們早知道答案,想到這里,登時冒出一身冷汗。
  這以智計著稱的高手,聯結起眾人早先對浪翻云外游的態度,以得出了一個結論。
  今晚的宴會是個對付怒蛟幫的陷阱。
  剛好這時燕菲菲說道:“那告知我此事的人是…”翟雨時知道刻不容緩,雙手一合,穿在左右手腕的兩只鐵鐲猛地相碰。
  “叮!”清響鎮徹全場。
  這是早先約定的警號,自從知道卜敵出掌尊信門,怒蛟幫便處在最高警戒,因當年赤尊信曾立下誓言,只要上官鷹”在生一天,尊信門便一天不犯怒蛟幫,所以尊信門若要來攻,首先便要取上官鷹性命。
  這時除隔桌十二人中有六名是怒蛟幫的精銳外,廂房還有另十八名幫主的隨身鐵衛,這警號正是要通知個人立時護駕。
  上官鷹正留心著燕菲菲說的每一個惊心動魄的語句,當她說到“那告知我此事的人是…”時,語音忽地細了下去,似乎深恐被上官鷹以外的其它人知道。
  上官鷹下意識地側身傾往這美麗的黑道□女去,恰在此時,“叮!”一聲警號清響。
  他的反應也是一等一的迅捷,真气立時灌滿全身。
  便在這剎那,一股尖銳寒冷的殺气從燕菲菲處直襲腰眼,同一時間,背后勁气壓体,自然是背后的梁歷生施以暗算,此人精擅掌功,若給他拍實背上,十個上官鷹也要送命。
  上官鷹等怒蛟幫后起之輩,自三年前与尊信門一戰后,知己不足,于是刻苦練武,此時早非吳下阿蒙。
  他暴喝運勁,座下的酸枝椅禁不住強大壓力,寸寸碎裂,“喀嚓”一聲坐往地上時已弓背蹲身,同時左右開弓,掌拍燕菲菲刺來的淬毒匕首,拳迎梁歷生的鐵掌。
  在上官鷹身形由坐變蹲的突變下,主客觀形勢大轉。
  左手剛好拍在燕菲菲持著匕首的手腕上,借力橫拖,帶得這具有美麗外表的蛇蝎身不由主地側撞向大台的邊緣處,這時情勢混亂,也不知是誰一腳把大台連菜肴踢翻,俏佳人立時變作丑夜叉。
  梁歷生便不是那么好應付了。化解燕菲菲淬毒匕首的致命一擊,上官鷹已經分去了一半力道,而梁歷生的一掌卻是蓄勢全力暗算,所以一碰上上官鷹的拳頭,掌勁吐實下,上官鷹悶哼一聲,一口鮮血即時噴出,吃了大虧。
  幸好上官鷹反應敏捷,不敢硬撐,借著掌勁側滾,一方面化去梁歷生剛猛的掌力,另一方面爭取一隙重整陣腳的時間。
  适才還是言笑歡洽的宴會,瞬眼間已變成你生我亡的仇殺屠場。
  梁歷生躍离座椅,蝙蝠般在豪華大廂房的空間滑翔,追擊仍在地上滾動的怒蛟幫年輕有為的幫主,若能搏殺此子,今晚便大功告成,所以方夜羽特別揀選了自己這擅長室內近身搏斗的高手負責這最決定性的任務。如能成功,自能得方夜雨的青睞,想到這里更是雄心万丈。
  上官鷹向著無人的牆角繼續翻動,手中已連接起分成兩截的救命長矛,准備与這若猛虎般扑來的黑道前輩決出生死。
  此刻廂房內成混戰之局。
  翟雨時和其它六名怒蛟幫的精銳,都是在翟雨時發出警號的剎那間同起發難,反而爭取了主動,此六名好手均曾得當今黑榜第一高手“覆雨劍”浪翻云這三年來親身指點,實力惊人,否則上官鷹又豈敢如此大膽赴會。
  警號才鳴,一股煙火從翟雨時手上射出,穿窗而去,在黑夜的天空爆出一朵白熾的光云,這是召援的訊號,洛陽位于怒蛟幫勢力□圍之內,翟雨時算無遺策,早在附近秘處埋了伏兵,以作后盾。
  廂房內血肉橫飛,敵我雙方的鮮血不斷濺撒牆上地下,廂房外亦是喊殺連連,顯然外面怒蛟幫幫主的“十八鐵衛”亦和敵人動上了手。
  身為主人的葉真展開杖法,与翟雨時的長劍戰在一起,卻絲毫討不到半點便宜,怒蛟幫這些人的真正實力,遠在他們估計之上。
  梁歷生凌空向地上的上官鷹扑下。
  勁气把上官鷹的頭發衣服刮得倒飛向下,顯示這一擊全無餘力保留。
  這批人以他武功最是強橫,否則也不配成為“黑榜”高手“左手刀”封寒的對手,兼之上官鷹又受傷在前,心想這一下還不是手到擒來?上官鷹蜷曲仰躺,全神貫注梁歷生聲勢迫人的扑擊,手中五尺鋼矛一振,寒芒閃動下,標射梁歷生面門。
  他的矛技得自有“矛圣”之稱的父親上官飛親傳,豈可小覷,無論速度角度,均無懈可擊,攻的又是對方必救的致命點。
  梁歷生怪叫一聲,硬往后翻,乘勢一腳蹴踢矛尖。
  鋼矛應腳□開。
  上官鷹中門大露。
  梁歷生想不到如斯容易,暗忖這小子定是傷得极重,趁他長矛不及回旋護持,再次回扑,硬搶入中宮,一隊手幻出滿天掌影,無孔不入地俯擊而下。只要迫得對方進身搏斗,以己長攻敵短,那怕不立斃敵于當場。對于上官鷹的矛,他确有三分忌憚。
  上官鷹全無一絲應有的慌亂,虎目緊盯著梁歷生假假真真動作里暗藏的殺著。
  梁歷生戰斗經驗何等丰富,暗感不妙,便要抽身而退。
  但一切都遲了。
  上官鷹胸前寒光一閃。
  梁歷生右腕一涼,一生与他形影不离的右掌,為他創下一生事業的鐵爪,齊腕斷去。
  梁歷生發出惊天動地的慘嘶,身形疾退,“轟”一聲撞在對面的牆上,左手反過來封閉右手的血脈,以免鮮血噴射。
  輪到上官鷹像猛虎般從地上彈起來,緊躡追上,這時他似寒芒突吐的兵器已收了回去,原來是把纏在腰間的鋒快軟劍。
  鐵矛顫動下,瞬眼間向靠在牆上的梁歷生施了十三擊。
  這黑道前輩用盡渾身解數,一只左掌或擊或拍,貼牆左避右游,死命求活。
  上官鷹一時占盡上風。
  翟雨時劍勢全力運轉。
  葉真全身是血,也不知傷了多少處,落敗是指顧間事。
  其它六名怒蛟幫高手雖亦負傷累累,卻非致命,若不是“狂生”霍廷起和“布衣門主”陳通合力擋了五人,連燕菲菲也將不能幸免,而其它較次高手,早血濺當場。
  就在怒蛟幫似已控制了全局時,与葉真激戰中的翟雨時發現一件令他心膽俱寒的事。
  廂房外忽地靜寂無聲,使房內的喊殺聲突然顯得非常孤立。
  要知守在廂房外的“十八鐵衛”功力雖是稍遜于房內陪宴的六名怒蛟幫好手,但他們曾經怒蛟幫僅次于浪翻云的“鬼索”凌戰天多年苦心訓練,負起保護幫主之責,除非是名列“黑榜”的高手,否則想干掉他們絕非易事,但刻下廂房外的沉寂,指代表了一個可能性,就是他們都死了。
  一個念頭閃過心中。
  翟雨時舍下葉真,向上官鷹扑去。
  “轟!”房門四散碎裂。
  一名錦衣大漢負手悠然步入,便像是赴宴來的。
  這時翟雨時剛好摟著上官鷹的腰身,向窗門沖去。
  錦衣大漢神色一動,腳步一移,后發先至、追至兩人背后。
  兩名怒蛟幫精銳舍下敵人,從兩側向錦衣大漢攻來,全是舍己殺敵的拼命招數。
  錦衣大漢歎了一口气,皺眉道:“何苦來由!”身形奇异地閃了几閃,排山倒海的攻勢全部落空,但追勢也被迫停下。
  兩名怒蛟幫精銳想不到對方強橫若斯,正要再組攻勢,只見對方一對大手驀地漲大,往自己面門拍來,來勢雖慢,但無論如何也像是躲閃不了。
  “喀嚓!”兩人面門陷了下去,仰跌而亡。
  但上官鷹和翟雨時成功穿窗而出,跌往茫茫黑夜下的長江而去。
  錦衣漢怒哼一聲,身形閃動,其它僅餘的四名怒蛟幫好手,紛紛了帳。
  燕菲菲一頭鑽進錦衣漢怀里,撒嬌道:“庄主啊!為什么你這么遲才進來?”原來竟是“黑榜”高手之一“十惡庄主”談應手。
  談應手臉色沉凝,又再歎一口气,向著上官鷹和翟雨時逃出的方向道:“唉!這是何苦來由,通往怒蛟幫的路途已被‘逍遙門主’率領門下全部封閉,除非‘覆雨劍’浪翻云親臨,否則你們能逃到哪里去?”“抱天覽月樓”外是無際無邊的暗黑,一點星光也沒有。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09

第三章 道消魔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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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點燈火,在武昌府長江岸旁迅速移動。
  啼聲的達。
  一個瘦弱的身形,一手策馬,一手持燈籠,正在連夜赶路。
  燈火照耀出一張年輕的臉,看樣子是十七、八歲的年紀,穿的雖是粗衣麻布,一對眼睛非常精靈,額頭廣闊,令人感到此子他日必非池中之物。
  這時他神情焦灼,顯然為錯了渡頭而苦惱。
  馬停。
  他躍下馬背,走到空無一人的渡頭盡端,苦惱地叫道:“這回慘了,回去時那惡人管家必要我一番好看了。”
  江水滔滔,對岸一列民居透出點點燈光,份外使人感到內里的溫暖,又那樣地使人感到孤獨和隔离。
  馬儿移到他身后,親熱地把馬頭湊上來,用舌舔他的后頸。
  少年怕痒縮頸,伸手愛怜地拍著馬嘴,苦笑道:“灰儿啊灰儿,你可知我的心煩得要命,去吃草吧!”
  那人張開沒有神采的眼睛,待要說話,忽地身子彎曲起來,一陣狂咳,張口一吐,一團瘀黑的血霧狂噴而出,滿渡頭。
  少年大惊失色,一手將他扳過來。那人兩眼一翻,暈死過去。
  少年從未遇過這等事,一陣手足無措后,才定下神來,暗忖:“救人事大,此事不可不管,前天曾听人說東山村來了個神醫,日下唯一之計,是將他送到那里。”目標既定,忙叫道:“灰儿灰儿!”
  那匹灰馬長嘶一聲,乖巧地奔至兩人身旁。
  少年輕拍馬頸,柔聲道:“灰儿灰儿!蹲下蹲下!”
  灰儿順從地蹲了下來。
  少年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將那年輕漢子搬上馬背,一聲令下,灰儿撐起馬腳,立了起來,少年乘勢躍上馬背,一抽繩,兩人一騎,消沒在岸旁的黑暗里。冰冷的河水使上官鏖和翟雨時精神一振,他們沒有時間為犧牲的怒蛟幫兄弟悲痛,順著水勢往下游泅去。
  那是將他們帶离險境的最快方法。
  兩人落到水里便像魚兄回到家鄉。
  怒蛟幫是水道的霸主,以洞庭湖起家,故而這次宴會,翟雨時選了“抱天覽月樓”,看似無意,其實卻是极其厲害的一著棋子,令位列“黑榜”的“十惡庄主”談應手也只好眼睜睜目送他們逃去。
  湍急的水流不一會已將他們送往下游五里外的遠處。
  轉了一個急彎后,水流緩慢下來。
  兩人打個手勢,一齊往岸旁游去。
  爬上岸后,均感力盡筋疲,這處是岳陽城外的郊野,四周全是黑壓壓的樹林。
  翟雨時將耳朵貼在地上,不一會彈了起來,乎靜地道:“長征和接應的兄弟來了!”
  上官鷹對他竟能從步聲听出來者是己方的人并沒有絲毫惊异,因為這是怒蛟幫的第二號元老“鬼索”凌戰夭的設計,不但在鞋底裝上了特別的鐵碼,怒蛟幫人還可以道消灰長一种特別的節奏和步伐走動,以資識別,此等看來沒有什么意義的細節,往往能在敵我難分的混戰里,發揮出惊人的作用。
  黑暗的森林里傳來“”的聲音,一群人敏捷地扑了出來,在上官鷹前一起伏下見禮。
  上官鷹急扶起當先的年輕壯漢,道:“長征請起,不必多禮!”
  年輕壯漢卓然而立,雙目閃閃有神,肩寬腳長,一臉勇悍,正是被譽為怒蛟幫第二代里的第一高手“快刀”戚長征。
  翟雨時踏前一步道:“有沒有遇到敵人?”
  戚長征道:“沒有!我們一接到訊號,便依早先定下計划,到這里來接應你們,現在連我在內共有四十八人,足可以應付任何的危險。”
  上官鷹苦笑道:“但卻仍不足以應付像談應手那种高手,除非是浪大叔在此!”
  戚長征全身一震道:“什么?是‘十惡庄主’談應手?”
  翟雨時沉聲道:“沒有詳說的時候了,長征你立即召回放哨的兄弟,同時將我吩咐預備好的水靠和浮袋取出來,我們立即換上。”
  上官鷹愕然道:“這豈非愈走愈遠?”
  要知岳州府位于洞庭湖之東,快馬半日可到,但若順江流走,水向東流,只會愈逃便离洞庭湖的怒蛟幫總壇愈遠。
  戚長征一向對翟雨時的才智敬服之极,但他乃率直性急的人,忍不住道:“在离此半里處我預備了快馬,若抄小路回洞庭,明早前便可到達,以我們的實力,逃總可以吧?”
  翟雨時沉聲道:“談應手一向与逍遙門關系密切,假若談應手歸附龐斑,‘逍遙門主’莫意閒又豈能例外。”
  上官鷹臉色一變道:“逍遙門的副門主孤竹和“十二逍遙游士”最擅跟蹤追懾之術,若要對付他們,的确令人頭痛,我明白了,雨時!”扭頭向眾手下道:“立即換上水里,吹起气袋。”按著微笑向戚長征道:“長征!我們多久未曾在水里比賽過?”說時伸出右掌。
  戚長征伸手和他緊握,眼中射出熾烈的友情和對幫主的崇敬,堅定地道:“無論到那里,我也會奉陪到底。”
  翟雨時將手加在他們之上,道:“不要忘了我那份,我們可以由這里一直比到武昌府。”
  半個時辰后,志切救人的少年在山野里迷了路。
  燈籠燃盡。
  四周是無邊際的暗黑。
  伏在身前馬鞍上那人的气息愈來愈弱。
  少年急得几乎哭起來。
  數年前他曹隨人去過東山村一次,但在這樣前不見人后不見店的黑夜里,要憑著褪了色的記憶去找一個小村庄,就像要從水里把月亮撈土來。
  的達蹄聲,是那樣地孤寂無助。
  “呀!”
  少年惊呼起來。
  二百多涉外的疏林間,隱約里有點閃動的火光。
  一夾馬腹,向前奔去,就像遇溺的人看到了浮木。
  一所破落的山神廟出現眼前,燈火就是由其中傳出來。
  少年躍下馬來,牽著馬,穿過破爛了的廟門,進入顱內。
  在殘破不堪的泥塑山神像前,三支大紅燭霹霹啪啪地燃燒著,一個慈眉善目、眉發俱白的老和尚,盤膝坐在神像前,低開似閉的眼正望著他,看來最少也有八十多歲。
  少年道:“大師!有人受了傷……”也不見那和尚有何動作,眼前一花,他矮胖的身体已站到那受傷的男子旁,默察傷勢。
  少年本身雖不懂武技,但卻是生長于著名武林世家的童仆,知道遇上高手,机靈地退坐一旁,不敢打扰。
  和尚將男子從馬背上提到地上平放,便像搬個稻草人般毫不費力,同時從怀里取出一盒銀針,乍看間似是雙手亂動,轉瞬里男于胸前已插了七支亮閃閃的長針。
  男子呼吸轉順。
  灰儿的的達達,溜往廟外吃草去了。
  和尚舒了一口气,這才有空望向少年。
  “小哥儿?不知高姓大名?”
  坐在一旁的少年呆了一呆,囁儒道:“問我嗎?”一向以來,在主人府中來往的高手,眼尾也不望他一眼,這和尚無論神態气度,均遠胜他所遇到的武林人物,竟然如此和顏悅色和他說話,怎不教他受寵若惊。
  和尚一臉祥和,鼓勵地點點頭。
  少年道:“我是府主在一棵柏樹旁拾回來的棄嬰,所以跟他姓韓,名柏。”
  和尚低開似閉的雙目猛地睜開,眼睛像星星般閃亮起來,瞬又斂去,道:“好!好!
  名字和人同樣的好,現在告訴我你怎會救起這個人。”
  韓柏連忙將經過和盤托出。
  和尚沈吟片晌,搖頭道:“怎會是這樣,天下間有那些人能傷他?”
  韓柏一呆道:“大師,你認識他嗎?”
  和尚點頭道:“你救起的人在江湖上大大有名,被譽為白道武林新一代中最出類拔萃的高手,叫風行烈,說起來,他与我們‘淨念禪宗’還頗有淵源,所以這事找吏不能不管。”
  韓柏兩眼也睜大起來,道:“大師原來是‘淨念禪宗’的高人,真令人難以置信,我竟遇到‘淨念禪宗’的人!”
  韓柏執役于武林世家,乎日耳濡目染,听了不知多少繪影繪聲的武林逸事,而最令他心生景仰的,就是并稱武林兩大圣地的“淨念禪宗”和“慈航靜齋”,這兩地都罕有傳人行走江湖,秘异莫測,怎知竟教他今天遇上了。
  韓柏指了指那仰躺在地上的風行烈關心地道:“他會有事嗎?”
  和尚歎了一口气道:“生死有命,侵入他身体的真气陰寒無匹,兼之他木身真元奇异地敗弱,我只能暫保他一命,能否复原,便要看他的造化了。”雪白的眉毛,忽地聳動起來,道:“有人來了!”
  韓柏留心一听,果然遠方沙沙作響,是鞋子踏在枯葉上的聲音,听步聲只是個不諳武功的普通人吧,但誰會往這等時分在山野間走動?念頭還末轉完,一個沉雄豪勁的聲音在廟外響起道:“想不到荒山野廟,竟有過客先生,若不怕被打扰,我便進來借一角歇歇。”
  韓柏雖仍未見人,但對方如此有禮,不禁大主好感。
  和尚乎和地應道:“佛門常開,廣渡有緣,往來是客,豈有先后之別?”
  對方哈哈一笑道:“有意思有意思,竟有高人在此。”
  一人大步入廟。
  韓柏一看下嚇了一跳。
  來人身形雄偉,足有六尺以上,但臉目丑陋,一對黃睛似醒還醉,手比普通人長了最少二至四寸,肩上搭著一只黃鼠狼,背上背了把長劍,脅下來著個小包袱。
  那人環目一掃,歎道:“我還是要走了!”
  和尚和韓柏齊感愕然。
  那人微微一笑,露出和他丑臉絕不相稱的雪白牙齒道:“我原本打算在此為肩上這畜生脫皮開膛,燒烤送酒,謀求一醉,但這等事豈能在大師面前進行?”
  和尚微笑道:“酒肉穿腸過,佛在心里頭,兄台如此美食,怎能不讓和尚分一杯羹?”那人臉容一正道:“佛門善視眾生,酒肉雖或不影響佛心,但總是由殺生而來,大師又有何看法?”
  韓柏心中大奇,大師已明說不戒酒肉,這人理應高興才是,為何反咄咄逼人,查根問底,揭人瘡疤,不知不覺間,他已站在和尚那一邊。
  和尚絲毫不以為件,淡然自若道:“有生必有死,既有輪回,死即是土、生即是死,兄台殺此黃鼠狼,似乎造了殺孽,但換個角度來看,卻是助他脫此畜道,假若能輪回為人,它還要謝你呢。”
  那人哈哈一笑道:“答得好,左邊這狼腿便是你的。”生了下來,將黃鼠狼丟在地上。
  “錚!”
  背后長劍出銷。
  和尚和韓柏眼睛同時一亮。
  長劍比一般的劍要長了尺許多,劍身狹窄,但精芒爍閃,一看便知是好劍。
  和尚眼神一亮,動容道:“貧僧廣渡,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那人逕自用劍為黃鼠狼去皮拆骨,一邊道:“萍水相逢,管他姓什名誰,大師不要著相了。”
  韓柏心想這人行為怪异,但轉眼便給他的動作完全吸引,這長達五尺的劍,本應极不方便作屠刀之用,但在那人魔術般的動作下,長劍有節奏地前彎后轉,條上忽下,黃鼠狼像冰化作水般解体,不一會已成一份份割整齊的肉塊。
  那人外型粗獷,一對手卻雪白纖長,与他毫不相襯。
  那人又站起身來,若也不看,手一動,劍回到背后銷內,不聞半點聲息,就像長劍是有眼睛的長蛇,會找路回到自己的洞穴。
  廣渡大師歎道:“庖丁解牛,不外如是!不外如是!”
  那人喟然道:“高高低低,無能有能,也不外如是!”眼神掠過躺在地上的風行烈,似乎對他胸前插的七日長針視若無睹,再移往韓相臉上道:“小兄弟,外面那匹馬是你的嗎?”
  韓柏剛想答是,猛地改口道:“不!是我家府主的,我……我只是他的仆人。”心下一陣自卑。
  那人深望他一眼道:“那是有高昌血統的良駒,好了!你們在此稍待一會,我這就往取柴來生火,好好吃他一頓。”
  韓柏要出言表示愿意幫手,那人早邁步門外,轉瞬不見。
  剩下廣渡大師、韓柏、躺在地上的風行烈,和燒得霹啪作響的紅燭。
  廣渡大師望著那人离去的方向,臉上神色充滿了惊异。
  “唉呀!”
  一直躺著不言不動的風行烈呻吟了一聲,將兩人的注意力扯回他身上。廣渡大師站起移至風行烈身邊,忽地神情一動道:“又有人來了!”韓柏這次運足耳力,卻一點聲音也听不到。驀地風聲呼呼,一卷風從門外吹進來,燭火倏地轉細,登時廟內一暗。狂風消去。燭火复明。廟中多了兩個怪人。
  兩人一穿黑一穿白,身形高瘦,一眼看去像很年輕,但細看又像很年老,冰冷的臉容,使人感到不寒而栗。
  廣渡大師不知何時盤膝坐在風行烈和兩人的中間,白眉低垂,像是睡著了的樣子。
  韓柏不由自主退往一角,幸好兩人看也不看他,使他狂跳的心稍微篤定。
  穿黑袍的怪人道:“大師何人?為何要管這件事?”他的語气冰硬尖亢,生似一點人類的感情也沒有。廣渡大師一聲佛號道:“貧僧乃‘淨念禪宗’的廣渡,風行烈施主和敝宗淵源深遠,可否看在這點放他一馬?”他一出言便點明自己來自武林兩大圣地之一的“淨念檸宗”,是因為看出敵手非常難惹,希望能因自己的出身知難而退。
  白袍人漠然道:“盡管淨念禪主親臨此地,也難改變風行烈的命運。”他的聲音測和黑袍人相反,低沈沙啞。
  狂風再起。
  燭火立滅。
  一時間韓柏什么也看不見。
  “蓬!”
  勁气激湯。
  韓柏不由自主蜷縮牆角,勁風刮來,但覺遍体生痛,呼吸困難。
  三點火星飛出,落在紅燭台上,火燃起,光明重臨,也不知是誰出手。
  黑白怪客仍立原處,廣渡大師卻抱起了風行烈,貼在一邊牆上,臉色煞白,已然吃了暗虧。
  白袍客冷冷道:“只是一人出手,你已接不下來,大師最好三思而行。”
  廣渡大師微微笑道:“想不到隨魔師龐斑隱居不出的黑白二仆竟親臨人世,廣渡幸何如之,有緣得遇。”
  黑白二仆臉容沒有絲毫變化,但廣渡和韓柏均知道他們隨時會再出手,事實上他上次出手便不曾露出任何先兆。
  韓相并沒有听過魔師龐斑的名字,只知這黑白二仆連江湖地位崇高的“淨念禪宗”也不賣臉,靠山當然是硬至极點。
  廣渡大師做了個非常奇怪的動作。
  將手覆在風行烈的面門上。
  黑白二仆一震道:“你想干什么?”
  廣渡大師忽地長笑起來,一字一字地道:“讓我殺了風施主,所有人間恩怨來個大解決,落得干干淨淨。”
  韓柏听得傻了起來,剛才廣渡還死命護持風行烈,怎么一轉眼又要把他殺了。
  白仆低沉的聲音嘿然道:“好!不愧‘淨念禪宗’的高人……”眼光掃向縮在一角的韓柏,淡淡道:“這小子青春年少,還有大好的生命,這樣因你夭折,大師于心何忍?”他語气雖平淡無波,說的卻是有關別人生死的事,份外使人對他的天性感到心寒。
  廣渡大師一聲佛號道:“天下事物莫不在‘机緣’二字之內,生命使基于‘緣力’牽引而生,假若我讓你們帶走風施主,你會放過我們兩人嗎?”
  黑白二仆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兩人間亦沒有交換目光,使人對他們的諱莫如深不由心悸。
  韓柏打了個寒顫,首次感到生命的無依和脆弱,以及死神的接近!他在每一個幻想里都曾把自己塑造成無敵的英雄,但在眼前的現實里,自己只是個完全無助的小角式,連站起來也因腳軟而有所不能。
  一把柔和的聲音在門處響起道:“竟然來了這么多的客人,一只黃鼠狼看來還是剛剛好。”
  那丑漢出現在門前,肩上托著一大困柴。
  黑白二仆一直全無表情,活像帶了面具的冷臉首次色變。
  除了是魔師龐斑,誰能來到他們身后而不被發覺?廣渡大師也惊异得瞪大了眼睛,他早看出丑漢是高手,卻想不到竟能到達如此“來無蹤”的駭人地步。
  韓柏卻想到早前丑漢踏地沙沙有聲,顯是故意為之,不知如何,丑漢使他有种難言的親切感。
  丑漢像是一點也感不到顱內劍拔弩張的气氛,一拍肩上柴枝,大步前進,要由黑白二仆中間穿身而過。
  韓柏惊得叫起來道:“小心!”
  豈知小心的卻是黑白二仆,丑漢一迫來,他們心意相通似的往左右飄開,然后退往門旁,反而丑漢到了他們和廣渡的中間。
  丑漢將柴枝“嘩啦”一聲倒在地上,同韓柏招手道:“小兄弟來,助我架起柴火。”
  韓柏勉力站起身來,壓下心頭恐慌,顫顫巍巍朝丑漢走過去,在黑白二仆冷眼投視下,千多步的距离像万水千山的遠隔。
  就在此時。
  黑白二仆各自發出高亢和低沉兩聲絕然相反的長嘯,全力出手。
  他們的動作奇怪無比。
  黑仆的右手拍出,恰好迎上白仆橫推出來的左掌。
  “蓬!”
  一股比先前与廣渡交手威猛十倍的旋勁,以那雙交接的手為中心旋卷而起,剎那間波浪般推展至廟內的每一寸空間。韓柏身不由己,打著轉向一邊牆撞去,心叫“吾命休矣”。左右掌一拍即分。黑白兩仆身形倏地加速,側身分左右兩翼攻向丑漢,手撮成刀,分插他左右兩脅。
  這种合擊之術厲害無比,首先藉奇异的內勁,激起气旋,同敵人卷去,緊接著分左右施以雷霆万鈞的猛擊,确是威力無儔。
  “鏘!”
  丑漢背后的劍像有靈性般從背后跳出來。
  一股尖嘯由他手中的劍響起。
  劍鋒圈了一個小轉。
  驀地擴大,爆成滿廟的細碎光點。
  黑白二仆產生的气旋風聲,像被光點擊碎般消散停止。
  韓柏身体一輕,雖撞在牆上,卻只是皮肉之痛,再沒有那种將生命迫出去的壓力。
  當他回過頭來時,見到的只是滿眼暴雨般的光點,鮮花般盛開著。
  光點消去。黑白二仆倒退回原位,衣衫滿布破洞,臉上失去了早先的從容,隱見震駭的餘痕。
  丑漢劍回銷內,歎道:“強將手下無弱兵,竟然能在我劍下全身而退,看在這點,滾吧!”
  黑仆回复冰冷的臉容,沉聲道:“‘覆雨劍’浪翻云,果然名不虛傳。”
  韓柏腦海如遭雷殛。
  這丑漢一竟然是名震黑白道“黑榜”的第一高手“覆雨劍”浪翻云?一股熱血沖上頭,使他激動得要哭出來。浪翻云還和他說了話,叫他作小兄弟。
  廣渡大師亦瞪大眼睛,不能置信地望著浪翻云,他的眼光自比韓柏高明百倍可是也看不清浪翻云有若夭馬行空,無跡可尋的覆雨劍法。
  白仆道:“浪翻云你如此做法,不啻直接向魔師宣戰。”
  浪翻云眼中爆起前所未見的采芒,淡淡道:“芳明天日出前你們不逃往五十之外,必取爾二人之命,滾!”
  黑白二仆臉色再變,尖嘯低吟,奪門而出,轉瞬不見。
  浪翻云笑道:“吃肉喝酒的時間到了。”便像什么事也沒有發生過,對于龐斑他似乎毫不著意。
  武昌府。
  韓家大宅后院的廣場上。
  一位年約二十的男子,手持長達丈二的方天戟,舞得虎虎生風,把持刀的老者,迫得步步后退,看來占了上風。
  老者身形高大,毫無佝僂之態,白髯垂飄,雖是不斷后退,可是神態從容,步伐穩健,一把大刀飄閃靈動,每一刀都守得無懈可擊,明眼人一看便知他在采取守勢,讓持戟男子把招式發揮盡致。
  便在這時,韓柏撐著疲乏的身体,踏入廣場內,昨晚他喝了兩大口酒后沉沉睡去,醒來時才發覺自己睡在渡頭旁的草地里,還是灰儿把他舐醒過來的,浪翻云等杳無蹤影,一切像作了個夢。
  但他記得其中任何一個情景,此生休想忘了少許。
  回府后免不了給管家臭罵,此時才溜往后院,剛巧碰上這一場較技。
  旁觀的還有三女一男,年紀由十六至二十三、四,都是屏神靜气,細意揣摩。
  運戟男子揚气開聲,戟勢開展,加劇攻勢。
  老者粗濃的眉毛一揚,頷下白髯無風自動,長刀剎那間大幅加速,連劈數下,每一刀均准确劈中戟頭。
  “鏗鏗鏘鏘!”
  金鐵交鳴,響徹全場。
  男女們連聲喝采。
  換了往日,韓柏一定會看得眉飛色舞,但在目睹浪翻云神乎其技的劍法后,只覺這种一板一眼的招式,索然無味之致。
  刀勢再張。
  滿場寒光。
  老者由守轉攻。
  這次輪到持戟男子步步后退。
  男女更是大力喝采。
  韓柏卻是噤若寒蟬,他并沒有忘記自己是下人的身分,尤其使長戟的三少爺韓希武心胸狹隘,一出聲往后便有他好看的了。
  他同時偷看了五小姐韓宁芷一眼,它的二主二笑,都是那樣地嬌媚可愛,令人心神皆醉。
  老者一陣長笑,手中刀展開一套細膩的刀法,強撞人戟影里,變成近身搏斗,不利近門的長戟,更是岌岌可危。
  韓希武陷入苦撐之局。
  “當!”
  長戟墜地。
  二一少爺韓希武一臉羞慚,僵在當場。
  老者收刀后退,形態由威猛化作閒靜。
  五小姐韓宁芷搶入場內,雙手一把抓著老者手臂,猛搖道:“大伯一定要教宁芷這几下絕活,好教三哥不敢再欺負人家。”
  老者望向這天真嬌美的小女孩,怜愛地道:“只要你吃得起苦,什么也教給你。”
  韓宁芷歡呼起來,像是已學懂了老者的全部功夫。
  旁觀的另一年紀最長的大哥韓希文道:“大伯刀法出神入化,難怪‘刀鋒寒’韓清風之名,稱譽蘇杭。”跟著向滿臉通紅的韓希武道:“三弟得大伯指點,受益無窮,還不叩頭調教?”
  韓希武閃過不樂意的神色,猶豫了一下,才躬了躬身,卻沒有叩頭。
  韓清風人老成精,若在眼內,心底數了一口气,卻不點破,微笑道:“希武戰法已得‘長戟派’真傳,欠的只是經驗火候,若能多加磨練,在心志上再加苦功,异日可成大器。”
  韓希我心高气傲,五兄妹中只有他一人除家傳武功外,還拜于“長戟派”派主“戟怪”夏厚行門下習藝,故兄妹中方以他武技最高,他一向也看不起家傳武功,這刻想的不是韓清風的訓誨,而是暗忖剛才只是過招比武,不能放手比拚,才招敗績,否則戰果難料,卻不考慮人家亦是處處留手。
  圓臉善良但膽怯怕事的四妹韓蘭芷笑道:“大伯若能多來我家,我們兄妹的成就定不止此。”
  韓清風待要答話。
  一把雄壯的聲音由廣場入口處傳來道:“大哥!不要說只有我這做弟弟的怪你,連茁芷也是這么說你,上一次你來這里是三年前的事了,放著清福不事,一把年紀仍馬不停蹄,終年奔波,所為何來?”
  隨聲而至的男子五十來歲,方面大耳,一面精明,身材与韓清風相若,樣貌形似而態异,沒有韓清風沉穩中顯威猛的懾人气度,更像個養尊處优的大官紳。
  正是本府主人韓天德,五兄妹的父親。
  韓清風笑道:“三弟你這些年來縮在武昌,天塌下來也不管,只埋首于你的航運生意,拚命賺錢,將來兩腳一件,看你能帶得多少走?”
  韓天德正容道:“大哥太小覷我了,我賺的錢雖多,但大部分也用在資助我們八大派聯盟的活動上,否則何來活動經費?”
  韓清風呵呵一笑道:“三弟認真了,我們韓家三兄弟,誰不在為聯盟盡心盡力,唉!
  可惜道消魔長,黑道人才輩出,反觀我們八大派近十年來人才凋零,令人憂慮。”
  眾兄妹和韓相等從不知瑋家居然是白道的經濟支柱,呆了起來。
  韓天德眼神掠過眾人,心想他們兄妹五人,最少的事芷也有十一歲半了,這些事也應讓他們知曉。
  他正容道:“大哥!我的看法比你樂觀,自十五年前八派聯盟后,全力栽培新一代的高手,然然耕耘,照我估計,很快便有人可冒出頭來,但反觀黑道,自壬年前赤尊信暗怒蛟幫不成,損兵折將而歸,‘毒手’干羅又吃了暗虧,黑道聲勢大為削弱,一向被壓制俯首的其他黑道大小勢力,如雨后春筍,紛紛勃興,進一步瓦解黑道勢力的凝聚,所謂聚則力強,分則力薄,黑道的惡勢已今非昔比,大哥為何還如此悲觀?”
  韓清風歎道:“這只是表象,真正的情形,卻是令人憂慮。”跟著向韓天德打個眼色,兄弟心意相同,做弟弟的立時知道做大哥的不愿在下輩前討論下去。
  韓夭德長笑道:“這些無聊話儿,不說也吧,你來了多日,我們兄弟倆還未有机會詳談,不如就借現下這點空閒,好好敘敘。”
  眾人大為失望,這邊正听得津津有味,忽地中斷,甚是掃興。
  韓柏更是失望,他心中一向羡慕那种戎馬江湖、朝不知夕的冒險生涯,偏是下人身分,只能在仆間打轉,較高級點的家衛和管事者也輪不到他高攀,像剛才那樣直接与聞江湖之事,可說絕無僅有。
  韓希武剛受大伯所挫,自尊受損,正沒處气,見韓柏還在呆頭呆腦,痴痴望著韓清風兩人离去的方向,不禁怒火上沖,喝道:“蠢材,兵器掉在地上也不執拾,是否想討打!”
  韓柏大吃一惊,連忙拾起兵器。自少開始,他也不知給這韓家三少爺大打小打了多少回,故而邪教怠慢,心中同時想道,是否武功愈高的人,愈有修養,否則為何韓清風的脾气便遠胜韓希武,而浪翻云的風度气魄更是使人心生仰慕。
  大少爺韓希文見三弟亂發脾气,眉頭一皺,可是他人极穩重務實,心想三弟此刻气在頭上,自己也犯不著為個下人和他傷了和气,硬是忍著。
  四小姐茁芷一向怕事,那敢插言,而五小姐宁芷還在气惱适才有趣的話題被臨時腰斬,心中盤算著如何從韓清風處多壓點出來,那有空閒來理會韓相的困境。
  韓希武望著拾起長戟的韓柏道:“蠢蛋滾過來!”
  韓柏暗叫不妙,硬著頭皮走過去。
  這時二小姐慧芷秀眉一蹙,道:“希武!胜敗乃兵家常事,你目下得大伯指點,知己不足,應該不惱反喜,努力進修,怎可心浮气躁,盡拿小柏出气。”
  韓希武跺腳道:“罷了罷了,連她也只懂幫外人,我這便回師傅處去。”
  慧芷嫣然一笑道:“你舍得走嗎?待會有貴客甫來,其中還有你想見的人,不過你真要走,我也不會留你。”
  韓希武反駁道:“只有我想見的人,沒有你想見的人嗎?”
  慧芷俏臉一紅,接著兄妹間一陣笑罵,往內听去了,剩下韓柏孤單一人,托著長戟,立在廣場正中處。貴客?究竟是什么人會到韓府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09

第四章 —神巨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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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上大霧漫漫,將遠近的山林小村都淨化成夢幻般的天地。
  老漁失在艇尾輕輕搖櫓,發出輕靈的水響。
  浪翻云卓立船頭,一對似醉若醒的眼与濃霧融化在一起。
  自惜惜死后上逗世上唯一能令他動心的只有朝霞晚霧,夕陽夜月,它們是如此地能使凡心提升到与天地共游的境界。
  霧愈來愈濃了。
  船獎有節奏地打進水里,牽起一個個漩渦,飛快地轉開去,遂漸消失。
  浪翻云指著東南方遠處的一片与水霧融化了、若現若隱的綠岸道:“老丈!那是什么地方?”
  老漁夫臉上掠過一絲惊懼道:“那是著名的‘迷离水谷’,只有一個狹窄的進口,但內里非常廣闊,滿布淺灘浮島……”浪翻云奇道:“既然有這么一個好去處,為何不划進去看看。”
  老漁失歎了一口气道:“客官你有所不知了,十天前‘邪异門’發出了封閉令,禁止任何船只駛入‘迷离水谷’,違老殺無赦,所以連一向往那里捕漁的人,也不敢進去了,唉!”
  一片濃霧吹來,將迷离水谷變成一片迷茫的白色。
  浪翻云眼睛精芒一閃,像看穿了濃霧似的,就像他看透了世情的心眼,冷哼一聲道:“邪异門!”
  老漁失道:“客官身佩長劍,想亦是江湖中人。當知道邪异門是絕不好招惹的。”
  浪翻云淡淡道:“我也沒有那個閒情,老丈,附近有沒有賣酒的地方。”
  老漁夫哈哈一笑道:“管他世間混賬事,我自一醉解千愁,想不到客官是同道中人,我這船中便藏有一大壺自制米酒,客官要不要嘗嘗。”
  浪翻云微笑道:“我早已嗅到,還在奇怪老丈既為醉鄉常客,為何還如此吝嗇,不琛酒待友。”
  老漁夫笑得臉上的皺紋堆擠起來,連眼也給适藏起來了,伸手在船尾的竹席下掏出一個大酒壺,重甸甸的,最少有十來斤重,打開壺蓋,自己先灌兩口才遞給浪翻云。
  浪翻云一手接過,毫不客气連飲三大日。
  米酒的香气彌漫船上。
  浪翻云歎道:“好酒!”
  老漁失大為高興,正要說話,忽地發覺浪翻云露出傾听的神態。
  老漁失大奇,往四周望去。
  濃霧像高牆般,將他們封閉在另一個奇异的空間里。
  看不見任何東西。
  也听不到任何特別的聲音。
  浪翻云道:“有船來了,速度還很快,噢!不好!”
  老漁夫一呆二逼時才听到“霍霍”震響,那是滿帆顫動的響聲。
  老漁夫一生活在湖上,撐舟經驗丰富,長櫓立時快速搖動,往一旁避去。
  小舟平順地滑行了二十多尺。
  驀地左方一艘巨舟怪獸般破霧而出。
  這艘船船身比一般的船高上至少一倍,所以由小舟往上望去,便像望上高起的崖岸般可望不可即。
  巨舟上十六幅帆張得滿滿地,瞬息間迫至小舟右側三十多尺的近距离,眼看要攙上。
  老漁失待要將艇搖走,已來不及。
  舟未至,浪涌到。
  小舟像暴風中的小葉,被浪鋒拋起。
  浪翻云冷哼一聲,待小舟升至最高點時,腳下運勁,小舟順著浪往一旁滑去,霎時間移离了巨舟的航道足有四丈多遠,這一下并非純靠腳勁,更重要是對水性的熟悉,順其勢而行,他出身于洞庭棚怒蛟島,對水性的熟悉,天下難有過其右老上右連小舟也給人撞翻,傳將出去會成天下笑柄。
  同一時間巨舟劇震二竟奇跡似地往小舟滑丟的相反方向偏去。
  浪翻云心中大奇,究竟是誰家好手在操縱這巨舟。
  要知操舟之道,是一門高深學問,各有流派,此巨舟能在滿帆全速的急航里,突然改變航道,已超出了一般好手的境界,所以連浪翻云這堪稱水道大師的人,也不由心中大訝。
  浪翻云一邊力聚下盤,忽輕忽緊地順應著舟底翻騰,的涌流,另一方面眼光往巨舟舟身掃去,看看有沒有特別的標志。
  恰在此時。
  艙身的一扇窗打了開來,窗帘拉開。
  一張如花俏瞼現在窗里,美目往外望向翻云。
  兩人目光交迎在一起。
  那對美目見浪翻云臉目陋丑,先露出冷漠的神色,但旋即美目一亮,爆閃出奇异的神采。
  浪翻云卻是神色一震,啊一聲呼了起來。
  巨舟一彎再彎,回到原來的航道,往迷离水谷直駛而去。
  老漁夫以長櫓搖動小舟,使船頭迎滇而飄,叫道:“海神爺有眼,海神爺有眼!”
  浪翻云望著遙去的巨舟,心里翻起的滔天巨浪尚未平息。
  縱使他見到天下絕色,西施再世,褒姒复生,也不會使他感到心動。
  可是偏偏窗內玉人的容顏,無論神態气質,均和他亡妻惜惜有八、九分相像,教他怎能自已。
  老漁夫見他不作聾,以為他仍是惊魂未定,安慰道:“客官!沒事了。”
  這老漁夫出言清雅,令浪翻云好惑大生,自离開怒蛟幫后,他和其它人的說話,加起來也不夠百句,但有十來句倒是和這老漁夫說的。聞言歎了一口气道:“老丈!你這艘小舟賣也不賣。我給你三兩金子,你會接受嗎?”
  老漁夫一呆道:“我這小舟最多只值半兩銀子,三兩金子足夠我數年生活了,客官你有否想清楚?何況這小舟叉舊叉爛,你買來也沒有用吧!”
  浪翻云長笑道:“成交了!縱管小舟又舊叉爛,只要它能載我往迷离水谷去,便完成了它存在的使命了。”
  韓柏腳步輕快,由內院經過三重院落庭林,走到前院上逗是午飯后的休息時刻,并不需要工作,閒著的他最愛到處走。
  韓家大宅的正門外是被高牆圍起的廣闊空地,此時停了几匹駿馬,一輔裝飾華美的馬車,飾物馬鞍,均屬上品,而且都刻上不同標記,顯示他們的主人非比尋常。
  可是其中一匹灰黑的馬,裝配卻非常普通,就像一般農家養的馬,和其它駿馬比起上來,像有錢人和窮家子弟的分別。
  韓柏一看便知眾馬中,卻要以此馬最為优長。
  韓家兄妹口中的貴客終于駕臨韓宅,只不知是何等人物?一把沙啞的聲音在韓柏身后響起道:“阿柏,你呆在這里干什么?”
  韓柏嚇了一跳,轉頭一看,原來是二管家楊四,他最怕看此君嵌在瘦臉上的細眼,心底一陣厭惡。
  楊四是韓失人的遠房親戚,一向看韓柏不順眼,尤其韓柏頗得韓天德信任,能自由出入內院,更招他妒忌。
  韓柏知他心胸狹窄,在他面前總是畢恭畢敬,使他難找把柄借題發揮。
  楊四喝道:“你滾到那里去了,大少爺吩咐下來,馬峻聲少爺、馬二小姐和他們的朋友,梳洗過后便要參觀武庫,你還不快去准備?”
  韓柏恍然。
  原來是馬峻聲。
  此人的來頭非同小可,今年雖只有二十四歲,在江湖上的輩份卻非常高,撇開他是載譽洛陽的武學世家“馬家堡”少主的身分不論,只是他身為少林派碩果僅存的几個長老之一“無想僧”的關門弟子,已足使他受人看重。
  況且他踏入江湖雖短短三年,但處事得体,又曾參輿過几起汪湖大事,表現出色,使他脫穎而出,成為白道新一代的領袖之一。
  韓柏不知怎地感到心頭像給石頭壓著般不自在。
  他曾無數次由韓家的少爺小姐口中,听到對這彗星般崛起武林的人物的贊譽,四小姐蘭芷和五小姐宁芷對馬峻聲悠然向慕的神情不用說,連韓柏敬慕的二小姐慧芷,顯然亦對馬峻聾芳、七暗許,就使他大不是效味。
  假設自己能像馬峻聲般贏得她們的欣賞,那有多好,現實卻是冷酷的。
  楊四見他呆頭鳥般站在那里,怒喝道:“你聾了嗎?”
  韓柏嚇得跳了起來,急忙走回內院。
  武庫在适才韓清風和韓希武兩人比試的武場東側,收藏甚丰,在江湖上相當有名,難怪馬峻聲等一來便要開眼界。
  韓柏從怀里掏出鎖匙,打開武庫大鐵門的巨鎖。
  鐵門應手而開。
  他平日清閒得很,一有空便于門軸加上滑油,所以鐵門雖重,推開卻不難。
  武庫廣闊深邃的空間在眼前晨開。
  十多列井然有序的兵器架,气勢懾人。
  刀、槍、劍、戟、矛、斧,林林种种,令人目不暇給。
  武庫的盡端放了兩輛戰車,更是殺气森森,歎為觀止。
  韓柏將四邊十六盞燈點燃,照亮了這密封的空間,火光下數千件鋒利兵器爍芒閃動,使人生畏。
  武庫中間空出三丈見方,放了十多張太師椅和茶几,試茶論劍,另有情調。
  韓柏忙了一輪,准備好土產名茶待客后,客人仍未至。
  他的目光愛惜地游目四顧。
  他在韓府的主要工作是打理武庫,遇上浪翻云那天,他便是到鄰村找該處著名的鐵匠,打造新的兵器架。
  對每一种兵器,他也有非常深刻的感情。
  尤其是最近武庫增添的一把“厚背刀”,不知為何,每次他的手沾上它時,就有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覺。
  這刀絕非凡器,雖然它看來毫不起眼。
  韓家眾人都對它沒留上心。
  他很想問這刃的來歷,又不敢說出口。
  胡思亂想間,人聲自外傳入。
  韓柏想起韓希武的嘴臉,那敢怠慢,忙走出門外,肅立一旁。
  一鞏男女由環繞著練武場而的行廊悠悠步至。
  帶頭的是韓家大少爺韓希文。
  和他并肩而行的是位和他年紀相若的男子,衣著華美,臉容萊偉,顧盼舉步間自見龍虎之姿,一比就將韓希文比下去。
  韓柏心想這不就是馬峻聲嗎?自己比起他更是不堪,難怪韓家三位小姐一說起他便眼目含春。
  跟在兩人身后除了韓家兄妹外,還有一男兩女。
  女子中當然有位是馬峻聲的二妹馬心瑩,只不知其它兩人是誰?眾人來至門前。
  韓希文見到韓柏,向身旁男子道:“馬兄,這是小柏,自幼住在找家、專責武庫。”
  馬峻聲炯炯有神的目光,掠過韓柏,微微一笑,作了個禮貌的招呼。
  緊跟在后是二小姐慧芷、四小姐蘭芷和一位身穿黃衣的女子,容顏頗美,和馬峻聲有几分尚似,不用說便是馬家二小姐馬心瑩。
  她明亮的眼睛不時回轉身后,和背后的男子言笑甚歡,韓柏在她來說只像一條沒有生命的木柱。
  那男子的人品風度一點不遜色于馬峻聲,難怪將馬心瑩的心神完全吸引了去。
  眾人魚貫進入武庫內。
  當那男子經過韓柏身旁時,禮貌地一笑,嚇得韓柏慌忙回禮。
  反之因年紀和他相近,一向相得的宁芷,卻一反平時的親切態度,連眼色也沒有和他交換,像是他已不存在那樣。
  一种自悲自怜,由心中升起。
  走在最后是韓希武和另一位女子。韓柏忍不住好奇心,向她望去,剛好她也微笑望向他,嚇得他連忙垂下目光,心髒不爭气地卜卜狂跳。
  他知道這一世也休想忘掉那對美眸。
  從未見過像那樣的一對眼睛,連對方生就什么模樣,已不太重要了。
  那對望入他眼里的眸子,清澈無盡,尤使人心動的是內中蘊藏著一种難以形容的平靜深遠。
  過了好一會,才省起自己的責任,跟在眾人背后,進入武庫。
  那女子的背影映入眼。
  她身形纖美修長,腰肢挺直,盈盈巧步,風姿优雅至無懈可擊的地步,尤使人印象深刻是她一身粗布白衣,但卻有一种華服無法比擬健康洁美的感覺。
  一個念頭涌上腦際,那匹唯一沒有華美配飾的灰黑駿馬,定是她的坐騎。
  她背上背著長劍。
  像她的人一樣,古高雅。
  那必是把好劍,就像她的人。
  這時韓柏最想的事,是看看她的容顏。
  韓希文和韓希武隨意介紹著兵器架上的珍藏,邊行邊說,來到武庫中心的太師椅分賓主坐下。
  韓柏連忙侍候眾人喝茶。
  當他斟茶与那布衣女子時,手抖了起來,眼睛卻沒有勇气往對方望去。
  當他站在韓希文身后五尺許處時,那女子又恰好背著他坐,使他心中暗恨自己連看人一眼的勇气也沒有。
  女子的秀發烏黑閃亮,束在頭上,只以一枝普通的木簪穿過,但韓柏卻覺得那比馬家小姐等人一頭發飾,要好看上千百倍。
  眾人一輪寒暄后,韓希文道:“家父近日重金購得一把東洋刀,据說來自福建沿岸搶掠的倭寇,造形簡洁實用,大异于中土風格。”
  韓柏非常乖巧,連忙轉身往兵器架上,垠來東洋刀,正要遞給韓希文,韓希文打個手勢,要他捧去給馬峻聲。
  馬峻聲接過東洋刀。
  一振刃鞘。
  “鏘!”
  東洋刀像有生命般從鞘內彈出。
  刀鋒閃閃,在火光下,刀身隱現旋渦紋。
  另外那男子叫道:“果是好刀!”
  馬峻聲伸手輕抹刀鋒,贊歎道:“刀身薄而堅挺,鋒口收入角度微妙,若能配合運刀的角度和力度,將能逵到最高的破空速度。”接著望向那青年男子道:二同聯兄乃長白劍派嫡系高手,未知對著此等專走猥辣路子的刀法,有何應付之方?”
  韓柏心道上逗兩人的關系,似乎并非朋友那么簡單,只不知為何會走在一起。
  那叫青聯的年輕男子點頭道:“我曾听師尊說過東洋刀法,最重速度气勢,生死立判于數擊之內,若是心志不堅之輩,确會在几個照面下心膽俱喪,落敗身亡。”
  馬心瑩插入道:“既是不老神仙說的,一定錯不了。”
  馬峻聲眉頭一皺,顯是不滿乃妹如此討好對方。
  韓柏自幼耳濡目染,對江湖事非常熟悉,一听那青聯是長由不老神仙的徒弟,登時知道這青聯姓謝,是長白另一高手謝的儿子,身分顯赫,足可与馬峻聲相比較。
  難怪二人間充滿競爭的味道。
  馬峻聲望向那一直沒有作聲的女子道:“夢瑤小姐來自“慈航靜齋”,必有高論,可否讓我們得聆教益。當他望向那女子時,眼神不自覺流露出頃慕的神色,毫不掩藏,顯示他對對方正展開正面的追求攻勢。
  謝青聯眼中妒忌的神色一閃即逝。
  夢瑤小姐緩緩側過頭來,不是望向馬峻聲,而是把俏目投注在刀身上。
  韓柏終于看到她的側臉。
  腦際轟然一震。
  世間竟有如此美女。
  最吸引人并不是空山靈雨般秀麗的輪廓,而是清逸得像不食人間煙火的恬淡气質,那是韓家姊妹和馬心瑩等完全無法比擬的。
  夢瑤小姐淡淡道:“這把刀有殺气!”
  眾人齋齋一呆。
  他們的注意力集中在刃的形式和運用,但夢瑤小姐著眼卻是刀的惑覺。
  韓慧芷嬌呼道:“秦姊姊真是高明,因為每當此刀出鞘時,我都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覺,原來這就是殺气,給姊姊一語揭破了。”
  馬心瑩冷哼道:“刀殺得人多,自然有殺气了。”眼光飄向謝青聯,表示自己一點也不比奏夢瑤為差。
  秦夢瑤淡淡一笑,絲毫不作計較,沒有作進一步解釋。
  她的聲音甜美雅正,韓柏只愿她不斷說下去,原來她竟是与淨念禪宗同被譽為武林圣地慈航靜齋的傳人,難怪有如此超脫的气質。想不到自己兩日內先后遇上這罕有在汪湖走動的門派的傳人,是否即將有大事發生?謝青聯微笑道:“馬小姐不慣用刀,才有此誤解,要知刀的殺气,乃由使刀者而來,否則劊子手的刀,豈非最有殺气。”
  馬心瑩一愕,臉上神色不自然起來。
  韓慧芷人极慧黠,不想馬心瑩難堪,岔開道:“馬兄和謝兄都是在江湖上走動的人,只不知有否遇到刀有殺气的好手。”
  韓希武搶著道:“江湖上以使刀著名者,莫過于名列‘黑榜’的左手刀封寒;可惜我無緣遇上,否則必定向他討教。”
  眾人愕然。
  以韓希武的功夫,對著封寒這類超級高手,可能人家刀未出鞘,他便已敗北,虧他還在大言不慚。
  馬峻聲道:“封寒乃黑道強徒,幸無大惡行,所以我們仍沒有打算對他加以剿殺,我們八派聯盟里,刀法胜過他的大有人在,只因從未交鋒,所以難定短長,但被譽為黑道里年輕一輩使刀第一高手怒蛟幫的戚長征,三年前我卻有幸遇上,并交上了手。”
  他的口气极大,而且明顯地表示看不起黑道中人。
  韓柏心想:假設你遇上的是浪翻云,只怕你連他的劍是一把還是兩把也看不清楚呢。
  韓家三姊妹興致勃勃地齋馨問道:“結果怎樣了。”
  馬峻馨傲然道:“不才在第四百回合上幸胜半招,但若以使刀好手來說,戚長征實是上上之選。”
  這几句話明捧別人,卻是在托高自己。
  奏夢瑤秀眉輕皺,淡淡道:“戚長征三年前与“盜霸”赤尊信交手,三招落敗,所以這年來痛下苦功,必然刀法大進,馬兄精進勵行,武功亦當更進一步,若再遇上,必更大有看頭。”
  馬峻聲朗朗一笑,甚為得意,卻不知奏夢瑤在暗示他不要自滿,三年前和三年后的戚長征巳大不一樣。而馬峻聲比起“盜霸”赤尊信,更是太陽与螢光之比,可是馬峻聲听不出弦外之意。
  謝青聯見他志得意滿,大為不快,截入道:“馬兄師尊無想僧前輩,据說四十年前曾兩汰和魔師龐斑交手,未知尊師對這被譽為邪派第一高手有何評語?”
  馬峻聲臉容微變。
  原來無想僧雖稱雄白道,但四十年前對著龐斑卻兩戰兩敗,据聞龐斑气魄极大,認為無想僧可堪一戰,故兩次都留他一命,希望他能再作突破,目下謝青聯舊事重提,分明要壓他的气。
  原本不太融洽的气氛,更是僵硬。,韓希文見勢不對,岔開道:“龐魔是邪道近百年來最杰出的人才,幸好近二十年來龜縮不出,否則也不知會惹起什么風浪呢?”
  韓宁芷天真地道:“一個人不夠他打,為何不一齋上?”她平常与兄姊練武,總是落敗,但若与人聯手攻另一人,即可支持較久,故有此說。
  眾人都笑了起來,气氛亦輕松下來。
  奏夢瑤見她天真可人,首次露出微笑,輕輕道:“魔師龐斑是魔道里最受尊崇的人物,圍攻他談何容易,何況武功到了他那層次,有鬼神莫側之机,就算聚眾圍剿,亦未必奏效。”她的話語總是溫柔嬌婉,使人很難想象她含怒罵人的神气。一謝青聯道:“奏小姐來自慈航靜齋,令師言靜庵前輩是罕有被龐斑推崇的人物之一,只不知可有降魔妙法?”這一比又立時把曾兩敗于龐斑之手的無想僧比下去,這人确是辭鋒凌厲,馬峻聲心中恨不得把他殺了,但仍要裝著笑臉,因他勢不能作出抗議,致辱及心中玉人的師門。
  韓柏大感有趣,原來龐斑如此有名,叉有些擔心,浪翻云得罪了龐斑,只不知他的覆雨劍能否對抗這可怕的人物。
  奏夢瑤輕撥秀發二這女性化的動作,不但使眾男被她吸引,連韓家姊妹和馬心瑩也彼她動人心弦的風姿吸引,大生妒意。
  她露出回億的神情,輕歎道:“龐斑息隱前三年,親自摸上慈航靜齋,和家師論武談文,至于誰胜誰敗,家師從不提起,只說那是一場賭賽,若龐斑敗北,便永不出世,至若家師輸了又如何,家師卻沒有說出來。”
  韓慧芷愕然道:“不知龐斑這二十年歸隱不出,是否和此有關?”
  奏夢瑤搖頭道:“家師曾說龐斑此人天性邪惡,是妖魔的化身,成就超越了盲年前的邪派第一高手“血手”厲工,除非當年的傳鷹大宗師复回塵世,否則天下無人可制。”
  眾人听到傳鷹的名字,肅然起敬,同時心下懍然,龐斑難道真的如此厲害?他們這一代的人,自沒有活在龐斑歸隱前淫威下那一代人的深刻痛苦。
  眾人又再看了几件韓希文介紹的精品后,都有些興趣索然,起身离去。
  韓家兄妹和馬心瑩走在最前頭,秦夢瑤和馬峻聲并肩走在后一排,謝青聯較后,最后面跟著的當然是韓柏。
  謝青聯仍很有興越地瀏目四顧。
  忽地全身一震,停了下來,還“咦”了一聲。
  韓柏几乎握在他身上,連忙止步。
  謝青聯目射奇光,望著新添放在近門處那兵器架上韓柏特別喜愛的厚背刀。
  馬峻聲耳目极靈,聞聲往后望來,目光亦落在那柄厚背刀上。
  韓柏惑到他臉容一動,神色微變。
  韓慧芷發覺了他們的异樣,可是目光被阻,并不知道兩人都因見到厚背刀而動容,嬌笑道:“謝兄是否意猶未盡?”
  謝青聯強笑一聲,否認兩句后,隨著眾人往外走去。
  馬峻聲略為猶豫,終移步跟上。
  只剩下韓柏一人在武庫內。
  他來到厚背刀前二暗忖這兩位白道的俊彥,明明對這把刀大惑興趣,為何仍裝炸若無其事。
  他不由自主伸手摸在刀背上。
  一股奇怪的感覺由冰冷的刃身流進他的手內,再流進他的心里。
  浪翻云坐在對著迷离水谷的窗前一張桌子旁,目光定定地注視著愈積愈濃的水霧,在這水谷樓的二樓望下去,可見到泊在岸邊那艘剛向老漁失買回來的破舊小艇,正隨著微波蕩漾著。
  水谷樓是迷离水谷西岸的這個小鎮最有規模的酒樓,迷离水谷盛產鱸魚,連帶這小鎮也興旺起來。
  浪翻云絕沒想到迷离水谷如此寬廣,他在濃霧里搖了兩個時辰艇子,不單找不到那艘巨舟,連邪异門的人也沒有碰上一個,不禁啞然失笑,自己究竟所為何事?那酷似亡妻紀惜惜的女子臉容,浮現在腦海里,揮之不去。
  惜惜早便死了。
  在一個明月朗照的晚上。
  他親手將她的身放在一條小船上,點燃柴火,在洞庭潮上燒成了灰燼。
  人死燈滅。
  想到這里,一杯酒灌入喉里,火辣直滾入腹內。
  浪翻云歎道:“好酒!”
  窗外的霧毫無散去的意向。
  這時還未到晚飯時間,二十多張桌子只有六七張坐了人。
  就是喜歡那种清靜。
  腳步聲從樓梯傳上來,一重一輕。
  重的腳步像擂豉般敲在木梯上,輕的似有若無,但總能令你听到,輕輕重重,形成一种非常奇异的節奏。
  樓上的几台客人和店小二,都露出注意的神色,眼光移往樓梯上來處。
  只有浪翻云無動于衷,連盡兩杯烈酒。
  先上來的是一名鐵塔般壯健的年輕漠子。
  眾人見他足有六尺多高,肩厚頸粗,心下釋然,這百多斤重的人腳步不重才怪。
  但轉眼間都惊得張大了口。
  原來這“重”庾腳步踏在樓板上,步音莧輕若掌上可舞的飛燕。
  “咚咚咚!”重步聲緊隨而至。
  一位嬌滴滴的美女,從樓梯頂冒出頭來。
  眾人目光都集中在她秀色可餐的俏臉上,忘了重足音應否由她負責。
  美女終走上樓面,一身緊身勁衣,身材玲瓏浮凸,非常誘人。可是每一步踏下都發出擂豉般的響音,使人感到一种极度不調和的難受。
  大漠神情有點忸怩,見眾人望著他,似悵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反而女子大大方方越過他身前,目光在眾人臉上掃去。
  那時的女人誰敢和男人公然對望,但這美女的目光卻比登徒浪子還大膽,眾人紛紛不敵,借故避開与她蹬視。
  店小二見這二人行藏奇怪,一時忘了上前招呼。
  女子最后將目光落在浪翻云背上。
  女子踏前兩步,望著背她而坐的浪翻云道:“下面那只小艇是否閣下之物?”
  浪翻云再盡一杯,否吾不語。
  女子冷硬的聲音放柔道:“剛才我在下面問人誰是艇主,他們說駕舟的高大漠子上了來二樓,究竟是否指閣下。”
  浪翻云頭也不回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女子聲音轉冷道:二右你是艇主二逗艇我買了。”手一揚,一錠金元寶從纖手飛出,越過浪翻云頭頂,再重重落在浪翻云杯旁處,嵌了一半進堅實的桌面里。
  桌上的杯碟卻沒有半點震勳。
  樓上其它客人不由咋舌。
  也有人想到這侖男怪女的功夫如此強橫,干脆將船搶去了便算,何須費舌。
  滇翻云斬釘截鐵地道:“不賣!”
  女子臉色一變。
  一直沒有作聲鐵塔般的壯漢踏前兩步,來到女子身后,急道:“姊姊!”
  女子深吸一口气,竭力壓下心頭怒火,道:“右非整個迷离水谷也找不到一條船,譙有興趣來買你的破船。”
  浪翻云哈哈一笑道:“雖是破船,卻可姒載你往你要去的地方,如此破船好船,叉有何分別?”
  女子一愕道:“你肯載我們去嗎?”一浪翻云緩緩點頭。
  舉起了另一杯酒。
  午后的日光下。一只白鴿在山林上急掠而過。
  銀白的羽毛在日照下閃閃生光。
  眼看飛遠,一道黑影由上破云而下,朝白鴿疾扑過去,原來是只悍鷹。
  鴿儿木能地閃往一旁,豈知悍鷹一個飛旋,利爪一伸,將鴿儿攫個正著。
  鴿儿發出一聲短促的悲嗚后,登時了賬。
  悍鷹抓著鴿儿,在空中耀武揚威地一個急旋,望東飛去,飛到一個小崗上,往下沖去,崗上站了一個高瘦之极的人,伸出裝上了護腕的左手,悍鷹雙翼一陣拍動,以近乎凝止半空的姿態,緩緩降下,直至雙爪緊抓著護腕,才垂下雙翼,停在那人腕托上。
  那大鷹怕有三、四十斤重,加上墜下之力,足有百斤兩上,可是那人的手腕卻不見一絲晃動,顯示出過人的臂力。
  那高瘦之极的人,伸出右手在鷹背輕撫數下,哈哈怪笑道:“干得好,血啄!干得好,不枉我多年的訓練。”
  他的目光落在綁在鴿腳上的一支竹筒上,哈哈怪笑道:“果然是怒蛟幫的“千里靈”,可惜遇上了我的血啄。”
  彼稱為血啄的大鷹輕振長翼,惑染到了主人的興奮。
  那人勾鼻深目,皮包骨的臉像鬼而不似人,配合著似若從地獄里珊出來的魔鷹,教人感到不寒而栗。
  他伸指一捏,硬生生將縛著竹筒的銅絲捏斷,取下竹筒,一揚手,血啄一聲長嘯,直仲天上,再一個盤旋后,望北飛去,找地方享用爪下的美食。
  那人拔開竹筒的活塞,將竹筒內的紙卷琛出,張開看完后,仰天再一陣長笑,奔下山崗,在林木間展開鬼魅般的迅速身法,不一會來到一座山神廟前。
  垂下雙臂,恭敬地道:“上天下地,自在逍遙!”
  一陣柔若女子的男聲從廟內傳出道:“听你的語气隱含興奮,孤竹你定是有消息帶來給找了,還不快進來?”
  這才步入廟內。
  孤竹朗聲道:“多謝門主賜見!”
  不知情者步入門內,必會大吃一惊,原來破落的山神廟里竟放了個豪華之极的大fJ帳幕,雪白困金邊的帳布有著說不出的奢華气派,与剝落的牆、失修的神像產生出非常強烈的不協調對比。,帳內隱隱傳出女子的嬌笑。
  孤竹臉容一整,向著帳幕跪下,恭恭謹謹地連叩竺個響弭,才站起身道:“門主,抓到了怒蛟幫的“千里靈”,發信人是上官鷹,收信人是怒蛟幫里武技僅次于浪翻云的凌戰天。”
  帳內叉再一陣女子的嬌笑聲,那柔嫩懶慢的男音傳出道:“你讀來給我听听。”
  孤竹對女子嘻笑聲听若不聞,從怀中掏出紙卷,張開讀道:“抱天覽月樓遇談應手之襲,隨身兄弟當場陣亡,僅吾与雨時身兔,現已与長征等會合,中秋前將可返抵洞庭湘水之界,務必使人接應。”頓了一頓道:“信尾有上官鷹親手畫押,看來不假。”
  那懶洋洋的聲音傳出道:“這信你怎么看?”
  孤竹冷笑道:“信里雖沒點明返回的路線,但今天是八月十二,上官鷹等若想在十五前到逵湘水入洞庭處,則必須以快馬抄捷徑赶路,如此一來,我們只要守在一兩一個要點,便可將他們截個正著。”
  帳內那人長笑道:“好!翟雨時不愧怒蛟幫年輕輩第一謀士,只耍了個小花樣,便將你這老江湖瞞過,可是卻過不了我逍遙門主莫意閒這一關。”
  孤竹愕然道:“難道這也有詐,可是他們既知有談應手這類高手追在后頭,難道還敢在外閒蕩?”
  莫意閒陰聲細气地在帳內道:“以翟雨時之謀略,知道談應手巳出手對付他,我逍遙門又怎會閒著?又豈敢大搖大擺,滾回老巢去?”
  孤竹恍然道:“我明白了,為避過我逍遙門天下無雙的追蹤之術,他們定須以奇謀求逞,所以一定選堠出人意外的路線,如此一來确使人頭痛。”
  莫意閒悠悠道:“我原木也不敢肯定翟雨時有如此謀略,但這“千里傳書”卻證實了我的猜想。”
  孤竹也是老謀深算的人,一點便明道:“屬下大意了,翟雨時若能猜到有我們牽涉在其中,自然會估到我們有截殺他們“千里靈”的能力,所以這必是假訊息無疑,可是他們到了那里去?”
  莫蕙閒陰陰道:“鳥儿在空中飛,魚儿在水中游,孤竹你明白嗎?”
  孤竹仰天長笑道:“如此還不明白,還那配仿逍遙門的副門主,既然他們离不開長江,順流而去,唯一的路線就是往武昌去,武昌為天下交通總匯,四通八逵,一到那里,逃起來方便多了。”
  莫意閒語調轉冷道:“你立即集齋人手,務必在他們逃出武昌前,將上官鷹搏殺當場,此事不能有絲毫延誤,否則若惹得浪翻云聞風赶來,事情便棘手非常了。”
  孤竹冷冷道:“門主放心,他們豈能逃過我的指爪,上官鷹休想再見明年八月十五的明月。”
  收拾好武庫,韓柏在內院花園間的小徑緩步,心里想著秦夢瑤,想起自己卑下的身分,假設自己變成浪翻云,一定會對這气質清雅絕倫的美女展開追求攻勢。
  是的!
  只有浪翻云那种真英雄,那种胸襟气度,才配得起這來自慈航靜齋的美麗俠女。
  韓柏今年十八,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恰是想象力旺盛和情竇初開的青春期,每一位用眼望他,對他微笑的女孩都是可愛的。
  不由自主歎了一口气。
  “好膽!竟敢唉罄歎气?”
  韓柏嚇了一跳,轉過身來,原來是五小姐韓宁芷,只見她眉開眼笑,顯為嚇了韓柏一跳大感得意,雙手收在背后,不知拿著什么?韓柏舒了口气,道:“五小姐!”
  韓宁芷將臉湊近了點,奇怪地道:“為什么你的臉色這么難看,是否著涼了,四叔說你昨夜沒有回來,究竟滾到那里玩耍去了?”
  韓柏道:“病倒沒有,倒是有點累,我也不是貪玩不回二啊是錯過了渡頭,我……”韓宁芷截斷他道:“不是病就好了,我有個差事給你。”
  韓柏一呆道:“什么差事?”
  韓宁芷俏臉一紅,猶豫片晌,將背后的東西拿到身前,原來是個小包里。
  韓柏眼光落到包里上。
  韓宁芷將包里飛快塞進他手里,忸怩地道:“給找將這送与馬少爺,不要讓其它人看到,也不要讓他知道是我差你去的。”
  說罷旋風般轉身奔离。
  韓柏看到她連耳根也紅透,真不知是何种味。
  韓宁芷在消失于轉角處前,扭轉身來道:“還不快去!亡洹才轉入內院去。
  韓柏悵然若失,大惑沒趣。
  叉歎了一口气后,往外院走去。
  中廳內空無一人,剛想由側門走往側院,馬峻聲的磬音由背后傳來道:“小兄弟慢走!”
  韓柏剛停步,馬峻聲旱移到身前,臉上帶著親切的笑容,使他受寵若惊,連五小姐宁芷交給他的重任亦一時忘了。
  馬峻聲玉樹臨風,比韓柏高了至少半個頭,更使韓柏自慚形穢。
  韓柏道:“馬少爺何事呼喚小子?”一馬峻聲彬彬有禮地道:“我有一事相求……”說到這里,從怀中掏出一封信,遞給韓柏道:“小兄弟將這信送給夢瑤小姐便成。”
  韓柏伸手接信記起了里五小姐的重托,暗忖韓宁芷要我送東酉給你,你要我送東西給奏夢瑤,只不知秦夢瑤叉會否差我送東西給另一個人?韓柏待要說話。
  “馬少爺!”
  韓柏側頭望去,見到二管家楊四恭立一旁,一對鼠目在兩人身上來回掃射。
  馬峻聲對他也沒有什么好感,冷冷道:“什么事?”
  楊四躬身道:“木府總捕頭何旗揚求莧馬少爺。”
  馬峻聲釋然道:“原來是自己人,算起來何雄揚還是我的帥侄輩。”聲音中透出自重身分的味道。
  韓柏探入怀里的手按著宁芷的小包里,可是當記起了她不准被其它人看見的吩咐,那敢抽出來,呆在當場。
  馬峻聲向他使個眼色,隨楊四往正廳走去。f韓柏聳聳肩膀,轉身走回內院,秦夢瑤任的是韓家姊妹居處旁的小樓,确是不方便馬峻馨往訪,只不知信內說的是什么?可能是個約會的便條。
  想到這里,韓柏真想把信扔掉算了。
  胡思亂想間,來到秦夢瑤客居的小樓前。
  韓柏想到即將見到秦夢瑤,一顆心不由自主地劇烈躍動起來,兩條腿失去行走的力气。
  “秦小姐!”
  小樓內沒有半點反應。
  韓柏呆了一呆,以秦夢瑤的听覺,沒理由听不到自己的呼喚?“秦小姐!我是韓柏!”
  韓柏走前兩步,待要拍門,手舉起便停了下來。
  原來門上用發簪釘著一張紙,上面寫著:“師門急訊,不告而別,事非得已,見諒!
  秦夢瑤。”字如其人,清麗雅秀。
  韓柏心中空空蕩蕩,有若失去了一樣珍貴的物事,此后人海茫茫,不知是否仍有再見伊人的机會。
  渾渾噩噩間走向外院,在花園的長廊里几乎撞入一個人怀里,舉頭一看,原來是那語气刻薄,處處和馬峻聲作對,不老神仙的高足謝青聯。
  韓柏說聲對不起,想從一旁走過。
  謝青聯作了個攔路的姿態,把韓柏截停下來,道:“柏小弟,謝某有一車相詢。”
  韓柏愕然道:“謝少爺有什么事要問小子?”
  謝青聯沉吟片刻,平和地道:“在武庫近門處那把厚背刀,你知否是從何處得來?”
  韓柏暗忖你果然對那把刀有興趣,當時又為何要掩飾?謝青聯眼中射出熱切的神色。
  韓柏道:“小子也不清楚,据說那是大老爺老朋友的遺物,送到武庫最多只有十來天,謝少爺……”謝青聯伸手打斷了他的說話,喃喃地道:“這就對了,韓清風和風行烈……噢!小兄弟沒有什塵事了,多謝你。”臉上露出興奮的神色,轉身去了。
  韓柏心下嘀咕,暗忖多想無益,忙移步往找馬峻聲,一來把信完璧歸趙,二來也要完成五小姐宁芷交付的任務。
  轉出轉入,卻見不著馬峻聲。
  橫豎無事,不如回到武庫,好好研究一下那把厚背刀,看看為何竟能使謝青聯如此重視?事實上也到了打掃武庫的時刻。
  武庫外靜悄悄地。
  韓家上下都有午睡的習慣,所以這個時分,最是宁靜。
  來到武庫門外。韓柏全身一震。
  只見大鐵門的鎖被打了開來,鐵門只是虛掩著。
  韓柏責任心重,“呀”地叫了一聲后,推門便入,這也是經驗淺薄之累,換了有點經驗的人,定不會如此貿然闖入。
  剛踏入武庫,還未曾習慣內里的黑暗,腰處一麻,知覺盡失。
  霧終于開始消散。
  和風吹過,將湖面的霧赶得厚薄不均。
  浪翻云高大的身形矗立艇尾,有力地搖著船櫓,當起船夫來。
  那奇怪的姊弟,姊姊立在船頭,弟弟卻懶洋洋地坐在船中。
  天色遂漸暗黑。
  姊姊极目遠望,口中叫道:“快一點,我們必須在酉時內抵逵迷离島,否則將錯過了机會。”
  浪翻云默默搖櫓,沒有回應。
  姊姊回過頭來,怒道:“你听到我的話嗎?”
  弟弟正在打瞌睡,聞言嚇了一跳,醒了遇來,囁嚅道:“我……我听到!”
  姊姊气道:“我不是和你說。”
  浪翻云淡淡道:“看!”
  姊姊扭頭回去,喜叫道:“到了到了。”
  船首向著的遺處,燈火通明,隱見早先那只几乎將浪翻云小艇撞沉的巨舟,安靜地泊在湖心一個小島上。
  姊姊興奮地叫道:“記著我教你的東西!”
  沒有人回應她。
  姊姊大怒喝道:“成抗,你啞了嗎?听不到我說話嗎?”
  那被叫作成抗的大個子嚇得一陣哆嗦,戰戰兢兢地道:“成抗不知姐姐在和我說話。”
  姊姊歎了一口气道:“我們成家正統只剩下你了,你再不爭气便會給賤人生的三個敗家子將阿爹搶了過去。”
  成抗垂頭囁嚅道:“爹既不關心我們,我爭气叉有何用?”
  姊姊杏目圓睜,怒道:“找們怎能就此認蝓,你難道忘了娘親死前對我們說的話,不!我成麗永遠也不會忘記。”
  說到這里才記起了還有浪翻云這外人在場,向他望去,恰好見到浪翻云從怀里掏出一瓶酒,咕嘟咕嘟連喝了几口,心想幸好這是只醉貓,听去了找們的家事諒亦不會有大礙。
  隨著,接近的巨舟在眼前不住擴大。
  成麗叫道:“快點快點!唉!最遲的怕又是我們了。”
  浪翻云往湖心小島望去。
  只見岸旁泊滿了大大小小的船只,島上燈火通明,人影瞳幢。
  這究竟是什么奇怪的聚會。
  這姊弟兩人到這里來叉是干什么?邪异門下令封鎖這一帶水域,看來只是防止一般的漁民,而不是針對武林中人。
  巨舟像只怪獸般蟄伏岸旁。
  只不知舟上玉人是否仍在?馬峻聲的聲音在何旗揚身后響起道:“前輩留步。”他并沒有策馬,顯然早有警覺,潛至近處,見何旗揚一切失敗后,才被迫出手。
  孤竹長笑躍起,投往密林深處。
  馬峻聲大鳥般飛越眾人,箭矢般向孤竹隱沒處追去。
  何旗揚心下稍安,他一見馬峻聲身法,知道高出自己甚多,心想追上去也幫不了忙,唯有待在原地。
  遠方密林處傳來几下激烈的打斗聲,又出人意外地沉寂下來。
  何旗揚心下大奇,難道其中一方如此不濟,几個照面即敗下陣來?一刻鐘后,何旗揚按捺不住,吩咐手下稍待,往馬峻聲追去的方向掠去,剛穿過几棵樹,一個黑影在月色下迎面走來,脅下還挾了個人。
  何旗揚大惊止步,提刀戒備。
  來人沉喝道:“是我!”原來是馬峻聲,臉色幽沉。
  何旗揚見他挾著的正是韓柏,頓時佩服得五体投地,惊喜道:“師叔!”
  馬峻聲毫無戰胜后的歡喜之情,漠然道:“將此子以快馬押往黃州府,不要再出亂子了。”
  何旗揚道:“師叔……”馬峻聲打斷他的話,道:“我有事要辦,記著,孤竹一事,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明白嗎?我曾答應你的好處,一定不會食言。”.看著馬峻聲消失在暗影里,何旗揚心中掠過一陣不舒服的感覺。
  但一切已到了不能回頭的階段。
  一咬牙,挾誓昏迷了的韓柏回頭馳去。
  在數百對眼睛的熱切期待下,一群人由巨舫步下,向著這邊走過來。
  來人們高矮不一,但最惹人注目的是兩女一男。
  其中一名女子臉垂黑紗,全身黑衣,苗條修長,手娑綽約,步伐輕盈,极具出塵仙姿,但又帶著三分鬼气,形成一种詫异的魅力。
  緊隨著她是個粗壯的丑女,年紀在二十七、八間,腰肢像水桶般粗肥,雙目瞪大時寒光閃閃,一看便知不好相与,更襯托出蒙面女子的美態。
  与蒙面女子并肩而行是個二十來歲的英俊男子,身材雄偉,雙目神光灼灼,步履穩健,与蒙面女子非常相配。
  其它人便以這三人為首,緊隨在后,自然而然地突出了他們的身分。
  眾人均認得那男子是邪巽門的第二號人物“千里不留痕”宗越,此人是邪异門后起的高手,以輕功和一手飛刀絕技脫穎而出,躋出至僅次于厲若海的地位,大不簡單。這次宴會看來是由他主持,真想不到是什么人能使得動他。
  成麗向成抗輕喊道:“看!那定是雙修公主。”
  成抗傻呼呼地點了點頭。
  浪翻云心下莞爾,這對姊弟對江湖險惡一無所知,能万水千山來到這里,已是走大運,接下去的日子只不知還要闖出多少禍來。
  身后一桌有人低叫道:“雙修府的人來了。”
  浪翻云心中一震,暗罵自己大意疏忽,竟想不起雙修府來,這也難怪,雙修府的人一向行蹤詭,罕与其它門派交往,所以雖負盛名,卻少有人提起他們。
  十五年前雙修府曾經出過一位年輕高手,此人亦正亦邪,但武技高明之极,連當時十八位黑白兩道名家,最后敗于黑榜十大高手之一“毒手”干羅手下,才退隱江湖,但雙修府之名,已深深留在老一輩人心中。
  自此之后,再沒有雙修府的人在江湖走動,所以浪翻云才想不起這神秘的門派。
  這雙修府的無名高手,自稱“雙修子”,雖然敗北而回,卻無損威名,一來因當時他只有十十來歲,二來以干羅的蓋世神功,仍只能僅胜半招,可說是雖敗猶榮。
  思索間那群人在主位的三席坐了下來。
  宗越伴著兩女坐在中席。
  嗡嗡嘈吵聲沉寂下來。
  宗越站了起來,眼光徐徐掃視全場,雖只一瞥,但每一個人都覺得他看到了自己,當他目光掠過浪翻云時,微一錯愕,閃過一絲惊异,但顯然認不出浪翻云是何方神圣。
  浪翻云取出酒壺,咕嘟咕嘟喝了三大口,一點表情也沒有。
  宗越臉容回复平靜,抱拳朗聲道:“這次各位應雙修府招婿書之邀,不惜遠道而來,本人邪异門宗越,僅代表雙修府深致謝意。”
  眾人紛紛起立,抱拳還禮。
  成抗給成麗在桌底踢了一腳后,也站了起來,學著眾人還禮。
  只有浪翻云木然安坐,一切事都似与他毫不相干。
  宗越眼光落在他身上,厲芒一閃。
  吃了暗虧的商良來到他身邊,一輪耳語,宗越望著浪翻云的眼神更凌厲了。
  宗越道:“各位嘉賓請坐下。”
  眾人又坐了回去。
  宗越道:“本門門主与雙修府主乃生死之交,故義不容辭,負起這招婿大會的一切安排,若有任何人不守規矩,便等于和本門作對,本門絕不容忍,希望各位明白。”
  說這話時,他的目光定在浪翻云身上,顯是含有威嚇警告之意。
  那丑女開聲道:“多謝宗副座,本府不胜感激o”人如其聲,有若破鑼般使人難以入耳。
  宗越一陣謙讓,表現得很有風度,使人感到他年紀輕輕,能攀至与逍遙門并稱“黑道雙門”邪异門的第二把交椅,憑的不單只是武技,還有其它的因素。
  臉罩輕紗的女子优雅地坐著,意態悠閒,對投在她身上的目光毫不在意。
  宗越目光轉到她身上,介紹道:“這位是雙修府的招婿專使,這次誰能入選,成為与雙修公主合籍雙修的東床快婿,由她決定。”
  眾人一陣輕語,原來她并不是雙修公主,而只是代雙修公主來挑選丈夫。更有人駭然下揣惻難道那丑女才是雙修公主。
  浪翻云這才明白刻下發生何事,難怪眼前俊彥云集,原來都是希望能成為雙修府的快婿,得傳雙修絕學。
  丑女破鑼般的聲音喝道:“不要看我,我只是專使的隨身女衛。”
  眾人都舒了一口气。
  宗越禁不住微笑道:“各位不用瞎猜,我和雙修公主有一面之緣,公主容貌,不才不敢批評,但可保證若能成為公主夫婿者,乃三生修來的福分。”這几句話不啻間接贊美了雙修公主的容顏,眾人禁不住大為興奮,志趣昂揚。
  席間一人怪聲怪气叫道:“宗副門主年輕有為,又未娶妻,不知是否加入競逐,讓人挑選?”
  眾人眼光忙移往發言者身上。
  只見那出言的老頭瘦得像頭猴子,一對眼半睜半閉,斜著眼吊著宗越,一副倚老賣老的模樣,他身邊坐了一個二十歲訐的年輕人,看來是他的孫子。
  宗越毫不動怒,笑道:““公快人快語,令人敬重,宗某因心中早有意想之人,故而不會參加競逐。”
  那被稱為楊公的老頭喃喃道:“這好多了,否則我的孫子可能給你比下去了。”
  眾人一陣哄笑,緊張的气氛注入了一點熱鬧喜慶。
  浪翻云見他說到“早有意想之人時”,眼光望往那蒙面女子,心中一動,猜想到宗越對那神秘女子正展開攻勢,可是后者一點反應也沒有,似乎宗越說的人与她全無關連。
  這時成麗向成抗低喝道:“挺起胸膛,讓人看清楚你一點。”
  成抗苦著臉坐直腰肢,果然增添少許威風。.對席一位作書生打扮,頗有几分書卷气的年輕人朗聲道:“不才乃應天府楊諒天第三子楊奉,有一事相詢,万望專使不吝賜告。”
  眾人目光轉向神秘女子身上,都希望听到她的話聲。
  丑女粗聲粗气地道:“有話便說,我最不喜歡听人轉彎抹角地說話。”
  楊奉一向少年得志,气做心高,給她在數百人前如此頂撞,立時俊臉一紅,要知他故意出言,就是希望在那蒙面女子心里留下良好印象,以增加入選机會,豈知适得其反,不由心中暗怒。
  宗越身為主持人,打圓場道:“宗某素聞令尊楊諒天“槍王”之名,今見楊公子一表人才,必已盡得真傳,有什么問題,直說無礙。”
  眾人禁不住暗贊宗越說話得体,挽回僵硬對峙的气氛。
  榻奉臉容稍松,道:“由邪异門發往各家各派的招婿書里,寫明不以武功容貌作挑選的標准,只要年在三十歲以下,就有入選的机會,在下敢問若是如此,專使又以什么方法挑選參加者?”
  這時連浪翻云也大感興趣,想听一听由那神秘女子口中說出來的答案。
  眾人對這切身問題更是關注。
  所有目光集中在那女子身上。
  女子靜若深海,閒淡自若,一點也不在意別人在期待她的答案。
  丑女在眾人失望里粗聲道:“專使已知道有人會這么問,所以早就將答案告訴了我。”
  眾人大為訝异,假若蒙面女子能早一步預估到有這個問題,她的才智大不簡單。
  丑女道:“雙修府這二百年七代人,每代均單傳一女儿,所以為了雙修絕學能繼續流傳,必須精心選婿,而專使便是這代專責為雙修府選婿的代表,她習有一种特別心法,當遇到有潛質修練雙修大法的人,便會生出感應,這說法你們清楚了沒有。”
  外圍席一個虎背熊腰,容貌勇悍,頗有几分山賊味道,年在二十五、六間的壯漢起立道:“本人淮衛漢;敢問既是如此,專使大可在大街小巷閒闖溜蕩,便可找到心目中人選,何用召開選婿大會?”
  宗越眼中露出贊賞之色,這衛漢顯然是個人才,能切中間題的要害,他們邪异門此次負起主辦之責,一方面為了和雙修府的交情,另一方面亦有順道招納人才的竟圖,所以立時對這名不見經傳的衛漢留上了心,向手下發出訊號,著人查探他的來歷,以便收攬。
  眾人望向這蒙面女子,暗忖這次看你有否將答案早一步告訴了丑女,若真是如此,遣女子的智能便到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09

第五章 含冤入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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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柏醒過來時,發覺自己的處境由天堂墜入十八層地獄里去。
  他躺在著張冰冷的麻石上四周滿是人,一時間他也弄不清楚誰打誰。
  一個人正以凶光閃閃的眼在打量他,見他醒來,冷冷道:“犯人醒了!"韓柏定一定神,認出是繒捕頭何旗揚,剛才他還來謁見馬峻聲,不知為何會來到內院這里,還說什么“犯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一股恐懼流過這對世情險惡全無認識的少年心頭。
  叫了一聲,想掙扎起來,才發覺雙手給反縛起來,一對腳系上了銬鎖,落得一陣鎖和石地磨擦的響聲,混進武庫內亂成一片的人聲里。
  何旗揚冰硬的聲音再次響起道:“韓柏,謝青聯和你有何仇恨,為何殺了他?”
  韓柏腦際轟然一響,待要說話,左肩劇痛,不知誰給了他一腳,胸脅一麻,全身痙攣,那說得出半句話。
  一道聲音誠惶誠恐地道:“這奴才不懂半點功夫,恐怕人不是他殺的吧?”
  韓柏認得是大少爺韓希文的聲音,便像遇溺者抓到了浮木,心中升起希望,終于有人為他說話了。
  二小姐慧芷的聲音:韓柏雖愛胡思亂想,但生性善良,怕是別有內情吧。
  馬峻聲的聲音:“我是第一個到達現場的人,當時.這小兄弟手拿染血匕首!”
  何旗揚道:“馬師叔,是否徙犯人身旁揀起這一把?”
  馬竣聲道:“正是,他手上拿這把匕首,謝兄卻伏地上,四周再無他人,所以我出手制伏他;這事我可以作證。”
  大少爺韓希文懊惱地道:“發生了這么大的事,偏偏爹和大伯父出了門,唉!”
  何旗揚道:“這是犯人身上搜出來的一幅山水風景刺繡,上面還有五小姐的名字,五小姐,這是你的嗎。”
  韓宁芷顫抖的聲音響起道:“不……不……是…;.是我的”何旗揚緊迫著道:“是否是你繡給他的。,一韓宁芷叫道:“不,我怎會送這种東西給下人。”
  馬峻聲插入道:“看來定是犯人從小姐閨房里偷出來,給謝兄發現,尾隨他人武庫,想勸他交回,卻給他乘謝兄不意,把謝兄暗殺了;韓宁芷默敏不語。嘴臉給壓在地上的韓柏心中狂叫道:“不!為何不作聲,是要找將剌繡送給展少爺的!”
  韓宁芷始終沒有作聲。
  何旗揚喝道:“馬師叔的分析定錯不了,來人,將犯人押走,那怕他不招認。”
  韓柏只感一般冰冷傳遍全身,一時問什么也想不到。
  身子給抬了起來。
  還有人在他嘴里塞進一團布。
  小舟緩緩搖近岸旁。
  數名全身黑衣,在襟頭繡著黃色月亮標志的大漢,客气地指示著浪翻云這臨時的艇夫,將小艇泊在僅餘的其中一個空位處。
  成麗向浪鄱云道:“你會在艇上等待我們吧!”
  浪翻云對她命令式的語氯又好气又好笑,淡淡道:“我不知道。”
  成麗杏目一瞪,強忍下火爆的脾性,眼珠一轉道:“不如你跟在我們身旁好了!”
  淚翻云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這時一名帶頭的大漢走上來道:“貴寰請登岸。”
  成麗秀眉一揚,輕輕一躍,腳“重重”地落到岸上,成抗靈巧地跟上,輕若羽毛地飄落姊姊身旁,兩姊弟那种輕重倒置的表現,令人生出非常突兀的怪感。
  浪翻云大步跨上岸去,心神卻已飛到巨舫上。
  大漢向成家姊弟恭敬施禮道:“不知嘉賓高姓大名,本人乃邪异門下七大分塢”搖光塢”副塢主馬權,專負迎賓之責。
  成麗裝出一副老江湖的樣子,豪气干云地道:“馬副塢主你好,我是成麗,他是我弟弟成杭,來自塞外小銀琅的成家牧場,家父成天北。”
  馬權微一錯愕,顯是不知成家牧場是何東西,但終是老江湖,口邊挂著久仰,眼光卻轉到浪翻云身上,后者仰首望著云霧散去后初露仙姿的明月,像完全听不到他們的交談。
  成麗也算頭腦靈活,搶先道:“這是我們的仆人。”
  馬權半信半疑地點了點頭,要知浪翻云乃當今黑道聲望僅次于魔師龐斑的不世高手,舉手投足,一坐一站,無不自具一代劍術宗師之气象,馬權這种老江湖怎能不留上心,不過見浪翻云沒有出言反對仆人身分,也便不*僭諞狻*
  馬權伸手一招,一名邪异門下走過來。
  馬權道:“帶貴客入公眾席!”
  成麗一挺胸,當先跟去。
  浪翻云緩步跟上,忖道:有公眾席自然有嘉賓席,馬權表面客气,其實卻看不起這對入世未深的姊弟,不由大起怜惜之心。
  在小島的正中心處聚了數百人,卻沒有喧鬧的嘈吵聲,透出一种緊張和等待的气氛,直到此刻浪翻云仍弄不清這是個什么性質的聚會,但既然可使得動邪异門來負責迎賓,召開這聚會的人自是大有來頭。
  在島心一處廣闊可容千人的大草地上,數十張大桌團團圍著了一塊空地,桌子的擺布共全二層,內圈的桌子每桌只坐一至兩人,中圈的桌子三至六人不等,最外圍的桌子密密麻麻坐滿了人,顯然是馬權口中的公眾席。
  大多數都是雄糾糾的年輕人,臉上盈溢著期待的神情。
  引路的大漢把他們帶到了很外圍的大桌前,道:“貴客請入座!”
  成麗眉頭一皺,望了望內圍空蕩蕩的桌子,道:“那邊還有座位,我們可否坐在那里?”
  大漢閃過一個不屑的神色道:“這是副塢主的吩咐,除非別有指示,否則不能更改。”成麗秀眉一掃,待要發作,成抗一惊,輕扯了她的后衣一下,那桌已坐下了的七、八名青年里已有人笑出聲來。
  成麗怒目向發笑的人一瞪,喝道:“有什么好笑的!”
  登時吸引附近數桌人的目光。
  發笑的青年年約一十五、六,生得有點獐頭鼠目,聞言冷冷笑道:“也不秤秤自己有多少斤兩,嘉賓席是隨便讓你坐的嗎?”
  成麗俏臉一紅,使起小性子,一跺腳道:“我偏要坐!”
  成抗哀求道:“姐姐!”笑的人更多了,都帶著幸災樂禍的意味。
  浪翻云不動如山地卓立兩人身后,就像一切都与他全無半點關系。
  有人竊笑道:“敢來這里撒野,恐怕連”雙修公主“的臉尚未見到,便給赶入湖底。”也有人調笑道:“這婆娘也不錯!”
  一時成家姊弟成為眾矢之的。
  成抗直急得想哭出來,這時若有個洞,成抗一定會鑽進去,并希望那個洞是深一點的。成麗一扭腰,要穿進內圍其中一張空桌去。
  一名五十來歲,身材矮胖,笑嘻嘻的漢子剛好攔著去路,道:“姑娘有話好說,國有國法,幫有幫規,姑娘還請賞個臉給敝門,遵守敝門的安排。”
  浪翻云一看此人,便知是邪异門的四大護法之一的“笑里藏刀”商良,不要看他終日笑臉相迎,其實手段毒辣,動輒出手殺人,絕無“商量”餘地,是江湖上可怕人物之一,想不到今天連他也出動了,可見邪异門對此事的重視。
  成麗怒道:“我們成家牧場好頭有臉,為何不能入坐嘉賓席?”
  周圍十多桌的人哄哄大笑起來。
  亦有較善心者露出同情之色,為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儿開罪邪异門而擔心。
  商良眼光在三身上巡游,最后落在浪翻云身上,首次閃著猜疑的神色。
  自愛妻惜惜死后,這多年來浪翻云罕有在江湖走動,加之以往他一向不喜歡外游交友,所以認識他的人,可說絕無僅有,商良又怎會想到眼前人乃天下有數的高手之一。
  浪翻云的黃睛似開似閉,似醉似醒,毫無表情地望著他。
  商良無由地心悸。
  成抗又叫道:“姊姊!我們將就點,坐回那桌算了。”
  眾人的哄笑更響亮了。
  商良眼中閃過怒色,撇開淚翻云,向成麗道:“姑娘請回吧!”
  成麗也想不到事情鬧到這么僵,首次猶豫起來。
  此時浪翻云微微一笑道:“寨外小銀鄉成家牧場名震天下,誰人不知,商良你還是安排成家小姐和少爺入坐嘉賓席吧!否則厲若海怪罪下來,恐怕你承擔不起。”
  所有笑聲剎那間斷絕。
  ,全場靜至落針可聞。
  邪异門門主“邪靈”厲若海名列“黑”十大高手之一,威懾天下,浪翻云竟敢直呼其名,口气之大,令人吃惊。
  內圍嘉賓桌其中一名花花公子模樣,手搖折扇的男子霍地立起,喝道:“誰敢對門主不敬!我花羽第一個不放過他。”這花羽似乎是仗義出言,其實只是想沾沾錦上添花的便宜,邪异門又怎會讓他代為出頭?
  商豆像背后長了對眼睛,頭也不回道:“花公子好意心領,請坐下喝茶,這事商某自會處理。”
  商良眼中凶芒厲閃,向混翻云沉聲道:“閣下何人!”
  浪翻云哈哈一笑,踏前兩步,越過成家姊妹,淡淡道:“讓我領路!”
  商良殺大起。
  浪翻云向他走來。
  商良左手微動,一把暗藏袖內的匕首滑到手中,臉上卻換上一臉招牌笑容。
  淚翻云提腳,似要往前踏步。
  他和商良間現只有八、九尺的距离,以他的大步,再前一步,便會迫貼商良。
  商豆心中計算著他落步的位置,手中匕首蓄勢待發。
  浪翻云前腳向下踏去。
  商良眼光凝注奢他的雙肩,因為一個人無論動作如何靈巧變化,雙肩總是簡單清楚地露出端倪。
  浪翻云左肩微縮,略往右移。
  商豆心中暗笑,暗忖你想由我右方穿過,豈能瞞我,立時相應地右移。
  豈知眼前一花,浪翻云迫至左邊五尺許處。
  商良暗吃一惊,往左側迎去,匕首准備刺出。
  淚翻云忽地變成正面往他移來,若不退開,商豆勢必和浪翻云撞個正著。
  商良大怒,匕首正要剌出。
  淚翻云的身体微妙他動了几下,在外人看去,那是不可察覺的輕微動作,但在商良眼中,只感到對方每一下動作,都是針對著自己的弱點,像能預知將來般明白自己每一個心意和動向。而這些動作卻全与手腳無關,只是肩身微妙移動,竟已能清楚無誤地發出訊號,确是教人難以置信。
  商良那一刀不但發不出去,還不由自主地噗噗連退三步。
  浪翻云像和他合演了千百次般,每當他移后一步,便前進一步,卻又剛好比他快上一線,使他連思索的時間也沒有。
  浪翻云气勢沉凝,移動間手腳的配合隱含玄美無匹的法度,無懈可擊o商良懍然*瘓燶退一旁。浪翻云气勢沉凝,移動間手腳的配合隱含玄美無匹的法度,無懈可擊o商良懍然一*燶退一旁。
  浪翻云越他而過。
  商良手剛動,浪翻云轉過身來,淡淡道:“多謝讓路,小姐少爺請!”
  商良的刀,終剌不出。
  成麗一呆,想不到商良竟肯讓路,以為憑的是自己的臉子,儼然一挺,大步走去。
  商良只覺浪翻云舉起招呼成家姊弟前行的手,上搖下擺,恰好封制著自己每一個可以出手的角度,心中大駭,連門面話也忘記說了。
  周圍的人那看出其中的微妙形勢,以為商良忽地想起成家确是威震塞外,故臨時變卦,尤其他一直保持笑嘻嘻的樣子,确易使人誤會。
  除非是“邪靈”厲若海這類同等級數的高手,才能看出其中玄虛。
  邪异門守在四方的門人,見有護法作主,自更不會輕舉妄動。
  浪翻云待成麗大模樣坐上嘉賓桌,成抗把他的巨“縮”入座位,才淡淡一笑,從容坐上成家姊弟的一桌。
  “當!”
  銅鐘聲從巨舫處傳來。
  好戲終于開玀。
  官路上一騎策馬急馳。
  明月高挂天上,又大又圓,還有兩天便是中秋了。
  當快馬馳過一處樹林時,有人在林內叫道:“馬少俠!”
  騎士一抽繩索,健馬長嘶仰跳,隨著騎士抽疆回頭,在原地踏著碎步。
  暗影里閃出一個高大身形。
  那人哈哈一笑道:“馬峻聲!久違了,可還記得三年前渡頭一戰?”
  馬峻聲一呆道:“戚長征!”
  戚長征道:“正是小弟o”馬峻聲大笑聲中躍下馬來;沖前緊握著戚長征伸出的*鄭秄裉歡悅,道:“威兄弟神采更胜往昔,在此等黑夜,仍能認出策馬飛馳的小弟,必是刀法大進,不知何時可以請益。”他說話大方得体,不愧白道新一代的領袖人才。戚長征道:“正是小弟o”馬峻聲大笑聲中躍下馬來;沖前緊握著戚長征伸出的手*秄裉歡悅,道:“威兄弟神采更胜往昔,在此等黑夜,仍能認出策馬飛馳的小弟,必是刀法大進,不知何時可以請益。”他說話大方得体,不愧白道新一代的領袖人才。
  戚長征毫無芥蒂地道:“當日一刀之失,敗于馬兄劍下,怎能不力求上進,馬兄想說”不”我也不會放過你,可惜目下有事在身,還不是時候。”
  馬峻聲奇道:“有什么事比試刀論劍更重要?”
  戚長征道:“實不相瞞,現在我是落難之身,正在躲避逍遙門的追殺,這次喚住馬兄,是希望馬兄能代傳口訊与敝幫”鬼索”凌戰天。”
  馬峻聲肅容道:“這絕無問題,只要小弟有一口气在,定給戚兄將訊息傳達。”
  他并不追問其中情由,顯示了處事的風度,因為要說的話,別人自會說出來。
  戚長征感激地道:“大恩不言謝,請通知敝幫凌副座“中秋之夜,龍渡江頭”八字便成。”
  馬峻聲沉聲道:“中秋之夜,龍渡江頭,好!小弟必定不負所托。”說罷倒飛回馬背,故開四蹄,掉轉頭往來路馳去,不一會儿消失在官路彎角處,只剩下遠去的蹄聲。
  戚長征退回林里。
  林內伏了數十人。
  一人間道:“這人靠得住嗎?”正是怒蛟幫年輕幫主上官鷹。
  在旁的翟雨時答道:“馬峻聲為人雖心高气做,但俠名頗著,又是名門之后,若他出賣我們,他的師門也不會容他。”
  戚長征歎了一口气道:“逍遙門也算厲害,竟能跟到武昌來,否則我們也不用借助外人之力。”
  眾人沉默不語。
  逍遙門的莫意和副門主孤竹,均是不可一世的高手,若給他們追上,后果确是不堪想像。
  在离開上官鷹等十多里的同一段官道上,一輛囚車在十多騎官差押送下,連夜赶路,他們都不明白為何這個犯人要被送往黃州府的大牢,但既是總捕頭何旗揚的命令,誰又敢吭一聲,何況何旗揚還親自押送,這是前所未有的事。
  囚車給一匹驢子拉著,急步而跑。
  何旗揚一馬當先,臉色陰沉,心事重重。
  驀地前面人影一閃,一個高瘦之极,勾鼻深日的老者,在月色下竹篙般立在路何旗揚警覺地把馬拉定,喝道:“是何方朋友?”
  那人以沙啞高吭難听聲音怪笑道:“沒有什么,看一看我便走了。”
  何旗揚見對方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心中警惕,平和地道:“本人何旗揚,乃洞庭七府總捕頭,現在押送犯人,朋友若無特別目的,請讓路吧。”
  那人身形一動,鬼魅般飄至何旗揚馬頭前。
  “鏘鏘鏗鏗!”
  官差們刀斧劍戟,紛紛离背出鞘。
  何旗揚自恃身分,并不倉忙下馬,一抽纜繩,馬儿往后退去,直至囚車之旁。
  那人一對利目,緩緩在官差們的臉上掃過,怪笑道:“看來都是貨員价實的官府爪牙。”
  這些官差平日只有他們欺侮別人,怎容人欺侮他們,紛紛喝罵,其中兩人策馬沖前,分左右大刀猛劈。
  何旗揚出身少林,一看對方身法,知道官差討好不了,何況一般江湖好手,都不愿招惹勢力龐大的官府,敢招惹的,自然不是善男信女,忙大聲喝道:“住手!”
  不過一切都太遲了。
  高瘦怪人不知使了下什么手法,兩把刀轉眼間當唧落地,兩名官差凌空飛跌,蓬蓬兩聲,掉在地上,動也不動,不知是死是活。
  何旗揚喝住要上前動手的官差,正要說話,那人冷冷道:“沖在你一句‘任手’份上,他們都死不了,不過躺上十天半月,卻在所難免。”他說來輕描淡寫,使人對他的冷血份外感到心寒。
  何旗揚深吸一口气,忍下心中的怒火道:“閣下何人!”
  怪人長笑道:“想找回公道嗎?好!有种,本人乃逍遙門“鬼影子”孤竹,何捕頭牢記了。”
  何旗揚倒抽一口涼气,忖道自己也算倒運,竟撞上這喜怒無常的大魔頭,知机地道:“手下無知,沖撞了前輩。”轉頭向眾公差喝道:“還不收起兵器。”
  孤竹不再理他,目光轉到只露出一個頭的犯人韓柏臉上,端詳一會后,“咦!”
  一聲叫了起來。
  何旗揚心想他定是奇怪押送這樣一名小子,竟會動員如此陣容,卻沒有想到其它的可能。
  孤竹閃到囚車旁,以迅快至肉眼難察的速度,滴溜溜轉了數個圈,最后竟伸手在韓柏頭頂怜愛地撫摸著,雙目奇光閃閃。
  韓柏瞪著他一對眼也打量著他,心想這怪人雖是凶殘,卻比這些公差對他好一點。
  孤竹奇道:“你不怕我嗎?”
  韓柏苦笑道:“我慘無可慘,還怕什么?”
  孤竹仰天一陣長笑,沉吟不語。
  何旗揚大感不妥,叫道:“前輩!”
  孤竹暴喝道:“閉嘴!我還要多想一會。”
  何旗揚一生八面威風,那曾給人如此呼來喝去,但想起對方威名,又豈敢再出言惹禍,心中的窩囊感卻是休提。
  其它人唯他馬首長瞻,又有前車之,更是噤口無言。
  孤竹忽地仰天長嘯,全身抖震。
  何旗揚等大惑不解,心想遣老鬼難道忽然患上失心瘋。
  孤竹嘯聲倏止,一掌重拍在囚車上。
  “砰膨!”
  以堅硬木板制成的囚車,寸寸破裂。
  韓柏渾身一松,往側倒去。
  驢子惊得仰嘶前奔,拖著囚車的殘骸向前沖剌,前面几匹馬立時惊叫踢蹄,其中兩名官差更給翻下馬來,場面混亂之极。
  韓柏身子一輕,給孤竹劈手攔腰挾起。
  刀嘯聲破空而去。
  何旗揚躍离馬背,凌空飛擊而至。
  大刀取的是韓柏。
  孤竹像羽毛般隨著刀風壓至而飄開,一點沒有因挾了一個人影響了速度。
  何旗揚狂喝一聲,一點地便彈起躍追,可是孤竹去勢极快,眼看追赶不上。
  何旗揚能擢升至今天位置,戰斗經驗何等丰富,一揮手,大刀脫刀擲去,轉瞬飛至孤竹背后。
  孤竹背后像長了眼睛,后腳一挑,恰好挑中刀鋒,長刀轉了一圈,變成刀把向著孤竹,刀鋒反對著追來的何旗揚。
  何旗揚提气赶去,意欲凌空接回兵刃。
  豈知孤竹遠去的身子單腳一撐面前擋著的大樹,竟倒飛而回,在大刀落下前一腳伸在刀把端上,大刀箭般往赶上來的何旗揚戳去。.如此招式,确是出入意外。
  何旗揚狹不及防下硬運腰勁,他也是了得,凌空倒翻,大刀在离面門寸許處擦過,險過剃頭。
  何旗揚那敢妄進,乘勢落在地上,額角惊出了汗珠。
  眾公差一聲發喊,往前沖去,希望以人多壓人少。
  何旗揚暴喝道:“停下!”
  孤竹這時騰身立在樹梢間,陰沉的臉露出前所未有的歡容,長笑道:“如此根骨,百年難遇,孤某終于后繼有人。”
  何旗揚城府深沈,強壓下心中怒火,拱手道:“何某乃少林門下,這犯人事關重大,望前輩給予薄面,歸還于我。”這几旬話可說忍气吞聲,委曲求全,亦暗示自己有強大的后盾支持著,梁子一結勢不罷休。
  孤竹冷笑道:“孤某一生豈會受人威嚇,管你少林老林,你便當這犯人暴斃好了,這不是你們官府的慣技嗎?”孤竹語气雖硬,仍指出了解決之法,顯示他對少林并非全無顧忌,否則早拂袖走了。
  何旗揚道:“若換了別的犯人,何某當然會給前輩一個方便,但這人与長白不老神仙嫡傳謝青聯被殺的血案有重大關連,前輩將他帶走,并無好處。”此番話可見何旗揚的老謀深算,因為若他直說韓柏殺了謝青聯,孤竹不笑破肚皮才怪。
  孤竹微一錯愕,道:這話可真?“何旗揚道:“若有半字虛言,教我何旗揚不得好死,永不超生。”
  孤竹一陣沉吟。
  若他一意孤行,收了韓柏作徒弟,長白的人必不肯就此罷休,惹得不老神仙親自出手,盡管以逍遙門的勢力,也將大感頭痛。
  何旗揚乘机道:“前輩能賣個人情給何某,何某沒齒不忘。”
  孤竹仰首望天,終于下了決心,一聲長嘯,身形一動,躍往更遠處一叢較高的樹枝,怪叫道:“叫不老神仙來和我要人吧!”
  眼看遠去。
  馬峻聲的聲音在何旗揚身后響起道:“前輩留步。”他并沒有策馬,顯然早有警覺,潛至近處,見何旗揚一切失敗后,才被迫出手。
  孤竹長笑躍起,投往密林深處。
  馬峻聲大鳥般飛越眾人,箭矢般向孤竹隱沒處追去。
  何旗揚心下稍安,他一見馬峻聲身法,知道高出自己甚多,心想追上去也幫不了忙,唯有待在原地。
  遠方密林處傳來几下激烈的打斗聲,又出人意外地沉寂下來。
  何旗揚心下大奇,難道其中一方如此不濟,几個照面即敗下陣來?
  一刻鐘后,何旗揚按捺不住,吩咐手下稍待,往馬峻聲追去的方向掠去,剛穿過几棵樹,一個黑影在月色下迎面走來,脅下還挾了個人。
  何旗揚大惊止步,提刀戒備。
  來人沉喝道:“是我!”
  原來是馬峻聲,臉色幽沉。
  何旗揚見他挾著的正是韓柏,頓時佩服得五体投地,惊喜道:“師叔!”
  馬峻聲毫無戰胜后的歡喜之情,漠然道:“將此子以快馬押往黃州府,不要再出亂子了。”
  何旗揚道:“師叔……”
  馬峻聲打斷他的話,道:“我有事要辦,記著,孤竹一事,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明白嗎?我曾答應你的好處,一定不會食言。”.看著馬峻聲消失在暗影里,何旗揚心中掠過一陣不舒服的感覺。
  但一切已到了不能回頭的階段。
  一咬牙,挾誓昏迷了的韓柏回頭馳去。
  在數百對眼睛的熱切期待下,一群人由巨舫步下,向著這邊走過來。
  來人們高矮不一,但最惹人注目的是兩女一男。
  其中一名女子臉垂黑紗,全身黑衣,苗條修長,手娑綽約,步伐輕盈,极具出塵仙姿,但又帶著三分鬼气,形成一种詫异的魅力。
  緊隨著她是個粗壯的丑女,年紀在二十七、八間,腰肢像水桶般粗肥,雙目瞪大時寒光閃閃,一看便知不好相与,更襯托出蒙面女子的美態。
  与蒙面女子并肩而行是個二十來歲的英俊男子,身材雄偉,雙目神光灼灼,步履穩健,与蒙面女子非常相配。
  其它人便以這三人為首,緊隨在后,自然而然地突出了他們的身分。
  眾人均認得那男子是邪巽門的第二號人物“千里不留痕”宗越,此人是邪异門后起的高手,以輕功和一手飛刀絕技脫穎而出,躋出至僅次于厲若海的地位,大不簡單。這次宴會看來是由他主持,真想不到是什么人能使得動他。
  成麗向成抗輕喊道:“看!那定是雙修公主。”
  成抗傻呼呼地點了點頭。
  浪翻云心下莞爾,這對姊弟對江湖險惡一無所知,能万水千山來到這里,已是走大運,接下去的日子只不知還要闖出多少禍來。
  身后一桌有人低叫道:“雙修府的人來了。”
  浪翻云心中一震,暗罵自己大意疏忽,竟想不起雙修府來,這也難怪,雙修府的人一向行蹤詭,罕与其它門派交往,所以雖負盛名,卻少有人提起他們。
  十五年前雙修府曾經出過一位年輕高手,此人亦正亦邪,但武技高明之极,連當時十八位黑白兩道名家,最后敗于黑榜十大高手之一“毒手”干羅手下,才退隱江湖,但雙修府之名,已深深留在老一輩人心中。
  自此之后,再沒有雙修府的人在江湖走動,所以浪翻云才想不起這神秘的門派。
  這雙修府的無名高手,自稱“雙修子”,雖然敗北而回,卻無損威名,一來因當時他只有十十來歲,二來以干羅的蓋世神功,仍只能僅胜半招,可說是雖敗猶榮。
  思索間那群人在主位的三席坐了下來。
  宗越伴著兩女坐在中席。
  嗡嗡嘈吵聲沉寂下來。
  宗越站了起來,眼光徐徐掃視全場,雖只一瞥,但每一個人都覺得他看到了自己,當他目光掠過浪翻云時,微一錯愕,閃過一絲惊异,但顯然認不出浪翻云是何方神圣。
  浪翻云取出酒壺,咕嘟咕嘟喝了三大口,一點表情也沒有。
  宗越臉容回复平靜,抱拳朗聲道:“這次各位應雙修府招婿書之邀,不惜遠道而來,本人邪异門宗越,僅代表雙修府深致謝意。”
  眾人紛紛起立,抱拳還禮。
  成抗給成麗在桌底踢了一腳后,也站了起來,學著眾人還禮。
  只有浪翻云木然安坐,一切事都似与他毫不相干。
  宗越眼光落在他身上,厲芒一閃。
  吃了暗虧的商良來到他身邊,一輪耳語,宗越望著浪翻云的眼神更凌厲了。
  宗越道:“各位嘉賓請坐下。”
  眾人又坐了回去。
  宗越道:“本門門主与雙修府主乃生死之交,故義不容辭,負起這招婿大會的一切安排,若有任何人不守規矩,便等于和本門作對,本門絕不容忍,希望各位明白。”
  說這話時,他的目光定在浪翻云身上,顯是含有威嚇警告之意。
  那丑女開聲道:“多謝宗副座,本府不胜感激o”人如其聲,有若破鑼般使人難*勻文誯宗越一陣謙讓,表現得很有風度,使人感到他年紀輕輕,能攀至与逍遙門并稱“黑道雙門”邪异門的第二把交椅,憑的不單只是武技,還有其它的因素。那丑女開聲道:“多謝宗副座,本府不胜感激o”人如其聲,有若破鑼般使人難以*文誯宗越一陣謙讓,表現得很有風度,使人感到他年紀輕輕,能攀至与逍遙門并稱“黑道雙門”邪异門的第二把交椅,憑的不單只是武技,還有其它的因素。
  臉罩輕紗的女子优雅地坐著,意態悠,對投在她身上的目光毫不在意。
  宗越目光轉到她身上,介紹道:“這位是雙修府的招婿專使,這次誰能入選,成為与雙修公主合籍雙修的東床快婿,由她決定。”
  眾人一陣輕語,原來她并不是雙修公主,而只是代雙修公主來挑選丈夫。更有人駭然下揣惻難道那丑女才是雙修公主。
  浪翻云這才明白刻下發生何事,難怪眼前俊彥云集,原來都是希望能成為雙修府的快婿,得傳雙修絕學。
  丑女破鑼般的聲音喝道:“不要看我,我只是專使的隨身女衛。”
  眾人都舒了一口气。
  宗越禁不住微笑道:“各位不用瞎猜,我和雙修公主有一面之緣,公主容貌,不才不敢批評,但可保證若能成為公主夫婿者,乃三生修來的福分。”
  這几句話不啻間接贊美了雙修公主的容顏,眾人禁不住大為興奮,志趣昂揚。
  席間一人怪聲怪气叫道:“宗副門主年輕有為,又未娶妻,不知是否加入競逐,讓人挑選?”
  眾人眼光忙移往發言者身上。
  只見那出言的老頭瘦得像頭猴子,一對眼半睜半閉,斜著眼吊著宗越,一副倚老賣老的模樣,他身邊坐了一個二十歲訐的年輕人,看來是他的孫子。
  宗越毫不動怒,笑道:““公快人快語,令人敬重,宗某因心中早有意想之人,故而不會參加競逐。”
  那被稱為楊公的老頭喃喃道:“這好多了,否則我的孫子可能給你比下去了。”
  眾人一陣哄笑,緊張的气氛注入了一點熱鬧喜慶。
  浪翻云見他說到“早有意想之人時”,眼光望往那蒙面女子,心中一動,猜想到宗越對那神秘女子正展開攻勢,可是后者一點反應也沒有,似乎宗越說的人与她全無關連。
  這時成麗向成抗低喝道:“挺起胸膛,讓人看清楚你一點。”
  成抗苦著臉坐直腰肢,果然增添少許威風。.對席一位作書生打扮,頗有几分書卷气的年輕人朗聲道:“不才乃應天府楊諒天第三子楊奉,有一事相詢,万望專使不吝賜告。”
  眾人目光轉向神秘女子身上,都希望听到她的話聲。
  丑女粗聲粗气地道:“有話便說,我最不喜歡听人轉彎抹角地說話。
  楊奉一向少年得志,气做心高,給她在數百人前如此頂撞,立時俊臉一紅,要知他故意出言,就是希望在那蒙面女子心里留下良好印象,以增加入選机會,豈知适得其反,不由心中暗怒。
  宗越身為主持人,打圓場道:“宗某素聞令尊楊諒天”槍王”之名,今見楊公子一表人才,必已盡得真傳,有什么問題,直說無礙。”
  眾人禁不住暗贊宗越說話得体,挽回僵硬對峙的气氛。
  榻奉臉容稍松,道:“由邪异門發往各家各派的招婿書里,寫明不以武功容貌作挑選的標准,只要年在三十歲以下,就有入選的机會,在下敢問若是如此,專使又以什么方法挑選參加者?”
  這時連浪翻云也大感興趣,想听一听由那神秘女子口中說出來的答案。
  眾人對這切身問題更是關注。
  所有目光集中在那女子身上。
  女子靜若深海,淡自若,一點也不在意別人在期待她的答案。
  丑女在眾人失望里粗聲道:“專使已知道有人會這么問,所以早就將答案告訴了我。”眾人大為訝异,假若蒙面女子能早一步預估到有這個問題,她的才智大不簡單。
  丑女道:“雙修府這二百年七代人,每代均單傳一女儿,所以為了雙修絕學能繼續流傳,必須精心選婿,而專使便是這代專責為雙修府選婿的代表,她習有一种特別心法,當遇到有潛質修練雙修大法的人,便會生出感應,這說法你們清楚了沒有。”
  外圍席一個虎背熊腰,容貌勇悍,頗有几分山賊味道,年在二十五、六間的壯漢起立道:“本人淮衛漢;敢問既是如此,專使大可在大街小巷闖溜蕩,便可找到心目中人選,何用召開選婿大會?”
  宗越眼中露出贊賞之色,這衛漢顯然是個人才,能切中間題的要害,他們邪异門此次負起主辦之責,一方面為了和雙修府的交情,另一方面亦有順道招納人才的竟圖,所以立時對這名不見經傳的衛漢留上了心,向手下發出訊號,著人查探他的來歷,以便收攬。
  眾人望向這蒙面女子,暗忖這次看你有否將答案早一步告訴了丑女,若真是如此,遣女子的智能便到了人所難能的地步了。
  丑女破鑼般的聲音饗起道:“這個答案更容易,我們雙修府規定,每當專使修成“選婿心功”,便須在江湖游歷三年,看看有無适合人選,才決定是否召開第一次選婿大會。”
  這么說來,顯然蒙面女子曾作三年江湖之行,竟找不到合适人選,這個“婿”當然并不是那么容易找呢。
  浪翻云眉頭一皺,丑女如此將答案道來,像是自己知道,但更有可能是蒙面女子早一步教她這般對答,因為這屬于雙修府的秘密,不應是一個下人可以作主亂說。
  心中一動,兩眼凝定在蒙面女子身上,好象捕捉到一些東西。
  一位坐于內圍,神情倨做,臉色比別人蒼白的年輕人冷冷問道:“如此請問專使,找到心目中的人選沒有?”
  全場立時肅靜下來。
  宗越干咳一聲道:“這位公子是……”停了下來,望向身邊的商良,商良明顯地呆了一呆,望向他的手下,他們齊齊露出惊奇不安的神色。
  眾人大奇,被安排坐在內圍的人都是有頭有臉者,商良他們怎會連對方是誰也不知道,除非對方是偷入席里,若事屬如此,這臉色蒼白的青年當有惊人的武功和不懼邪异門和雙修府的膽色。
  宗越眼珠一轉道:“敢問兄台高姓大名,是何門派?”
  蒼白青年長笑起來,聲懾全場。
  眾人心頭一陣不舒服,功力淺者更是心頭煩躁,有种要松開衣衫來吐一口气的沖動。
  宗越清朝的聲音起道:“英雄出少年,朋友功力不凡。”他的聲音并不刻意加強,但笑聲卻總是沒法將他壓下,每一個字都是清清楚楚的。
  蒼白青年笑聲倏止,望向宗越道:“副門主名副其實,難怪以此年紀身居高位,只不知眼力是否亦如此高明,能看出我出身何處?”
  浪翻云眼光望向悠安坐的蒙面女子,只見她垂在臉門的輕紗輕輕顫動起伏,心下恍然,原來她一直以傳音入密的秘技,指引著丑女的一言一語,現在又將答案,傳入宗越耳里。單是能把音聚成線這項功夫,已使人不敢小覷于她。
  宗越外表一點也不露出收到傳音的秘密,微微一笑道:“朋友剛才把握鐘聲響起,各位朋友注意力集中到”雙修舫“時,偷入席間,足見智勇雙全,從這點入手,本人猜出了閣下的出身來歷。”
  蒼白青年首次臉色一變,掩不住心中的震駭。
  浪翻云亦大是訝异那女子的才智。
  宗越這番話自然來自蒙臉女子,但鐘聲響時,她還在巨舫那邊,怎能看到這邊情況,而她這磨判斷,顯是憑空猜想。他浪翻云可能是全場里唯一知道她這判斷是對的人,蒼白青年能瞞過別人,又怎能瞞過他這不世出的武學大宗師。
  其它人則瞠目結舌,心想宗越怎能憑這線索去判斷別人的家旅出身!
  蒼白青年冷冷一笑道:“本公子洗耳恭听。”神情倨傲之极,并不把宗越放在眼里,也沒有承認自己是否趁那時刻偷入席內。
  宗越目光掃過全場,看到所有人均在“洗耳恭听”后,淡然一笑道:“公子要偷入席內,顯是不愿被人知道身分,亦不計較是否遵守大會的規矩,甚至并非為參加選婿而來,如此自然是敵非友,這次選婿大會乃雙修府的頭等大事,公子如此做法當是針對雙修府,而与雙修府為敵或有資格這樣公然為敵的門派屈指可數,這樣一來,公子的身分早呼之欲出。”
  在揚數百人拍案叫絕,這宗越年紀輕輕,分析的能力卻非常老到。
  蒼白青年臉上半點表情也沒有。
  宗越悠悠道:“兼且公子舍易取難,不坐外圍而坐內圍,顯然自重身分亦露上一手,而亦只有南粵”魅影劍派“的”魅影身法“,才可使公手輕易辦到這點。”
  眾人一陣騷動。
  江湖有所謂“兩大地,三方邪窟”,二大圣地是淨念禪宗和慈航靜齋,這位于南方一小島的魅影劍派,便是三方邪窟的其中一窟,一向与世隔絕,原來竟是雙修府的死對頭,据聞近年出來了一個武功高絕、心狠手辣的“魅劍公子”,只不過活動限于南方數省,所以在場無人有緣見過,不知是否眼前此君?
  蒼白青年長笑道:“好!不愧邪异門第二號人物,本人正是”魅劍公子“刁辟情,順道在此代家父向厲門主問安。”
  成麗向成抗道:“原來這是個坏人。”
  成抗唯唯諾諾。
  成麗聲音雖小,卻瞞不過魅影公子的耳朵,眼光掃來,凶光暴閃,掃過兩姊弟,才移回宗越身上。
  浪翻云內心歎了一口气,這魅劍公子刁辟情分明是那种心胸狹窄,睚毗必報的人,成麗輕輕一言,已种下禍根。
  丑女此時暴喝道:“沒有人請你來,管你是什么公子,只要是“魅影劍派”的人,就要給我滾!”
  刁辟情長身而起,傲然道:“來者不善,善老不來,本人今天來此,是要向雙修府的人請教雙修絕技,与其它人絕無半點關系,還望宗副門主明。”
  這几句話在刁辟情來說實實非常客气,畢竟他不能不對“邪靈”厲若海存有顧忌,不愿開罪邪异門,因為若惹翻了邪异門,引得厲若海親自出手,連他父親“魅劍”刁項也沒有必胜把握。
  宗越眉頭大皺,雙修府和魅影劍派基于上代恩怨,一向勢如水火,邪异門的宗旨是避免卷入游渦,以免樹立像魅影劍派這類難惹的對頭,可是若讓刁辟情如此在勢力圍內悍然生事,邪异門亦是面目無光。正為難間,丑女道:“宗副門主,今日人家是沖著本府而來,應交由我們處理,希望邪异門能置身事外,敝府感激不盡。”
  宗越才是感激不盡,聞言向刁辟情道:“刁公子可否賣個面子給敝門,待選婿大會事了之后,才找上雙修府,解決你們間的問題?”這几句話合情合理,既保存了邪异門的面子,又不損和魅影劍派的關系。
  魅劍公子刁辟情大步踏入場中,來到蒙面女子的桌前十多步處站定,冷冷道:“只要雙修夫人拿起臉紗給我看上一眼,本公子保證轉身便走,夫人意下如何?”丑女怒喝一聲:“好膽!”一閃身來到蒙臉女子之旁。
  眾人間響起一片嗡嗡語聲。
  這女子雖蒙起俏臉,但橫看豎看也只像二十許人,怎會是雙修公主的母親雙修夫人。
  一個粗豪僚亮的聲音響自中圍的一席里,喝道:“我管你是什么臭公子,老子來這里參加大會,你卻來搗蛋,你……”
  他“你”字下面的話尚未說出,眾人眼前一花,原本立在場中的刁辟倩失去蹤影,眾人眼光連忙追蹤往發言的大漢處,只見一條人影像一縷煙般降在發言大漢那一桌上,手上幻起重重劍影,倏又收去,人影由一個變成几個,似欲同時飄往不同的方向,忽爾間又消失不見,失去蹤影的刁辟情竟回到場中原處。
  “鏘!”劍回鞘內。
  出言責難的大漢提著一柄尚未有机會一劈的重斧,全身衣衫盡裂,臉如死灰,有多難看便多難看,驀地憤叫一聲,离席奔逃,轉瞬去遠。
  眾人倒抽了一口涼气,魅劍公子論身法劍術,均如鬼魅般難以給人看清楚和捉摸得著,遑論和他對仗。
  宗越也想不到他如此了得,暗忖這人可能是自有魅影劍派以來最杰出的高手,難怪敢單身前來挑戰雙修府,連自己也無穩胜的把握。
  丑女眼中亦現出惊惶不安的神色。
  刁辟倩一出手震懾全場。
  反而那被指是雙修夫人的蒙臉女子淡然自若,不見任何波動。
  刁辟情冷冷道:“若非看在宗副門主面上,此人定難逃一死。”
  宗越眉頭一皺道:“刁公子不負魅影劍派新一代宗匠的身分,宗越愈看愈心,望能領教高明。”
  各人一陣騷動,想不到一直對刁辟情處處容讓的宗越,竟一下子將事*槿籖康*自己身上,還出言挑戰。
  只有浪翻云明白他的心情。
  宗越若真的對那雙修夫人有意,在這种情勢下便不能不出手護花,否則將永遠失去爭逐裙下的机會。
  刁辟情愕然道:“這是敝派和雙修府間的事,宗副門主犯不著攪這渾水?”
  宗越哈哈一笑,豪气飛揚道:“在這等情勢下,盡管厲門主在此,也不會反對我出手。”
  刁辟倩沉聲道:“家父曾有嚴令,著我不要和貴門有任何沖突,但卻非本公子怕了邪异門,宗副門主莫要迫我。”他的話似容讓,其實卻是將宗越迫入不能不出手的死角,由此可見此人自負非常,想乘机大干一場,藉而闖出名堂。
  果然宗越一手脫掉身上披風,露出內里一身黑衣勁裝,笑道:“沖奢你不怕本門一句話,本人便要摸摸你還有多少本領。”
  “且慢!”
  眾人齊感愕然,往發聲音望去。
  原來竟是成麗。
  她得意洋洋地站起來,裝出豪气縱橫的模樣道:“這等冒犯雙修府的狂徒坏蛋,那用勞煩副門主宗大俠出手,我弟”鐵拳“成抗便足可應付,成抗!起來。”
  成抗先是一呆,后是一惊,已來不及計較自己為何忽地變了什么鐵拳銅拳,低聲求道:“姊姊!我比起這坏蛋還差一點點。”
  眾人再也忍不住,哄笑聲轟然饗起。
  刁辟情蒼白的臉變成鐵青,一對眼凶光畢露,殺机大動,沒有人可拿他來開玩笑。
  宗越本想將事情攬回自己身上,但眼光轉到悠自若的浪翻云進,心中一動,想要出口的話吞回肚里。
  成麗大怒向成抗喝道:“你究竟听不听我的話?”
  眾人這次反而笑不出來,知道刁辟情會隨時出手,這姊弟命懸眉睫。
  浪翻云一聲長笑,卓然起立,他比身旁嬌小玲瓏的成麗高了整個頭,更覺偉岸軒昂。他不理眾人的目光,從怀里掏出酒壺
  第五章 
  韓柏醒過來時,發覺自己的處境由天堂墜入十八層地獄里去。
  他躺在著張冰冷的麻石上四周滿是人,一時間他也弄不清楚誰打誰。
  一個人正以凶光閃閃的眼在打量他,見他醒來,冷冷道:“犯人醒了!"韓柏定一定神,認出是繒捕頭何旗揚,剛才他還來謁見馬峻聲,不知為何會來到內院這里,還說什么“犯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一股恐懼流過這對世情險惡全無認識的少年心頭。
  叫了一聲,想掙扎起來,才發覺雙手給反縛起來,一對腳系上了銬鎖,落得一陣鎖和石地磨擦的響聲,混進武庫內亂成一片的人聲里。
  何旗揚冰硬的聲音再次響起道:“韓柏,謝青聯和你有何仇恨,為何殺了他?”
  韓柏腦際轟然一響,待要說話,左肩劇痛,不知誰給了他一腳,胸脅一麻,全身痙攣,那說得出半句話。
  一道聲音誠惶誠恐地道:“這奴才不懂半點功夫,恐怕人不是他殺的吧?”
  韓柏認得是大少爺韓希文的聲音,便像遇溺者抓到了浮木,心中升起希望,終于有人為他說話了。
  二小姐慧芷的聲音:韓柏雖愛胡思亂想,但生性善良,怕是別有內情吧。
  馬峻聲的聲音:“我是第一個到達現場的人,當時.這小兄弟手拿染血匕首!”
  何旗揚道:“馬師叔,是否徙犯人身旁揀起這一把?”
  馬竣聲道:“正是,他手上拿這把匕首,謝兄卻伏地上,四周再無他人,所以我出手制伏他;這事我可以作證。”
  大少爺韓希文懊惱地道:“發生了這么大的事,偏偏爹和大伯父出了門,唉!”
  何旗揚道:“這是犯人身上搜出來的一幅山水風景刺繡,上面還有五小姐的名字,五小姐,這是你的嗎。”
  韓宁芷顫抖的聲音響起道:“不……不……是…;.是我的”何旗揚緊迫著道:“是否是你繡給他的。,一韓宁芷叫道:“不,我怎會送這种東西給下人。”
  馬峻聲插入道:“看來定是犯人從小姐閨房里偷出來,給謝兄發現,尾隨他人武庫,想勸他交回,卻給他乘謝兄不意,把謝兄暗殺了;韓宁芷默敏不語。嘴臉給壓在地上的韓柏心中狂叫道:“不!為何不作聲,是要找將剌繡送給展少爺的!”
  韓宁芷始終沒有作聲。
  何旗揚喝道:“馬師叔的分析定錯不了,來人,將犯人押走,那怕他不招認。”
  韓柏只感一般冰冷傳遍全身,一時問什么也想不到。
  身子給抬了起來。
  還有人在他嘴里塞進一團布。
  小舟緩緩搖近岸旁。
  數名全身黑衣,在襟頭繡著黃色月亮標志的大漢,客气地指示著浪翻云這臨時的艇夫,將小艇泊在僅餘的其中一個空位處。
  成麗向浪鄱云道:“你會在艇上等待我們吧!”
  浪翻云對她命令式的語氯又好气又好笑,淡淡道:“我不知道。”
  成麗杏目一瞪,強忍下火爆的脾性,眼珠一轉道:“不如你跟在我們身旁好了!”
  淚翻云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這時一名帶頭的大漢走上來道:“貴寰請登岸。”
  成麗秀眉一揚,輕輕一躍,腳“重重”地落到岸上,成抗靈巧地跟上,輕若羽毛地飄落姊姊身旁,兩姊弟那种輕重倒置的表現,令人生出非常突兀的怪感。
  浪翻云大步跨上岸去,心神卻已飛到巨舫上。
  大漢向成家姊弟恭敬施禮道:“不知嘉賓高姓大名,本人乃邪异門下七大分塢”搖光塢”副塢主馬權,專負迎賓之責。
  成麗裝出一副老江湖的樣子,豪气干云地道:“馬副塢主你好,我是成麗,他是我弟弟成杭,來自塞外小銀琅的成家牧場,家父成天北。”
  馬權微一錯愕,顯是不知成家牧場是何東西,但終是老江湖,口邊挂著久仰,眼光卻轉到浪翻云身上,后者仰首望著云霧散去后初露仙姿的明月,像完全听不到他們的交談。
  成麗也算頭腦靈活,搶先道:“這是我們的仆人。”
  馬權半信半疑地點了點頭,要知浪翻云乃當今黑道聲望僅次于魔師龐斑的不世高手,舉手投足,一坐一站,無不自具一代劍術宗師之气象,馬權這种老江湖怎能不留上心,不過見浪翻云沒有出言反對仆人身分,也便不*僭諞狻*
  馬權伸手一招,一名邪异門下走過來。
  馬權道:“帶貴客入公眾席!”
  成麗一挺胸,當先跟去。
  浪翻云緩步跟上,忖道:有公眾席自然有嘉賓席,馬權表面客气,其實卻看不起這對入世未深的姊弟,不由大起怜惜之心。
  在小島的正中心處聚了數百人,卻沒有喧鬧的嘈吵聲,透出一种緊張和等待的气氛,直到此刻浪翻云仍弄不清這是個什么性質的聚會,但既然可使得動邪异門來負責迎賓,召開這聚會的人自是大有來頭。
  在島心一處廣闊可容千人的大草地上,數十張大桌團團圍著了一塊空地,桌子的擺布共全二層,內圈的桌子每桌只坐一至兩人,中圈的桌子三至六人不等,最外圍的桌子密密麻麻坐滿了人,顯然是馬權口中的公眾席。
  大多數都是雄糾糾的年輕人,臉上盈溢著期待的神情。
  引路的大漢把他們帶到了很外圍的大桌前,道:“貴客請入座!”
  成麗眉頭一皺,望了望內圍空蕩蕩的桌子,道:“那邊還有座位,我們可否坐在那里?”
  大漢閃過一個不屑的神色道:“這是副塢主的吩咐,除非別有指示,否則不能更改。”成麗秀眉一掃,待要發作,成抗一惊,輕扯了她的后衣一下,那桌已坐下了的七、八名青年里已有人笑出聲來。
  成麗怒目向發笑的人一瞪,喝道:“有什么好笑的!”
  登時吸引附近數桌人的目光。
  發笑的青年年約一十五、六,生得有點獐頭鼠目,聞言冷冷笑道:“也不秤秤自己有多少斤兩,嘉賓席是隨便讓你坐的嗎?”
  成麗俏臉一紅,使起小性子,一跺腳道:“我偏要坐!”
  成抗哀求道:“姐姐!”笑的人更多了,都帶著幸災樂禍的意味。
  浪翻云不動如山地卓立兩人身后,就像一切都与他全無半點關系。
  有人竊笑道:“敢來這里撒野,恐怕連”雙修公主“的臉尚未見到,便給赶入湖底。”也有人調笑道:“這婆娘也不錯!”
  一時成家姊弟成為眾矢之的。
  成抗直急得想哭出來,這時若有個洞,成抗一定會鑽進去,并希望那個洞是深一點的。成麗一扭腰,要穿進內圍其中一張空桌去。
  一名五十來歲,身材矮胖,笑嘻嘻的漢子剛好攔著去路,道:“姑娘有話好說,國有國法,幫有幫規,姑娘還請賞個臉給敝門,遵守敝門的安排。”
  浪翻云一看此人,便知是邪异門的四大護法之一的“笑里藏刀”商良,不要看他終日笑臉相迎,其實手段毒辣,動輒出手殺人,絕無“商量”餘地,是江湖上可怕人物之一,想不到今天連他也出動了,可見邪异門對此事的重視。
  成麗怒道:“我們成家牧場好頭有臉,為何不能入坐嘉賓席?”
  周圍十多桌的人哄哄大笑起來。
  亦有較善心者露出同情之色,為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儿開罪邪异門而擔心。
  商良眼光在三身上巡游,最后落在浪翻云身上,首次閃著猜疑的神色。
  自愛妻惜惜死后,這多年來浪翻云罕有在江湖走動,加之以往他一向不喜歡外游交友,所以認識他的人,可說絕無僅有,商良又怎會想到眼前人乃天下有數的高手之一。
  浪翻云的黃睛似開似閉,似醉似醒,毫無表情地望著他。
  商良無由地心悸。
  成抗又叫道:“姊姊!我們將就點,坐回那桌算了。”
  眾人的哄笑更響亮了。
  商良眼中閃過怒色,撇開淚翻云,向成麗道:“姑娘請回吧!”
  成麗也想不到事情鬧到這么僵,首次猶豫起來。
  此時浪翻云微微一笑道:“寨外小銀鄉成家牧場名震天下,誰人不知,商良你還是安排成家小姐和少爺入坐嘉賓席吧!否則厲若海怪罪下來,恐怕你承擔不起。”
  所有笑聲剎那間斷絕。
  ,全場靜至落針可聞。
  邪异門門主“邪靈”厲若海名列“黑”十大高手之一,威懾天下,浪翻云竟敢直呼其名,口气之大,令人吃惊。
  內圍嘉賓桌其中一名花花公子模樣,手搖折扇的男子霍地立起,喝道:“誰敢對門主不敬!我花羽第一個不放過他。”這花羽似乎是仗義出言,其實只是想沾沾錦上添花的便宜,邪异門又怎會讓他代為出頭?
  商豆像背后長了對眼睛,頭也不回道:“花公子好意心領,請坐下喝茶,這事商某自會處理。”
  商良眼中凶芒厲閃,向混翻云沉聲道:“閣下何人!”
  浪翻云哈哈一笑,踏前兩步,越過成家姊妹,淡淡道:“讓我領路!”
  商良殺大起。
  浪翻云向他走來。
  商良左手微動,一把暗藏袖內的匕首滑到手中,臉上卻換上一臉招牌笑容。
  淚翻云提腳,似要往前踏步。
  他和商良間現只有八、九尺的距离,以他的大步,再前一步,便會迫貼商良。
  商豆心中計算著他落步的位置,手中匕首蓄勢待發。
  浪翻云前腳向下踏去。
  商良眼光凝注奢他的雙肩,因為一個人無論動作如何靈巧變化,雙肩總是簡單清楚地露出端倪。
  浪翻云左肩微縮,略往右移。
  商豆心中暗笑,暗忖你想由我右方穿過,豈能瞞我,立時相應地右移。
  豈知眼前一花,浪翻云迫至左邊五尺許處。
  商良暗吃一惊,往左側迎去,匕首准備刺出。
  淚翻云忽地變成正面往他移來,若不退開,商豆勢必和浪翻云撞個正著。
  商良大怒,匕首正要剌出。
  淚翻云的身体微妙他動了几下,在外人看去,那是不可察覺的輕微動作,但在商良眼中,只感到對方每一下動作,都是針對著自己的弱點,像能預知將來般明白自己每一個心意和動向。而這些動作卻全与手腳無關,只是肩身微妙移動,竟已能清楚無誤地發出訊號,确是教人難以置信。
  商良那一刀不但發不出去,還不由自主地噗噗連退三步。
  浪翻云像和他合演了千百次般,每當他移后一步,便前進一步,卻又剛好比他快上一線,使他連思索的時間也沒有。
  浪翻云气勢沉凝,移動間手腳的配合隱含玄美無匹的法度,無懈可擊o商良懍然*瘓燶退一旁。浪翻云气勢沉凝,移動間手腳的配合隱含玄美無匹的法度,無懈可擊o商良懍然一*燶退一旁。
  浪翻云越他而過。
  商良手剛動,浪翻云轉過身來,淡淡道:“多謝讓路,小姐少爺請!”
  商良的刀,終剌不出。
  成麗一呆,想不到商良竟肯讓路,以為憑的是自己的臉子,儼然一挺,大步走去。
  商良只覺浪翻云舉起招呼成家姊弟前行的手,上搖下擺,恰好封制著自己每一個可以出手的角度,心中大駭,連門面話也忘記說了。
  周圍的人那看出其中的微妙形勢,以為商良忽地想起成家确是威震塞外,故臨時變卦,尤其他一直保持笑嘻嘻的樣子,确易使人誤會。
  除非是“邪靈”厲若海這類同等級數的高手,才能看出其中玄虛。
  邪异門守在四方的門人,見有護法作主,自更不會輕舉妄動。
  浪翻云待成麗大模樣坐上嘉賓桌,成抗把他的巨“縮”入座位,才淡淡一笑,從容坐上成家姊弟的一桌。
  “當!”
  銅鐘聲從巨舫處傳來。
  好戲終于開玀。
  官路上一騎策馬急馳。
  明月高挂天上,又大又圓,還有兩天便是中秋了。
  當快馬馳過一處樹林時,有人在林內叫道:“馬少俠!”
  騎士一抽繩索,健馬長嘶仰跳,隨著騎士抽疆回頭,在原地踏著碎步。
  暗影里閃出一個高大身形。
  那人哈哈一笑道:“馬峻聲!久違了,可還記得三年前渡頭一戰?”
  馬峻聲一呆道:“戚長征!”
  戚長征道:“正是小弟o”馬峻聲大笑聲中躍下馬來;沖前緊握著戚長征伸出的*鄭秄裉歡悅,道:“威兄弟神采更胜往昔,在此等黑夜,仍能認出策馬飛馳的小弟,必是刀法大進,不知何時可以請益。”他說話大方得体,不愧白道新一代的領袖人才。戚長征道:“正是小弟o”馬峻聲大笑聲中躍下馬來;沖前緊握著戚長征伸出的手*秄裉歡悅,道:“威兄弟神采更胜往昔,在此等黑夜,仍能認出策馬飛馳的小弟,必是刀法大進,不知何時可以請益。”他說話大方得体,不愧白道新一代的領袖人才。
  戚長征毫無芥蒂地道:“當日一刀之失,敗于馬兄劍下,怎能不力求上進,馬兄想說”不”我也不會放過你,可惜目下有事在身,還不是時候。”
  馬峻聲奇道:“有什么事比試刀論劍更重要?”
  戚長征道:“實不相瞞,現在我是落難之身,正在躲避逍遙門的追殺,這次喚住馬兄,是希望馬兄能代傳口訊与敝幫‘鬼索’凌戰天。”
  馬峻聲肅容道:“這絕無問題,只要小弟有一口气在,定給戚兄將訊息傳達。”
  他并不追問其中情由,顯示了處事的風度,因為要說的話,別人自會說出來。
  戚長征感激地道:“大恩不言謝,請通知敝幫凌副座‘中秋之夜,龍渡江頭’八字便成。”
  馬峻聲沉聲道:“中秋之夜,龍渡江頭,好!小弟必定不負所托。”說罷倒飛回馬背,故開四蹄,掉轉頭往來路馳去,不一會儿消失在官路彎角處,只剩下遠去的蹄聲。
  戚長征退回林里。
  林內伏了數十人。
  一人間道:“這人靠得住嗎?”正是怒蛟幫年輕幫主上官鷹。
  在旁的翟雨時答道:“馬峻聲為人雖心高气做,但俠名頗著,又是名門之后,若他出賣我們,他的師門也不會容他。”
  戚長征歎了一口气道:“逍遙門也算厲害,竟能跟到武昌來,否則我們也不用借助外人之力。”
  眾人沉默不語。
  逍遙門的莫意和副門主孤竹,均是不可一世的高手,若給他們追上,后果确是不堪想像。
  在离開上官鷹等十多里的同一段官道上,一輛囚車在十多騎官差押送下,連夜赶路,他們都不明白為何這個犯人要被送往黃州府的大牢,但既是總捕頭何旗揚的命令,誰又敢吭一聲,何況何旗揚還親自押送,這是前所未有的事。
  囚車給一匹驢子拉著,急步而跑。
  何旗揚一馬當先,臉色陰沉,心事重重。
  驀地前面人影一閃,一個高瘦之极,勾鼻深日的老者,在月色下竹篙般立在路何旗揚警覺地把馬拉定,喝道:“是何方朋友?”
  那人以沙啞高吭難听聲音怪笑道:“沒有什么,看一看我便走了。”
  何旗揚見對方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心中警惕,平和地道:“本人何旗揚,乃洞庭七府總捕頭,現在押送犯人,朋友若無特別目的,請讓路吧。”
  那人身形一動,鬼魅般飄至何旗揚馬頭前。
  “鏘鏘鏗鏗!”
  官差們刀斧劍戟,紛紛离背出鞘。
  何旗揚自恃身分,并不倉忙下馬,一抽纜繩,馬儿往后退去,直至囚車之旁。
  那人一對利目,緩緩在官差們的臉上掃過,怪笑道:“看來都是貨員价實的官府爪牙。”
  這些官差平日只有他們欺侮別人,怎容人欺侮他們,紛紛喝罵,其中兩人策馬沖前,分左右大刀猛劈。
  何旗揚出身少林,一看對方身法,知道官差討好不了,何況一般江湖好手,都不愿招惹勢力龐大的官府,敢招惹的,自然不是善男信女,忙大聲喝道:“住手!”
  不過一切都太遲了。
  高瘦怪人不知使了下什么手法,兩把刀轉眼間當唧落地,兩名官差凌空飛跌,蓬蓬兩聲,掉在地上,動也不動,不知是死是活。
  何旗揚喝住要上前動手的官差,正要說話,那人冷冷道:“沖在你一句‘任手’份上,他們都死不了,不過躺上十天半月,卻在所難免。”他說來輕描淡寫,使人對他的冷血份外感到心寒。
  何旗揚深吸一口气,忍下心中的怒火道:“閣下何人!”
  怪人長笑道:“想找回公道嗎?好!有种,本人乃逍遙門‘鬼影子’孤竹,何捕頭牢記了。”
  何旗揚倒抽一口涼气,忖道自己也算倒運,竟撞上這喜怒無常的大魔頭,知机地道:“手下無知,沖撞了前輩。”轉頭向眾公差喝道:“還不收起兵器。”
  孤竹不再理他,目光轉到只露出一個頭的犯人韓柏臉上,端詳一會后,“咦!”
  一聲叫了起來。
  何旗揚心想他定是奇怪押送這樣一名小子,竟會動員如此陣容,卻沒有想到其它的可能。
  孤竹閃到囚車旁,以迅快至肉眼難察的速度,滴溜溜轉了數個圈,最后竟伸手在韓柏頭頂怜愛地撫摸著,雙目奇光閃閃。
  韓柏瞪著他一對眼也打量著他,心想這怪人雖是凶殘,卻比這些公差對他好一點。
  孤竹奇道:“你不怕我嗎?”
  韓柏苦笑道:“我慘無可慘,還怕什么?”
  孤竹仰天一陣長笑,沉吟不語。
  何旗揚大感不妥,叫道:“前輩!”
  孤竹暴喝道:“閉嘴!我還要多想一會。”
  何旗揚一生八面威風,那曾給人如此呼來喝去,但想起對方威名,又豈敢再出言惹禍,心中的窩囊感卻是休提。
  其它人唯他馬首長瞻,又有前車之,更是噤口無言。
  孤竹忽地仰天長嘯,全身抖震。
  何旗揚等大惑不解,心想遣老鬼難道忽然患上失心瘋。
  孤竹嘯聲倏止,一掌重拍在囚車上。
  “砰膨!”
  以堅硬木板制成的囚車,寸寸破裂。
  韓柏渾身一松,往側倒去。
  驢子惊得仰嘶前奔,拖著囚車的殘骸向前沖剌,前面几匹馬立時惊叫踢蹄,其中兩名官差更給翻下馬來,場面混亂之极。
  韓柏身子一輕,給孤竹劈手攔腰挾起。
  刀嘯聲破空而去。
  何旗揚躍离馬背,凌空飛擊而至。
  大刀取的是韓柏。
  孤竹像羽毛般隨著刀風壓至而飄開,一點沒有因挾了一個人影響了速度。
  何旗揚狂喝一聲,一點地便彈起躍追,可是孤竹去勢极快,眼看追赶不上。
  何旗揚能擢升至今天位置,戰斗經驗何等丰富,一揮手,大刀脫刀擲去,轉瞬飛至孤竹背后。
  孤竹背后像長了眼睛,后腳一挑,恰好挑中刀鋒,長刀轉了一圈,變成刀把向著孤竹,刀鋒反對著追來的何旗揚。
  何旗揚提气赶去,意欲凌空接回兵刃。
  豈知孤竹遠去的身子單腳一撐面前擋著的大樹,竟倒飛而回,在大刀落下前一腳伸在刀把端上,大刀箭般往赶上來的何旗揚戳去。.如此招式,确是出入意外。
  何旗揚狹不及防下硬運腰勁,他也是了得,凌空倒翻,大刀在离面門寸許處擦過,險過剃頭。
  何旗揚那敢妄進,乘勢落在地上,額角惊出了汗珠。
  眾公差一聲發喊,往前沖去,希望以人多壓人少。
  何旗揚暴喝道:“停下!”
  孤竹這時騰身立在樹梢間,陰沉的臉露出前所未有的歡容,長笑道:“如此根骨,百年難遇,孤某終于后繼有人。”
  何旗揚城府深沈,強壓下心中怒火,拱手道:“何某乃少林門下,這犯人事關重大,望前輩給予薄面,歸還于我。”這几旬話可說忍气吞聲,委曲求全,亦暗示自己有強大的后盾支持著,梁子一結勢不罷休。
  孤竹冷笑道:“孤某一生豈會受人威嚇,管你少林老林,你便當這犯人暴斃好了,這不是你們官府的慣技嗎?”孤竹語气雖硬,仍指出了解決之法,顯示他對少林并非全無顧忌,否則早拂袖走了。
  何旗揚道:“若換了別的犯人,何某當然會給前輩一個方便,但這人与長白不老神仙嫡傳謝青聯被殺的血案有重大關連,前輩將他帶走,并無好處。”此番話可見何旗揚的老謀深算,因為若他直說韓柏殺了謝青聯,孤竹不笑破肚皮才怪。
  孤竹微一錯愕,道:這話可真?“何旗揚道:“若有半字虛言,教我何旗揚不得好死,永不超生。”
  孤竹一陣沉吟。
  若他一意孤行,收了韓柏作徒弟,長白的人必不肯就此罷休,惹得不老神仙親自出手,盡管以逍遙門的勢力,也將大感頭痛。
  何旗揚乘机道:“前輩能賣個人情給何某,何某沒齒不忘。”
  孤竹仰首望天,終于下了決心,一聲長嘯,身形一動,躍往更遠處一叢較高的樹枝,怪叫道:“叫不老神仙來和我要人吧!”
  眼看遠去。
  馬峻聲的聲音在何旗揚身后響起道:“前輩留步。”他并沒有策馬,顯然早有警覺,潛至近處,見何旗揚一切失敗后,才被迫出手。
  孤竹長笑躍起,投往密林深處。
  馬峻聲大鳥般飛越眾人,箭矢般向孤竹隱沒處追去。
  何旗揚心下稍安,他一見馬峻聲身法,知道高出自己甚多,心想追上去也幫不了忙,唯有待在原地。
  遠方密林處傳來几下激烈的打斗聲,又出人意外地沉寂下來。
  何旗揚心下大奇,難道其中一方如此不濟,几個照面即敗下陣來?
  一刻鐘后,何旗揚按捺不住,吩咐手下稍待,往馬峻聲追去的方向掠去,剛穿過几棵樹,一個黑影在月色下迎面走來,脅下還挾了個人。
  何旗揚大惊止步,提刀戒備。
  來人沉喝道:“是我!”
  原來是馬峻聲,臉色幽沉。
  何旗揚見他挾著的正是韓柏,頓時佩服得五体投地,惊喜道:“師叔!”
  馬峻聲毫無戰胜后的歡喜之情,漠然道:“將此子以快馬押往黃州府,不要再出亂子了。”
  何旗揚道:“師叔……”
  馬峻聲打斷他的話,道:“我有事要辦,記著,孤竹一事,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明白嗎?我曾答應你的好處,一定不會食言。”.看著馬峻聲消失在暗影里,何旗揚心中掠過一陣不舒服的感覺。
  但一切已到了不能回頭的階段。
  一咬牙,挾誓昏迷了的韓柏回頭馳去。
  在數百對眼睛的熱切期待下,一群人由巨舫步下,向著這邊走過來。
  來人們高矮不一,但最惹人注目的是兩女一男。
  其中一名女子臉垂黑紗,全身黑衣,苗條修長,手娑綽約,步伐輕盈,极具出塵仙姿,但又帶著三分鬼气,形成一种詫异的魅力。
  緊隨著她是個粗壯的丑女,年紀在二十七、八間,腰肢像水桶般粗肥,雙目瞪大時寒光閃閃,一看便知不好相与,更襯托出蒙面女子的美態。
  与蒙面女子并肩而行是個二十來歲的英俊男子,身材雄偉,雙目神光灼灼,步履穩健,与蒙面女子非常相配。
  其它人便以這三人為首,緊隨在后,自然而然地突出了他們的身分。
  眾人均認得那男子是邪巽門的第二號人物“千里不留痕”宗越,此人是邪异門后起的高手,以輕功和一手飛刀絕技脫穎而出,躋出至僅次于厲若海的地位,大不簡單。這次宴會看來是由他主持,真想不到是什么人能使得動他。
  成麗向成抗輕喊道:“看!那定是雙修公主。”
  成抗傻呼呼地點了點頭。
  浪翻云心下莞爾,這對姊弟對江湖險惡一無所知,能万水千山來到這里,已是走大運,接下去的日子只不知還要闖出多少禍來。
  身后一桌有人低叫道:“雙修府的人來了。”
  浪翻云心中一震,暗罵自己大意疏忽,竟想不起雙修府來,這也難怪,雙修府的人一向行蹤詭,罕与其它門派交往,所以雖負盛名,卻少有人提起他們。
  十五年前雙修府曾經出過一位年輕高手,此人亦正亦邪,但武技高明之极,連當時十八位黑白兩道名家,最后敗于黑榜十大高手之一“毒手”干羅手下,才退隱江湖,但雙修府之名,已深深留在老一輩人心中。
  自此之后,再沒有雙修府的人在江湖走動,所以浪翻云才想不起這神秘的門派。
  這雙修府的無名高手,自稱“雙修子”,雖然敗北而回,卻無損威名,一來因當時他只有十十來歲,二來以干羅的蓋世神功,仍只能僅胜半招,可說是雖敗猶榮。
  思索間那群人在主位的三席坐了下來。
  宗越伴著兩女坐在中席。
  嗡嗡嘈吵聲沉寂下來。
  宗越站了起來,眼光徐徐掃視全場,雖只一瞥,但每一個人都覺得他看到了自己,當他目光掠過浪翻云時,微一錯愕,閃過一絲惊异,但顯然認不出浪翻云是何方神圣。
  浪翻云取出酒壺,咕嘟咕嘟喝了三大口,一點表情也沒有。
  宗越臉容回复平靜,抱拳朗聲道:“這次各位應雙修府招婿書之邀,不惜遠道而來,本人邪异門宗越,僅代表雙修府深致謝意。”
  眾人紛紛起立,抱拳還禮。
  成抗給成麗在桌底踢了一腳后,也站了起來,學著眾人還禮。
  只有浪翻云木然安坐,一切事都似与他毫不相干。
  宗越眼光落在他身上,厲芒一閃。
  吃了暗虧的商良來到他身邊,一輪耳語,宗越望著浪翻云的眼神更凌厲了。
  宗越道:“各位嘉賓請坐下。”
  眾人又坐了回去。
  宗越道:“本門門主与雙修府主乃生死之交,故義不容辭,負起這招婿大會的一切安排,若有任何人不守規矩,便等于和本門作對,本門絕不容忍,希望各位明白。”
  說這話時,他的目光定在浪翻云身上,顯是含有威嚇警告之意。
  那丑女開聲道:“多謝宗副座,本府不胜感激o”人如其聲,有若破鑼般使人難*勻文誯宗越一陣謙讓,表現得很有風度,使人感到他年紀輕輕,能攀至与逍遙門并稱“黑道雙門”邪异門的第二把交椅,憑的不單只是武技,還有其它的因素。那丑女開聲道:“多謝宗副座,本府不胜感激o”人如其聲,有若破鑼般使人難以*文誯宗越一陣謙讓,表現得很有風度,使人感到他年紀輕輕,能攀至与逍遙門并稱“黑道雙門”邪异門的第二把交椅,憑的不單只是武技,還有其它的因素。
  臉罩輕紗的女子优雅地坐著,意態悠,對投在她身上的目光毫不在意。
  宗越目光轉到她身上,介紹道:“這位是雙修府的招婿專使,這次誰能入選,成為与雙修公主合籍雙修的東床快婿,由她決定。”
  眾人一陣輕語,原來她并不是雙修公主,而只是代雙修公主來挑選丈夫。更有人駭然下揣惻難道那丑女才是雙修公主。
  浪翻云這才明白刻下發生何事,難怪眼前俊彥云集,原來都是希望能成為雙修府的快婿,得傳雙修絕學。
  丑女破鑼般的聲音喝道:“不要看我,我只是專使的隨身女衛。”
  眾人都舒了一口气。
  宗越禁不住微笑道:“各位不用瞎猜,我和雙修公主有一面之緣,公主容貌,不才不敢批評,但可保證若能成為公主夫婿者,乃三生修來的福分。”
  這几句話不啻間接贊美了雙修公主的容顏,眾人禁不住大為興奮,志趣昂揚。
  席間一人怪聲怪气叫道:“宗副門主年輕有為,又未娶妻,不知是否加入競逐,讓人挑選?”
  眾人眼光忙移往發言者身上。
  只見那出言的老頭瘦得像頭猴子,一對眼半睜半閉,斜著眼吊著宗越,一副倚老賣老的模樣,他身邊坐了一個二十歲訐的年輕人,看來是他的孫子。
  宗越毫不動怒,笑道:““公快人快語,令人敬重,宗某因心中早有意想之人,故而不會參加競逐。”
  那被稱為楊公的老頭喃喃道:“這好多了,否則我的孫子可能給你比下去了。”
  眾人一陣哄笑,緊張的气氛注入了一點熱鬧喜慶。
  浪翻云見他說到“早有意想之人時”,眼光望往那蒙面女子,心中一動,猜想到宗越對那神秘女子正展開攻勢,可是后者一點反應也沒有,似乎宗越說的人与她全無關連。
  這時成麗向成抗低喝道:“挺起胸膛,讓人看清楚你一點。”
  成抗苦著臉坐直腰肢,果然增添少許威風。.對席一位作書生打扮,頗有几分書卷气的年輕人朗聲道:“不才乃應天府楊諒天第三子楊奉,有一事相詢,万望專使不吝賜告。”
  眾人目光轉向神秘女子身上,都希望听到她的話聲。
  丑女粗聲粗气地道:“有話便說,我最不喜歡听人轉彎抹角地說話。
  楊奉一向少年得志,气做心高,給她在數百人前如此頂撞,立時俊臉一紅,要知他故意出言,就是希望在那蒙面女子心里留下良好印象,以增加入選机會,豈知适得其反,不由心中暗怒。
  宗越身為主持人,打圓場道:“宗某素聞令尊楊諒天”槍王”之名,今見楊公子一表人才,必已盡得真傳,有什么問題,直說無礙。”
  眾人禁不住暗贊宗越說話得体,挽回僵硬對峙的气氛。
  榻奉臉容稍松,道:“由邪异門發往各家各派的招婿書里,寫明不以武功容貌作挑選的標准,只要年在三十歲以下,就有入選的机會,在下敢問若是如此,專使又以什么方法挑選參加者?”
  這時連浪翻云也大感興趣,想听一听由那神秘女子口中說出來的答案。
  眾人對這切身問題更是關注。
  所有目光集中在那女子身上。
  女子靜若深海,淡自若,一點也不在意別人在期待她的答案。
  丑女在眾人失望里粗聲道:“專使已知道有人會這么問,所以早就將答案告訴了我。”眾人大為訝异,假若蒙面女子能早一步預估到有這個問題,她的才智大不簡單。
  丑女道:“雙修府這二百年七代人,每代均單傳一女儿,所以為了雙修絕學能繼續流傳,必須精心選婿,而專使便是這代專責為雙修府選婿的代表,她習有一种特別心法,當遇到有潛質修練雙修大法的人,便會生出感應,這說法你們清楚了沒有。”
  外圍席一個虎背熊腰,容貌勇悍,頗有几分山賊味道,年在二十五、六間的壯漢起立道:“本人淮衛漢;敢問既是如此,專使大可在大街小巷闖溜蕩,便可找到心目中人選,何用召開選婿大會?”
  宗越眼中露出贊賞之色,這衛漢顯然是個人才,能切中間題的要害,他們邪异門此次負起主辦之責,一方面為了和雙修府的交情,另一方面亦有順道招納人才的竟圖,所以立時對這名不見經傳的衛漢留上了心,向手下發出訊號,著人查探他的來歷,以便收攬。
  眾人望向這蒙面女子,暗忖這次看你有否將答案早一步告訴了丑女,若真是如此,遣女子的智能便到了人所難能的地步了。
  丑女破鑼般的聲音饗起道:“這個答案更容易,我們雙修府規定,每當專使修成”選婿心功”,便須在江湖游歷三年,看看有無适合人選,才決定是否召開第一次選婿大會。”
  這么說來,顯然蒙面女子曾作三年江湖之行,竟找不到合适人選,這個“婿”當然并不是那么容易找呢。
  浪翻云眉頭一皺,丑女如此將答案道來,像是自己知道,但更有可能是蒙面女子早一步教她這般對答,因為這屬于雙修府的秘密,不應是一個下人可以作主亂說。
  心中一動,兩眼凝定在蒙面女子身上,好象捕捉到一些東西。
  一位坐于內圍,神情倨做,臉色比別人蒼白的年輕人冷冷問道:“如此請問專使,找到心目中的人選沒有?”
  全場立時肅靜下來。
  宗越干咳一聲道:“這位公子是……”停了下來,望向身邊的商良,商良明顯地呆了一呆,望向他的手下,他們齊齊露出惊奇不安的神色。
  眾人大奇,被安排坐在內圍的人都是有頭有臉者,商良他們怎會連對方是誰也不知道,除非對方是偷入席里,若事屬如此,這臉色蒼白的青年當有惊人的武功和不懼邪异門和雙修府的膽色。
  宗越眼珠一轉道:“敢問兄台高姓大名,是何門派?”
  蒼白青年長笑起來,聲懾全場。
  眾人心頭一陣不舒服,功力淺者更是心頭煩躁,有种要松開衣衫來吐一口气的沖動。
  宗越清朝的聲音起道:“英雄出少年,朋友功力不凡。”他的聲音并不刻意加強,但笑聲卻總是沒法將他壓下,每一個字都是清清楚楚的。
  蒼白青年笑聲倏止,望向宗越道:“副門主名副其實,難怪以此年紀身居高位,只不知眼力是否亦如此高明,能看出我出身何處?”
  浪翻云眼光望向悠安坐的蒙面女子,只見她垂在臉門的輕紗輕輕顫動起伏,心下恍然,原來她一直以傳音入密的秘技,指引著丑女的一言一語,現在又將答案,傳入宗越耳里。單是能把音聚成線這項功夫,已使人不敢小覷于她。
  宗越外表一點也不露出收到傳音的秘密,微微一笑道:“朋友剛才把握鐘聲響起,各位朋友注意力集中到”雙修舫“時,偷入席間,足見智勇雙全,從這點入手,本人猜出了閣下的出身來歷。”
  蒼白青年首次臉色一變,掩不住心中的震駭。
  浪翻云亦大是訝异那女子的才智。
  宗越這番話自然來自蒙臉女子,但鐘聲響時,她還在巨舫那邊,怎能看到這邊情況,而她這磨判斷,顯是憑空猜想。他浪翻云可能是全場里唯一知道她這判斷是對的人,蒼白青年能瞞過別人,又怎能瞞過他這不世出的武學大宗師。
  其它人則瞠目結舌,心想宗越怎能憑這線索去判斷別人的家旅出身!
  蒼白青年冷冷一笑道:“本公子洗耳恭听。”神情倨傲之极,并不把宗越放在眼里,也沒有承認自己是否趁那時刻偷入席內。
  宗越目光掃過全場,看到所有人均在“洗耳恭听”后,淡然一笑道:“公子要偷入席內,顯是不愿被人知道身分,亦不計較是否遵守大會的規矩,甚至并非為參加選婿而來,如此自然是敵非友,這次選婿大會乃雙修府的頭等大事,公子如此做法當是針對雙修府,而与雙修府為敵或有資格這樣公然為敵的門派屈指可數,這樣一來,公子的身分早呼之欲出。”
  在揚數百人拍案叫絕,這宗越年紀輕輕,分析的能力卻非常老到。
  蒼白青年臉上半點表情也沒有。
  宗越悠悠道:“兼且公子舍易取難,不坐外圍而坐內圍,顯然自重身分亦露上一手,而亦只有南粵”魅影劍派“的”魅影身法“,才可使公手輕易辦到這點。”
  眾人一陣騷動。
  江湖有所謂“兩大地,三方邪窟”,二大圣地是淨念禪宗和慈航靜齋,這位于南方一小島的魅影劍派,便是三方邪窟的其中一窟,一向与世隔絕,原來竟是雙修府的死對頭,据聞近年出來了一個武功高絕、心狠手辣的“魅劍公子”,只不過活動限于南方數省,所以在場無人有緣見過,不知是否眼前此君?
  蒼白青年長笑道:“好!不愧邪异門第二號人物,本人正是”魅劍公子“刁辟情,順道在此代家父向厲門主問安。”
  成麗向成抗道:“原來這是個坏人。”
  成抗唯唯諾諾。
  成麗聲音雖小,卻瞞不過魅影公子的耳朵,眼光掃來,凶光暴閃,掃過兩姊弟,才移回宗越身上。
  浪翻云內心歎了一口气,這魅劍公子刁辟情分明是那种心胸狹窄,睚毗必報的人,成麗輕輕一言,已种下禍根。
  丑女此時暴喝道:“沒有人請你來,管你是什么公子,只要是‘魅影劍派’的人,就要給我滾!”
  刁辟情長身而起,傲然道:“來者不善,善老不來,本人今天來此,是要向雙修府的人請教雙修絕技,与其它人絕無半點關系,還望宗副門主明。”
  這几句話在刁辟情來說實實非常客气,畢竟他不能不對“邪靈”厲若海存有顧忌,不愿開罪邪异門,因為若惹翻了邪异門,引得厲若海親自出手,連他父親“魅劍”刁項也沒有必胜把握。
  宗越眉頭大皺,雙修府和魅影劍派基于上代恩怨,一向勢如水火,邪异門的宗旨是避免卷入游渦,以免樹立像魅影劍派這類難惹的對頭,可是若讓刁辟情如此在勢力圍內悍然生事,邪异門亦是面目無光。正為難間,丑女道:“宗副門主,今日人家是沖著本府而來,應交由我們處理,希望邪异門能置身事外,敝府感激不盡。”
  宗越才是感激不盡,聞言向刁辟情道:“刁公子可否賣個面子給敝門,待選婿大會事了之后,才找上雙修府,解決你們間的問題?”這几句話合情合理,既保存了邪异門的面子,又不損和魅影劍派的關系。
  魅劍公子刁辟情大步踏入場中,來到蒙面女子的桌前十多步處站定,冷冷道:“只要雙修夫人拿起臉紗給我看上一眼,本公子保證轉身便走,夫人意下如何?”丑女怒喝一聲:“好膽!”一閃身來到蒙臉女子之旁。
  眾人間響起一片嗡嗡語聲。
  這女子雖蒙起俏臉,但橫看豎看也只像二十許人,怎會是雙修公主的母親雙修夫人。
  一個粗豪僚亮的聲音響自中圍的一席里,喝道:“我管你是什么臭公子,老子來這里參加大會,你卻來搗蛋,你……”
  他“你”字下面的話尚未說出,眾人眼前一花,原本立在場中的刁辟倩失去蹤影,眾人眼光連忙追蹤往發言的大漢處,只見一條人影像一縷煙般降在發言大漢那一桌上,手上幻起重重劍影,倏又收去,人影由一個變成几個,似欲同時飄往不同的方向,忽爾間又消失不見,失去蹤影的刁辟情竟回到場中原處。
  “鏘!”劍回鞘內。
  出言責難的大漢提著一柄尚未有机會一劈的重斧,全身衣衫盡裂,臉如死灰,有多難看便多難看,驀地憤叫一聲,离席奔逃,轉瞬去遠。
  眾人倒抽了一口涼气,魅劍公子論身法劍術,均如鬼魅般難以給人看清楚和捉摸得著,遑論和他對仗。
  宗越也想不到他如此了得,暗忖這人可能是自有魅影劍派以來最杰出的高手,難怪敢單身前來挑戰雙修府,連自己也無穩胜的把握。
  丑女眼中亦現出惊惶不安的神色。
  刁辟倩一出手震懾全場。
  反而那被指是雙修夫人的蒙臉女子淡然自若,不見任何波動。
  刁辟情冷冷道:“若非看在宗副門主面上,此人定難逃一死。”
  宗越眉頭一皺道:“刁公子不負魅影劍派新一代宗匠的身分,宗越愈看愈心,望能領教高明。”
  各人一陣騷動,想不到一直對刁辟情處處容讓的宗越,竟一下子將事*槿籖康*自己身上,還出言挑戰。
  只有浪翻云明白他的心情。
  宗越若真的對那雙修夫人有意,在這种情勢下便不能不出手護花,否則將永遠失去爭逐裙下的机會。
  刁辟情愕然道:“這是敝派和雙修府間的事,宗副門主犯不著攪這渾水?”
  宗越哈哈一笑,豪气飛揚道:“在這等情勢下,盡管厲門主在此,也不會反對我出手。”
  刁辟倩沉聲道:“家父曾有嚴令,著我不要和貴門有任何沖突,但卻非本公子怕了邪异門,宗副門主莫要迫我。”他的話似容讓,其實卻是將宗越迫入不能不出手的死角,由此可見此人自負非常,想乘机大干一場,藉而闖出名堂。
  果然宗越一手脫掉身上披風,露出內里一身黑衣勁裝,笑道:“沖奢你不怕本門一句話,本人便要摸摸你還有多少本領。”
  “且慢!”
  眾人齊感愕然,往發聲音望去。
  原來竟是成麗。
  她得意洋洋地站起來,裝出豪气縱橫的模樣道:“這等冒犯雙修府的狂徒坏蛋,那用勞煩副門主宗大俠出手,我弟”鐵拳“成抗便足可應付,成抗!起來。”
  成抗先是一呆,后是一惊,已來不及計較自己為何忽地變了什么鐵拳銅拳,低聲求道:“姊姊!我比起這坏蛋還差一點點。”
  眾人再也忍不住,哄笑聲轟然饗起。
  刁辟情蒼白的臉變成鐵青,一對眼凶光畢露,殺机大動,沒有人可拿他來開玩笑。
  宗越本想將事情攬回自己身上,但眼光轉到悠自若的浪翻云進,心中一動,想要出口的話吞回肚里。
  成麗大怒向成抗喝道:“你究竟听不听我的話?”
  眾人這次反而笑不出來,知道刁辟情會隨時出手,這姊弟命懸眉睫。
  浪翻云一聲長笑,卓然起立,他比身旁嬌小玲瓏的成麗高了整個頭,更覺偉岸軒昂。他不理眾人的目光,從怀里掏出酒壺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10

第六章 絕處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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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丈半、闊兩丈、厚兩寸,緊閉著的漆紅大鐵門,“啪!”的一聲,打開了一個半尺見方的小鐵窗。
  兩道凶光,出現在方洞里,先仔細打量叫門的四名差役,最后才移往跪在大鐵門前的犯人韓柏身上。
  韓柏頭上劇痛,呻吟中給身后的差役抓著頭發,扯得极不自然地臉孔仰后。
  小鐵窗內的一對凶目在他臉上掃了几遍,一把冷漠無情的聲音透出道:“收押令呢?”其中一名差役立時將收押文書塞進小窗里,小鐵窗“啪!”聲中關了起來。
  韓柏頭上一輕,背后那差役松掉了手,但頭皮仍餘痛陣陣,跪地的膝頭有若針剌,但苦難卻是剛開始。
  這是黃州府的重囚鐵牢,每個囚犯被正式收押前,均必須“跪門”和“驗身”。
  隆隆聲中大鐵門分中推開來,露出深長的信道,半密封空間應有的腐臭空气,扑鼻而來,陰森可怖。
  韓柏噤若寒蟬,他身上每一傷痕,都提醒他這世界只有強權,沒有公理。
  三個牢差不緩不急走了出來,陰森的臉目沒有半丁點表情,冷冷望向韓柏。
  “砰!”
  背后的惡差役一腳蹬在韓柏背上,喝道:“站起來!”
  韓柏狡不及防下,慘嚎一聲,往前仆去,下頷重重撞在冰冷凹凸不平的石地上,登時滲出鮮血。手腳的鐵交擊磨擦,聲音傳入牢獄,回響震鳴,像敲響了地獄的喪鐘o站*謚屑的大牢頭徙牙縫里將聲音泄出來道:“就是這小鬼。”接著望向押送韓柏來的差役道:“告訴何老總,我和兄弟們會好好服侍他的了。”韓柏狡不及防下,慘嚎一聲,往前仆去,下頷重重撞在冰冷凹凸不平的石地上,登時滲出鮮血。手腳的鐵交擊磨擦,聲音傳入牢獄,回響震鳴,像敲響了地獄的喪鐘o站在中*的大牢頭徙牙縫里將聲音泄出來道:“就是這小鬼。”接著望向押送韓柏來的差役道:“告訴何老總,我和兄弟們會好好服侍他的了。”
  眾人一起笑起來,充滿了狠毒和殘忍的意味。韓柏勉力從地上爬起來,還未站穩,背后再一腳飛來,可怜他跌了個餓狗搶屎,直滾入牢門里,只剩下半條人命。
  韓柏途中連番遭受毒打,被押送他到此的何旗揚刻意折磨,這一跌再也爬不起來,昏沉間大鐵門隆隆關上,一股凄苦涌上心頭,又不敢哭出來,心中狂叫道:我究竟前世干錯了什么事,換來這等厄運絕境。
  “砰!”
  腰上又著了一腳,連翻帶滾,重重撞在牆邊,痛得他蝦米般彎了起來。
  兩對手一左一右,將他的身体從地上提起,有人喝道:“台起頭!”
  韓柏在模糊的淚水中望出去,隱約見到那大牢頭正瞪著一對凶睛盯著他。
  大牢頭冷哼道:“我金成起是這里的牢頭,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明白嗎?”
  提著他的另一名牢役喝道:“還不答金爺!”
  韓柏尚未及答應,眼前人影欺近,那大牢頭金成起兩手穿過他頸項,借力沖前,一膝猛頂向他丹田气海大穴。
  韓柏慘叫一聲,那兩名提著他的牢役趁勢松手,讓他仰撞后牆,再滑落地上。
  大牢頭嘿嘿一笑道:“招供紙送來了沒?”
  有人答道:“還沒有!”
  大牢頭冷冷道:“將這小子關進四號死牢,當他在招供紙上畫了花押后,你們知道應怎么做吧!”
  牢役答道:“當然當然!這小運財星,我們又怎能不好好招待他。”
  痛得死去活來的韓柏被提了起來,往信道的深處走去。
  穿過另一道有四、五名牢役守衛的鐵柵后,才到達囚禁犯人的地方,近柵門處的兩排十多個牢房,每間都囚了十多個囚犯,顯然是刑罪較輕的犯人。
  死牢在下一層的地牢,經過了一道頭尾都有人把守鐵門的長階后,韓柏給台到另一道較短小的長廊,每邊各有四間牢房。
  牢役打開了左邊最后的一間,將韓柏像包里般拋了進去。
  “篷!”
  韓柏摔了個四腳朝天,終于昏死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一縷聲音鑽入耳內道:“小子!小子!你醒了沒有!”
  韓柏嚇了一跳,以為又是那大牢頭來羞打自己,連忙坐起身來。
  只有几面剝落牆壁的死囚窒靜悄俏地,牢門緊閉,人影也不見一個,*畏慷宰*門的屋角有個通气口,但窄小得只能容貓儿通過,一盞油燈挂在牆上,照得囚室愈發死气沉沉。
  難道自己快要死了,所以生出幻覺。
  “有人來了!”
  韓柏嚇了一跳,這回清清楚楚听到有人和他說話,但為何卻不見有人?
  “啪!”
  牢門的小鐵窗打了開來,一對眼望了進來,見到韓柏,喝道:“退后!”
  韓柏呆了一呆,連爬帶滾,退到离門最遠的牆邊。
  鐵門下擺處另一長形方格打了開來,遞進了一盤飯肴和茶水,出奇地丰富。
  牢役悶哼道:“便宜了你這小鬼,不過你也沒有多少餐了。”
  直至牢役离去,韓柏仍呆呆坐奢,他人极机靈,怎体會不出牢役話中的含意,心中狂叫道:“我快死了!我快死了!”
  四周寂然無聲。
  “小子!.眼前有飯有菜有湯,還不快醫醫肚皮子。”
  韓柏再無怀疑,駭然道:“你是誰?你在那里,你看得見我嗎?”
  聲音道:“我就在你隔壁,你雖見不到我,但我早已過去摸過你全身每一寸地方,醫好你的傷勢,否則你現在休想能開聲說話。”
  韓柏一呆,但再一細想,他說的話卻沒有什么道理,假設他能穿牆過璧,來去自如,為何還會給人關在這。
  聲音又道:“若不是見你是可造之材,我才不會費神理會呢。”
  韓柏心中一動,自己果然再沒先前的傷痛疲乏,看來他又不是吹牛,忍不住問道:“前輩為何給人關到這來?”
  聲音冷哼道:“赤某要來便來,要去便去,誰能把我關起來。”頓了頓后長歎一聲,頗有英雄气短的意味。
  韓相同情之心大起,大家同是淪落人,安慰道:“前輩必有不得已的苦衷,才要在這里……這里定居。”
  那聲音哈哈一笑道:“定居!好!就是定居,你的心腸很好,來!給我看看你。”
  這回輪到韓柏要歎起气來,若他能過去,不如直接逃出這可怖的牢獄更為划算。
  “啪!”
  韓柏愕然台頭,往隔著兩間牢房的牆璧頂部望去。
  一塊大石剛好往內縮入,露出一個可容人穿越的方穴,洞緣如被刀削,平正齊整。
  韓柏一時目定口呆,那瑰大石最少有五、六十斤重,移動時的輕快卻像豆腐般沒有重量。
  就像一場夢里才能發生的情景。
  眼前一花,一個人穿山甲那樣從璧頂洞穴鑽出來,輕輕一個翻身,落到韓柏身前,此人身形雄偉之极,臉的下半部長滿了針剌般的短髭,連角分明的厚唇也差點遮蓋了,一對眼銅鈴般大,閃閃生威,顧盼間自有一股懾人气態,那有半點階下之囚的味儿。
  韓柏張大了口,說不出半句話來。一大漢挨牆坐下,目光灼灼上下打量著他,忽地哈哈一笑道:“算你走運,竟通過了我的体質測試。”
  韓柏呆道:“什么体質測試?”
  大漢道:“剛才我檢查了你的受傷狀況后,輸了一道恰好能醫治好你傷勢的真气進你的經腺,再看你傷愈回醒的時間,便可從而推知你的体質好坏至何种程度。”
  韓相不能置信地看看對方,又看看自己的身体,道:“一道气便可治好人嗎?”
  大漢晒道:“這有何稀奇,世上盡管有千万种病症傷勢,均起因于經脈受到傷害或閉塞,只要經脈暢通,其病自愈,其傷自痊,除非經脈肢体斷去,否則任何肉身的創傷亦會复原,若能接回經脈,斷肢亦可重生,我測試最難處只是在于有否那种判斷傷勢的眼力,其它又何足道哉?”
  韓相似懂非懂,但眼前大漢的信心和口气,自然而然地使他感到對方并非胡言亂語之徒。
  大漢忽地壓低聲音道:“你以比常人快了半蛀香的時間便全身經脈盡通,顯示你是塊不能再好的好料子。”頓了一頓,仰天一陣大笑,無限得意地道:“龐斑!龐斑!任你智比天高,也想不到人算不如天算,我找了六十多年也找不到的東西,竟在此等時刻送到我面前吧。”韓柏全身一震,道:“龐斑?”大漢笑聲一收,沉聲道:“你先給我道出來歷身分,為何到此,不要漏過任何細節。“他的話聲語調,均有一种教人遵從的威嚴气勢,可知乃長期居于高位,慣于發號施令的人。韓柏給他一提,立時記起自己的凄慘遭遇,他仍是少年心性,這兩天備受冤屈,從沒有說半句話的机會,禁不住一五一十細說從頭。大漢只听不語,每逢到了關節眼上,才問上兩句,而所問的又都切中重要環節。韓柏說完。大漢哂道:“這事簡單非常,真正的凶手是那馬峻聲,你卻做了他的替死鬼,此等自號名門正派之徒,做起惡事來比誰都更陰損,還要裝出道貌岸然,滿口仁義道德。”
  韓柏心中也隱隱摸到這答案,但卻不敢想下去,這時听到大漢說出來,忍不住問道:“他為何要殺謝青聯?”
  大漢嘿然道:“天下事無奇不有,又或那厚背刀藏著重大秘密,何用*焉癲孿搿*”
  他話題一轉,問起來自慈航靜齋的美麗女劍客奏夢瑤,由她的樣貌行藏,以至乎她的一言一笑,無不极感興趣,但韓柏卻毫不覺煩厭,一來回憶起這美女亦是一种享受,二來大漢措辭干淨俐落,絕無多餘說話,痛快异常。
  大漢听罷沉吟不語,像在思索著某些問題,忽地神情一動道:“有人來了,背轉身!”韓柏不知他要弄什么玄虛,但卻感到對方不會加害自己,聞言背轉身來。
  “啪啪啪!”
  在剎那的高速里,大漢在他背上拍了三掌,每次掌拍背上時,一股熱流便鑽入体內,似乎順著某些經脈流去,舒服非常。
  大漢迅速在他耳邊道:“他們這次有五個人來,顯然是要將你押出去,苦打成招,記著,每當有人要打你某部位,你便想著那部位,保可無事,想個方法,拖著他們,死也不要簽那分招供書。”
  韓柏全身一顫,駭然道:“假設他們斬我一只手下來,怎么辦?”
  大漢冷笑道:“我怎會讓他們那樣做!”似乎他才真正代表官府。
  .
  背后微響。
  韓柏回身一望,大漢已失去蹤影,仰頭看,璧頂方洞又給大石填個結結實實,大漢手腳之快,使他怀疑自己只是在做夢,但体內三道流動著的真气,卻是活生生的現實。
  一陣金屬磨擦的聲音后,大門打了開來,數名凶神惡煞的牢役在大牢頭金成起的率領下,气勢洶洶地沖進來。
  金成起將韓柏碰也未碰一下的飯肴一腳踢起,碗盤帶碟嘩啦啦往韓柏的臉門砸去。
  韓柏大吃一惊,自然而然所有塋意力集中往臉門去,說也奇怪,体內堅二道真气倒真像有靈性般,分由腹部、腳底和后枕以惊人的速度寫往臉門處。
  同一時間,碗碟撞上臉門。
  韓柏臉部被撞處蟻咬般輕痛數下,卻沒應有的劇痛,耳邊響起大漢的聲音道:“還不裝痛!”
  韓柏“乖乖地”慘叫一聲,雙手掩臉。
  金成起陰陰笑道:“敬酒不吃吃罰酒,將他拖往刑室。”
  其中兩名牢役走了上來,一左一右將韓柏挾起,硬拖出去。
  韓柏听到刑室二字,魂飛魄散,正想大叫救命,大漢的聲音又在耳內響起道:“不用怕,刑室就在下層水牢旁,我會監視著,保證他們動不了你一根頭發。”
  當他說到最后一句時,韓相給拖至牢道的最深處,一名牢役拉起了一塊覆在地上的鐵板,露出進入下層的另一道石階。兩名牢役一抽一拋,韓柏像個人球般沿階向下滾去,手錄腳鎖碰著石階發出混亂之极的剌耳嗓響。
  三道奇异的真气在体內游走,韓柏不但感不到痛楚,反而有种說不出的舒暢,不過他卻裝作連爬也爬不起來。
  金成起責怪道:“你們不要那么手重,摔斷他的頸骨,你們能否代他畫押。”
  一名牢役道:“這小子強壯得很,牢頭休要擔心。”沿階下去,喝道:“爬起來,否則踢爆你的龜卵子。”
  韓柏大吃一惊,暗付不知大漢輸進的真气是否能保護那么脆弱的部分,連忙爬了起來。這回輪到金成起等大吃一惊,看傻了眼,奇怪這人為何還能爬起來。
  韓柏趁他們尚未下來前,偷眼一看,原來自己目下站在一個四、五百尺見方的大石室內,除了一張大木台和几張大椅外,十多种不同的刑具,散布在不同角落和牆璧上,一同營造出陰森可怖的气氛。
  最使人惊心動魄的是在正對下來石階的那邊石璧處,打构排了一列十個不同款式的枷鎖,每個枷鎖上都用朱紅寫著名稱,由左至右依次是“定百脈”、“喘不得”、“突地吼”、“著即承”、“死豬仇”、“反是實”、“正与反”、“求即死”、“失魂膽”、“生即死”,只是名稱已足使人心膽俱寒。
  韓柏不知獄吏都是用刑的專家,而用刑除了利用肉体的苦痛令對方屈服外,最厲害的武器便是心理戰術,若是浪翻云等高手,進此刑室,看其布置,即可測知對方用刑的水准高下,半分也不能強裝出來。
  金成起的刑道之術,正是附近十多個城縣首屈一指的專家,故此何旗揚才不惜連夜赶路,將韓柏送到這來。
  韓柏受到丰盛飯餐的招待,并非金成起有意厚待他,只是要他飽食体暖后,分外感到被施刑的苦痛對比,這种一軟一硬的戰術,最易使人屈服。
  韓柏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一只手搭上他肩膀,韓柏嚇了一跳,轉過頭來,只見金成起銅鑄般的黑臉綻出一絲极不匹配他尊容的笑意,道:“小兄弟,不用慌張,來!我們坐下好好談一談。”
  韓柏受籠若惊,惶恐間給按在長木桌旁的椅子坐下,金成起在他對面坐了,斜著一對眼打量著他,其它四名牢役,兩名守在金成起背后,兩名則一左一右挾著韓柏,其中一人的腳更踏在韓柏的座位處,十只眼虎視耽耽,使韓柏渾身不自在。
  金成起將一張供詞模樣的文件平放台上,待人准備好筆墨后,輕松地道:“小兄弟,我這人最歡喜爽直的漢子,我看你也屬于這類好漢子,希望你不要令我這次看錯了人。”
  韓柏茫然望向他。
  金成起伸手按著桌上的供狀,道:“讓我們作個交易,只要你簽了這分供狀,我保護直至正式提審前,我都會善待你,我人老了,變得很懶,心腸也軟多了,不想費時間對你用刑,只想快點交差便算了。”
  左邊的牢役大力一拍韓柏肩頭,將頭湊上來道:“金爺絕少對犯人和顏悅色,你是例外的例外了。”
  韓柏眼睛往供狀望去,中間的部分全給金成起的大手蓋奢,只看到右邊寫著“犯人韓柏供狀”和左邊簽名畫押的空位,供詞亦不可謂不短。
  韓柏心想你要用手遮著,內容不言可知,都是對我有害無利。
  站在右邊的牢役服侍周到地將沾滿墨的毛筆塞入韓柏手里,道:“金爺待你這么好,簽吧!”
  韓柏囁嚅道:“我還未看過……”
  金成起哈哈一笑,將手挪開,另一只手順帶板了一條銅鑄書鎮,壓在供詞和畫柙處間的空隙,他似乎是非常愛整齊的人,書鎮放得与供狀的字句毫不偏倚。
  韓柏的心卜卜狂跳,俯頭細讀,不一會“啊”一聲叫了出來,望向金成起。
  他失聲而叫,并非罪名太重,而是罪名太輕,原來狀詞里竟盡給他說好話,指出他人小力弱,應沒有可能刺殺謝青聯這等深諳武技之人,故恐別有內情云云。
  金成起和顏悅色地道:“看!我們一生都本著良心做事,怎會隨便陷害好人。”
  韓柏感動得几乎哭了出來。
  身旁的牢役笑道:“金爺這么關照你,還不快簽,我們赶著去吃飯呀!”
  韓柏點點頭,提筆待要簽下去。
  驀地大漢的聲音在耳內疾喝道:“蠢材!不要簽,你畫押的一份是真,看到的一份是假的。”
  韓柏嚇了一跳,望向金成起,對方一點也不像听到任何异聲的樣子,道:“不用猶豫了!”
  韓柏眼光移到壓著供狀的長方紙鎮上去,心下恍然,難怪金成起先以手遮紙,后又以紙鎮小心翼翼壓上去,原來是要掩蓋下上兩張紙的迭口處,當下又怒又惊。
  大漢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道:“堅持要見何旗揚。”
  韓柏暗叫好主意,因為要何旗揚到這來,是金成起等可辦得到的事,故可收拖延時間之效,由此亦看出大漢是极有謀略的人。
  韓柏深吸一口气道:“我要見何總埔頭一面,才會在供狀押上名字。”
  金成起想不到如此轉折,臉色一沉道:“你畫了押,我立時將何老總請來。”
  韓柏堅決地搖頭。
  金成起大怒而起,喝道:“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給我大刑侍候。”
  韓柏一下子便給左右兩人從座位處小雞般提起,挪到一個鐵架處給絞了起來,各式各樣的刑具對他輪番施為,不一會他身上再沒有一寸完整的肌膚,可是實際上他所受的苦難卻微乎其微,例如當一枝燒紅的鐵枝戳來,体內由大漢輸入的真气立時救兵般赶到那里,形成一個隱于皮層下的保護罩,使熱毒不能侵入,傷的只是表面。
  每次當被問及是否肯畫押時,韓柏的頭只向橫搖。
  金成起等目瞪口呆,怎么也想不到這脆弱的小子原來竟是如此堅強。
  金成起老羞成怒,拿起一把斧頭,喝人將韓柏的手按在一個木枕上,冷冷道:“你再敢搖頭,我便斬了你的右手下來。”
  韓柏嚇得陣陣哆嗦,這并不是真气能抵擋的東西,一時呆了起來,汗水流下。
  久違了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道:“我才不信,假設不老神仙的人來驗,便可發覺你曾受毒刑,殘肢斷体是不能掩飾的證据。”
  金成起再怒道:“你敢再說不!”
  韓相對大漢已充滿信心,咬牙道:“見不到何旗揚,我怎樣也不畫押認罪。”
  金成起狂叫一聲,利斧劈下。
  韓柏嚇得兩眼齊閉,心叫吾手休矣。
  “篤!”
  利斧偏歪了少許,劈在指尖未端上方寸許處。
  金成起詛咒起來,罵遍了韓柏的十八代祖宗,最后頹然道:“將他關起來再說。”
  韓柏又給擲回了死囚室內,這次大漢一點也不浪費時間,立即循舊路鑽了過來,對韓柏的千恩万謝毫不在意,好象這匹事對他是微不足道那樣,絲毫沒有恃功得意之態,他又仔細地審查韓柏的傷勢,最后滿意地點頭道:“好!好!你又過了我的第一關,并不排斥我輸給你的真气。”
  韓柏見怪不怪,隨口問道:“我多謝你還來不及,怎會排斥你的真气,且即使要排斥也不知怎樣實行呢o”大漢兩眼一瞪道:“你對自己的身体有多少認識,你吃東西*露牽鎅絈闃否你的肚子怎樣消化食物嗎?你的心在跳,你懂不僅使它停止下來?”韓柏見怪不怪,隨口問道:“我多謝*慊估床患埃饍躉崤懦餑愕惱嫫阸浲壹詞挂爲*斥也不知怎樣實行呢o”大漢兩眼一瞪道:“你對自己的身体有多少認識,你吃東西下肚*鎅絈闃否你的肚子怎樣消化食物嗎?你的心在跳,你懂不僅使它停止下來?”
  韓柏一呆,大漢的話不無道理。
  大漢道:“幸好你的身体完全接受了我輸送給你的真气,否則你在用刑前便已爬不起來了。”
  韓柏听他輕描淡寫道來,卻沒有絲毫怜憫,心中不由有點不舒服,可是對方終是幫助自己,构豎自己時日無多,有什么好計較的。
  大漢忽地神情一動,低喝道:“躺下裝死。”也不見他用力,整個人像大鳥般升上門上的壁角,像壁虎般附在那,除非有人走進囚室,再轉頭上望,否則休想發現他的存在。
  小鐵窗啪地打了開來,一個牢役看了一番后,才關窗离開。
  大漢跳了下來,落地時鐵塔般的身体像羽毛般輕盈。
  韓柏忍不住問道:“以前輩的身手,這怎關得著你。”頓了頓再輕聲試探道:“你走時,可否帶我一道走。”
  大漢目光灼灼上下打量他,表情出奇地嚴肅道:“你真的想走?”
  韓柏道:“當然!”
  大漢遺:“那你想不想复仇?”
  韓柏苦笑道:“能逃出生天我已心滿意足,況且我那有本事向馬峻聲尋仇。”
  大漢伸手抓著他肩頭道:“只要你答應完成我的志向,我不但可助你逃走,還可以使你有足夠的能力報仇雪恨。”
  韓柏呆了一呆道:“連前輩也做不來的事,我如何可以完成?”他确是肺腑之言,這大漢不論智計武功,均高超絕倫,在他心目中甚至不遜于浪翻云,如此人物也做不來的事,教他如何去做?
  大漢哈哈大笑,道:“你有此語,足見你非是輕諾寡信的人,才會斟酌自己的能力,反而將逃命一事故在一邊。”他沉吟起來,好一會才道:“你知否我是誰?”
  韓柏茫然搖頭。
  大漢淡淡道:“我就是‘盜霸’赤尊信。”
  韓柏的腦轟然一震,目瞪口呆。
  要知盜霸赤尊信乃雄据西陲的第一大幫會尊信門創始人,擅用天下任何類型兵器,他的尊信門与中原的怒蛟幫、北方的干羅山城并稱黑道三大幫,赤尊信在黑榜十大高手里亦僅次于浪翻云,聲名顯赫,為何竟淪落至困在這樣的一個死囚牢內?
  韓柏透了一口大气,顫聲道:“你怎會在這里?”換了另一人,第一個反應亦會是這個問題。
  赤尊信微微一笑道:“你這句話恰好是答案,正因任何人也想不到我在這里,所以我才來到這里。”
  韓柏靈机一触道:“是否為魔師龐斑?”
  赤尊信閃過贊賞的神色,和聲道:“除了他外,誰人能使我要找地方躲起來?”
  韓柏大奇道:“既然要對付的人是他,我又怎能幫得大忙。?”
  赤尊信哈哈一笑道:“赤某自有妙法,龐斑雖自負不世之才,但總還是人而不是神,只要是人便有人的弱點,例如他不把天下人放在眼內正是其中一項,豈知我還有最后一著奇兵。”
  韓柏關心的是另一問題,乘机問道:“龐斑是否真的無敵當世?”
  赤尊信微一錯愕,沉吟片晌,輕歎道:“龐斑是否真的天下無敵,誰可真的作出答案,不過就我所知所聞的人,或者覆兩劍浪翻云尚有可拚之力……”說到這,粗濃烏黑的雙眉緊鎖起來,苦思而不能自得。
  韓柏待要告訴他自己曾親見覆雨劍,赤尊信已喟然道:“我曾和他交手……”忽又停下,眼中混集著奇怪的神采,似是惋惜,又似困扰和憧憬,甚至帶點惊惶。
  韓柏想說話,赤尊信作了個阻止的手勢,大力一掌拍在自己大腿上,喜叫道:“是了!他的‘道心种魔’大法非是無懈可擊,否則我也不能在他全力運展魔功之際,逃了出來,唉!”韓相對他的忽喜忽愁大感摸不著頭腦,傻子看傻子般望著赤尊信,這曾叱詫風云、威震一方的黑道霸王。
  赤尊信苦笑搖頭道:“但這一來他又可因我能成功從他手底逃出,推斷出自己的魔功尚有破綻,以他的絕世智能,當能想出補救之法,那時要制他便難上加難了,奇怪奇怪!”
  韓柏目瞪口呆,不知有何奇怪之處。
  赤尊信看見韓柏的模樣,微笑道:“我奇怪的是他‘道心种魔’大法既成,怎會仍有空隙破綻?”
  韓柏終于找到可以問的話,道:“什么是道心种魔?”
  赤尊信雙眼一瞪,道:“這事你問起任何人,保證你沒有答案,天下間或者只有我一人知曉。”
  韓柏大感興趣,豎起耳朵,靜心等待,一時間將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凄慘遭遇,拋諸腦后。
  赤尊信續道:“一般比武交鋒,下焉者徒拚死力,中焉者速度戰略,上焉者智能精神气勢,無所不用其极。道心种魔大法乃上焉者中的最上品,*□簿緖褚熗Γ罎咕*神有若實質,無孔不入,能不戰而屈人之兵。想當日我与龐斑決戰,錯覺叢生,故一籌莫展,若非我在敗勢將成之前,全力逃走,后果堪虞。”
  韓柏心想那一戰定是動地惊天,只不知以擅用天下任何兵器的赤尊信,又動用了多少不同兵器來對抗魔師龐斑?
  赤尊信又道:“昔日做視當世的蒙古第一高手,魔宗蒙赤行亦精于此法,不過恐亦未逵龐斑的境界。對付龐斑,除非上代的無上宗師令東來,又或大俠傳鷹重回人世,否則目下無有能与匹敵之人。”
  韓柏暗自咀嚼,赤尊信提到令東來和傳鷹時,不說“复生”而說“重回人世”,提到龐斑時,不說“無有能与匹敵之人”,而說“目下無有能与匹敵之人”,內中大有深意。
  兩人各自沉吟,各自思索,牢房內寂靜無聲。
  赤尊信歎了另一口气。
  韓柏心地极好,反而安慰起赤尊信道:“前輩何用歎气,只要你一日健在,當有卷士重來的一天。”
  赤尊信搖頭道:“我赤尊信縱橫天下,顯赫一時,早已不負此生,何須強求卷土重來,人生只不過一場大夢,轟轟烈烈干個他碼的痛快便夠了,要知世間事,到頭來誰不是空手而去。”韓相愕然,想不到赤尊信竟有如此襟胸,暗忖亦是這等胸怀,才能使這黑道霸王成為宇內有數的高手。赤尊信臉色忽轉凝重,道:“現在金成起必已遣人往找何旗揚,只要他一到,你便拖無可拖,所以時間無多,你須小心听我說。”
  韓柏呆道:“前輩干脆帶我逃离此處,不是解決了一切問題?”
  赤尊信道:“這一來會暴露了我的行藏o”沉吟片晌,再歎一口气道:“我本想*饒惴□個毒誓,才告訴你我的計划,但想起造化弄人,千算万算,那及天算。”赤尊信道:“這一來會暴露了我的行藏o”沉吟片晌,再歎一口气道:“我本想迫*惴□個毒誓,才告訴你我的計划,但想起造化弄人,千算万算,那及天算。”
  說罷仰首望向室頂,眼神忽明忽暗,憂喜交換。
  韓柏知他有重要的話說,知趣地靜待。
  赤尊信望向韓柏,閃過欣賞的神色,道:“小兄弟!你知否魔道之別?”
  韓柏張開了口,正要說話,忽地啞口無聲。原來當他細想一層,雖然在韓家整天韓家兄妹將魔和道兩字挂在口邊,似乎魔道之分涇渭分明,乃是天下真理。可是這刻員要他說出何謂魔?何謂道?卸發覺自己從來沒有真正思考這個似是淺而易見問題。
  赤尊信微笑道:“你不知也難怪,天下能通此理者,不出數人。”
  韓柏呆子般點著頭。
  赤尊信傲然道:“天地万物,由一而來,雖歷盡千變万化,最后總要重歸于一,非人力所能左右。所謂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一生二者,正反是也,魔道是也,人雖不能改變這由無到有,由有至無的過程,但卻可把握這有無間的空隙,超脫有無;而無論是魔是道,其目的均是超脫有無正反生死,只是其方式截然不同吧!”
  韓柏眉頭大皺,似懂非懂。要知一般人生于世上,其人生目標不外三兩餐溫飽,娶妻生子,有野心者則富貴榮華,至于治世安邦,成不世功業者,已是人生的极致。
  可是赤尊信顯然更進一步,將目標擺在勘破天地宇宙從來無人敢想的奧秘上,所以怎是他小小腦袋能在一時間加以理解的,若這番話的對象是龐斑、浪翻云之輩,又或禪道高人,必拍案叫絕,大有同感。
  赤尊信耐心解釋道:“人自出生后,便身不由己,營營役役,至死方休。”接著冷笑一聲不屑地道:“那些窮儒終日埋首于所謂先圣之言,什么忠君愛國、中庸之道,只是一群不敢面對現實的無知之徒。”
  韓柏心內辯道:人所知有限,終日探求生死之外的問題,怎還能正常地生活下去?可是他卻沒有想到赤尊信正是非常人。
  赤尊信續道:“入道入魔,其最高目的,均在超脫生死,重歸于一。不過所選途徑,恰恰相反,譬之一條長路,路有兩端,一端是生,一端是死,如欲离此長路,一是往生處走,一是往死逃,入道者選的是‘生’路,所以致力于返本還原,練虛合道,由后天返回先天,重結仙胎,返老還童,回至未出生前的狀態,此之謂道。”
  這番話對韓柏來說,确是聞所未聞,一時間听得頭也大了起來。
  赤尊信這次并沒有細加解說,道:“有生必有死,有正必有反,假設生長正,死便是反.,若死是正,則生是反。修道者講究積德行善,功于‘生’;修魔者講求殘害眾生,功于‘死’,其理則一。”
  韓柏大為反感道:“假如修魔也是真理,還有何善惡可言?”
  赤尊信哈哈一笑道:“所謂積德行善,又或殘害眾生,均是下作者所為,從道者或從魔者,當到達某一階段,均須超越善惡,明白真假正邪只是生死間的幻象,這道理你終有一天能明白,現在亦不須費神揣度。”
  韓柏想說話,卻找不到适當的詞語。
  赤尊信字字玄机,顯示出他過人的識見智能。
  赤尊信續道:“魔門專論死地,要知生的過程繁复悠久,男女交合,十月成胎,翼翼小心。魔門則狂進猛取,速成速發,有若死亡,故練功別辟蹊徑,奇邪怪异、毒辣狠絕,置之于死地而后生。龐斑的道心种魔大法,便需找尋爐鼎,潛藏其中,進入假死狀態,一旦播下魔种,由假死變真死,大法始成。”
  韓柏奇道:“若是真死,還有什么成功可言?”
  赤尊信答道:“死是真死,不過死的是爐鼎,魔种藉爐鼎之死而生。龐斑魔功上的缺撼,大有可能是爐鼎上出了意想不到的問題,否則他將成魔門古往今來首次出現的魔尊,那時他厲害到何等地步,就非赤某所能知了。”他不愧智能高超,推斷出龐斑遇上的問題,有如目睹。
  韓柏禁不住問道:“你為何會對龐斑魔功,知道得這般詳盡?”
  赤尊信低聲道:“這件事天下無人知曉,因我和龐斑關系非比尋常,他乃百年前蒙古第一高手魔宗蒙赤行一脈,而赤某則屬當時中原魔教第一高手血手厲工的系統。雖同屬魔門,但兩派的斗爭卻持續不斷,所以龐斑魔功初成,第一個找上的便是赤某。龐斑此人來歷神秘,极可能有蒙古血統,這次出來攪風攪雨,亦應是含有報复明室推翻蒙人的恩怨。”
  韓柏呆了起來,想不到個中复雜到這般地步。
  赤尊信道:“現在是寅時初,不出一個時辰,金成起會再使人將你提進刑室內。若他們請來了何旗揚,便再無拖延之計。”
  韓柏奇道:“你怎知他們會在一個時辰內來提我?”
  赤尊信冷哼道:“這只是刑家小道,對一般人來說,寅時中是睡得最熟最沈的時刻,意志也是最薄弱,若把握這時間加以拷問,每收奇效。”
  韓柏打個寒噤道:“那我怎么辦?”
  赤尊信微微一笑,對他作了一番囑咐。
  韓柏呆道:“這真行得通嗎?”
  赤尊居還要說話,神色一動,道:“他們來了。”也不見他有何動作,便升上了室頂,移開大石,溜進了鄰室去,大石闔上,一切回复原狀。
  不一會,牢門打了開來,韓柏又給提進刑室里,何旗揚和金成起赫然坐在刑室中。韓柏給推到原先的椅子坐下,認罪書攤在桌面,筆墨一應俱全。
  何旗揚微微一笑道:“小兄弟!想不到你是如此一名硬漢,何某好生佩服,現在何某已到此地,你又有何回報?”他純以江湖口吻和韓柏交談,顯是先禮后兵的格局。
  韓柏依著赤尊信的教導,先歎一口气,才道:“小子雖是無知,卻非愚頑之輩,這刻見到何老總來此,那能不立即心死,老總叫我簽什么,小子便簽什么。”
  何旗揚等大為惊奇,想不到他小小年紀,卻如此老成通透。
  韓柏道:“小子無親無故,生生死死,了無牽挂,不過臨死前有一個要求,万望何老總恩准。”
  何旗揚一生無數經歷,但卻從未遇上一個人如此漠視生死,這若出現在飽歷世情的老人身上,還不稀奇,但像韓柏這熱戀生命的年紀,竟能有此襟坏,可說聞所未聞,此刻听來心頭也一陣不舒服,沉聲道:“說吧!只要何某能做得到,一定給你完成。”
  這話倒不是弄虛作假,要知困果循環之說,深入人心,即管金成起等害死韓相后,也必會祭祀一番,希望韓柏冤魂不會找上他們。
  韓柏道:“我只要求在死前,能好好飽餐一頓,睡上一覺,死后留個全,就是如此。”
  何旗揚松了一口气,道:“小兄弟放心,何某保證如你所愿。”
  韓柏再不多言,提筆在供詞上畫下花押。當下又給送回牢房里,不一會美食送至,韓柏依赤尊信之言,放怀大嚼,剛放下碗筷,赤尊信又像泥鰍般滑了過來。
  赤尊信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神色,道:“我果然沒有估錯,他們并沒有在飯肴內下毒,這并非說他們心腸好,只是怕事后被長白派的人查出來。”
  韓柏顫聲道:“那他們會用什么方法殺我?”
  赤尊信望向室尾那蓋長燃的油燈,不屑地道:“這几間死囚室,都是沒有燃燈的黑牢,獨是這間才點有油燈,其中自有古怪。”
  韓柏道:“難道他們在油燈落了毒?”
  赤尊信搖頭道:“若是下毒,豈能瞞過長白派的人,這盞油燈只是一個指示工具,當它熄滅時,也是你命畢的時刻。”
  韓柏大為不解。
  赤尊信解釋道:“他們只要將這囚室的通气口封閉,再用棉布將門隙塞死,便可不費吹灰之力,將你活活悶死,事后又可不怕被人察覺你是被人害死的,你說這方法妙不妙!”
  韓柏一陣哆嗦,顫聲道:“那怎么辦?”
  赤尊信哈哈一笑道:“我們便來個將計就計,你小心听著,一會后我向你施展一种古今從沒有人敢嘗試的魔門大法,此法与魔師龐斑的种魔大法恰恰相反,他是由魔入道,犧牲爐鼎,但我的方法卻是由道入魔,舍棄自*恚飈猿扇粫衮Α!*
  韓柏目瞪口呆道:“你舍棄了自身有什么后果?”
  赤尊信若無其事道:“自然是死得干干淨淨。”
  韓柏惊叫道:“那怎么成?”
  赤尊信歎了一口气道:“假若還有他法,難道我想死嗎?此法之所以從未有人敢試,正在于沒有人肯作此最大的犧牲,兼且爐鼎難求,我已走投無路,又見你是上佳材料,才姑且一試,胜過坐以待斃,你若再婆婆媽媽,我便任由你給人生生悶死。”
  韓柏啞口無言。
  赤尊信淡然自若道:“我將以移神轉魂大法,將畢生凝聚的精气神轉嫁于你,并使你進入假死狀態,至于以后有何現象,又或你是否具能成為能与龐斑擷抗的高手,就非我所能知了,好了!留心听著。”
  韓柏還要說話,赤尊信像有催眠力量的聲音已在耳邊響起,指導著他如何進入受法的狀態。
  “轟!”
  赤尊信一掌拍在他頂門處。
  韓柏立時進入半昏迷的狀態,全身忽冷忽熱,眼前幻象紛呈,全身骨肉,似要爆炸,汗水狂流。
  “轟!”
  再一下大震,韓柏終于昏迷過去。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10

第七章 當時明月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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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圓之夜。
  長江之畔,龍渡江頭。
  一艘大船在渡頭,全船黑沉沉地,只在船頭挂了兩盞燈,一紅一黃,分外奪目,在船頭前方,滿月剛离了地平線,金黃的月色投在船上,拉出了長長的影子,溶和在江畔的密林。
  一切看來和平安宁。
  這時离渡頭里許遠處,數十條人影分作數隊,迅速地在綿延江畔的密林內推移,瞬眼間奔至一小的高處,恰好可遠眺龍渡江頭泊著的雙桅大船。
  那批人熟練地伏了下來,不發出半點聲息,就像忽地混進了樹叢里。
  其中一人喜叫道:“來了!”原來是怒蛟幫后起一輩里,以快刀著名的戚長征。
  他身旁的上官鷹沉聲道:“燈號正确,但這艘卻非我幫之船。”
  翟雨時在旁道:“這才合情合理,以凌副座的才智,自然不會駕著我們的‘怒蛟’、‘飛蛟’或‘水蛟’招搖而來,引人注目。”雖然嘴上這么說,可是神色仍凝重如故。
  眾人都信服他的才略,默不作聲,等待他的發言。
  翟雨時雙眉蹙起道:“長征,假設你是凌副座,知道對手是逍遙門和十惡庄,你會怎么做?”
  戚長征呆了一呆,道:“我會盡率怒蛟幫精銳,駕著我們的三艘水上蛟龍,全速赶來援助,因他們仍沒有能力在大江上向我們挑戰。”
  上官鷹渾身一震,臉色轉白道:“我明白了,若凌大叔知道莫意和談應手有龐斑在背后撐腰,一定采取長征所說的方法,一是秘密行動,絕不會像眼下般不倫不類,進不可攻退不可守,前一法是賭一賭龐斑不屑親自出手,后一法是謹慎從事。”
  戚長征臉容一寒道:“好一個馬峻聲,竟是無義無恥之徒。”
  翟雨時沉聲道:“不要遽下定論。”往后招手,一名青年壯漢靈巧地移上,顯是擅長輕功的好手。
  翟雨時吩咐道:“你立即潛至右側兩里外的密林,放出訊號煙花,假設在十息內得不到渡頭雙桅船我幫的獨門煙花回應,立時撤走,也不用歸隊,逕自設法回幫,去巴!”
  那好手應命去了。
  這時剛好一朵烏云飄過,掩蓋了明月,天地暗黑下來。
  眾人心弦拉緊,靜待事態的發展。
  遠方江畔的雙桅船一點人气也沒有,一黃一紅兩燈在暗黑愈發明亮。
  “咻!砰!”
  一道煙火在右方兩里外的密林直沖天上,爆開一朵血紅的光花。
  剎那間天地時間似乎停頓下來。
  但一刻后江畔人影僮僮,几條人影由船艙搶出。
  翟雨時臉色一變,低喝道:“陷阱!快走!”
  數十人立時往后移去。
  上官鷹望往天上,圓月在烏云后露出三小邊。心中歎气,他們雖悉破對方的陰謀,但已暴露了行藏,在逍遙門天下無雙的追蹤術里,他們能逃到那里去?
  明月在地平線上升起。
  八月十五的月亮終于來臨。
  浪翻云獨坐石亭內,眼光投往君臨江水之上的長江夜月。桌上放了十多壺佳釀,正待以酒澆愁。
  對酒當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惜惜在同樣又大又圓的明月下,在洞庭湖一只小舟上死了,月圓人缺,生命無常,死別生离,為的又是什么?
  浪翻云拿起亭心石桌上的一壺酒,揚手,壺中酒在月照下化成點點金雨,往石亭下滾流不絕的江流撒去,以酒祭亡妻。
  左手拿起另一酒壺,咕嘟喝了個一點不剩。
  火辣由喉嚨直貴而下,再往全身發散。
  “好酒!只聞酒香,已知是產自落霞山的千年醉。”
  浪翻云神色不動,淡淡道:“三年不見,干兄功力更胜与前,可喜可賀。”
  一人由暗影處大步踏出,也不見如何動作,便坐在浪翻云對面的石椅上,毫不客气拿起另一壺酒,指尖微一用力,捏碎壺蓋,舉酒一飲而盡。
  這人看來只有三十歲許,面目英俊,高瘦瀟,身上灰藍色長袍,在江風里獵獵飄響。竟是原在黑榜上排名第一,后因施詭計害浪翻云不成反吃了大虧,雄霸北方黑道的干羅山城城主,毒手干羅。
  干羅手一揚,空壺拋向后方遠處,落入江水,哈哈一笑道:“人生便如此壺,不知給誰投進這人海,身不由己,也不知應飄往何處去。”
  浪翻云望往天上明月,緩緩道:“干兄語意蕭寒,似有所指,不知所因何事,以致壯志沉埋?”
  干羅長歎道:“浪兄淡泊名利,不屑江湖爭奪,要來便來,要去便去,那知世情之苦?”
  浪翻云收回目光,望向干羅,苦笑道:“正如干兄所說,一旦給投進這人海,自然受此海流牽制,誰能幸免,誰能無情?”
  干羅長笑道:“說得好,佛若無情,便不會起普渡眾生之心。”
  浪翻云仰望亭外夜月,她悄悄升离江水,爬往中天,揮散著金黃的光彩。
  自古以來,明月圓了又缺,缺了又圓,但人世間滄海桑田,變幻無已,生命為的究竟是什么?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淚下。
  干羅道:“讓我借花獻佛,敬你一壺!”
  浪翻云一言不發,再盡一壺,眼中哀色更濃。
  干羈沉聲道:“小弟此來,實有事奉告。”
  浪翻云道:“這個當然,只是干兄能在此時此地現身,相信實動用了令人咋舌的人力物力。”
  干羅歎道:“我一個手下也不敢動用,而是親自出馬,追了浪兄七日七夜,才在此地赶上浪兄。”
  浪翻云愕然道:“如此說來,干兄自是不想任何人知悉干兄找我一事,只不知干兄為何有此顧忌?”
  要知干羅在黑道上呼風喚雨四十多年,构行無忌,放手而為,何曾有任何顧慮,但現在竟連來找浪翻云也要偷偷摸摸,不敢張揚,其中自有不足為外人道的原因。
  干羅又飲一壺千年醉,才苦笑道:“魔師重出江湖一事,浪兄是否知道?”
  浪翻云默默不語。
  干羅豪气忽起,長笑道:“古人煮酒論英雄,今夜長江滿月,千年醉酒,我們可效法古賢,暢論天下豪雄,亦一快事。”
  浪翻云莞爾笑道:“難得干兄有此興致,讓小弟先敬一壺。”
  干羅大笑痛飲。
  這兩位黑道的頂尖高手,原本是敵非友,這刻對坐暢飲,卻像至交好友,肝膽相照,一點作態也沒有。
  干羅拋去空壺,一聲悲嘯,長身而起,步至亭邊,負手仰望天上明月,歎道:“唯能极于情,故能极于劍,小弟与浪兄怒蛟島一戰中敗得口服心服,三年來潛心靜養,每思起當日一戰,大有領悟。”
  浪翻云正容道:“當日干兄敗在狎不及防四字里,若目下公平決戰,誰胜誰敗,仍難作定論。”
  干羅搖頭道:“非也非也,浪兄覆雨劍已達劍隨意轉、意隨心運、心遵神行、技進乎道的化境,乃古往今來劍術所能攀上的峰巔,唯能极于情,故能极于劍,小弟獲益良多,所以我才能在這短短三年內,突破以往二十年也毫無寸進的境界,浪兄實乃小弟的長師益友。”浪翻云愕然道:“干兄若以輩分論,足可當我的師公輩有餘,干兄實在太夸獎了。”
  干羅霍地轉身,眼中精芒電閃道:“這年紀正是你我間高下的關鍵,我們的年紀差了三十多年,但你的武功比我只高不低,正代表著你的天分才情,實胜于我,想百年前傳鷹大俠,以二十七歲年紀,憑手中一把厚背刀勇闖惊雁宮,先后与蒙古三大高手八師巴、思漢飛、蒙赤行決戰爭雄,斬殺思漢飛于千軍万馬之中,于虛懸千丈之上的孤崖躍入虛空,飄然仙去,留下不滅美名,年長年幼,于他何礙?”
  浪翻云長笑起身,順手扳了兩壺酒,悠悠來至干羅身旁,遞了一壺給他,道:“說得好,讓小弟再敬你一壺。”
  “當!”
  兩壺相碰,一飲而盡。
  兩人同將目光投往滾滾東流的長江逝水,天上明月映照下,江水像有千万條銀蛇,掙扎竄動。
  干羅道:“自浪兄十八歲時連敗當時黑道十多名不可一世高手,助怒蛟幫建下基業,名震一時,但卻從沒有人知道浪兄師門來歷,就若浪兄是從石頭里爆出來的神物,浪兄可否一解小弟心中疑團?”
  浪翻云淡淡道:“洞庭湖便是我的良師!”
  干羅愕然,望向与他并排而立的浪翻云,后者投往江水的目光,射出深刻無盡的感情,干羅驀地全身一震,長歎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說到最后一句時,音量轉細,低回無限。.浪翻霎微笑道:“天下能明此理者,屈指可數,潮漲潮退,晨霜晚露,莫不隱含天地至理,所謂外師造化,中得心源,想當年傳鷹大俠觀鳥飛行之跡,悟通劍法,后又在雷雨中貫通劍道之极致,以人為師,又怎及以天地為師?”
  干羅霍霍連退三步,一揖至地,正容道:“多謝浪兄指點,他日有成,必乃拜浪兄今日一席話之賜。”
  浪翻云長笑退開,道:“來!干兄請入席,尚有八壺好酒,今晚不醉無歸。”
  干羈瀟一笑,毫不客气,坐回石椅,兩人又盡一壺,頻呼痛快。
  干羅話題一轉道:“小弟今日此來,實有一事,想和浪兄作個商量。
  浪翻云道:“能使干兄頭痛者,舍魔師鹿斑還有誰人?”
  干羅并不回答,沉吟片晌,喟然道:“當今天下形勢,黑道本以中原怒蛟碧、西陲尊信門和小弟位于北方的干羅山城鼎足而立,三分天下,而白道自龐斑退隱前,飽受摧殘,元气大傷,這二十年來偃旗息鼓,默默經營,成立所謂八派聯盟,又有慈航靜齋和淨念禪宗在背后支撐,似弱實強,与黑道成均衡之勢,但龐斑這一出山,形勢立被打破,至于發展至何局面,确是難以預料。”
  浪翻云若無其事地道:“龐斑真的出山了?”
  干羅道:“浪兄飄泊江湖,似入世實出世,故此對江湖最近的大變才尚未有所聞。”
  浪翻云首次臉容微變。要知龐斑若要向江湖插手,首先要對付的當然是黑道最大的三股勢力,怒蛟幫這被譽為黑道里的白道這第一大幫,自是首當其沖。
  干羅道:“龐斑的首徒方夜羽通過赤尊信的師弟‘人狼’卜敵,成功地控制了尊信門,龐斑親自出手,擊敗了‘盜霸’赤尊信,露了一手。”
  浪翻云沉聲道:“赤尊信是生是死?”
  干羅兩眼射出銳利的光芒,瞪著浪翻云一字一字道:“赤尊信負傷突圍而逃,不知所蹤。”
  浪翻云一掌拍在石桌上,喝道:“好!”
  干羅歎道:“若非赤尊信能全身而逃,今晚我也不會和你對坐此處。”
  浪翻云點頭同意。
  他當然明白干羅的意思,若赤尊信當場身死,那代表了龐斑是無可抗拒的人,干羅他只好一是乖乖俯首听命,一是找個地方躲起來。但目下赤尊信能突圍逃走,顯示了龐斑的魔功仍是有隙可尋,局面迥然不同。當然,僅是龐斑能使赤尊信落荒而逃這事實,已使龐斑震懾天下,無人敢持其虎須。
  浪翻云淡淡道:“那干兄的干羅山城,現在是個什么樣的角色?”
  干羅道:“方夜羽親自來見我,帶來了龐斑的親筆信,要我向他效忠,并要我立時出手對付怒蛟幫,我表面上答應了他,但卻以自己內傷未愈為理由,暫時不參与對付貴幫的行動,不過這也拖不了多少時間。”
  浪翻云望向天上明月,心中卻想起被干羅拋往水,身不由主隨水而去的空壺,空壺是否注滿了水,沈入江底?
  干羅的話聲繼續傳入他的耳內道:“十天前,談應手在抱天覽月樓布下陷阱,要刺殺貴幫碧主上官鷹,嘿!想不到英雄出少年,連談應手這老狐狸也栽了個大筋斗,給上官鷹和翟雨時安然逃去。”
  浪翻云臉色木然,沉聲道:“談應手既已出手,他的老相好莫意又怎會忍得住不出手做只走狗。”他對莫意顯然鄙視之极,語气不屑。
  干羅道:“說來也令人難以相信,以逍遙門的追蹤之術,到現在仍未能擒下上官鷹,不過我剛接到消息,逍遙門和十惡庄的人正傾巢而出,赶往武昌南面的龍渡江頭,似乎掌握了貴幫主的行蹤。”
  浪翻云悶哼一聲道:“若上官鷹等有任何損傷,莫意和談應手兩人休想見到明年八月十五的滿月。”
  天下間或者只有浪翻云和龐斑才有資格說出這等壯語豪言,要知莫談兩人,都屬跺跺腳便能令江湖震動的厲害角式。
  干羅沉聲道:“浪兄小心一點,若非龐斑答應了親自出手對付你,就算給他兩人天大的膽子,也不敢与你為敵。”
  浪翻云長笑起身,道:“生亦何歡,死亦何撼,但能轟轟烈烈而生,轟轟烈烈而死,不受他人左右,便不負此生,干兄以為如何?”
  干羅眼中精芒暴閃,也長笑而起,向浪翻云伸出一手道:“干某一生肆意行事,心狠手辣,陰謀詭計,無所不用其极,只有忠心听命的手下,從無肝膽相照的知己,兩年前与兄一戰,始知人算不如天算之理,這兩年潛修靜養里,每念及浪兄,不但沒有仇恨,反而敬慕之情日增,連我也不明白如何有這种心路轉變,至今晚此刻,明月當頭的美景下,才明白乃受浪兄不為名利生死所牽礙的气度所吸引,否則縱能在武技上出入頭地,還不是名欲權位的囚徒,可笑呀可笑!”
  這不可一世的黑道梟雄,終于在爾虞我詐的一生,第一次破天荒地說出了心底的真話。
  浪翻云一伸手,和干羅的手緊緊交握。
  兩人四目交投。
  這對原本是敵非友的對頭,在這奇妙的剎那,產生了別人數世也達不到的了解。
  一切盡在不言中。
  韓柏在半昏迷的狀態下蘇醒過來,全身痛,頭臚若裂,經脈充滿著凶般的焦躁火毒,滾流竄動,想發狂叫喊,卻叫不出聲。
  赤尊信施法前的警告,催眠似地在心中響起,道:“我畢生凝聚的精气神,將在你体內結成魔种,這魔种具有風暴般的靈力,有若同策四駒,每駒均想奔向一不同方向,略欠定力,必遭車翻人亡之禍,切記切記!”
  韓柏至此意識略回,咬緊牙根強忍痛楚,苦守著心頭一點靈明。
  好一會后,忽地全身一寒,口鼻像給對象堵塞,呼吸全消。韓柏記起*縵瘸嘧*信的解釋,知道這是魔种与自己結合后,由死而生的假死過程,不惊反喜。
  “啪!咿唉!”
  牢門大開。
  一時間牢室滿是腳步響聲。
  一對手在自己身上摸索起來,有人道:“奇怪!這么快便死得通透,全身冰冷僵硬。”何旗揚的聲音響起道:“确是死了!”頓了一頓道:“不要怪我,要怪只怪你的命生坏了。”
  韓柏的感覺极為奇怪,每一個聲音,甚至呼气吸气聲,他都听得比平時清楚百信,偏是全身一點感覺也沒有。一個念頭在心中升起,難道我真是死了,現在只剩下魂魄在听東西?假如永遠保持這种狀況,那比坐牢更要可怕万倍。.大牢頭金成起的聲音道:“把這小子,台出去,包里后好好埋了他,記著!不要損傷他的身。”
  韓相鶯上加惊,心中忽地升起一個念頭,就是异日一定要將這些人百般折磨,要他們不得好死!心念才起,他本人嚇了一跳,這种殺人凶念,還是首次在他心中興起。
  念頭未完,身体被台了起來。
  也不知經過了什么地方,神智愈來愈模糊,剛才靜止的气流,又開始在全身亂竄亂撞,情思迷迷惘惘,有若天地初開,無數的奇怪幻象,在心靈內始起彼落,狂暴的激情柔和的思緒,交纏糾結,赤尊信藉魔鼎大法种入他体內的精气神,開始進入新的階段,和他本身的精气神漸次融合。
  一層一層的油布置里全身,韓柏被放入坑內,鏟起鏟落,一會儿給埋在厚厚的土層下,韓柏眼前一黑,終于完全失去了知覺。
  這是至關緊要的階段。
  赤尊信犧牲目身所播下的魔种,正与韓柏的元神結合,此時不能受到絲毫外物影響,盡管風吹草動,也能使他陷入精神分裂的悲慘境地,這种情況連赤尊信本人亦不知道。
  因緣巧合,韓柏恰好被埋入土里,提供三個千載難逢的机會,使他能在這宁靜至极的環境,不斷吸收大地的精气,死生交匯,新舊交融。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韓柏驀地回醒,口鼻自然用力一吸,几乎窒息過去,張開眼來,一片漆黑,在几乎變成真死的剎那,強大無倫的真气在体內爆發開來,無師自通的他作彈簧般收縮,再彈開來時,整個人已飛快往上沖去,‘蓬’一聲和著滿天泥屑布碎,沖离地面連兩丈之高,再重重摔回地上,跌了個七葷八素。
  假設有人碰巧在場,定以為是千年惡复活,嚇個死去活來,韓柏雙目一明一暗,明時精光電閃,暗時陰沈莫測,好一會才回复正常,但那眼神已和從前大不相同,轉動間充滿了沉浮人世的智能和近乎魔异的魅力。
  赤尊信破天荒的嘗試,以与龐斑截然不同的途徑,創造出了魔道上另一奇跡。
  韓柏這時若借鏡一照,保證嚇個半死,因為他再也認不出鏡中的自己。
  他在魔种合体的催生下,由一個瘦弱的青年,變成了一個昂藏壯漢,在泥污沒有掩蓋的部分,肌膚閃閃發亮,自具一股懾人心魄的力量,他重生后的臉容,只仍依稀存著往日的清秀善良,使人印象深刻的是那似能擔當任何重任的豪雄相貌,顯出剛毅不屈的粗線條輪廓,雖說不上俊俏,但卻深具粗獷的男性魅力。
  韓柏脫胎換骨,成了另一個人。
  他俯伏地上,不住呻吟,各种各樣的的奇怪思想,侵襲著他的神經,忽爾間他想起了秦夢搖,轉眼又被另一個完全陌生的女子面容替代,胸臆間卻升起了無限溫柔。
  韓柏狂叫一聲,撐起半身,張開眼來,入目墳頭處處,原來是個亂葬崗,外來的景象使他清醒了一點,想起過去的遭遇,恍若再世為人。剛感歎這世上渺無公理正義,另一個念頭隨又升起,這不外是弱肉強食的世界,強權便是公理,何用婆媽?
  韓柏絲毫不覺得這個想法大异于往昔的他,一用力,彈了起來,卓立地上。
  心中一動,在自己先前葬身處造出种种痕跡,便似自己的体被野獸拖走,他的手法熟練,不一會儿完成了布置。
  轉身欲离,忽地停下,想道:“自己為何懂做這种事情?啊!我明白了,當赤尊信的魔种和自己結合時,除了精气神移到体內,還將他生前的經驗和部分記憶,移植到自己的腦內。”
  想到這里,他跪了下來,恭恭敬敬叩了三個頭,以謝赤尊信的大恩大德,赤尊信的肉体雖死了,但韓柏卻知道他的精華,已藉著自己而繼續活下去。
  龐斑啊龐斑。
  我定會胜過你!
  韓柏跳了起來,以他自己也難以相信的速度,轉眼間隱沒在林木的深處。
  一個古往今來沒有出現過由道入魔的高手,終于降臨人世。
  与龐斑的斗爭,亦由此開始。
  明月高挂中天,以無可比擬的滿月之光,窺視著這前途不明,翻騰不休的浩蕩江湖。
  明月下。
  一只大鷹盤旋沖飛。
  能在百丈高空上辨出草叢內小兔的銳目,閃閃生光,俯瞰著下面剛在*桓雒芰*竄出來的數十道人影。
  那批人來到一條通往層層迭迭的荒山的崎嶇山路前,停了下來,乘机休息回气。
  其中生得斯文秀气的青年底起頭來,望著飛行軌跡剛构過明月的飛鷹歎了一口气道:“我們怎么快,也及不上這扁毛畜生的飛行速度。”
  這人當然是怒蛟幫年輕一輩的第一謀土瞿雨時。
  旁邊的怒蛟幫幫主上官鷹也台起頭,臉色凝重地道:“逍遙門追蹤之術,使人防不胜防,以鷹眼代鼻,确是高明。”
  戚長征也無可奈何地道:“最可怕的是我們無論用野兔或雀鳥來引它,它都不肯下來,難道我們連一只畜生也斗不過?”
  上官鷹道:“管它受過什么嚴格訓練,畜生畢竟是畜生,只要我們分成數組,分散逃走,這畜生最多只能跟上其中一組,而那組再又分散,各自單獨逃走,看這畜生還能怎樣?”翟雨時沉吟不語。
  眾人眼光都投往他身上。
  翟雨時回首望往后面在明月下顯得鬼影幢幢的林木,儼似草木皆兵,歎了一口气道:“是否有點奇怪,這惡鷹由龍渡江頭直跟我們到這,足有個多時辰,照理我們行蹤已露,以莫意和孤竹等人的輕功,怎會追不上我們?”
  眾人一想,這果是不合情理。
  戚長征欲言又止。
  翟雨時道:“長征你有什么話要說?”
  戚長征搖頭道:“我本來想說是否他們等待援兵,待形成包圍网后,才一舉將我們消滅。不過回心一想,我想出來的定不能比你更好,故將話吞回肚里。”
  上官鷹微笑道:“長征你直人直性,但也不能完全依賴雨時的腦袋,否則便會變懶變蠢了。”
  翟雨時道:“長征的話不無道理,幸而我精通地理山川之勢,所以逃走的路線,均針對奢敵人可能布下的陷阱而定奪,假設他們仍能將我們迫入羅网,我也只好口服心服。”他語气襄自有一股自信,使人衷心對他生出敬服之念。
  上官鷹道:“那他們不趁早出手,究竟是何道理?”
  翟雨時道:“假設我估計不錯,他們如此做法,一方面可對我們形成無處可逃的心理壓力,生出不能与他們對抗的感覺,更重要的是想要我們分散逃走,力量分散,便可輕易逐個擊破,到底他們的目標只是幫主一人。”
  戚長征豪气大發道:“如此我們不如大模樣,向著怒蛟幫走回去,拚著對上了便跟他們大干一場,也胜過像現在那落荒之犬的窩囊相。”
  翟雨時道:“不!我們正要分散而逃。”
  眾人齊齊愕然。
  圓月高挂中天
  韓柏离開了墳場后,全速在山野間飛馳,愈跑愈輕松,熱气如千川百河般由腳板的涌泉穴升上,与從頭頂泥丸宮流下的冷气,穿過大小經脈,匯聚往丹田气海處,一冷一熱兩股气流,交融旋轉,當旋力聚積至頂峰時,又倏地由丹田射出千万道气箭,閃電般蔓延全身。
  這過程周而复始,每次之后,体內的真气便增長了少許,眼目看得更清楚,傳入耳內的聲音亦大了許多,皮膚和空气接触的感受更深刻、更微妙,一切都不同了。
  他現在經歷的正是体內魔种和自身精气結合的异感,這時只是個開始,至于往下去的路怎么走,不但赤尊信不知道,恐怕古往今來亦從沒有一個人知曉。
  韓相只往荒山野路走,全身泥污和衣著破爛的他,确不宜与人相遇。
  他愈來愈感到奔跑毫不費力,天上的圓月、荒茫的大地,在旋轉飛舞,矮樹高林往兩邊流水般倒退,他為快逾奔馬的高速歡呼,這新鮮的感覺使他忘怀了一切。
  便若天地初開時,唯一的人在大地上為生命的存在而狂奔。
  他忘記了韓家兄妹、馬峻聲、何旗揚,甚至乎令他神魂顛倒的秦夢瑤,和將他由平凡小子造就成不可一世的高手的赤尊信,就若他們從來未存在過。
  魔种和他逐步結合,使韓柏進入了物我兩忘的道境,在似無盡止的奔跑里,天地与他的精神共舞者,只剩下他和他的宇宙,孤單但是久無邊。
  奇异的力量海潮般在他的經脈澎湃激,每一次的沖激都帶來全新的感受。
  明月孤懸在星弧的邊緣處,又圓又遠。
  在這一切都美好的時刻,体內流動的真气忽地窒上一窒,然后消失無蹤,代之而起是一股無可抗拒的寒气,由大小經脈逆轉而行,收縮往丹田處。
  那种難受的感覺,便像一個人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空气,如痴如醉時,忽地發覺下一口吸入的竟全是腐臭毒气。
  韓柏慘嚎一聲。
  打橫切入一個疏樹林,當地穿林而出時,全身一陣劇痛,再也支持不住,往前仆倒,剛好跌在一個官道的正中央處。
  這下突變真是莫名所以。
  他想爬起來,豈知全身有如針刺,連指頭也動不了。
  韓柏死命守著心頭一點靈明,他有一個感覺,就是假若就此昏去,將*澇兌殘*不過來。在施法前,赤尊信習警告說這魔种因能速成,故非常霸道,在与他真正完全結合前,會有一段非常凶險艱苦的過程,可是想不到這突變要來就來,全無先兆,比之練武者走火入魔,更使人難防。
  就在水深火熱的時刻,身后車聲轆轆,馬蹄踏地,一隊騎士,護著一輛華麗馬車,從官道一端徐徐赶至。
  韓柏模糊間想道:怎會有人趁黑赶路?
  帶頭騎士一聲吆喝,人和馬車都停了下來。
  “小丐讓路!”
  啪的一聲,一條馬鞭在空中轉了一個小圈,帶起懾人風聲,重重落下,猛抽往韓柏背上。
  若是韓柏神智清醒,當知使鞭者這一下落手极重,是欲一把將他抽往路旁,手段狠毒之至。
  “啪!”
  一鞭結結實實抽在背上,困体格突然壯大而破爛不堪的衣服,登時碎布散飛。
  韓柏只覺有些東西輕輕在背上拂過,不但一點疼痛的感覺也沒有,反而痛楚像由背上出去了那樣,好過了很多。
  那人‘咦’了一聲,第二鞭加重力道,再抽在韓柏背上。
  韓柏一聲呻吟,隨著鞭勢帶得橫滾開去,他呻吟并非因為痛楚,只是直至這刻才叫得出聲來。
  另一人策馬馳近,大笑道:“邢老三,你是否功夫疏懶了,竟然用到兩鞭,才搬得動這死了半截的乞儿。”
  韓柏滾到路邊,‘砰’一聲懂上一塊路旁的大石,面轉了過來,由下而上,看到了騎士們和馬車。
  那二十多名騎士個個目光閃閃,一身黑衣,腰間扎了條紅腰帶,看來似是大戶人家的武師。
  那輛馬車极盡華麗,由八駿拖拉,非常有气勢。
  先前鞭打韓柏的邢老三跳下馬來,小心翼翼來到韓柏前面,一對凶光閃閃的眼在韓柏身上掃了數遍,剛才他第一鞭不能將韓柏帶往一旁,這老江湖立時心生怀疑,故不敢托大,下馬來摸清韓柏的底。
  韓柏原本僵硬的肌肉,開始有了變化,扭曲起來,不過卻与邢老三的兩鞭無關,只是由于自身的苦痛。
  邢老三還以為是自己的杰作,悶哼一聲,正要在韓柏胸前檀中穴補上一腳,好送這乞儿歸西,‘咿唉’聲中馬車門打開,一名俏丫環走了下來,叫道:“邢老三!小姐有令,要我送一粒保命丹給這位乞儿大哥。”
  邢老三縮退一步,恭敬地道:“夏霜姐姐請。”
  那叫夏霜的四丫環盈盈來至韓柏身前,聞到韓柏身上發出的泥污汗臭,慌忙捏著鼻子。邢老三倒乖巧得緊,搶前伸手捏開韓柏的口,夏霜一揚手,一粒朱色的藥九,和著濃郁的山草香气,投進了韓相喉嚨,直入胃,連吞的過程也省了。
  夏霜完成了任務,迅速退回馬車去。
  邢老三飛身上馬,喝道:“起行!”
  一個甜美的聲音傳出道:“且慢!”
  剛才嘲笑邢老三功夫退化的大漢愕道:“小姐!”
  被稱為小姐的道:“祈老大,我說的話你听不見嗎.你看他有絲毫應有的反應沒有”雖說在月色之下,但韓柏剛好臥在樹木的暗影,馬車又和韓柏隔了三丈之遙,這小姐的眼力确是惊人。
  眾人二十多對眼睛齊往韓柏望去,只見他頭臉泄出了豆大的冷汗水,与應有的反應迥然有异。.祈老大向夏霜使個眼色。
  俏丫環點點頭,向車內小姐低聲道:“小姐,只是個乞儿吧!你已盡了人事了,主人在前頭等著你,我們若遲了,主人怪罪下來,誰也擔當不起。”
  小姐歎了一口气道:“這人体格軒昂,貌相清奇,顯非平凡之輩,落難于此,我又怎忍心見他如此斷送一生。”
  她的眼力誠然非常高明老到,但在‘病況’上卻錯看了韓柏。
  原來丹丸入喉后,立時化作一股火熱,散往全身,散亂失控的真气竟奇跡地重新匯聚起來,由冷轉熱,硬生生迫出一身熱汗,使那位小姐誤會他病情轉劣。
  小姐的言語,一字不漏地進入他耳里,他頓時心生感激,但車窗垂下輕紗,使他對這好心腸的小姐緣慳一面,暗忖不如我使個小計,引她出來。這想法非常自然,連他也不覺大异于自己從前膽怯實的性情,不知這正是因与魔种結合后,人亦變得精靈乖巧起來。
  韓柏忽地裝姿作態,顫抖蜷曲。
  “唉!”
  垂遮車窗的輕紗若被柔風吹拂般揚起。
  一只白天般的修長織手,在月照樹影里由車窗輕盈舒徐地遞出來,玉手輕揮,三道白光急射韓柏胸前的三個大穴。
  這時的韓柏眼光何等銳利,一看二支長針來勢,估計出長針的力道和落點,只是想以針剌的方式打通他胸前閉塞的經穴,使全身气血運行,乃救命招數,有善意而無惡念,不過由這一手來看,這充滿美感的手的女主人,醫道武技均非當高明,超出了一般高手的水平。
  “篤!”
  三支銀針同時入肉盈寸。
  韓柏果然胸前一輕,气脈暢通。
  他心中剛暗歎計不得逞,突又駭然大惊,因已積聚在丹田的真气,忽地似不受控制的脫續野馬,山洪暴發般由貫通了的三個大穴直沖而上。
  “呀!”
  他忍不住慘叫起來。
  三股洪流在任脈匯聚,變成無可抗拒的急流,逆上直沖心脈。
  “轟!”
  腦際像打了一個響雷。
  原來這正是魔种的精气与韓柏体內精气的結合時刻,在結合之初,首要讓魔种的精气貫通全身經脈,這三針之助,剛好完成這過程,魔种由早先的假死進入真死的階段。此后魔种的精气完全融入韓柏体內,至于將來如何把赤尊信的龐大精气神据為己有,就要看韓柏的造化了。
  車門推開。
  一道白影閃出,來到韓柏身前,眾騎士一起躬身道:“小姐!”
  那小姐不能置信地道:“沒有可能的,竟死了。”直到這刻,她的語气依然平淡如水,像世間再沒有任何事物突變,能惹起心湖的漣漪。
  祈老大踏前一步,恭敬地道:“這乞儿身罹絕症,死不過是遲早的事。”
  小姐輕歎道:“但總是因我學醫未精,鉗施針法而起,埋了他吧!”
  祈老大一呆道:“小姐,主人他……”
  小姐皺眉截斷道:“埋了他!”
  祈老大不敢抗辯,道:“小姐請先起程往會主人,小人會使人將他好好埋葬。”
  小姐搖頭道:“不!我要親眼看他入土為安,盡點心意。”
  祈老大沒法,打個手勢,立時有人過來將韓柏台起,往林內走去。
  他們的一言一語,全傳入韓柏耳內。
  他雖目不能睜,手不能動,像失去了体能般空虛飄蕩,但神智卻前所未有的精靈通透,思深慮遠。
  他感到身旁這有若觀音般慈悲的女子,對他那‘死亡’的深刻感受,也捕捉到她哀莫大于心死的黯然神傷。
  這小姐顯是生于權勢顯赫的大戶人家,究竟發生了什么事,使她如此厭倦人世。
  在一般情形下,年輕女子的煩惱,自是和男女間的感情有關。
  他被放在濕潤的泥土上。
  月光映照,柔風拂過。
  鳴鳥叫,草葉摩挲。
  他閉著眼睛,以超人的感官默默享受這入土前宁靜的一刻。
  樹木割斷,泥土翻起的聲音此起彼落。
  小姐身体的幽香傳入鼻,与大自然清新的气息,渾融無間。
  她一直拌在他身邊。
  心無限溫馨。
  什么也不愿去想
  很快他又被攆了起來,心中不由苦笑,這是一晚之內第二次被人埋葬,這种經驗說出去也許沒有人會相信,忽地想起了韓家小妹妹宁芷。
  身体降入土坑。
  一幅布輕柔地蓋在他臉上。
  幽香傳來。
  當他醒悟到這是小姐所穿披風一類的東西時,大片大片的泥土蓋壓下來。
  就像上一坎,他并沒有气悶的感覺,体內真气自動流轉,進入胎息的境界。
  小姐的聲音從地面上輕輕傳來道:“死亡只是一個噩夢的醒轉,你安心去吧!”
  祈老大的聲音道:“小姐!請起程吧!”
  小姐幽幽歎了一口气。
  祈老大再不敢作聲。
  “噗噗噗……”
  异響從地面傳來。
  “主人福幅安!”
  韓柏心下駭然,以自己耳目之靈,為何竟完全听不到這主人的來臨,此人的駕子也大得可以,祈老大等竟要跪地迎接,就像他是帝皇一樣。
  只不知那小姐是否也是跪下歡迎,想到這襄,心內一陣不自然。
  在內心深處,他早把她塑造成不可高攀的尊貴女神,大生愛念。
  小姐淡然道:“師尊!”
  韓柏愕然,那主人竟是她師父。
  一把充滿了男性魅力的低沉聲音道:“你們退出林外等我。”
  韓柏泛起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覺,就是他對這聲音非常熟悉,甚至有种恐懼畏怯。
  步聲響起,眾人退個一干二淨。
  韓柏只听到小姐一人的呼吸微響,卻絲毫沒有那主人的聲息,就像他并不存在那樣,但韓柏知道他仍在那。
  那主人帶點嗔怒道:“冰云!我早告訴,不要再喚我作師尊。”
  韓柏心中念道:“冰云!冰云!我會記著這名字。”
  冰云淡淡道:“一日為師,終身為尊。”
  主人勃然大怒道:“你仍忘不了風行烈?”
  韓柏腦際轟然一震。
  他知對方是誰了。
  踏在上面地上的人,正是威懾天下的魔師龐斑,自己對他的熟悉和恐懼,正是來自赤尊信經魔种融入自己体內的精气神,故生出微妙感應。
  只不知冰云又和風行烈有何關系?
  風行烈的傷勢,看來也是龐斑一手造成,這三人間不問可知有著异常的三角戀情。現在的韓柏,因吸納了赤尊信的精華,識見比之以往,自是不可同日而語,剎那間把握了地上兩人的微妙關系。
  師徒之戀,本為武林所不容,但一般的道德規,又豈能在這蓋世魔君上生效。
  被喚作冰云的女子一聲不響,韓柏心想,這豈非來個默認,如此龐斑豈肯放過她?
  那知這披譽為天下第一高手的魔師龐斑,不但沒有勃然大怒,反而放軟聲音,輕歎道:“情之為物,最是難言,沒有痛苦的愛情,又那能叫人心動,所以盡管世人為情受盡万般苦楚折磨,仍樂此不疲,昨晚月升之前,繁星滿天,宇宙雖無際無崖,但比之情海那無有盡极,又算那碼子事!”頓了一頓,低吟道:“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他的語音低沉卻清朗悅耳,蘊含著深刻真切的感情,分外使人心動。
  加上他的吐詞优雅,言之有物,所以縱使韓柏和他站在對立的位置,也不由被他吸引。冰云冷冷道:“你殺死了他?”
  龐斑有點愕然道:“冰云何出此言?”
  冰云以冷得使人心寒的語調道:“你若不是殺死了他,為何絲毫不起嫉妒之心?”
  埋在下面的韓柏暗贊此女心細如發,竟能從龐斑的微妙反應里,推想到這點上,不過他卻是知道風行烈尚殘喘在人間的有限几人之一。
  他倒很想知道以智能著稱的這一代魔君,如何應付這直接坦白的質詢。
  龐斑聲音轉冷道:“放心吧!他還沒有死,我感覺得到。”語气襄透出鐵般的自信。
  韓柏心中大奇,風行烈是生是死,他又怎能憑感覺知道。
  上面一時間靜了下來。
  韓柏一直全神貫注,竊听兩人的對話,反而忘記了自身的情狀,此刻注意力回到自身處,虛虛蕩蕩無處著力的感覺逐漸消退,代之而起是一种暖洋洋的感受,說不出的舒服。
  他口鼻雖停止了呼吸,依然不覺气悶。
  冰云忽地幽幽歎了一口气,道:“龐斑,假如你能退出江湖,我愿陪你隱居一生一世,心中只有你一個人,只想你一個人。”
  韓柏心中一震,對這冰云敬佩之心油然而生,冰云這樣做,純粹是犧牲自己,以換取這魔君不再荼毒武林。
  龐斑沉吟片晌,歎道:“你這提議,真的令我非常心動,假如我以愛情為人生的至終目的,我會毫不猶豫地欣然領受,可惜……唉!”一聲歎气,便閉口不言。
  一陣沉默后,龐斑打破僵持的气氛,道:“這次東來,是為了怒蛟幫的浪翻云,上天已注定了我們兩人只有一人能快樂地活下去,与他的決戰,亦是這世間除你之外,罕有能使我心動的事物,那超越了江湖一般的仇殺斗爭,是對武道的追求,只有在劍鋒相對的時刻,生命才會顯露它的真面目。”
  韓柏駭然大震,這魔君現蹤于此,竟是專為對付浪翻云而來,他對浪翻云心存极大敬愛,又想起赤尊信曾說過,浪翻云比起龐斑,敗多胜少,不由心中大急。
  他當然不知道若非龐斑聲稱要對付浪翻云,莫意和諛應手等人也不會膽大包天,竟敢追殺怒蛟幫幫主,公然剃高踞黑榜首席的覆雨劍他老人家的眼眉。
  換了是以前的韓柏,這下子只能空自著急,但他現在的腦袋,吸納了一代梟霸赤尊信的智能和膽色,立時忙碌起來,從各种妙想天開的角度,思索著化解浪翻云這一厄難的方法。龐斑見冰云毫無反應,柔聲道:“還有兩個時辰便天光了,夜羽和楞嚴正在前路等待与我會合,我先行一步,你隨后赶來,應還可共賞日出前的滿月。”
  兩人緩緩离去。
  韓柏不敢浪費時間,將精神集中到体內開始澎湃的真气,致虛极,守靜篤,不一會早先散亂的真气,千川百河般重歸丹田下的气海,積聚成形時,再激流般由后脊的督脈直沖而上,‘轟!’一聲破開腦后的玉枕關,气流由熱轉涼,由泥丸官直落前面的任脈,如是者轉了不知多少轉,真气重歸丹田。
  直至這剔,經過由死复生,兩次被葬,赤尊信成就的魔种,才能真正歸他所擁有。
  “蓬!”
  韓柏破士而出。
  明月當空。
  他將早先在土內想到的計划重溫一次,天真地咧嘴一笑,穿出樹林,來到官道處,循著車隊走過的方向追去。
  江水滔滔。
  名動天下,成為天下群魔老祖宗魔師龐斑的最強勁對手的覆雨劍浪翻云,頂著金黃的滿月,沿著江邊全力往龍渡江頭赶去。
  以他的淡然自若,心中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對上官鷹的焦慮。
  目下形勢已至劣無可劣的情況。
  上官鷹等雖是年輕有為,上官鷹的‘沈穩’,翟雨時的‘智計’,戚長征的‘剛勇’,都是這年紀的后生小子身上罕有的优美特質,足當大任,只苦對手卻是位居黑榜的‘逍遙門主’莫意和‘十惡庄主’談應手,不要*等□□軚幼叩幕舩嵋嗟褥讀恪*
  問題在他是否能于莫、談等人找上這批怒蛟幫第二代精英前,制止住他們。
  盡管他能及時赶到,亦必因不斷加急赶路而使真元損耗過鉅,對付不了這兩名同列黑榜高手的聯擊。
  何況等著他的可能還有一個比這兩高手加起來還要厲害的魔師龐斑,對方以逸待勞,自己豈非以下駟對上駟,自掘墳墓。
  這些念頭電光火石般划過他腦際,卻絲毫不能迫使他慢下半分來,自惜惜死后,這世界已沒有事物能比‘死亡’更吸引著他,只有那事發生后,他才能掌握那渺不可測的再會亡妻的机會。
  假若死后真的存在另一個生命,另一個世界,不管這個死后的世界,和真實的世界是同樣地虛假,同樣是夢,可是只要有惜惜在身旁,那便是最深最甜的美夢。
  船划破水面的急響,傳入浪翻云耳內。
  浪翻云心中一動,此時若有一艘帆船,憑著今夜的東南風,可迅速將我送至龍渡江頭,省時省力,豈非十全十美。
  回頭看去。
  在明月下,一艘精美的小風帆順流而至,尖窄的船身沖碎了點點交融的水与月,風帆脹得滿滿的,有种說不出的庄嚴和圣洁。
  浪翻云為人不枸小節,行車因時制宜,毫不客气,連開言問好亦省下,全力一躍,天馬行空地從一塊大石借力躍起,夜鷹般在獵獵的衣袂拂動聲中橫過江水的上空,气定神地躍落在小風帆船首處。
  長約二丈的小風帆船身全無傾側,這不單是因浪翻云用力极有分寸,更重要的是船体堅實,有良好的平衡力和浮力。
  浪翻云微笑道:“雙修夫人你好!”
  正跪在船尾的麗人輕紗蒙臉,婀娜動人,聞聲將修長的玉頸輕輕回過來,像帶著很大的畏羞將頭垂至貼及浮凸有致的前胸,以悅耳的聲音柔柔地道:“月夜客來茶當酒,妾身剛才摘了一些路邊的野茶葉,正烹水煮茶,還望浪大俠賞臉品,不吝賜教,此去龍渡江頭,還有半個時辰,喝茶談心,豈非亦是偷得浮生片剔時的好享受。”她語雖含羞,但說話內容的直接和大膽,卻教人咋舌,充分顯示出這成熟和閱世已深的美女別具一格的風情。
  浪翻云气度雍容地坐了下來,挨在船頭,一對若閉若開的眼凝視著雙修夫人,淡淡道:“本人一生以酒當茶,卻從未有過以茶當酒,何妨今夜一試。”
  雙修夫人聞言,喜孜孜地台起垂下的俏臉,恰好与浪翻云的眼神短兵相接,呆了一呆,不能控制地俏臉通紅,直紅出輕紗外,連浪翻云也看到她粉紅的小耳。
  她藉著轉身煮茶的動作,避過了這使她無限腆的一副,如此嬌態在這成熟美女身上出現,分外扣人心弦。
  風帆順江而去。
  浪翻云長身而起,代替了雙修夫人的舵手職務,操縱著船向。
  江風迎面吹來。
  波光万道。
  不久,雙修夫人捧著一個茶盤,盛著一小杯茶,來到浪翻云前,微微一福,獻上香气四溢的清茗,以茶寄意。
  浪翻云一把接過,將茶送到鼻端,悶哼道:“這酒真香!”一揚手,將茶撥進張開的口內。
  雙修夫人見他說話的語調和內容,都有种天真頑皮的味道,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小女儿般惹人怜愛。
  浪翻云古井不波的情心不由一動,生出一种無以名之的溫馨感覺,像一些古遠得早已消失在記憶長河里的遙久事物,回心湖。
  深藏的痛苦不能自制地涌上來。
  他記起了初遇惜惜的剎那,那种惊艷的震,到這刻亦沒有停下來。
  若沒有那一刻,生命再也不是如現在般美好,生前的惜惜,美在身旁,死后的惜惜,美在夢中。
  浪翻云仰望天上的明月,哈哈一笑道:“我醉了!”
  雙修夫人听出他語气中的荒涼凄壯,忽地低頭舉手,就要解開臉紗。
  當她手指尚未碰上扣環,浪翻云淡淡道:“你不用解紗,我早看到你的絕世容顏,試問一塊紗布又怎能隔斷我的目光,我們這是第三次見面了。”
  不言可知,雙修夫人就是那貌似惜惜的絕世美女。
  剛才雙修夫人在近距离向浪翻云仰起俏臉,被浪翻云偷了點月色,加上穿透性的銳目,看破了輕紗內的玄虛。
  雙修夫人動作毫不停滯,纖手輕拉,脫去臉紗。
  一張清麗哀怨的臉龐,默默含羞地垂在浪翻云眼下尺許遠處,就像那次初遇惜惜的情景又再活了過來。
  就若复活了的惜惜。
  浪翻云心中歎道上天竟有如此妙手,連神情气質也那么肖似。
  雙修夫人台起俏面,勇敢地和他對視著道:“浪大俠或會怪妾身唐突,可是你又怎明白我送你一程后,便會回山潛隱,此后再無相見之期,所以我要趁這時刻,來和你話別。”
  浪翻云心下恍然,正因為她知道自己和他只有‘送一程’的緣分,所*躍”艽*膽示愛,亦不怕浪翻云誤會她放蕩,勾引男人。
  這种沒有結果的愛,別具震撼人心的孤凄美。
  浪翻云一動不動,眼光轉注船首。
  龍渡江頭,已然在望。
  船一泊岸,他便要赶赴戰場,生死難卜。
  她卻要避世隱居,對他不聞不問。
  生命是否只是一個惡作劇。
  雙修夫人踏前一步,嬌体几乎貼上浪翻云,才停了下來,輕輕道:“浪郎!送君千里,終須一別,但有此烹茶侍君的一刻,上天已無負于我。”
  浪翻云想不到她如此勇敢脫,一呆后長笑而起,往江邊跳去。
  他的聲音一字一字地傳回來道:“公主珍重。”
  雙修夫人別過臉,看著浪翻云消失的身影,低頭道:“你終于知道我是誰了。”假設她不是雙修公主,和浪翻云怎會只是‘送一程’的緣分。
  這有如江潮般涌入心湖的突發愛情,不需任何原因,任何先兆,忽然間墳滿了她的天地風帆放江而去。
  轉瞬間融入了月色迷茫的深遠里。
  上官鷹、翟雨時、戚長征三人在十二名怒蛟幫好手掩護下,越過一道狹隘山徑,眼前豁然開朗。
  在這山環峙的高地,一潭湖水宁靜安詳地躺在前方,湖邊的荒地上,堆著東一堆西一堆的房子餘骸,告訴著來者這湖邊的奇妙天地間,曾有人在這生活過。
  翟雨時忽生感歎,道:“我有點后悔選擇這地方來作戰埸,鮮血与喊殺會污染和打破了她的安詳和驕傲。”
  上官鷹奇道:“雨時你一向冷靜實際,想不到也有這么感情流露的時候。”其實他內心想到的卻是,是否人在自知必死前的一刻,都愛做些一向禁止自己去做的事。
  他一點也不看好這根本沒有取胜机會的一戰。
  戚長征欣然笑道:“老翟你怕有些悲觀了,所以人亦多愁善感,但對我來說,只要曾經擁有某些珍貴重物一丁點時間,便管他媽的是否能永遠保有,這湖既已享受過她的安詳驕傲,被破坏也是活該。”
  翟雨時笑罵道:“好一個‘活該’。”
  上官鷹一聲長歎。
  兩人愕然望向他,這年輕的怒蛟幫幫主,一向以沉穩大度著稱,為何竟作出此罕有之歎呢?
  上官鷹道:“直到這刻我才心服口服,為何長征的武功在過去這兩年,能大大超前我們。因為說才智,他不及雨時;說刻苦勵行,他不及我,但他胜的地方卻在他不肯依從一般成規,故而自由活潑,練武時每能別出蹊徑,非若我兩人之古板。”
  三人言笑晏晏,似乎一點也不把敵人放在眼,一點不把即將到來的一戰,當作一回事。
  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此正代表了這批還有大好青春等著去品嘗的年輕高手,豁了出來,胜敗已無關重要,最要緊的是能放手一拚,讓敵人付出慘痛代价,否則他們將死不瞑目,很多好兄弟已犧牲了!
  十二名也是幼時玩伴的手下,感染了他們悲壯的豪情,戰志高昂。
  談笑里,眾人從往下落去的崎嶇山路抵達湖邊的草地上。
  這有若山神的山中大湖,反映著天上的圓月,凄迷妖艷,使這群闖入者也心神被攝,停止了對話。
  翟雨時低喝道:“行動!”
  十二名好手,立時分別奔往高處,掏出煙花訊路火箭,輪流發故,這些煙花被防水布包得密不透風,盡管泅江逃命時,也沒能將它們浸濕,而致不能使用。
  一朵朵血紅的煙花,依循著某一默契里的節奏,升往天上。
  翟雨時要它們輪著射上天,是希望延長這些僅餘煙花在天上的時間,增強己方援兵看到的机會。
  若他估計不錯,凌戰天的大軍應在途中。
  這怒蛟幫僅次于浪翻云的鬼索凌戰天,精明厲害,豈是易与,其武功亦足以与黑榜土的高手一爭短長,只是一向被浪翻云掩蓋了光芒罷了。
  當年幫爭時,翟雨時便處處落在凌戰天下風,而在對浪翻云的評估上,他更落后了几條長街,當然輸的是經驗,但亦只有經驗,才能培養出眼光。
  一聲奇异尖銳長嘯從后方傳來。
  那是典型的逍遙門攻擊的前奏。
  戚長征長笑道:“來吧來吧!我背上的大刀等得好苦啊,二十年學技,等的就是這個時刻。”
  這宁靜的天地,大戰一触即發。
  馬隊在前路急赶。
  車輪撞上石塊的咿嗦聲,夾雜著起落紛亂的蹄聲,在月夜里造成沉悶的節奏,破坏了應有的宁靜。
  韓柏一聲大喝,他知道龐斑不在車隊,故而毫無顧忌,這亦是赤尊信一生習慣了的行事方式。
  馬隊后的十多名龐斑的親衛,反應也令人贊歎惊异。
  不但隊形沒有絲毫紊亂,連停馬回首的動作也一致地完成,二十多對眼冷冷看著接近的韓柏,兵刃均离鞘而出。
  其中兩人扳弓搭箭,瞄准來犯者。
  祈老大回頭見是韓柏,先是一呆,繼是大惊失色,此乞丐怎還未死?呼道:“邢老三,這小乞丐交給你了,我護小姐上路。”策馬和半數手下護車先去。
  邢老三性格凶暴,也不細想對方怎能從墳墓复活過來。聞言獰笑道:“射他雙足。”“咻!咻!”
  兩支箭往韓柏雙腿電射而去。
  這兩枝箭似乎是筆直往韓柏射去,但落在他眼,卻清楚地看到兩箭都是移滑了一個細微的弧度,由略呈彎曲的路線向他射至。
  他心中泛起一個奇异的感覺,就是他清楚地知道長韶抵達的時間,和現在的動作延續下,被利箭射中的地方,和兩支箭微小的先后差异。
  換言之他完全地把握了箭矢的角度和速度。
  當長箭越過了射程的中間點。
  邢老三得意狂笑起來。
  他判斷出韓柏就算要避也遲了。
  箭至。
  韓柏雙腿鬼幻般搖了兩下。
  長箭分由左右貼腿而過。
  邢老三張大了口,目瞪口呆。
  其它大漢亦色變。
  此人是個可怕之极的高手。
  韓柏在敵人高舉的兵刃下,身子前璞,當身体和地面快要平行時,兩腳微曲再撐,几乎是貼著地面飛竄入馬腳的陣勢里。
  健馬自然惊起跳蹄。
  邢老三怒喝道:“臭小子!”离馬而起,凌空朝著剛仰起身形的韓柏臉龐一刀劈下。
  刀未至,鋒寒已至。
  韓柏這時才省起自己雖得赤尊信‘真傳’,但在現實里卻從未學過一招半式,最多也是當韓家兄妹練武時做個旁觀者。
  勁風同時從后掠至,顯示最少有兩個人徙后施襲。
  這批人能作龐斑的親衛,豈會是易与之輩。
  韓柏的惊慌一掠而沒,代之而起是冰雪般的冷靜,像生前的赤尊信般,通過鋼鐵般的神經,審察正身陷其中的形勢。
  首先他判斷出最先到達的,是右后方攻來的鐵矛,然后才是邢老三劈面的一刀,和左后方抽擊左脅下的鐵。
  他不用回頭,已有如目睹般憑風聲和感覺,掌握了最先刺到那一矛的角度和速度。
  韓柏只覺胸襟開闊,涌起万丈豪情,長笑聲中,往左急閃,脅下一開一緊,已將長矛挾個正著。
  左邊的鐵練亦隨而掃空。
  邢老三想不到他如此高明,凌空怒叱變招,改劈為抹,抹向他咽喉處。
  韓柏再退,硬生生弓背將持矛者撞得倒飛后跌,鐵矛來到手中,剛好硬挑在邢老三的刀鋒上。
  “當!”
  邢老三被震落地上,連退四、五步,臉色轉白。
  長矛一落在韓柏手上,直覺地他已知道了長矛的优點和弱點,那便若將一只從未沾水的小狗掉進河里,它自然而然便懂得游泳。
  要知赤尊信以擅用各類形不同兵器著稱武林,這种天分,亦藉魔种轉嫁到韓柏身上,确是妙不可言。
  四周刀矛閃閃。
  敵人全力圍攻。
  長矛在空中轉了個大圓,忽又分成滿地矛影,由下盤攻往敵人。
  “叮叮當當!”不絕于耳。
  摻叫聲中,敵人紛退,有兩人更當場受傷。
  韓柏在矛影護翼下,沖天而起,闖過包圍网,往遠方的車隊赶去。
  邢老三等被拋在后方。
  韓柏身法何等迅速,几個起落,來至馬車后十多丈處。
  祈老大臉色一變,心想此人從未听人提起,為何如此厲害,連邢老三等也阻不了他片刻時間,急喝道:“護著小姐!”
  車隊終于停下。
  韓柏長矛已至。
  祈老大身為眾衛之首,武功眼力均比邢老三高明得多,不敢托大,一夾馬腰,健馬前沖,挂在馬旁的長戟,借著馬勢俯身提起,由馬身左側下迎著韓柏硬攻過去。
  “鏗鏘!”
  矛戟攪扭在一起。
  祈老大躍离繼續前沖的健馬,借那力道連人帶戟往韓柏壓去。
  連韓柏也不由暗贊對手反應迅快,在剎那里便定下以馬勢加強攻擊力的戰略,确是受過嚴格訓練的好手。
  韓柏哈哈一笑,充滿了使敵人沮喪的自信,竟化前沖之力為构移。
  他單足蹲地,略施巧勁,將祈老大有逾千斤的力道,帶往后方。
  若在一般的較量,祈老大乘勢躍往敵人身后,再部署反擊,乃最自然的反應,可惜祈老大的職責卻是要保護馬車。
  祈老大臨危不亂,怒叱一聲,硬生生將身体反抽向后,只是這下變勢,已可使他躋身一流高手之列,于此亦可見龐斑的實力。
  韓柏像早估計到他的反應。
  大矛前擲。
  竟离手而去。
  “當!”
  長矛打橫撞著祈老大的長戟。
  祈老大整個是退勢,還那堪韓柏貫滿沖力的再擊,那便像自己和別人合作推倒自己,那能幸免,惊叫聲中,整個人向后蹌踉急退,將后面赶上來助陣的同僚撞得隊形散亂。
  惊魂未定間。
  韓柏欺身而至,彷佛要劈出一掌,當祈老大覺到下盤勁風襲体,才省悟真招是下面朝小腹踢來的一腳。
  急忙移戟下擋。
  “啪!”
  戟身折斷。
  韓柏側身劈掌。
  正中祈老大胸前。
  這時長矛仍有二寸才掉在地上,韓柏腳尖一移,桃起長矛。
  祈老大暗叫吾命休矣,‘蓬!’一聲倒掉地上,發覺雖全身不能動彈,但气脈暢通,竟沒受傷,這才知道對方手下留情。
  矛影以韓柏為中心暴漲開去,敵人紛退。
  韓柏在眾人眼目被惑的剎那,赶了上去,閃電般破門進入馬車內。
  馬車內布置豪華。
  早先的丫環夏霜嬌叱一聲,手中短劍迎面剌至。
  韓柏心中冷笑,想也不想使了個快若閃電的手法,抓著了夏霜握劍的手,內力由腕脈傳入,連制對方數個穴道。
  短劍墜地。
  夏霜身子一軟,往后倒回座位里。
  韓柏往后座望去,剛好接触到迎來的美目。
  他終看到那叫冰云的女子。
  能令龐斑鐘情的絕世紅粉。
  怒蛟幫的十五人,卓立湖邊一塊高起的大岩石上,圍成一個小半圓,將上官鷹重重保護著,背湖而戰。
  敵人分由進入這湖谷的后方和前方涌入,顯示出早完成了對他們的包圍网。
  不一會他們已陷入敵人重圍里。
  一邊是逍遙門的十二位逍遙游士和副門主孤竹,另一邊是早先在抱天覽月樓襲擊上官鷹等人的岳州府黑道高手‘狂生’霍廷起、葉真、‘布衣門’門主陳通、燕菲菲等人,連同他們的手下,足有八十二人,實力可說占了壓倒性的优勢。
  戚長征站在半圓的最外圍處,一把長刀守著眼前以眾凌寡的敵人,長笑道:“莫意和談應手為何不滾出來。”
  眾人一起色變,以這兩人在江湖上的聲勢威望,盡管敵對者也不敢如此公然表示不敬,因為這世上尚有很多比死還使人痛苦的手段。
  孤竹低喝道:“斗膽!”
  高瘦的身形在眾人還未轉去第二個念頭前,鬼魅般欺至戚長征身前,張爪往他臉門抓去,無負以輕功著稱黑道的盛名。
  深烈的谷气,隨刀揚起。
  這看似簡單的一刀,內中大有玄虛,厲害并不在于刀勢的凌厲,而是在于這一刀所顯示出的自信。
  戚長征萇的一點也沒有將孤竹放在心上,這并不是說他大意輕敵,而是他并沒有被對方的威名和聲勢所懾,只是這點,已可使戚長征揚名江湖。
  孤竹當然看出對方沒有絲毫畏縮惊懼,心中一懍,低喝一聲,一掌劈出,正中刀鋒。
  “當!”
  孤竹的手掌絲毫無損。
  戚長征往后一退,臉色掠過一陣火紅,再晃一晃,收刀立定。
  孤竹冷冷看著他道:“手底下果然有兩下子,難怪敢口出狂言。”
  戚長征長笑道:“還你一刀!”
  左腳移前,大刀當頭劈下,由提刀、舉起至劈下,這三個動作有种連綿不斷的气勢,使人感到不能在這動作完滿結束前,向他做出任何反擊。
  陳通和燕菲菲等人齊齊臉色一變,想不到戚長征的武功,更胜在早先一戰曾重創黑道一流高手梁歷生的上官鷹。
  身在其中的孤竹感受更深。
  他外號‘鬼影子’,大半武功都在鬼魅般的輕功上,不擅打硬仗,但在這樣的情勢下,勢不能飛避開去。
  悶哼一聲。
  一拳打出。
  戚長征心中大奇,自己這一刀挾整晚竄逃的悶气出手,威力惊人,對方怎會蠢得以拳頭來硬格。
  心中一動。
  刀勢微妙地由大開大闔,變化巧生,刀鋒顫震間,爆起一朵朵刀花,驀然間籠罩著孤竹可能攻入的每一角度。
  ‘叮叮當當!’
  孤竹拳化掌,掌化爪,五指屈彈,連續五次彈在劍鋒上,封擋了戚長征的攻勢。
  戚長征哈哈一笑,刀收再出,由直劈改為斜掃,長刀巧妙地傾側,刀身恰好反映著天上明月的黃光,照上孤竹的雙目。
  孤竹眼目受扰,一時間看不出大刀的來勢,心中一懍,硬往后移。
  這不啻是輸了半招。
  戚長征大笑道:“領教了!”
  孤竹想不到對方竟能利用天上月色,使自己在眾人之前大失臉子,老羞成怒,左爪往戚長征抓去,右爪卻收在較后處,隱藏著厲害的殺著。
  戚長征收刀后退,沒入陣內。
  一劍一矛,分由左右補上戚長征位置的兩名怒蛟幫年輕好手擊出。
  孤竹怒哼一聲,分往劍矛抓去,若能強奪對方兵器,也可挽回些許面子。
  豈知矛劍同時生出變化,避過他的鬼爪,仍向他攻至。
  孤竹心下駭然,這兩人功力雖遠遜戚長征,但二人聯擊,威力卻大增,無奈下爪改為掌,分拍在矛尖和劍鋒上,由奪人兵器改為自保。
  兩人功力和他頗有一段距离,不得不退后以化去他剛猛的勁力。
  孤竹正要乘勢搶入陣里,豈知眼前寒光暴起,翟雨時長劍橫攔,封阻了陣門露出的空隙,他至此才省悟到對方擺出的是一個威力強大的陣勢,設計此陣的人當然是怒蛟幫內,以戰術稱著黑道的凌戰天。
  孤竹倏地退后。
  兩幫人回复對峙之局。
  陳通等臉色再變,以孤竹之能,連番出手,竟討不了半點便宜,這事傳出去也沒有人相信,幸好逍遙門用計將怒蛟幫這群好手分散了實力,否則今夜一戰將更困難。
  燕菲菲銀鈴般的嬌笑響起道:“庄主啊庄主!這么熱鬧的場面,你怎能不來湊興!”
  怒蛟幫眾人大為懍然,燕菲菲這蕩女乃十惡庄主談應手的情婦,這番話不問可知是招呼情夫出手。
  一陣長笑在陳通等人身后響起,接著是‘僻僻啪啪’的骨骼響聲,一個人驀地‘長大’起來,變成雄偉高大的黑榜十大高手之一的談應手。
  原來他一直以縮合法躲在眾人最后處,這刻才‘現身’出來。
  戚長征冷喝道:“談應手,你敢否与我單打獨斗?”
  談應手腳步极大,略一移動,便跨越眾人,來到燕菲菲身邊,伸出比別人大得多的手掌,一手抄著燕菲菲的小蠻腰,干咳道:“這是何苦來由,明月美人,動手動腳徒殺風景,只要上官鷹犧牲小我,一死以成全大局,我們大家都可以回家喝酒作樂,豈不快哉!”
  燕菲菲對談應手的怪手欲拒還迎,媚叫道:“庄主……”
  翟雨時長笑道:“這是何苦來由,庄主既懾于浪翻云的威名,但又要對我們這些后輩出手,真是何苦來由。”
  這几句話點出了談應手因懼怕浪翻云的報复,才有讓上官鷹自了的提議,否則以談應手的殘忍好殺,又怎會肯放任何人活著离去。
  以談應手的老好巨滑,也不由臉色微變,再咳一聲,忽地放開了摟著燕菲菲的手,高達七尺七的巨体微搖几下,不知怎地已來到守在最前線的戚長征身前。
  翟雨時在后叫道:“長征退后!”
  戚長征最服膺翟雨時的智計,毫不逞強,猛往后退。
  談應手何等人物,生平大小千百戰,經驗丰富之极,豈會讓他逃出一對大手之下,如影附形,跟入陣里。
  左右一劍一矛,分別襲至。
  諛應手看也不著,大手縮入衣袖里,分左右拂出,正中劍矛,就像是送上去給他表演那樣。
  兩名好手悶哼一聲,踉蹌跌往兩旁,口鼻均滲出鮮血,可見此兩拂之威。
  戚長征忽地橫移。
  光芒閃起。
  一點精芒,漂前而來,原來是上官鷹的矛尖。
  同一時間戚長征的刀,翟雨時的劍,一左一右伴著上官鷹這全力一擊,由兩翼殺至,怒蛟幫的三名年輕高手,傾力合擊這不可一世的黑道巨擘。
  談應手不愧黑榜內的人物,悶哼一聲,厚背蝦般弓起,兩只大手像裝了彈弓般前標,几乎是不分先后地格在三把不同的兵器上。
  上官鷹人触電般往后躍去。
  談應手瞬眼間閃出陣外。
  大手安然無恙,但兩只衣袖卻化成了片片碎布。
  眾人至此真正動容。
  誰也想不到三人聯手之威,竟能將談應手迫退。
  上官鷹等敵退我進,來至最前線處,嚴陣以待。
  談應手深吸一口气,又噴出來,吸气時腹部猛,噴气時深縮下去,像青蛙般發出令人震耳欲与的‘呼嚕呼嚕’聲,如是者三吸二噴后,才肅容道:“這聯擊之術,是否傳自浪翻云?”
  上官鷹朗笑道:“這等游戲之作,浪大叔豈屑為之。”
  談應手心中懍然,要知這聯手之術,若是傳自浪翻云或凌戰天,則總還有隙可尋,但若如上官鷹所言,乃出于三人默契,則此聯擊之衛將渾然天成,無懈可擊。這亦是‘繼承’和‘自創’的大別。
  翟雨時冷冷道:“我們今天已決定死戰于此,還望庄主不吝賜教!”
  談應手心頭再震,若此三人拚卻性命,死命力戰,确是不好應付,自己雖能穩胜,但能否不損毫毛,卻是全無把握。
  他乃一代黑道宗師身分,既巳出面,勢不能使他人先消耗對方体力,自己再撿便宜,那將令天下人竊笑,成為污點,一時心下猶豫。
  更令他擔心的是仍未有魔師龐斑攔截得浪翻云的消息傳來,要知浪翻云早前現身迷离水谷,輕胜南粵魅影劍派高手刁辟情之事,早傳入他耳內。
  戚長征長笑道;“談應手,你怕了嗎?”
  談應手怒极而笑道:“好!三十年來你還是第一個敢如此向本座說話的人,本座便破例不殺死你,只斷你雙臂,看你還用什么家伙來握刀。”
  一把陰惻惻的怪聲音在遠方響起道:“老談火气仍是那么大,何苦來由和這些后生小輩一般見識?”說到最后一句,寒風卷起,月色下人影一閃,一大團東西已立在談應手之旁,原來竟是個水桶般又矮又大的胖子,但身法的迅快卻胜比輕煙。
  孤竹和十二逍遙游士一主起躬身道:“門主万安!”
  逍遙門主莫意眼鼻都因過肥而擠在一起,肥肉抖顫里,張口道:“難怪當年連赤尊信和干羅也討不了便宜,我還以為乃浪翻云三劍之力,現在看來你們當時亦不會著,好!好!我最歡喜有為的年輕人。”
  燕菲菲嬌聲道:“多年不見門主,怎么你又肥了?”
  逍遙門主眯著不能再細的眼睛,上上下下貪婪地在燕菲菲玲瓏浮凸的丰体上巡邏,淫笑道:“我肥了,你也丰滿了,不是正可配對嗎?”
  談應手嘿然道:“你既對這蕩婦有興趣,這處事了之后,便讓她陪你十晚八晚,玩厭了再還給我吧!”
  燕菲菲格格浪笑,一點也沒有被當作禮物送出而不高興。
  莫意道:“我才不入你的圈套,假設日后你向我索取我的逍遙八姬,我可沒有你的胸襟。”
  三人言笑晏晏,打情罵俏,就像四下里只有他們三人那樣。
  而上官鷹則是他們囊中之物。
  翟雨時低聲向上官鷹和戚長征道:“小心!他們即將出手。”
  他語聲雖細,卻瞞不過莫意。
  莫意細眼一瞪,射出兩道閃電般的精光,投向翟雨時,陰聲道:“你們共有四十九人,其它人到那去了。”
  眾人大奇,怒蛟幫的人因躲避逍遙門惡鷹的追蹤,分散逃走,莫意豈非明知故問?
  翟雨時淡淡道:“門主何有此問?”
  莫意冷冷道:“起始我也以為你中計分散逃走,但看你能來至此地,又故意引我們現身,便知你是將計就計,其它詐作散逃的人,必已潛回此處,隨時加入戰場,使你們的實力大幅增強,瞿雨時你果不負怒蛟幫智者之名。”
  眾人至此方才明白。
  翟雨時被他揭破心計,毫無惊容,從容道:“門主明察秋毫,晚輩佩服之至,只不知魔師龐斑是否正在來此途中?”他先兩句看似奉承,但卻是對對方的評語和問話不置可否,使人莫測高深,后一句奇兵突出,攻其不備,以莫、談兩人身分,勢不能虛應了事。
  莫意知他想試探龐斑和浪翻云動上了手沒有,因若交上了手,龐斑那能赶來。
  談應手望向天上明月,向莫意笑道:“現在動手,還赶得及在天亮前和你的艷姬睡上一覺吧。”
  莫意笑罵道:“知我者莫若你,我人既在此,逍遙帳和八艷姬又怎會在遠,怕只怕將鴨子赶入了水中,就不是那么容易撈上來。”
  談應手大笑道:“難道還要我教你這老狐狸怎么做嗎?”
  莫意長笑而起,大鳥般飛過戚長征等人的頭頂,飛往湖邊外的上空,一個盤旋,往回扑至,顯示出超卓之极及与他体型絕不相配的輕功。
  肥体帶起狂烈的勁風,向守在湖邊后方巨石上的兩名怒蛟幫好手壓去。
  同一時間談應手向戚長征等攻去,牽制著這武功最高的三人,使他們不能抽身去迫退凌空由后攻上的莫意。
  這兩大高手一出招,聲勢立時不同。
  兩名好手慘叫跌退間,莫意已穩立巨岩靠湖的另一端,封死了對方由湖水逃走的后路。
  瞬眼間,形勢逆轉,怒蛟幫一眾人陷入腹背受敵的險境。
  孤竹、陳通等早等得不耐煩,乘勢前沖,由談應手的兩翼發動玫勢。
  翟雨時一聲長嘯,響徹云霄。
  湖的兩邊立時分別竄起許多條人影,向戰場奔來。
  怒蛟幫的其它好手,終于出現。
  瞿雨時嘯聲收止。
  但嘯聲卻沒有停下來。
  反而愈趨響亮。
  由遠而近,來勢迅速至駭人听聞的地步。
  莫意剛拍斷了一名怒蛟幫好手的右臂,聞嘯聲臉色一變,收手退后。
  談應手亦是一呆,撐開戚長征的一刀后,抽身退后。
  激戰忽地完全靜止,就像開始時那么突然。
  孤竹等也退回原處。
  莫意落到談應手身側,兩人面面相覷,他們何等樣人,只從嘯聲接近的速度,已知來者是誰。
  十多里外的一座大神廟,龐斑負手而立,仰望著俯視眾生的金身大佛,木無表情。
  祈老大、邢老三等一眾親衛,跪遍身后原本禮佛敬拜的空地。
  這隊趾高气揚的人現在卻有若待宰的羔羊。
  站在一旁的是兩位气質神態完全不同的男子,年紀都不過三十。
  其中一人文秀之极,肌膚比少女還滑嫩,但身形頗高,肩寬膊闊,秀气透出霸气,造成一种揉合柔弱及強悍兩种相反气質的魅力,予人文武雙全的感覺。
  另一人枯黃高瘦,面目陰沉,但一對眼精光爍閃,使人感到他堅毅不屈,城府陰沉的性格。
  龐斑平靜地道:“夜羽,你對這事有何看法?”
  方夜羽轉向跪在地上的祈老大,柔聲道:“以小姐的武功,誰能在一照面間將她擄走,你是否看走了眼,疏忽了對方的卑鄙手段?”
  他的聲音語調不慍不火,使人很難想象得他狂怒時說話的情景。
  祈老大一陣哆嗦,顫聲道:“奴才無能……但……但……”
  方夜羽微笑道:“放心說吧!你們的失手若查清只是困敵手太強,而非因你們的失職,師尊又怎會降罪于你們。”
  祈老大像吃了伙定心丸般挺起了少許佝僂了的腰背,卑聲道:“若我沒有看錯,小姐是故意不作反抗,讓那人擄走。”
  那枯黃高瘦的男子發言道:“師尊在上,楞嚴有話要說。”
  龐斑微一揮手,表示允許。
  叫楞嚴的男子道:“浪翻云于一個時辰前在龍渡江頭現身,顯示正赶往援救怒蛟幫的人,師尊若不親自出手,談應手和莫意兩人拍檔他不住,請師尊定奪。”
  龐斑沉吟不語。
  方夜羽恭敬地道:“小姐的事,可交由我們兩人處理,以我們的實力,保證此人不能逃出百里之外,何況他還帶了一個人。”
  龐斑冷冷道:“你們心中只看定了浪翻云是我們達成霸業的最大阻礙,故疏忽了其它。要知此人擄走冰云的時間地點,都恰到好處,若對方是以此法阻止我往會浪翻云,則此人的智計和見地,比他的武功更為可怕,若不能斬殺此子,我們將難以安枕。”
  方夜羽愕然道:“但師尊仍可先會浪翻云,再追殺此人,那他的計策有何用處?”
  龐斑露出一絲微笑道:“這看法說明了你們對我堅定不移的信心。但卻忽略了浪翻云的可怕處,此人已達技近乎道的超然境界,所以我絕不在心中記挂著冰云時,与他相見,而擄走冰云的人正看清楚此點,才不愁我不掉轉頭去追他。”
  方夜羽和楞嚴同時心中一震,他們也是足智多謀,天資卓越之士,一點便明,只不過龐斑對靳冰云用情之深,竟到如此地步。
  靳冰云正是這威懾天下的魔師的唯一弱點,也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弱點,若非利用這弱點,風行烈也難以往他手底下逃生。
  龐斑聲音轉寒,下令道:“立即發動所有的人手,攔截這擄走冰云的人,浪翻云便讓他多活一會,待他聲勢更盛時,我才將他擊殺,當可更收懾人之效。”
  眾人轟然答應。
  湖畔暫時停止殺戮的戰場上。
  除上官鷹三人大致完整外,其它人多已浴血負傷。
  依計潛回的怒蛟幫好手重歸隊伍,使人少力弱的他們大增聲勢。
  嘯聲忽止。人已到。
  月色下,一個高大的身形悠悠出現,看似懶地,但几步起落已來至兩個對峙陣營的正中處。
  怒蛟幫眾爆出狂熱的歡叫。.來者正是黑榜第一高手,覆雨劍浪翻云。
  談應手干咳一聲,道:“七年前一會后,浪兄風采更胜往昔,可喜可賀。”
  翻云似醉還醒的黃睛在兩人身上掃視一番后,淡淡道:“做人走狗的滋味不大好受吧?”
  談、莫二人想不到他如此直接了當,臉色齊變。
  燕菲菲眼中露出對浪翻云大感興趣的神色,嗲聲嗲气道:“誰人學得你浪大俠的瀟,誰人學得你浪大俠那般不愛惜生命財富?”
  浪翻云眼尾也不瞧她一下,仰天長笑道:“貪生怕死,屈于權勢之輩,武功又那能晉入武道的至境,動手吧!”
  莫意陰惻惻道:“現在已沒有什么道理好說,浪翻云你亦未必能穩胜我們兩人的聯手合擊吧!”
  戚長征怒喝,正要出言。
  浪翻云作了個阻止的手勢,沉聲道:“胜胜敗敗,動手便知,多言無益。”.談應手歎了一口气道:“這是何苦來由?”
  浪翻云截斷道:“我們之間已不是一般的比試較技,現在你們投向龐斑,是敵非友,我又怎能容你們生离此地?”
  他明知談、莫兩人不會單獨應戰,故樂得大大方方,并不在這方面出言諷刺。
  上官鷹等极少見浪翻云說話如此毫不容气,知他已為他們動了真怒,心中感激無限。
  大戰一触即發。
  這將會是一場從未在武林史上出現過的硬仗,自五百年前,由當代黑道‘武閥’常胜創出‘黑榜’后,從沒有兩個黑榜高手聯手對付另一個。
  這絕不‘公平’!
  但看來已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這毫無先例的一戰。
  因為唯一能阻止此戰發生的龐斑,已不會來。
  談應手一下深呼吸,厚背又弓了起來,頭發無風狂動,衣衫一下一下鼓動著。
  自四十年前他以自創的‘玄气大法’,先后擊殺白道九名威名赫著的好手后,直至今天,想報仇的人都一一死在他手下。在黑榜,從沒有人像他之殘忍好殺,樹敵之多,所以龐斑向他送上個眼色,他便乘机答應,樹大好遮蔭,而且龐斑還拍心口擔保他會對付浪翻云,這才‘欣然’答應做出手對付怒蛟幫的走狗,但想不到現在卻要拿出性命去拚搏。
  這真是何苦來由。
  身形毫不逍遙的逍遙門主莫意,由怀掏出一把尺許長的折扇,‘嗦’的一聲,將扇打了開來。
  這十七年來,他沒有用這扇對付過任何人,不是說他人緣特好,全無敵人,而是沒有人值得他動扇。
  他扇上的功夫正是他畢生武技的至极。
  ‘一扇十三搖’使他晉身于白道惊懼,黑道景仰的‘黑榜’。
  但他眼前的對手卻是浪翻云。
  他唯有亮出他的扇,但心內卻沒有逍遙的感覺。
  兩人出手在即。
  浪翻云完全感覺不到山雨欲來,殺气漫天的危机。
  微微一笑。
  眼光悠悠地望向天上明月。
  他看得那么專注,那么深情,自然而然便生出一种使人懾服的威嚴和驕做。
  唯能极于情,故能极于劍!
  浪翻云眼神露出剪不斷的哀傷!
  談應手和莫意兩人大奇,想道:在我們兩人聯手的气勢壓迫下,他為何能從容自若至此?接著一陣心神的震動!難道真是我不如他?
  狂風忽起。
  談應手身上的袍服鼓動得更厲害。
  莫意折扇輕搖,但每一搖都發出一种‘霍’一聲的激響,每煽多一下,風就更急勁。圍觀的兩幫人馬自動往四邊移去,騰出更大的空間,以作戰場之用。
  在場沒有一人有能力或資格插手其中。
  浪翻云的衣衫動也不動,就像一點風都沒有。
  事實上,气勁已將塵土和斷草刮得狂舞旋飛,將三人籠罩在內。
  浪翻云低吟道:“當時明月在,曾照彩云歸!”
  他所吐的每一個字,忽快忽慢,但偏偏和莫意搖扇所發出的‘霍霍’聲,毫不相配,當他說到彩云歸最后三字,莫意搖扇的動作竟慢了剎那。
  莫意早被他情深望月的气象所懾,現在更被他以念詩音調的奇异節奏,打亂他搖扇的節奏,這种聞所未聞的比斗方法,使他不由心生寒意。
  還未与浪翻云正面交鋒,莫意的心志已失守,于此亦可見龐斑這蓋世魔君對浪翻云的忌憚,絕非無因。
  浪翻云在气勢牽引,直覺地感受到莫意所送出的恐懼訊息,收回望月的目光,平射向莫意。
  兩眼神芒電閃。
  談應手心知要糟,若讓淚翻云乘莫意志气減弱的空隙,借勢重擊,兩人聯手的优勢,將反成對兩人的拖累。
  月亮的光影忽地破碎。
  除了談、莫兩人外,沒有人看到覆雨劍怎樣由背上彈起,落入浪翻云修美的長手,爆起滿天的劍花,割碎了溫柔的月色。
  談應手長嘯出手。
  覆雨劍略作回收,滿天的光點從花蕾變成花朵后,再爆開去,一時三人間滿是光碎。
  從不离身,長三尺八寸的長鐵簫由怀里彈出,來到談應手手中,剃那間和覆雨劍硬碰了二十七下。
  覆雨劍法特有的響聲,潮水漲退般起伏著,又像雨打葉上,時大時細。
  莫意肥大的身軀倏進忽退,每一退都是對方劍光暴漲之時,進則扇開扇闔,發出陣陣狂勁,無孔不入地侵進劍影里。
  談應手靜,莫意動,這正是他們的戰略。
  黑榜十大高手多是獨立傲然之輩,故罕有互相交往,唯有談應手和莫意兩人臭味相投,均為貪花好酒之徒,所以成為莫逆之交,故而上官鷹等一見談應手出手,便知道莫意也不應在太遠的地方。
  因此沒有其它黑榜高手比他們更能合拍,而且聯手亦是那樣自然,那樣天作之合。
  淚翻云長笑道:“莫意!明年今日此刻,就是你的忌辰。”
  莫意冷哼,剛要出言諷刺,以示自己猶有餘力,浪翻云劇光散去。
  反映著天上明月的滿空碎點,倏地消失。
  圍觀的眾人,不論敵我,心中聲大感可惜,覆雨劍的光點,比之任何最壯麗的煙花,更好看上千信万倍。
  談應手和莫意呆立當場。
  浪翻云低頭望向由腹下的手腕處斜伸上來,名震天下的覆雨劍,晶瑩的劍身正反.映著天上的圓月,借劍觀月。
  今晚又是惜惜的忌辰了!
  談應手和莫意表面看去冷靜得若崇山峻谷,其實心中的震駭,簡直到了無以复加的地步。
  原來剛才浪翻云收劍的剎那,剛好同是他兩人舊力剛消,新力未生的剎那空隙,使他們欲攻不能,不敢冒進。
  唯有守在原處,不敢冒進。
  浪翻云施展渾身解數,務求在气勢和心理上挫折對方,其中的智能意境,尤為高絕。
  亦只有他神乎其技的覆雨劍法,才能造出這种奇跡的戰況。
  劍芒再起。
  一團強光從浪翻云怀里暴起,化作長虹,直擊莫意。莫意感到劍意全都歸于他,就像談應手不再存在那樣,如此三千寵愛在一身,气勢早已被奪的他,如何受得了。
  狂吼一聲,折扇張開,閃電般向劍鋒點去,同時肥体像片枯葉般往后飛退。
  談應手心想這個便宜怎能不揀,一搖身巳赶至背后全不設防的浪翻云身后,右手大掌往浪翻云的虎背按去,鐵簫反收在背后。
  浪翻云微微一笑,劍芒像流水不可斷般突然中斷。
  爆起另一團光點。
  往四方擴散。
  浪翻云身法加速,閃入光點里,就若剌縮入了它的戰甲內,避過了談應手的大手。
  光點狂風驟雨般轉往談應手卷去。
  莫意退勢難止,直退入陳通等人,肥体的去勢何等迅驟,登時有五個人給他撞得倒飛后跌,骨折聲饗起,兩人聯手之勢已被破去。
  談應手心叫中計。
  可惜這并非适合后悔的時刻。
  大手狂縮,左手的鐵簫幻出千万光點,迎上來的覆雨。
  危急間,他已顧不得盡管龐斑親來,也不敢如此和浪翻云比拚誰快一點,沒有速度比覆雨劍更快。
  胜負立決。
  談應手跟隨后退。
  乍看去只是肩膀輕輕中了一劍,但談應手卻是有苦自己知,浪翻霆這小小一劍,內中暗含十三种力道,剛好破了他護体的‘玄气’。
  皮肉之傷無可足道處。
  但內傷卻是深蝕進他的經脈內,震斷了他的心脈。
  莫意一退便沒有停下來,穿過人群,沒入暗影里。
  談應手完了。
  今夜這一戰有敗無胜,莫意心膽已寒。
  孤竹長嘯一聲,率著十二逍遙游士,向他追去,一齊落荒而逃,為繼續‘逍遙’而努力。
  談應手終于站定。
  臉上再沒有半點血色。
  燕菲菲嬌軀一震,搶入戰圈,一手緊摟著他,一臉不能置信的神色。
  沒有人能使談應手負傷的。
  陳通一眾人等,腳步不斷后移。
  浪翻云望向談應手,歎道:“這是何苦來由!”
  談應手嘴角牽出一絲苦笑,喃喃道:“這是何苦來由!”
  苦笑凝結。
  談應手雙腿一軟,巨柱不堪撐持般倒入燕菲菲怀。
  這一代霸主,最終可以死在女人的怀抱里,也不知要在前几世積得多少福分,才抵消得今世的罪孽,能如此死得其所。
  燕菲菲呆若木雞,完全不知道應如何去作出反應,到此刻她才知自己是如何深愛著談應手。
  陳通等人一聲大喊,轉眼逃個一干二淨。
  劍回鞘內。
  浪翻云望向天上的明月。
  想起了惜惜,想起了雙修公主。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10

第03卷 刃冷情深

第一章 情到濃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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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陽雖仍躲在地平線下,但曦微的晨光,早照亮了天邊最小的一小橫片。
  韓柏脅下挾著動人心魄的美女靳冰云,剛穿入一個長滿樹木野花的小山谷里。
  在林內的一片小空地上,韓柏小心翼翼放下怀里玉人,讓被封了穴道,眼睛緊閉的她,靜靜地躺在青草地上。
  他呆望著靳冰云令人難以相信的清麗臉容,高貴得懍然不可侵犯的嬌姿,心神顫動地在她身旁跪了下來,看來便像在忏悔自己方才對她的不敬和冒犯。
  對著這香澤可閒的美女,童真而入世未深的真正韓柏,像向赤尊信宣告獨立似的重活過來。
  不但因為靳冰云奪人心魄的清麗所构成的絕世艷色,更因為早先韓柏從她和龐斑的對話里,知道這能令彗星般崛起于白道的風行烈和當代第一魔君龐斑顛倒迷醉的美女,內在處有顆偉大善良的心。
  這勾起了那真正單純的韓柏在和魔种結合后,正迅速消逝的童真!溪泉流過的聲音在左后方不遠處輕輕鳴唱,給這晨光蒼茫里的宁靜小谷,平添了不少生气和活力。
  韓柏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更胜于早先被埋于土內時的感覺。
  靳冰云起伏浮凸的曲線像向他揭示出某种難以掌握的天机。
  黃綢衣溫柔地包里著她修長纖美,乍看似弱不禁風的嬌軀。
  韓柏記起了封上她穴道前,她望向他的那一對眼睛。
  他從未想過一個人的眼,在那電光石火的一瞥閒,竟可以告訴別人那么多東西,只是一瞬,韓柏便看到了永世也化不開的憂思和苦痛。
  韓柏低頭閉目道:“對不起!”剛說了這句話,立感有异,雙眼猛睜,眼神變得銳如鷹隼。
  靳冰云的美目張了開來,冷漠地和韓柏對視,一點也不退縮。
  她的手按在韓柏胸前要害,只要她略一吐勁,保證韓柏心脈立斷,一命嗚呼。
  韓柏雙眼神光退去,苦惱地道:“你不是給我制著了穴道嗎?”
  靳冰云眼內閃過怜憫,歎道:“你武功雖別出蹊徑,能人所不能,但江湖經驗不免太淺,想也不想我身為龐斑之徒,若不是故意為之,豈會如此容易被你擄走。”
  韓柏苦笑道:“我不是沒有想過這問題,而是我高估了自己的封穴能力,低估了你的解穴本領罷了。”
  靳冰云奇道:“我現在隨時可殺死你,為何你一點也不放在心上?”
  韓柏被靳冰云提醒,不禁呆了一呆,想了一會,才傻兮兮地道:“可能是因為你這樣躺著的姿勢好看极了,使我不能和殺人連想在一起,坦白說,我倒很喜歡你的手掌按在我胸前的感覺。”
  靳冰云見他雖衣衫破爛,但挂著碎布的感覺要比衣裳楚楚的感覺強胜得多,而貌相獷野,散發著懾人的陽剛魅力,偏是說話間帶著濃重的孩子气,和惹人好感的童真。真不知好气還是好笑,雖然她已很久也沒有“好笑”的感覺。
  韓柏松了一口气道:“好了!你沒有那么凶了!”他真的感到如釋重負。
  靳冰云微一錯愕,想不到韓柏有如此敏銳的直覺,能感受到她心情的微妙變化。
  韓柏又皺起眉頭,道:“我在你身旁跪了這么久,為何直到剛才你才出手制住我?”
  靳冰云一呆,答非所問道:“你才智過人,假以時日,或者可成為龐斑的對手也說不定,可惜!唉!”韓柏道:“你還未回答我。”他這時更像個要求大人給予玩具的孩子。
  韓柏真誠地想知道答案的神態,使靳冰云感到難以拒絕,唯有坦然相告:“我想試試你的心性,看你會不會侵犯我。”
  韓柏愕然道:“假設我真的侵犯你,你會怎么辦?”
  靳冰云心想那有如此問人女儿家的,口上卻淡淡遺:“我會讓你先得到我,之后再殺了你。”
  韓柏目瞪口呆道:“我毫不惊奇你會殺我,但你怎會故意讓我得到你?”
  靳冰云俏目冷如冰霜,以平靜得使人心顫的語气道:“因為我恨龐斑,我要他痛苦;而你既侵犯被你強擄的婦女,自亦是死有餘辜。”
  韓柏苦笑道:“我明白了,你將會主動告訴龐斑被我奸污了,縱使龐斑悲憤嫉忌,但只能找著我的体出气,如此你便達到了使他痛苦的目的了!但現在你又打算怎樣做?你總不能迫我奸污你,尤其當我知道橫豎也難逃一死,你實不應告訴我才是!”靳冰云美目一瞪,收回按在他胸前的奪命纖手,嗔道:“你既不是淫徒,誰又有興趣殺你,還不讓開,我要起來了!”要知道韓柏跪得极近,靳冰云除非先滾開去,否則便很難不發生和韓柏身体碰撞的尷尬場面了。
  韓柏連聲應是,不知所措地站起來,連退多步,直到撞上一棵大樹,才停下來。
  靳冰云見到他背撞大樹時,嚇了一跳,神情天真得像個小頑童,比對起他粗的外形,怪异得沒法形容,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韓柏只覺眼前一亮。
  就像在一片荒涼沙漠里,看到千万朵鮮花齊齊破土而出的壯觀奇景。
  靳冰云怕了他熾熱的目光,舉起衣袖,遮著上半邊臉,盈盈立起。
  韓柏看到她尖俏的下頷,鮮艷的紅,心中一陣沖動。
  忽地記起了秦夢瑤,芳蹤何處?香風飄來。
  靳冰云腳不沾地似的,在他右側掠過。
  韓柏叫道:“你去那里?”追著她沒入林木深處的背影,飛掠過去。
  穿出疏林。
  咚咚水聲墳滿了天地。
  靳冰云坐在溪流滾滾中突出來的一塊石上,拿起了裙腳,將白玉般的赤足濯在清溪里。繡上雙蝶的布鞋安放兩旁,情態撩人之极。
  她的美目深深注進溪水里。
  韓柏來到溪邊,隨著她的目光,看到溪水里得水的魚儿。
  兩人默默看著水內無憂無慮的魚儿。
  初陽透過林木的樹隙間射進來,將隨風顫震的樹影光暈印在他們和溪水上。
  靳冰云在水里悠然自得地踢著白璧無瑕的纖足,幽幽道:“只是為了這自由自在的剎那,我便沒有后悔讓你擄走。”
  韓柏跪下,俯身伸頭,雙掌按著岸旁泥地,將上半身探入水里,靳冰云踢水的清響,立時傳入耳內,有若仙籟,兩人雖隔了半條溪,但水卻將他們連了起來。
  靳冰云大感興趣地看奢他這過分了的“梳洗”。
  韓柏把頭從水里抽回來,仰天痛快地舒出一口气,水珠小瀑布般從他頭發瀉下,跟著呆了一呆,緩緩俯身,以瞪得不能再大的眼睛,看著溪水中自己的反影。
  与魔种結合后,他還是首次看到自己的尊容。
  靳冰云見他神態古怪,秀眉輕蹙道:“你不是認不出水中的自己吧!”韓柏打了個寒戰,叫道:“這不是真的!”
  靳冰云更摸不著頭腦,韓柏一時狡如狐狸,一時傻若孩童,构成了對她非常有吸引力的性格。
  她甚至感到和他一起時,時間過得特別快。
  自跟隨龐斑以來,她便壓抑著自己的感情,愈付出得多,痛苦愈多。
  可是龐斑對她的魅力确也是非同小可,所以她也更恨他,恨他為了練魔功,甘于將她犧牲了。
  她不能拒絕,因為那是注定了的命運,一個賭約。
  對風行列,善良的她,背負著噬心的歉疚和怜憫,其中是否有夫妻之愛,連她自己也弄不清楚。
  但眼前這奇怪的男子,卻使她輕松寫意,一點壓力也沒有。
  韓柏仍呆望著水中的影子。
  一面不能置信的駭意。
  靳冰云隨手拿起左旁的布鞋,擲在韓柏的水影上。
  水中的韓柏化作一圈圈往外擴張的漣漪,小鞋似小舟般隨著清流飄然而去。
  韓柏茫然台頭,剛好看到靳冰云閃著頑皮的目光,和她身旁變成形單影只的僅餘繡花布鞋。
  靳冰云淡淡道:“你還要不要得到我的身体?”
  她說話的內容雖可使任何男人惊心動魄,但語气卻平淡之极,便像要獻身給韓柏的人和她半點關系也沒有。
  韓柏愕然道:“你說什么?”
  靳冰云緩緩道:“我說在龐斑追上來殺死你前,你要不要得到我的身体?”
  韓相听到龐斑的名字,虎目爆起前所未有的光芒,回复了赤尊信式的自信和精明,哈哈一笑道:“你也不要太小覷我,我既有膽量擄走你,自然有和龐斑較量的本錢。”
  靳冰云沒好气地歎道:“剛才我差點便殺了你,你還要在我面前說大話。”
  韓柏并不爭辯,仰身躺在岸旁,望著天上的白云,以舒服得像甘心死去的語調道:“為什么太陽落下去,又能回升上來;人死了卻不會复生,這是什么道理?”
  靳冰云訝道:“你真的不知道龐斑正追來還是假的不知道?你難道有把握胜過他嗎?”
  韓柏道:“你還未回答我,人死為何不能复生?”
  靳冰云對他的無動于衷恨得牙痒痒,嗔道:“待龐斑來到后,你便可向閻王爺請教這個問題,不過卻須小心他會拔你的舌頭。”
  韓柏將雙手放在頭后,權作無憂的高枕,懶閒閒地笑道:“龐斑的唯一弱點是你,我唯一的弱點也是你,假設你不和我合作的話,我便死定了,你會和我合作嗎?”靳冰云見他胸有成竹,實在摸不清他的葫蘆里有何應付追兵的妙藥,歎道:“我是不會和你聯手對付龐斑的,何況即使加上了我,我們也不會是他的對手,這世上或者只有浪翻云才有資格成為他的對手。”
  听到浪翻云的大名,韓柏現在變得粗濃如劍的眉毛一揚,眼內閃過崇敬的神色。
  猶記得在荒廟里,惊天地泣鬼神的覆雨劍一出,黑白二仆立時落荒而逃。
  靳冰云沒有放過他的反應道:“我果然沒有想錯,你是為了浪翻云才擄劫我,這證明了你被埋士下時,听到了我和龐斑的對話,為何你被活埋土內,竟不會悶死,這是什么武功?”韓柏想不到她心細如斯,自己的一個反應,便給她推斷出這么多事物,他一出生便是孤儿,從來沒有人真正關心他,著緊他。直到遇上靳冰云,他知道此生也休想忘記她在他被活埋時,每一句說話,每一下歎息。
  靳冰云瞅他一眼,微嗔道:“你听到我的話嗎?”
  韓柏坐了起來,望向靳冰云道:“你的話每一句都听到,每一個字也記得,將來也不會忘記,現在時間愈來愈緊迫,我沒法向你作更詳細的解釋,只問若不是硬橋硬馬和龐斑對著干,你肯否和我合作逃走?”
  靳冰云不能置信地道:“你具有逃离龐斑魔爪的把握?”
  韓柏忽地眉頭一皺,側俯地上,將耳緊貼在泥土上。
  靳冰云心下大奇,此人詭變百出,難道竟懂“地听”之術嗎?不禁對他作出新的估計。
  韓柏坐起來道:“追兵巳在三十里外現身,几乎是筆直往這里赶來,顯然已發現我們的行蹤,厲害啊厲害!”說到厲害時,他的童真和孩子气又活脫地呈現出來。
  靳冰云心中一軟,輕輕道:“你要我如何和你合作?”
  韓柏歡呼一聲,由坐變站,躍离岸旁,构掠小溪,行云流水般來到靳冰云的身旁,一手抄起她的蠻腰,腳尖點石,凌空而起,投往對岸的林木里,只留下了只繡花布鞋。
  靳冰云怒道:“我會自己走,快放我下來!”心中卻暗恨自己剛才不會反抗。
  韓柏果然停下。
  靳冰云腳一触地,雙手自然往韓柏推去。
  豈知韓柏像座山般動也不動,反而摟著她纖腰的手用力收緊,將她動人的玉体摟得往他靠貼過去。
  靳冰云大怒,一掌按在韓柏寬闊的胸膛上,寒聲道:“還不放開我!”韓柏眼中閃過懾人心魄的巽彩,沉聲道:“你剛才還說可讓我得到你的身体,又說和我合作,為何現在又要殺我了?”
  靳冰云微微一呆,玉頸微俯,頭輕垂,嬌軀已給韓柏緊擁入怀里。
  鼻中傳入韓柏濃烈的男性气息,忽地輕呼一聲,原來她感到正和韓柏一起往土內沉下去,就像沈進水里,但腳踏處明朗是實在的青草地。
  韓柏衣衫無風自拂,眼里爆起強芒,那是內功運行至极點才出現的現象。
  惊人的气勁,使他和靳冰云硬生生鑽入土里。
  靳冰云心中大訝,韓相的功力已臻黑榜級高手的境界,為何從未听過江湖上竟有這一號人物。
  兩人已沒至腰部,仍不斷沉下。
  靳冰云暗忖,你或者不怕活埋土里,但我卻定會活生生悶死。
  可是她并沒有抗議。
  腦中浮起一幅接一幅的回憶,想到了久遠得像有百年千年之遙的童年時代。
  八歲之前,她在一個与世無爭的地方,專心劍道。
  只是一個賭約,使她的一生改變了。
  她便是賭注。
  一個八歲的小女孩。
  她從那件事發生的那日開始,便再也不會哭泣。
  十八歲那年,她遠赴魔師宮,謁見龐斑,成為了他唯一的女徒,開始償還十年前欠下的債。
  現在她只想長埋土內o韓柏道:“你在想什么?”
  靳冰云輕歎一聲,終伸手摟著韓柏粗壯的厚背,這時手剛好沉進泥里。
  韓柏道:“看著我!”靳冰云仰起俏臉,剛好韓柏的大嘴封下來,啜緊她嬌艷欲滴的紅唇。
  靳冰云待要掙扎,忽地發現了這一吻并沒有任何邪欲成分。
  一道真气通過唇搭的橋梁,延綿不斷地由韓柏的口中度過來,使她渾身舒泰。
  眼前一黑。
  終沒入土里。
  但卻沒有絲毫气悶的感覺。
  被譽為天下第一高手的蓋代魔君龐斑,挺立高崖之上,一手收在背后,另一手垂下,緊握著一干一濕兩只繡了雙蝶紋的布鞋,眼神投往高崖下平原遠方墳起的小的間內的小谷。
  就在那里找到了冰云的這對鞋子。
  龐斑智能的眼神像是洞悉了一切。
  有“小魔師”之稱的愛徒方夜羽卓立背后,自他將布鞋送到這里來后,龐斑一直默然不語,使人不知他腦內轉動著什么念頭。
  事實上自懂事以來,方夜羽從來不知道龐斑腦內轉著什么念頭。
  這使他除了對龐斑天神式的崇敬外,還充滿著畏懼。
  落下的太陽在遠方地平線上散發的動人心魄的火紅餘暉,扇子般投射往入黑前的天空。
  龐斑平靜地道:“浪翻云胜了!”方夜羽微一錯愕,因為弄不清楚這是說出一個事實,還是一個問題?龐斑道:“你步聲較平時重了少許,顯是受心情影響所致,若不是浪翻云胜了,你何會如此?”
  方夜羽恭身道:“可是我之所以心情沉重,也可能是因找不到小姐而惹起的。”
  龐斑微微一笑道:“我當年選爾為徒,正是看出你性格堅毅。搜索冰云之事才剛剛開始,夜羽你怎會如此快便沮喪,故我可斷言你剛收到了有關浪翻云的情報,并知道了于我們不利的戰果。”
  方夜羽臉上泛起衷心佩服的神色,道:“果是如此,談應手和莫意閒聯擊浪翻云,仍然落得一死一逃的下場,使浪翻云聲威更振,除非師尊親自出手,否則對我們聲勢的損害,實在難以估計。”
  龐斑長笑道:“好一個浪翻云,雖說談、莫兩人這些年來縱情酒色,功夫有退無進,但你能破他兩人聯手,足見覆雨劍法已達因情造勢,以意胜力之道境,否則你浪翻云如何能胜。”
  他雖不在當場,但卻有如目睹當時所發生的一切,還未動手,浪翻云超然于生死胜敗的意態,便使談莫兩人心生懼意,气志被奪。
  唯能极于情,故能极于劍。
  龐斑的“因情造勢,以意胜力”四個字,正點出了其中關鍵。
  于此亦可見真正理解浪翻云的,便是這最可怕的大敵。
  方夜羽道:“我已撤退了所有對付怒蛟幫的后勤力量,因為在師尊親自出手搏殺浪翻云前,我們實不宜再有任何因對付怒蛟幫而招致的敗績。”
  龐斑眼光凝望遠方,像想起了世間上最美妙的事物似的,出奇地柔和道:“在洞庭湖內,怒蛟島東三十里處,有一終年給云霧怒濤封鎖的無人孤島,据漁民說,那是當神仙游湖時,落腳奕棋的地方。”
  方夜羽呆了一呆,把握不到龐斑為何忽然提起此一無人孤島。為了對付怒蛟幫易守難攻的天險,他曾下了一番功夫研究怒蛟島和附近的地理環境,自然知道有這名為“攔江”的荒島,但想不到這二十年不問世事的師尊,對此島竟也知道得那么詳細。
  龐斑低吟道:“浪翻云啊!你知否我多么想念著你。”
  方夜羽听出龐斑語气盈溢著僮憬和熱戀般的深刻情緒,不禁肅然起敬,只有龐斑這种心胸气魄,才能使他六十年來,高踞天下的第一高手寶座。
  浪翻云你究竟是怎么樣的超卓人物?竟能如此得龐斑“錯愛”?龐斑仰天重重舒出一口壓在心頭的豪情壯气,徐徐道:“自先師蒙赤行百年前与傳鷹那使天地色變的一戰后,天下再無一可觀之戰,浪翻云呀!你莫要讓我龐斑失望啊。”
  方夜羽心湖激起了千丈巨浪,他知道龐斑已定下了出手決戰高踞黑榜首位的無敵高手覆雨劍浪翻云的地點和日子。
  龐斑放在背后的手衣袖“霍”聲一拂,示意方夜羽离去,看似隨便地道:“告訴浪翻云,明年月圓之夜,當滿月升离洞庭湖面時,我在攔江島恭候大駕。”他心中感到一陣莫明的痛苦,因為他終于放開對靳冰云的想念,并下了決定任由靳冰云自由离去,她若對他的恨比對他的愛少,終有一天她會回來的。
  情到濃時情轉薄。
  方夜羽俊秀的臉透出難以掩飾的激動。
  盡管他知道龐斑和浪翻云的決戰,如箭在弦,勢在必發,但當龐斑說出來時,他仍壓不下心中的激情。
  沒人比他更明白,為何龐斑將決戰推遲至一年后。
  因為龐斑想給這數年來劍技一直突飛猛進的浪翻云多點時間。
  六十年來無敵天下的龐斑真的不想浪翻云是他的另一個“失望”。
  方夜羽离開龐斑傲然卓立處的高崖后,撤退了所有圍捕韓柏的人手,雖然龐斑沒有告訴他這樣做,但他已掌握了龐斑的心意。
  否則龐斑又怎會一句也不提起靳冰云?他若仍放不開靳冰云,他便不會見浪翻云。
  現在他定下了決戰浪翻云的地點日期時間,自是他決定已將儿女私情撥到一旁,不成障礙。所以方夜羽自然要在這一年內,不碰任何和靳冰云有關系的事,以免影響了龐斑決戰浪翻云前的心境。
  說放就放。
  也唯有龐斑這級數的修養,才能做到。
  浪翻云的可怕在于他的放不下。
  龐斑的可怕在于他的放得下。
  前者有情。
  后者無情。
  韓柏和靳冰云在山野間奔行。
  靳冰云白衣飄飄,仙女般在月夜里的草原上幽靈般掠過。
  韓柏追在她背后,心中還想著和她在土里的親吻和肉体的接触。
  那是時間停止了推移,星辰停止了流動的美妙時刻。
  靳冰云忽地停了下來。
  亭亭俏立。
  她白玉般的一對赤足,輕盈地踏在濕潤的草地上。
  韓柏來到她身旁訝然止步,奇道:“為何不繼續走?龐斑隨時會轉頭來找我們的。”
  靳冰云冷冷地道:“你以為你耍的把戲真能瞞過龐斑嗎?你既能活埋不死,自亦可躲入土里,怎能瞞過他們?”
  韓柏搔頭道:“即使知道又怎么樣,難道他能把大地翻過來找尋嗎?”靳冰云看到以堂堂大漢之軀,作出這個小孩子搔首的動作,心中無由一軟,不想在言語上嘲弄他,歎道:“龐斑何等樣人?他會的其中一种魔功,一經運展,可察知方圓十里土地內外所有的生命,他便曾用此法,找到我走失了的小田鼠,又怎會不知你藏在地底那里?”
  韓柏心中一寒,道:“若是如此,他現在到那里去了?”
  靳冰云眼中抹過失落的哀傷,低聲道:“他正看著我。”
  韓柏駭然一震,惊呼道:“什么?”
  靳冰云那似對人世毫無依戀的眼光,飄到他那里去,呢喃低語道:“我是說他正在某處緊盯著我,這絕錯不了,因為以前每當他專注地望著我時,我都有現在這种感覺。”
  韓柏打了個寒戰。
  但很快又回复了冷靜。
  他的目光往四方遠近巡逡,最后落在后右方四里許外一座像鶴立雞群般,高出其它山頭的高峰。
  那是可俯瞰這周遭數十里內景物的最高點。
  龐斑要嘛便是不在,否則必立于其上。
  山峰被月亮的大光環暈櫬托著,更突出了它的幽暗和神秘。
  韓柏遙望山峰。
  一种微妙的感覺流過身体。
  他明白了勒冰云感應到龐斑在看她的第六感。
  因為他也感到龐斑正在看他。
  奇妙的感覺驀地消去。
  他知道龐斑收回了他的目光。
  靳冰云的甜美聲音突然像仙曲般從背后傳來道:“他知道我們發覺到他,所以走了。”
  韓柏回過頭來。
  靳冰云已坐在草地上一塊平滑的石頭上,側挨著石旁的大樹,兩眼望著自己的一雙赤足,有种軟弱無依,惹人怜愛的感覺。
  韓柏來到她身旁,單膝跪了下來,問道:“他為何不出手對付我?”
  靳冰云臉上掠過痛苦的神色,以令人心碎的聲音溫柔地道:“因為他已定下了与浪翻云決戰的日子,其它一切都再不重要了。”
  韓柏目光一沉,射出森冷的寒光。
  勒冰云訝然審視他。
  韓柏一忽儿天具無邪,一忽儿又像個冷靜睿智的老手,构成了一股奇异的吸引力和特質,令她冷靜多時的心田,也泛起波動。
  韓柏望向靳冰云,剛要說話。
  靳冰云先道:“不要求我做任何不利罷斑的事,無論如何,我雖不會幫他,但也不會對付他,你或浪翻云若真有本事,除棹他好了,何用依靠我這個小女子,好了!我要回家了。”說到“除掉他時”,眼中掠過令人心痛的哀傷。
  韓柏先是沒趣,听到最后兩句,卻大吃一惊,跳了起來道:“你要回家?”
  靳冰云站了起來,緩緩轉頭,望往遠方的天空,彷佛那片夜空,就是她家上的天空。
  韓柏跳到她俏臉扭往的前方,擺下個攔著她回家之路的姿態,張開雙手道:“你竟然還有家?”靳冰云以平靜得怕人的聲調道:“當然有,我离家已有一百年一千年了,龐斑既已不要我,我為何還不回去?”接著秀眉一蹙道:“讓開!”韓柏呆了一呆,才想起自己攔著她的去路,大大不好意思,慌忙收手退后一步,卻沒有讓過一旁。
  靳冰云幽幽一歎,柔聲道:“我只是個苦命的人,趁我還有家時,讓我回家巴!”韓柏熱血上沖,一拍心口道:“讓我送你回去,橫豎我這連家也沒有的人也沒有什么事可仿。”
  靳冰云垂首道:“謝謝你,可是我只想自己一個人獨自回家去,你的心意,我領受了。”
  韓柏大急道:“你這便要离開我嗎?”
  靳冰云見到他大孩子般的神態,忍不住噗哧一笑。
  韓柏眼前一亮。
  她的笑容确能使明月也失去顏色。
  靳冰云將俏臉躲入高舉的衣袖里,往后飄飛。
  韓柏看著靳冰云遠去的倩影,高叫道:“你的家在那里?”
  靳冰云在沒入樹林前,聲音遠遠送來道:“家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他日若有閒,可往慈航靜齋一行。”
  韓拍全身一震。
  慈航靜齋。
  靳冰云的家竟是慈航靜齋?她和秦夢瑤又有何關系?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11

第二章 山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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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
  大雨。
  雨聲淅瀝里,水珠由寺廟的斜檐串瀉下來,在風行烈面前織出一面活動的水,雨水帶來的清寒,使他靈台一片清爽,就像這所山中寺廟的超然于塵俗之上。
  雨點打在泥上、植物上、水珠濺飛,每一個景象,都似包含著某一种不能形容的真理。
  平靜的女音在他身后嚴肅地道:“風施主小心晨雨秋寒,稍一不慎著了涼,于你虛弱的身体,并無好處。”
  風行烈眼光由下往上移,跨過了廟牆頂的綠瓦,送往山雨蒙蒙的深遠里,淡淡道:“玄靜師傅有心了,一歎一啄,均有前定,若上天确要亡我風行列,誰也沒法挽回。”
  玄靜尼淡淡道:“天下還有很多事等待風施主去做,若施主如此意气消沉,怎對得起送你來的廣渡大師,若非有他出面,我們空山隱庵又豈會破去二百年來不招待男賓的慣例,將你收容。”
  風行列雖沒有回頭,卻可以想象到玄靜尼清麗的俏臉。
  她這么年輕美麗,為何卻要出家為尼?還是這所名剎的女主持。
  其中一定有一個曲折的故事。
  “風施主!”
  風行烈歎了一口气道:“大恩不言謝,這些日夾我閒著無聊,從佛堂借了很多經典來看,頗有所悟,有緣無緣,确是絲毫不可勉強。”他心中想著的卻是靳冰云,她究竟在那里?是否也如他般如此地挂念著他?玄靜尼柔聲道:“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怎會是舒舒服服的一回事,施主若不振起雄心,武功怎能回复往昔?”
  風行烈驀地轉身,握拳咬牙道:“就算我武功回复舊觀,甚至更胜從前,但又怎能胜過龐斑!天下根本便沒有人能胜得過他!”
  玄靜尼從他眼中看到對龐斑深刻的仇恨,暗歎人世間的恩怨交纏,若蚕之吐絲,至死方休!心中也無由地升起對這落難的浚秀年輕武林高手的怜惜和慈悲心。
  夙行烈倏地省覺到自己的失態,退后垂手道:“師傅請諒風某失敬之處。”
  玄靜尼若無其事地道:“風施主回房休息吧!”
  風行烈環目四顧這處于空山隱庵南區的獨立院落,清清寂寂,住在這里的尼姑,都因他的到來而遷往其它院落,除了侍候他一日數餐的兩名老尼外,便只有玄靜不時來查看他傷勢痊愈的進展。
  玄靜尼微嗔道:“風施主!”
  風行烈訝然望向她。
  她最使人印象深刻的是清麗挺拔的秀眉、明亮的眼神,和似乎從未經過情緒波動的容顏,這令人聯想起一張沒有人曾書寫染污過的美麗雪白的紙張,她那身素色的袈裟,更突出了她不染俗塵的超然身分。
  像現在這种微嗔的神態,風行烈還是這些日來首次看到。
  玄靜尼雙手合什,挂在指隙閒的佛珠串一陣輕響,低頭道:“貧尼動了嗔念,罪過罪過!”
  風行烈心中掠過一個奇怪的念頭,暗忖即使身入空門,是否就須如此壓制自己的真情性,她若能嫣然一笑,必是非常好看。他當然不能將這冒犯不敬的想法說出來,充滿歉意道:“都是在下不好,触怒了師傅,風某來此已久,也應該走了!”
  玄靜尼淡然道:“風施主現在毫無保護自己的能力,若在途中出了任何事,我們很難向淨念禪宗交代,而据我們最新的消息,龐斑的黑白二仆正竭力找尋你的行蹤,所以廣渡才連探望你的念頭也要打消,更不要說將你帶回淨念禪宗了。”
  風行烈恭敬地向她一躬身,道:“在下心意已決,并寫下書信,若將來廣渡問起,你將信予他一看,事情便可清楚明白。”
  玄靜尼平靜地道:“施主去意,貧尼怎會不知,剛才我曾到施主靜室看過,早發現了寫給廣渡大師的信和執拾好的衣物包里,不過据廣渡大師所言,施主的安危牽涉到天下蒼坐的禍福,施主真要走,還請三思。”
  風行烈苦笑道:“我能避到那里去,龐斑的勢力正不斷膨脹,終有一天會找到這里來,那時牽累了師傅等与世無爭的人,我怎過意得去?師博請了。”
  玄靜尼眼中掠過一絲難以形容的神色,借低頭的動作不讓風行列看到,輕輕道:“施主去意已決,我自然不會攔阻,正如施主所說,天下事無一件能走出机緣之外,夾也是緣,去也是緣,施主珍重了。”
  夙行列哈哈一笑道:“來也是緣,去也是緣!”聲音里卻毫無歡音或激動的情緒。
  玄靜尼看著他從房中取出隨身小包袱,撐起雨傘,消失在煙雨蒙蒙的門外。
  “啪!”
  捏著佛珠串的纖手硬生生的捏斷了佛珠串和一顆佛珠子。
  數十伙佛珠瀉落地上。
  像廊外面的水珠般彈起。
  發出叮叮咚咚的響聲。
  可是她猶似不知。
  只定眼望著風行烈消失在那里的蒙蒙山雨。
  韓柏和靳冰云分手后,赶了一夜路,黎明時來到官道上。
  道上靜悄無人。
  韓柏心想難道真是天要助我,一個龐斑的人也撞不到,自己和靳冰云一起時,龐斑或許會不動他,但离開了靳冰云后,龐斑便沒有放過他的理由。
  走了一會,仍是不見一個人。
  不禁大感可疑。
  為何一個赶市集的人也不見。
  韓柏冷哼一聲,站定下來。
  一個文士裝束,英秀俊美但卻体格軒昂魁捂的年輕人緩緩從林閒步出,來到官道的正中心,彬彬有禮地道:“兄台相格雄奇,又能在我們手中,劫走冰云小姐,公然向魔師挑戰,顯非平凡之土,敢問高姓大名?”
  韓柏道:“在下韓柏,公于是龐斑的什么人?”
  文士溫和一笑道:“本人方夜羽,乃魔師次徒,失敬了。”
  韓柏想不到他如此溫和有禮,雖是敵對,仍大生好感,道:“請問魔師何在?”
  方夜羽哈哈笑道:“韓兄确是志气可嘉,可惜家師事忙,未能來會韓兄,只好由徒弟代師之勞了。”若換了別人,早勃然大怒,但方夜羽卻偏仍是那副謙謙佳公子的風度。
  韓柏松了一口气如釋重負地道:“你果然不是龐斑,魔師怎會若你那么年輕。”
  方夜羽心中大奇,這人應是智勇雙全之士,為何竟如此不掩飾對龐斑的畏懼,而且神態有若未成熟的人,訝道:“韓兄既如此懼怕家師,為何又公然和他作對?”
  韓柏理所當然地道:“怕還怕,作對還作對,又怎可因怕而什么也不敢去做。”
  方夜羽暗忖此子若非傻子,便是個真英雄,韓柏年紀看來像二十三、四,又像三十一、二,在江湖上理當有段經驗,為何卻從不听人提起?因道:“韓兄究竟是那個門派的大家?”韓柏一呆道:“我也弄不清楚。”
  方夜羽從從容容,一拍挂在背后的兩支短戟,微笑道:“韓兄既不愿說,在下唯有出手請教高明,從韓兄的手底下摸出韓兄師門來歷,韓兄請!”
  韓柏想不到大家說得好好的,竟然說打就打!駭然退后一步,插手道:“不公平不公平!”
  方夜羽一愕道:“韓兄若認為不公平,在下可只以空手領教。”
  韓柏皺眉道:“這依然不公平。”
  方夜羽大訝道:“這又有何不公平之處,請韓兄指教。”
  韓柏坦然地道:“方公子雙戟乃隨身兵器,若棄而不用,武功自不能盡情發揮,反之我卻慣了兩手空空,爾消我長,對公子當然不公平之极。”
  方夜羽像看怪物般瞪了他好一會,歎道:“韓兄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而我偏不能讓你就此离去,真教在下非常為難。”
  韓柏見他對著自己這可惡的敵人,依然瀟自若,有風度之致,不禁暗暗心折,由此推其徒及其師,可見龐斑亦當是气概万千的不世人杰,當下嘻嘻一笑,不好意思地道:“橫豎你背插雙戟,不如借一把給我,公平決戰。”
  這种提議,也虧他韓柏說得出口。
  方夜羽絲毫不以為忖,愕然道:“韓兄實戰經驗顯然非常缺乏,驟然用上別人兵器,不是更吃虧嗎?”
  這回輪到韓柏大奇道:“你怎知小弟缺乏實戰經驗?”
  方夜羽哂道:“這有何稀奇,假設韓兄轉戰天下,早震惊江湖,在下又何須請教韓兄高姓大名?”
  韓柏恍然,一面暗惊這方夜羽心思細密,另一面卻暗笑無論對方有何神通,也不會猜到赤尊信將自己造就成高手的离奇手段。
  方夜羽忽地長嘯一聲。
  手動。
  白芒閃。
  長三尺八寸的精鋼短戟,插在韓柏腳前三寸,戟尖沒入泥土的深度,不多不少,恰好支持起挺插的戟身。
  韓柏心中大懍。
  只是這一手,已使他知敵手難惹。
  他伸出手,握在短戟的把手上,卻拔不出來。
  一股奇异至難以形容的感覺,由戟身傳入他的手里。
  韓柏雖然事實上看不見,也听不到,卻感覺到短戟的殺气,感覺到短戟曾經歷過的每一次拚殺,心中泛起一种慘烈的情緒。
  短戟离土而出,頓時在空中幻出万道青芒,驀然往韓柏身前回收,變回從容握在右手爍光流閃的三尺八寸短戟。
  方夜羽心內的震駭确是難以形容。
  要知他這仗以成名的‘三八戟’是用北海海底据說來自天上的神秘‘玄鐵’所制,不但煉制時的火溫要比一般精鐵高上數倍,熔鑄出來后的玄鐵,也比一般精鐵重上數倍,所以別小看這支短戟,竟有一百五十七斤之重。
  一般人雙手也未必能將它棒起。
  但韓柏舞動短戟時,那种瀟酒和從容,便若拿起一枚繡花針在虛空中縫出最細致精巧的圖案,又像曾看著那短戟出世那樣,對‘戟性’熟悉無比。
  韓柏歎道:“好家伙!把手處這些螺旋粗條紋使握著它也變成享受。”他自幼便負責韓府武庫的打理工作,對兵器的感情之深,真沒有多少人能及得上。
  方夜羽興致勃勃地道:“難道韓兄原也是用戟的高手嗎?”
  韓柏搖頭苦笑道:“我也不知自己應用那种兵器,只覺每一种都很好很好。”
  方安羽像完全忘記了韓柏是他的大敵般,微微一笑道:“韓兄知道嗎?在下今年雖只二十八,但与人生死搏擊的經驗都是不少,可是從未試過像刻下般在交戰以前,便把敵手虛實知道得如此地一清二楚。”
  韓柏愕了一愕,恍然失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方夜羽臉上笑意更盛。
  他忽地發覺自己頗有點喜歡韓柏,此人貌似天真,其實才智高絕。
  韓柏道:“對于小弟手上此戟的認識,自是無人能出方公子之右,所以只看我多手地舞了兩下,方公子便能揣出我的斤兩,不知方公子胜算可高?”
  方夜羽苦笑道:“只是五五之算。”接著苦笑化作挂在唇邊的傲意,冷然道:“但若你手中的戟重歸我手,以雙戟對韓兄的空手,韓兄能支持百招以上,已屬异數。”
  韓相心中一熱,豪情涌起,大聲道:“那我便將戟還你!擋你百招看看則個。”
  方夜羽喝道:“万万不可!”
  韓柏皺眉道:“方公子難道要舍易取難嗎?”
  方夜羽坦白道:“不瞞韓兄,我對你起了愛才之念,故想換個方式,來和韓兄比試。”
  韓柏有點感動地道:“能不和公子兵刀相見,自是最好。”本性善良的他,不禁對眼前這气概風度优美得無以复加,隱然有繼承魔師龐斑影子的超卓人物,起了惺惺相惜之心。
  方夜羽道:“游戲的方式任由韓兄定下,方某無不奉陪,韓兄若敗了,便歸順我師,作我的頭號手下;韓兄若胜了,方某便代家師赦過你擄走冰云小姐之罪,不再追究,此條件接受与否,韓兄請一言而決。”語意間自具縱构脾闔的豪气。韓柏眉頭大皺道:“我就算空手對方公子的雙戟,最劣也只是落敗身亡罷了,但比起要做你的手下,總要有种得多,更何況我根本想不到舍手底下見真章外,還有什么其它方法可采擇?”
  方夜羽成竹在胸地道:“韓兄江湖經驗畢竟淺薄了些,方某雖是一人現身,但早在這里布下了天羅地网,只是家師親手訓練的十大煞神,便能令韓兄飲恨于此,韓兄可相信嗎?”
  韓柏道:“你不說我也感覺得到,剛才我握戟在手時,便皆想過立即逃定,但隱隱間感覺到方兄在暗處布有高手,才打消了這念頭,所以怎會不信方公子所言;奇怪的只是公子剛才還准備和我單打獨斗,一決雌雄,現在怎又改變主意,使手下圍攻于我?”
  方夜羽長笑道:“這個道理你日后自會知道,你既想不到比試的方式,不如由方某划下道來,看看尊意如何。”
  韓柏想了想道:“公子何礙說來听听!”
  方夜羽正容道:“由現在開始,我撤去所有監視韓兄的人手,任由韓兄躲起來,三天后我便會動用所有人力物力,追捕韓兄,若能于三個月內將你生擒,便算韓兄輸了,反之則是方某敗了,韓兄意下如何?”
  韓柏一听大為意動,先不說方夜羽是否真能找到他,即使找到他后還要將他生擒活捉,那是談何容易,喜叫道:“這即是捉迷藏的游戲,小弟最愛玩的了。”
  方夜羽見他神態雖若儿童,但已見怪不怪,微微一笑,飄身退后。
  韓柏舉起短戟,高呼道:“你的戟!”
  方夜羽的聲音遠遠傳來道:“一天方某的單戟不能胜過韓兄的單戟,這大戟便交由韓兄保管。”
  韓柏看著方夜羽消失在官道的轉角處,眼中射出佩服的神色。
  方夜羽不愧龐斑之徒,行事磊落大方,教人折服,亦教人莫測高深。
  他一聲長嘯,沒入林內。
  游戲開始。
  假設韓柏敗了,這一生他再也休想向魔師龐斑挑戰。
  龍渡江頭上游三十里。
  一艘巨舟放風而來,赫然是怒蛟幫的旗艦“怒蛟”。
  船還未曾泊往岸,一量人從船上躍起,落往岸旁,与沿岸奔來的數十人相會。
  從船上躍下的當然就是赶來援手的凌戰天和龐過之等一眾心腹猛將。
  凌戰天看到眾人安然無恙,一反平時的冷靜沉著,激動得叫道:“小鷹!”
  正奔上來的上官鷹全身一惊,止步道:“二叔,這十年來,你從沒有喚過我這名!”
  凌戰天一呆,在上官鷹前五尺處煞住馬步,喃喃道:“真有十年了,我也很久沒听你叫我作二叔了。”
  兩人對望一眼。
  忽地一齊仰天長笑起來。
  這上下兩代兩個人,三年前雖說放棄了成見,和洽相處,但互敬有餘,親愛不足,可是在目下這等動輒死別生离的非常時期,死去已久的‘叔侄’情,終于复燃。
  凌戰天歎道:“還是那個小鬼頭。”心中涌過在上官鷹的小時逗玩他的种种情景。
  上官鷹激動地道:“只要能換來二叔這句話,小鷹便覺得這些日來冒的風險,是沒有白熬了。”
  凌戰天冷哼一聲道:“我早勸過你不要隨便离開怒蛟島的了。”
  上官鷹忍著心中歡悅再肅容道:“小鷹知罪!”
  凌戰天‘咦’了一聲,道:“大哥在那里?”
  翟雨時分外恭敬地道:“浪首座說過他會追上我們。”
  凌戰天不滿地搖搖頭,眼光轉往戚長征身上,奇道:“長征!你一向最多話,為何直到此刻一句也未听你說過?”
  凌戰天顯然心情大好,否則也不會一反慣例打趣這些后生小輩。
  戚長征正容道:“幫主和副座在上,戚長征有一個請求,務請答應。”
  這次連翟雨時和上官鷹也齊感愕然,他們都听出戚長征語調中所顯示出來的堅決意味。
  凌戰天臉色一沉道:“不好听的話,最好別說。”他也感到事情的不尋常。
  戚長征堅決地道:“這事不能不說,不能不做!”
  凌戰天臉色由沉轉寒,冷冷望著戚長征。
  在一眾后輩里,他最喜歡的便是這爽朗磊落的青年,此子剛中帶柔,粗中有細,是習武的罕有奇材。
  上官鷹道:“有話便說出來吧!何用忸怩?”
  翟雨時截入道:“匹夫之勇,長征你須三思而后行。”
  戚長征歎道:“雨時你定是我肚內的蛔虫,否則為何沒有一件事能瞞過你。”
  上官鷹猛然醒悟,臉色一沉,怒道:“怎么?你竟是要去找馬峻聲算帳?”
  戚長征哈哈一笑道:“此不義之人險累我斷送了幫主和一眾兄弟的性命,戚某若不取他首級,怎能還厚顏留在怒蛟幫?”
  瞿雨時緩緩道:“無論成敗,你可有想過那后果?”
  馬峻聲在八派聯盟年輕一輩里,聲勢如日中天,即使戚長征胜了,只會惹來与白道化不開的深仇,爭斗火并,永無宁日。
  尤其常現在怒蛟幫正處于孤立無援的劣境,問題便更嚴重。
  戚長征道:“是非黑白,自有公論。”
  上官鷹默默不語,他怎會不清楚戚長征的性格,假設他不批准戚長征此行,戚長征將再也不會快樂起來。
  凌戰天雖未清楚事起因由,但已猜到几分,喝道:“我不贊成!”
  “戰天!讓他去吧!”
  眾人愕然,往聲音傳來的江邊望去。
  一名大漢拿著酒壺從江畔高及人腰的青草叢中坐了起來,正是劍動天下的‘覆雨劍’浪翻云。
  戚長征全身一陣抖顫,叫道:“大叔!”
  浪翻云咕嘟‘吞’下一口酒,冷喝道:“小子莫再多言!快向贅主請示。”
  戚長征來到上官鷹跟前,待要下跪,上官鷹已一把扶著,輕道:“長征珍重!”
  戚長征瞬也不瞬地深望著上官鷹,一聲長嘯,退了開去,轉瞬沒入江旁樹林里。
  浪翻云霍地站起,淡然自若道:“三年內若此子不死,他的成就將會超越‘左手刀’封寒,成為當今刀法第一大家。”
  眾人心中一陣激動,能得浪翻云如此贊許,戚長征死而無憾。
  凌戰天一愕道:“大哥的看法,我絕對同意,但是他能活著回來的机會實在是太少了。”
  上官鷹默不作聲,眼神閃著憂色。
  浪翻云微微一笑道:“只有能人所不能,才能超越其它人,沒經烈火燒煉的刀,又怎能保持刀的鋒利;沒有痛苦流血的人,又怎可保持人的鋒利。”
  他說罷又喝了一大口酒,平靜地道:“好了,回家吧!”
  凌戰天愕然望向他。
  翟雨時將頭垂下,避過凌戰天的目光,他也如凌戰天般看破了浪翻云要回家背后的情由,但他不想凌戰天曉得他的才智竟達到這地步,在他面前,翟雨時總是收斂鋒芒,那几乎成為了一种習慣。
  浪翻云決定了挑戰天下無人敢惹的魔師龐斑。
  凌戰天道:“大哥与龐斑一戰如箭在弦,勢所難免,我便和大哥回島去痛飲他媽的十晝十夜,預祝大哥旗開得胜。”
  浪翻云啞口失笑道:“得胜得敗尚是言之過早,不過說到喝酒,你便一定喝不過我,怕只怕素素到時不肯放你過來跟我如此喝酒。”
  上官鷹心頭一陣激動。凌戰天才是浪翻云的真正知己,從浪翻云一句話,便猜出浪翻云欲在与龐斑決戰前,重溫和亡妻惜惜生前共處過的物事;島上孤云、洞庭夜月,濤聲擊楫,寒露濕衣。所以他要回家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11

第三章 重回舊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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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行烈在午時前赶到武昌。
  一進武昌,他便感到該地异常的气氛。
  路上多了很多武林人物。
  有些一看便知是來自八派聯盟的門派,一些卻是幫會或黑道中人,使得气氛像拉緊了的弓弦。
  風行烈避開大街,在一間地點偏僻的小客棧,要了個設備簡陋的客房。
  到武昌來他是要找一個人,問他要回一把刀。
  這刀關系到他未來的希望。
  在房中用過早飯后,他便開始打坐,讓体內真气流遍全身血脈筋气。
  龐斑那一掌雖說收回了九成功力,但仍是非同小可,直到現在身体在外表上看來似完全康复,但一口真气始終不能結聚,只要來几個壯漢,便可輕易將他制服。
  驀地隔壁傳來喝罵的聲音。
  風行烈惊醒過來,留心一听。
  只听那帶他上房的店小二罵道:“他奶奶的死病相,明天再不懂自己爬起來滾出去,我便將你扔到外面,不要說我沒有警告你。”
  風行列心中一動,推門而出,恰好迎上一臉怒容的店小二,問道:“小二哥因何事大動肝火?”
  店小二見風行烈丰神俊朗、气俊不凡,不敢怠慢,豎起指頭反指背后道:“這人一來便病倒床上,又沒錢交租金,若不是我本著上天好生之德,早擲了他出去,但總不能長此下去呀。”
  風行烈同情之念大生,立時為那病人付清欠租,看著小二走了,才步入房內。
  床上躺了位臉無血色的青年,兩眼無力地望向風行烈,眼中閃過一抹奇怪的神色,也不知是感激還是厭恨。
  風行烈來至床邊,“咦”一聲道:“朋友原來是武林人,竟是受了內傷。”
  那人兩眼一閉,像對風行烈一點興趣也沒有,也沒因風行烈高明的眼力感到惊异。
  風行烈大感沒趣,便想回到自己的房間,繼續用功,剛轉過身來,那人一陣狂咳。
  風行烈忍不住回頭過去,只見那人咳得胸前滿是瘀黑的血。
  那人眼睛緊閉,似乎暈了過去。
  風行烈劍眉一皺,心中一動,口上卻道:“真可怜,讓我找個大夫來看你吧!”
  一邊說一邊离房而去,剛踏出走廊,眼前一亮。
  一位身長玉立,年齡絕不超過二十的少女,黑衣白膚,如花俏臉,發結上插一朵小黃菊,俏立在長廊的盡處,向他微笑招手。
  風行列差點以為是自己眼花,定睛再看,少女的确仍在那里向他招手。
  風行列用指頭指了指自己。
  少女含笑點頭,神情可愛,就像和熟悉的友人玩耍那般毫無顧忌,使人感到她是任性頑皮,膽大妄為的女儿家。
  風行列按捺不下好奇,朝她走過去。直來到她面前四尺許處站定,待要說話,那少女伸指貼唇,作了個噤聲的手勢,先豎直腳尖,撐高身体,從風行烈寬肩上,瞄了一眼那受了內傷的青年漢子閉上的房門后,手一伸往風行烈的衣袖抓來。
  風行烈自然一縮,仍給她一把抓著,他武功已失,當然避不過她迅快的手。
  少女并無惡意,只是拉著他轉到彎角處,她隨便拉男人衣袖的作為卻是惊世駭俗。
  少女放開了手,緊張地問道:“那人怎樣了?是否具的不會動?”
  風行烈見她神態天真可人,好感大生,他自己本身便是天性反叛的人,所以才叛出邪异門,對于膽大妄為的同道,分外有好感。微笑道:“姑娘若想對付那人,最好是打消那念頭!”
  少女臉容一寒道:“你是幫他的嗎?”
  風行列皺眉道:“那人假裝受傷,兼且面相刻薄,一看便知是心術不正之輩,我怎會幫他?”
  少女嚇了一跳,失聲道:“真是假裝的,這死賊想引我出來。”旋又奇道:“看你不懂武功,怎知他受傷是假是真?”
  風行烈道:“我雖不會武功,但眼力仍未至如此不濟,連他吐出來的是人血還是雞血也看不出來。”其實他之所以能發現那人的偽裝,主要是那人被內藏劍,被他感覺到殺气,因而動了疑心,這才看出對方在耍把戲。
  少女嬌軀輕震道:“好一個狡猾的魅劍公子刁辟情,竟想暗算我谷倩蓮,幸好我鴻福齊天。”眼珠一轉,一手又拉起風行烈的衣袖,軟語求道:“你給我做一件事成不成?”
  風行烈有點啼笑皆非,可是對方一言一語,舉手投足,無不像發自真心,自然而然,卻使他難生反感。歎一口气道:“若要在下做你的幫凶,恕我無能為力。”
  谷倩蓮一把抓起他的手,將一粒小丸塞進他手心里,理所當然地道:“很容易的事罷了,只要你將這小丸和進藥里或水里,給他喝掉便成,他要裝病,自不能拒絕喝水吃藥,你也不想我給坏人害了吧?”
  她的手柔若無骨,丰腴溫暖,确教人難以拒絕。
  風行列想將小丸塞回她手里,谷倩運早知机警地退開。
  他舉起小丸,送到鼻端,動容道:“這是七毒丸,姑娘是雙修府的什么人?”
  谷倩蓮瞪大俏目,不能置信地道:“你是什么人,竟認出我們的七毒九?”她當然不知道風行烈是和她們雙修府甚有淵源的邪异門的大叛徒。
  風行列指甲一彈,小丸飛向谷倩蓮,無奈下她唯有伸手接回,但已气得嘟長了小嘴。
  風行烈微笑道:“對不起!我不想介入你們的恩怨里。”
  谷倩蓮將俏臉湊近一點,重新打量風行烈,看怪物似的看了一輪后,衣袖一揚,纖手往風行烈緩緩抓來。
  風行烈見她五指不住張動,隱隱封死了他反擊的路線,心中大感詫异,此姝武功之高,已可列入一流高手之林,為何對付那個刁辟情還要用陰謀詭計,難道此君武技更一高?谷倩蓮纖手由慢轉快,一下子抓著了風行烈的左手,內勁由她指尖剌入,連封他几個穴道。
  風行烈全身一麻,往她倒過去。
  谷倩蓮左手伸出,扶著他的肩頭,外人看去,便像一對大膽的年輕男女,當眾拖拉親熱。
  一冷一暖兩道真气,分由手握處和肩頭侵入体內,轉瞬游走全身主脈。
  谷倩蓮將小嘴湊至他耳邊道:“原來你是受了嚴重內傷,故此武功全失,你告訴我你的真名字,我便可以告訴你這內傷可否被醫好。”
  風行烈剛要答話。
  谷倩蓮忽地眉頭一皺,迅拍風行烈一掌,解開他被封的穴道便往外退去,一個倒翻,雙腳一踏攔干,燕子般飛上屋檐,轉眼不見,但美妙的姿態仍留在風行列的腦海里。
  身后風聲傳來,風行烈眼角感到人影一閃,回過頭來時,魅劍公子刁辟情早往谷倩運消失的方向掠去,不見人影。
  風行烈略一思索,便回房收拾行囊,此等是非之地确是不宜久留。
  武昌韓家大宅。
  這時天已入黑,一道人影在宅東偏僻處翻牆而入,停也不停,便往園西的雜物室和糧倉掠去,熟練地打開糧倉的門,閃了進去。
  在黑暗里他的身形毫不停滯,便像現在還是白天那樣。
  到了离門最遠一端處,他無聲無息地离地升起,輕輕躍往糧倉頂的一個小閣樓內,原來是個放置雜物的地方,此人舍樓梯不用,顯然是不想在樓梯上留下腳印。
  那人吹了下口哨,有點得意地道:“方夜羽呀方夜羽,任你想破腦袋,也不會想到我躲到這儿來呢。”
  原來是韓相換了一身新衣,雖是粗質麻布,但自具一代豪雄气概。
  在武昌里,沒有地方比之韓府更為他所熟悉,而韓府另一有利條件,就是和方夜羽代表的一方處在對立位置,方夜羽尚未公開和八派聯盟交惡,故而不能不對韓府存有顧忌。
  韓柏這選擇,充分表現出他吸納了赤尊信魔种后的老謀深算。
  他舒服地躺了下來,不由自主想到了韓家眾人,這畢竟是他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想起這些天來的遭遇,真有恍如隔世的感覺。
  五小姐宁芷近況如何?當日她出賣了他,不肯承認那刺繡是她給他的,使他想起來便心中隱隱作痛。
  二小姐慧芷能否得到馬峻聲的愛?若馬峻聲真是陷害他的人,慧芷怎可向他托以終身?所有這些思潮使他煩惱得重重歎三口气,忽然記起背上還背著方夜羽重甸甸的三八戟,連忙解下,剛放在地上,倉外傳來輕細的腳步聲。
  糧倉的門輕輕給推了開來。
  韓柏好奇心大起,將眼湊在雜物間的一道小隙往下望去,恰好見到一個男子身形閃入倉內,卻不關上門,留下一道窄縫。
  韓柏運功凝聚雙目,黑暗的糧倉立時明亮起來,以前欺負他的二管家楊四赫然立在門旁,從只剩下的窄縫往外望去,一邊喃喃道:“怎么還不來?”
  韓柏心中大奇,楊四在等什么人,要這么鬼鬼祟祟,不可告人?楊四忽又轉頭走到如山累起的兩堆米袋之間,仰起頭來,嚇得韓柏几乎跳了起來,幸好楊四的一對鼠目茫然望向屋頂,才使他醒覺到對方只是仰頭想東西,而不是看到他。
  這韓府橫行霸道的二管家臉上神色忽暗忽暗,心事重重。
  門忽地一開一闔,一道人影飄了進來。
  這回韓柏真是嚇了一大跳,這后來的人輕功必是非常高明,否則自己為何一點也听不到步音或破空的聲音?韓柏用神一看,不由自主呆了一呆。
  來者竟是個嬌小玲瓏、俏臉如花的年輕美女,一對眼長而媚,可人之极。
  楊四直至這刻還不知有人進了來,喃喃道:“掌上可舞,掌上可舞!”
  那女子俏俏掩至楊四身后,伸指彈了一下楊四的耳珠。
  楊四鶯喜轉身,叫道:“易小姐,你來了!”
  韓柏心下恍然,難怪這女子輕功如此之好,竟是黑榜高手“毒手”干羅手下三名大將之一的“掌上舞”易燕媚,他以往在韓府早听過有關她貌美如花、毒若蛇的事跡,想不到今晚竟意外地在此撞上,這兩個風馬牛不相關的人,為何會在這裒偷偷見面?易燕媚退后兩步,柔聲道:“楊四,下次我再听到你私下喚我的名字時,我便將你的舌頭割下來。”
  在閣樓上正向下窺視的韓柏嚇了一跳,這女人聲音低沉悅耳,偏是說話的內容卻恁地狠絕。
  楊四臉色一變,打了個抖嗦,顫聲道:“小人該死!小人該死!”
  易燕媚又甜甜地道:“不過!假若我吩咐你的事做得妥當,你愛叫我什么便什么巴!”
  楊四喜道:“你真不是騙我?”
  易燕媚嗔道:“誰要騙你?”
  韓柏心中長歎,你楊四算什么角色,人家易大小姐不騙你這蠢蛋還要騙誰?另一個念頭又升起,干羅為何要使易燕媚來控制楊四?楊四道:“現在那件事有了很重大的發展。”
  易燕媚美目一亮道:“不要賣關子了,快說吧!”
  楊四像找到表演机會似的煞有介事道:“當死訊傳到長白派不老神仙的耳內時,不老神仙一言不發走入靜室,三天后召了死鬼謝青聯的父親‘無刃刀’謝峰人去,謝峰出來后便和長白派的几個一流高手,前來武昌,這兩天便會到了,只不知是否會頁踩上我們這里來。”
  易燕媚語帶惊喜道:“看來不老神仙深思熟慮后,仍選擇了不惜和少林反臉,也要追查這血案的真凶。”
  楊四訝道:“真凶早找到了呀!那短命种韓柏早給人抓了去坐死牢,連認罪的供狀也有了。”
  在上面的韓柏听得牙也痒起來,真想生啖下這楊四一塊肉。
  易燕媚嬌笑道:“只有不懂事的小孩才信這樣的鬼話,不要扯開去了,告訴我馬峻聲方面有什么新發展?”
  楊四道:“少林派為怕事件弄大,使出殺手簡,由地位僅次于無想僧和掌門不問和尚的‘劍僧’不舍大師親來應付,想憑不舍大師的名望和劍術,鎮住長白的人。”
  易燕媚冷笑道:“除了魔師龐斑和覆雨劍浪翻云外,誰能鎮住別人,不舍怎配?”頓了一頓,又問道:“韓府這里形勢如何?”
  韓柏立時豎高耳朵,好听听自己這生活了十多年的武林世家的近況。
  楊四說到他‘家’內的事,份外眉飛色舞,口沫橫飛地道:“韓天德擔心得整個人也憔悻了,不過他似乎和馬峻聲有了一定的密契和協議,盡量將事件的后遺症減輕,以免損害到八派聯盟的和气。”
  韓柏听他直呼主子韓天德之名,毫無敬意,心中殺机一動,旋又失惊,自己為何竟會升起殺人的念頭?易燕媚柔媚的聲音又傳入韓柏耳內道:“這鬼聯盟的和气是傷定的了,噢!那死老鬼韓清風回來了沒有,這人智計武功均极了得,在江湖上的聲譽又隆,一回來形勢便會變得更复雜。”
  楊四道:“韓天德已發散了人去找他,到現在仍未有消息,五小姐這几天又病了,急得韓天德不得了。”
  易燕媚忽道:“背轉身!”
  楊四一呆,愕然道:“什么?”
  易燕媚嗔道:“我叫你背轉身呀!”
  韓柏見到楊四戰戰兢兢地將身背轉,實屬可怜又可笑,既然怕人隨時一聲不響把他干掉,為何又要踏錯只腳進這脂粉陷阱內,旋又釋然,易燕媚這類老江湖,自然有合适手法使楊四這類小角色不能不就范。
  下面人影一閃,易燕媚早穿門而去。
  門開門闔,一點聲息也沒有。
  楊四等了一會,見毫無動靜,試探著叫道:“易小姐!”
  后面當然全無回應,楊四轉過身來,失望道:“這就走了,終有一天,我要將……”忽他伸手捂住了嘴,顯是想起易燕媚剛才發出要割掉他舌頭的警告。
  楊四踏往地上一陣摸索,不一會喜叫道:“有了!”從地上提起重甸甸的一個小包里,內中傳來金屬磨擦的聲音。
  韓柏心中一懍,這易燕媚不但輕功好,手腳也快得惊人,剛才放下了一包東西自己也不知道,若有机會碰著她,一定要提高警惕,否則死了也要作胡涂鬼,自己雖吸納了赤尊信的魔种,但那只是一种使自己晉身絕級高手的基礎,是否能臻達赤尊信的境界,在現階段來說,仍是一种夢想。
  下面的楊四惊喜叫遣:“這里足有十兩黃金,可夠去翻本了,看小菊那騷貨還敢不敢小覷我。”說著興高采烈地去了。
  韓柏暗忖:這家伙嫖賭不禁,自是輕易給人收買。旋又想道,易燕媚剛才探問謝青聯被殺之事,而著眼點只在長白、少林和韓府的形勢,反而對謝青聯為何被殺,毫不緊張,其中究竟包藏了什么禍心?照理干羅不會愚蠢到要插手到這件事里去,徒招煩惱,除非他存有對付八派聯盟的野心。
  想到這里,腦中靈光一現。
  他把握到了整個形勢。
  要對付八派聯盟的不是干羅,而是龐斑,干羅只是被利用的工具,假設八派聯盟因此事而四分五裂,得利的自然是坐觀鷸蚌相爭的漁夫。
  他的腦筋更加忙碌起來,假設他掉轉位置,站在龐斑、方夜羽、干羅等人的立場,他會怎樣處理這件八派聯盟的內部事件?他不但不會做任何事,更會盡量使八派聯盟感覺不到他們的存在,以免八派門人因外侮而壓下了這內爭,故此楊四才成為一只有用的棋子,使他們能掌握著整件事情的發展。
  想到這里,平靜的心再也平靜不起來。
  剛才楊四說韓宁芷病了,不知病得可重否?韓柏將三八戟再挂背上,离倉而去。
  他這識途老馬,駑輕就熟,不一會來到五小姐韓宁芷閨房所在的小樓,藉著草木的遮掩,閃到小褸的后面,探頭由窗外望進去。
  在韓宁芷的臥床旁,一名中年婦人安坐椅內,正低頭做著針線。
  韓柏嚇得縮回去。
  剛才他在窗外曾刻意留心細听房內的動靜,只聞韓宁芷的呼吸聲,卻听不到尚有其它人在房內,故此大惊失色。
  他听不到房內中年婦人的聲息,一方面因為對方的呼吸吐納悠長細慢,更重要的原因,是由于他早主觀的認定了房內只有韓宁芷一個人,故此生出疏忽之心,這亦顯示了他雖吸收了來自魔种的部分經驗,但仍會因自己的偏見而時出問題。
  這中年婦人臉貌娟好,只嫌顴骨略高,有种富貴人家少奶奶的味道,但一身灰布素服,又使人感到她和富貴銅臭扯不上半點關系。
  肯定是個高手,究竟她是誰?陪在韓宁芷旁干么?腳步聲由小樓前傳來,不一會有人在房外輕喚道:“姑姑!姑姑!”
  中年婦人站了起來,拉開門道:“峻聲!有什么事!宁芷睡著了。”
  韓柏心中一震,殺机大起,來者竟是害他入獄的馬峻聲,使他改變了立即离去的念頭。
  韓宁芷的聲音有气無力地響起道:“云清姑姑,是否聲哥哥來了?”
  那被稱作云清姑姑的婦人低聲道:“她醒來了,你進去吧!”說完避出房外,待馬峻聲進入后,順手關上了門,只是這小動作,便顯出馬峻聲和韓宁芷的關系已大不尋常。
  房內的韓宁芷叫道:“聲哥哥,你真好,這么晚仍來看我。”
  馬峻聲柔聲道:“記褂著你的病況,教人怎睡得著?”
  韓宁芷感動地道:“明天你要應付長白派的人,不養足精神怎么成?”
  馬峻聲道:“你們韓家的事,便是我馬峻聲的事,況且韓柏又認了罪,長白派的人怎能不講道理蠻來。”
  在窗外偷听的韓柏呆了起來,馬峻聲此子自己坏事做盡,竟然仍可說得如此理直气壯,正气凜然,不是大奸大惡之徒,何能有這种難得的“修養”。
  韓宁芷低聲道:“為了你,我愿意做任何事。”
  當韓柏正想繼續豎高耳朵听下去時,心中警兆忽現,霍地回首后望。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12

第四章 戰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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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洞庭湖。
  怒蛟島。
  除了碼頭高燃的十多支火把外,全島暗黑無光。
  上官鷹、凌戰天和翟雨時,率著十多名怒蛟幫新舊兩代的高手,迎風立在怒蛟島最大的碼頭上,神色凝重地看著燈火通明的雙桅大風帆緩緩接近。
  天下烏云密布,風雨正等待著肆虐湖島的良机。
  “隆隆”聲中,大船泊岸。
  一道木梯由甲板上伸下來,擱在碼頭的地板上。
  當下自有怒蛟幫眾走上去為大船拖纜綁索。
  一個修長挺直的身形,從容步下大梯。
  上官鷹帶頭迎上,肅容道:“怒蛟幫上官鷹謹代表本幫恭迎方夜羽先生大駕。”
  方夜羽急忙回禮,道:“上官幫主客气了,若撇開敵對的立場不說,方某對幫主的雄才大度,實是衷心敬佩。”
  上官鷹心下暗贊,方夜羽不愧龐斑之徒,自具風范,微笑道:“方兄才是客气,來,讓我介紹……”方夜羽截斷道:“何用介紹?”向凌戰天抱拳道:“這位不用說也是有資格接替談應手名登‘黑榜’的‘鬼索’凌戰天前輩了,假設這成為事實,怒蛟幫便是第一個同時擁有兩名黑榜高手的幫會了。”
  凌戰天正容道:“小魔師輕描淡寫几句話,便給我惹來一身的煩惱,我真不知應多謝你還是痛恨你。”
  他句句實言,要知方夜羽乃龐斑之徒,身分非同小可,他若說凌戰天可補上黑榜因談應手之死而空出來的位置,凌戰天便等于立即名題黑榜,這時若有人想成為黑榜高手,便必須證明他比凌戰天更了得,于是給凌戰天惹來紛紛不絕的挑戰,真是想想也教人頭痛。
  黑榜高手,豈是易為!
  方夜羽哈哈一笑道:“這是家師日前親口說出的話,他老人家的一些處事作風,或者凌前輩不會同意,但對他的眼光,恐怕你也不會有异議吧?”
  翟雨時插入道:“方兄以飛鴿傳書,告知會親自來訪,卻沒有詳說原因,未知可否賜告?”
  方夜羽銳利的目光凝注翟雨時,像要看穿對方腦袋般,好一會才微笑道:“這次小弟來怒蛟島,是要專誠為家師送上一件東西,給貴幫‘覆雨劍’浪翻云前輩。”
  翟雨時從容道:“如此方兄請!”
  方夜羽見他口中說請,卻絲毫沒有引路的意思,心中一愕。
  “蓬篷篷……”原本黑黝黝的怒蛟島,忽地亮起兩條并行的火龍,照出了由碼頭伸展而去,穿過林立的房舍,蜿蜓往后山的一條長路。
  竟是數以百計的怒蛟幫徒,一齊高舉剛燃點的火把,造成如此突發的壯觀場面。
  凌戰天淡淡道:“沿著這條光照之路,小魔師可直抵浪大哥的居處。”
  方夜羽心中震駭。
  怒蛟幫這一手最難的地方,不在預早猜測出他此來的目的是拜訪浪翻云,而是用了什么手法通知這數百人一齊燃點起火把。
  他看不出來。
  這正是他震惊的原因。
  方夜羽搖頭贊歎道:“只是這一手,已使小弟歎為觀止,佩服佩服!”
  他坦然說出心中所想,反令上官鷹等三人心中悚然,知道此人必是具有強大的自信,由此推之,他亦應有惊人藝業。
  方夜羽腳步輕搖,就像忽地興起,要參觀怒蛟島般,沿著火把照明的路徑,輕輕松松地走去。
  風行烈鼻孔痒痒的,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從好夢中驟醒過來。
  風鈴般的悅耳笑聲傳入耳里。
  風行烈嚇得推被而起。
  坐在床緣的谷倩蓮巧笑倩兮,剛將一樣東西收入袖管內,不問可知就是用那東西作弄了風行列。
  谷倩運道:“天快亮了!還不醒來?你這懶惰豬。”
  風行烈見她像哄小孩般對自己,也不知好气還是好笑,自己昨天趁刁辟情往追她時,溜了來這隔离原先人住那客棧兩條街的另一小旅館,誰知還是給她找到。
  窗外暗沉沉的,也不知是什么時候,但總不會是天亮了,床頭油燈燃起,紅閃閃,別具一番情景。
  風行列坐了起來,拉遠了少許和這任性大膽少女的距离,皺眉道:“夜深人靜,你這樣闖入一個男人的房間,傳了出去,于姑娘清譽有損。”
  谷倩運將俏臉湊了過來,皺起嬌巧的鼻子道:“你不告訴人,我也不告訴人,除了天知地知外,還有誰知道?”
  風行烈微怒道:“我既幫不上你對付刁辟情的忙,你還纏著我干嗎!”
  谷倩運兩眼一紅,垂下頭道:“你這樣凶巴巴的干什么,人家給那惡人赶得走投無路,來這里躲一會也不成嗎?”
  風行烈自然知她在胡說,但看到她的楚楚可怜,卻沒法發作出來。
  谷倩蓮綻出個狡猾的笑容,咬著嘴唇低聲道:“更何況我是安著一片好心,想來治好你這天下間只有我府的雙修心法才能治好的傷勢。”
  風行烈心中一動。
  他的內傷复雜非常,連來自被稱為天下醫道正宗淨念禪的廣渡大師也束手無策,故谷倩運這句話顯出她眼力高明。嘗聞雙修府的雙修秘技,利用男陽女陰的本原力量,能使人瀕死复生,谷倩蓮說她有方法治愈自己,看來并非虛語。
  這次他到武昌來找韓清風,向他討回一柄刀,最終目的就是希望能找到傳說中一個神秘的宮殿,尋找到回复功力的方法,好挑戰龐斑,怛成功的机會實在相當渺茫,假若眼前便有回复功力的方法,何樂而不為?谷倩蓮見他沉吟不語,那會不知其心已動,卻站了起來,故作幽怨地道:“看來你是非常討厭我,否則那會對人家如此凶惡,我還是走吧!”
  風行烈見她口說要走,腳步卻沒有絲毫移動的意思,知她在戲弄自己,本來自己堂堂男子漢大丈夫,對她這樣一個美麗少女,賠几句小心也沒啥大不了,但如此一來,她便會覺得占了上風,往下不知還有什么頑皮手段?心想若是要自己受這屈气,還是罷了,淡淡道:“姑娘請便,恕鄙人不送了。”他自稱‘鄙人’,內中實藏有無限的自悲自苦,英雄气短!
  忽然間他想到的,是連向韓清風討刀的念頭也打消,索性找個隱僻之地,就此終老山林,什么也不聞不問。
  谷倩蓮杏目一瞪,正要含怒而去,不管他的死活,但回首一瞥間,看到風行烈眼神露出的意冷心灰,芳心一軟,柔聲道:“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告訴我嗎?”
  風行烈想不到她忽然間又變得如此關怀親切、善解人意,心內煩厭稍減,可是給她這樣一個女孩子家如此湊近細看,真是渾身大不自在,正想避開她的眼光,轉念一想,自己男子漢一名,難道竟給她看怕了嗎?兩眼一瞪,反望對方。
  谷倩蓮見他目灼灼地望著自己,嚇了一跳,隨即破天荒地第一次臉紅起來,垂下眼光怪責地道:“你怎能如此眼瞪瞪地看著人家!”卻沒有想到自己也是那樣地看別人。
  風行烈拿她沒法,低聲下气地道:“我只是個落難的人,姑娘……”谷倩蓮嬌軀一震,纖手一伸,按在風行烈口上,露出傾听的神色。
  她動作迅快,風行列要躲也躲不了,柔軟的手心貼緊他的嘴唇,使他枯死的心也不由泛起魂銷意軟的滋味。
  谷倩蓮臉色一變道:“惡人來了!”也不征求風行列同意,掀起被舖,一頭鑽了入去,緊偎在風行烈身旁,整個人藏在被里。
  睡帳落下,這時風行烈才知道她順手解下蛟帳,可見她身手多么敏捷。
  棉被又給掀起一角,谷倩蓮撮唇一吹,床頭油燈熄去。
  室內寂靜黑暗。谷倩運往被內暗拉他的衣袖,示意他睡好。
  油蕊剛滅,生出的煙屑餘味充斥房內。
  谷倩蓮再用力扯了他一下。
  風行列歎了一口气,無奈地躺下。
  谷倩運灼熱的嬌軀緊擠了過來,使他感到既尷尬又刺激。
  窗門無風自開。
  一個黑影在床前出現。
  韓柏扭轉身來。
  那個被宁芷喚作云清姑姑的中年婦人,立在身前兩丈許處,臉寒如水。
  同一時間,背后殺气涌來。
  韓柏冷哼一聲,右掌后拍,重擊在馬峻聲穿窗而出,迅刺他后心的一劍劍鋒處。
  馬峻聲触電般往后退去。
  韓柏則借勢前飄。
  云清冷冷道:“朋友好身手!”兩手雙飛蝴蝶般飛起,分左右拂向他的面門,扰他目光,真正殺著卻是下面飛起的一腳,正踢韓柏小腹。
  韓柏想不到她的攻勢如許凌厲,吃了一惊,同時醒悟到她武功如此高強,故此才能識破自己的行藏,通知馬峻聲,配合出手。這時已不容他多想,口一張,吹出一口勁气,箭般射往對方臉門,同時左手构切,迎往由下而至狠辣無掄的一腳。
  云清想不到他有此“气韶”奇招,“咦”地一聲,兩袖急護面門,踢起的一腳乘勢加速,由直踢改側踢,目標是韓柏的手腕,腳法精妙絕倫。
  韓柏心中一凜,要知他現時武功,已可列入黑榜高手之林,甚至以小魔師方夜羽之能,在公平情況下,也沒有定能胜他的把握,可是這叫云清的女人,竟著著使他感到龐大的壓力,實是非同小可。
  豈知云清心中的震駭,比他有過之而絕無不及,多年來她雖隱居雁蕩山的入云觀,看似不問世事,其實卻是八派聯盟的最高核心小組‘十二元老會’特意栽培的第一代种子高手之一,專門為了對付隨時會重返人世的魔師龐斑,眼下卻要施出渾身解數,對付這不知從那里鑽出來的粗豪大漢,心內的震湯不言可知。
  “霍”!
  气箭射上鼓漲內勁的衣袖。
  同一時間,韓柏左手縮變為拳,重擊往她的腳尖。
  兩人几乎同時悶哼一聲。
  云清往后飄飛。
  “篷蓬!”
  韓柏又連擋云清兩下流云袖,避了她三腳,馬峻聲的劍已幻起千百道劍影,吞吞吐吐似水銀瀉地般攻向他面門。
  韓柏心中大怒,這馬峻聲确是心計狠辣,想扰他眼目,以待云清發揮她精妙的腳法,輕哼一聲,左掌閃電拍出,拍在劍身上。
  馬峻聲劍勢一窒下,韓柏已搶入他長劍不及的死角,右手撮掌成刀,直剌他左肩胛骨處。
  云清輕叱道:“峻聲退后!”右腳尖點往韓柏脆弱的右膝蓋。
  三人混戰至今,都是极力噤聲,好象都不想惊動他人的樣子,韓柏不想惊動其它人,自是大有道理;但連馬峻聲和那云清都打這個主意,就使人有點摸不著頭腦。
  馬峻聲雖見韓柏來勢洶洶,但自負武功高強,又看對方和自己年紀相若,那肯畏戰退避,左肩一縮,回劍不及下,左拳迎向韓柏凌厲的手刀。
  韓柏面對馬峻聲,正是仇人見面,份外眼紅,他既恨馬峻聲陷害他入獄,更恨他騙韓宁芷純真的感情,把心一橫,一移一蹲,手刀改插馬峻聲的腰腹。
  馬峻聲想不到對方變招如此快捷,且毫無先兆,大惊下拳變為掌,切向對方的手刀,勁道已不如前。
  “砰”!
  馬峻聲慘哼聲中,往后跌退。
  云清一腳踢在韓柏腿旁厚肉處,但覺對方肌肉像有靈性般一轉一扭,腳尖不由自主滑了開去,只能用上小半力道。
  韓柏的苦頭亦頗不少,他雖運气護著被踢的部分,又避開了要害,可是云清那一腳乃她三十年苦修的成果,豈是易与,被踢中處一陣劇痛,接著蔓延往上身,右邊身子痹發軟,說不出的難受,倉煌閒身子一側,借勢直滾入一堆草叢里。
  馬峻聲連退數步才能站定,張嘴吐出一口鮮血,他武功全在劍術上,內功底子雖好,又那及得上韓柏來自赤尊信的蓋世神功,硬拚下立時受了傷。
  云清見韓柏傷了馬峻聲,殺机大起,凌空飛璞韓柏,終于亮出了藏在身上的兩把有護腕的短劍,這名為“雙光”的短刃,配合著流云袖,一硬一軟,在八派里极被推崇。
  韓柏滾入草叢里,深吸一口气,左手握上了背后的三八戟,現在他只能在逃命或暴露行藏上揀取一項。
  激戰到了以生命相搏的時刻。
  驀地林木深處冷哼傳來,黑暗里噴出一大團東西,向云清沖去,內中隱含勁气風聲,聲勢懾人。
  云清狹不及防下,硬生生凌空急改身法,回身后避,以免韓柏乘勢出手,使自己腹背受敵。
  同一時間韓柏耳邊響起一陣沙啞干澀的聲音道:“小子!到這邊來!”
  韓柏忍著半邊身痹痛的苦楚,勉力躍起,往聲音傳來的林木暗影處投去,消失不見。
  那一大團東西落在地上,原來是十多塊枯葉,于此可見偷壟者手上的功夫何等惊人,只是擲出枯葉,便將云清的攻勢瓦解。
  云清并沒有追赶,望著一他的枯葉,臉上現出憤怒的神色。
  馬峻聲蹣跚來到她身邊,沉聲道:“那人是誰?武功全無成規定格,便像隨手拈來,教人完全看不出來龍去脈。”
  云清道:“我不知道,但和黑榜高手‘獨行盜’范良极一起的,那會是好人。”
  馬峻聲虎軀一震,駭然道:“以枯葉暗龔姑姑的原來是范良极,怪不得如此厲害。”
  云清跺腳道:“這死鬼,我一离開入云觀他便吊靴鬼般纏著我,真煩死人了。”
  頓了一頓,關心地問道:“你的傷怎樣了?”
  馬峻聲猶有餘悸地道:“只是小事吧,再調息個几時辰將沒有問題。”
  云清沉吟道:“這二十年來,八派聯盟刻意栽培出我們兩代共十八位种子高手,全以龐斑為假想敵,豈知隨隨便便鑽了個人出來,竟能硬接我一腳,又傷了你,唉!難道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小樓處傳來韓宁芷呼喚馬峻聲的聲音。
  馬峻聲低聲道:“我回去了!”轉身回小樓去。
  云清獨立花園里,望著地上的枯葉,眼神閃過一抹難言的哀傷和失落,她和范良极究竟有何關系?斜坡的盡處,一間被竹篱圍著的簡陋小屋,孤零零地在月照下靜待著。
  這小屋的主人就是名震天下,成為龐斑目下唯一能匹配他的敵手的‘覆雨劍’浪翻云。
  在后山黑沉沉的林樹里,屋內閃動著一點油蓋燈蕊的光。
  身后的火炬倏地熄滅。
  方夜羽不由自主深吸一口气,往小屋大步走去。
  就像走往一個与塵世斷絕了任何關系的孤僻天地。
  通往篱門的小徑旁長滿花樹,愈發使人感到幽深致遠。
  方夜雨穿過敞開的篱門,肅立門前,正要作聲,一個懶洋洋的聲音自內傳出道:“夜羽兄來得正好,還不進來!”
  方夜羽想不到對方如此隨和客气,愕了一愕,應道:“如此晚輩便不客气了。”
  正欲椎門而入,但在指尖還差小半分便触上木門時,木門悠悠拉開,方夜羽剛好推了個空。
  站在門內的浪翻云微微一笑道:“夜羽兄請進來。一掉轉頭便往屋內走回去。方夜羽壓下心神的震湯,徐徐步入屋內。小屋二百尺許見方,除了一桌一椅一席和多個酒壺外,便是雜亂堆在地上的一大堆斷竹,其中一些被破了開來,削成一條又一條長若六尺許的扁竹窄條。名震天下的‘覆雨劍’,离開了劍鞘,和鞘子隨意地构放在地上,看來浪翻云就是以他的覆雨劍削出了這几十條扁竹條,又隨手放下了劍和鞘。浪翻云毫不客气,伸了個懶腰,跌坐地下,拿起剛織成了小半個的竹籮,細心地繼續織籮的大業,頭也不台地道:“要赶在睡前弄好這家伙,否則明天那些熟得不能再等的石陝龍眼便沒有東西裝了,請坐!”
  一向口舌便給的方夜羽,像啞了那樣,傻愕愕地在那粗簡木桌旁唯一的竹椅坐下,發出‘唉唉咿咿’的噪響,不知怎的,這种平時絕不會放在心上的聲音,在此時此地分外使方夜羽感到不自在,好象已將自己某些秘密透露了給這能与自己師尊擷抗的超卓人物知道。
  他終于見到了浪翻云。
  但卻与他想象中的浪翻云完全不同。
  他想象中的浪翻云,應是悲情慷慨、對酒當歌的人。但現在的浪翻云一派自得自足、平淡自然。
  這樣的浪翻云,更使他心神顫動。
  浪翻云像想起什么可笑的事般,台頭一笑道:“最近才有人以茶代酒來招呼我,但在我這狗窩里,只能以酒代茶來招呼你,夜羽兄莫客气了,牆角十多壺里裝的無不是‘茶’,請自便吧!”當他說到‘有人以茶代酒來招呼我時’,眼中閃過一絲掩不住的幽思,像記起了某些被遺忘了的事物。
  方夜羽全神盯在浪翻云織竹籮那雪白纖長的手指上,一時間竟連‘多謝’也忘了說。
  浪翻云台頭看他一眼,微微一笑,從地上柚起另一扁竹條,繼續工作。
  一個看,一個織,不一會大竹籮由無至有,誕生到這宁靜的山居里。
  浪翻云拍棹手上的竹屑,來到方夜羽身旁,輕拍他肩頭兩下,哈哈一笑道:“夜羽兄你必非愛酒之人,否則在嗅到我自制土酒的香气后,怎還能硬忍這么久,來!你既然這么愛看那個竹籮,隨便看好了。”
  方夜羽愕然站起,來到籮前,心中還在想著剛被浪翻云拍了兩下的肩頭。從來沒有人敢拍他的肩頭,他也不會讓人隨便拍他的肩頭。
  但浪翻云卻如此自然地做了。
  方夜羽揀起竹籮,名震天下的覆雨劍正平躺在他腳下,浪翻云對他難道一點戒心也沒有?浪翻云從牆角拿起一壺酒,來到桌旁,放松了一切似的跌坐竹椅上。
  卻沒有發出任何應有的的人椅相挨撞的聲音。
  直到這刻方夜羽仍未能說出一個字來。
  浪翻云擰開壺蓋,仰頭痛灌數大口,‘砰’一聲將酒壺放在桌上,以衣袖拭去口角的酒漬,淡淡道:“龐斑差你送了什么東西來,快給我看。”
  方夜羽一言不發深望著他。
  浪翻云皺眉催促道:“夜羽兄!”
  方夜羽仰天一聲長歎,肅容道:“浪大俠請勿再如此稱呼我,便像師尊那樣喚我作夜羽好了。”這是他首次尊稱浪翻云為大俠,同時巧妙地表達了他對浪翻云便如對龐斑般崇敬之意。
  浪翻云大有深意地瞅了他一眼,再喝了一口酒,歎道:“好酒!夜羽你真的不想嘗嘗嗎?”
  方夜羽哈哈一笑道:“沖著大俠叫我作夜羽,我即使舍命也要喝他一壺。”逕自走到放酒壺處,拿起一壺,旋開蓋后‘咕嘟咕嘟’的直灌下去。好一會才喘著气放下壺,道:“這是不是用龍眼浸出來的?”
  浪翻云有點擔心地間道:“是不是味道很怪?”
  方夜羽道:“的确很怪,但怪得非常之好,我擔心怕會由今天起愛上了這壺中之物。”
  浪翻云放怀大笑道:“看來龐斑也是個不愛喝酒的傻瓜,否則怎會不好好教導你這好徒儿。”
  他肯定是歷史上第一個稱龐斑為傻瓜的人。
  方夜羽像忽地記起了什么似的,“燠”一聲后,探手從怀里掏出以洁淨白布里好的一件東西,遞給浪翻云。
  浪翻云全無戒心地一把接過,輕輕松松地翻開白布,露出里面一個尺許高的持劍木人,浪翻云眼中掠過惊奇的神色,珍重地放在桌上。
  木人不動如山地穩立桌上,自具不可一世的气概。
  木人并沒有臉,但持劍而立的姿勢和身形,竟和浪翻云有九分酷肖,形足神備。
  木人背上以利器刻了“八月十五月滿攔江之夜”十個蠅頭小字。
  “戰書”終于送到浪翻云手上。
  浪翻云目不轉睛看著那全憑龐斑對他的想象而雕出來的,但卻又神肖非常的木人,幽深的眼睛閃爍著懾人的异采。
  天地有若停止了運轉,時間煞止了腳步。
  木人雖沒有眼珠,但觀者卻總覺木人全神貫注在斜指前方的劍鋒上,而更奇怪的是,這木人只是隨隨便便的手持著劍,但卻能教人感到全無方法去捉摸劍勢的變化。
  方夜羽的心神亦全給龐斑親制的浪翻云木像完全吸引了過去。龐斑离闔高崖后,使人送了這小包里給他,著他送給浪翻云,直到這刻見到浪翻云之前,他從沒動過拆開里布一看的念頭,因為他要將拆看這戰書的權利,留給浪翻云,假若他連龐斑心怎意也不明白,龐斑早逐他出師門了。
  浪翻云坐。
  方夜羽站。
  但兩人的目光卻沒有片刻能离開那木人。
  木体布滿削劈之痕,干淨利落,造成使人心神顫震的丰富肌理線條,就若天地渾沌初開般鬼斧神功,妙若天成。
  浪翻云一聲低吟,閉起了眼睛,但方夜羽卻知道木人的餘象,定仍纏繞在浪翻云的眼內。
  浪翻云雙目再睜,射出前所未有的精芒,緩緩道:“龐斑是否無情之人。否則怎能將如此深情,貫注在這個木人內?正如若非局外之人,怎能看清楚局內之事?”
  方夜羽微微一愕,浪翻云這個對龐斑的評語,看似矛盾,其實內中含蘊著至理,就像你對一個人愈熟悉,知之愈深、愛之愈切,便愈難作出客觀的判斷,父母對子女的劣行睜目如盲,便是這身在局內的影響所作祟。
  淚翻云并不真的想從方夜羽身上得出答案,淡淡一笑道:“告訴龐斑,浪某還是第一次因看一件東西而忘了喝酒,第一次因看一件東西卻像喝了很多絕世佳釀。”
  方夜羽躬身道:“我將會一字不漏轉述与師尊知道。”
  浪翻云伸出指尖,沿著木人后腦的刀痕,跨過了頸項閒的凹位,來到弓挺的背脊上,柔聲道:“后腦和背脊的刀痕,有若流水之不斷,外看是兩刀,其實卻是一刀,而且定是將這朽木變成這包含了至道的木人第一刀。”
  方夜羽雙腿一軟,差點跪了下來。
  他能被龐斑選為徒弟,天資之高,頗難作第二人想。所以浪翻云寥寥數語,便使他看出浪翻云眼力之高,已到了超凡脫俗的境界,故能從一個木人里,‘翻’出了‘千言万語’來,更胜看一本厚逵千頁的戰書。
  浪翻云收回纖長修美的手,心滿意足地長長歎道:“龐斑啊龐斑!知我者莫若你,八月十五月滿攔江之夜……八月十五月滿攔江之夜……”他的語音逐漸轉細,但近乎痛苦般的期待之情,卻愈轉愈濃,愈轉愈烈。
  方夜羽不由熱淚盈眶。
  他終于完全地明白了龐斑和浪翻云這兩人,為何能繼百年前的傳鷹、令東來、蒙赤行、八師巴等蓋代宗師后,成為這百年來江湖上最無可爭議的頂級人物。
  只有他們那种胸襟气魄、超脫成敗生死的气度,才能使他們并立于武道的巔峰。
  八月十五月滿攔江之夜。
  這十個細小的字靜靜地被木人的厚背背負著,但代表的卻是自傳鷹和蒙赤行百年前決戰長街后,最惊天地位鬼神的一戰。
  戰書現已送達。
  浪翻云忽地哈哈一笑道:“物尚往來,我既已喝了他送來的‘絕世佳釀’,總有十天八天醉得不省人事,暫時要這竹籮也沒有用,夜羽你便給我帶回去送給龐兄,看他有沒有用得著的地方?”
  方夜羽躬身道:”夜羽僅代表師尊多謝大俠!“浪翻云沉默不語。方夜羽知他有逐客的意思,緩緩退后,來到竹籮旁,小心翼翼捧起竹籮,直退至門旁,恭謹地道:“浪大俠還有什么吩咐?”
  浪翻云深深望向他,眼中涌起斬之不斷的感情,淡然道:“告訴令師,八月十五月滿攔江之時,浪翻云必到!”
  方夜羽想說話,但話哽在喉嚨處,卻沒法說出口來。
  浪翻云微微一笑,舉措輕彈,桌上的油燈隨指風而滅,大小兩個浪翻云同時沒入屋內的暗黑里。
  忽爾里方夜羽發覺自己實在分不清楚木雕的浪翻云,和真正的浪翻云,誰才‘真’一點。
  他無言地退出門外。
  輕輕掩上了木門。
  頂起竹籮,往回路走去。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13

第五章 獨行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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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良极無聲無息出現在風行烈房內的當然是兩大邪窟之一魅影劍派的“魅劍公子”刁辟情,他自搗亂雙修府的招婿大會不成,反被浪翻云劍勁所傷后,便被雙修府派出來對付他的少女高手谷倩蓮百里追殺,打打逃逃,都是一路處在下風,終于被迫得沒有法子下,強施霸道的療功心法,將內傷硬生生壓下,力圖反客為主,豈知裝傷引她出來一法功敗垂成,直至這刻追到風行烈室內,才真正將這狡猾飄忽的美麗少女高手堵死在這里,心中殺机之盛,可想而知。
  燈蕊的餘味充塞房內。
  風行列透過蚊帳往外望去,盡管暗難視物,但當他習慣了燈滅后的光線時,仍看到刁辟情提著他仗以成名的魅劍,殺气騰騰以閃閃凶目盯著帳內。
  谷債蓮貼著他的火熱嬌軀微微顫抖,似是怕得不得了的樣子。
  風行烈心中暗歎,這少女确是天真得可以,竟會躲到自己被窩里來避難,真是蠢至极點,想到這里,忽感不安,這谷倩運無論以什么去形容她,都不會与愚蠢連上關系,她的天真無知只是裝出來騙人的詭計,其實她的手段和智計都高明老練,所以怎會作此蠢事。
  寒光一閃。
  吊著帳幔的繩子被刁辟情魅劍所斷,整個蚊帳向兩人壓罩下去。
  同一時間魅劍直劈而下。
  勁气卷起。
  假若讓刁辟情這全力一劍劈實,包保兩人連床板一齊分成兩截。
  風行烈暗叫我命休矣。
  保護女性的本能使他自然地將谷倩運摟緊。
  矗!
  床板碎裂。
  風行烈和谷倩運同時跌落床底。
  但風行烈感到谷倩運泥鰍般從自己怀里滑出去。
  當!
  谷倩蓮雙手繃緊的一條銀光閃閃幼窄的鏈子鞭硬架了刁辟情惊天動地的一劍。
  刁辟情因谷倩蓮數次都避免与自己正面交鋒,估計她武功雖高,但當自問不是他刁辟情的對手,怎知谷倩蓮從床底彈起擋他這一劍,顯示了足以与他相持的功力,怎能不大吃一惊。
  谷倩運嬌笑聲中,手一動,鏈子鞭變魔術般鎖在魅劍上。
  刁辟情不愧魅影劍派近百年最杰出的高手,臨危不亂,不但不抽劍脫綁,反而搶前一步,沒握劍的左手一拳向谷倩蓮擊去。
  假若谷倩運全心奪劍,必會吃上大虧。
  谷倩蓮右手松离鏈子鞭的一端,掌撮成刀,迎著刁辟情的拳頭劈去。
  左手使了個巧妙手法,鏈子鞭毒蛇般卷著魅劍而上,鏈端的尖椎點向刁辟情咽喉,狡猾毒辣。
  刁辟情心中大奇,因為一般來說,女子体質總不及男人,內功根底亦應以男性為优,故女性高手多以靈巧取胜,像谷倩蓮著著以硬拚硬的搏斗方式,确屬罕見。
  “蓬!”一拳掌交接。
  刁辟情景被震得往外倒退,手中魅劍不保,到了谷倩蓮手里。
  刁辟情怒道:“原來燈蕊有毒!”
  谷倩蓮嬌笑道:“若不是有陰謀,怎會到這里來等你喲?”鏈子鞭的尖椎往刁辟情心窩點去。
  刁辟情狂喝一聲,翻身穿窗而出。
  谷倩蓮嬌笑道:“不多坐一會嗎?”穿窗追去。
  風行烈喜怒皆非地從破床鑽出來,暗付谷倩蓮這丫頭确是刁鑽之极,燈蕊滅后的餘煙使到吸入后的刁辟情著了道儿,就算能逃走也必要吃上點虧,而這丫頭的厲害處,就是連他風行烈也瞞過。想到這里,忽地一陣暈眩。
  心中大叫不好!
  想起自己吸入的燈蕊餘煙絕不會比刁辟情少時,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韓柏剛穿出韓府后園的林木,一個矮瘦的人蹲在高牆上,向他招手。
  韓柏心想,這人不知是誰?不過就算對方不招手叫他,他目下的唯一選擇,也只有暫時离開韓府,待有机會再潛回來。心念一動,飛身而起,夜鷹股飛越高牆,望著那剛消失在隔鄰屋檐處的‘恩人’追去。
  韓柏由一個屋頂躍往另一個屋頂,那种偷偷摸模、飛檐走壁的感覺,既新鮮刺激,又充滿高來高去的优越味儿。
  那神秘人始終在前面的黑夜里時現時隱,使韓柏清楚地知道對方正帶引著他。
  那人究竟有何目的?竟為了他不惜得罪韓府?那人忽地消失不見。
  韓柏由瓦面躍落一條构巷里,十多步后一堵破舊的牆擋在橫巷盡處。
  他跳上牆頭,原來是閒廢棄了的大宅。
  地上布滿雜生的野草和落葉,荒園的中心處,有間坍塌了半邊的房子,一點火光在破屋里由暗而明,爆起了少許火屑,隱約見到一個人坐在張爛木凳,正‘咕嚕咕嚕’地吸著一支旱煙管。
  韓柏躍落園里,由破爛了的門走進充盈著煙草味的屋里,与那人打了個照面。
  那人看來非常老,臉皮都皺了起來,身材矮小,原本應是個毫不起眼的糟老頭,可是他一對眼睛神芒閃爍,銳利至像能透視別人肺腑般,一腳踏在凳上,手肘枕在膝頭處托著旱煙,有种穩如泰山的感覺,在在都使人感到他絕非平凡之輩。
  那人默默他打量著他。
  韓柏拱手道:“前輩……”那人截斷他道:“不要叫前輩,我并沒有那么老!”
  韓柏愕然,心想他不老誰才算老。
  那人正容道:“你以為年紀大便算老,這是大錯特錯,人老不老是要由‘心的年紀’來到斷。”
  韓柏奇道:“心的年紀?”
  那人哈哈一笑道:“青春老朽之別,在乎于心的活力,縱使活到一百歲,若一顆丹心能保持青春活力,便永遠不算老。”
  韓柏點頭道:“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問題,不過這刻听前……噢!對不起,听你道來,确有至理。”
  那人見韓柏同意,大為興奮,嘿然道:“所以我現在正追求著云清那婆娘,務要奪得她的身心,以證明愛情仍是屬于我体內那顆青春的心。”
  韓柏愕然道:“云清?”
  那人道:“就是剛才和馬峻聲夾擊你的婆娘,看!她多么狠!多么騷!”
  韓柏几乎怀疑自己听錯了,奇道:“你既然在追求她,為何又幫我對付她?”
  那人冷冷道:“追求之道,首先要不論好歹,先給她留點深刻的印象,要她即使不是思念著你,也要咬牙切齒恨著你,而最終目的,就是要她沒有一天能少了你,你明白嗎?”
  韓柏搔頭道:“這樣的論調,可說是聞所未聞,試想假設對方恨你,甚至愈恨愈深,怎還會愛你?”
  那人哈哈再笑道:“看來你沒有什么戀愛經驗,所以才不明白偷心之道,女人的心最奇怪,只要她知道你所作所為,甚至殺人放火,全部是為了她,她便不會萇的恨你。例如我這次救了你,其實卻是為她好,因為拚下去,能活著回去的必是你而不是她,你以為她不知道嗎?你也太小覷八派聯盟精心培養出來的十八种子高手了。”
  韓柏拍案叫絕道:“你确是深悉偷心之道,小子的經驗真的比不上你。”心中想著的卻是,不如從這經驗丰富的怪老頭,多學几招愛情散手,假若能將靳冰云或秦夢瑤追上手,也算不枉白活一場了。輕聲問道:“你在情場上必是身經百戰的老手了!”
  那怪老頭臉不改容道:“不!這是我的第一次!”
  韓柏嚇得几乎跌翻在地,失聲道:“什么?”
  怪老頭不悅道:“有何值得大惊小怪,我范良极乃偷王之王,到今天除了云清的心外,天下已無值得我去偷之物,偷完這最后一次,便會收山歸隱,享受壯年逝世前的大好青春。”
  韓柏一呆道:“你是‘獨行盜’范良极?”
  ‘獨行盜’范良极名震黑道,乃位列黑榜的特級人物,想不到竟是這樣人老心不老的一個人。
  范良极微點頭歎道:“你想我真的想這么年輕便收山的嗎?只是‘龐斑’已重出江湖,一旦讓他擊敗浪翻云,天下再無可抗拒他的人,那時給他席卷武林,我那還可以像現時般自由自在,唯有找個地方躲起來,在山林的一角稱王稱霸算了。”
  頓了頓再加上一句道:“但我定要云清那婆娘乖乖地跟著我,叫我作夫君!”
  韓柏心望這范良极倒相當坦百,一點不隱瞞對龐斑的畏懼,這是他第二次听人說浪翻云及不上龐斑,而這三個人都是有足夠資格去作評論的。
  第一個是赤尊信,他曾分別与浪翻云和龐斑交過手,故可說是最有資格預估胜負的人。
  第二個是靳冰云,她是龐斑的女人,自然知道龐斑的可怕。
  現在這范良极,只以他身為‘黑榜’高手的資格,便使他說出口的話大有份量。
  難道浪翻云真的有敗無胜?不。
  他不相信浪翻云會敗,絕不!
  范良极吸了一口煙,剛好一陣風吹來,破落的門窗劈啪作響聲中,火屑四飛,煞是好看。
  范良极握著煙管,悠悠閒閒往韓柏走來,似要由他身旁經過,走出屋外。
  韓柏心想,你引我來此,難道只是為了說几句話,正想間,范良极倏地加速,倒轉煙管,往他臉門戳來。
  這一下大出韓柏意料之外,先不說他沒有任何要動手的理由,只就他是黑榜高手的身分,已使人想不到他竟會突襲自己一個無名之輩。
  韓柏身具赤尊信生前的全部精气神,雖說未能發揮至盡,也是非同小可,否則怎會連小魔師方夜羽也不敢穩言必胜,要知方夜羽乃天下第一高手龐斑刻意自少培養出來的人物,所以只要此事傳出江湖,已可令天下震惊。
  盡管范良极這一事前毫無先兆,又狠辣准快,但韓柏自然地往后翻去,一個筋斗到了牆邊,再一個倒翻‘砰’一聲裂窗而出,落到園里布滿野草枯葉的地上,深夜秋寒,地面濕滑溜溜的,踏上去极不舒服。
  赤尊信以博識天下各類型奇兵异器名懾武林,這种智能亦經魔种轉嫁到韓柏腦內,故一見煙出手,便知對方擅長貼身點穴的功夫,所以一動便盡量拉長与對方距离。
  可是范良极既有獨行盜之稱,首本戲便是高來高去的本領,一身輕功出色當行,那會給他如此輕易脫身而去。
  韓柏腳步未穩,范良极貼身攻至。
  仍燒著煙絲的煙頭照門點來,帶起一道紅芒,倏忽已到。
  危急間,韓柏心知只是躲避實非良法,右手伸出中指,戳在煙頭上。
  赤尊信一身武技,以穩打穩扎,大開大闔見長,輕功反是較弱一環,假若韓柏力圖閃避,便是以己之短,對敵之長,所以拚死搶攻,反是唯一上策。
  篤!
  指尖點正頭。
  韓柏本已打定對方煙的力道會強猛凌厲,豈知身一震,自己點上身的內勁雖被化得無影無蹤,但卻沒有預期的反震力道。
  正惊愕間。
  頭彈起一天火星煙屑。
  韓柏眼前盡是紅星火屑,一時間什么也看不到。
  身側風聲迫至。
  原來范良极早到了右后側,尾打往韓柏脊椎尾骨處。
  脊椎乃人体一身活動的中樞,若給敲中,韓柏休想再站起來。
  這范豆极不愧黑榜高手,一身功夫詭變万千,使人防不胜防。
  韓柏蹲身反手。
  掌劈旱煙。
  范良极低喝一聲‘好小子’,煙一縮,飛起一腳,側踢韓柏支持重心的蹲地左腳。
  韓柏就地滾后。
  范良极离地躍起,飛臨韓柏頭頂上,煙雨點般往仍在地上翻滾的韓柏攻下去。
  “篤篤篤!”
  韓柏拚死反抗,連擋他十三。
  這次范豆极一反先前不和韓柏硬碰的戰略,每一都胜比千斤重錘,貫滿了惊人的真气,一時間風嘯嘶,地上的枯葉旋飛滿天,聲勢惊人。
  假設韓柏能將赤尊信度于身上的精气全歸己用,必可輕易擋格,可是赤尊信的十成功力,他最多只發揮出五六成,這一輪硬拚硬下來,不禁叫苦連天,气躁心浮。
  無計可施下,韓柏大喝一聲,右手探后,握上了三八戟。
  豈知道卻正中范良极下怀。
  他猝然出手,就是要韓柏來不及抽出背后武器應戰,使對方陷于被動守勢,這刻猛施殺手,卻又正是迫對方在倉促拔戟下,露出破綻。
  煙由大開大闔,變為細致柔韌,似靈蛇出洞般往對方右脅下攻去。
  韓柏一咬牙,由向后滾改為側滾。
  范良极一聲長笑。
  韓柏忽感壓力一輕,跳了起來,三八戟离背而出。
  那知范良极張口一吹,一道煙箭迎面刺來,剎那閒什么也看不見,臉面劇痛。
  接著胸腹數個大穴微微一痛,雙腳一軟下,拿著戟仰天跌倒,深埋在厚厚的枯葉里。
  天上飛舞的枯葉緩緩落下,蓋在他頭臉和身上。
  韓柏气得怒叫道:“你為何偷襲?”
  范良极來到他身旁,心中的惊怒實不下于對方,他范良极身為黑榜高手,施詭計偷襲下仍費了這么多手腳才將這名不見經傳的人放倒,真是說出去也沒有人相信。
  范良极悠閒地將煙絲裝上煙,用火石打著,重重吸了一口,緩緩蹲下來,望著韓柏的怒目,嘿嘿笑道:“橫豎你也不是我的敵手,早點解決,不是對大家都有利嗎?你死也可以死得痛快一點。”
  韓柏心中一懍,道:“你為何要殺我?”
  范良极沒有答他,伸手執起他的三八戟,忽地臉露惊容,在手上量了一量,又送到眼前細看一番,‘咦’一聲道:“假設我沒有看錯,這短戟乃北海寒鐵所制,你是從什么地方得來的?難道竟是龐……”沉吟不語。
  韓柏气得閉上雙目,索性來個不瞅不睬。
  范良极卻會錯了他的意思,傲然道:“你若妄想沖開被制的穴道,那就最好省點气力了,本人點穴之道天下無雙,能解開者天下不出十人。”順手將三八戟背在背上,毫不客气。
  韓柏心中一動,問道:“那十人是否黑榜高手?”
  范良极干笑道:“黑榜里能解我所點穴道,只有浪翻云、赤尊信、干羅或是厲若海,其他人嗎?嘿!”
  韓柏再閉上眼睛,不想讓對方看到自己的惊喜,他可算是赤尊信的化身,既然赤尊信能做到,自己便有成功的希望。只可惜赤尊信教他這徒弟的方式前所未有,自己就像忽然由一個不名一文的窮小子,變成千万鉅富,但那些錢究竟怎樣安放。要怎么用?卻是模糊不清之至。
  范良极似乎极愛說話,道:“你知我為何殺你?”
  韓柏心道:當然是為了取悅你的心上人云清。嘴上卻懶得應他,這也是他唯一可抗議的方式。
  范良极得意笑道:“你以為我殺你是要討好云清那婆娘,卻是大錯特錯。”
  韓柏不由睜開眼,恰好捕捉到范良极眼神里抹過的一絲寂寞。
  范良极道:“本人之所以被稱為獨行盜,因為我從不与人交往,亦絕少和人交談,更遑論對人吐露心事。”
  韓柏道:“這和殺我与否有何關連?”
  他一邊說話,一邊卻分心內視,細察体內真气流轉的情況,發覺丹田的內气到了背后脊椎尾枕一關,便不能后行,又不能順上胸前檀中大穴,往下嗎,又越不過气海下的海底穴,換言之,渾身真气便給鎖死在丹田處,假設能沖破這三關的任何一道隘口,便有希望解開被封的穴道。
  只是不懂那方法。
  唯有盡力使丹田的真气積聚。
  假設范良极知道他現在的情況,必會立時加封他其它穴道。因為他點的穴道,會令韓柏完全提不起任何勁气,韓柏丹田內應是一絲內气也沒有才對。
  他怎知韓柏的功力大違常理,乃來自赤尊信威力無窮的魔种,他獨步天下的封穴手法只可以暫時鎖著魔种的活動,卻不可以便魔种完全癱瘓。
  范良极沉吟好一會后,不理韓柏的問話,自顧自道:“但為了保持青春常駐,所以這數十年來,每年生日,我都會找上一個人,盡吐心事,以舒胸中郁悶的秘密,你若還不明白,只好作一只胡涂鬼了。”
  韓柏目瞪口呆,心想世間竟有如此之事,難怪范良极一上來,便滔滔不絕,原來自己竟成了他這一個生辰的大禮。
  范良极忽地一手抓起了他。
  韓柏隨著范豆极飛身越牆,轉瞬后在瓦面上奔行著。
  范良极竄高躍低,忽行忽止,連被他提著的韓柏也感到他每一步都大有道理,不愧做視天下偷賊輩的獨行盜。
  范豆极忽地加速,連續奔過几個高檐,來到一所特別雄偉的府第,躍落園中,跳伏竄行,再騰云駕霧地升上一棵大樹之頂,停在一個粗壯的樹間。
  范良极將韓柏扶好坐直。
  韓柏完全不知道他帶自己到這里有何企圖,自然地通過大樹枝葉間隙往前望去。
  范良极聲音興奮得沙啞起來,低叫道:“來了!你看。”
  對著他們的一座小樓燈光透出。
  “咿唉!”
  小樓的窗子打了開來,一位体態撩人,但卻眉目含愁的美女迎窗而立,望向天上缺了小邊的明月,歎了一口气。.范良极限中閃著亮光。韓柏心中一惊,難道這范良极是個淫賊,想來此采花?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13

第六章 糾纏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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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濕了冷水的絲中敷在臉上,風行烈的意識逐漸回复,但頭腦仍然昏昏沉沉,像給千斤巨石壓著。
  兩邊額角微微一熱。
  真气分由左右輸入。
  風行列嚇了一跳,一般情形下,若要將真气度入人体,絕少會選擇處于頭上的穴位,所以對方如非精于醫道,便等于拿他的性命開玩笑。
  蓬!
  腦際一熱,有如火灼。
  風行列猛然一惊,睜開眼來。
  入目的是谷倩蓮蹙著秀眉的如花俏臉,离他只有十寸許的距离,如蘭气息,隱隱透入他鼻內。
  風行烈見到是她,大感頭痛,想撐起身來,撐到一半,雙手一軟,往后便倒,全靠谷倩蓮伸手往背后扶著,才不致仰倒。
  林木花草的气味充盈在空間里,四周黑漆漆地,憑著一點月照,使他在習慣了黑暗后,看到自己置身在郊野里的某一處所。
  谷倩蓮几乎是擁抱著他,將小嘴湊到他耳邊道:“好了點嗎?我給你解了毒,很快會沒事了。”
  風行列深吸了几口气,果然精神多了,靠自己的力量坐直身体,道:“這是什么地方?”谷倩蓮半跪半坐,溫柔地看著他,輕輕道:“這是武昌東郊岳王廟北的山頭,假設你現在站起來,可以看到岳王廟在林木間露出來的綠瓦頂,和更遠一點的長江,風景美麗,每天日出前我都會來此練功,你是第一個和我分享這胜地的人。”
  換了是另一個少女向風行列這般喁喁細語,他定會猜對方對他大有情意,可是出于這外表純真無知,事實上卻老辣狡猾非常的谷倩蓮,風行烈則完全不知她在轉著什么鬼念頭。
  風行列勉力站起來。
  谷倩蓮想要扶他,給他拂開。
  谷倩蓮絲毫不以為忤,只是委屈地移開兩步。
  一陣搖搖晃晃,風行烈終于站定。
  彎月下,隱見岳王廟頂的瓦光,和遠方在山巒間時現時藏的滾滾大河。
  夜風徐徐吹來。
  風行烈精神一振。
  四周虫聲唧唧,仿在鳴唱著入冬前最后的一曲。
  谷倩蓮窈窕的嬌軀,亭亭和他并肩卓立,齊齊遠眺月夜下迷茫的夜景。
  當當當!
  鐘聲從岳王廟處傳來,餘音裊裊不絕,谷應山鳴,庄嚴至极。
  一幅清晰的圖象在風行烈的腦海內升起,那是一個大雪的黃昏,他從雪山中回到暫居的一所山中古剎,在佛堂里,他看到了一個美麗的倩影,正誠心地將香燭插在禮佛的木香爐里。
  風行列靜立在她背后,卻沒有法子移開腳步,他從未見過這么优雅動人的背影。
  她一個孤身女客,為何會來到這山中的靜地里,難道只為奉上一炷清香?當當當!
  禪鐘敲響。
  她終于緩緩轉過嬌軀,讓他這孤傲的男子看到了十世輪回也忘不了、艷絕天下的容色。
  靳冰云啊!
  你可知自那刻開始,我風行烈便不能沒有你。
  但現在他終于失去了她!
  到了今天,他才明白了為何她眼中總藏著那么深濃的凄怨幽哀,因為打一開始,靳冰云便知道在騙取他的真情。
  不過縱使他在廟中初遇時已知道了她的圖謀,他仍會不容自拔地陷進去,假設讓一切事重新發生一遍,結果仍會是完全一樣。
  他并沒有后悔。
  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怨恨。
  “你在想什么?不要那樣好嘛?你的眼神太悲傷了!”谷倩蓮在他耳邊呢喃著。
  風行烈歎了一口气,改變話題問道:“刁辟情死了沒有?”
  谷倩蓮垂首不答,一對玉手玩弄著衣角,低聲道:“你也關心我的事嗎?”
  風行烈暗忖她又在惺惺作態,不知要使什么手段,微怒道:“你不說便罷了!”
  谷倩運嬌軀一震,移到他面前,仰首道:“你的脾气為何如此大,人家功夫及不上刁辟倩,唯有以燈蕊傳毒,但這毒只對有內功的人生效,那知你也暈了過去!”
  風行烈心中一動,谷倩運并沒有騙他的理由,那是否說,他看似消失無蹤的內力,只是潛伏在某一處,而不是完全失去了。假設情況确是如此,自己恢复武功一事,就不只是妄想了。
  想到這里,只想找一個僻靜地方,好好地潛修內視。
  谷倩蓮幽幽道:“你知否為何我總纏著你不放,明知你是那么討厭我?”
  風行烈一呆,望向她委屈幽怨的俏臉,想不到她有自知之明,話內隱含深意。
  谷倩蓮噗哧一笑,一改幽怨表情,得意地道:“因為我知道你是誰!”
  范良极在韓柏耳邊道:“這女人叫朝霞,是這大宅主人陳令方從青樓贖身買回來的小妾,陳令方本身是退休的京官,對朝廷仍有一定的影響力,所以往武昌非常有權勢。”
  韓柏壓低聲音道:“你和他們有什么關系,為何知道得這么清楚?”
  范良极瞪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那喚朝霞的女人,直到她走回房里,消失窗前時才想起韓柏的問題,答道:“一點關系也沒有,只不過過去的兩年內,我一有空便到這里來,初時只是留意朝霞,后來為了更深入點進入她的生活里,索性連其它人的一舉一動也加以窺探,現在連他們何時睡覺,有什么習慣,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他愈說愈興奮,忽地嘬吹叫,發出連串的清脆的鳥鳴聲,抑揚有致。
  韓柏嚇得几乎連那顆心也跳了出來,不知為何,連他也不想范豆极被那朝霞發現,以致破坏了那种暗里明處的關系。
  目下他雖是范良极的階下囚,但能于暗中窺視朝霞的私隱,既新奇又刺激,兼帶點优越的感覺,何況他并不需負上道德的問題,因為他是被迫的受害者。
  美女朝霞又來到窗前,伸頭出窗,四處查看,自言自語道:“中秋都過了,怎么還會有杜鵑啼叫,而且這么晚了!”看了一會,才回到房內去。
  范良极低歎道:“你听她的聲音多甜,唉!這可怜的女人最愛听杜鵑啼叫,每次我扮杜鵑啼叫時,她都會走出來看看。今夜又是這么晚也不肯睡覺。”
  韓柏暗忖這范良极雖然獨來獨往,看似孤傲冷漠,其實內心感情丰富之极。忍不住問道:“你是否愛上了她?”
  范良极愕然道:“是否愛上了她?我倒從未想過這個問題,為什么我不這么想想呢?”
  韓柏腦筋大動,忽地靈光一現,問道:“你有否偷窺她寬衣解帶的旖旎情景?”
  范良极臉色一沉,怒道:“我怎會對朝霞干這种事,你再說我便提早宰了你。”
  韓柏胸有成竹地道:“我這樣間你,其中大有深意,因為一般男女的愛情,都是靈欲交融,包含了強烈占有對方的沖動,但自下你連朝霞身体的‘觀閱權’也沒有爭取,便證明了你對她有情無欲了。”
  范良极道:“那為何我一有空便忍不任到這里看她!”
  韓柏淡淡道:“因為你的确愛上了她!”
  范良极皺眉道:“可是你剛才正指出了我對她沒有一般男女的占有欲啊!這的确有道理,因為云清那婆娘我不但想看她的身体,也想占有她,征服她。”
  韓柏微笑道:“對于朝霞,你的愛是父女之愛,所以你才關心她,為她的遭遇難過,就像對自己的女儿那樣。”
  范良极渾身一震,將盯著朝霞臥室的日光收回來,像首次認識韓柏那樣,仔細地打量他,冷冷道:“你多少歲了?”
  韓柏心想假如他告訴對方自己二十歲也不到,范良极一定會認為是在欺騙他,因為与魔种結合后,他的相貌体形變得粗豪雄偉,看上去在二十五、六間,于是順口道:“二十五歲了!”
  范良极悶哼道:“我最擅暗里觀人之術,你的實際年齡應比你的外表為少,因為你常不經意地流露出童稚之態,那是裝也裝不出來的。”
  韓柏心中震駭,表面卻滿不在乎地道:“你歡喜我多少歲便多少歲吧!构豎也要給你殺掉的了。”
  范良极眼中射出兩道寒芒,落在他骨格雄奇的臉上道:“就算你真是二十五歲,但剛才對我和朝霞間感情的分析,卻只有飽歷世情又兼之智能深廣的老年人,才能如此洞悉人性,作此种大膽判斷,所以現在我不得不對你重新估計,你究竟是誰?”
  韓柏恍然大悟,其實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有這种明悟,這時給范良极提醒,才記起每逢遇上危難時,自己會像忽然從某一源頭得到解決的智能和功法,使自己安度難關,那來源當然是赤尊信的魔种。
  就若剛才用心一想,便‘靈机一触’,想到了答案。
  想到這里,心中一動,隱隱找到了一個應付目下穴道被制的法門。
  范良极見他眼珠亂轉,怒道:“你在想什么。.”此人雖身為天下景仰的黑榜高手,但因外形猥瑣,所以自卑感极濃,最忌被人嘲笑,眼前的韓柏既洞悉了他心內的秘密,這刻极可能正在心底下暗笑他的行為,不由殺机大起。
  韓柏立時感受到他的殺气,不惊反喜,反瞪著對方道:“我想什么事,与你何干!”竟像要故意激怒這操縱著自己生死大權的人。
  范良极殺气更盛,一字一字地道:“你試試再說一遍?”
  韓柏正要再說一遍,丹田內的真气忽地鼓湯起來,知道体內魔种果然因對方的殺气而生出反應,那還說得出話來,福至心靈地以意御气,直往下身被封的穴道一波接一波沖去,那亦正是最易被沖開的關鎖。
  范良极見他閉口不言,以為他給嚇怕了,怒气稍減,而事實上此刻他仍未舍得將這么‘善解人意’的傾吐對象殺了。
  這時朝霞又來到窗前,捧著一個瓷罐。
  范豆极的注意立時玻吸引過去。
  韓柏剛要沖破被封的其中的一個要穴,豈知殺气忽消,气机牽引下,澎湃的真气驀地由盛轉衰,回复剛才不死不活的狀態。.但韓柏心中已大為篤定,魔种竟有此靈動奇應,自己日后如能好好掌握,將會成為珍貴的本錢,不由信心大增。
  朝霞揭開罐蓋,拿一把東西出來,往窗外地面上,低呼道:“吃吧!鳥儿!”
  范良极低呼道:“痴儿!又拿雀粟鳥了,晚上鳥儿都睡覺去了,誰會來吃?”
  朝霞退回房里,燈火熄滅,接著傳來上床就寢的聲音。
  韓柏身子一輕,給范良极提了起來,心中苦笑,不知這怪老頭又要將他弄去看什么東西。
  風行烈愕然望向谷倩蓮道:“你知我是誰?”
  谷倩蓮甜甜一笑,賣個關子道:“你不相信我嗎?不如我們來個賭約,假設我沒有猜錯,你便乖乖隨我回雙修府,讓一個人見上你一見,假設你得她恩寵,那你的武功便能回复舊觀,說不定還能更上一層樓呢!”
  風行烈沉吟不語,細嚼她話內的含意,淡淡道:“假若你輸了呢?”
  谷倩蓮秀眉輕鎖,低聲道:“我孑然一身,若非府主可怜我這父母早喪的丫頭,并得公主待我如姊妹,傳以秘技,蓄意栽培我成為對付魅影劍派的專人,我那有今天的風光,所以假設我輸了,你要我做什么便做什么,為奴為妾,任隨君便。”
  她說得可怜兮兮的,但早領教過她厲害的風行烈,已知她真的把握了自己的身分,才設下圈套,引他入彀,不過假若谷倩蓮沒有騙他,自己就算輸了,也沒什么大不了,何況他現在功力盡失,谷倩蓮要將他弄回雙修府,還不是易如反掌嗎?想到這里,心中一動,這谷倩蓮處處以治好他的傷勢來引誘他,似乎最重要是得到他心甘情愿的合作。當聞雙修府有男陽女陰的雙修大法,每代只傳一人,而且傳女不傳男,再由女方覓取人選,結為夫婦,合藉雙修,谷倩運千方百計要他跟她回雙修府,難道与此有關?谷倩運口中的‘她’,看來便是那雙修公主了。
  原本看來模糊神秘的事,一下子給他理出一個輪廓來,唯一難明的地方,就是她谷倩蓮有何資格越俎代庖,為她的公主挑婿!
  谷倩蓮見他雛眉苦思,嗔道:“你究竟是否男子漢大丈夫。.賭不賭一言可決,那用想這么久!”
  風行烈暗忖這丫頭竟用起激將法來,我偏不如你所愿,微微一笑道:“明知有輸有羸,賭來作啥!”
  谷倩蓮見計不得逞,玉容一沉,聲調轉冷道:“好!風行烈果然不愧白道當今的第一號人物,可是不知你信也不信,若沒有我們的掩護,不出二日之內,你將落入龐斑的黑白二仆手里,你的行蹤并非如你想象般隱秘。”
  風行烈听到由她的檀口吐出自己的名字,雖明知必會如此,仍禁不住心神大震,況且谷倩蓮語气隱含威逼之意,更加深了他危机的感覺。
  魔師既已出世,天下凶邪歸附,乃必然的事,由大幫會始,一層一層控制下來,以至乎地方的小贅會、地痞流氓,天下真是難有他容身之所,谷倩蓮將他帶到這荒山野岭,其中大有道理。
  但谷倩蓮為何敢冒開罪龐斑之險來助他,因為一個不好,雙修府休想有一條活口留下來。
  谷倩蓮聲音轉柔道:“在下面岳王廟里,有個人在等待著你,你下去見他吧!”
  風行烈全身一震,失聲道:“誰?”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15

第七章 ‘邪靈’厲若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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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
  韓柏給掉到地上。
  与魔种結合后,他的体質堅強了不知多少倍,一點也感不到疼痛。
  范良极把韓柏拿回到早先制服他的破落廢屋里。
  范良极取出煙管,塞進煙絲,點燃后深深吸了几口,像想起什么似的將背上取自韓柏的三八戟解下來,詛咒道:“這么么笨重的家伙,使老子走起路來也慢了。”他還是首次認‘老’。
  韓柏仰臥地上,閉上眼睛,全神運气沖穴,可是丹田內的真气就像個不听話的頑童,完全不遵照他的意愿行事。
  范良极舒舒服服在破椅上坐了下來,吸口煙后,緩緩道:“好兄弟,不如我們打個商量!”
  韓柏冷冷道:“不用了!你殺了我吧。”
  范良极愕然,大奇道:“怎么,你連條件也不想听嗎?”他自然想破腦袋也想不到韓柏是要激起他的殺机,以使体內的魔种因感應而生出抗力。
  韓柏微微一笑道:“枉你身為黑榜高手,但行為卻卑劣之极,什么‘良极’,我看是‘劣极’。”
  范良极眼中精芒一閃,殺机大盛,沒人可拿他的名字來開玩笑,連龐斑也不行!
  韓柏丹田內真气立生感應,由剛才的散亂無意,結聚積凝,就像一個已在醞釀的風暴。
  范良极伸出煙管,在破桌上一下一下敲著,似在敲響死神的鼓奏。
  每一下都是那么平均,中間相隔的時間毫厘不差,顯示出黑榜高手的功力和對時間精确的把握。
  獨行盜殺机已動。
  韓柏丹田的真气忽地往四方澎湃擴展,而不是只沖向其中一個穴道。
  范良极冷哼一聲,离椅站起,手中煙管直點韓柏眉心。
  韓柏身体一輕,穴道全解,渾身充盈著气勁,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刻,更為旺盛。
  原來赤尊信的魔种,雖与韓柏完全結合,但始終是外來之物,雖在韓柏体內,但能發揮出來的卻只有十之三、四,除非遇到极大的刺激和磨,才能真正發揮至盡。
  這次范良极以獨門點穴手法,強行制住魔种,恰恰激起魔种潛伏的力量,使它進一步融入韓柏本身的精气神內,說起來他還真要多謝范良极呢。
  范良极煙管正要點在韓柏眉心處。
  砰!
  這名列黑榜的絕代高手,在完全意想不到下,陰溝里翻船,被韓柏重重一腳正踢在小腹气海要穴處。
  范良极大吼一聲,身子不但沒有被踢飛開去,反而泰山般猛往下壓,煙管加速點向韓柏眉心要害。
  他一生從沒有沾染女色,七十多年的功力何等精純,韓柏一腳雖然予他一生人從未有之重創,但護体真气自然生出相抗之力,化去韓柏大半力道,仍能悍然反擊。
  韓柏想不到對方的真實功力如此惊人,就地一滾,往牆角避去。
  范良极在這危急存亡的一刻,施出了壓箱底的本領,煙管仍點實在空無韓柏的地面上,就借那煙作支柱,撐起身体,右腳构掃,狠狠踢在韓柏的臀肌上。
  這次輪到韓柏慘哼一聲,斷線風箏般离地飛起,重重撞在牆上,才橫著滑落。
  范良极‘嘩’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但心中卻是大喜,因他這一腳乃畢生功力所聚,無論踢中對方什么地方,也足可使對方全身經脈爆裂血亡。
  可是他仍未放心,煙再用力,騰身飛起,左手照著韓柏頭頂的天靈穴拍去。
  豈知‘應巳死去’的韓柏雙腳往牆一撐,臉門向地箭般彈离牆邊,來到他下方,一弓背,竟以背撞往他的前胸。
  范良极臨急變招,這時收掌已來不及,凝气胸前,硬往韓柏弓起的后背壓下去,兩人的比斗方式,都是全無招式,但凶險處卻比任何毒招尤有過之。
  蓬!
  勁气滿屋,塵屑飄揚。
  兩人同時悶哼。
  范良极毛球般被拋起,滾跌在破椅上,一陣木裂的聲音后,破椅被壓成粉碎,可是他也爬不起來了。
  韓柏也好不了多少,背脊碰撞處一股洪流暴發般的壓力迫來,將他壓得往地面擠去,接著狂力再由地面反彈過來,把他整個魁壯的身体像木偶那樣拋高,再重重拋回牆邊處,全身癱瘓,連指頭也動不了。
  一時間兩人誰也奈何不了誰,誰能先爬起來的便是胜利者了。
  風行烈緩步走進岳王廟的大殿里。
  一位雄偉如山的白衣男子背著他負手卓立,身子像槍般挺直。
  風行烈全身一震,在他身后十步處停了下來,啞聲道:“師傅!”
  男子緩緩轉身。
  一張英俊得絕無瑕疵的臉龐里,嵌著一雙比深黑海洋里閃閃發光的寶石還明亮的眼睛,冷冷盯著風行烈道:“你還記得我是你的師博嗎?”
  竟是位列黑榜的邪异門門主,‘邪靈’厲若海。
  風行烈腦海閃過厲若海對自己從少加以嚴格訓練的种种往事,雙腿一軟,跪了下來,重重叩了三個響頭。
  厲若海挺身受禮,臉上不露半點表情,使人不知他是喜還是怒。
  風行烈站了起來垂手道:“風行烈背叛了邪异門、背叛了師傅,現在功力全失,希望師傅能賜与一死,也好過死在外人手上。”
  厲若海仰首望往廟頂,看到了屋梁處有一個燕子留下的空巢,喟然道:“你消瘦了!”
  風行烈鼻頭一酸,咽聲道:“師傅……”再說不下去了。
  厲若海道:“燕子南飛了,明年春暖花開時便會飛回來,但我最看重的好徒弟,一去便沒有回頭。”
  風行烈仰天長歎,百感交集。
  厲若海望向風行烈,眼中神光轉盛,冷然道:“當年你大破我一手訓練出來的十三夜騎于荒城之郊,使你名動江湖,我曾想過离開水寨,親手將你擒殺,但你知否為何我把這念頭打消?”
  風行烈道:“這些年來徒儿百思不得其解,以師傅處置叛徒的嚴厲手段,是絕不會容許我在外逍遙的,我亦准備好了受死。”
  厲若海仰天長笑,道:“我一生只收了一個徒弟,可是那徒弟背叛了我,只為了西藏來的一個老喇嘛。”
  風行烈默然不語,眼中射出堅定的神色,直到這刻,他仍沒有為自己當年的行為后悔。
  假設讓事情再發生一遍,就像和冰云的愛情般,他還會是那樣做的。
  厲若海回到早先的話題,道:“我不殺你,主要有兩個原因,你想听嗎?”
  風行烈躬身道:“徒儿怎會不想听,自懂人事以來,行烈便最喜歡听師傅說的故事。”
  厲若海滿怀感触一聲長歎,搖頭苦笑道:“冤孽冤孽,想當年你仍在襁褓之時,我將你縛在背上,力戰那時名懾黑道的‘十只野狼’,又怎會想到我背上拚死維護的,竟是一個叛徒。”
  風行烈霍地跪下,平靜地道:“師傅殺了我吧!”
  厲若海暴喝道:“像男子漢般站在我面前,我厲若海要殺你,你即使有十條命,也早死了。”
  風行烈長身而立,但全身卻不住顫抖著,淚水不受控制涌出眼眶,正是英雄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直到這刻,他才真正感受到厲若海對他的愛惜是超越了師徒的父子之情。
  厲若海背轉了身,不讓風行列看到他的神情,聲音轉冷,緩緩道:“當年我不殺你,因為我知道我下不了手,因為厲若海不能下手殺死他那不會反抗的徒儿,風行烈,我太明白你了,你是絕不會和我動手的。”
  風行烈沖前三步,在厲若海背后停了下來,悲叫道:“師傅!”
  厲若海頭也不回,淡淡道:“這只是第一個原因。”
  風行烈深埋在心里對這恩師孺慕之情,山洪般傾流出來,這刻他已忘了身前這气概迫人的黑榜高手,乃构行肆虐黑白兩道的一方霸主,而他當年叛出邪异門,亦是因為要將一條無辜的生命,從他的魔爪內拯救出來。
  厲若海道:“第二個使我不動手對付你的原因,是因為不忍心親眼看到一個擁有挑戰龐斑潛力的絕世武學奇才,毀在我厲若海手里。”
  風行烈全身大震,踉蹌往后連退多步,才煞止退勢,不能相信地望著厲若海的背影,不能相信一向對自己冷言疾色的厲若海,竟對自己有如此大的期望。
  厲若海旋風般轉過身來,兩眼神光電射,沉聲道:“所以一接到雙修府的飛鴿傳書,知道你在此出現,便立即赶來,務要在黑白二仆截上你前,与你會合,師徒恩怨已屬小事,自下最重要的問題,就是如何讓你逃离武昌,因為刻下龐斑正在這里。”
  風行烈歎道:“師傅!行烈現在只是廢人一個,師傅怎值得冒著開罪龐斑之險,幫助行烈。”
  厲若海在背后負起雙手,緩緩來回踱著方步,重重舒出心頭一口悶气,傲然道:“我今年四十八歲,以我現時的狀態,活過百歲可說毫不稀奇,假設要我在打后的六十多年,卑躬屈膝地在龐斑、方夜羽等人之下求存,我情愿轟烈戰死,我厲若海豈是干羅、莫意閒、談應手之流。”
  風行烈肅容道:“師傅一向英雄了得,自不會屈從于人,可是我自下武功全失,生不如死,師傅實犯不著理會我。”
  直到這刻,厲若海雖沒有重新承認風行烈是他徒弟,但也沒有阻止風行烈稱他作師傅。
  厲若海道:“江湖上近日秘傳著一項消息,說及你成為了龐斑練某一种蓋世魔功的重要种子,若不能將你生擒,龐斑這古往今來魔門從未有人練成的魔功,便會功敗垂成。”
  風行烈呆了一呆,暗忖此事秘密之极,怎會傳出江湖,接著恍然大悟,漏出此秘密者,必是淨念禪宗的廣渡無疑,而且是刻意秘,使有心者能在其中加以阻撓,此著果是非常厲害。
  厲若海續道:“我立時加以引證,發覺龐斑的黑白奴才,果然四處遣散人手,搜尋你的蹤影,便知空穴來風,非是無因。”
  風行烈道:“事實果是如此,不過假如師傅現下一舉將我殺了,則無論龐斑有什么通天徹地之能,他的‘道心种魔大法’,也永不會成功。”
  厲若海渾身一震,眼中強芒大盛,盯著風行烈。
  風行烈閉上眼睛。
  失去了武功、失去了冰云,生命對他再沒有半點意義,他深悉厲若海乃為求成功不擇手段的人,對他或有三分感情,但假若那是要犧牲他的權力和威名,卻是休想,要在龐斑手內救風行烈,是動輒身死敗亡之局,但假若就此殺了他,以厲若海的才智功力,必可做得干淨俐落,不留絲毫可供龐斑根查的痕跡,如此權衡輕重下,厲若海豈會舍易取難?勁風狂起。
  厲若海一拳重擊風行烈胸前檀中要穴。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15

第八章 挑戰龐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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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柏伏在牆角,口鼻呼吸全消,但体內魔种的精气正由先前的散漫再漸次積聚,就像水漏般匯聚著,假設真气再次結聚成形,他便會痊愈過來,跳起身去對付可惡的范良极。
  不過他對自己的信心也在動搖里。
  想他在猝不及防下全力擊中范良极在先,仍落得兩敗俱傷之局,于此可見這黑榜高手的功夫,實在胜過自己,由是推之,龐斑更是高不可攀。
  豈知此時躺在另一邊全力療傷、真气內行的范良极,心中的震駭,比之他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范良极自幼好武,憑著他天下無雙的偷技和暗窺之術,遍閱天下武術秘典,對各門各派的了解,各黑榜高手無有出其右者,但和韓柏多次交手,竟發覺對方的詭變之道,實不下于他,心中的沮喪,不在話下。
  殘破大屋內靜悄悄地。
  連呼吸的聲音也听不到。
  一切都溶入了黎明前宁謐的暗黑里驀地屋外的荒園‘沙沙’聲起。
  屋內的韓柏和范良极心中大奇,因為來者落地無聲,只是衣袂飄動時拂起了几片落葉,才喚起兩人的注意。
  如此高手,會是誰人?風聲輕響。
  另一功力稍遜,但亦已是不可多得的高手躍入園中。
  范良极將耳貼在冰冷的地上,施展‘偷門盜听’之術,將園外兩人每一絲聲息收進耳里,心中奇道:這兩人武功僅次于我這類黑榜高手,應亦是一方霸主無疑,到此會面連手下隨從也沒有一個,為何要這樣偷偷摸摸,難道想來和我偷王爭口飯食嗎。.韓柏卻是另一种惊异!
  不知如何,當第一個高手出現園中時,心中便無由涌起一陣強烈到使他想慘叫的濃重殺机,那是源自体內的魔种,難道‘他’認識外面那人,就像那次韓柏被靳冰云埋在地底時,他体內的魔种感應到地面上的人就是天下第一高手‘魔師’龐斑那樣。
  遲來者低聲道:“十門主果是信人,時間分毫不差,還有三刻鐘便天亮了。”
  卜門主道:“宗兄你好,這次約我秘密來此相見,不知有何要事。”
  ‘卜門主’三字入耳,范良极顫了一顫,韓柏卻是全身一震。
  他們都知道來者是誰了,就是‘盜霸’赤尊信的師弟‘人狼’卜敵。
  韓柏心中恍然,難怪魔种反應如此劇烈,假設自己能善用魔种這种靈動力,豈非武功可劇進數倍,輕易超過躺在那邊的黑榜死老鬼!
  卜敵續道:“宗兄不用環目四看,剛才我來此前,曾施展天視地听之術,保證此處沒任何人。”
  范良极心中大喜,卜敵這樣大言不慚,即使另一人想看,也不好意思去看了,因為那樣做將擺明對卜敵的‘天視地听’沒有信心。
  宗姓男子道:“宗越這次約門主來見面,是要獻上一個重要消息。”
  卜敵絲毫不露出心急之態,淡然道:“卜某這次來此之前,已得小魔師授以全權,宗兄有什么提議,放心說出來罷,只要對卜某有利,天大的事我也可以擔當。”
  韓柏和范良极兩人齊齊一呆,宗越不就是邪异門內僅次于厲若海之下的第二號把手,為何約卜敵到這里來!
  除非他想背叛厲若海!
  宗越沉聲道:“目下厲若海門主正与本門叛徒風行烈秘密會面,而本人則負責安排逃走路線,這樣說卜門主明白了沒有?”
  韓柏一伙心立時不受控制跳動起來,差點將魔种凝聚的真气也岔散了。他對那晚所遇到的三個人一一浪翻云、廣渡大師和風行烈,都有种難以言喻的親切和感情。
  原先他的打算是擺脫了‘獨行盜’范良极后,便不惜一切,務求將赤尊信的大仇家‘人狼’卜敵斃于手下,但現在听到宗、卜兩人的對話,优先的選擇已移到救援風行烈一事上。
  他的反應立時給范豆极貼在地上的耳朵‘盜听’了去,這狡猾多變的老狐狸眼中閃起了亮光,顯然又有新的鬼主意。
  卜敵听到風行烈的名字,呼吸立時轉重,顯示出內心的緊張,假設他不是也听到厲若海正和風行烈在一起,恐怕立即便要前往擒人立功。
  宗越道:“宗某將會安排他們由武昌東的迎風峽路線快馬逃走,若卜門主能夠配合,風行烈可手到擒來”卜敵心想既有厲若海牽涉在內,恐怕要魔師龐斑親自出手才妥當,不過宗越說話如此得体,仍使他受用非常,道:“宗兄如此幫忙,有什么要求,盡管說出來。”
  宗越恭聲道:“良禽擇木而栖,厲若海不識時勢,宗某怎能和他同乘破船,但愿能依附卜門主驥尾,為魔師做點事,于愿已足。”
  听到這里,屋內一老一少兩人都不禁暗贊宗越攀龍有術,因為他若要求在方夜羽之下得一席位,必惹起卜敵猜忌之心,況且功亦未必定能立得成,但像他目下低得不可到低的要求,便能使卜敵將他視為手下之人,而竭力引荐,最后得到的收益,亦是最大。
  卜敵道:“好,你的意愿,包在卜某身上,事不宜遲,我立即和你往見小魔師,好好安排一切。”
  風聲響起。
  荒園回复早先的寂寥無人。
  韓柏跳了起來,兩眼神光閃閃,不但早先內傷不藥而愈,功力還深進了一層,最值得高興的,還是對体內魔种加深了認識。
  范良极仍俯伏地上,一點動靜也沒有,就像死過去了一樣。
  韓柏咧嘴一笑,暗道:“終于贏了你這死老鬼!”眼光轉到桌上放著的三八戟,心想這戟千万不能失掉,否則怎還可在方夜羽前台頭挺胸做人。
  身子一動,移到桌前,探手往戟柄抓去。
  眼看摸上戟柄。
  颼!
  三八戟离桌飛去,同一時間范良极一陣煙般竄起,落到門旁,三八戟已到了他手里,嘿嘿怪笑道:“本人偷了之物,豈是如此容易給人要回去的。”
  韓柏這時才發覺對方以一根“黑線”纏上戟頭,將戟‘盜’去,不禁暗罵自己粗心大意,沒有想到范良极乃盜王之王,這點小手法在他是毫不足道的玩意。
  想起要和他面對面硬干,不禁大感頭痛,救風行列的事已刻不容緩。怒道:“拿回來!”
  范良极好整以暇地道:“不要動,一動我就走,保護你永遠也見不著我。”
  韓柏又好气又好笑地道:“范良极你身為黑榜高手,怎可如此撒賴?”
  范良极毫不理會他的嘲諷,微微一笑道:“來!讓我們談談條件,談得攏的話,我不但可以將這塊爛寒鐵交回你,還可以助你去救那風行烈。”
  韓柏一震道:“你怎知我要去救風行烈?”
  范良极倚老賣老地道:“那有什么困難,你放的屁是什么大小形狀也瞞不過我這對法眼。”
  韓柏道:“你真的肯助我救風行烈?你不怕遇上龐斑嗎?”
  范良极狡猾一笑道:“有天下第一美男子厲若海在,龐斑那還有時間招呼我,其它的人嘛?我范良极還不放在心上。”
  韓柏大為意動,若范良极肯真心幫手,自己的實力最少增加了一倍,否則若他刻意搗亂,自己則有凶無吉,權衡利害下,歎道:“說出你的鬼條件吧!”頗有些任由宰割的凄涼味道。
  范良极見他就范,大為高興,可是他乃老謀深算的人,知道若勉強對方屈就,最后得出來的成果,可能會不如理想,甚或弄巧反拙,于是道:“你也不用那么垂頭喪气,我給你這分差事,保證沒有男人會覺得是苦差,況且我們這協議,要待救出了風行烈才算,這樣也算公平吧?”
  韓柏好奇心大起,道:“你是否太少和人說話,一說起來便是這樣嚕嚕蘇蘇,說了半天還未轉入正題,要知救人如救火,半刻也耽誤不得。”
  范良极毫不動怒,嘻嘻一笑道:“條件根簡單,就是要你從陳令方臭体之下,將朝霞救出來,使她愛上你,并娶她為妾。”跟著眨了眨限,神秘地道:“這如花似玉的女嬌娘,琴棋書畫,無所不精,尤其對于服侍男人之道,嘿!不用說你也明白我的意思。”
  韓柏听得目瞪口呆,愕然道:“什么?”
  砰!
  胸口像給万斤重槌轟了一下,風行烈抑天飛跌,就像狂風卷起了一瑰落葉。
  狂勁由擊中處閃雷般傳往每一道主脈和支脈,連叫也叫不出來。
  砰!
  模糊中風行列感到自己撞在一個人的身体上。
  那人道:“痴儿!還不守著靈台一點清明,你真的想死嗎?”
  竟是厲若海以絕世身法,赶到自己后面,待自己湊上去。
  從厲若海的身体注入了一道陰鈿之极的气流,瞬息間融入了早先剛猛的气勁里,擴展的气勁,驀地收縮。
  風行烈心中狂叫道:“師傅!你為何要耗費真元,救我這叛徒。”
  另一股真气,由戳在眉心的手指剌入,就像在全身經脈內有若波潮漲退般的亂流里,開辟一道深溝,將千川百河盡納其中,順藉背脊的督脈,向丹田下的气海沖去。
  同一時間厲若海將他拋往上空,左右手中指分戳在他腳板的涌泉穴上,真气似蜘网般沿腳而上,往丹田涌去。
  轟!
  風行烈腦脈巨震,全身失去了知覺,只感虛飄無力,知道是厲若海以獨門手法,回复自己失去了的內力,那敢怠慢,以至累人累己,連忙收懾心神,守著靈台一點清明。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
  風行烈大叫一聲,噴出一大口瘀血,死魚般癱在地土,也不知是生是死。
  厲若海凝立不動,英俊無匹的容顏透出了一抹鮮艷的血紅,長久才回复平時的白揩。
  這時手下四大護法之一的“笑里藏刀”商良走了進來,恭身道:“宗副門主傳來消息,迎風峽暢通無阻,請門主立即上路。”
  厲若海平靜地道:“預備了什么人手?”
  商良道:“四大護法、七大塢主和幫中好手共四百零八人,全部整裝待發,只等門主說一句話。”語气中透露出壯土一去不复還的堅決。
  厲若海道:“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你們好!都很好!”
  商良眉頭一皺,他這老江湖怎會听不出厲若海話中有話,不過他一直對自己這英雄蓋世的門主心存敬畏,不敢出言相問,唯有默立不語。
  厲若海道:“好!你要一字不漏地听著。”
  當!
  一個雕著邪异門獨有標記‘雙龍卷云柱’的令符,給掉在地上。
  商良連忙伏跪。
  厲若海的聲音傳來道:“立即以此符傳我之令,由此刻起,邪异門全体解散,避隱山林,除非听到本人厲若海再現江湖的消息,否則邪异門就沒有了。”
  商良大震道:“門主!”
  厲若海道:“不必多言,我意已決。”指著地上的風行烈厲聲道:“二十五年前,我厲若海能在十只野狼手上將這畜牲救出來,今天也能單槍匹馬,在魔師龐斑手上將這畜牲帶回去,龐斑啊龐斑,我要讓你知道在浪翻云之外,還有一個全不懼你之敵手。”
  商良顫聲道:“那宗副門主方面又怎樣!”
  厲若海淡淡道:“以后再也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那叛徒!”
  龐斑坐在花園亭內的石凳上,專心細讀一本舊得發黃的真本竹譜。伴著他的除了風吹葉起的沙沙聲外,便只有繞在亭前小橋下流過的淙淙溪水聲。
  方夜羽悄悄來到他身后,將浪翻云送給的竹籮放在龐斑的身后。
  龐斑目光注在竹譜上,平和地道:“回來了!”
  方夜羽躬身道:“戰書送到浪翻云手上,但在詳說其中細節前,夜羽有要事急稟。”
  龐斑道:“說出來吧!”
  方夜羽道:“風行烈的行蹤已被發現。”
  龐斑像听著与他全無關系的事那樣,淡然自若道:“消息來自何處?”
  方夜羽道:“來自邪异門的宗越,此人藉此投靠我們,露出厲若海已親臨此地,准備不借一切也要將風行烈帶走。”
  龐斑遞浮漂上竹譜,微微一笑道:“這是上代大家吳鎮的竹譜真跡,你看他淡淡一筆,一片迎風飄舞的竹葉便活然紙上,形神俱備,令人看不出究竟是竹動?風動?還是觀考自己意動,真乃是畫道的极致。不多一分,不少一點,否則不足未及,俱是不美。”
  方夜羽細嚼他的話意,好一會,忽地全身一震,霍地下跪,連叩二個響頭才起立道:“多謝師傅指點。”
  龐斑道:“不愧龐某徒儿,明白有跡可尋,俱是下作,只有無跡可尋,就像吳鎮寥寥一筆,使人看不破究竟是竹動?風動?還是意動?才是武道的极致。”
  方夜羽問道:“夜羽舉手投足,總是有的而發,故亦有跡可尋,但不明如何才能臻無跡可尋的化境?”
  龐斑仰天哈哈一笑道:“天地由‘一’而來,此‘一’何有痕跡可言.但‘一’生一,二生三,三生万物,此便由無跡變為有跡,譬如你三八戟未出前,便是無跡;但三八戟一出,便成有跡,你明白沒有?”
  方夜羽道:“這道理徒儿明白,但三八戟總不能不出手,若一出手便落下乘有跡,那豈非永不能逵無跡之境?”
  龐斑微微一笑道:“由一而來,從一而去,來無蹤、去無跡,誰還管中間發生了什么事。.就像這一筆!”伸指順著手中竹譜其中一塊葉子撇了一撇,指尖停處,恰好是葉端至盡處,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方夜羽全身劇震,感激涕零地叩首道:“徒儿明白了!徙儿明白了!”
  龐斑道:“別辜負了背上我贈予你三八戟,那是為師初出道時橫掃武林的好家伙。”
  方夜羽摸了摸背后只影形單的三八戟,心道我方夜羽定能以此將另一支三八戟公平嬴回來。應道:“多謝師尊教誨。”
  龐斑放下竹譜,站了起來,負手走到亭邊的圍瀾旁,低頭細看亭外荷塘里荷葉上一滴晶瑩的水珠,在晨光下閃閃生輝,道:“你見過厲若海沒有?”
  方夜羽知道龐斑從不作廢言,語出必有因,所以絲毫沒有因不明龐斑忽地提起厲若海事的原因,而生出不耐煩之心,搖頭道:“沒有!但我曾對此人作了個深入的調查,由他的起居飲食習慣入手,發覺此人是完全沈迷于武道的真正強人,師傅對這看法有何意見?”
  龐斑道:“你的看法一點也沒有錯,二十年前厲若海初出道時,曾來見我,那時我便知道此子除了武道外,其它的都不屑一顧。”
  方夜羽道:“以他那能使任何女人傾倒的容貌体魄,竟能四十八年來半點也不沾女色,已可知此人意志的堅定,即使傾盡三江五湖的水,也不能動搖其分毫。”
  龐斑道:“天下間除了我和浪翻云外,再沒有第三個人能胜過厲若海。”
  方夜羽渾身一震,駭然道:“什么?”
  他雖對厲若海有很高的評价,但仍想不到龐斑對厲若海的推許,竟到了如此地步。要知在‘黑榜’里,一向以來,最受推崇的當然是劍霸天下的‘覆雨劍’浪翻云,其它依次是‘盜霸’赤尊信,又或聲勢大跌的‘毒手’干羅,厲若海在榜上只是中庸之士。
  龐斑道:“二十年前我便從厲若海眼中看到他今天想干什么,二十年來他態取低調,深怀不露,故聲名不及浪翻云、赤尊信、干羅,甚至不及談應手和莫意閒,其實他默默耕耘,等的就是今天此刻,只有我才配作他的對手。”
  方夜羽皺眉道:“難道宗越只是個被扯線的傀儡?”
  龐斑道:“黑榜十大高手誰是易与之輩,厲若海若給宗越這樣的毛頭小子出賣成功,他就不是厲若海了。”
  方夜羽道:“如此我便要變更安排,務使厲若海不能偷偷遣人運走風行烈了。”
  龐斑晒道:“你也太小覷厲若海了,此人英雄蓋世,自負平生,這樣公然向我挑戰,怎會做出鬼鬼祟祟的行為,夜羽你放心,此人必是單槍匹馬,帶著風行列硬闖突圍。”
  方夜羽道:“師尊有何指示?”
  龐斑淡淡道:“你布下天羅地网,重重險阻,務要擊殺此人,若他能闖出重圍,我便去會一會他厲若海的‘燎原百擊’。”接著眼中爆起精芒,道:“來!讓我看看浪翻云送來的大禮。”
  韓相緊隨范良极之后,忽地奔落一條橫巷,躍上瓦背,跨牆而行,在微明的天色里,神不知鬼不覺地穿行著。
  開始時韓柏旋盡渾身力气,也跟不上范良极,使得范良极怒气沖沖地不住等他,但不一會后,韓相便從范良极蹤躍的路線和身法,找到一點以形容的輕功至理,例如范良极由一座高樓躍下時,并非是直跳而下,而是頭下腳上采取一道彎彎的弧度,燕子般滑翔下去,到了近地面三、四尺處再斜斜仰飛,彈身而起。
  這領悟使他速度倍增,最后連范良极也投來惊异的眼光。
  這時范良极來到一戶人家的天井里。
  韓柏傻子般跟著,絲毫不知這死老鬼帶他到此處,和救援風行列有何關系?范良极揭起一口水井,低喝道:“下來!”自己跳了進去。
  韓柏往下望去,只見范良极到了深井的中部往橫移,整個人消失不見,不禁心下躊躇,因為在這窄小的空間里,范良极若要偷襲他,成功的机會几乎是十有九成。
  但轉念一想,范良极若真心怀叵測,便不應將三八戟交回自己,因為那是大利于近身搏斗的可怕武器。
  范良极伸頭出來,不耐煩地道:“還不下來,記得順手把井蓋掩上。”
  韓柏一咬牙,躍了下去,到了范良极消失處,只見一個黑沉沉的洞,忙鑽入去,窄小的空間和濃烈的泥土味,應該使人非常難受,但對曾兩次被埋土內的他來說,反而有難言的親切感。
  范良极的聲音傳來道:“將就點,這洞是我專為自己打的,沒想到要招待你這大個子,快來。”
  韓柏鑽將過去,移動了二十多尺,仍像沒有盡頭似的,心下駭然,這范良极也可算是打洞的不世高手了,難怪他能成為天下群偷的大宗師。
  水響傳來。
  韓柏身子一輕,從另一頭鑽了出來,落到一處水深及膝的地方,异味充盈在這閉塞的空間里,使人胸口作悶,呼吸不暢。
  范良极在一端的暗黑里叫道:“快來!”
  韓柏跟了過去。
  前面一道亮光傳來,只見范良极只剩得一對肩膊以下的身体懸在前方光線由他探頭出去的地方傳來。
  韓柏心中恍然,原來這是條大型下水道,上面是地面,只不知范良极在看什么當他來到范良极身邊,這有獨行盜之稱的黑榜高手躍回渠內,叫道:“你上去看看!”
  韓柏怀疑地看看范良极,心想若我將頭伸出去,你豈非要把我怎樣便怎樣了!
  范良极人老成精,那會不知他心中轉著的念頭,失笑道:“放心吧!假設我對你有不軌之心,便讓我永遠也收服不了云清那婆娘。”這誓言對他來說可是嚴重之极。
  韓柏再咬牙,雙手攀著圓洞的邊緣,升了出去。
  首先入目是遮掩洞口的垃圾雜物,然后是對面街旁蓋立的一所大宅的正門,紅門金環,非常有气勢,高牆內奇樹挺起,令人想象到內里的豪華和气派。
  范良极的聲音傳來道:“表面上,這是一個京官的大宅,事實上卻是龐斑布置在武昌的行宮之一,哼,龐斑可以瞞過其它人,又怎能瞞過我這偷窺的專家。”
  韓柏的頭在上面輕叫道:“噢!門打開了,有十多騎奔了出來……”范良极得意笑道:“龐斑极為自負,所以一切行動都正大光明,毫不掩飾,但要跟蹤他們卻非易事!”
  韓柏奇道:“既是毫不掩飾,跟蹤他們有何困難!”
  范良极道:“方夜羽此人极有才智,特別長于反偵察的布置,即使換了我,若貿然來踩盤暗探,必會被他布于行官外的暗哨發現,假若你就這樣去跟躡他們,保證亦逃不過他沿途布下的暗哨,豈是你想象的那般容易。”
  韓柏渾身一震道:“方夜羽出來了!”
  范良极首次露出緊張的神色,低呼道:“他身邊還有什么人?”
  韓柏道:“他身邊有十多個人……”范良极急道:“有什么人的形相比較特別?”
  韓柏忽地閉嘴不言。
  范良极愕了一愕,卻沒有作聲。
  好一會,韓柏跳回溝里,順手將洞蓋掩上,猶有餘悸地道:“好險,差點給人發現了,幸好我知机閉上了眼睛。”
  范良极道:“誰人如此高明,竟能對你的目光也能生出感應?”
  在黑暗里韓柏低聲道:“不是一個人,而是有三個人几乎是不分先后感到我在看他們,一個是方夜羽,另外兩人一個是滿頭白發的中年英俊男子,一個是妖艷之极穿紅衣的少婦。
  范良极全身一震,叫道:“不好!快隨我走!”
  當先往另一端逸去。
  韓柏連忙跟著。
  一老一少,轉瞬間逃之夭夭。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16

第九章 浴血蘭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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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溪鎮乃武昌東面大鎮
  位于浠水和長江交匯處,此去東三十里,便是白云山的迎風峽,過峽后是亭前驛,南去四十里便是天下有名難越的‘雷池’了。
  天色大明。
  厲若海策著戰馬‘蹄踏燕’,身前馬背上伏臥著他愛恨交纏的徒儿風行烈,手足透過馬腹底給綁得牢牢扎實,緩緩步進剛開始晨早賣買的墟集。
  大街兩旁擺滿來自各處商販鄉農的蔬檔,由布帛疏果,鋤頭器皿,以至乎驢馬豬羊,無不是交易的對象。
  討价還价的聲音叫得喧鬧一片。
  一輛載著禾草的驢車,在厲若海旁赶過,像生怕錯失了發財的机會。
  望之不盡的長街人頭洶涌,一派興旺盛世之象。
  厲若海神色平靜,輕提索,策著愛騎‘蹄踏燕’在一堆堆買賣進行得如火如荼的人群間緩行穿過。
  馬背上的風行烈乍看也不知是生是死,惹得四周的人不住投來好奇惊异的目光,但當他們目光轉到筆挺的厲若海身上時,都噤口不言。
  稍有經驗或眼光的人也知道他不是好惹的人。
  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孩走到厲若海馬旁,仰起天真的小臉叫道:“客官!要不要一串冰糖葫蘆,又鮮又甜,好吃著呢。”
  厲若海低下頭去,罕有掀起微波的心田涌起一股濃烈的感情,想起了自幼相依為命,后來卻被惡棍活生生在他眼前打死的弟弟,在他怀中死去時,正是這個年紀。
  小孩給他精芒電射的眼神看得心中發毛,拿著遞起冰糖葫蘆的手向下縮回。
  厲若海手一動,冰糖葫蘆到了他的大手里,同一時間將重重的一塊黃金塞入小孩手里,柔聲道:“回去好好讀書認字吧!”
  小孩呆若木雞,不能置信地看著手內黃澄澄的金子,好一會才歡嘯一聲,回頭鑽入了人堆里,走得無影無蹤。
  厲若海伸手摩挲了風行列滿濕了汗水的頭發一下,心中掀起的感情巨浪仍未平伏,自幼弟慘死后,他便知道這世上只有強權,沒有公理,三年后,他重回幼弟慘死之地,盡殺仇人。但心中的悲痛,卻從沒有片刻稍減。
  這三十多年來,他律己至嚴,全心武道,因為只有在武道的追求里,他才能壓下對亡弟那噬人的思念。
  在某一程度上,風行烈不但是他的徒儿,也代替了他心中亡弟的位置。
  所以他一生只收了風行烈這弟子。
  他不會讓任何人傷害風行烈。
  遠處人群里傳來一陣喝駕,一隊捕快在一名壯健的差頭帶領下,轉了出來,剛好迎上策馬緩行的厲若海。
  差頭看到馬背上的風行烈,眼中一閃,攔在馬頭,向厲若海喝道:“停下,馬上馱的是何人?”
  即使是江湖中人,在一般情形下,總會賣官府三分情面,因為官府龐大的實力和資源,惹上了是沒完沒了的煩惱。
  厲若海淡淡道:“這是小侄,患了重病,在下送他往亭前驛求當地名醫診治。”
  那差頭臉色稍緩,道:“好!讓我驗看貴親,若真是病了,絕不留難。”這番話也是合情合理。
  厲若海一抽馬頭,速度略增,往那差頭迫去。
  眾差役紛紛喝罵,抽出兵器,附近的人大禍臨頭般退避開去,騰出個偌大空間。
  差頭臉容一寒,向后連退三步,大喝道:“想造反嗎?”
  厲若海盯著他后退的腳步,眼中精芒電閃,仰天長笑道:“以你的身手,怎肯屈就區區一個差頭,竟想騙我厲若海。”
  那差頭一手接過身后另一差役遞來的長鐵棍,暴叫道:“上!”
  十多名假差役手中兵器全部离手飛出,目標均是厲若海坐下的名駒“蹄踏燕”。
  同一時間差頭手中長鐵棍一沉一挑,挾著凌厲勁气,戳往馬上厲若海前胸。
  這一著厲害之极,顯見對方早有預謀,一上來便射人先射馬,硬要挫厲若海的銳气。
  厲若海一夾馬腹,“蹄踏燕”倏地前沖,手一抹馬腹,長一丈二尺的紅槍已到了他手里,幻化出千重槍影。
  所有射向“蹄踏燕”的刀劍兵器,紛紛激飛,反向偷襲者射去。
  那差頭見厲若海名震天下的丈二紅槍全力護著坐下愛騎,前身空門大露,心中狂喜,本來仍留有餘地的一棍,全力擊出。
  槍影一閃。
  差頭眼前形勢忽變,丈二紅槍突然由厲若海左腰處標射出來,直剌面門。
  差頭魂飛魄散,危急間已來不及弄清楚厲若海如何變招,長鐵棍貼上紅槍,死命一絞,希望能稍阻紅槍去勢,同時抽身猛退。.四周的差役慘哼聲中,踉蹌后退,不是肚皮反插著激射回來的刀,便是肩脅插入了倒飛回來的劍。
  鏗鏘!
  差頭飛身往后急退,剃那間移開了十多步。
  厲若漲將丈二紅槍扛在肩上,肅坐馬上有如天神,一瞬不瞬盯著疾退向后的差頭。
  差頭再退十步,篷!
  仰天倒跌。
  眉心一點血紅迅速擴大,血像泉水般涌出,雙目瞪大,卻再沒有半點生命的神采,握緊鐵棍的手松開,鐵棍滾往一旁,發出和地面微弱的碰撞聲。
  “呀!”
  四周的人見殺了人,還是差役,不由一聲大喊,連發財的家當貨物也不要了,四散奔逃,一群群被主人剛賣掉的牛羊和雞鴨也受惊地夾在人堆處標竄亂跳,情況混亂之极。
  厲若海策著‘蹄踏燕’,向前緩行,當地來到差頭仰之處時,整條長街除了一地凌亂的打翻了的蔬果雜貨外,便只有倒在后方流血呻吟的一眾差役和一些是散了的雞牛羊馬。
  厲若海神情落寞,望向地上斷魂于槍下的差頭,喟然道:“我若讓你‘纏魂棍’謝開成逃出五十步之外,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哼!”
  一聲冷哼自前方傳來。
  長街盡處,一前兩后,品字形卓立三人。
  身后蹄聲的嗒,十五名騎士手持重兵器,披甲戴盔橫排后方。
  殺气凝霜。
  前方立于品字尖端的高瘦老者,手持重戟,身穿黃袍,勾鼻深目,气派不凡,冷冷一字一字地道:“‘邪靈’厲若海!”
  厲若海平靜地道:“想不到江湖三大邪窟之一‘万惡沙堡’的魏立蝶也成了龐斑的走狗爪牙。”
  魏立蝶右后側禿頭身穿袈裟,手指方便鏟的壯漢暴喝道:“好膽!滿口胡言,無知之徒或會懼你黑榜人馬,但我惡和尚卻是第一個不服。”
  左后側白發如銀,但形相丑惡若巫婆,手持重鐵杖的老婆子梟笑道:“這二十年來,我們‘万惡沙堡’奉魔師之命,潛藏退隱,才任由你這等江湖小卒坐大,來!讓我惡婆子看看你手上的紅槍有多重斤兩。”
  厲若海仰天長笑,道:“好!三十年來,還是第一次有人敢這樣向我厲若海說話,好!真的很好!”
  魏立蝶肅容道:“厲若海你今日已陷身重圍,若妄想反抗,不啻以螳臂擋車,識時務考立即拋下紅槍,交出風行烈,小魔師方公子一向愛才,或能赦爾之罪,我亦可以不追究你殺我手下‘纏魂棍’謝開成之事。”
  惡和尚怪笑道:“否則只是你身后的‘黃沙十五騎’,便夠你消受。”
  惡婆子道:“你們邪异門的十三夜騎,比起他們來,只是玩泥沙的小孩儿呢。哈!”難听尖吭的笑聲,響徹長街。
  厲若海一點不為他們的冷嘲熱諷所動,望往側旁一所平房道:“小魔師既已到來,為何吝嗇一見?”
  一陣笑聲由屋內傳出來。
  十多人魚貫而出。
  當先一人,正是魔師龐斑的代表人,有小魔師之稱的方夜羽。
  緊跟在他身后的是取赤尊信而代之的‘人狼’卜敵和背叛了他的副門主宗越。
  再后是韓柏早先從下水道伸頭出去看到的,一個滿頭白發的英俊中年人和一個妖艷的紅衣少婦,后者水汪汪的眼睛盯著厲若侮偉岸的身形和英俊得极盡完美的臉龐,顯是大感興趣。
  其它十多人形相各异,中有五人手拿高椅,讓先前這五人在屋檐下坐定,才昂然立在后方。
  他們就像來看大戲的賓客,悠然自在。
  厲若海看也不著宗越,眼光由方夜羽身上,轉到那對男女身上,淡然自若道:“想不到隨龐斑退隱二十年的‘白發紅顏’也為了厲某奔波至此,真是幸何如之!”
  新一輩的人或者不知道‘白發紅顏’是何許人也,但老一輩的人卻真是談虎色變,這‘白發’柳搖枝和‘紅顏’花解語,乃龐斑魔師宮內最得力的兩大護法高手,凶殘狠毒、淫邪不堪,最愛狎玩少男少女,作惡多端,可是由于本身武技強橫,又在龐斑翼護之下,橫行多年,無人可奈何他們分毫,想不到二十年后的今日,此二人最少也有五十多歲,但仍是二十年前的模樣,由此亦可知道對惡魔先天气功已臻化境,故此連身為黑榜高手之一的‘獨行盜’范良极,一听韓柏形容此二人,亦嚇得立時遁走,以免正面對上。
  ‘白發’柳搖枝哈哈一笑道:“這二十年來,江湖上人才輩出,在下又怎能不來湊湊熱鬧。”
  花解語妙目一掃,未語先笑道:“早聞厲門主乃黑榜第一美男子,果是名不虛傳,我們倒要好好親近親近。”
  卜敵見到厲若海當他沒有存在般,心中甚感惱恨,又見千嬌百媚的花解語對他表示大有興趣,妒心狂起,冷冷道:“往日厲門主前呼后擁,好不威風,為何今日只影形單,落泊風塵?”
  厲若海長笑,拍扛在肩上的丈二紅槍,道:“只要有槍伴身,厲某便不感寂寞,卜兄若看不順眼,為何不陪厲某先玩一場。”他并不稱呼口敵為門主,顯是不承認他奪來的身分。站在卜敵身后的是‘尊信門’的兩大殺手‘大力神’褚期和‘沙蝎’崔毒,尊信門本有七大殺手,‘蛇神’袁指柔和‘矮殺’向惡兩人于怒蛟島一役當場戰死,其它剩下的在龐斑攻打尊信門時或死或逃,只剩下這兩人變節投降,歸順強奪門主之位的卜敵,這時見厲若海出言不敬,提起兵器,便要出手。
  卜敵嘴角抹過冷笑,伸手阻住兩人,此人最善斗嘴,正要出言嘲弄奚落,‘万惡沙堡’堡主魏立蝶已大喝道:“你過得我們這關才再作打算吧!否則一切休談。”
  他望向方夜羽,請示出手。
  万惡沙堡地處漠北,庄內各人強悍成性,以殺人為樂,一向看不起中原人的文弱,黑榜十大高手對他們來說只是中原武林互相吹棒的把戲,所以一聞要截殺厲若海,他們便將頭陣接了過來,豈知‘纏魂棍’謝開成連一槍也擋不了,便魂歸天府,使他們大感面目無光,不由凶性大發,兼且自詡善于馬戰,故此躍躍欲試,希望以馬制馬,一戰立威,以振沙堡之名。
  方夜羽悠悠道:“厲門主膽色過人,方某佩服之极,可惜貴門人風行烈乃我師尊要擒捉之人,厲門主亦犯不著為一個叛徒以致身敗名裂,望厲門主三思而行。”
  厲若海從容道:“我意已決,方兄若再無說話,我這便要硬闖突圍了。”
  直到這刻,他仍未有一眼望向宗越,但宗越卻心中發毛,若非方夜羽等有龐斑撐腰,給個天他作膽也不敢做叛徒。
  方夜羽歎工口气,向魏立蝶打了個手勢,魏立蝶急不及待地一聲尖嘯,厲若海身后立時蹄聲轟鳴,拉開了血戰的序幕。
  厲若海那遠胜一般俊男,有如大理石雕成的臉容肅穆冷漠,頭也不回,默默注視著前方開始緩緩迫近的三個人。
  身后近鳴的蹄聲略有變异。
  其中五騎搶前而出,左右各五騎卻撇往外檔,由左右兩側配合中五騎夾擊目標。
  魏立蝶等三人迫前了十步,便停下不動,讓手下先試厲若海的虛實,在他們心中,厲若海要在馬背上對抗一生在滾滾黃沙和馬背上長大的‘黃沙十五騎’,無异是不自量力,自尋死路。
  颼……
  中五騎彎弓搭前,若五道閃電般直射厲若海和‘蹄踏燕’,左右五騎同時彎往馬腹,各擲出十支短矛,看似毫無准繩,盡取人馬附近的空位,其實卻是厲害之极,封死厲若海所有閃避進退之路。
  連觀戰的方夜羽等也為之大歎觀止,想不到‘黃沙十五騎’如此訓練有素和精于群戰之術。
  只有宗越心下矛盾,假若厲若海如此輕易被擊倒,他亦面目無光,叛徒的滋味真不好受。
  在利科剌上厲若海前,中五騎各掣出雙斧,左右五騎則拿起重矛,准備倘厲若海能擋過刮科短茅,便即同時向他發動以重矛遠攻、以大斧近纏的可怕攻勢。
  眼看勁箭要穿背而過和剌入馬臀的剎那,厲若海長笑一聲,坐下‘蹄踏燕’四腿一屈,竟跌坐地上。
  厲若海扛在肩頭的丈二紅槍一動,万道紅影在背后和左右三方扇子般起,射來的勁箭紛紛激飛。
  篤篤篤!
  兩側擲來的短矛在人馬上空飛過,又或插在人馬左右兩側的空地上。
  厲若海再一聲長笑,‘蹄踏燕’原地彈起,變蹲為躍,負著兩人卻像一點累贅也沒有般,往前面三人竄標過去。
  剎那間已踏進魏立蝶三人立處十步之內。魏立蝶不愧經驗丰富,處變不惊,微往后退,左右兩側的惡和尚和惡婆子,一鏟一杖,在怒叱尖叫聲里,全力向厲若海的丈二紅槍迎上。背后的十五騎于一擊失手下死命追來,一時馬蹄怒踏,轟鳴貫耳。
  厲若海丈二紅槍高舉前方,再夾馬腹,与他血肉相連的‘蹄踏燕’,在沒有可能再增的高速下驀地增速,科矢般往前面三人標去。
  觀戰的方夜羽留心的卻不是他的丈二紅槍,而是厲若海的臉容,在那生死決戰的剎那,‘邪靈’厲若海依然是那樣平靜至近乎冷酷,比對起惡和尚和惡婆子的咬牙怒目,又或十五騎的叱喝作勢,是如此地不相櫬,忽然間他明白了龐斑對厲若海的評語。
  此人的确已晉入了宗師級的超凡境界。
  除了龐斑外,所有人也小覷了他。
  或者浪翻云是另一個例外。
  惡和尚一面惡形惡狀,暴喝一聲,有若平地起了一個轟雷,离地躍地,迎頭鏟,往厲若海鏟將過去,風雷聲起,這一擊充份表現出他的凶悍和有去無回的殺机。
  惡婆子滿頭銀絲白發根根直堅,顯示出貫毛發的深厚功力,形如厲鬼,坐腰立馬,就地簡簡單單一式构掃千軍,掃向厲若海右腰處,長街附近的塵屑雜碎隨杖而起,像一道煙云般向厲若海卷去,要是給這老太婆掃個正著,保護厲若海連人帶馬飛跌數丈開外。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
  難怪這二人大言不慚,果是有惊人藝業。
  旁觀一眾也看得聳然動容,暗自設想假若自己換厲若海之地處之,有何化解之法,連身為龐斑之徒的方夜羽,在此情勢下,也只有選擇避其鋒銳一途。
  厲若海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握槍的手移到中間,槍頭槍尾有若兩道激電般,分點在鏟杖尖上。
  鏘!
  篤!
  一下金屬懂擊的清音和一下悶濁的低鳴同時爆響。
  惡和尚和惡婆子兩人有若被雷极般全身一震,惊天動地的兩式全被破去,身形一挫,往后疾退。
  丈二紅槍暴漲,千百道槍影,有若燎原之火,往兩人燒去。
  ‘蹄踏燕’凌空躍起,向由后而前,持重戟攻來的魏立蝶扑下。
  方夜羽等忍將不住,霍地立起。
  ‘白發’柳搖枝低呼道:“燎原槍法!”
  惡和尚和惡婆子兩人鏟杖同時脫手,身子打著轉飛跌開去,每一轉鮮血便像雨點般從身上開來。
  鏗鏗鏘鏘!
  丈二紅槍和魏立蝶的重戟硬接了十多下。
  每一下硬接,擅長硬仗的魏立蝶便要后退几步,任他展盡渾身解數,也不能改變這种形勢,十多槍下來,魏立蝶便退足几十步,他終是一派宗主身分,武技遠胜惡和尚和惡婆子,否則已是戟飛人亡之局。
  厲若海雖是一槍比一槍重,但卻使人感到他仍是閒适自在,游刃有餘,這种感覺才是對一向在大漠稱雄好胜,刻下卻苦苦撐持的魏立蝶最气苦之處。
  驀地壓力全消。
  厲若海抽轉馬頭,往正奔來援手的十五騎殺去。
  魏立蝶仍忍不住再退一步,臉無人色,胸口激湯,‘嘩’地噴出一口鮮血,這時惡和尚和惡婆子才‘砰砰’兩聲,一蹲一坐,傷到地上,可見這十多下槍戰交擊的迅快和猛烈。
  厲若海反身沖進十五騎里。
  方夜羽暗叫不好,向‘白發紅顏’打個手勢,柳搖枝和花解語兩人躍离座椅,剛要沖入場中援手。
  戰事已結束。
  丈二紅槍狂風掃落葉般,每個和厲若海擦馬而過的騎士,均被挑起遠跌,掉在地上后再也爬不起來,看來凶多吉少。
  當最后一名騎士被挑离馬背時,厲若海一聲長嘯,舍下‘蹄踏燕’和昏伏馬上的風行烈,凌空飛迎疾扑過來的‘白發紅顏’。
  這時在對著方夜羽一方的一所房舍內,韓柏正全神觀戰,對厲若海的一招一式看得心領神會,連范良极來到身后,也差點不知道。
  范良极和他并肩外望,贊歎道:“好一個厲若侮,我果然沒有錯估你的真實本領。”
  接著拉了韓柏的衣角,叫道:“快隨我來,好戲還在后頭,我們在前路接應他。”
  在他們退走時,厲若海剛和‘白發紅顏’兩人在空中迎上。
  柳搖枝袖中滑出長四尺四寸的白玉簫,點往厲若海,此簫厲害之處,在于揮動時能發出高低不同,飄忽難定的簫音,能使敵方產生聲音的錯覺,簫孔又能以獨門手法激出勁气,傷人于無影無形,非常厲害。
  只可惜對手是黑榜里的高手‘邪靈’厲若侮。
  花解語蠻腰一扭,纏在腰身的鮮紅長帶有如靈蛇般驀展三丈,向飛來的厲若海卷去。
  她緊身的紅衣立時敞了開來,露出峰巒之胜,還有光滑動人的修長玉腿,定力稍差者,被她肉体美景所誘,便會立時陷于万劫不复之境地。
  厲若海丈二紅槍一點地上,身形再升,避過兩人的聯擊,竟由兩人頭頂躍過,往方夜羽等人所處之地扑去。
  柳搖枝和花解語兩人一呆,同時想起厲若海留在馬背上的風行烈,落地后一點足,一齊往立在街心的‘蹄踏燕’搶去,若能擒得風行烈,這一仗便立于有胜無敗之局。
  厲若海正要誘使他們那樣做,嘬長嘯,‘蹄踏燕’負著風行列,放開四蹄,往來路奔回去。
  柳搖枝和花解語兩大凶人,扑了個空,急怒下全力往‘蹄踏燕’追去,心想難道我們連你這樣一只畜牲也追不到?
  這時厲若海落在方夜羽等人之前,丈二紅槍一擺,幻出千百道紅影。
  屋檐下各人紛紛擺開架勢,無不心下湍然,厲若海使人惊懼的地方,不但在于他那惊天駭地的蓋世槍法,還更由于他那鬼神莫測的戰術和手法,使人全摸不到他下一步會做什么?方夜羽三八戟來到手中,這里各人以他武功最高,所以厲若海不出手猶可,一出手必是以他為主要對象。
  對方剛殺熱了身子,戰意至濃,气勢最盛,自己實不宜硬抗其鋒,采板守勢是唯一上策。
  槍影吞吐,似欲向他攻來。
  方夜羽狂喝一聲,往后退去。
  豈知在他身旁的十多人,沒有人不是和他同一感覺,一方面為厲若海气勢所懾,而更重要的是,都感到槍影吞吐間,是以自己為攻擊對象,一時間十多名高手無一不后撒守避。
  于此亦可見‘邪靈’厲若海的蓋世槍技,已臻超凡脫俗的至境,竟能同時使十多名高手,包括小魔師方夜羽在內,都感到成為了他唯一攻擊的目標,以至紛紛采取締勢。
  砰砰!
  其中兩人退勢過猛,撞破了背后的牆壁,倒跌進屋內去。
  蹄聲傳來。
  ‘蹄踏燕’負著風行烈,又奔了回來。
  后面緊追著的是‘白發紅顏’。
  花解語嬌叱一聲,手中紅帶暴長,向‘蹄踏燕’拂去,豈知‘蹄踏燕’像背后有眼似的,后腿一屈一張,凌空躍起,紅帶差半分才拂中馬臀下,它落在地上,再加速往厲若海奔來。
  厲若海一聲悲嘯,紅槍暴漲,槍聲‘嗤嗤’作饗,才又收槍躍上奔來的‘蹄踏燕’,往長街另一端奔去,經過魏立蝶三人時,槍影再現,魏立蝶終于不顧面子,提著兩名手下,飛避一旁,目送一騎兩人揚長而去。
  柳搖枝和花解語赶到方夜羽身旁,看著遠去的厲若海恨得牙痒痒地。
  “呀!”
  慘叫從宗越口中傳出。
  只見他手中飛刀掉下,另一手掩著胸前,血像溪流般涌出,身子搖搖欲倒。
  眾人連厲若海怎樣傷他,何時傷他也不知道。
  宗越面上血色盡退,厲叫道:“門主!我對不起你!”
  “砰”一聲仰天跺倒。
  這個本是年輕有為的人,可歎落得名敗身死之終局。
  各人面面相覷。
  誰想得到厲若海狂悍強橫若斯?
  方夜羽沉聲道:“我保護厲若海過不了迎風峽。”轉頭向一名手下低喝道:“放訊號火箭。”
  終到了天下第一高手‘魔師’龐斑出手的時刻。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16

第十章 立馬橫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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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浪翻云夕陽之下,申怒蛟島后山孤寂的小屋走了出來,‘光臨’島內近岸的大墟市,回島后他還是首次踏足這鬧市。
  怒蛟島是洞庭湖的第大島,自上任幫主上官飛在十七年前占領后,官府曾來圍剿了七次,每次均折兵損將而歸,朝廷為此求得當時白道負有盛名的七名高手,以江湖規矩來拜山,挑戰有‘矛圣’之稱的使矛第一高手上官飛。
  出來應戰的是浪翻云。
  一柄覆雨劍連敗此七人。
  最難得是他不傷一人。
  這一戰使他名動江湖,也贏得白道人士對他的好感。
  三年后,他擊殺了‘黑榜’高手里,最受人深惡痛絕的紅玄佛,終于躍登黑榜寶座。
  他還有一項紀錄,就是在黑榜史上,他是第一個成為名登黑榜的新員后,從沒有人敢正面向他挑戰的高手。
  現在終于有了龐斑。
  八月十五月滿攔江之夜。
  那天的天气會怎樣?海面上是惊濤駭浪,還是浪靜風平?
  街上行人根少,大多數人在此時應該一是回到家里用飯,一是落入了酒家賭場里,去設法忘記這一天的辛勞。
  浪翻云特別揀這個時間進市,就是不想碰到那么多人。
  兩名迎面而來的少女,不知是那一個幫眾的家眷,俏麗可人,青春气息直扑而來,當她們看清楚是浪翻云時,立時目瞪口呆,忘了少女的嬌羞,死命盯著這成為了能對抗魔師龐斑的唯一不世高手,眼中射出仰慕迷醉的神色。
  浪翻云感受到她們灼人的青春,微微一笑,露出了雪白整齊的牙齒,自具一种難以常理言喻的懾人魅力。
  當浪翻云和她們擦身而過時,其中一名少女嬌呼道:“浪翻云””
  浪翻云心知要糟,但已來不及阻止。
  突然間!
  門窗打開的聲音,腳步轟鳴聲,杯碟破碎聲,桌椅倒跌聲,從四方八面傳來。
  兩旁所有酒家妓院、賭場店舖的人,不是從大門沖出來,便是硬將身子從窗戶鑽了出來,一時間見把全條大街塞得水不通,團團圍著浪翻云,怕不有過千之眾。
  几個小孩猙脫目瞪口呆的父母牽扯,沖到浪翻云身邊,爭著來拉他的手。
  浪翻云啞然失笑,台頭大叫道:“凌戰天你這混蛋到了那里去?還不給老子出來解圍?”
  “咿唉!”
  觀遠樓一扇窗戶打了開來,凌戰天頭伸出,大笑道:“不知誰將我們一班老友在此敘舊的消息了出去,由早上開始,這島上的許多人便等在這里了……”
  另一個大頭伸了出來,原來是‘過山虎’龐周之,截入道:“等你來讓他們覆雨劍的滋味。!”
  一個小孩從人堆里被几個年輕幫眾高高舉起,立時吸引了眾人的眼光。
  浪翻云和凌戰天一看下,不由齊聲大笑。
  原來小孩竟是凌戰天的獨生子令儿。
  令儿舉著小手,慷慨激昂地叫道:“爹!一人做事一人當,是我凌令將這机密露出去,各位父老叔伯都想見浪大叔,我知道大叔是不會怪我的。”他語气雖硬,眼睛卻不敢望往父親‘鬼索’凌戰天,更不敢望向淚翻云。凌戰天苦笑搖頭,頻說:“家賊難防。”
  另一個雄壯的聲音傳出道:“你們這群好事之徒,立即給我散去,免得飯菜也等冷了。”
  眾人認得是幫主上官鷹的聲音,這才自動讓出一條通往觀遠樓的窄路,讓浪翻云通過。看著這被譽為天下第一劍手的人物,幫眾家眷或外來到此做生意的人,連大气也不敢透出一個。
  浪翻云向著這些聞風而至的人微微一笑,緩步向觀遠樓走過去,一個小女孩奔了上來,不知踏到了什么東西,往地上仆去,眼看就要頭破血流,浪翻云身子一移,已來到她旁邊將她伸手抱起,道:“誰家的小孩,這么可愛,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呆了一呆,低頭羞紅著臉輕聲道:“娘叫我作小雯。”
  “小雯!”
  一個年輕女子奔了出來,伸手來接女孩。
  浪翻云將女孩交給她。
  一個年輕女子奔了出來,伸手來接女孩。
  浪翻云將女孩交給她。
  女子接過,將一直垂下的俏臉台起道:“謝謝!”急急轉身走了。
  浪翻云心中贊歎,這确是張秀美無倫的臉容,究竟是誰家的媳婦儿,如此姿色,在島上必已家傳戶曉,自己可能是唯一不知道的人。直至他步上觀遠樓,來看他的人仍未肯退去。二樓臨湖的清靜廂房內,筵開一席,老一輩的有凌戰天和龐過之,第二代是幫主上官鷹、翟雨時,還有負責外事分舵的梁秋未。
  這個晚宴是幫中最高權力的一個聚會。
  六人不分尊卑,隨意入座,气氛親切融洽。
  浪翻云聞到酒香,眼睛一亮,眨也不眨連喝三大杯,向凌戰天笑道:“這米酒甘香可口,肯定島上沒有人能釀出這樣的酒來!”
  眾人微笑不語。
  凌戰天眯著眼道:“浪翻云終于有出錯的時刻,這酒正是本島的特產佳釀,取名‘清溪流泉’。”
  浪翻云細味著一口酒香,擊桌贊道:“清溪流泉,清溪流泉,誰起的名字,誰釀的好酒?”
  上官鷹神色一黯道:“就是你剛才交還女孩的母親,她丈夫在抱天覽月樓一戰中命喪于談應手掌下,最近在這街上開了一間酒舖,舖名便是‘清溪流泉’,用的是島上的山泉水。”梁秋未道:“酒美人更美。”一時間眾人沉默下來。這時房門大開,老板方二叔,親率三個最得力的伙計,托著几盤熱葷上桌,應酬了一輪后,才退出廂房外。浪翻云望往窗外,夕陽沒于水平之下,些微紅光,無力地染紅著小片天空,黑夜在擴張著。翟雨時道:“抱天覽月樓一戰,我幫損失了二十多名一級好手,可說是傷亡慘重,使我們最近在調配上產生了嚴重的困難。”梁秋未道:“附近的一些幫會,見我們惹上了龐斑這個大敵,近來都多不賣我們的情面,使我們壓力倍增,疲于應付。假若長征在這里就好辦多了。”凌戰天悶哼道:“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瞅了浪翻云一眼,顯是仍不忿浪翻云放了戚長征去找馬峻聲晦气。浪翻云淡淡道:“幫主,煩你派人去告知那些想和我們怒蛟幫過不去的人听,誰認為可以胜過淚某的覆雨劍老,便盡管胡作非為吧!”眾人齊齊大喜。浪翻云多年沒有參与幫中實務;這樣一說,代表他肯重返前線,只要將這消息放將出去,不但可令土气大振,更能使幫外之人聞風收斂。除了魔師龐斑外,誰敢挑戰黑榜首席高手‘覆雨劍’浪翻云。
  凌戰天首先鼓掌道:“如此我便可將幫務盡交雨時,轉而專責訓練新人……”
  翟雨時愕然道:“凌副座……”
  凌戰天微笑道:“我知道你一向有點怕我,故在我面前特別謹慎,其實看著你們不住成長,由黃毛小子變成可以獨當一面的成人,我心中只有高興,那有半分其它的蠢念?”
  翟雨時哽咽道:“凌二叔!”
  上官鷹正容道:“凌二叔,雨時和小鷹仍是嫩了一點,你怎可放手不管”浪翻云笑道:“好了好了,戰天的提議很好,雨時的才智一點不遜于戰天,欠缺的只是點,嘿!奸狡的火候吧!”
  凌戰天一陣笑罵聲中,這新舊權力的轉移,便這樣定了下來。
  眾人意气高昂,食欲大增,酒過多巡后,上官鷹道:“我們与逍遙門和十惡庄一戰功成,談應手當場身死,莫意閒滾避老巢,本來我幫理應聲勢更盛,但事實卻非如此,雨時你來分析一下形勢。”
  瞿雨時微一沉吟道:“現在江湖流行一种說法,就是龐斑故竟讓覆雨劍聲名更盛,使天下人人注目此事后,才出手對付浪大叔,以收威懾江湖之效。”
  凌戰天微微一笑道:“這消息必是方夜羽漏出,以掩飾他們所犯的錯誤,不過龐斑那次沒有出手,确是令力費解,所以這說法便更合情合理。”望向翟雨時道:“方夜羽才智雖高,那天也給你利用戴在手上的小鏡,反映火光發出訊號,使數百人一齊點燃火把,耍了一招,使他日后若要來攻怒蛟島,也須猶豫再三,我敬你一杯。”
  眾人轟然附和,舉杯痛飲。
  翟雨時文秀的臉泛著酒后的微紅,道:“在攔江之戰前,我們對方夜羽方面不用過分操心,龐斑雖天性邪惡,但卻非常有胸襟和風度,絕不會作無謂之爭,真正令我擔心的卻是朝廷方面。”
  浪翻云微一錯愕,道:“那些只懂剝削民脂民膏,卻美其名為承天之德的混蛋,難道還受不夠教訓嗎?我們不去動他們的家天下,他們已可祈神作福了。”
  梁秋未切入道:“据我們的密眼線回報說,朝廷新近成立了一個‘屠蛟小組’,由專對付敢言忠臣的厂衛大頭領‘陰風’楞嚴出掌,网羅了一批高手,配合朝廷的龐大實力,要從各方面打擊我幫,我們絕不能小覷這小組。”
  浪翻云再盡一杯,微笑道:“据聞這‘陰風’楞嚴,來歷神秘,武技卻是京城之冠,手段凶殘,被他害死的開國重臣、忠良之土、為民請命的正直好官也不知凡几,有机會倒要看看他有何惊人藝業?”
  凌戰天皺眉道:“這小組成立的時間,剛好是龐斑出山的時刻,雨時你看這之間可有聯系?”
  翟雨時臉色凝重道:“假設我估計無誤,這楞嚴极可能是方夜羽的師兄,龐斑的首徒,若是如此,龐斑的目標便不止是爭霸江湖,而是爭奪江山,這樣看來,龐斑的真正實力,會比我們眼看到的大得多,即使龐斑辭世,禍根仍在,天下將永無宁日。”
  上官鷹一呆道:“你既有此想法,為何從不提起?”
  翟雨時道:“我還是剛收到消息,楞嚴最近曾親到武昌,會見了黑白兩道一些重要人物,其中包括了黑榜高手‘矛鏟雙飛’展羽,而龐斑亦恰在武昌,故我才推想出他和龐斑可能有密切關聯。”
  龐過之道:“我和展羽曾有一面之緣,此人极重聲名,想不到晚節不保,竟會投靠官府,令人惋惜。”
  上官鷹話題一轉,道:“雨時你一直留心江湖上的情況,只不知謝青聯被殺一事有何發展?”
  翟兩時微微一笑道:“白道專為對付龐斑而成立的八派聯盟,一向以少林、長白、西宁三派為首,長白的不老神仙和少林的無僧儈更隱為八派聯盟最超然的兩個人物,可笑處正是這兩個人的嫡系繼承人發生了解不開的深仇大恨,我看八派聯盟應有一輪頭痛,暫時會使聯盟癱瘓了下來,無力再理派外的事。”
  凌戰天道:“這事可大可小,就算不老神仙肯吞下悲痛,少林和長白兩派間的裂痕亦會更深,因此我才怀疑,馬峻聲為何會有膽子去殺謝青聯,那是完全不合乎常理的。”
  上官鷹一呆道:“你是說謝青聯并非馬峻聲所殺的,但据說他曾在事后多方設法掩飾,若非作賊心虛,怎會如此?”
  凌戰天道:“目前罔下判斷實是言之過早,不老神仙和無想僧兩人自許正道,作的事又比龐斑他們好得了多少,不過五十步和百步之別罷了。”
  翟雨時道:“另一件白道的大事,乍看毫不覺眼,其實卻意義深遠的,就是兩大圣地之一的慈航靜齋,終于打破工二百年來的自我禁制,讓一個傳人踏足江湖,据說那傳人還是個美絕人寰的年輕女劍土。”
  浪翻云望往窗外,一彎新月剛破云而出,歎道:“只有言靜庵這种德智兼備的玄門奇女子,才能培養出這种人材,假若我沒有猜錯,此女必是慈航靜齋專用來對付龐斑的超級劍手,即使八派聯盟的十八种子高手,也將遠比她不上。”
  眾人赫然大震,想不到浪翻云對言靜庵和她的傳人評价如此之高!
  浪翻云絲毫不理會眾人表現出的惊异,輕歎道:“可惜風行烈受了非常怪异的內傷,不但使淨念禪宗精于醫術的廣渡大師束手無策,連我也不敢出手救他,怕弄巧反拙。”
  凌戰天喟然道:“難道這樣一個不世之才便就此完了?所謂之天有道,是耶非耶?”
  浪翻云露出深思的表情,沉聲道:“天下間或者有兩個人可使他回复功力……”
  翟雨時截入道:“其中一個,當然是龐斑,他既使風行烈陷此困局,自然深悉他所受之傷,但另一個人會是誰?”
  浪翻云微微一笑,并不答他。
  上官鷹笑道:“雨時,大叔在考你的腦筋。”
  翟雨時眉頭一皺,已成竹在胸,道:“我猜到了,那人定是厲若海,因為只有他才真正認識風行烈的內功底子,亦只有他的‘燎原心法’,才可真正幫助一手調教出來而內功也走同樣路子的徒儿o”凌戰天道:“假設真是只有這兩人才能救他,風行烈這次是完定了,龐斑
  現仍四處擒捉風行烈,自不會救他;厲若海一生最恨叛徒,亦不會救他,試問天下還有誰可救他?”
  浪翻云斷然道:“正是厲若海,此人外冷內熱,否則風行列早死了十遍了,不過他若真的救風行列,便是公開向龐斑宣戰了,龐斑退隱前的十年內,已從沒有人敢這樣做了。”
  眾人大感興趣,梁秋未問道:“厲若海挑戰龐斑,豈非以卵擊石,自尋死路?”
  眾人紛紛點頭,在龐斑成為天下第一高手的過程里,真是數也數不情有多少人曾經向他挑戰,直到今天龐斑仍能屹立不倒,豈是輕易得來,厲若海雖是黑榜高手,但聲名遠低于赤尊信、干羅,當然更不能与浪翻云相比,厲若海對著龐斑,結果不問可知。
  凌戰天亦好奇心大起,道:“大哥与厲若海七年前曾有一面之緣,未知對此人有何看法?”
  浪翻云將一杯酒倒入口中,閉上眼睛,好一會才再睜開來,沉聲道:“你們都低估了他,若龐斑以為自己可輕易胜他,將大錯特錯。”
  眾人齊齊嘩然。
  浪翻云道:“你們疏忽了一個事實,是因風行烈叛出了邪异門,而將厲若海和風行烈兩個人分開了來看,其實若沒有厲若海,那會有風行烈,只是由風行列彗星般崛起于白道武林這一點上,便應椎算出厲若海的可怕。燎原槍法,實是最出色的槍法。”
  梁秋未愕然道:“難道厲若海竟能胜過‘盜霸’赤尊信和‘毒手’干羅嗎?”
  浪翻云迎著洞庭湖吹來的風深吸了一口气道:“赤尊信聰明絕世,對武學有与生俱來的触覺天分,但正因得之容易,故苦功未足;干羅亦是蓋代奇材,可是野心太大,又愛權勢女色,雖未如談應手和莫意閒之沉迷不返,始終不能到達龐斑之境界。“唯有厲若海既有不下于這二人的天分才情,又能四十多年來心無旁騖,專志槍道,兼且此人有种震懾人心的英雄气質,造成他睥睨當世的气概,多年來我雖從不說出口,但心中最看重的黑榜人物,便是此君。”
  眾人騷動起來。
  若他們知道連方夜羽率領高手布下重圍,仍給厲若海擊殺叛徒宗越后,從容突圍而去,震駭還應不止于此。
  翟雨時道:“黑榜十大高手中,赤尊信不知所蹤,封寒、莫意閒、干羅三人均曾敗在浪大叔手中,理應除名,談應手已死,可以不論,眼下除了凌二叔外,誰還可名登黑榜?”
  浪翻云道:“黑道中除了黑榜高手,最著名者莫過于‘三大邪窟’,依次是京城的‘無心府’南粵的‘魅影劍派’和漠北的‘万惡沙堡’而三窟中又以‘無心府’最星高深莫測,府主‘鬼王’虛若無,其武技在三十年前便可名登黑榜有餘,只因他輔助朱元璋得天下有功,受了策封,故不算黑道中人,才沒有被列入黑榜,否則何時才輪得到談應手、莫意閒之流,如是以武功論,此人實是最有資格。”
  上官鷹微笑道:“听說虛若無有女名夜月,色藝雙全,愛作男裝打扮,顛倒了京城中不知多少權貴公子,令人神往。”
  梁秋未抱拳道:“只要幫主下個命令,我們便立即上京將美人擄來,為妻為妾,任幫主選擇。”
  眾人當然知道他在說笑,轟然起哄。
  上官鷹自与干虹青分手后,意冷心灰,埋首幫務,雖不斷有幫中元老兄弟,為他穿針引線,他仍是心如止水,一一拒絕,使眾人為此擔憂非常。
  凌戰天趁机道:“月滿柳梢頭,人約黃昏后,小鷹莫要錯失杏花滿枝的采摘好時光。”梁秋未豪倩大發,彈杯開怀唱道:“春日游,杏花飄滿頭,陌上誰家少年足風流”浪翻云看進杯內清瑩清澈的米酒里,心中歎道:“清溪流泉、清溪流泉。”一張秀美無倫的俏面似在液体中浮現,轉眼換了亡妻的臉容,又使他想到了酷肖亡妻的雙修公主。
  這時上官鷹和翟雨時也加入了梁秋未的清唱里,擊台高歌道:“若被無情棄,不能羞……”
  歌聲遠遠傳往窗外的洞庭湖里。
  黃昏。
  “蹄踏燕”粗健的長腿踢著官道的泥塵,帶起了一卷塵屑,往迎風峽飛馳而去。
  厲若海坐在馬背的身子挺得筆直,臉上不露半分喜怒哀樂的情緒。
  走了大半天,路上一個行人也沒有,顯示方夜羽早使人封鎖了官道,留給他和龐斑一個安靜的戰場。
  自親弟慘死后,他的心從來未試過像這刻的平靜宁謐。
  兩旁樹木婆娑,綠葉在紅葉和半枯的黃葉里點綴著,樹下舖了厚厚一層枯葉,充滿了晚秋肅殺的气氛。
  厲若海的眼忽然明亮起來,看到了一向疏忽了的大自然美態,其中每一棵樹、每一道夕陽的餘暉、每一片落葉,都含蘊著一個內在的宇宙,一种內在恒久的真理,一种超越了物象實質意義和存在的美麗。
  在他一向只懂判斷敵人來勢的銳目中,世界從未曾若眼前的美艷不可方物。
  一股莫明的喜悅,從深心處涌起。
  那并不是因得失而來的喜悅,也不是因某事某物而生出的歡愉,而是一种無以名之,無人無我,無慮無憂,因‘自在’而來的狂喜。
  過去是那未地遙不可触。
  將來仍未存在,只有眼前這永恒的剎那。就是在這剎那,他看到了六十年來穩坐天下第一高手寶座的‘魔師’龐斑。
  厲若海畢生等待的一刻終于來臨。
  在遠處一個密林里,韓柏和范良极兩人伏在一稞高樹的橫杈上,眺望著前面迎風峽。韓柏低聲道:“龐斑發現了我們沒有?”
  范良极出奇地面色沉凝,毫無平日敏銳的反應。
  韓柏不耐煩地叫道:“喂!”
  范良极冷冷道:“你的聲量如此雄渾,我怎會听不到?”
  韓柏道:“龐斑發現我們了嗎?否則你的面色為何如此難看?”
  范良极悶哼道:“我們既然能感應到龐斑的殺气,龐斑又怎會感覺不到我們,何況他還不是省油燈呢,事實上不但龐斑知道我們在這ab,連他布置在這四周的高手,無不對我們的行蹤了如措掌,假若這次我有命逃生,必須對龐斑的實力作出全新的評估。”
  韓柏眉頭一皺,毫不客气地道:“范良极你怕了嗎?現在反悔仍來得及呀。”
  范良极詛咒一聲,微怒道:“見你的大頭鬼,我范良极豈背信棄義的人,今日若不能從龐斑手中把風行烈偷出來,以后會在‘偷王’上加上‘枉稱’兩個字,哼,你這种毛頭小子怎能明白我的偉大。”
  韓柏急道:“那我們待在這里干什么,還不赶去和龐斑拚個生死,遲了便來不及了。”范良极嗤之以鼻道:“你估自己是浪翻云嗎?就算厲若海肯讓我們插手,我們也過不了龐斑手下們那一關,何況厲若海英雄蓋世,根本不會讓我們沾手。”他似乎對厲若海的為人有深入的了解。
  韓柏一呆道:“難道我們便待在這里嗎?”
  范良极道:“你太小顱厲若海了,他就算敗了,也有辦法將風行烈弄出來,你等著瞧吧。”
  韓柏半信半疑,望往迎風峽的方向。
  蹄聲傳至。
  龐斑身穿華服,一頭烏黑閃亮中分而下,垂在寬肩的長發襯托下,晶瑩通透的皮膚更像黑夜里的陽光,与厲若海相若的雄偉身形,卓立路心,便若一座沒有人能逾越的高山。
  他電光閃現的眼神,像看透了人世間的一切,生似沒有任何一點事物能瞞過他,騙過他。
  三十年來,他還是第一次正式与人決戰。
  三十年來,他還是第一次在浪翻云以外,找到一個配与他決戰雌雄的對手。
  厲若海見到龐斑。
  龐斑亦見到了他。
  在時間上絕對沒有一分先、一分后。
  兩人的目光相触。
  ‘邪靂’厲若海仰天長笑,大喝道:“龐斑!”
  ‘魔師’龐斑向著三十丈外馬不停蹄向他奔來的厲若海微微一笑,點首道:“厲若海!”
  厲若海一聲長嘯,兩腿一夾馬腰,‘蹄踏燕’昂首怒嘶,驀地增速至极限,一道電光般向負手挺立路心的龐斑沖去。
  距离迅速由三十丈減至十丈。
  紅黃綠交雜的秋林在兩旁飛瀑般閃退,形成千万道的光影色線。
  厲若海一手抓在風行烈背上,‘燎原真勁’透体而入,來至風行烈被粗索緊扎的手足上。
  粗索粉未般碎。
  風行烈整個被提起,擲出,离馬背彈起,依著一道由下而上的彎彎弧線,投往龐斑的上空。
  龐斑眼也不眨,目光只盯在厲若海身上,對快將跨越頭頂上空的風行烈視若無睹。
  九丈、八丈、七丈……
  丈二紅槍到了厲若海手上。
  六丈、五丈……
  風行烈這時剛到龐斑頭頂上七丈處,可見厲若侮這一拋之力,是如何龐大惊人。
  縱橫無敵,所向披靡的丈二紅槍槍頭顫震,發出嗤嗤尖嘯,連急驟若奔雷的蹄聲也不能掩蓋分毫o三丈、二丈……
  一直凝立不動的龐斑全身袍服無風自動,披風向上卷起,黑發飛揚下,雙腳輕按地面,竟緩緩离地升起,就像站在個升离地面的無形座子上一般。
  厲若海眼中神光暴現,丈二紅槍倏地爆開,變成滿天槍影,也不知那一把才是真的。
  龐斑四周的秋林紛紛往外彎去,樹葉散飛。
  厲若海槍影收回,由左腰眼處往后縮回去,到了厲若海背后。
  有槍變無槍。
  一丈。
  龐斑負于背后的手分了開來,左手握拳,緩緩轉身,一拳向厲若海擊去。
  他的動作慢至极點,但偏偏厲若海卻知道他這一拳的速度實不遜于他迅比閃電的丈二紅槍。
  那种時間上的矛盾,真能使人看看也忍不住胸口奪悶,想吐噴鮮血。
  拳頭在短短一段距离里不斷變化。
  這時風行烈的身体才越過了龐斑的頭頂,達到了這一拋的最高點,离地八丈處,開始由高而下,在离龐斑身后約十丈許處跌落。
  這兩人由見面以至交手,其中竟沒有絲毫的時間緩沖。
  就像你看到兩道電火時,他們已擊在一起。
  生死胜敗,決于剎那之間。
  急勁狂旋。
  啪喇!
  多棵粗如儿臂的樹不堪壓力,朽木般被摧折。
  九尺。
  從左腰眼退回去的丈二紅槍,魔術變幻般從右腰眼處吐出來,標刺龐斑變化万千,看似緩慢,其實迅比激雷,惊天動地的一拳。
  霍!
  拳槍轟擊。
  一股气流由拳槍交擊處滔天巨浪般往四外涌瀉,兩旁樹木紛紛連根拔飛,斷枝卷舞天上,遮蓋了夕照的餘暉。
  厲若海一聲狂嘯。
  ‘蹄踏燕’后腿一縮一彈,凌空躍過龐斑,往還處落去。
  丈二紅槍槍尖离開了龐斑拳頭。
  龐斑落回實地,雙手垂下,握拳的手輕輕顫震著,并沒有回頭望他那豪勇蓋世的敵手。落葉雨點般下。
  厲若海策馬飛馳,赶到風行烈向下重跌的身子前,一寸不差地將風行烈接回馬背‘蹄踏燕’不住加速,轉過彎路,再奔上直路時,已過了迎風峽。
  驀地‘蹄踏燕’前腿一軟,往前倒下,鮮血由它的眼耳口鼻直噴而出,馬頭強烈地在地上摩擦抽搐。
  厲若海俊偉無匹的面容古井不波,拿著風行烈躍离生死与共,陪著自己轉戰天下的愛馬,一點也不停留,頭亦不回,繼續往前掠去。
  丈二紅槍挂到了肩上。
  這七年來,由‘蹄踏燕’出世開始,他從不讓人碰這愛駒,洗刷梳毛食訓練,全由自己一手包辦。
  有生必有死。
  ‘蹄踏燕’已跑完了它一生中最壯麗的一程。
  厲若海离開官道,轉往一座小的的頂處奔上去,到了丘頂,內力由手心傳入風行烈体內,解開了愛徒的穴道。
  風行烈剛被掉在地上,便彈了起來,激動叫道:“師傅!”
  厲若海解開丈二紅槍,讓它挨靠身旁一棵樹上,緩緩轉身,望往的下前方延綿起伏的山野,平靜地道:“你看見了!”
  風行烈道:“我只是穴道被封,視听能力仍在,所以整個過程也看得一清二楚,師傅……”
  厲若海截斷他道:“你是天下間第一個親眼目睹龐斑和一個黑榜高手決斗過程的人,這經驗非同小可,對你的益處,龐大得難以估計。”
  風行烈悲叫道:“師傅!”
  厲若海喝道:“像個男人般站著,勿作我最憎厭的婦孺之態,我已拚著耗費真元,恢复了你的功力,只是你的勁气內仍留有一個神秘的中斷,隨時會將你打回原形,你要好自為之。”
  接著微微笑道:“我本自信胜過龐斑,可惜我仍是敗了,但我已將你救了出來,十日內龐斑休想与人動手,龐斑啊龐斑,你雖目空一切,但別想這一生里能有片刻忘掉我厲若海。”
  風行烈全身一震,垂下了頭,說不出話來。
  厲若海的身子依然挺得筆直,眼中射出無盡的哀傷,看著秋林草野,柔聲道:“這世界是多么美麗,行烈,你我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儿,你將來若要收徒,收的也必須是孤儿,將我的燎原槍法傳下去。”
  風行烈再也忍不住悲痛,眼淚奪眶而出,卻強忍住沒有發出哭聲。厲若海終于再次認他作徒儿。
  厲若海背著他歎道:“到了這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是如何寂寞,人生的道路是那樣地難走,又是那樣地使人黯然銷魂,生离死別,悲歡哀樂,有誰明白我的苦痛?”
  他緩緩探手怀里,轉過身來時,手上拿著一包用白絲巾里著的柬西,遞給風行烈,微笑道:“這是師傅買給你的東西。”
  風行烈接過,打開一看,原來是一串黃里透紅的冰糖葫蘆,台起頭時,厲若海已轉過身去,背對著他。
  風行烈道:“師傅!”
  厲若海寂然不語。
  風行烈全身一震,猿臂一伸,抓著厲若海的肩頭。
  厲若海軟倒在他怀里,雙目睜而不閉,口鼻呼吸全消,生机已絕。
  一代槍雄,就此辭世!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16

第04卷 青樓夜宴

第一章 肝膽相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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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龐斑拳頭擊上厲若海銳不可擋的丈二紅槍尖鋒時,韓柏和范良极兩人再顧不得隱蔽身形,躍上樹端,憑高望去。
  兩股气勁強懂在一起所發出悶雷般的轟鳴,盡管隔了半里之遙,仍就像發生在咫尺之外,震撼著兩人的心神。
  樹葉卷天旋起。
  忽然間蹄聲遠去。
  到蹄聲倏止時,一直凝神傾听的范良极全身一震道:“厲若海輸了!”
  韓柏一呆道:“你怎知道?”
  范良极罕有地不利用這點來嘲弄韓柏的無知,臉色凝重地道:“假設厲若海能完全擋著龐斑此擊,餘勁怎會透体而下,以致禍及座下的良駒?”
  韓柏恍然大悟,心中佩服范良极老到的判斷,口上卻不讓道:“龐斑或者同樣也不好受?”
  范長极雙耳聳動,顯是施展‘盜听’奇功,監听龐斑的行動。
  韓柏不敢騷扰他,但自己又沒有如此隔空盜听之術,唯有在旁干瞪眼。
  范良极吁出一口气道:“龐斑走了。”
  韓柏急道:“我們該怎么辦?”
  范良极瞪眼怒道:“你不是很有陰謀狡計的嗎?為何問我?”
  韓柏狠狠道:“若你不動點腦筋,救不出風行列時,也休想要我娶你那命根子為妾。”
  范良极一惊賠笑道:“小伙子毛頭娃,那來這么大的火气,快隨我來!”飄身下樹,往迎風峽赶去。
  韓柏緊隨地身后,不知為何,心中蓄著一股不舒服的感覺,有些像大禍臨頭似的,剛竄上官道,范良极條地停下,韓柏差點撞在他身上,剛要喝罵,旋即瞪大雙目,和范良极兩人一個表情,不能置信地望向卓立如山般挺立路心,悠然負手的偉岸男子。
  那人只目閃閃有神,帶著种攝人心魄的魅力。
  范良极深吸一口气,道:“魔師龐斑!”
  龐斑淡淡一笑道:“老兄形相清奇,乃正猴形火格,若龐某沒有看錯,必是‘獨行盜’范良极范兄了。”眼光再落到他身旁的韓柏身上,道:“這位小兄弟背著小徒夜羽的‘三八右戟’,想是和小徒有約的韓柏小兄了。”
  韓柏喉嚨干涸,心頭發熱,怎也沒想到這樣便和龐斑照上臉,如此突如其來!想說話卻發不出聲來。而對方又是那么彬彬有禮。而更使他駭然的,是深心處升起了一股難以形容的濃烈感覺,像激流般在經脈內延展,就像体內的魔种本是沉睡的,現在卻蘇醒了過來。
  “颼!”
  煙管离背而出,落在范良极手上。
  范豆极冷然自若地從怀中掏出煙草,放在管上,打火點燃,深吸一口后,低喝道:“韓柏!走,記著你答應過的事。”
  韓柏壓制著蠢蠢欲動的魔种,心中感動,真是連作夢也想不到像范良极這樣的人,竟肯為一個不相識并嫁作人家妾侍的妓女,獻上生命去維護她的‘幸福’。因為以范良极逃術之精,避過龐斑魔掌的可能性,實遠比他為高。
  龐斑微微一笑道:“范兄多心了,這位韓兄,小徒早和他有三月內生擒他之約,龐某怎會插手到這些小輩的游戲里?”
  韓柏心頭一熱,昂然面對龐斑,喝道:“我要向你挑戰!”
  龐斑眼內精芒一現,聲音轉冷道:“你胜得過夜羽,再來和我說這句話。”
  韓柏為之一窒,龐斑自有一股君臨天下、不可一世的气概,使人感到一旦難以和他爭鋒,甚至連違抗他的說話也感到困難。
  韓柏雖得赤尊信注入魔种,結成与他融渾無聞的魔胎,但始終欠了經驗火候,与龐墅這類蓋世高手對峙時,便相形見絀,他能昂然說出挑戰的話,已使龐斑對他刮目相看。
  范良极也大為頭痛,他是人老成精,可是龐斑由行動以至說話,每一著都出人意表,占了先机,使他一時間失了方寸。
  龐斑眼光轉到范良极身上,道:“范兄的煙絲是否產自武夷的‘天香草’,難怪如此清淳馥郁!”
  范良极心中一懍,點頭道:“龐兄見聞之廣,使小弟惊异莫名。”跟著轉往韓柏喝道:“小子還不快滾!”這次他似乎擔心的不是龐斑,而是方夜羽,若韓柏被他生擒去,那韓柏還怎能完成他的承諾。
  韓柏心中猶豫,他在此的目的是要救風行烈,但自下龐斑規身攔截,立時打亂了所有步驟。
  龐斑皺眉道:“若沒有小徒同意,這位韓小弟能走到那里去?”
  范良极仰天一陣長笑,道:“好!龐兄,動手吧!”一揚煙管,卻沒有飛起半點火星,同時借著側頭的動作,向韓相打個眼色。
  這兩日來,韓柏和這獨行盜時刻相對,兩人已有非常默契,一看他的眼色,竟是招呼自己一齊合理龐斑,這才醒悟這老狐狸一直叫自己离開,竟是個要龐斑不及防備的假局,而更深一層的用意,是要龐斑產生以為他韓柏武功較弱的錯覺。
  一顆心不由卜卜狂跳起來。
  偷襲龐斑可是個無人敢想敢打的主意。
  另一方面亦心下奇怪,范良极一向對龐斑采的策略都是避之則吉,為何眼下一見龐斑便擺出個戰斗格。
  難道他掌握了龐斑的一些密。
  想到這里,心中一動,往龐斑望去。
  龐斑好象早知他會望向自己一般,眼光正靜候著他。
  目光相触,韓柏全身一顫,這并非他不敵對方的眼神,而是体內魔种產生的激流,倏地攀上最高峰,使他全身有若被烈火焚燒,當他差點忍不住要跳起來狂喊亂叫時,激流忽又消去,了無痕跡,回复了先前的樣子。他知道有些難以理解的事,已發生了。
  龐斑的目光像望進了他的靈魂里那樣,洞悉了一切,甚至包括他對靳冰云的愛慕和与赤尊信奇异的關系。
  韓柏直覺地感覺到這個六十年來一直穩据天下第一高手寶座的人物,在那人人惊懼的外表下,實充滿著洞悉世情的超然智能,生命對他來說只是個胜与敗的游戲,沒有半點憂懼。
  可是他全不明白為何有這种直覺。
  范良极煙管火星彈起。
  韓柏收攝心神,右手握上背后三八戟的手把o龐斑倏地后退,速度快至令人難以相信。
  兩人暴喝,功力運轉,剛要追去,驀地同時一震,煞止了去勢。
  原來龐斑仍卓立原地,腳步沒移半分。
  兩人對望一眼,心中升起怪异無比的感覺,他們為何會生出龐斑速退的錯覺了?這种究竟是什么武功?龐斑喝道:“厲若海在我一拳打出時,攻出了十八槍,范兄不知以為自己可以打出多少?”
  范豆极針鋒相對道:“假設你是和厲若海決戰前的龐斑,我可能連第二也打不出,但你不是啊!龐兄!”
  龐斑贊歎道:“盜听之術,果是惊人,竟能‘听’到龐某決戰后拳頭顫震的微聲,推斷出龐某受了內傷,假設范兄盜听時耳朵聳動沒有發出聲音,我也猜不到在旁窺視的竟是你范良极,刻下也不會恭候于此了。”
  韓柏心湖激湯。
  他知道范良极已和龐斑交上手,龐斑厲害處,就是點出明知范良极以盜听之術,探出他受了內傷,而他仍現身攔截,自是因他有負了內傷仍能截下他兩人的把握。
  他听到范良极雙耳聳動的微弱聲音,又推出是他的盜听之術,已足使他兩人心寒,從而弱了斗志。
  范良极歎嘿一笑,道:“我范良极脾气最臭,偏不信你負了傷仍能胜過我這一根旱煙。”
  “呼!”
  一聲摻叫由龐斑后方樹林遠處傳來。
  三人連眉毛也不聳動一下,像完全听不到任何聲音的樣子。
  范良极一聲長嘯,一道煙箭口噴而出,往龐斑臉門剌去,旱煙緩緩擊出,煙每推前一分,帶起的狂飆便愈趨激烈,在离龐斑還有八尺許時,勁气已波及方圓三丈之外。
  韓柏看到范良极此,才明白自己是如何僥幸,范良极的武功确是精純無比,深不可測;不過這僥幸并不是偶然的,而是靠魔胎層出不窮的怪异能力贏回來的。當下也狂喝一聲,三八戟全力往龐斑腰側掃去。
  龐斑張口一吹,煙韶飄散。
  接著飄身而起,似要沖前,又似要往后飛退,使人完全捉摸不到他的進退方向。
  范良极煙條地加速,封死龐斑所有前進之路。
  韓柏運戟再剌,取的是龐斑小腹,只攻不守,完全一派不顧自身的拚死打法。
  龐斑在這么凶險的形勢里,依然從容不迫,眼中閃過對這兩名敵手的贊賞,躍空而起。
  范良极和韓柏兩人气勢如虹,齊齊离地躍追,從左右兩側由下往上攻向龐斑。
  龐斑一陣長笑,竟倒躍回原處。
  那根本是不可能的,沒有人能改變這樣的去勢,但龐斑竟奇跡地做到了。
  范良极和韓柏齊齊擊空,大惊失色下沉气落地。
  濃烈的殺气由龐斑處迫來。
  兩人急退,回到原地,擺開守勢,准備應付龐斑的反擊。
  龐斑悠然負手立在原處,便像是從沒有移動過分毫。
  三人回复早先對峙之局。
  但范韓兩人气勢已無复先前之勇。
  遠方又再傳來兩聲慘呼,兵刃交擊之聲已隱隱可聞,顯示傷人者逐漸迫近。
  龐斑望向韓柏,淡淡道:“韓小兄武技高明,足可躋身黑榜,未知与‘盜霸’赤尊信有何關系?”
  韓柏表面絲毫不露出心中的震駭,使他惊异的,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何處露出端倪,教這魔君看出他和赤尊信有關系,假設是對方感應到他体內的魔胎,自己的處境便非常危險了。
  龐斑微笑道:“韓小兄表面雖然非常冷靜,但气勢卻再減弱三分,不啻已告知了我答案,好!赤尊信不愧是赤尊信,竟能舍棄自身,成就魔种,韓小兄!你走吧!”
  最后一句,范韓兩人齊感愕然。
  龐斑仰天長笑道:“若本人不予机會韓小兄養成魔种,赤尊信焉能死而瞑目!”
  范良极冷笑道:“龐兄話雖說得好听,怎知不是內傷因強運神功而加重,所以藉詞不和我們動手””他這話合情合理,因直到此刻龐斑仍沒有和他們硬拚半招。
  這豈是威懾天下魔師龐斑的風格?另一聲悶哼從右后方約百步外的林中傳來,跟著是兵器墜地的聲音,攻來者一直沉著气默默苦戰,使人感到他的沉穩堅毅和不屈的意志。
  龐斑仰天再一陣長笑,笑聲中透出無比的自信和驕做,不理蓄勢待發的范良极,提高聲音道:“風兄既如此想見龐某一面,你們便讓他過來吧!”
  聲音遠遠傳開去。
  范良极運足眼力耳力,不放過龐斑任何一個微小的動作,但卸一點也找不到龐斑受了內傷的痕跡。
  打斗聲靜了下來。
  風行烈臉容平靜,從龐斑右后側的樹林走出來,立在他身后約二十步處,兩手空空,背上挂著厲若海的丈二紅槍,冷冷盯著龐斑雄偉如山的背身。
  龐斑頭也不回道:“恭喜風兄武功盡复,不知風兄背上的是否令師厲若海的丈二紅槍。”
  他頭也不回,卻像背上長了眼睛般看到了一切。
  韓柏心神稍定,心中卻奇怪龐斑明明在此布下了強大的人手,為何直至此刻卸一個也沒有現身?風行烈應道:“正是丈二紅槍,望龐兄不吝賜教!”
  被三大高手牢夾在官道正中的魔師龐斑,悠然負手,便像是個旁觀者。
  要知圍著他的三個人,每一個都非同小可。
  范良极乃黑榜級高手,只是這身分已使他可和龐斑單打獨斗。
  風行烈是白道新一代的第一高手,現今武功盡复,且挾厲若海敗亡的悲憤尋來,豈是易与。
  韓柏更是由赤尊信犧牲自身成就的魔种高手,潛力無窮。
  若這三人聯手,負了傷的龐斑真能胜過他們嗎?風行烈完全回复了自信,他再也不是那壯志消沉的頹廢男子,雖然他的心已隨著冰云的离開而死去,但仇恨之火在支撐著他,將厲若海土葬后,他立即來找龐斑。
  在龐斑的整個生命史內,從沒有過比這十日更有机會被人殺死。
  為此,他決定了在這十日內不借一切殺死龐斑,或是被殺;因一過了這十日,便再難有机會。
  厲若海說過龐斑十日內休想和任何人動手,就是十日內動不得手,厲若海是不會錯的,因為他是和龐斑絕對地同一級數的高手。
  直到風行烈在空中看到厲若海和龐斑的決戰時,才明白到厲若海在武學上的偉大成就,更明白到龐斑的可怕。
  為了冰云,為了厲若海,為了天下武林,他風行烈必須殺死龐斑,就算机會連一分也沒有,他也絕不會畏縮。
  就像厲若海,生死全不介怀。
  那才真是好漢子!
  龐斑微微一笑道:“風兄挾滿怀激情而來,為何不立即出手,气勢便不會像現在般一衰竭下來了。”
  他雖背著風行烈,但卻像面對面和風行烈說話。
  風行烈道:“龐兄正和對面兩位仁兄劍拔弩張,我怎能乘危插入?”
  龐斑仰天一歎道:“只是風兄這种气度,便可推斷出風兄將繼令師厲若海之后,成為天下尊崇的高手。”
  范良极在那邊悶哼道:“不過是個滿口講仁義道德的傻子吧!”
  龐斑微微一笑道:“范兄說笑了,請問范兄知否為何我身負內傷,仍然現身出來會見你們?”
  三人齊感愕然,想不到龐斑忽地承認負了內傷。
  韓柏望向風行烈,后者立時生出感應,往他回望過來。韓柏像見了親人般打了個招呼,風行烈微笑點頭,他當然認不出眼前這魁梧強壯的青年男子,就是那晚在渡頭救起他的瘦弱小子,不過見對方昂然和龐斑對峙,心中早起了惺惺相惜之意范良极奇怪地望著龐斑道:“龐兄肯現身,自然是自信可在負傷后仍能穩胜我們三人,難道還有別的理由嗎?”
  龐斑搖頭道:“非也非也,若無必要我也不會和你們動手。”
  韓相一呆道:“你這樣說,豈不是教我們非趁這机會揀便宜和你動手不可1,”龐斑微微一笑道:“若你們真要出手,我只好施展一种將傷勢硬壓下去的方法,盡斃你等之后,再覓地療傷,希望一年內能完全复原過來。”
  一年后,就是他決戰浪翻云的日子。
  韓柏奇道:“你手下能人無數,大可叫那什么十大煞神出來,何用施展這么霸道的方法,徒使內傷加重?”
  龐斑傲然一笑,卻不回答。
  范良极悶哼道:“你這小子真無知還是假無知,威震天下的魔師也要找人幫手,傳出去豈非天大的笑話。”
  气氛一時僵硬至极點。
  究竟是動手還是不動手?這可能是唯一可以傷害或甚至殺死龐斑的机會。
  三人心中也升起對龐斑的敬意,這魔君的气度确是遠超常人。
  韓柏更從他身上,看到了和浪翻云近似的气質,那是無比的驕做和自信,一种做然冷對生死成敗挑戰的不世气魄。
  范良极嘿然道:“你還未說出現身的理由呀!”
  龐斑沉吟片晌,沉聲道:“首先是韓小兄体內的魔种惹起了我的感應,使我的好奇心蓋過了其它一切的考慮;至于風兄,由于他能于百息之內,連胜十三名我的手下,迫進二百六十一一步,我便推斷出他終有一日可達至厲若海甚或更加超越的境界,一時心生歡喜,不得不和他一見。”
  三人心神的震駭,确是任何筆墨也難以形容,尤其是風行烈,因為他知道龐斑果無一字虛言,在龐斑叫停戰時,他剛踏出了第二百六十二步。但龐斑既要‘見’他,為何又不回過頭來?韓柏持戟的手顫了顫,心中升起龐斑高不可攀的感覺,這魔君在他和范良极時刻進襲的壓力下,竟仍可分神去留意風行烈。
  范良极知道若再讓龐斑繼續‘表演’下去,他們三人可能連兵器也嚇得拿不穩,暴喝道:“是戰是和,你們兩人怎說?”
  風行烈淡然道:“我不打了!”
  范韓兩人齊感愕然。
  范良极若不是為了要韓柏去娶朝霞為妾,拿刀指著他也不會來和龐斑對著干,能不動手自是最好,只不過被厲若海之死刺激起豪气,才拚死出手。
  韓柏雖因赤尊信而和龐斑勢成對立,但和龐斑卻沒有直接的仇恨,動手的理由不是沒有,但不動手的理由則更有力和更多。
  反是風行列從任何角度看去,也必須動手一搏,但現在卻是他表示不戰,真使人摸不著頭腦。
  這時天早全黑,天上星光點點,眨著眼睛。
  夜風吹來,這四人便像知心好友般,聚在一起談論心事。
  范良极將煙管插回背上,伸了個懶腰,道:“希望今晚不要作惡夢!”瞅了韓柏一眼,提醒韓柏記得守諾言。
  韓柏也收起三八戟,道:“不打最好!但風兄為何忽然改變主意?”他的神態總有种天真的味儿。
  風行烈不理韓柏,盯著龐斑冷冷道:“我想到先師是不會在你負傷時趁机動手的,所以我風行烈怎會做先師所不屑為之事。”
  龐斑淡淡道:“那我走了!”
  緩緩轉身,一步踏出,便已消沒在林內,像只走了一步,便完成了一般高手要走七、八步的距离,直到离開,他也沒有回頭看風行烈一眼。
  三人齊齊一呆,這才知道若龐斑要不戰而走,确是沒有人可攔得住他。
  范良极運起盜听之功,好一會深深吁出一口气,安慰地道:“全走了!”
  韓柏奇道:“龐斑不是要不擇手段擒拿風兄嗎?為何如此輕易放過風兄?”
  范良极嘿然道:“你若可猜破龐斑的手段,他也不用出來混了。”
  風行烈向韓柏道:“這位兄台,我們怕是素未謀面吧!為何兄台卻像和我非常熟絡?”
  韓柏歡喜地道:“我便是在渡頭拉你上來的小韓柏呀,廣渡大師沒有告訴你嗎?”一時間他已忘了無論体形武功,他都沒有了那‘小韓柏’絲毫的形跡。
  風行烈眼睛瞪大,呆望著他。
  范良极伸出手來,一把捏緊韓柏的肩胛骨,狠狠道:“你這小子來歷不明,怎又和赤尊信有上關系,快些從實招來。”語聲雖凶霸霸的,心內部升起難以形容的友情和溫暖,因為韓柏明明可避過他這一抓,卻硬是讓他抓上了,那顯示出對他的絕對信任,這是范良极一生里,破天荒第一次得到的珍品一一友情。
  韓柏苦著臉道:“我說我說!不要那么用力好嗎,你這老不死的混蛋。”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17

第二章 路遇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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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長征在一處環境优美的農村,借宿兩宿,將与孤竹、談應手的搏斗經驗融匯吸收后,刀法更上一層樓,這才踏上征途,往武昌韓府赶去。
  途中遇上一場豪雨,暗歎天不作美,唯有避進一個山谷去,剛進入谷口,驟雨忽停,陽光破云而出,彎彎的彩虹下,只見谷內別有洞天,二十多畝良田,种著各類蔬菜米黍,果樹掩映間,隱見茅舍。
  真是個世外桃源的安樂處所。
  戚長征不想惊扰別人的宁靜,待要進去,忽地‘咦!’一聲停了下來,細察著腳下的一畦稻田。
  稻田顯是收割不久,戚長征看著被割掉的禾草,眼中閃著惊异的神色。
  每株禾草都是同一高度被同樣刀法削斷,顯示出惊人的精确度、自制和持久力。
  一名高瘦漢子從果林后轉了出來,肩上檐著兩桶肥料,踏著田間的小徑走過來,他專注地看著向左右延展的田野,似是一點察覺不到陌生者的闖入。
  高瘦漢子走到一塊瓜田里,自顧自施起肥來。
  戚長征好奇心大起,朗聲恭容道:“晚輩乃怒蛟幫戚長征,敢間前輩高姓大名?”
  高瘦男子頭也不台,淡淡道:“本人隱居于此,早不問世事,朋友若只是路過,便請上路吧!”
  戚長征瀟一笑,抱拳道:“那就請恕過凡心俗口惊扰之罪,長征這便上路!”
  轉身待去。
  “咿唉!”
  果林里傳來開門聲,一把甜美的女聲叫道:“長征!”
  “征”字聲尾還未完,倏地斷去,似是呼喚的女子突然想起自己不應喚叫。
  戚長征愕然轉身,正好迎上高瘦漢子凌厲有若刀刃的目光。
  果林那里再沒有半點聲色。
  戚長征記性极佳,早想起呼喚他名字的女子是何人,心中翻起波濤。
  戚長征昂然与高瘦漢子對視著,尊敬地道:“江湖中用刀者雖多如天上星辰,但能令長征心儀者,則只有閣下‘左手刀’封寒前輩。”
  原來眼前這甘于隱遁于深谷的人,竟是昔年名震武林的‘黑榜’高手‘左手刀’封寒,三年前他挑戰浪翻云,雖敗猶榮,与浪翻云結成好友,受浪翻云之托,將被揭露了臥底身分的干羅養女干虹青,帶离怒蛟島,想不到竟隱居于此,不問世事。
  剛才叫他的不用說是媚誘人,怒蛟幫主上官鷹的前妻干虹青。
  封寒眼中精光斂去,淡淡道:“說到用刀,古往今來莫有人能過于傳鷹之厚背刀,封某敗軍之將,何足言勇,浪翻云兄近況可好?”
  戚長征肅容道:“好!非常好!”此人看來粗豪,但粗中有細,外面江湖雖風起云涌,他卻一言不提,以免破坏了這小谷的和平宁靜。
  干虹青聲音從果林裒的茅舍傳來道:“故人遠來,封寒你為何不延客入屋,喝兩口熱茶。”
  這時輪到戚長征心下猶豫,他這人愛恨分明,干虹青騙去上官鷹感情,現在又和封寒任在一起,關系大不簡單,實是不見為宜。
  封寒指著東方天際道:“雨云即至,戚兄若不嫌寒舍簡陋,請進來一歇,待雨過后,再上路也不遲。”
  戚長征順著他的手指看去,東方還處果是烏云密布,景物沒在茫茫煙雨里。
  封寒打個招呼,當先領路往果林走去。
  戚長征收攝心神,隨他而去。
  兩人在种著各种果樹的小路穿過,一大一小兩間茅屋現在眼前,小茅屋的煙囪正升起裊裊炊煙,當是干虹青正在烹茶款客,想她以前貴為幫主夫人,婢仆成群,似這樣事事親為的粗苦生活,未知她是否習慣。
  屋門打開。
  封寒站在門旁,擺手示意戚長征進去。
  戚長征停了下來,仰天用力嗅了几下,歎道:“好香的桂花!”
  封寒冰冷的臉容首次綻出一絲笑意,道:“就是這桂樹的香气,將我留在此地三年,或者一生一世。”
  一股懶洋洋的感覺涌上心頭,戚長征悠悠步進屋里。
  屋內桌椅几柜一應俱全,還隔了兩個房間,珠低垂!各類家具均以桃木制造,雖沒有填鑲嵌裝飾,但手工极佳,予人耐用舒适的感覺,牆上還挂了几張字畫,清雅脫俗。
  封寒見他目光在桌椅巡逡,微笑道:“這些都是我的手工藝儿。”指著挂在牆上的字畫道:“這些則是虹青的杰作!”
  “嘩啦啦!”
  大雨終于來臨,打在茅屋頂上和斜伸窗外的竹上,敲起了大自然的樂章清寒之气,透窗而入。
  戚長征楝了靠窗的木椅坐下,伸了個懶腰,舒服得連話也說不出來。
  他深切感受到封寒和干虹青這小天地里那种宁和溫暖的气氛,忽然覺得背負著的刀又重又累贅,連忙解下來,挨放牆角,心中一動,眼睛四處搜索起來。
  封寒在廳心的桌旁坐下,道:“戚兄是否在找我的刀?”
  戚長征有點不好意思地點頭應是。
  封寒微微一笑道:“連我自己也忘了將刀放在那里了。”
  戚長征愕然。
  腳步聲響起。
  戚長征轉頭看去,差點認不出這就是昔日怒蛟幫主夫人,那光四射的干虹青。
  她身粗布衣裳,不施半點脂粉,烏黑閃亮的秀發高高束起,用一枝木簪在頭頂結了個發髻,予人素淡清爽的感覺,再沒有半點當日的濃妝抹,反更漬麗秀逸。
  她雙手托著木盤,上面放了一壺茶和几只小茶杯,盈盈步入屋內。
  戚長征慣性地立了起來,道:“幫主夫……噢!不!干……干姑娘!”深感說錯了話,頗為手足無措。
  干虹青神色一黯,手抖了起來,一個杯子翻側跌在盤上。
  封寒手接過盤子,怜惜地道:“讓我來!”接著若無其事地向戚長征招呼道:“戚兄!
  趁茶熱過來喝吧!”
  戚長征乘机走到桌旁坐下,以沖淡尷尬的气氛。
  干虹青也坐了下來,低頭無語。
  封寒站了起來,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道:“虹青斟茶給戚兄吧,我要出去看看!”披起衣,推門往外勿勿去了。
  戚長征差點想將他拉著,他情愿面對千軍万馬,也不想單獨對著干虹青。
  “啪!”
  門關上。
  兩人默言無語。
  干虹青忽地嬌呼道:“噢!差點忘了!”捧起茶壺,斟滿了戚長征身前的茶杯,同時低聲問道:“他還恨我嗎?”
  在茶滿瀉前,戚長征托起壺嘴。
  干虹青這才惊覺,將壺放回盤內。
  戚長征看著杯內清澈的綠茶,兩片茶葉浮上茶面飄飄蕩蕩,腦內卻是空白一片。
  干虹青道:“長征!”
  戚長征猛然一震,台起頭來,雙方目光一触,同時避開。
  戚長征抵受不住這可將人活活壓死的气氛,長身而起,來到窗前,往外望去,在風雨中的遠處,在泥田里,封寒正在鋤田松土。
  干虹青輕輕道:“他娶了新的幫主夫人嗎?”
  戚長征目視因風雨加劇而逐漸模糊的封寒身形,喟然道:“沒有!”
  接著是更使人心頭沉重的靜默。
  干虹青幽道:“長征,怒蛟幫里我談得來的便只有你一人,可否答應我一個要求。”
  戚長征沉聲道:“說吧!”
  干虹青道:“幫他忘了我!”
  戚長征虎軀一震,轉過身來,瞪著干虹青。
  直到此刻戚長征才細意看著眼前這久別了的美麗刖幫主夫人。
  干虹青美目投注在杯內的茶里,但神思卻飛往平日不敢一闖的禁區。
  她明顯地清瘦了,不施脂粉的玉容少了三分光,卻多了七分秀气,只有田園才能培養出的特質。
  戚長征道:“我絕不會在幫主前提起見過你的任何事!”
  干虹責哀怨地望了他一眼,目光又回到茶里,道:“只有戚長征才可以這樣体會我的心意。”
  這句話表示她已視戚長征為真正知己。
  戚長征伸手取起長刀,挂在背上。
  干虹青平靜地道:“長征!你還未喝我為你烹的茶!”
  戚長征待要說話,谷外遠遠一把柔和的男聲響起道:“封寒先生在嗎。”
  干虹青嬌軀輕顫,道:“終于來了!”像是早知有客要到的模樣。
  戚長征不解地望向她,想起當年上官鷹將干虹青帶回怒蛟幫時,眉目間難掩興奮的情景,心中一陣感触,使他几乎要仰天長嘯,出心中的痛楚和無奈。
  干虹青解釋道:“封寒上月往附近的城鎮購物時,發覺鈹人跟蹤,所以想到早晚有人會找到這里來。”
  “封寒先生在嗎?”
  這次呼叫聲又近了許多。
  戚長征轉身往外望去,只見風雨里,一個高大的身形打著傘,站在進谷的路上,与在田里工作的封寒只隔了二十多步的距离。
  封寒仍在專心田事,勸起鋤落,對來人不聞不問。
  來人道:“本人西宁派簡正明,乃大統領陰風‘楞嚴座下’四戰將之一,這次奉楞大統領之命,有密函奉上,請封寒先生親啟。”在屋內憑窗遠眺的戚長征心中想道:在八派聯盟里,以少林、長白和西宁三派居首,其中又以西宁派和朝廷關系最是密切,每代均有高手出仕朝廷,被譽為西宁派中地位僅次于派主‘九指飄香’庄節和‘老叟’沙放天,但武技卻是全派之冠的‘滅情手’葉素冬,便是當今皇上的御林軍統領,這簡正明外號‘游子傘’,武器就是一把由精鋼打制的傘子,是葉素冬的師弟,在八派聯盟裒輩分既高,武功亦非常有名,想不到竟做了厂衛大頭頭楞嚴的爪牙,到來送信。封寒的聲音傳來道:“封某早不問江湖之事,請將原信送回愣嚴,無論里面寫上什么東西,我也不想知道。”簡正明道:“楞嚴大統領早知封寒先生遺世獨立,不慕名利,但因這次乃全力對付怒蛟幫,故請先生加入我們的陣營,大統領必以上賓之禮待先生,身分超然,不受任何限制,望先生三思。”戚長征心想難怪楞嚴派了這‘游子傘’簡正明前來作說客,果是措辭得体,可惜不明底蘊,誤以為封寒和浪翻云仇深似海,其實兩人早化敵為友,所以簡正明實是枉作小人。封寒斷言道:“不必多言,回去告訴楞嚴,封某和浪翻云的所有恩怨,已在二年前了斷,你走吧!”說話中連僅餘的一分客气也沒有了。簡正明微微一笑,躬身道:“如此我明白了!簡某告退。”轉身便去。戚長征在屋內看著‘游子傘’簡正明遠去的背影,點頭贊道:“這游子傘看來也是個人物,可惜竟做了朝廷的走狗來惹我們,這次給我撞個正著,不教訓教訓他們,我又怎對得起戚氏堂上的列祖列宗。”干虹青在后面嗔道:“長征!你總是愛這么惹是生非,好勇斗狠!”戚長征一愕轉身,呆望著她好一會,才深深歎了口气,道:“我還以為過去了再不能挽留的日子又复活了過來,四年前我搏殺了劇盜‘止儿帝’程望后,回到怒蛟島,你親自為我包扎傷口時,說的也正是這兩句話。”
  干虹青垂下了頭,眼淚終于奪眶而出。
  戚長征苦笑,大步來到桌旁,取起一杯茶,灌進喉里。搖頭道:“除了男人哭外,我最怕看就是女人哭!”
  干虹青含淚嗔道:“這三年來我從沒有哭,哭一次也不過分吧?”
  戚長征步到門前正要踏出門外之際,忽地回過頭來,平淡地道:“我原以為自己一生里是不會有‘嫉妒’的情緒,但那天當幫主帶著你回島時,我才明白到嫉妒的滋味,而那亦是我回憶里個珍貴的片斷,虹青,讓一切只活在記憶里吧.過去的便讓它過去算了,新的一天會迎接和擁抱你。”
  說完,緩緩轉身,踏出門外,冒雨遠去。
  干虹青望著雨水打在戚長征身上,忽然間生出錯覺,就像遠去的不但是戚長征逐漸濕透的背影。
  也是上官鷹的背影。
  背影又逐漸轉化,變成為浪翻云。
  一個竹籮放在大廳正中的一張酸枝圓桌上。
  龐斑默默看著竹籮,連方夜羽走進廳來,直走到他身旁靜待著,他仍沒有絲毫分散精神,黑白二仆像兩個沒有生命的雕刻般守衛兩旁。
  龐斑仰天歎了一口气,問道:“從浪翻云親手織的這個竹籮,夜羽你看出了什么來?”
  方夜羽像早知龐斑會問他這問題般,道:“浪翻云有著這世上最精确的一對巧手,盡管找到世上最精巧的工匠來,能織出的東西也不外如是。”
  龐斑怒哼道:“但何人能像浪翻云般可把‘平衡’的力量,通過這竹籮表現得那么淋漓盡致。”
  方夜羽渾身一震,定睛望著竹籮。
  竹籮四乎八穩放在桌上,果然是無有一分偏右,更沒一分偏左。
  龐斑冷冷道:“天地一開,陰陽分判,有正必有反,有順方有逆,天地之至道不過就是駕馭這种种對待力量的方法,總而言之就是‘平衡’兩字。所以從這竹籮顯而出來的平衡力量,便可推出浪翻云的覆雨劍法,确實已達技進乎道,觀知止而神欲行的境界。”
  方夜羽乘机問道:“厲若海比之浪翻云又如何?”
  龐斑淡然道:“兩人武功均已臻第一流的境界,分別則在兩人的修養,厲若海心中充滿了悲傷和追求武道的激情,而浪翻云卻是對亡妻的追憶,以明月和酒融入生命,若要用兩個字來說出他們的分別,厲若海是霸气,而浪翻云則是逸气。扑面而來的霸气和逸气!”
  方夜羽心要一陣激動,天地間唯有龐斑能如此透徹去分析這兩個絕代高手,只有他才有那眼力和資格。
  龐斑仰天一陣長笑道:“好一個厲若海,六十年來,我龐斑還是首次負傷。”微一沉吟,柔聲道:“夜羽.你知道嗎?我喜歡現在那受傷的感覺,非常新鮮,刺激我想起了平時不會想的東西,想做平時不會做的事。”
  方夜羽詫异地道:“師尊想做什么事?”
  龐斑微微笑道:“給我在這里找出那間最有名的青樓,今夜在那里訂個酒席,找最紅的名妓來陪酒,我要請一個貴客。”
  方夜羽愕然道:“請誰?”
  龐斑道:“‘毒手’干羅!”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21

第三章 酒家風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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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武昌府不遠的另一大城邑,黃州府鬧市里一所規模宏大的酒樓上,范良极、韓柏和風行烈叫了酒菜,開怀大嚼。
  時剛過午,二樓的十多張大桌子几乎坐滿了人,既有路過的商旅,也有本地的人,其中有些神態驃悍、攜有兵器的,顯是武林中人物。
  范良极蹲在椅上,撕開雞肉猛往嘴里塞,那副吃相确是令人側目,不敢恭維。
  韓柏多日未進佳肴,也是狠吞虎,食相比范良极好不了多少。
  只有風行烈吃得很慢,眉頭緊鎖、滿怀心事。
  范良极滿腮食物,眯著眼打量韓柏,口齒不清地咕噥道:“飽了你里面的小寶貝沒有?”
  韓柏怒道:“這是天大的密,我當你是朋友才告訴你,怎可整天挂在嘴邊?”
  范良极嘿嘿冷笑道:“不要以為是朋友,便可不守諾言!”
  韓柏气道:“風兄是自己救自己罷了!難道是你救了他嗎?”
  兩人的約定是假設范良极助韓柏救出了風行烈,韓柏便須從陳府將朝霞‘救’出來,并娶之為妾,所以韓柏才會在是否范良极救出風行烈這一項上爭持。
  范良极灌了一碗酒后,慢條斯理地取出旱煙管,點燃煙絲,緩緩噴出一道煙往韓柏臉上,悶哼道:“若非有我老范在場,龐斑肯這樣放你們這兩個毛頭小子走嗎?”
  韓柏已沒有閒情嘲諷他自認‘老范’,向默默細嚼的風行烈求助道:“風兄!你同意這死老鬼的說話嗎!”
  風行烈苦笑道:“一路上我也在思索著這個問題,据我猜想,直至龐斑离去的一刻,他才放棄了留下我們的念頭。”
  范良极贊道:“小風确是比柏儿精明得多,龐斑在和我們對峙時,一直在留心小風的行動,最后判斷出小風真的完全回复了武功,知道若要他的手下出手攔截我們三人,盡管成功,也必須付出龐大和無可彌補的代价,于是才故作大方,放我們這三只老虎歸山,再待更好干掉我們的机會,由是觀之,小風确是被我救了。”
  韓柏怒道:“不要叫我作‘柏儿’!”
  范良极反相譏道:“那你又喚我作‘死老鬼’?”
  風行烈不禁莞爾,這一老一少兩人雖針鋒相對,各不相讓,其實兩人間洋溢著真摯之极的感情,微微一笑道:“真正救了我們的是浪翻云!”
  范良极怒道:“不要說!”他似乎早知道這點。
  韓柏眉頭一皺,大喜道:“對了,救了我們的是浪翻云,龐斑定是約了浪翻云在一年后決戰,才有怕自己不能在一年內因強壓傷勢以致傷重不能复原之語。”
  范良极怒极,一點向韓柏咽喉。
  韓柏動也不動,任由煙抵著咽喉,苦笑道:“死老鬼為何如此不好脾气,殺了我!誰去疼惜你的朝霞?”
  范良极一听下眉飛色舞,收回煙,挨過去親熱地摟著韓柏寬大的肩頭道:“只要你不悔約,便是我的好兄弟,算我錯怪了你!”在他一生里,還是如此地和一個人‘親熱’。
  風行烈看著他們兩人,啼笑皆非。心中對厲若海之死的悲痛,亦不由稍減。
  范良极還想說話,忽地兩眼一瞪,望著風行烈背后,連韓柏也是那個表情,剛要回頭,一道熟悉的幽香由后而至,傳入鼻內。
  風行列一愕下,看似楚楚可怜的谷倩蓮已盈盈而至,就在他身旁的空椅子坐下,摸著肚子嚷道:“我也餓了!”
  范良极和韓柏兩人望望她,又望望風行烈,饒他兩個擅于觀人,一時也給弄得胡涂起來。
  風行烈見到她像是冤魂不散,大感頭痛。但深心中又有一點親切和暖意,說到底谷倩蓮對他只有好意,并無惡行。口中卻說道:“你來干什么?”
  谷倩蓮黛眉輕蹙道:“人家肚子餓,走上來吃東西,湊巧見到你,便走了過來,見有張空椅子,難道不懂坐下嗎?”跟著瞪了范韓兩人一眼道:“這樣看人家,沒見過女人嗎?”范良极听得兩眼翻白,捧著額角作頭痛狀,怪叫道:“假設娶了這個人做老婆,一定會頭生痛症而死!”
  韓拍童心大起,附和道:“那她豈非無論嫁多少個丈夫也注定要做寡婦嗎?”
  谷倩蓮笑咪咪地嗔道:“真是物以類聚,又是兩個不懂怜香惜玉,毫無情趣的男人。”她這句話,連風行烈也罵在里面。
  范良极一生恐怕也沒有這几日說那么多話,只覺极為痛快,向韓柏大笑道:“我不懂香惜玉沒啥要緊,最緊要的是柏儿你懂得對朝霞香惜玉呀!”眼睛卻斜射著谷倩蓮。
  韓柏大力一拍范豆极肩膊,還擊道:“死老鬼,你若沒有怜香惜玉之心,怎對得起云清那婆娘!”
  范良极笑得几乎連眼淚也流出來,咳道:“對!對!我差點忘了我的云清婆娘,所以有時我那顆‘年輕的心’也會將東西忘記了的。”
  風行烈心底升起了一股溫暖,他那會不知這兩人藉著戲弄谷倩運來開解他的愁怀,不禁搖頭失笑。
  谷倩蓮偷偷望了風行烈一眼,俏巧的嘴角綻出了一絲笑意,瓜子般的臉蛋立時現出兩個小酒窩。看得范、韓兩人同時一呆。
  谷倩蓮打量著眼前這兩個人,年輕的一位樣貌雖不算俊俏,但相格雄奇,自有一种恢宏英偉的气度;偏是動作頗多孩子气,一對眼閃耀著童真、好奇和無畏,构成非常吸引人的特質,還有他充滿熱情的銳利眼神,已足使任何女人感到難以抗拒,和風行烈的傲气是完全不同的,但卻同是那樣地在揮散著男性的魅力。
  老的一位雖生得矮小猥瑣,可是一對眼精靈之极,實屬生平罕見,兼且說話神態妙不可言,亦有他獨特引人的气質。
  她雖不知道兩人是誰,卻大感有趣。谷倩蓮故意歎了口气,向風行烈道:“你一眼也不肯看人家,他們兩人卻死盯著人,你再不想辦法,我遲早給他們吃了!”
  這樣的女孩儿家軟語,出自像谷倩蓮那么美麗的少女之口,确要教柳下惠也失去定力。韓柏從未遇過像谷倩蓮那么大膽放任和驕縱的美女。他在接受赤尊信的魔种前早便對女性充滿了仰慕和好奇,吸納了魔种后,赤尊信那大無畏和喜愛險中求胜的冒險精神,亦溶入了他的血液里,這种特質看似和男女情愛沒有直接關系,其實卻是大謬不然。
  夠膽勇闖情海的人,必須具有大無畏的冒險精神,不怕那沒頂之禍,才能全情投入。所以韓柏既敢挑戰龐斑,面對靳冰云時,亦毫不掩飾自己心中的愛慕,勇往直前,他的真誠連心如死水的靳冰云,也感意動。
  范良极用手肘撞了韓柏一下提醒道:“切勿給這小狐狸精迷得暈頭轉向,連我們的約定也忘了,況且朋友妻,不可欺!哼!”
  風行烈正容道:“本人在此鄭重聲明,這位姑娘,和小弟連朋友也算不上。”
  谷倩蓮垂下俏臉,泫然欲涕,真是我見猶怜。
  風行烈也不由一陣內疚,覺得自己說話的語气确是重了些,說到底,谷倩蓮還有恩于他。
  韓柏最見不得這類情景,慌了手腳,自己三個大男人如此欺負一位‘弱質女流’,實是不該之至,急亂下抓起碟里最后一個饅頭,遞給谷倩蓮道:“你肚子餓了,吃吧!”
  豈知范良极一手將饅頭搶了去,一口咬下了半邊,腮幫鼓得滿滿地大吃起來。
  韓柏和風行烈齊感愕然,范良极難道真是如此不懂得怜香惜玉嗎?
  范良极用手指著谷倩蓮放在桌下的手,含胡不清地邊吃邊道:“這位姑娘外表傷心欲絕,下面的手卻在玩弄著衣角,其心可知,嘿!”
  韓柏和風行烈不由齊往谷倩蓮望去。
  谷情蓮‘噗哧’一笑,道:“有什么好看?”向著范良极嗔道:“死老鬼你是誰?的确有點道行!”
  風行烈暗怪自己心軟,讓她騙了這么多次仍然上當,怒道:“我的內傷已愈,你找我究竟還要耍什么花樣?”
  谷倩蓮皺起鼻子,先向范良极裝了個不屑的鬼臉,才對風行烈若無其事地道:“你武力恢复了就更好,因為我需要你的保護。”
  三人同時大感不妥。
  酒樓上用飯的人早走得七七八八,十多張台除了他們外,便只有三張桌還坐了人,其中一桌五男一女,顯是武林中人,但并沒有什么异樣的地方。
  谷倩蓮笑道:“怎么了?難道三個大男人也保護不了一個小女子?”
  范良极咕噥道:“不要把我拖下這趟渾水去!”
  樓梯忽地傳來急劇的步音。
  六、七名差役涌了上來,一見谷倩蓮便喝道:“在這里了!”兵刃紛紛出鞘,圍了過來。
  跟著再涌上七、八名官役,當中一人赫然是總捕頭何旗揚。
  韓柏一見何旗揚,涌起殺机,兩眼射出森厲的寒芒,像換了個人似的。
  其它三人立時感應到他的殺气。
  谷倩蓮怎也想不到韓柏會變成如此霸气,如此有男性气概,更不明白韓柏為何會有此轉變。
  范良极和風行烈兩人雖是吃了一惊,但他們知道了韓柏的遭遇,登時猜想到來者是曾陷害韓柏的人。
  豈知真正吃惊的卻是韓柏。
  以往他也不時升起殺人的念頭,但都不如這次的濃烈,盡管那次遇到馬峻聲,殺人的欲望也遠不如這次般激烈。心中隱隱想到原因來自龐斑,与這魔君的接触,令他的精气神集中和提起至最高的极限,也使魔种進一步和他融合,更進一步影響他的意念和情緒。
  一個更惊心動魄的想法掠過腦際,假設不能控制自己,駕馭魔种,便將會變成沒有自主能力由道入魔的凶物。
  想歸想,心中的殺意還是有增無減。
  何旗揚率著眾人圍了上來,冷喝道:“這位小姑娘,若能立即交出偷去的東西,本人可酌情從輕發落。”他也并非如此易与,只是見到和谷倩運同桌的三個人,形相各异,但都各具高手的風范,故先來軟的,探探對方虛實。
  范良极關心地向韓柏問道:“小柏……”
  “砰砰……”桌移椅跌下,其它三桌有兩桌人急急离去,以防殃及池魚,連店小二們也走個一干二淨,只剩下靠樓梯口一桌的五男一女,看來是不怕事的人。
  韓柏心中殺机不斷翻騰,大喝道:“何旗揚!滾!否則我殺了你。”
  何旗揚呆了一呆,望向韓柏,心中奇怪這人素未謀面,為何對自己像有深仇大恨的樣子。
  其它官差紛紛喝罵,待要扑前。
  何旗揚兩手輕擺,攔住官差,鎮定地道:“朋友何人?本人正在執行公事……”
  范良极伸手按奢韓柏,對何旗揚嘿嘿冷笑道:“怕是執行你陷害人的公事才對吧。我這位朋友今天心情不太好,你沒有什么事,就乖乖地滾吧,如果惹起這位朋友的火。”何旗揚這么深沉的老江湖,也听得臉色一變,一方面是胸中冒起怒火,另一方面卻是大吃一惊,這小老頭隨口點出了自己的師門淵源,更說出他藉以取得今天成就的絕活,但口气仍這么大,可見有恃無恐,不將他放在眼里。
  他強壓下心中怒火,抱拳道:“敢問前輩高姓大名?”
  范良极見韓柏閉上眼睛,似乎平靜了點,心下稍定松開按他肩頭的手,瞪了何旗揚一眼,有好气沒好气地道:“這句話叫不老神仙來問我吧!”他身為黑道頂尖儿的大盜,對官府的人自是沒有好感,何況這還是陷害韓柏的惡徒。
  何旗揚臉色再變,手握到挂腰大刀的刀把上。
  風行烈直到這時才偷空向谷倩蓮間道:“你偷了什么東西?”
  谷倩蓮垂頭低聲道:“你也會關心人家嗎?”一句軟語,輕易化解了他的質問。
  風行烈拿她沒法,索性不再追問。
  一時气氛拉緊。
  突然一陣長笑,從靠樓梯口那桌子響起,其中年紀最大,約五十來歲的高瘦老者笑罷,喝了一口茶后,悠悠道:“何總埔頭身負治安重責,朋友這般不給情面,未免欺人太甚!”眾人一齊往他們望去。
  和老者同桌的四男一女都頗年輕,介乎十八至二十三、四間,身上穿的衣服和攜帶的武器均极講究,教人一看便知是名門子弟,那女的還生得頗為標致,雖及不上谷倩蓮的嬌靈俏麗,但英風凜凜,別具清爽的動人姿。
  這一老五少全都攜著造型古拙的長劍,使人印象特別深刻。
  何旗揚長擅觀風辨色,剛才一上樓來,便留心這五男一女,對他們的身分早心里有數,這時抱拳道:“前輩一面正气,各少俠英气迫人,俱人中龍鳳,想必是來自‘古劍池’的高人,幸會幸會!”
  老者呵呵一笑道:“八派聯盟,天下一家,本人冷鐵心,家兄‘古劍叟’冷別情,大家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
  冷鐵心旁邊年紀較長,在四男一女中看來是大師兄模樣,方面大耳的青年道:“就算我們是毫不相干的人,見到如此不把王法放在眼內的惡棍,我駱武修第一個看不過眼。”
  何旗揚一听老者自報冷鐵心,一顆心立時大為篤定,這冷鐵心外號‘蕉雨劍’,乃八派聯盟內特選的十八种子高手之一,地位僅坎于少林的劍僧和長白謝青聯的父親謝峰,是聯盟里核心人物之一,有他撐腰,那還怕這護著谷倩蓮的三個人。
  韓柏依然閉上雙目,深吸長呼,神態古怪。風行烈輕喝熱茶,谷倩蓮則像默默含羞,垂頭無語,范良极吸著旱煙管,吐霧吞云,四人形態各异,但誰也看出他們沒有將八派聯盟之一的古劍池這群高手放在眼里。
  冷鐵心原本以為將自己台了出來,這四人豈會不乖乖認輸,豈知卻是如此無動于衷,心下暗怒。
  駱武修向身旁的師弟查震行打個眼色,兩人齊齊站起。駱武修怒喝道:“你們偷了的東西,立刻交出來,何老總看在武林同道份上,或者可放你們一馬。”
  范良极望也不望他一眼,悠悠吐出一個煙圈,瞅奢何旗揚怪聲怪气地道:“想不到你除了害人外,還是個拍馬屁及煽風點火的高手。”
  何旗揚有了靠山,語气轉硬道:“閣下是決定插手這件事了?”
  駱武修見范良极忽視自己,心高气做的他怎受得了,和查震行雙雙离桌來到何旗揚兩旁,只等范良极答話,一言不合便即出手,頓時劍拔弩張。
  冷鐵心并不阻止,心想難道自己這兩名得意弟子,還對付不了這几個連姓名也不敢報上的人嗎?這次他帶這些古劍池的后起之秀往武昌韓府,正是要給他們歷練的机會。
  韓柏驀地睜開眼睛。
  眼內殺气斂去,代之是一种難以形容的精光,但神气卻平靜多了。
  范良极將臉湊過去,有點擔心地道:“小柏!你怎么了?”
  何旗揚和古劍池等人的眼光都集中到韓柏身上,暗想這人只怕精神有點問題,否則為何早先如此凶霸,現在卻又如此怪相。
  韓柏長身而起。
  何旗揚、駱武修、查震行和一眾官差全掣出兵器,遙指著他,一時之間殺气騰騰。
  風行烈眼中射出真摯的感情,關切地道:“韓兄要干什么?”
  韓柏仰天深吸一口气,一點也不將四周如臨大敵的人放在心上,淡淡道:“我要走了,否則我便要殺人。”
  冷鐵心冷哼一聲,動了真怒。
  范良极心中一動,問道:“有冤報冤,有仇報仇,殺個把人有什么大不了。”
  韓柏苦笑道:“可是我從未殺過人,怕一旦破了戒,收不了手。”
  駱武修年少气盛,見這几人完全不把他們放在眼內,那忍得住,暴喝道:“議我教訓你這狂徒!”
  身子前扑,手中長劍前挑,到了韓柏身前三尺許,變招刺向韓柏的左臂,劍挾風雷之聲,名家子弟,确是不凡。
  風行烈眉頭一皺,他宅心仁厚,一方面不想駱武修被殺,另一方面也不想韓柏結下古劍池這個大敵,隨手拿起竹筷,手一閃,已敲在駱武修的劍鋒上。
  這兩下動作快如電閃,其它人均未來得及反應,‘叮’一聲,劍筷接触。
  駱武修渾身一震,風行烈竹筷敲下處,傳來一股巨力,沿劍而上,透手而入,胸口如被雷轟,悶哼一聲,往后退去。
  同一時間,范良极冷笑一聲,口中吐出一口煙箭,越過桌子的上空,刺在他持劍右臂上的肩胛穴。
  右臂一麻。
  手中長劍當墜地,身子隨著跟后退。
  一聲長嘯,起自冷鐵心的口,劍光暴現。
  勁風旋起,連何旗揚、查震行和駱武修二人也被迫退往一旁,更不要說那些武功低微的官差,几乎是往兩旁仆跌開去。
  冷鐵心手中古劍幻起十多道劍影,虛虛實實似往韓柏等四人罩去,真正的殺者卻是首取韓柏。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剛才風行烈露出那一手,使冷鐵心看出風行烈足已躋身第一流高手的境界,故而找上韓柏,希望取弱舍強,挽回一點面子。
  韓柏眼中寒光一閃,体內魔种生出感應,殺气涌起,四周的溫度驀然下降。
  范良极眉頭一皺,冷笑一聲,從椅上升起,腳尖一點桌面,大鳥般飛臨‘蕉雨劍’冷鐵心頭上,煙管點出。
  他也和風行列打同樣主意,并非擔心韓柏,而是怕韓柏谷了冷鐵心,惹來解不開的仇恨。
  要知龐斑退隱這二十年里,無論黑白兩道,都靜候著這魔君的复出,故此黑白兩道,大致上保持了河水不犯井水的形勢,一种奇怪的均衡,尤其是像范良极這類打定主意不肯臣服于龐斑的黑道絕頂高手,更不愿与八派聯盟鸛蚌相爭,以至白益了龐斑這漁翁。
  所以范良极亦不希望他這‘真正朋友’与八派聯盟結上血仇。
  ‘叮叮汀’!
  煙管和劇交擊了不知多少下。
  冷鐵心每一劍擊出,都給范良极的煙點在劍上,而范良极像片羽毛般彈起,保持凌空下擊的优勢,使他一步也前進不了。
  冷鐵心怒喝一聲,往后退去,胸臆間難受非常。原來每次當劍勢開展時,便給范豆极的煙點中,使他沒有一招能使足,沒有半招能真正發揮威力。
  更有甚者,是范良极煙貫滿內勁,一下比一下沉重,迫得他的內力逆流回体內,使他全身經脈像泛濫了的河川。
  他是不能不退。
  在他一生中經歷大小戰役里,竟從未曾遇上如些高手,從未試過像現下般震駭。
  范良极凌空一個筋斗翻回座椅上,悠悠閒閒吸著煙管,一雙腳始終沒沾上實地。
  煙火竟仍未熄滅。、其它古劍池弟子起身拔劍,便要搶前拚個生死。
  冷鐵心伸手攔著眾人,深吸一口气后道:“‘獨行盜’范良极?”
  范良极噴出一個煙圈,兩眼一翻,陰陰道:“算你有點眼力,終于認出了我的‘盜命’。”
  何旗揚臉色大變,若是范良极出頭護著谷倩蓮,恐不老神仙親來,才有机會扳回被偷之物。
  一直默不作聲的谷倩蓮歡呼道:“原來你就是那大賊頭。”
  范良极斜兜她一眼道:“你歸你,我歸我,決沒有半點關系,切勿借著我的金漆招牌來過關!”
  他這一說,又將古劍池的人和何旗揚弄得胡涂起來,攪不清楚他們究竟是何种關系。
  “呀!”
  一聲喊叫,出自韓柏的口。
  只見他全身一陣抖震,像忍受著某种痛楚。
  眾人愕然望向他。
  韓柏忽地身形一閃,已到了臨街的大窗旁,背著眾人,往外深吸一口清新空气,寒聲道:“何旗揚!若你能擋我三戟,便饒你不死!”
  風行烈一震道:“韓兄……”
  范良极伸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沉聲道:“小柏!何旗揚只是工具一件,你殺了他,會使事情更复雜,于事無補!”他并非珍惜何旗揚的小命,而是憑著高超的識見,隱隱感到韓相如此放手殺人,大為不安,雖然他仍未能把握到真正不妥的地方。
  韓相似乎完全平靜下來,冷冷道:“你剛才還說有冤報冤,有仇報仇。凡是害我之人,我便將他們殺個一干二淨,否則連對仇人也不能放手而為,做人還有什么痛快可言。”
  范良极想起自己确有這么兩句話,登時語塞。
  風行烈心中升起一股寒意,知道何旗揚的出現,刺激起霸道之极的魔种的凶性,泯滅了韓柏隨和善良的本性,若讓這种情況繼續發展下去,韓柏將成為了赤尊信的化身,正要出言勸阻。
  韓柏已喝道:“不必多言,何旗揚,你預備好了沒有?”
  眾人眼光又從他移到何旗揚身上。
  何旗揚直到此刻,也弄不清楚自己和韓柏有何仇怨,但他終是名門弟子,又身為七省總埔頭,若出言相詢,實示人以弱,有失身分,一咬牙,沉聲道:“何某在此候教!”
  韓柏伸手摸上背后的三八戟。
  何旗揚刀本在手,立時擺開架勢。
  冷鐵心暗想自己本已出了手,只可惜對方有黑榜高手范良极在。就算何旗揚被人殺了,因為是公平決斗,事后也沒有人會怪他,打了個手勢,引著門下退到一旁。
  那些官差早給嚇破了膽,誰還敢插手,一時間,騰出了酒樓中心的大片空間。
  韓柏握著背后的三八戟,尚未拔出,但凜烈的殺气,已緩緩凝聚。
  范良极和風行列對望一眼,均知對即將發生的事回天乏力,心中不舒服之极,偏偏又不知道真正問題所在,因為現在的韓柏像變了另一個人似的。
  這也難怪他兩人,种魔大法乃魔門千古不傳術,會怎樣發展?因從未有人試過,連赤尊信本人也不清楚,更遑論他們了。
  只直覺到韓柏若真受魔种驅使殺了人,可能永受心魔控制,就像倘若和尚破了色戒,便很難不沉掄下去。
  眼看流血再不可避免。
  ‘鏘’!
  三八戟离背而出。
  何旗揚武技雖非十分了得,戰斗經驗卻是丰富之极,欺韓柏背著他立在窗前,一個箭步標前,大刀劈去。
  眾人看得暗暗搖頭,心想韓柏實在過分托大,輕視敵人,以致讓人搶了先手。
  只有范良极、風行烈和冷鐵心三人,看出韓柏是蓄意誘使何旗揚施出全力,再一舉破之寒敵之膽,俾能在三招內取其性命。
  他們眼力高明,只看韓柏拔戟而立的气勢,便知道韓柏有胜無敗。
  范良极和風行烈兩人更有种奇怪的感覺,就是站在那里的并不是天真脫的韓柏,而是霸气迫人的赤尊信。
  當大刀气勢蓄至最盛時,由空中劈落韓柏雄偉的背上。
  刀在呼嘯!
  韓柏驀地渾身一震,眼中爆閃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望往窗外遠處的街道,連嘴色也張開了少許。
  他究竟發現了什么?
  眼神轉變,充滿了惊异和渴望o險被魔种駕馭了的韓柏又回來了!
  大刀劈至背后三寸。
  這時連風行烈和范良极也有點擔心他避不過這一刀。
  韓柏扭腰,身子閃了閃,三八戟往后反打下去,正中刀鋒。
  何旗揚大刀墜地,跟往后退跌。
  韓柏收戟回背,窗往外跳下去,大叫道:“我不打了!”說到最后一字時,他已站在街心處。
  “砰”!.何旗揚背撞在牆上,嘩一聲噴出了一口鮮血。
  風行烈和范良极對望一眼,均搖了搖頭,若非何旗揚如此不濟,連這一口血也可避免。冷鐵心倒抽了一口涼气。涼气,只是韓柏這一戟,已顯示出韓柏的武功已達黑榜高手又或八派聯盟元老會人物的級數。怎么江湖上竟會鑽了個這樣可怕的小伙子出來。
  谷倩蓮向范良极輕聲道:“你的老朋友走了!”
  范良极剛想乘机陰損几句這狡猾但可愛的少女,驀然全身一震,跳了起來叫道:“不好!我要去追他,否則朝霞誰去理她?”一點桌面,閃了閃,便橫越過桌了和窗門間十多步的空間,穿窗出外,消沒不見。
  風行烈心中贊道:“好輕功,不愧獨行盜之名。”旋又暗歎一口气,現在只剩下他來保護這小女子了。
  他眼光掃向眾人。
  何旗揚勉強站直身体,來到冷鐵心面前,道:“多謝冷老援手!”
  那一直沒有作聲的古劍池年輕女子,遞了一顆丸子過去,關切地道:“何總捕頭,這是家父冷別情的‘回天丹’!”
  冷鐵心眉頭一皺,何旗揚并非傷得太重,何須浪費這么寶貴的圣藥?
  何旗揚一呆道:“原來你就是冷池主的掌上明珠冷鳳小姐,大恩不言謝。”伸手取丸即時吞下。
  原來這‘回天丹’在八派聯盟里非常有名,与少林的‘复禪膏’和入云道宮的‘小還陽’,并稱三大名藥,何旗揚怎么不深深感激。
  何旗揚轉身望著谷倩蓮,有禮地道:“姑娘取去之物,只是對姑娘絕無一點价值的官函文件,你實在犯不著為此与八派聯盟結下解不開的深仇。”
  谷倩蓮淺淺一笑,柔聲道:“我自然有這樣做的理由,但卻不會告訴你。”
  何旗揚點頭道:“好!希望你不會后悔。”向冷鐵心等打個招呼,率著那群噤若寒蟬的差役們,下樓去了。
  風行烈霍地站起,取出半兩銀子,放在桌上。
  谷倩蓮也跟著站了起來。
  風行烈奇道:“我站起來,是因為我吃飽了所以想走。你站起來,又是為了什么?”
  谷倩蓮跺腳咬唇道:“他們兩個也走了,只剩下你,所以明知你鐵石心腸,也只好跟著你,你難道忘了剛才何旗揚凶巴巴威嚇我的話嗎?”
  風行烈心中一軟,想起了勒冰云有時使起性子來,也是這种語气和神態,悶哼一聲,往樓梯走過去,谷倩蓮得意地一笑,歡喜地緊隨其后。
  冷鐵心沉聲喝道:“朋友連名字也不留下來嗎?”
  風行烈頭也不回道:“本人風行列,有什么賬,便算到我的頭上來吧!”
  眾人一齊色變。
  風行烈自叛出邪异門后,一直是八派聯盟最留意的高手之一,只不過此子獨來獨往,极為低調,加上最近又傳他受了傷,否則冷鐵心早猜出他是誰了。
  風行烈和谷倩蓮消失在樓梯處。
  韓柏飛身落在街心,不理附近行人惊异的目光,還戟背上,往前奔去,剛轉過街角,轉入另一條大街,眼光落于在前面緩緩而行的女子背上。
  韓柏興奮得几乎叫了出來,往前追去。
  女子看來走得很慢,但韓柏追了百多步,當她轉進了一道較窄少又沒有人的小巷時,韓柏仍未追及她。
  女子步行的姿態悠閒而寫意,和大街上熙熙攘攘的路人大异其趣。
  韓柏怕追失了她,加速沖入巷里。
  一入巷中,赫然止步。
  女子停在前方,亭亭而立,一雙美目淡淡地看著這追蹤者。
  竟然是久遠了的秦夢搖,慈航靜齋三百年來首次踏足江湖的嫡傳弟子。
  一身素淡白色粗衣麻布穿在她無限美好的嬌軀上,比任何服華衣更要好看上百千倍。她优美的臉容不見半點波動,靈气扑面而來。
  韓柏呆了起來,張大了口,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奏夢瑤秀眉輕蹙,有禮地道:“兄台為何要跟著我?”
  韓柏囁嚅道:“秦小姐!你不認得我了!”話出口,才醒悟到這句話是多愚蠢,受了赤尊信的种魔大法后,他的外貌出現了翻天覆他的變化,早沒了韓柏往昔半點的模樣。
  秦夢瑤奇道:“我從沒有見過你!”
  韓柏搔頭慌亂地結結巴巴道:“我是韓柏,韓天德府中的仆人韓柏。”他并非想繼續說蠢話,而是在秦夢瑤的美目注視下,大失方寸,再找不到更好的話說。
  奏夢瑤淡淡望他一眼,轉身便去。
  韓柏急追上去,叫道:“秦小姐!”
  秦夢瑤再停下來,冷然道:“你再跟著,我便不客气了,我還有要緊的事要辦呢!”
  韓柏明知奏夢瑤背著他,看不到他的動作,仍急得不住搖手道:“秦小姐!我不是騙你的,我真是那天在韓家武庫內侍候你們觀劍的韓柏,還遞周一杯龍井茶給你。”
  秦夢瑤依然不回過頭來,悠靜地道:“憑這樣几句話,就要我相信你是韓柏?”
  若非她施展出不露痕跡的急行術后仍甩不下韓柏,從而推出韓柏武技惊人的話,她早便走了,因為以韓相的身手,實在沒有硬冒充他人的必要,其中必有因由。
  韓柏靈机一触,喜叫道:“當日立武庫門旁,你曾看了我一眼,或者記得我的眼睛也說不定,我的外貌雖全改變了,但眼睛卻沒有變。”
  秦夢瑤心中一動,优雅地轉過身來,迎上韓柏熱烈期待的目光。
  一种奇异莫名的感覺涌上她澄明如鏡的心湖。
  她自出生后便浸淫劍道,心靈修養的功夫絕不會輸于禪道高人的境界,凡給她看過一眼的事物,便不會忘記,但韓柏的眼神似乎很熟悉,又似非常陌生,這种情況在她可說是前所未有的。
  韓柏不由自主和貪婪地看著她不含一絲雜念的秀目,完全忘記了以前連望她一眼也不敢的自己。
  背后風聲傳來。
  韓柏不情愿地收回目光,往后望去,只見范良极气沖沖赶了上來,口中嚷道:“乖孫儿!你又到這里來發瘋了,昨天你才騙了十位美麗的姑娘,今天又忍不住了,幸好給我找到你。”
  韓柏見是范良极,知道不妙,這‘爺爺’已到了他身旁,伸手摟著他寬闊的肩頭,向秦夢瑤打躬作揖道:“這位小姐請勿怪他,我這孫儿最愛冒認別人,以后若他再纏你,打他一頓便會好了。”一拉韓柏,往回走去,口中佯罵道:“還不回去?想討打嗎?”
  韓柏待要掙扎,一股內力,由范良极按著他肩胛穴的手傳入,連聲音也發不出來,更不要說反抗了。
  秦夢瑤眼中掠過懾人的采芒,卻沒有出言阻止,美目卻深注著被范良极拖曳著遠去的韓柏背影上。
  韓柏熱烈的眼神仍在她心頭閃耀著。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21

第四章 倩女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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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怒蛟島。
  觀遠樓上臨窗的幽靜廂房內,浪翻云獨据一桌,喝著名為‘清溪流泉’的美酒。
  不一會已盡一壺。
  浪翻云站起身來,走到門旁拉開了一條縫隙,向著樓下低喚道:“方二叔,多送三壺‘清溪流泉’到我這里。”聲音悠悠送出,震湯奢空气。
  方二叔的聲音傳上來道:“翻云你要不要二叔藏在地窖里的烈酒‘紅日火’?”
  浪翻云哈哈大笑:“烈酒?我讓它淹我三日三夜也不會醉,快給我送‘清溪流泉’,只有這酒才配得起洞庭湖的湖水。”
  腳步聲響起。
  方二叔出現在樓梯下,仰起頭來道:“那酒确是要把人淡出鳥來,還叫什么‘紅日火’,想騙騙你也不成,刻下酒樓里的‘清溪流泉’已給你這酒鬼喝光,我剛差人去左詩處看她有新開的酒沒有,沒有的話,不要怪我,要怪便怪你自己喝得太快。”
  浪翻云道:“左詩!”
  方二叔神態一動,眼中閃過异光,望著浪翻云道:“就是那天你扶起那小女孩雯雯的母親,年紀這么輕便做了寡婦,自那毒女人干虹青逃掉后,左詩便是怒蛟島最美的女人了。”跟著壓低聲音神地道:“現在島上人人都在猜,那日和左詩結一眼之緣時,名震天下的覆雨劍浪翻云,究竟有沒有心動。”
  浪翻云啞然失笑,天下間總不乏那些好事之徒。
  自己有心動嗎?
  浪翻云表面若無其事,淡淡道:“沒有酒,先給我送一壺龍井上來吧!”假若有雙修公主的野茶就更好了,想到這里,那晚明月下和雙修公主共乘一舟的情景又活了過來。
  方二叔應諾一聲去了。
  浪翻云讓門漏開了一條缺隙,坐回椅上,拿起桌上帶來的一本書,翻開細看。
  輕碎的腳步聲在樓梯響起。
  良翻云眉毛一聳,往門外看去,剛好透過門隙,看到小女孩雯雯捧著個酒壺,紅著小臉,勇敢地一步一步走上來,上气不接下气。
  浪翻云跳了起來,移到門前,拉開門歡迎這小朋友,伸手就要接過酒壺。
  雯雯避過了他,奔到桌前,將大酒壺吃力地放在桌上,回頭喘著气道:“不用人幫我,我也辦得到!”
  浪翻云哈哈一笑,夸獎道:“可愛的小家伙!”
  雯雯歡天喜地跳了起來,便要沖出門去,到了門旁忽地停下,掉過頭來道:“娘也來了!”再送他一個甜甜的笑容,這才走出門外,不一會輕細的腳步聲消失在樓梯盡處。
  浪翻云揚聲道:“左詩姑娘既已到來,何不上來一見?”
  一陴清潤柔美的女子聲音由下傳上道:“雯雯真是多事!騷扰了浪首座的清興,小女子仍在為亡夫守靜之時,不宜冒瀆!”
  浪翻云道:“如此浪某亦不勉強,只有一事相詢,就是姑娘釀酒之技是否家傳之學?”樓下的左詩姑娘沈默了半晌,才輕輕道:“左詩之技傳自家父……”
  她語聲雖細,仍給浪翻云一字不漏收在耳里,打斷道:“姑娘尊父必是‘酒神’左伯顏,當年本幫上任幫主上官飛,親自將他從京城請來釀酒,自此以后,我和幫主非他釀的酒不喝,唉!的确是美酒!可惜自他仙游后,如此佳釀再不复嘗,想不到今天又有了‘清溪流泉’,左老定必欣慰非常。”
  左詩靜默了一會,才低聲道:“我走了!”
  雯雯也故作豪气地叫道:“浪首座我也走了!”
  步聲遠去。
  浪翻云微微一笑,拔去壺蓋,灌了一大口,記起了亡妻惜惜在五年前的月夜里,平靜地向他說:“猜猜我最放不下心的是什么事?”
  望著愛妻慘淡的玉容,浪翻云愛怜無限地柔聲道:“浪翻云一介凡夫俗子,怎能猜到仙子心里想著的東西。”
  紀惜惜歎了一口气,眼角淌出一滴淚珠,道:“怕你在我死后,不懂把對我的愛移到別的女子身上,白白將美好的生命,浪費在孤獨的回憶里,云!不要這樣!千万不要這樣!這人世間還有很多可愛的東西!”
  “篤篤篤!”
  敲門聲響,凌戰天推門而入,來到桌前在他對面的空椅坐下,嘿然道:“又是清溪流泉,大哥是非此不飲的了。”
  浪翻云眼中抹過警覺的神色,因為凌戰天若非有至緊要的事,是不會在他喝酒時來找他的。
  凌戰天挨在椅背上,舒出一口气道:“剛收到千里靈帶來的訊息,厲若海戰死迎風峽。”
  浪翻云眼中爆起精芒,望往窗外的洞庭湖,剛好一隊鳥儿,排成‘人’字隊形,掠過湖面。
  再一個中秋之夜,他就要与這個擊殺了絕世武學大豪厲若海的魔師決戰,只有到那一副,生命才能攀上最濃烈的境界。
  在浪翻云過去的生命里,最痛苦難忘的一刻,就是惜惜死去那一刻。
  而在將來的生命里,最期待的一刻,便是這由命運安排了与遠大敵相見的剎那。
  厲若海已先他一步去了。
  厲若海倘死而有知,必忘不了那与龐斑定出胜敗的一刻,為了知道那刻的玄虛,亦付出了生命作為代价。
  凌戰天的聲音繼續傳進耳里道:“赤尊信、厲若海一逃一死,龐斑以事實證明了天下第一高手的寶座,仍然是他的!”
  浪翻云望向凌戰天,淡淡道:“你立即使人偵查龐斑有否負傷,若答案是‘否’的話,天下所有人,包括我浪翻云在內,均非他百合之將。”
  凌戰天一愕道:“厲若海真的這么厲害?若厲若海臨死前的反擊,确能傷了龐斑,那就是龐斑破天荒的首度負傷了!”
  浪翻云灌了一口‘清溪流泉’,歎道:“誰可以告訴我,龐斑一拳打出時,厲若海究竟刺出了多少槍?”
  凌戰天目瞪口呆道:“你怎知龐斑是以空拳對厲若海的槍?”
  浪翻云哂道:“龐斑雕我那立像的刀法,乃蒙古草原手工藝的風格和刀法,所以龐斑若有師傳,就必定是蒙古的‘魔宗’蒙赤行,只有連大宗師傳鷹也不能擊敗的人,才能培植出這樣的不世人物。”
  凌戰天何等机靈,立時捕捉了浪翻云話中的玄机。
  蒙赤行的武功已到了返祖的境界,以拳頭為最佳武器,這技藝自亦傳給了龐斑,蒙赤行的可怕處,是他不但有蓋世的武功,更使人惊懼的是他的精神力量,龐斑亦是如此,因為他就是蒙赤行的弟子。
  浪翻云眼力竟高明至此,從龐斑的手挑戰書推斷出了對方的出身來歷。
  浪翻云舉起‘清溪流泉’,一飲而盡,腦海泛起厲若海俊偉的容顏,道:“這一杯是為厲若海的丈二紅槍喝的。”語罷,長身而起。
  凌戰天剛坐得舒舒服服,不滿道:“才講了兩句,便要回家了!”
  浪翻云取回桌上的書哂道:“我要赶著去打他十來斤清溪流泉,拿回家去,自從有了這絕代好酒,我自己釀酒的時間全騰空了出來,累得我要找部老庄來啃啃,否則日子如何打發!”
  凌戰天啞然失笑道:“我們忙得昏天黑地,你卻名副其實地‘被酒所累’,生出了這個空閒病來。”
  浪翻云將書塞入怀事,拍拍肚皮道:“講真的,戰天!當你不板著臉孔說公事話時,你實在是個最有趣的人。”
  轉身便去。
  市郊。
  在林中的一片空地里,韓柏怒气沖沖向翹起二郎腿,坐在一塊石上,正悠閒吸啜著煙管的范良极道:“我并非你的囚犯,為何將我押犯般押解到這里來?”
  范良极道:“一天你未娶朝霞為妾,你也不可去追求別的美女。這叫守諾!”
  韓柏嘿嘿笑道:“你當時只是說要我娶朝霞為妾,并沒有附帶其它條件。”
  范良极老气构秋道:“所以我說你是沒有經驗閱歷的毛頭小子,我也沒有附帶你不能殺死朝霞,那是否說你就可以殺朝霞,有些話是不用說出來,大家也應明白的!”他說的是那么理所當然,理直气壯。
  韓柏對他的強辭奪理本大感气憤,但當看到范良极眼內的得意之色時,知導這死老鬼正在耍弄他,暗忖我那會中你的好計,忽地哈哈一笑道:“你要我娶朝霞為妾,自亦擺明我另外還得有正妻,所以我理應去追求另外的女子才對,否則豈非有妾無妻,沒有妻又何來妾?”
  范良极想不到這小子忽地如此能言善辯,窒了一窒道:“這么愛辯駁,像足個小孩子。”
  韓柏一點不讓道:“如此嘮嘮叨叨,正是個死老頭。”
  兩人對望一眼。忽地一齊仰天大笑起來。
  范良极笑得淚水也嗆了出來,喘著气道:“你這小鬼趣怪得緊。”
  韓柏笑得踏了下來,揉著肚子道:“我明白了,你是嫉妒我的年輕和我的受歡迎。”
  范良极嗤之以鼻道:“剛才秦夢瑤似乎并不大歡迎你。”
  韓柏愕然道:“你竟知道她是奏夢瑤!”
  范良极不答反間道:“小柏!讓我們打個商量!”
  韓柏戒備地哂道:“你除了威脅外,還有商量這回事嗎?”
  范良极道:“所謂‘威脅’,就是甜頭大至不能拒絕的‘商量’,小鬼頭你明白了沒有?”
  這回輪到韓柏落在下風,气道:“我還要感激你是不是?”
  范良极微微一笑道:“假設我助你奪得秦瑤的芳心,你便讓朝霞升上一級。秦夢瑤是左,她便是右,秦夢瑤是右,她便是左,你說如何?”他也算為朝霞落足心力,一點也不放過為她爭取更美好將來的机會。
  韓柏一愕道:“你倒懂得趁火打劫的賊道。”
  范良极冷然道:“當然!否則那配稱天下群盜之王。”
  韓柏故作惊奇地道:“你做賊也不感覺慚愧嗎。”
  范良极道:“當你試過穿不暖、吃不飽,每一個人也可以把你辱罵毒打的生活后,你做什么也不會慚愧。”
  韓柏訝道:“我以為只是我一個人有這遭遇,怎么你……”忽然間,他感到与范良极拉近了很多。
  這是個既可恨,但亦可愛复可怜的老家伙,盡管表面上看去他是個那么充滿了生命力、斗志、樂天和堅強的‘老鬼’。
  范良极眼中閃過罕有的回憶神倩,歎了一口气道:“我一生中從不受人之恩,因為在我七歲那年,啞師從寒冬的街頭,救起我后,我知道自己已領盡了上天的恩賜,不應更貪心了。你想我天生是這么矮瘦干枯嗎?其實是那時餓坏了。”
  頓了頓,范良极陰沉下來道:“就是他,使我成為天下景仰的黑榜高手,我在遇到你前,從不和人說話,因為我從啞師處學懂了沉默之道,就是那种‘靜默’,使我成為無可比擬的盜中之王。我活命的法寶,就是靜默和忍耐。”
  韓柏點頭同意道:“說到偷盜拐騙,不動聲息,确沒有多少人能及得上你。”
  范良极弄不清楚這小子究竟是挖苦他,還是恭維他,唯有悶哼一聲道:“這天下的偉業都是由一無所有的人創造出來的,朱元璋便是乞丐出身,連皇帝也做了,天下也得了!”
  韓柏嚇了一跳,道:“你隨隨便便直呼皇帝老子之名,不怕殺頭嗎?”
  范良极限中抹著一絲悲哀的神色道:“十天后龐斑复原了,你看我們還有多少日子可活?”
  韓柏愕然道:“龐斑不會這么看不開吧!”
  范良极點燃了已熄滅了的煙絲,深吸一口,又徐徐吐出,道:“那天他如果肯回頭看上風行烈一眼,我們現在也不用瞎擔心……”
  韓柏一震道:“我明白了,因龐斑怕見到風行烈時,會忍不住負傷出手。”
  范良极贊道:“果然一點便明,龐斑或會放過任何人,但絕不會放過風行烈,你則不能不為救風行烈和龐斑動手,我卻不能使朝霞未過門便死了夫君,故空有逃走之能也派不上用處。”
  韓柏心中感動,這從來也沒有朋友的孤獨老人,對朋友卻是如此義薄云天。因為范良极是盜中之王,而盜賊最拿手的絕技便是逃走,所以盡管龐斑想找范良极晦气,亦將大為頭痛。
  范良极忽地興奮起來,豪气縱构地道:“趁我們至少還有九天半好活,不如讓我們干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
  韓柏小孩心性,大覺好玩,不過想了想,又皺起眉頭惑然道:“九天半可干得什么偉大的事來?”
  范良极胸有成竹地道:“這世界還有什么比愛和恨更偉大,以愛來說,我們可在這九天半內,分別追上云清和秦夢瑤;以恨來說,你怎可放過那人面獸心的馬峻聲。”
  韓柏童心大動,贊歎道:“果然是既有閱歷又有經驗的嫩家伙,想出來的都是最好玩的玩意儿。”
  范豆极得此知己,‘嫩’怀大慰,笑咪咪站起來,伸指戳著韓柏的胸口,強調道:“你或者不知道,你已成了能左右武林史往那個方向發展的偉人,也是靠著你這偉人的身分,我才找到一條可讓你和秦夢瑤接近的妙計。”
  風行烈大步沿街而行,谷倩蓮則有若小鳥依人般,喜孜孜地傍著這‘惡人’而走,深入這府城里去。
  兩旁店舖林立,行人熙來攘往,均衣著光鮮,喜气洋洋,一片太平盛世的景象。
  風行烈武功重复,心情大是不同。
  谷倩蓮何等乖巧,知道風行烈要獨自思索,也不打扰他,只是自顧自四處瀏望,像個天真好奇的無知少女。
  前面一枝大旗伸了出來,寫著‘饅頭我第一’五個朱紅大字,非常耀目。
  谷倩蓮習慣成自然地一伸玉手,往風行烈的衣袖抓去,這時的風行烈還是那么易被斯負嗎?手一移,避了開去,谷倩蓮抓了個空。
  谷倩蓮呆了一呆,嗔道:“你讓我抓著衣袖也不行嗎?”言罷,規規矩矩探手緩緩抓來。
  風行烈劍眉一皺。
  自己若再次避開,便顯得沒有風度了,一猶豫間,衣袖已給谷倩蓮抓著。
  風行烈故作不悅地道:“你想干什么?”
  谷倩蓮扯扯他衣袖,另一手揉著自己的小肚子,哀求道:“人家想你進去試試這世上是否真有‘饅頭我第一’這回事!”
  風行烈暗忖,原來這妮子餓了,若是范良极和韓柏那對歡喜冤家在此,定必乘机將她耍弄一番,可惜卻只有他一人在此,對著這狡計百出的谷倩蓮,他真是一籌莫展。好!舍命陪狡女,我風行烈就看看你還有什么花樣?微微一笑道:“谷姑娘若不嫌冒昧,就讓在下作個小東道,請你進去吃他一頓吧。”
  谷倩蓮想不到他如此好說話,歡喜得跳了起來,扯著他直入店內,在店角找了張桌子坐下才放開他衣袖,一口气點了七、八樣東西,最少夠四人之用。
  風行烈微笑安坐,不置可否。
  先送上來的是一碟堆得像個小飽山的饅頭和兩小碗辣點。
  谷倩蓮毫不客气,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風行烈想道:她必是真的餓了,由此可知當韓柏將最后一個饅頭遞給她時,被范良极一手搶走,對她來說是多么‘殘忍’,但她當時仍裝作毫不在乎,當知這美麗的少女何等堅強和好胜。
  無論谷倩蓮怎樣大吃特吃,但都不會給人絲毫狠吞虎的不雅感覺,尤其間中送來一瞬間的秋波,又或嘴角一絲笑意,總是春意盎然。
  風行烈心中忽地一震,猛然惊覺到自谷倩蓮出現后,直至此刻,因恩師厲若海戰逝而帶來郁結難解的心情,竟輕發了很多。
  另一個念頭在心中升起,難道我歡喜和她在一塊儿?
  這時谷倩蓮暫時放過了桌上的食物,微微前俯道:“吃第一個饅頭時,就真是饅頭我第一,吃第二個時味道已差了很多,希望他們的陽春面可靠一點。”
  風行烈見她說話時神態天真可人,搖頭失笑打趣道:“你已經找到如何使東西好吃的竅門了,就是待餓得要死時,只吃一個饅頭。”
  谷倩蓮‘噗哧’一笑,俏臉旋開兩個小酒渦,甜甜地瞄了他一眼,低頭輕聲道:“你心情好時,說話好听多了!”
  風行烈恐嚇地悶哼一聲,道:“好听的說話,最不可靠。”指了指門外,續道:“就像‘饅頭我第一’這句話!”
  谷倩蓮沒有台起頭來,輕咬皮道:“為何你忽然會對我和顏悅色起來,又和我說話儿,不再討厭我了嗎?”
  風行烈眼中抹過一絲失落,淡淡道:“還有九天半,我便會和龐斑一決生死,所以現在也沒有心情和你計較了。”
  谷倩蓮台起頭來,幽怨地道:“你們男人總愛逞強斗胜,明知道必敗還要去送死。”
  風行烈苦笑道:“我也想能有一年半截的時光,讓我消化從恩師厲若海和龐斑決戰時俯瞰得到的東西,可是龐斑是不會放過我的。”
  谷倩蓮低頭輕問道:“厲門主死了嗎?”
  風行烈眼中閃過揉合了悲痛、尊敬、崇仰的神色,淡淡道:“是的,死了!像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般死了。”忽地一震,不能置信地叫道:“你在哭?”
  谷倩蓮台起滿布淚痕的俏臉,幽幽道:“是的!我在哭,自從我十三歲那年,為公主送信給厲門主時,見過厲門主,直到今天我還記得那情景,沒有人比他更是英雄,所以打一開始我便用盡一切方法來助你,你還總要錯怪人家。”
  這一招轟得風行烈潰不成軍,老臉一紅道:“快笑笑給我看,你每逢扮完可怜模樣后,總會甜甜一笑的呀!”
  谷倩蓮淚珠猶挂的瓜子臉真個綻出笑意,嬌嗔道:“你是否養成了欺負我的習慣,人家凄苦落淚,還逗人家!”
  風行烈見她回复‘正常’,心中定了些,忽有所覺,往街上看去。
  一個全身白衣,背著古劍,瀟孤傲,禿頭光滑如鏡的高瘦僧人,正步入店里。
  谷倩蓮也感應到那白衣僧的出現,垂下了頭,眼內閃過奇异的神色。
  白衣僧大步來到風行烈桌前,禮貌地道:“我可以坐這桌嗎?”
  風行烈細察這白衣僧近乎女性般且看上去仍充滿青春的秀俊臉容,點點頭道:“大師既對此桌有緣,自然有你的份儿,只不知現在還有三張空椅子,大師會楝那張坐下,和為何要揀那一張?”
  白衣僧雖然瘦,但骨格卻大而有勢,悠立店內,确有几分佛气仙姿。
  他明亮的眼神絲毫不見波動,淡淡道:“小僧是隨緣而來,隨緣而動,只要那張椅子和我有緣,小儈便坐那張。”
  風行烈笑道:“大師隨便吧!”說罷,目光掃向低垂著頭的谷倩蓮,只見她一臉罕見的冰冷陰沉,心中一動。
  白衣僧已在正對著他的椅子坐了下來,淡然道:“風兄知道小僧來此,是為了什么事吧?”
  風行烈毫不退讓地跟對方精光凝然的目光對視,溫和地道:“能令八派聯盟第一號种子高手‘劍僧’不舍大師親自出馬,為的當然是很重要的事?”
  不舍大師微微一笑,問道:“敢間風兄從何得知我乃第一號种子高手?”
  一直沒有作聲的谷倩蓮呶呶嘴角,不屑地道:“知道這事有何稀奇l.我還知道你是八派
  聯盟的密武器,因為你的武功已超越了不老神仙和無想憎,成為八派第一人。”
  風行烈既奇怪一直歡容軟語的谷倩蓮對不舍僧如此不客气,又奇怪她為何竟會知道這只有八派里少數人才知的密。
  不舍臉容平靜如常,忽地啞然失笑道:“小僧真是貽笑大方,不過姑娘如此一說,小僧已猜到姑娘乃‘雙修府’的高手,現在小僧已到,姑娘亦應交代一下取去敝師侄孫何旗揚之物一事了!”
  谷倩蓮心中一懍,想不到不舍才智竟高達這种地步,憑自己几句話,便猜到自己的出身來歷,冷冷道:“誰希罕那份文件了,只不過我想引你親自到來,交這給你。”探手入怀,取出一封信,放在不舍面前的桌上。
  雪白的封套上寫奢“宗道父親大人手啟”八個惊心動魄的秀麗字体。
  風行烈至此才知道名望在少林僅次于無想僧的不舍,和雙修府的關系大不簡單。
  不舍眼光落在封套上,眼中抹過一陣難以形容的苦痛。
  谷倩蓮霍地站起,道:“信已送到,那東西就給還你。”
  探手怀里,忽地臉色一變,愕在那里,手也沒有抽出來。
  風行烈和不舍兩人齊向她望去。
  谷倩蓮咬牙道:“東西不見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21

第五章 色劍雙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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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柏躍過一堵高牆,追著范良极落到一條小巷去,不滿道:“你究竟要帶我到那里去,在這些大街小巷傻呼呼地狠奔鼠竄。”
  范良极悶哼道:“少年人,有耐性點。”忽地神情一動,閉口默然,動也不動。
  韓柏机警地停止了一切動作。
  輕微的腳步聲在巷口響起,一位俏麗的美女盈盈地朝他們走來。
  韓柏目瞪口呆,來者竟是秦夢瑤。
  范良极扳出煙,悠悠閒閒從怀里掏出煙絲,塞在管內。
  秦夢瑤筆直來到他兩人身前七、八步外停定,神情平靜,望著睜大眼睛眨也不眨盯著她的韓柏,和像是作賊心虛,將眼光避到了別處的范良极,淡然自若道:“前輩追蹤之術足當天下第一大家,我連使了十种方法,也甩不下前輩。”頓了頓又道:“敢問前輩是否‘獨行盜’范良极?”
  范良极點燃煙絲,深吸一口气道:“秦姑娘不愧‘慈航靜齋’三百年來最出類拔萃的高手,竟能單憑直覺,便能感應到我在跟蹤姑娘,并掉過頭來反跟著我們。”
  韓柏在旁奇道:“現在秦始娘前輩前、前輩后的叫著,你為何不解釋一下,告訴她你有顆年輕的心。”
  范良极怒瞪他一限后,繼續道:“我這次引姑娘到此,實有一關系到武林盛衰的頭等大事,要和姑娘打個商量。”
  韓柏立時想起范良极對‘商量’的定義,就是‘甜頭大至不能拒絕’的‘威脅’,心中忽地感到有點不妙,因為他從未見過范良极如此一本正經地說話。
  偏恨他不知范良极在弄什么鬼。
  秦夢瑤只是隨隨便便站在那里,韓柏便感到天地充滿了生机和熱血。
  奏夢瑤清美的容顏不見絲毫波動,柔聲道:“前輩有話請直說!”
  范良极徐徐吐出一口煙,別過頭來望向奏夢瑤,道:“姑娘到此,想必是為了‘韓府凶案’一事了。”
  秦夢瑤明眸一閃,微微一笑道:“這怎能瞞過范前輩的法耳,家師曾有言,天下之至,莫有人能胜過于龐斑的拳、浪翻云的劍、厲若海的槍、赤尊信的手、封寒的刀、干羅的矛、范良极的耳、烈震北的針、虛若無的鞭。”
  范良极手一抖,彈起了點點星火,愕然道:“這是言靜庵說的?”
  他的惊愕并不是故意裝出來的,武林兩大圣地一向与世無爭,地位尊崇無比,言靜庵和淨念禪宗的了盡禪主,隱為白道兩大最頂尖高手,但至于高至何等程度,因從未見他們与人交手,故而純屬猜想。
  但秦夢瑤引述言靜庵的這几句話里,點出了范豆极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耳’這一點,已足可使對自己長短知道得最清楚的獨行盜范良极,震駭莫名至不能掩飾的地步。
  听到言靜庵的名字,秦夢瑤俏臉閃過孺慕的神色,淡淡道:“本齋心法与劍術以‘靜’為主,以守為攻,但家師卻說若遇上前輩時,必須反靜為動,反守為攻,由此可見家師對前輩的推崇。”
  韓柏好奇心大起,問道:“那對付赤尊信,又有何妙法!”他關心的當然是体內的魔种。
  秦夢瑤望向他,想了想,抿嘴一笑道:“千万不要在黎明前時分,和赤尊信在一個兵器庫內決斗,不過這可只是我說的。”
  范良极失聲大笑,拍腿叫絕道:“這是個好得不能再好的形容,姑娘既美若天仙,又是蕙質蘭心,怪不得我的小柏見到你便失魂落魄,連仇家也可放過了。”
  韓柏如給利箭穿心般,渾身一震,急叫道:“死老鬼,這怎能說出來?”
  范良极打出個叫他閉口的手勢怒道:“枉你昂藏七尺,堂堂男子漢,敢想不敢為。
  你喜歡秦姑娘的所謂密,早雕刻般鑿在你的小臉上,那樣神不守舍地瞪著人家,還怪我不代你瞞人。”
  秦夢搖輕蹙秀眉,望了望正要找個地洞鑽進去的韓相,想發怒,卻發覺心中全無怒气。
  韓柏給她最深刻的印象,不是一代豪士的形相,而是眼內射出的真誠,只看了一眼,她便感應到韓柏對她的愛意。但那挑起心湖里的一個小微波,并不足以扰亂她的平靜。
  記得在慈航靜齋一個院落里,那時正下著雪,點點雪花落在她和恩師言靜庵的斗篷上。
  她偷看言靜庵清麗得不著一絲人間煙火的側臉一眼,盡管在這冰天雪地里,心頭仍有一陣揮不掉的暖意。言靜庵更像一位姐姐。她不知道天地間是否有人生比言靜庵更感性、更富感情,更不去理會人世的蠢事。
  言靜庵微微一笑道:“夢瑤!你為何那么鬼祟地看著我,是否心中轉到什么坏念頭上?
  ”秦夢瑤輕聲道:“夢瑤有個很大膽的問題,想問你!”
  言靜庵淡淡道:“以你這樣舍劍道外別無所求的人,竟然還有一個不應問也要問的問題,我定然招架不來。”她說話的神气語態,沒有半分像個師傅的模樣,但卻予人更親切,更使人真心愛慕。
  秦夢瑤輕輕歎了一口气,平靜地道:“我只想知當日龐斑來會你時,怎能不拜倒在你的絕代芳華下!”
  言靜庵嬌軀一震,深若海洋的眼睛爆閃起前所未有的异彩,接著又神情一黯,以靜若止水的語調道:“因為他以為自己能辦得到!”
  秦夢瑤心中激起千丈巨浪,直到此刻,言靜庵才破天荒第一次間接地承認自己愛上了天下眾邪之首的魔師龐斑,第一次向愛徒透露心事。
  言靜庵臉容回复了止水般的安然,但眼中的凄意卻更濃,緩步走出院外,只見群峰環峙的廣闊空間里,雨雪紛飛,而她們這處在最高山峰上的慈航靜齋,則像變成了宇宙的核心。
  她回過身來,微微一笑道:“我送你就送到這里,好好珍重自己。”
  秦夢瑤道:“人生無常,這一去不知和師傅還有否相見之日,所以有些話不能不說,不能不間,夢瑤縱能看破一切,又怎過得了師徒之情這一關。我也壓根儿不想去闖!”
  言靜庵柔和地道:“你已問了一個問題,我也答了你那問題,還不夠嗎?真是貪心。
  不過你也有很多年沒有這樣喚我作師傅了!”
  秦夢瑤知道言靜庵溺寵自己,所以連對龐斑的愛意也不隱瞞她,心中一陣感動,道:
  “知道嗎?自從我懂人事以來,就從未見過師傅真正的笑容。”
  言靜庵伸手摟著她的香肩,怜愛地道:“我的小夢瑤,為師准你再問一個問題。”
  對答至今,她還是首次自稱師傅,從外貌神態看上去,絕沒有人會怀疑她們是深情的兩姊妹。
  奏夢瑤依戀地將頭靠在言靜庵的肩頸上,輕輕道:“夢瑤是否還有一位師姐?”
  言靜庵松開了摟著秦夢瑤的手,飄身而起,以一美至沒有筆墨可以形容的美妙姿態,落在一塊傲座峰頂的大石上,飄飛的白衣溶入了茫茫雪點內。
  秦夢瑤如影附形,緊跟她落在石上,和剛才的姿勢距离完全一樣。
  秦夢瑤心痛地道:“師傅!你哭了!”
  一滿淚珠由言靜庵嬌嫩的臉蛋滑下,加入雪點組成的大隊里,落到已舖了厚厚一層積雪的巨石上。這石在附近相當有名,就叫“淚石”,因為倘非天帝流下的淚,怎能落在這附近的第一高峰‘帝踏峰’上去,想不到今天又多受言靜庵這一滴淚。
  言靜庵回复了冷靜,美目轉被彩芒替代,淡淡道:“是的!我哭了,夢瑤,你知道為師選你為徒,是為了什么原因?”
  秦夢瑤默然不語,亦沒有半分自驕自恃的神態。
  言靜庵勉強造出一個凄美的笑容,道:“因為你有為師缺乏的堅強,若我更堅強一點,龐斑就不是退隱江湖二十年,而是一生一世了。”
  奏夢瑤垂下了頭,低聲道:“我只歡喜你像現在那樣子。”說到這句,秦夢瑤終表現出嬌憨女儿的心境。
  言靜庵庵靜默了片刻,道:“為師也有一個問題,想你解答一下!”
  秦夢瑤奇道:“原來師傅也會有問題,快問吧!”在這离別的一刻,她就像忽又重回七、八歲時向言靜庵撒嬌的歡樂時光。
  言靜庵淡然道:“我常在想,這世間是否能有使我的乖徒儿傾心的男子?”
  秦夢瑤像早預備了答案般道:“夢瑤已傾心于劍道,再無其它事物能打動我的心了。”
  言靜庵道:“就因為你是靜齋二百年來眾多人才里,唯一既有那种天分才情,又有希望過得‘世情’這一關的人,所以你成為超越了歷代祖師的劍導高手,破去了我們三百年來所有門人不得涉足江湖的禁例。夢瑤這次遠行,不須有任何特定目標,只要順心行事,也不須將師門榮辱看在眼里,放手而為,終有一天,你會得到你想得到的東西,那時為師會讓你看到真正的笑容。”
  韓柏的大叫傳來,惊碎了秦夢瑤深情的回憶。
  秦夢瑤循聲望去,韓柏如大鳥騰空,越牆而沒。
  范良极咬牙切齒,正要大咒一輪,秦夢瑤道:“他是否真是韓柏?”
  范良极想不到奏夢瑤間得如此直接了當,一愕后道:“當然是如假包換的韓柏,韓府血案里最微不足道但又是最關鍵性的人物。”
  秦夢瑤秀眉輕蹙道:“若前輩只是止于空口說白話,晚輩便要走了。”
  范良极臉有得色,道:“當然有憑有据,待我拿出來給你看。”正要探手怀里,忽地神情一動,低叫道:“很多人!”
  話猶未已,韓柏首先越牆而來,迫不及待地叫道:“方夜羽帶了很多人來!快走!”
  范良极苦笑道:“走不了!四方八面都是他的人。”
  秦夢瑤盈然俏立,安靜如昔。
  “當然走不了!”有若潘安再世卻欠了一頭黑發的‘白發’柳搖枝,和如桃李的‘紅顏’花解語,現身牆頭。
  風吹過時,不時掀起花解語一截裙腳,露出了小部分雪白中透著粉紅的玉腿,春色盎然。
  范良极吞了一口痰涎道:“這么老還是如此誘人,真的是姜愈老愈辣。”
  花解語弄不清楚范良极是稱贊她是損她,嬌嗔道:“范兄詞鋒如此凌厲,教奴家如何招架。”
  這一句連消帶打,以守為攻立使范良极不好意思拿著她的年紀再做文章。
  長笑聲起,方夜羽現身在和白發、紅顏兩人遙遙對立的屋頂處,將韓、范、秦三人夾在中間。
  韓柏忽地回复了赤尊信式的神態和气勢,一拍背上三八戟,仰天一陣大笑,道:
  “十日不到,便再和方兄相會,能干需久等,真是痛快之极,方兄的戟就在韓某背上,等方兄親手來取。”
  方夜羽然笑道:“隨著對韓兄加深的認識,收你為手上一語,自是無法實現,故小弟將前時說的三個月內活捉你一句話收回,張望為即時殺死你,未知韓兄意下如何!”
  他要殺死人,還在請問對方的意向,确是奇哉怪也。
  范良极冷冷向韓柏道:“你看!這小子連九天也等不了,便急著出手,坏了我們的大事!”
  方夜羽轉向默立不語的秦夢瑤,這才有机會細看對方,腦際轟然一震,心中歎道:
  “世聞竟有如此靈气迫人的美女,伯也可以与靳冰云一較短長了。”
  秦夢瑤眼中掠過不悅的神色,顯是不滿方夜羽如此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方夜羽猛地惊醒,道:“夢瑤小姐有若長于极峰上的雪蓮花,故雖現身塵世,仍可給在下一眼認出,本人謹此代師尊向令師問好。”
  秦夢瑤心中奇怪,方夜羽明知她是誰,怎會還當著她面前,說要殺死韓柏,難道他只是聲東擊西,真正的目標是她才對?想到這里,心中忽地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覺,那感覺不是來自附近的人,而是來至東南方的某一遠處。
  范良极驀然大喝道:“龐斑你是否來了?”
  方夜羽愕然,想了想才道:“家師怎會來此,前輩莫要多心了。”
  奏夢瑤卻知方夜羽在說謊,更有可能是他也不知龐斑來了,因為方夜羽絕不似說謊的人。他的一切神態動靜,都接近完美。言靜庵曾說過,龐斑舉手投足,一言一笑,都是絕對的完美,那造成他邪异無比的吸引力.很容易便為他這气質所懾,難以生出對抗的心,方夜羽正繼承了他這种特質。
  但龐斑沒出現便走了。那并瞞不過范良极天下無雙的耳朵,想到這里,望向韓柏,后者眼睛正机警地望著東南方,此人也感應到龐斑的接近,由此推之,這自認韓柏的豪漢,亦是個不可一世,能与范良极比較的高手,偏是那么天真傻气!但剛才他在方夜羽面前卻表現了慷慨豪雄,不畏強權的一面,那种對比造成一种奇异的魅力。
  秦夢瑤淡淡道:“令師來了又走了,方兄!我有一事不明,敢請賜告。”
  方夜羽再愕一愕,道:“既然夢瑤小姐也如此說,便一定錯不了,夢瑤小姐有話請說。
  ”韓柏眼神一落在奏夢瑤身上,便毫不掩飾地由凌厲化作溫柔,她不但人美,聲音更柔美宁逸,使人百听不厭,看著她時,你絕不會再感覺到人世間有任何斗爭或丑惡,她便像由天降下的仙子,到塵世來歷練一番。
  秦夢瑤一點也沒有因成了眾眼之的而有絲毫不安,平和地道:“方公子明知秦夢瑤乃來自慈航靜齋的人,竟還當著我說要殺人,難道你以為我竟會坐視不理嗎?”
  她的說話直接了當,像把劍般往方夜羽剌去。
  韓柏長笑起來,將眾人的眼光扯回他身上,瀟地向秦夢瑤施了個禮,道:“姑娘乃天上仙子,不須管人世間這類仇殺斗爭,這件事韓某一人做事一人當,由我獨力應付便可以了。”
  范良极在旁冷冷道;“這小子倒識吹捧拍馬、斟茶遞水,侍候周到的追求大法。”
  方夜羽不理他兩人,向秦夢瑤微微一笑、文質彬彬地道:“沖著夢瑤小姐這几句話,我便改為假設十天之內,韓兄若能躲過我手工三次的剌殺,十天后我便和他公平決斗一揚,時間地點任韓兄選擇。”
  秦夢瑤心中一歎,這方夜羽果然不愧龐斑之徒,這樣一說,既能使她下得台階,甚至賣了她一個人情,還將韓柏迫得退入了不得不獨自應付危險的死角,确是厲害她亦難以阻止,因為決定權已到了韓柏手上。
  范良极本想反對,忽地神情一動,先一步用手勢阻止韓柏出言,搶著答應道:“好,.十天后,假設我這小侄韓柏不死,便在黎明前半個時辰,在韓府大宅內的武庫和小魔師你決一生死。”
  秦夢瑤嬌軀輕震,眼中爆閃异彩,專注地打量韓柏,此人究竟和赤尊信有何關系?
  韓柏一愕恍然,啞然失笑道:“姜果是老的辣!”說到這里,不由往煙視媚行的花解語望去,后者那精靈得像生出電光的深黑眸子,正滿溜溜地在自己身上有興趣地瀏覽著。
  她的拍檔柳搖枝卻只顧看著秦夢瑤,眼中露出顛倒迷醉的神色。
  方夜羽也是一呆,眼中閃過精芒,默然半晌,才大喝道:“好!假設韓兄吉人天相,十日后我們便在韓家武庫內于黎明前的一刻決戰。”
  接著向秦夢瑤躬身道:“夢瑤小姐恬淡無為,那知世情之苦,在下有個請求,還望夢瑤小姐俯允。”
  秦夢瑤大方地道:“方兄但說無礙,不過我卻不知自己能否辦到?”
  方夜羽哈哈一笑道:“夢瑤小姐必能辦到!家師龐斑希望今夜三更時分,在离此東面三里的柳林和夢瑤小姐一見。”
  秦夢瑤心中歎了一口气,方夜羽确是針對自己的弱點,設下了她不能不踏入去,不是陷阱的陷阱;因為只以龐斑和言靜庵的微妙關系,見龐斑是絕對沒有危險的,但危險的是韓柏,因為她本打好了算盤,要不惜一切在這十天之內,保證韓柏絲毫無所損,但要見龐斑今晚便不能不离開韓柏了。
  而這約會她是不能不赴的,因為她想親口問龐斑,為何竟狠得下心腸,离開了言靜庵?
  在‘世情’里,對她來說,与言靜庵那种更甚于骨肉的師徒之倩的難關是最難闖過的。
  秦夢瑤輕搖螓首,眼中抹過一絲使人心醉的神色,歎了一口气道:“這本是個最易答的問題,眼下卻變成最難答,方公子我可否不答。”
  方夜羽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愛怜地道:“夢瑤小姐早答了我的問題,在下就此告退。”
  話剛完便越牆而去。
  柳搖枝和花解語也同時消失不見。
  花解語的笑聲遠遠傳來道:“韓柏小弟,很快我們便會再見了!”
  劍僧長身而起,順手將信納入僧袍里,古井不波地道:“既然文件不見了,小僧自會往別處追查,風兄的朋友聲言要殺敝派后輩何旗揚,敝派目不能袖手不理,万望風兄不要插手其中。”
  風行烈道:“既是風某的朋友,在下可以不理嗎?”斬釘截鐵,絕無半分轉的味道。
  劍僧眼中閃過精芒,但轉瞬又回复一貫的孤冷,淡淡道:“我們曾得到來自淨念禪宗的訊息,經最高長老會的商討后,已決定不惜一切保你之命,以牽制龐斑,所以若風兄決定插手此事,敝派唯有放過令友,但卻不是因怕了他。”
  轉身便去,到了舖外的陽光里,里著高瘦身材的白色僧袍有若透明的白,閃爍生輝,予人一种干淨純美的感覺,确具仙姿。
  不舍又回過頭來,向風行烈道:“風兄是小僧真心想結交的几個人之一,有緣再見了!
  ”沒進舖外長街的人潮里去。
  谷倩蓮接口輕輕道:“另兩個他也想結識的人,必是龐斑和淚翻云。”
  風行烈喝了一口早冷了的茶,悠然道:“可料得到是誰偷了谷姑娘的東西。”
  谷倩蓮霍地站起,大怒道:“必是那殺千刀死了只有人笑沒有人怜的老渾蛋死狐狸鬼獨行‘乞’范良极了!”說到‘乞’字,她特別加重了語气。
  風行烈目定口呆,想不到這一直扮演楚楚可怜的小姑娘罵起人來會這么凶的。
  谷倩蓮忽又噗哧笑出來,那還有半點惱怒怨恨了。
  洞庭湖。
  怒蛟島。
  日沒。
  浪翻云孤立于岸旁一塊巨石之上。
  他別過凌戰天后,便來到這島后的無人沙灘,一站便站了三個時辰,直到太陽落到湖水之下,怒蛟島亮起了點點燈火,他才想到离開這宁靜的角落。
  他又走回觀遠樓所處的大街上,路上遇到的人雖無不興奮地偷看他,卻沒有人敢停下來指點,更沒有人敢走上來和他說話,因為幫主上官鷹曾親下嚴令,禁止任何人打扰這天下第一劍手的安閒宁逸。
  浪翻云來到一條橫巷,猶豫片晌,終于步入巷內,不一會抵達小巷盡頭處,挂著‘清溪流泉’牌匾的小酒舖已關上了門,漆黑一片。
  他見到酒舖關了門,搖頭苦笑。掉頭便往巷口走去,才兩步光景。一個婀婀婷婷的布衣女子,拖著個小女孩,朝他走來。
  良翻云心道:又會這么巧了。
  小女孩已掙脫了母親的手,跳上前來,瞪大一對小精靈般的黑眼珠,不能相信地輕呼道:“原來是你浪首座,雯雯和娘剛剛去找你呢,”浪翻云愕道:“找我!”不期然望向那美麗的新寡文君。
  像早知他會望過來般,左詩垂下了頭,秀美的俏臉卻無從掩飾地飛起兩朵紅云,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低聲委婉地解釋道:“另一罐酒剛好夠火候了,所以我拿了壺去觀遠樓,想請方二叔轉給首座,不知首座早走了。”
  小雯雯手叉腰,老气构秋地道:“方爺子說那壺酒會留給你下次去時喝呢。”
  跟著壓低聲道:“那并不是清溪流泉,而是僅餘公公親釀的十二罐酒之一,何止夠火候,從沒有人舍得喝掉它們呢。”
  浪翻云一听酒虫大動,精神一振道:“我立即去問方二叔要酒,否則遲恐生變。”
  一踏步,已越過雯雯,來到垂著頭的左詩身前,微笑道:“天下間或者只有兩個人有資格去品嘗欣賞左公的酒,一個是我,另一個就是過世了的老幫主,左姑娘你贈我以酒,包保左公在天之靈正在捻須長笑!”到這后一句句尾,人早消失在巷外。
  左詩露出思索的神情,忽地噗哧一笑,像在感歎,又像在欣賞回味浪翻云的酒鬼行徑和說話。
  小雯雯走上來,拉起左詩的手道:“娘!自爹到了永遠也回不來了的地方后,你還是第一次笑呢。”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22

第六章 名妓秀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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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輛華麗的馬車,由黑白二仆策駛,來到黃州府首屈一指的青樓‘小花溪’門前,大院立時中門大開,兩列大漢分立兩旁,擺出隆重歡迎的派勢,看著八駒拖行的馬車,進入林木婆娑的院落里。
  ‘小花溪’并非此地最大的妓院,一個街口外的‘盡歡樓’便比它大上少許,但‘小花溪’卻擁有這附近七省色藝稱冠、賣藝不賣身的青樓才女怜秀秀。
  馬車停了下來。
  一名中年大漢排眾而出,走前拉開車門,然后退后三步,恭身呼道:“察知勤謹代表小花溪全体和怜秀秀恭迎魔師大駕。”
  這察知勤乃小花溪的后台大老板,在這一帶有頭有臉,更是一個幫會的龍頭老大,在黑白二道里非常吃得開,否則也不能在這三年來,保得住怜秀秀清白之身,但亦得罪了很多人,最近更因此事与一個連他也惹不起的人反目,使他极為心煩,可是這次龐斑前來,假若一切妥當,事后只要放聲气出去,使人知道龐斑曾到小花溪一游,包管自此以后,沒有人敢動他和小花溪半根毫毛,誰不怕這會惹得龐斑不高興?
  眼前一花,一個雄偉如山、衣服華麗的男子,已卓立車旁。
  龐斑雙目如電,掃過察知勤和他一眾最得力的手下,微微一笑。
  察知勤雙腳一軟,跪了下來,眼角看處才發覺自己平時橫行市井,向以強构豪勇見稱的一眾手下,早跪滿身后,連頭也不敢台起來。
  龐斑環目四顧,贊歎道:“如此溫柔之琅,小中見大,大中見小,芥子納須彌,當非出自察兄的心手,未知是何人构思設計?”
  察知勤想不到龐斑一上來便以此發言,而且明白地表示看不起他的‘心思’,卻絲毫也不感屈辱或不高興,囁嚅道:“魔師明察秋毫,小花溪乃根据秀秀小姐意思而建。”
  龐斑有禮地道:“察兄和各位弟兄請起!”接著往最高的三樓一揖道:“秀秀小姐不愧青樓第一才女,請受龐斑一禮。只不知正門牌匾上‘小花溪’三字,是否也是小姐手書?”
  “叮叮咚咚!”開始几下箏音有如万馬奔馳,千軍殺,戰意騰騰,但接著箏音轉柔,便若畢生离家的戰士,心疲力累地想起万里之外家中的嬌妻愛儿,和溫軟香洁的床舖。
  箏音悠然而止,突又爆起几個清音,使人淨心去慮。
  龐斑眼中閃過惊异的神色。
  一把低沉卻悅耳之极的女音,從二樓敞開的廂房傳下來道:“貴客既至,為何不移駕上來,見見秀秀!”
  龐斑一聲長笑,頻道:“有意思!有意思!”大步往主樓走去。
  察知勤想搶前引路,人影再閃,黑白二仆已攔在前面,其中一人冷冷道:“察先生不用客气,敝主一人上去便可以了。”
  龐斑步上三樓,兩名小丫環待在門旁,一見他上來,垂下眼光,誠惶誠恐地把門拉開,讓他直進無阻。
  門在他身后輕輕掩上。
  一位白衣麗人,俏立近窗的箏旁,躬身道:“怜秀秀恭迎龐先生法駕!”
  龐斑銳如鷹焦的雙目電射在怜秀委亭亭玉立的纖美嬌軀上,訝然道:“色藝本來難以兩全,想不到小姐既有卓絕天下的箏技,又兼具蓋凡俗的天生麗質,龐斑幸何如之,得听仙樂,得睹芳顏。”
  怜秀秀見慣男性為她迷醉顛倒的神色,听慣了恭維她色藝的說話,但卻從沒有人比龐斑說得更直接更動人,微微一笑,露出兩個酒渦,拉開了近窗的一張椅子,道:“龐先生請坐,讓秀秀敬你一杯酒。”
  龐斑悠然坐下,拿起酒杯,接著怜秀秀纖纖玉手提著酒壺斟下來的烈酒。
  四十年來,他還是第一次拿起酒杯來。
  自從擊殺了當時白道第一高手絕戒和尚后,他便酒不沾唇。那是与厲若海決戰前,最使他‘感動’的一次決斗。
  現在有了厲若海。
  好一把丈二紅槍!
  秀秀的聲音傳入耳內道:“酒冷了!”
  龐斑舉杯一飲而盡,清白得若透明的臉容掃過一抹紅,瞬又消去,微笑向陪坐側旁的怜秀秀道:“小姐气質清雅,不類飄泊塵世之人,何以卻与龐斑有緣于此時此地?”
  怜秀秀俏目掠過一陣迷霧,道:“人生誰不是無根的飄萍,偶聚便散。”
  龐斑忽地神情微動道:“是否干兄來了!”
  “龐兄果是位好主人!”語音自遠處傳來,倏忽已至樓內,跟著一位身穿灰布衣,但卻有著說不出瀟的高瘦英俊男子,悠然步入。
  正是黑榜叱詫多時的干羅山城主‘毒手’干羅。
  龐斑兩目神光電射,和干羅目光交鎖,大笑道:“干兄你好!四十年前我便听到你的大名,今日終于見到,好!”
  干羅目光一點不讓龐斑,抱拳道:“小弟此生長想見也是最不想見的兩個人,龐兄便是其中之一。”
  怜秀秀望向這個客人,心中暗奇,那有人一上來便表示自己不喜歡見對方,同時又隱隱感到干羈對龐斑是出自真心的推崇。
  龐斑站了起來,大方讓手道:“干兄請坐。”望向怜秀秀道:“秀秀小姐請為我斟滿干兄的酒杯,俾龐某能先敬干兄一杯。”
  他的說話充滿令人甘心順服的魅力,怜秀秀立即為剛坐下的干羅斟酒。
  龐斑望往窗外,高牆外車馬人聲傳來,小花溪所有廂房均燈火通明,笙歌處處,确教人不知人間何世?舉杯向干羅道:“干兄,我敬你一杯!”
  對坐的干羅拿起酒杯,道:“二十五年前,小弟曾獨赴魔師官,至山腳了苦思一日三夜后,想起一旦敗北,所有名利權位美女均煙消散,便廢然中返,自此后武技再沒有寸進。這一杯便為終可見到龐兄而干。”一飲而盡。
  龐斑淡淡道:“現在名利權位美女,于干兄來說究是何物。”
  干羅搖頭苦笑道:“都不外是糞土,我蠢了足足六十多年,龐兄切勿笑我。”
  怜秀秀再望向干羅,這人乃一代黑道大豪,武林里有數的高手,想不到說話如此真誠,毫不掩飾,心中不由敬服。
  她的目光回到龐斑身上,這個不可一世,气勢蓋過了她以前遇過任何男人的人物,一言一笑,舉手投足,莫不优美好看,沒有半點可供批評的瑕疵。
  龐斑淡然道:“我已很久沒有覺得和別人交往是一种樂趣,但今夜先有怜秀秀的箏,現更有干羅的話,人生至此,夫复何求,若干兄不反對,我想請干兄听秀秀小姐彈奏一曲,而今夜亦只此一曲,作為陪酒的盛筵。”
  干羈望向怜秀秀,微微一笑,眼中射出感激期待的神色。
  怜秀秀心頭一震,想不到干羅竟能藉一瞥間透露出如此濃烈的情緒,訊號又是如此清晰,不由垂下目光,道:“秀秀奏琴之前,可否各問兩位一個問題?”
  龐斑和干羅大感興趣,齊齊點頭。
  怜秀秀嬌羞一笑,道:“剛才干先生說有兩個人,最想見但也是最不想見,一位是龐先生,只不知另一位是誰?”
  干羅啞然失笑道:“我還道名動大江南北的第一才女,有什么問題要問我。另一個人便是‘覆雨劍’浪翻云,這人小姐不會未曾听過吧!”
  像怜秀秀如此當紅的名妓,每晚都接触江湖大豪,富商權貴,耳目之靈,真是難有他人可及。當下怜秀秀點頭道:“天下無雙的劍,深情似海的人,秀秀不但听過,印象還深刻無比。”
  龐斑微微一笑道:“現在輪到我的問題了,希望不是太難答,阻了時間,我對小姐今夜此曲,确有點迫不及待了。”
  怜秀秀嬌軀輕顫,垂下了頭,以衣袖輕拭眼角,再盈盈仰起美麗的俏臉,明眸閃出動人心魄的感激之色,輕輕道:“能得龐先生厚愛,秀秀費在練箏的心力,已一點沒有白費,秀秀可否撇過那問題不問,立即將曲奉上?”
  龐斑俊偉得有如石雕的臉容閃過一抹痛苦的神色,柔聲道:“我已知你要問什么問題,所以你早問了,而我亦在心中答了。”
  干羅忽然發覺自己有點‘情不自禁’地欣賞著龐斑,若和浪翻云較,兩人都有种無与倫比的吸引力。
  但龐斑的魅力卻帶點邪惡的味道。
  最主要是龐斑冷酷的臉容,使人一見便感到他是鐵石心腸、冷酷無情的人。
  但現在干羅卻如大夢初醒般發覺龐斑竟也是個感情丰富的人,而且那樣地毫不掩飾。
  他甚至有些儿喜歡這可怕的大敵。
  怜秀秀离座而起,走到箏前坐下,望往窗外遠處繁星點點的夜空,心中閃過一絲愁意,這時她已知自己畢生里,休想忘掉龐斑剛才顯示出內心痛苦那一剎間的神色。
  干羅抗議道:“龐兄和秀秀小姐心有靈犀一點通,小弟可沒有這本領,我不但想知道那問題,更想知道答案。”
  龐斑開顏大笑道:“痛快痛快,干兄直接了當,秀秀小姐不如你就問一坎,而龐某答一次,以作主菜前的小點,招待干兄。”
  怜秀秀听到‘心有靈犀一點通’時,心中無由一陣喜歡,偷看了龐斑一眼,后者似對這句話完全不覺,又不由一陣自怜,幽幽道:“我只想問龐先生,名利權位美女對他又是什么東西?不過或者我已知道了答案,這世上再沒有任何事物真正挂在龐先生心上。”
  龐斑沉默下來,過了好一會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正容道:“六十年前龐某棄戟不用,功力突飛猛進,心靈修養突破了先師魔宗蒙赤行‘止于至极’的境界,進軍無上魔道,正欲搶入天人之域,那時便以為自己已看破成敗生死,豈知當我見到言靜庵時,才知道自己有一關還未得破。”眼光移向干羅道:“那就是情關!”
  干羅眼中射出寒光,与龐斑透視性的目光正面交鋒,冷冷道:“小弟闖關之法,便是得到她們的身心后,再無情拋棄,如此何有情關可言?”
  在旁的秀秀歎了一口气道:“若這話出于別人之口,我一定大為反感,但干先生說出來卻別具一股理所當然之勢,令人難生惡感。秀秀想到盡管明知异日會被干先生無情拋棄,我們這些女子都仍要禁不住奉上身心。”
  干羅一愕道:“果然不愧青樓第一奇女子,小弟未听箏便先傾倒了。”
  龐斑長長一歎道:“干兄是否比我幸運,因為你還未見過言靜庵!”
  干羅眼中掠過落寞的神色道:“那亦是我的不幸,天地陰陽相對,還有什么能比生和死、男和女更強大的力量?我多么羡慕龐兄能一嘗情關的滋味。”心中閃起一幅幅為他心碎的女子圖像。
  怜秀秀輕柔地提起纖長白暫的玉手,按在箏弦上。
  在二樓另一端的廂房里,坐了五位相貌堂堂的男子,其中一人赫然是被‘陰風’楞嚴派往邀請封寒出山的西宁派高手簡正明,每人身邊都陪著一位年輕的妓女。
  各人都有些神態木然。
  气氛非常僵硬。
  坐在主家席臉孔瘦長的男子冷冷道:“你們先出去。”
  五名妓女齊齊愕然,低頭走了出去。
  她們剛走,小花溪的大老板察知勤昂然步入,抱拳道:“各位請賣小弟一個薄臉,秀秀小姐今晚确是無法分身。”
  臉孔瘦長的男子冷哼一聲,表示出心中不滿,冷然指著坐于右側一位五十多歲,臉相威嚴,中等身材的男子道:“陳令方兄來自武昌,乃當今朝廷元老,近更接得皇上圣旨,這几日便要上京任新職,故今天特來此處,希望能与怜秀秀見上一面。”
  察知勤臉容不動,禮貌地和陳令方客套兩句。
  若是范良极在此,必會大為焦急,因為陳令方此次回京做官,极可能會將寵妾朝霞帶走。
  臉孔瘦長男子不悅之意更濃,一口气介紹道:“夏侯良兄乃陝北‘臥龍派’新一代出色高手,洪仁達兄‘雙悍將’之名,載譽蘇杭,都是慕怜秀秀之名,央小弟安排今夜一見怜秀秀,察兄你說這個臉我是否丟得起,而且今日之約,我沙千里乃是七日前便和貴樓訂下了的。”
  身材矮橫扎實的洪仁達傲然不動。只是那生得頗有几分文秀之气的夏侯良禮貌地點了點頭,但眼中也射出不悅的神色。
  換了平時,盡管以察知勤的身分地位,也會感到懼意,因為這沙千里乃西宁派四大高手之一,而西宁派乃當今武林里最受朝廷恩寵的派系,近日就是為了應付沙千里對怜秀秀的野心,使他傷足腦筋,他的眼光來到簡正明身上,道:“這位是……”簡正明微微一笑道:“本人西宁‘游子傘’簡正明,請察兄賞個薄臉,一償本人心愿。”
  察知勤心中微震,這五人無不是身分顯赫之人,平時真是一個也得罪不起,但今夜卻是例外,微微一笑道:“過了今夜,小弟必負荊請罪,屆時說出秀秀失約的原因,各位必會見諒。”
  陳令方道:“如此說來,秀秀小姐并非忽患急恙,以致不能前來一見,未知察兄將三摟封閉,是招呼何方神圣?”
  察知勤臉上現出為難的神色。
  夏侯良微慍道:“若察兄連此事也吝于相告,我夏侯良便會見怪察兄不夠朋友”這兩句話語气极重,一個不好,便是反臉成仇之局。
  “叮叮咚咚!”
  箏聲悠悠地從三樓傳下來,箏音由細不可聞,忽地爆響,充盈夜空,剎那間已沒有人能辦清楚箏音由那里傳來。
  眾人不由自主被箏音吸引了過去。
  條忽間小花溪樓里樓外,所有人聲樂聲全部消失,只剩下叮咚的清音。
  “咚叮叮咚咚……”
  一串箏音流水之不斷,節奏漸急漸繁,忽快忽慢,但每個音定位都那么准确,每一個音有意猶未盡的餘韻,教人全心全意去期待,去品嘗。
  “咚!”
  箏音忽斷。
  箏音再響,眾人腦中升起惊濤裂岸,浪起百丈的情景,潮水來了又去,去了又來,人事卻不斷遷變,天地亦不斷變色。
  一股濃烈得化不開的箏情,以無与倫比的魔力由箏音達開來,震撼著每一個人的心神,跟著眾人的心境隨緣變化。
  纖長白色的手像一對美麗的白蝴蝶般在箏弦上飄舞,一陣陣強可裂人胸臆、柔則能化鐵石心為繞指柔的箏音,在小花溪上的夜空激湯著。
  怜秀秀美目凄迷,全情投入,天地像忽而淨化起來,只剩下音樂的世界。
  怜秀秀想起龐斑為言靜庵動情,對自己卻無動于衷,心中掠過一陣凄傷,箏音忽轉,宛如天悲地泣,纏繞糾結,一時間連天上的星星也似失去了顏色光亮干羅閉上眼睛,也不知想著什么東西?或是已全受箏音迷醉征服?
  龐斑靜听箏音,眼中神色漸轉溫柔,一幅圖畫在腦海浮現。
  在慈航靜齋的正門外,言靜庵纖弱秀長的嬌軀,包里在雪白的絲服里,迎風立于崖邊,秀發輕拂,自由寫意。
  那是二十三年前一個秋日的黃昏。
  言靜庵回過頭來,微微一笑道:“生生死死,人類為的究竟是什么?”
  龐斑失笑道:“靜庵爾乃玄門高人,終日探求生死之道,這問題我問你才對!”
  豈知風華絕代的言靜庵有點俏皮地道:“你看不到我留著的一頭長發嗎?宗教規矩均是死的,怎适合我們這些試圖堅強活著的人!”
  龐斑精神一振,大笑道:“我還以為靜庵帶發修行,原來是追求精神自由的宗教叛徒,适才我還嘀咕若對你說及男女之事,是否不敬,現在當然沒有了這心障!”
  言靜庵淡淡道:“你是男,我是女,何事非男女之事!”
  龐斑再次啞然失笑,接著目光凝往气象万千的落日,歎道:“宇宙之內究有何物比得上天地的妙手?”
  言靜庵平靜答道:“一顆不滯于物,無礙于情的心,不拘于善,也不拘于惡。”
  龐斑眼中爆出懾人的精芒,望進言靜庵深如淵海的美眸里,溫柔地道:“人生在世,無論有何經歷,說到底都是一种‘心的感受’悲歡哀樂,只是不同的感覺,要有顆不拘不束的心,談何容易?”
  言靜庵微微一笑道:“只要你能忠心追隨著天地的節奏,你便成為了天地的一部分,也變成了天地的妙手,否則只是天地的叛徒,背叛了這世上最美妙的東西。”
  龐斑愕然道:“這十天來靜庵還是首次說話中隱含有責怪之意,是否起了逐客之念?”
  言靜庵清麗的臉容平靜無波,柔聲道:“龐兄這次北來靜齋,是想擊敗言靜庵,為何直至此刻,仍一招未發?”
  龐斑嘴角牽出一絲苦澀的笑容,緩步來到言靜庵身旁,負手和她并肩而立,十天來,他們兩人還是首次如此親熱地站在一起。
  他輕輕道:“靜庵,你的心跳加速了!”
  言靜庵微笑道:“彼此彼此!”
  龐斑搖頭苦笑。
  言靜庵幽幽歎了一口气道:“但我卻知道自己輸了,你是故意不發一招,我卻是蓄意想出招,但直至這与你貼肩而站的一刻,我仍全無出手之机。”
  龐斑一震道:“靜庵可知如此認敗的后果?”
  言靜庵回复了平靜,淡淡道:“愿賭服輸,自然是無論你提出任何要求,我也答應!”
  龐斑一呆道:"靜庵你終于出招了,還是如此難抵擋的一招。"一陣夜風吹來,吹得兩人衣袂飄飛,有若神仙中人。
  點點星辰,在逐漸漆黑的廣闊夜空姍姍而至。
  兩人伙立不語,但肩膊的接触,卻使他們以更緊密的形式交流著。
  當一顆流星在天空畫過一道彎彎的光弧時,龐斑忽道:“這一招龐某擋不了,所以輸的該是我才對!靜庵你說出要求吧l.假若你要我陪你一生一世,我便陪你一生一世。”
  言靜庵在眼角逸出一滴熱淚,凄然道:“龐斑你是否無情之人?是否堂堂男子漢大丈夫?將這樣一個問題塞回給我。”
  龐斑仰天長歎道:“靜庵我實是迫不得已,十天前第一眼看見你時,便知倩關難過,但若要渡此一關,進軍天人之界,還得借助你之力。”
  言靜庵眼中閃過無有极盡的痛苦,凄然道:“你明知我不會將你縛在身邊,因為終有一天你會不滿足和后悔,魔師龐斑所追求的東西,并不可以在塵世的男女愛戀中求得!
  你認敗,不怕我作出這樣的要求嗎?”
  龐斑語气轉冷,道:“你再不說出你的要求,我這便离你而去,找上淨念禪的了盡禪主,試一試他的‘無念禪功’”。
  言靜庵的臉容回复波平如鏡,淡淡道:“龐斑你可否為靜庵退隱江湖二十年,讓飽受你奈毒的武林喘息上一會儿。”
  龐斑道:“好!但靜庵則須助我闖過情關,至于如何幫忙,請給我三年時間,一想好,我便會遣人送信告知。”
  “叮!”
  箏音悠然而止。
  龐斑從回憶的淵海冒上水面,驟然醒覺。
  四周一片寂靜,仍似沒有人能從怜秀秀的箏音中回复過來。
  干羅首先鼓掌。
  如雷掌聲立時響遍小花溪。
  沙千里雄壯的聲音由二樓另一端傳上來道:“秀秀箏技實是天下無雙,令人每次听來都像第一次听到那樣,只不知秀秀刻下款待的貴賓,可否給我西宁沙千里几分臉子,放秀秀下來見見几位不惜千里而來,只為賞識秀秀一臉的朋友?”
  龐斑和干羅兩人相視一笑,怜秀秀嚇了一跳,這沙千里人雖然討厭之极,又仗勢凌人,仍罪不至死,但如此向龐斑和干羅叫嚷,不是想找死,難道還有其它?
  龐斑像看破了怜秀秀的心事,向干羅微笑道:“干兄不如由你來應付此事!”
  干羅啞然失笑道:“但小弟也不是息事宁人的人,只怕會愈弄愈糟,破坏了秀秀小姐美好的心境。”
  兩人如此為她著想,怜秀秀感激無限。
  另一個聲音傳上來道:“本人‘雙悍將’洪仁達,這里除了沙兄之外,還有陳令方兄、夏侯良兄和簡正明兄,朋友若不回答,我們便會當是不屑作答了。”語气里已含有濃重的挑味儿。
  怜秀秀再是一惊,幸好龐斑和干羅兩人都毫無慍色,干羅甚至向她裝了個兩眼一翻,給嚇得半死的鬼臉,說不出的俏皮瀟,使她心中又再一陣感動。
  這兩個雖是天下人人惊懼的魔頭,但她卻知道對方不但不會傷害她,還完全是以平等的身分和她論交,把她當作紅顏知己。
  干羅平和地道:“剛才說話的可是西宁老叟沙放天的儿子,沙公一掌之威可使巨柏枯毀,不知沙千里你功力比之沙公如何?”
  西宁派派以三老最是有名,三老便是‘老叟’沙放天、派主‘九指飄香’庄節,和出仕朝廷的‘滅情手’葉素冬,而刻下在二樓的簡正明雖是葉素冬的師弟,但年齡武功都差了一大截。沙千里則是沙放天次子,隱為西宁新一代的第一高手,与簡正明和另兩人,合稱西宁四大高手,聲名僅次于西宁三老,在八派中卓有名望,故而才如此气焰迫人,可惜今天撞上的是連八派所有高手加起上來,也不敢貿然招惹的龐斑和干羅。
  干羅一出聲,整個小花溪立時靜得落針可聞。
  沙千里的一個廂房固然愕然靜下,其它所有客人也豎起耳朵,看看沙千里如何回答這么大口气的說話,一時都忘了自己的事儿。
  沙千里的聲音悠悠響起道:“不知閣下是何方高人,若是家父之友,千里愿請受責。”
  他終是名門之后,到了這緊要關頭,說話既具分寸,亦不失体臉。
  干羅剛要說話,忽地心中一動,憑窗望往下面的庭院。几乎不分先后地,龐斑的目光也投往院內。
  牆頭風聲響起,一位健碩的青年已躍入院內正中的空地上,揚聲叫道:“怒蛟幫戚長征,求教簡正明兄的西宁派絕學。”
  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几乎所有人都擠到對正院落那邊的窗旁,觀看這不速之客的突然光臨。
  坐在二樓的‘游子傘’簡正明心中大奇,怒蛟幫為何消息竟靈通至此?這么快便找上門來,不過這种公然挑戰,避無可避,心想除非是浪翻云或凌戰天親來,否則難道我還怕了你不成?正要好好表演一番,順勢鎮懾樓上那口气大無可大的人。性格火爆的雙悍將洪仁達已怒喝道:“何用簡兄出手,讓我洪仁逵會會這等黑道強徒!”
  穿窗而出,還未腳踏實地,兩枝長四的精鐵,已迎頭往戚長征劈下。
  他打的也是同樣心思,希望三招兩式收拾了戚長征,以顯懾人之威。
  怜秀秀憑窗而望,只見戚長征意態軒昂,身形健碩,貌相雖非俊俏,但卻另具一种堂堂男子漢之堅毅气質,不由為他擔心起來。
  龐斑定睛望著戚長征,眼中閃過奇怪的神色。
  干羅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閉上眼睛,似在全神品嘗著美酒。好一會才望向院里。
  雙一先一后,劈臉而至,使人感到若右手的前一不中,左手的后一的殺著將更為凌厲。
  刀光一閃。
  戚長征的刀已破入雙里,劈在后一的頭上,發出了激湯小花溪的一聲清響,刀中時,洪仁達如此悍构粗壯的身体也不由一顫,先到的一立時慢了半分,戚長征的刀柄已收回來,硬撞在上。
  洪仁達先聲奪人的兩擊,至此冰消瓦解。
  龐斑將目光由院落中拚搏的兩人身上收回來,望向干羅道:“干兄可知道我今夜約你來此的原因?”
  干羅仍望著院落中兩人,先嘿然道:“若洪仁達能擋戚長征十刀,我愿跟他的老子姓,以后就叫洪羅。”接著才自然而然地向龐斑微笑道:“宴無好宴,會無好會,龐兄請直言!
  ”怜秀秀真不知要將注意力擺在窗外還是窗內,那廂是刀來往,這廂原本說得好好地,忽然辭鋒交擊,絲毫不讓,凶險處尤胜外面那一對。
  “當!”
  洪仁達左手脫手掉地,剛擋了第九刀。
  風聲急響。
  戚長征刀回背鞘,倏然后退。
  簡正明和沙千里兩人落在臉無血色,持的手不住顫抖,已沒有絲毫‘悍將’味道的洪仁達身前,防止戚長征繼續進擊,這時夏侯良才飄落院中,道:“戚兄手中之刀,确是神乎其技,有沒有興趣和夏侯良玩上兩招?”
  戚長征暗忖此人眼見洪仁達敗得如此之慘,還敢落場挑戰,必然有兩下子,微微一笑道:“夏俟兄請!”
  一把低沉但悅耳的雄壯聲音,由三樓傳下來道:“下面孩儿們莫要吵鬧爭斗,都給我滾。”
  眾人一齊發呆,三樓上一人比一人的口气大,究是何方神圣?
  戚長征大喝道:“何人出此狂言?”
  干羅的笑聲響起道:“不知者不罪,只要是龐斑金口說出來的話,我干羅便可保證那不是狂言。”
  眾人一齊色變。
  已力盡筋疲的洪仁達雙腿一軟,坐倒地上。高踞三樓的竟是稱雄天下的魔師和黑榜高手干羅,真是說出來也沒有人信,就像個活生生的噩夢。
  沙千里等恍然大悟,難怪察知勤如此有恃無恐,霸去怜秀秀的竟是龐斑和干羅。
  戚長怔一怔后,再仰起頭來道:“龐斑你可以殺死我,但卻不能像狗一般將我赶走!”
  干羅的聲音再響起道:“戚小兄果是天生豪勇不畏死之土,可敢坦然回答干某一個問題。”
  戚長征心中暗奇,這干羅語气雖冰冷,但其實卸處處在維護自己,他當然不知道干羅是因著浪翻云的關系,對他戚長征愛屋及烏。
  戚長征恭然道:“前輩請下問!”
  最不是味道的是沙千里等人,走既不是,不走更不是,一時僵在一旁。
  靠在窗旁看熱鬧的人,都乖乖回到坐位里,大气也不敢噴出一口,怕惹起上面兩人的不悅。
  干羅道:“假設龐兄親自出手,將你擊敗,你走還是不走?”
  戚長征斷然道:“戚長征技不如人,自然不能厚顏硬賴不走。”
  干羅道:“好!那告訴干某,你是否可胜過魔師龐斑?”
  戚長征一呆道:“當然是有敗無胜。”
  干羅暴叫一聲,有若平地起了一個焦雷,鎮懾全場,喝道:“那你已敗了,怎還厚顏留此?”
  戚長征是天生不畏死之土,但卻絕非愚魯硬撐之輩,至此心領神會,抱拳道:“多謝前輩點醒!”倒身飛退,消沒高牆之后。
  簡正明等那還敢逞強,抱拳施禮后,悄悄离去。
  他們的退走就像瘟疫般傳播著,不一會所有客人均匆匆离去,小花溪仍是燈火通明,但只剩下察知勤等和一眾姑娘。
  怜秀秀盈盈离開古箏,為房內這兩位蓋代高手,添入新酒。
  龐斑道:“干兄!讓龐斑再敬你一杯。”
  兩人一飲而盡。
  龐斑眼中浮起寂寞的神色,淡淡道:“絕戒死了,赤尊信死了,厲若海死了,明年月滿攔江之時,我和浪翻云其中一個也要死了,干兄又要离我而去,值得交往的人,零落如此,上天對我龐某人何其不公?”
  干羅微笑道:“龐兄何時知道我已決定不歸附你?”
  龐斑道:“由你入房時腳步力量節奏顯示出的自信,我便知道干羅畢竟是干羅,怎甘心于屈居人下,所以我才央秀秀斟酒,敬你一杯,以示我對你的尊重。”
  干羅長笑道:“干羅畢竟是干羅,龐斑畢竟是龐斑,痛快呀痛快!”
  怜秀秀喜悅地道:“連我這個局外人,也感到高手對壘那种痛快,讓秀秀敬兩位一杯。
  ”美人恩重,兩人舉杯陪飲。
  龐斑手一揚,酒杯飛出窗外,直投進高牆外的黑暗里,平靜地道:“這是我一生中最后一杯酒。”再向怜秀秀溫柔一笑道:“秀秀小姐怎會是局外之人,今晚我特別請得芳駕,又乘自己負傷之時,約見干兄,就是不想和干兄動手流血,致辜負了如此長宵。”
  怜秀秀感激低頭,忽像是記起什么似的,台頭問道:“先生勿怪秀秀多言,剛才先生提及的人,是否都在先生手下落敗身亡?若是如此,那就不是老天對你是否公平的問題,而是你自己一手所做成了。”
  干羅仰天長歎道:“小弟是過來之人,不如就由我代答此問。”
  龐斑微笑道:“干兄,請!”
  干羅向怜秀秀道:“假設生命是個游戲,那一定是一局棋,只不過規則換了生老病死、悲歡离合。在這生命的棋局里,每個人都被配与某一身分,或攻或守,全受棋局控制,縱使親手殺死自己的父母妻儿,也無能拒絕。”指著龐斑道:“他是龐斑,我是干羅,你是怜秀秀,這就是命運。”
  怜秀秀道:“但秀秀若要脫离青樓,只要點頭便可辦到,若兩位先生收手退隱,不是可破此棋局,又或另換新局?”
  龐斑奇道:“那秀秀小姐為何直至此刻,仍戀青樓不去?”
  怜秀秀流出一個苦澀的笑容,幽幽道:“我早猜到你會再問秀秀這個不想答的問題。”
  停了停,蒙上凄傷的俏目瞅了龐斑一限,又垂下來道:“在那里還不是一樣嗎?秀秀早習慣了在樓內醉生夢死的忘憂世界中過生活!”
  干羅擊台喝道:“就是如此。命運若要操縱人,必是由‘人的心’開始,舍之再無他途。”
  龐斑截入冷然道:“誰能改變?”
  怜秀秀嬌軀輕顫,修長优美的頸項像天鵝般垂下,輕輕道:“以兩位先生超人的慧覺,難道不能破除心障,擇善而從嗎?”
  龐斑長身而起,負手遙觀窗外燈火盡處上的夜空,悶哼道:“何謂善?何謂惡?朱元璋殺一個人,叫以正國法;龐斑殺一個人,人說暴虐凶殘。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何謂正?何謂邪?得勢者是正,失勢者是邪。不外如是!不外如是!”
  怜秀秀低頭不語,仔細玩味龐斑的話。
  龐斑深情地凝視著虛曠的夜空,向背后安坐椅上的干羅道:“要對付干兄的不是龐斑,而是敝徒夜羽。干兄請吧;恕龐某不送了,除非是你迫我,否則龐某絕不主動出手,就算這是對命運的一個小挑戰。”
  干羅長身而起,向怜秀秀瀟地施禮后,走到門前,正要步出,忽地停下奇道:“若沒有龐兄,難道還有人能將干某留下?”
  龐斑道:“干兄切勿輕敵大意,夜羽手中掌握的實力,連我也感到不易應付。”
  干羅淡淡道:“因為他們都是三十年來你苦心栽培出來的,龐兄早出手了!”
  大笑而去。
  龐斑臉容肅穆,默然不語,也沒有回過頭來。
  怜秀秀看著干羅的背影消失門外,想起了樓外的黑暗世界。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23

第七章 密謀复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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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小花溪東三十里,位于黃州府郊的一座小尼姑庵的瓦面上,一道人影掠過,貼著牆滑落至后院,站在一間靜室緊閉的門前。
  秦夢瑤清脆甜美的聲音從室內傳出道:“范前輩何事找夢瑤?”
  室外空地上的范良极全身一震,訝道:“秦姑娘能發現我,已使我大感意外,而竟一口便叫出是范某,實在令人難以置信,難道姑娘能看穿木門嗎?”
  “咿唉!”
  木門打了開來,美若天仙但神情庄嚴圣洁的秦夢瑤緩步踏出,在范良极五、六步外站定,淡淡道:“前輩不去跟蹤保護貴友,卻來此找我,未知有何急事?”
  范良极惱怒道:“這小子轉眼便不見了,嘿!就算想送死也不須那么心急呀。”
  秦夢瑤似早就預料到有這种情況,道:“若真如前輩早先所言,韓柏确是魔教种魔大法的傳人,前輩追失了他,自是毫不稀奇。”
  范良极歎道:“這小子果是進步神速,什么東西給他看得兩眼便能學上手,難怪龐斑要趁早干棹他,以免給魔种坐大。”
  秦夢瑤道:“要殺韓柏的不是龐斑,而是方夜羽。”
  范良极愕然道:“這難道有分別嗎?”
  奏夢瑤平靜地道:“前輩有此疑問,乃是由于不知龐斑和方夜羽的真正關系!”
  她的聲音有若空谷清音,使人打從心底里感到安詳宁逸,好象世上再不存在丑惡的事物。
  范良极眼睛爆起精光,靜待秦夢瑤即將說出的天大密。
  在离開黃州府的官道,星光下隱約可辨出兩旁疏落的林野。
  風行烈、谷倩蓮,一前一后在路上走著。
  一陣風吹過,樹搖葉動,沙沙作響,谷倩運打了個抖嗦,加快腳步,赶至和風行烈并肩而行,怨道:“這么晚了,還要匆匆离開黃州府,假如撞上了游魂野鬼,該怎么辦?”
  風行烈皺眉哂道:“腳是長在你身上的,怕黑便不要跟著我!”
  谷倩蓮施出拿手本領,兩眼一紅,委屈地道:“為了跟著你這狠心的人,雖怕黑又有什么辦法。”
  風行烈听她語含怨懟,心中一軟,苦笑道:“你跟著我,實在是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驀然停步,解下背上的革囊,取出分成了三截的丈二紅槍。
  谷倩蓮訝然道:“你要干什么!”
  風行烈在路旁一塊石坐下,慢條斯理地裝嵌紅槍。
  谷倩蓮叫聲謝天謝地,乘机找了另一塊石坐下歇息。眼光凝注在紅槍槍身,露出迷醉的神色,心想不知風行烈舞動紅槍時,可有厲若海的英雄气概。
  風行烈摩挲著紅槍,眼中射出深沉的哀痛,其中又含有一种悲壯堅決的神色。
  谷倩蓮看了他几眼,忍不住問道:“你在想什么?”
  風行烈猛地惊醒,灼灼的目光在谷倩蓮嬌俏的臉龐來回掃了几遍,出奇地和顏悅色道:
  “緊記無論在任何情況下,絕不可离我二十步之外,那是丈二紅槍可以顧及的范圍。”
  谷倩蓮吐出了小舌尖,肯定地點頭,神情既愿意又歡喜,這惡人原來也關心她的安危的。
  風行烈心中一動,谷倩蓮的女儿嬌姿,确使人百看不厭,自從識了靳冰云后,他已很少留意別的女性。
  谷倩蓮坐得舒服,見他有起身之意,忙道:“誰要對付我們?”
  風行烈瀟一笑,搖頭道:“他們要對付的只是我,所以谷姑娘若扭頭便走,包你能平平安安回抵雙修府。”
  谷倩蓮垂下頭,咬著唇皮輕輕道:“你笑起來時很好看。”
  風行烈霍地站起,將丈二紅槍移收背后,高健的身体像厲若海般自信挺直,眼神定在官道漆黑的前方。
  谷倩蓮慌忙起立,像怕風行烈將她撇下。
  風行烈往前大步走去。
  谷倩蓮追著他道:“你明知有人會對付你,為何仍要离開黃州府,在那里起碼有你那兩位好友能幫助你。”
  風行烈失笑道:“風行烈既有紅槍在手,若還需要別人助陣,怎對得起先師。”
  官道還方蹄聲驟起。
  風行烈淡淡道:“來了!”
  谷倩運芳心一震。
  到了此刻,忽然間她明白了為何風行烈被公認為白道新一代最杰出的年輕高手,只是那种察敵之先的慧覺,那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鎮定,已是超人一等。
  二更剛過。
  干羅悠然步离小花溪,踏足渺無人跡的幽暗長街。
  這個宴會里,他終于公然和龐斑決裂。
  方夜羽絕不會放過他,否則如何立威于天下?
  他忽地立定,喝道:“出來!”
  一個健碩的身形,由橫巷閃出,來到干羅身前,抱拳道:“戚長征在此候駕多時了,只為說一聲多謝。”竟是‘快刀’戚長征。
  干羅哈哈一笑,道:“好小子!陪我走走。”大步前行。
  戚長征想不到干羅如此隨和友善,忙傍在側,正要說話,見到干羅露出思索的表情,又急忙閉口。
  干羅忽停了下來,歎一口气道:“直到此刻,我才擔心浪翻云會輸。”
  戚長征一震道:“怎么?那是否因為你見過龐斑?”
  干羅眼中閃過寒芒:“一進房內,我從來未放棄找尋出手的机會,但到現在我仍一招未發,他比我原先的估計還要可怕得多。”
  戚長征道:“縱使他靜時全無破綻,但只要前輩出手,難道不能迫他露出破綻嗎?”
  干羅手收背后,緩緩往看似深無盡极的長街另一端進發,淡淡道:“那不是有沒有破綻的問題,武功到了我等級數,無論動靜均不會霧出絲毫破綻的。”
  戚長征隨在他身旁,恭敬地道:“多謝前輩指點,但前輩又為何出不了手?”
  干羅微微一笑,嘿然贊道:“龐斑真不愧魔門古往今來最超卓的高手,竟能使我和他對坐兩個時辰,仍捉摸不定他的确實位置,這教我如何出手?”
  戚長征一呆道:“找不到他的确切位置,這怎么可能?”
  干羅倏然止步,淡淡道:“這是一种沒法解釋的感覺,要解釋也解釋不來,時至自知。
  好了!戚小兄你我深夜漫步長街之緣,就止于此。我還要去赴一個盛宴,以生和死作菜的宴會。”說到這里,不由想起龐斑款待他的兩道菜一一怜秀秀的箏和龐斑的答案。
  龐斑器重他。
  他也欣賞喜歡龐斑。
  可恨命運卻安排了他們做敵人,誰能改變?
  戚長征正容道:“前輩和怒蛟幫雖曾有過极大過節,但沖著前輩剛才曾助戚長征脫困,為今你要往沙場殺敵,為還這份情債,又怎少得了戚長征一份儿!”
  干羅仰天長笑道:“我干羅何須別人出手助拳,再多言便會破坏我在心內對你的印象。
  ”大步前行,再也沒回過頭來。
  戚長征呆立街心,看著干羅逐漸溶入長街遠處的黑夜里,心中涌起敬意和感激。
  “當!”
  兩更半了。
  韓柏蹲在一堵破牆之上,仰望天上閃亮的星光,他特別學了這范良极的招牌姿勢,就是想試試那竟有什么感覺和滋味,為何范良极總樂此不疲,連有椅子時也要蹲在椅上,蹲得比別人坐著還來得悠然自得。
  自遇上了范良极后,發生了很多很多的事,使他沒有靜下來的時刻。
  但在這隨時被別人暗殺身亡的時間,他終于安靜下來。
  他想起了秦夢瑤,想起了靳冰云。
  她們都是那樣地触動了他的心神,使他首次感到思憶和期待的痛苦。
  靳冰云使人感到無論你怎樣去接近他,甚至擁抱她,可是她的心總在十万八千里之外,讓你覺得得到的只是個空殼。
  奏夢瑤卻予人异曲同工的另一种感受,高雅清幽的仙姿,使人一見便泛起只敢遠觀,不敢存有冒瀆的心,在她身旁,似有一道無從逾越的鴻溝。
  韓柏又想起朝霞,自己難道真的要去娶她?站在男人的立場,對這樣誘人的成熟美女,當然不會有任何討厭的感覺,但她終是別人的妾侍,單憑范豆极的主觀推斷,自己便真要去奪人所好嗎?而且朝霞是否愿意跟他,尚在未知之數。
  不過也不用想那么多。
  過了這十天,避過暗殺,還要胜了方夜羽才有命想其它的東西,那時才說吧!
  否則一切休提。
  不過有一件事他并不明白。
  為何方夜羽不等過了這九天,龐斑复原時才動手對付他們?
  風聲在后方響起。
  韓柏微微一笑,心道:“終于來了!”
  一陣香風吹至,美如花的‘紅顏’花解語,已坐在他身旁的牆上。
  韓柑一愕看去,入目的是花解語從敞開的裙腳露出的半截玉腳,粉紅嬌嫩,在星光下肉光致致,令人目眩。
  花解語一陣輕柔的笑聲,側過頭來瞅了韓柏一眼,眼波又飄往還方,道:“奴家是奉命來剌殺韓公子的。”
  韓柏愕然道:“什么?”對方巧笑倩兮,那有半分凶狠的味儿,但他偏偏從范良极口中得知此女外看雖像少女,其實卻已年過半百,狡辣處令人咋舌。
  花解語扭頭望來,眼波在韓柏身上大感興趣地巡視了几遍,‘噗’一聲掩口笑道:
  “你的坐姿真怪。”
  韓柏這才記起自己足足踏了几個時辰,若非魔种勁力深厚,雙腳早麻痹得撐不下去。
  花解語將俏臉湊過來道:“我要殺死你了!”
  奏夢瑤道:“方夜羽乃當年威臨天下蒙皇忽必烈的嫡系子孫,而龐斑承乃師蒙赤行遺命,特別挑選方夜羽出來,加以培育,以冀他能重奪在漢人手里失去的江山。”
  范良极皺眉道:“那他們還不是一鼻孔出气,為何方夜羽的作為卻不關龐斑的事?”
  秦夢瑤輕歎道:“才智武功到了龐斑那個級數,早超脫了世人爭逐的名利權位,龐斑的目標是天道而非人道,所以人世的爭逐,他全任由方夜羽自己一手策划和決定,龐斑只負起匡扶之責,除非遇著了浪翻云和厲若海這類連龐斑也感心動的不世出高手,否則一切閒事他都不聞不問。”
  范良极恍然道:“我明白了,龐斑是故意讓方夜羽自己去打江山,這樣得來的東西才有實質意義,彌足珍貴,龐斑确乃一代人杰。”
  秦夢瑤點頭道:“家師曾說,生死爭逐,在龐斑只是生命里的插曲和游戲,若他要爭天下,那輪得到朱元璋,只不過他眼看自己族人入主中原后,腐化頹敗,才故意袖手不理,待蒙人痛失江山后,才挑出方夜羽,看看能否東山再起,這在他只是一個有趣的游戲。”
  范良极長長舒出心頭一口熱气,低喝道:“好一個龐斑,現在連我也感到佩服他了。”
  接著雙目一瞪道:“我尚有一事不明,請秦姑娘指教。”他极少對人說話如此客气,可是奏夢瑤自有一股高貴清雅的气質,使他不敢冒瀆。
  秦夢瑤迎著一陣吹來的夜風,吸了一口气,微微一笑道:“前輩定量奇怪我早先本有出手相助貴友韓柏之意,后來听前輩說出韓兄的离奇經歷后,忽又打消原意,因而大惑不解,是嗎?”
  范良极限中閃過贊賞的神色,嘿然道:“正是如此,因為假如姑娘肯伴他抗敵,我保證他不會說出什么要獨自應付才算英雄這類傻話。”說到這里,臉上再現悻然之色,顯示他對韓柏當時的態度不滿之极。
  秦夢瑤玉容一冷道:“前輩勿再把夢瑤与韓兄牽入男女之事內,我這次离開師門,到塵世一闖,只是為了兩個人,其它一切都不放在我心上,前輩不用在這事上再費心力了。”
  饒是范良极面皮這么厚,也禁不住老臉一紅,暗想男女之道,千變万化,這刻實犯不著和她爭辯,順口道:“那兩個人是誰?竟能使姑娘挂在心上。”
  奏夢瑤美目异采連閃,淡淡道:“就是龐斑和浪翻云。”
  范良极一愕拍頭道:“我為何忽然茅塞頓閉,當然是這兩個人物,才能被姑娘看得上眼。”
  奏夢瑤不再解釋,回到先前的問題上,道:“方夜羽比我想象的更厲害,招中藏招,几句說話便瓦解了我們三人聯手之勢,前輩也要小心自身的安危,在這等務要立威天下的時刻,方夜羽絕不會放過你。”
  范良极嘿然笑道:“我若蓄意要逃,十個方夜羽也逮我不著。”接著歎了一口气,有點气地道:“但我是否低估了他呢?”方夜羽的可怕處,是永遠不給人摸清他的真正實力,看到他的底牌。
  秦夢瑤道:“我曾遍閱靜齋的藏書,其中一本乃敝門第十三代淨一師太的著作,論及魔門的道心种魔大法不可測,實乃由魔入道的最高法門,無論以他人作爐鼎,又或以自身作爐鼎,都是為了播下种子,歷經种种劫難,以超脫輪回生死之外,所以韓兄既有幸成為道心种魔的傳人,眼前的追殺,正是劫難的開始,是他踏往成功的必經路途,假若我插手其中,反為不美!”
  范良极苦惱地道:“但龐斑怎會放過另一個魔种的擁有人?”
  秦夢瑤微笑道:“前輩太小覷龐斑了,据家師所一口,龐斑最可怕處,是他已克服了一般人負面的情緒,例如恐懼、怨恨、嫉妒、疑惑等等諸如此類令人不安的因素,假設有一天韓兄魔功大成,他歡喜還來不及。要對付韓兄的是方夜羽,為了完成皇業,他會不惜一切,剔除所有擋在前路的障礙,包括你和我在內。”
  接著輕輕道:“好了!我還有一個約會!”
  范良极見她對自己毫無隱瞞,暢所欲言,好感大生,不過也心下奇怪,忍不住問道:
  “江湖上,有句名言是‘逢人只說三分話’,為何姑娘卻對范某毫無半點保留。”
  秦夢瑤深無盡极的美目閃起智能的光芒,卻避而不答,道:“這原因終有一天前輩會知道,快三更了,前輩請吧!”
  范良极仰天一陣長笑,不再多言,躍身而起,瞬眼間消失在深黑的夜里。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23

第八章 刀光劍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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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羅在漆黑的長街大步走著,兩旁在日間人來人往,其門庭若市的店舖全關上了門,死寂一片。
  天地間好象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但他知道他不會寂寞的,因為方夜羽正張開了天羅地网,待他闖進去。
  干羅沒有絲毫恐懼,自四十年前他名登黑榜上,直至怒蛟島一戰,敗于浪翻云天下無雙的覆雨劍下,他達到一生中的第一個突破,就是他一直恐懼的事終于發生了。
  他輸了!
  第二個突破在剛才發生,就是公然表明了不屈于龐斑之下的態度。
  最可怕的兩件事都發生了,已再沒有值得他恐懼的事物。
  他終于達到了毫無牽挂的境界。
  武功到了干羅這層次,講求的已非武技戰略,而更重要的是精神修養。
  干羅停了下來,悠然負手而立,長笑道:“累小魔師久等了!”
  前面暗影處步出一前兩后三個人來,帶頭的人正是儒雅瀟的方夜羽。
  方夜羽微一恭身道:“晚輩方夜羽,拜見城主!”
  干羅眼中精芒閃過,道:“不愧人中之龍,難怪龐斑看得入眼。”他一邊說,一邊分神留意著四方八面,發覺正有大批高手,迅速接近著,心中冷笑,方夜羽是欲不惜代价,要置他干羅于死了。
  方夜羽長歎一聲道:“干城主如此不世之才,竟不能為我所用,還要兵刀相見,可惜之至!可惜之至!”
  干羅哈哈一笑道:“我干羅何等樣人,豈會听人之命,小魔師調來高手,以為這就可以留下干羅?”
  方夜羽淡淡道:“晚輩知道城主袖內暗藏火箭,只要放出,便可將城主暗藏附近的山城伏兵馬上召來,城主!請便!”
  干羅一揚手,火箭射出,直升至七、八丈外的高空,才爆開一朵眩目的黃色光花,在漆黑的夜空中,非常悅目好看,一點也不教人看出內里含著的殺伐凶危。
  煙花光點下。
  四周寂然無聲。
  干羅厲喝道:“是否他們已遭了你毒手?”方夜羽身后兩名高手踏前一步,防備干羅出手,這兩人一刀一劍,气度沉凝,面對干羅而毫無懼色,可見是不可多得的高手。
  方夜羽微微一笑道:“城主太高估晚輩了,我們還未有能力在無聲無息下,消滅干羅山城的精銳隊伍。”
  干羅臉容回复止水般的平靜,冷冷道:“小魔師厲害之极,竟能在干某不知不覺下,策動追隨我二十多年的手下齊齊背叛了我!”
  方夜羽平靜地道:“這還要拜城主所賜,若非城主怒蛟島之戰后,閉關療傷,性情大變,你山城昔日俯首听命的手下,又怎會有离异之心?而更重要的是他們只能在隨你而死,又或隨我享盡富貴榮華兩項上,揀取其一,今天只剩下城主一人在此,便是鐵般的事實,說明了人性的自私。”
  干羅仰天長笑,道:“有利則合,無利則分,本就是黑道的至律,我倒想看看除了龐斑外,還有誰有資格將我干羅留在此處。”
  方夜羽依然保持著客气的笑容,道:“我身后兩人,左邊用刀的叫絕天、右邊用劍的叫滅地,乃魔師宮十大煞神之首,家師退隱約二十年內,他們兩人和其餘煞神,均曾分別潛入江湖,以別的身分轉戰天下,爭取經驗,若城主誤以為他們實戰不足,說不定會吃個大虧。
  ”干羅的銳目掃過兩人,絕天年紀在三十五、六間,而滅地最少有五十歲,兩人年紀差了十多年,顯示出他們乃在一段長時間內被精選訓練出來的人。
  較老的滅地反而身体粗壯,一對眼完全沒有任何表現,看著干羅時便像看著一件死物,使人膽怯心寒。持劍的手穩定有力,針對著干羅的表情動作,劍尖作著輕微的改變。
  絕天排名高過滅地,可是平凡的外表,卻使人完全感不到他的可怕處,特別是長瘦的軀体更使人誤會他膽小畏怯,不過干羅卻從他刀鋒滲出的殺气,看出他的功力比滅地實有過之而無不及。
  龐斑說得不錯,方夜羽手中确擁有不容低估的力量。
  干羅冷然道:“龐斑給你們取了這么逆天地不敬的霸道名字,恐你們將來會橫死收場。
  ”絕天雖臉容不變,但瞳孔一收即放,閃過精光,顯出干羅這句話已打進他心坎里,反之滅地一點反應也沒有,由此干羅便推知滅地人生經驗比較丰富,對生命的依戀亦較絕天為少,故對這類宿命式攻心話沒有那么大的感覺。
  這寶貴的資料立時收進干羅的腦海里,在适當時机,他便會加以利用,取此二人之命,干羅這類敵手,豈是好惹?
  方夜羽仰天一笑,道:“家師有言,天地万物,莫不以順為賤,以逆為貴。故道家仙道有云:順出生人,逆回成仙,有順必有逆,此乃天道,敬与不敬,霸道与否,只是‘人心’自己作怪的問題。”
  干羅心中暗贊,方夜羽故意提起龐斑,是要藉龐斑之威勢,解去干羅在絕天滅地兩人心中种下的心魔。一問一答間,兩人已交上了手。
  干羅仰天長笑道:“好!就讓我們用事實來印證何者為順,何老為逆;何者為生,何者為死。”
  殺气浪潮般以干羅為核心,向三人涌去。
  方夜羽微微一笑,往后退去。
  他表面從容自若,其實已將功力提至极限,擒賊先擒王,干羅不動手則已,一動手必是以他為目標。
  絕天滅地由他兩側搶前而出,一刀一劍閃電劈刺而去,務要在干羅气勢催迫至巔峰前煞其銳气。
  干羅臉容一冷,輕哼一聲,兩手拍出,不分先后拍在刀鋒和劍尖上。
  “霍!霍!”
  絕天滅地兩人齊齊悶哼一聲。
  絕天身体晃了一晃,滅地則退后了小半步,居然分別硬擋了干羅兩擊。
  干羅毫不惊异二人的強橫,他們不是如此武功高強才應是怪事,再哼一聲,雙手幻起滿天爪影,虛虛實實往兩人抓去。
  就在這時風聲傳來。
  四條人影由屋瓦扑下,四枝長矛直擊向絕天滅地發動攻勢的干羅。
  干羅心中暗歎,這次來圍攻他的确是訓練有素的精銳之師,深懂聯攻之道,因為若是太多人扑下來時,形勢一复雜,他干羅便可混水摸魚揀得便宜,但四個人卻剛好縫補了背后每一個破綻空隙,發揮最大的力量。
  絕天受了干羅一擊,雖逞強一步不退,但已是血气翻騰,收回來的刀再也無能主動,想化攻為守,眼前已盡是干羅的爪影。
  他乃十大煞神之首,面對的雖是天下有數的毒手干羅,仍臨危不亂,大喝一聲,一刀劈出,取的不是干羅的手,而是干羅的前額,竟是同歸于盡的硬拚硬。
  滅地雖外貌粗悍,豈知卻剛和絕天的陽剛路子相反,陰柔纖巧,劍尖爆起一朵劍花,護在身前,嚴密封死干羅的所有進路。
  一攻一守,配合得天衣無縫。
  干羅冷喝一聲“好!”,身形毫不停滯,以令人肉眼難以覺察的速度,閃了几閃,切入兩人中間處,左右中指向兩側同時彈出,正中刀劍。
  在后的方夜羽心中一懍,干羅所表現出的實力,竟在他估計之上,難道敗于浪翻云劍下后,他的武功不退反進了?思索間,身后三八戟已來到左手里。
  “叮!”“叮!”
  絕天強悍的一刀給彈得往上跳去,滅地嚴密的劍勢則全給彈散。
  四支長矛已离干羅左右兩側及后方不足六尺的距离。
  絕天滅地兩人身体一晃,化去兵器傳來的內勁,橫刀回劍待要再攻。
  “鏘!”
  干羅分作兩截挂于背后的長矛已在手中以最惊人的高速含二為一,一矛化作兩矛,指向絕天滅地變招間無可避免出現的間隙。
  勁气由矛的兩端舖天蓋地巨浪般往兩人拍擊而去。
  干羅終于亮出他威懾天下的矛,當年怒蛟島一役,若非赶不及取出長矛,他也不會在覆雨劍下敗得那么快,那么慘。
  但天下間,亦只有浪翻云可快得使干羅取不出他的矛來。
  現在矛已到了山城之主毒手干羅手里。
  方夜羽暗叫不好。
  “鏘鏘!”
  絕天滅地兩人悶嚷一聲,触電般往兩外飄跌,以化去干羅能斷人心脈的狂猛先天气勁,兩人心中之駭然,是說也不用說,干羅竟練成了先天真气?
  真气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東西,源自生命的奇异力量,潛藏在每一個人神的經脈穴位內,追求武道之土,通過精神肉体的刻苦訓練,激發出無窮無盡的潛能,再以种种訣心法加以駕馭,成就之高低,就是武林里高手低手之別。
  真气大別為兩類,就是先天和后天。
  后天乃有為而作,限于体質;先天無為而作,奪天地之精華,能吸取天地自然的力量,無窮無盡。高下之別,不言可知。
  能練成先天真气者,皆成不世高手,像已故的黑榜高手談應手的玄气,雖已能令他橫行江湖,但仍差半級才到達先天真气的段數,絕天滅地比之談應手當然差了一截,撞上干羅這三年來閉關練成的先天真气,自是立時吃虧。
  干羅何等老謀深算,利用絕天滅地勢要攔他的形勢,硬迫兩人拚了三招,先以普通真气誘使對方放心出手,到第三招才下殺著。
  “鏘!”
  清響震懾全場。
  三八戟和長矛兩下閃電般紋擊在一起。
  方夜羽一聲狂喝,三八戟布起一道光网,防止干羅的第二矛,人已往外飛退。
  下,但他的感覺卻是孤軍在作戰。
  黑榜高手,果是無一易与。
  方夜羽冷哼一聲,往后疾退,手中三八戟施出龐斑親傳的救命三大絕招之一“佛手逃猴”,催鼓出一道狂猛气勁,硬往追來的矛撞去。
  干羅心中大奇,方夜羽退是正理,但卻毫無理由和自己無堅不璀的真气硬。
  “霍!”
  方夜羽像羽毛般飄起,往外退去。
  原來勁气相交時,方夜羽的勁气竟奇跡地由陽剛化作陰柔,反撞往方夜羽,像風送落葉般將他送走,用力之妙,令人大感折服,干羅一時間也莫奈他何。
  四周刀矛斧劍,狂風般卷往干羅。
  絕天滅地的刀劍又到。
  干羅心中暗歎一聲,方夜羽消失在波浪般攻上來的死士之后,使他失去了殺死他的黃金机會,矛勢一展,當先沖上的三個人濺血飛跌。
  干羅心中涌起万丈豪倩,扭身運矛,迎奢從后來的絕天滅地殺過去。
  “叮叮當當”不絕于耳。
  絕天滅地兩人施盡渾身解數,在數息之內分別硬擋了干羅十多矛,卻退了十多步,若非干羅要分神挑開其它人不畏死攻來的兵器,恐怕他們已落敗負傷。不過他們能支持這么久仍毫無損傷,傳出去已可使他兩人名震江湖。
  干羅一聲長嘯,搶下兩人,躍上一褚高牆之上,身后已倒下了二十三人,可見剛才戰況之烈。
  一時間,無人敢躍上牆頭,挑惹干羅。
  四方八面,人影僮僮,也不知來了多少敵人。
  “呀!”
  一聲女子的尖叫和打斗聲在左方遠處瓦面傳來。
  干羅心中一懍,運功雙目,往聲音傳來處望去。
  只見一道嬌小的人影,竄高躍低,硬往他這方向闖來。
  干羅心中一熱,失聲道:“燕媚!”雙腳用力,大鳥騰空般往往敵人兵刀下苦撐的“掌上可舞”易燕媚扑去。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24

第九章 情關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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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路蹄聲漸急。
  谷倩蓮依偎著風行烈,蹙起秀眉道:“犯不著和他們硬碰硬吧?不如我們逃進樹林里去和他們玩玩捉迷藏,好嗎?”
  風行烈記起了她和刁辟情玩的游戲,啞然失笑道:“你似乎對捉迷藏特別情有獨鍾。”
  谷倩蓮俏臉一紅,垂頭以蚊蚋般的細語道:“我的确對一些東西情有獨鍾,但卻非捉迷藏。”
  風行列听她如此大膽露骨,心中一顫,說不下去。
  谷倩蓮眼中掠過無可名狀的無奈,卻不讓風行烈看見。
  風行烈望往前方,借了些微星光,看到黑壓壓十多名騎士,像朵烏云般向他們掩過來,手上持的均是巨盾重矛等對仗的攻堅利器,顯是針對他的丈二紅槍有備而來。
  谷倩蓮的綿綿軟語又在他耳邊道:“看來他們絕非善類,你可要好一好護著我啊!”
  風行烈失去功力后,意气消沉之极,此時功力盡复,憋得已久的悶气終于找到眼前這渲的机會,心中涌起万丈豪情,長笑道:“谷小姐請放心,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保你毫發無損。”
  “沖呀!”
  騎士們一齊吶喊,卻只像一個人狂叫,只不過大了十多倍,聲威懾人,同時表示出慣于群戰,否則如何能喝得如此一致。
  最前一排四名騎士的重矛向前平指,隨著戰馬的沖剌,只是聲勢便能教人膽喪。
  風行烈卓立不動,丈二紅槍扛在肩上,神情肅穆,看著敵騎馳至十丈外距离,雙眉往上一牽,丈二紅槍忽地彈起,离手拋出,竄上半空,往敵我間的正中點落下去。
  谷倩蓮嚇了一跳,不知好端端為何要扔棹丈二紅槍,剛要問出口,風行烈已往前掠去。
  敵人共有十六騎,分作四排,除前排四人持矛外,第二排四人左盾右刀,第三排拿劍,第四排則是四枝方天戟,而且四排人每排均穿上了不同顏色的武土服,依次是灰、白、黑、黃,剛好与坐騎相同,光是外觀,已足以使人知道他們精于某种玄妙的陣戰和沖鋒術。
  否則怎會使他們來打頭陣?
  蹄聲震耳欲聾。
  風行列只移了兩步,便跨過了五丈的距离,赤手接回由空中落下的丈二紅槍,這時敵騎才再奔出了三丈的距离。
  谷倩運望著風行烈持槍橫在路心的雄姿,眼中閃出迷醉崇慕的神色。
  風行烈大喝一聲,像平地起了一個轟雷,連馬蹄奮發的聲音也遮蓋過去,嗤嗤聲中,丈二紅槍化作千百道槍影,竟像已將整條官道全截斷了似的,連水滴也不能通固。
  前排四人不慌不忙,狂喝聲中,离馬而起,藉矛尖點在地上之力,躍往風行烈頭頂五丈許處。
  無人的健馬驀地狂嘶,加速向前奔出,原來給后面的騎士用刀刺在馬臀上,激起它們往風行列奔去,手段殘酷。
  這招亦毒辣之极。
  豈知風行烈長嘯一聲,身子往高空升去,剛好攔著四人,丈二紅槍的槍影剎那間填滿空中,嗤嗤聲中,槍頭帶起無數個气勁的小急旋,往四名凌空以矛攻來的敵人旋過去。
  這是厲若海所創的燎原槍法的起手式‘火星乍現’,槍頭點起的气勁,便像一粒粒火星熾屑,專破內家護体真气,傷人于無形,厲害非常。
  那四人也知厲害,四支矛扇般散開,護著身上要害。只是普通之极的一式‘孔雀開屏’,已可見惊人的功力。
  四匹加速奔來的馬到了風行烈身下。
  持刀盾的四騎亦沖至丈許外,准備和凌空攻向風行烈的人上下配合,發動攻勢。
  谷倩蓮盈盈俏立,外表雖巧笑倩兮,其實卻心內暗惊,龐斑方面隨隨便便來了這十六個名不顧于江湖的人,而竟然每個都可列入高手之林,這樣的實力,怎能不教人惊懼?
  尤可怕者他們不須講求面子身分,所以行事起來可以不擇手段,務求致敵于死。
  念頭還未完,接著發生的變化,連精靈善變的谷傅蓮也一時間目瞪口呆。
  在空中一招‘火星乍現’后的風行烈,見四名持矛高手已給迫得倉忙飛退往兩旁,一口气已盡,待要往下落去,心中忽生警覺。
  這類警覺乃像他這類高手的獨特触覺,并非看到或听到任何事物,而是超乎感官的靈覺。
  他感到一股殺气。
  來自腳下正疾馳而過的四匹空騎。
  他連想也不想,燎原真勁貫滿全身,硬是一提,竟凌空再翻一個筋斗,變成頭下腳上,恰好看到几個穿著和四匹灰馬同樣色素緊身衣的嬌小身形,提奢閃閃生光,長約三尺有護腕尖剌的女子,由馬腹鑽出來,四枝尖刺像四道閃電般往他刺去。
  谷倩蓮惊呼‘小心’的聲音傳入耳里。
  這四名女子既嬌小玲瓏,又是穿著和戰馬同色的灰衣,在黑夜里連風行烈也看走了眼。
  但她們卻不能瞞過他自少經厲若海嚴格訓練出來的靈銳感覺。
  風行烈哈哈一笑,丈二紅槍一顫下化出四點寒星,火花般彈在四支分剌胸腹要害的水剌尖上,只覺此四女刺上的力道陰柔之极,便像毫不著力那樣,教人非常難受。
  風行烈身形再翻往后,避過了第二排劈來的四把重刀,彈往谷倩蓮處。
  四名灰衣少女齊聲嬌呼,水刺几乎把握不住,人已給震得挫回馬腹下,她們的腳勾在馬側特制的圓環里,身体軟得像團棉花,給人陰柔之极的感覺。若非她們功走陰柔,只是槍刺這一触,已可教她們當下吐血。
  前四匹馬驟然剎止。
  后一排左盾右刀的白衣武士在馬与馬間策騎沖出,身往前俯,盾護馬頸下,刀在空中旋舞,蓄勢前劈,奔雷般往在空中翻退的風行烈迫去。
  谷倩蓮的獨家兵刃子劍來到手中時,風行烈已落在她身前,做然單足柱地,另一腳腳背卻架在獨立地上那腳的腿膝后,丈二紅槍以奇异的波浪軌跡,綏緩橫掃。
  就像烈火燒過草原。
  地上的塵屑樹葉,隨著槍勢帶起的勁气,卷飛而起。
  白衣武土刀盾已至。
  厲若海所創的‘燎原百擊’,其實并沒有什么招式,只是千錘百后一百個精選出來的姿勢動作,以盡槍法之致,而若非有他自創的燎原真勁配合,燎原百擊只是些非常好看悅目的姿勢動作。
  但配合著燎原真勁,厲若海的燎原槍法,連從未受傷的龐斑,也不能幸免于難。
  一連串槍刀盾交擊的激響爆竹般響起。
  四名刀盾武士連人帶馬,給震得往外跌退,燎原真勁竟能將急馳的健馬迫退。
  丈二紅槍一沉一剔,千百點槍芒,火般閃跳,將持矛由上扑下的四名灰衣矛士,迫得飛退往道旁的疏林里,其中一人悶哼一聲,肩頭濺血,已受了傷。這四人每次均采取凌空攻擊,顯是擅長輕功的高手。
  這時第三排的黑衣劍手齊躍下馬,穿過刀盾手們那些狂嘶吐,失蹄挫倒的坐騎,舞起一張劍网,舖天蓋地般往風行烈罩去。
  早前移往兩旁的四女,提著水刺,跳离馬腹,落在草地上,水蛇般貼地竄過來,分攻風行烈的兩側。
  在風行烈后的谷倩蓮,清楚地感到風行烈的丈二紅槍威力龐大得真能君臨方圓數丈之內,難怪他有只要不离他二十步,便可保無虞之語。
  風行烈臉容古井不波。
  丈二紅槍回收身后,冷冷看著敵人殺往自己的延展攻勢。
  沒有人估到他的槍會由那個角度出手。
  這是燎原槍法名震天下的‘無槍勢’,由有槍變無槍,教人完全捉不到可怕的丈二紅槍下一步的變化。
  四名劍手愕了一愕,不過這時已是有去無回的局面,四劍條分,由四個不同角度往風行烈剌來。
  四把水刺亦速度驀增。
  一時間有若干軍万馬分由中側上下往風行烈剌去。
  最后一排四枝方天畫戟分作兩組,由兩邊側翼沖出。
  看情況是要赶往風行烈后方,目標若不是截斷風行烈的后路,做成合圍之局,便是要攻擊俏立后方的谷倩蓮。
  交戰至今,只是眨几下眼的光景,但已像千軍万馬纏殺了竟日的慘烈。
  風行烈心中一片宁靜,絲毫不為洶洶而來的敵勢所動,天地似已寂然無聲,時間也似緩慢下來,快如疾風的劍和刺,落在他眼中,便若慢得可讓他看清楚敵兵的軌跡、變化和意圖。
  十年前,當風行列十五歲時,有天厲若海在練武時擊跌了他的槍后,不悅道:“若你一槍擊出時,忘不掉生和死,行烈你以后便再也不要學習燎原槍法。”
  風行烈汗流俠背,跪下惶然道:“師傅!徙儿不明白。”
  厲若海大喝道:“站起來!堂堂男儿豈可隨便下跪。”
  風行烈惶恐起立,對這嚴師他是自深心里涌起尊敬和懼怕。
  厲若海峻偉的容顏冷如冰雪!將丈二紅槍插在身旁,負手而立,精電般的眼神望進仍是少年的風行烈眼內,淡然道:“若無生死,何有喜懼?剛才我一槍挑來,若非你心生懼意,那會不遵我的教導,不攻反退,致陷于挨打之局,最后為我擊跌手中之一槍。”
  這些回憶電光石火般閃過風行烈腦際。
  劍刺已至。
  在后方的谷倩蓮,俏目凝定風行烈一手收槍身后的挺立身形,忽然間竟分不開那究一竟是厲若海,還是風行列,渾然忘了由兩翼往她殺過來的戟手和隆隆若驟雨般的馬蹄聲。
  當將桃花俏臉湊過來說:“我要殺死你時”,韓柏嚇了一跳,往她望去。
  他蹲在牆頭,加之身材魁梧,這角度“看下去”,分外覺得‘紅顏’花解語嬌弱和沒有威脅性,故怎樣也迫不出自己半分殺意。
  韓柏見花解語白嫩的俏臉如花似玉,可人之至,竟忽地生出個頑皮大膽的念頭,將大嘴往花解語仰首湊來的俏臉印過去,便要香上一口。
  花解語一向以放蕩大膽,玩弄男人為樂,直到今夜此刻才遇上這旗鼓相當的對手,一怔間已讓對方在滑嫩的臉蛋上香了一口,又忘了乘机施毒手,就像她以前對付垂涎她美色的男人那樣。
  唇离。
  花解語俏臉飛起一抹麗的紅云。
  韓柏一聲歡嘯,跳到空中打了個筋斗,‘颼’一聲,掠往遠方民房聚集之處。
  花解語想不到他要走便走,彩蝶般飛起,望著韓柏遠逝的背影追去。
  掠過了十多間民房后,韓柏條地在一個較高的屋脊上立定,轉過身來,張開雙手得意地道:“有本事便來殺我吧!”
  花解語降在他對面的屋頂上,只見在廣闊的星夜作背景襯托下,韓柏像座崇山般挺立著,使人生出難以攻破的無力感。她心中掠過一絲恐懼。
  她感到對方不止是韓柏,還是威懾天下的‘盜霸’赤尊信,這想法亦使她感到非常刺激。
  她雖是魔師官的人,但她亦不明白异莫測的‘种魔大法’,這令她產生出對不知事物的本能懼意,但亦夾雜著難言的興奮,因為對方是第一個被殖入魔种的人。
  忽然間她不但失去了來時的殺机,還有一种被對方征服的感覺在心中蔓延著,一种期待的感覺。
  韓柏并不是厲若海那种一見便使人心動的英雄人物,但卻另有一股玩世不恭,不受任何約束,似正又似邪的奇异魅力,吸引著她已飽閱男女之情的心。
  這使她更生懼意,也更覺刺激。若不能殺死對方,便會被對方征服。
  一种軟弱的感覺,在深心處涌起。
  一陣夜風吹過,掀起了花解語早已敞開的裙腳,一對雪白渾圓的大腿露了出來,在星光下膩滑的肌膚閃閃生輝,誘人之极。
  韓柏看得一呆,吞了口涎沫,贊歎道:“這么動人的身体,不拿來做一會妻子,确是可惜!”這句話才出口,自己心中也一惊,為何這种輕佻的話也會沖口而出,但又覺痛快极點,因為自己的确是這樣想著。
  他當然不知道,与唯一具有魔种的龐斑會過后,已全面刺激起他体內的魔种,使他正在不斷變化的性格,更加劇地轉變,逐漸成形。
  花解語一呆后格格輕笑,低語道:“你可不可以小聲點說話,下面的人都在睡覺啊!”
  輕言淺笑,那像要以生死相拚的對頭,反似欣然色喜。
  韓柏躍起再翻一個筋斗,嘻嘻一笑道:“花娘子你玩過捉迷藏沒有?”
  花解語為之气結,嗔道:“你再對我亂嚼舌頭,我便割了它!”
  韓柏吐舌道:“娘子為何變得這么凶?不過無論你怎么凶,我也不會傷害你的,因為還舍不得。”他外相粗豪獷野,偏是神態天真誠懇,給人的感覺實是怪异無倫,但又形成一种非常引人的魅力。
  花解語數十年來歷盡滄桑,閱人無數,卻從未見過韓柏這類角色,又好笑又好气下,手一揚,纏在腰間的彩云帶飄起,在空中卷起了兩朵彩花,往兩丈許外的韓柏套去。
  她身上的衣服立時敞開,露出內里緊窄短小的貼身紅褻衣,隱見峰巒之胜,雪白的臂腿,足可使任何男人呼吸立止。
  花解語雖是魔師官的護法高手,武功卻非源自龐斑,而是屬于一個与龐斑淵源深厚的魔門旁支,專講以聲色之藝入武,与當年蒙古三大高手之一八師巴愛徒白蓮玨的‘女銷魂大法’异曲同工,其媚人之法,并非些賣色相,而是將人世至美的女体,藉种种媚姿,吸攝敵手的心神,制敵于無形,厲害非常。
  韓柏看得兩眼一笑,彩云帶已當頭下套。
  韓柏剛欲哈哈大笑,忽然記起花解語的警告,連忙伸手掩口,眼見四周已滿是彩影,勁气割面。
  帶端抽拂。
  韓柏一縮一揮,閃了兩下,竟脫出層層帶影,翻彈往遠方的房舍。
  花解語駭然大震,一時間忘了追去,自出道以來,韓柏還是第一個人如此輕松脫出她這名為‘帶系郎心’的絕招下。
  韓柏消失在遠處高起的屋脊后。
  花解語美目掠過复雜之极的情緒,冷哼一聲起步追去。
  易燕媚掌上可舞的嬌軀在敵人的刀光劍影里不住閃躍,手上一對短劍迅速點剌,將無情地往她攻來的敵方兵器擋格開去。
  眨限間她已沖過了兩間屋瓦的重重封鎖。
  她背后兩道刀光閃起,凌空追擊而至,帶起呼呼刀嘯之聲。
  兩枝鐵棍則分由左右攻至,棍頭晃動間,完全封擋了她往兩側閃避的可能性。
  她一口气已盡,勢不能再往上升去,唯一的兩個方法,一是往前沖,又或硬煞住沖勢,往下落去,可是她當然不可這樣做,敵人人數既多,又無不是高手,且深悉聯攻之道,若她不迅速和干羅會合,便會陷入單獨苦戰的危局,敵人的力量足可把她壓碎。
  唯有往前沖去。
  而她知道這正是敵人為她布下的陷阱。
  一聲嬌叱,易燕媚強提一口真气,正往下彎落的身瓊竟奇跡地倏升丈許,橫過屋脊間足有四至五丈的空間,往干羅扑過去,不愧以輕功稱著的聲名。
  “僻啪!”
  一聲机括發動的聲響,起自下方。
  易燕媚暗叫不妙,一團黑影由下彈上,竟是一張网,由机括發動,強彈上來,剛好籠罩著自己所有進路。
  背后兩刀兩棍追至,眼前的劫難實是避無可避。
  易燕媚一聲嬌叱,纖足點出,正中网邊,借力往后一翻,剛好避過网罩之危,兩枝短劍幻起一片光影,往背后和左右兩翼攻來的兩刀兩棍迎去。
  她一生的功夫,大部分都費在輕功上,以靈巧詭變見胜,像這樣硬對硬和敵人正面干上,還是破題儿第一遭。
  何況敵人是蓄勢而至,自己卻是無奈下倉皇招架。
  高下优劣,不言可知。
  “叮叮當當!”
  一連串金鐵交鳴聲中,易燕媚擋開了兩棍一刀,但還是避不了左腿的一刀。
  鮮血飛濺而下。
  易燕媚惊呼一聲,往大街墜下去。
  刀棍惡龍般追至。
  眼看難以幸免。
  矛影忽起,干羅凌空下扑。
  ‘嗤嗤’聲中,干羅威震天下的矛護著了易燕媚每一個空隙,每一處破綻。
  雖在刀光棍影里,易燕媚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
  四周的敵人一圈圈攻來,就像等著沖擊上岸,此起彼落的巨潮。
  為了營救易燕媚,干羅惡戰至今,首坎讓敵人形成了圍攻困斗的局勢。
  慘叫聲中,四名持刀提棍者濺血飛退,以干羅的功夫,又是含怒出手,此四人仍只傷不死,可見其不可小覷的功力,不過若要這人在今晚再動手,卻是休想。
  易燕媚雙腳剛踏在實地上,劇痛從腿上傷口傳來,正要跪倒地土,不盈一握的蠻腰已給干羅有力的左手摟著。
  易燕媚往干羅望去,接触到干羅罕有像現在感情流露的眼睛,心中流過一道強烈的感触,低呼道:“城主!他們都……”
  干羅右手矛動,一時間上下前后左右盡是矛影,敵人惊呼聲中,紛紛跌退,無形中破解了第一圈的攻勢。
  又兩人砰然倒地,已被挑斷了咽喉。
  干羅絲毫沒有因四周如狼似虎,殺气騰騰的敵人而有一絲惊慌,向易燕媚微微一笑道:
  “想不到我一生以利誘人,以手段服人,到此四面楚歌的時刻,仍有一個忠心跟隨赴死的手下。”
  易燕媚眼圈一紅,悲叫道:“城主!”
  干羅渾身一震,不能相信地看著易燕媚眼內涌出的感情,自十二年前易燕媚加入山城后,他從未想過易燕媚會用那种眼光看著他。
  他的手自然一緊,只覺易燕媚掌上可舞的嬌体是那樣實在和充滿生命力。
  敵兵又至。
  干羅心中豪情狂涌,一聲震耳長笑,人矛合一,摟著易燕媚,沖天而起。
  在他的一生里,從沒有現在的充實和滿足。那么目標明顯。
  就是殺出重圍!
  除了龐斑外,沒有人可攔下一個蓄意逃走的干羅。
  絆馬索聲響,八條絆馬索,由下沖上,往升上高空的干羅卷來,同時弓弦聲響起,十多枝勁箭,疾射而至。
  干羅哈哈一笑,喝道:“還是這等貨式,要怒干羅沒与趣留此了。”一閃一縮,不但避過了雨點般來的箭矢,還踏在其中一條絆馬索,一滴水般順索暢滑下去。
  矛影再現。
  慘叫聲,倒跌退撞之聲,毫無間斷般響起。.在干羅臂彎里嬌小的易燕媚蜷縮起來,以免影響了干羅行動的敏捷,刀光劍影里,她閉上眼睛,只感干羅條進忽退,竄高掠低,每個動作的變化都全無先兆,教人難以捉摸,尤其惊人的是干羅的內力似若長江大河,綿綿無盡,絲毫沒有衰竭之象。
  周圍兵刃交碰之聲驀然加劇。
  干羅長嘯聲起,硬撞進敵人力量強大處,連殺七人后,貼著牆滑開去,倏忽間已去了六、七丈。
  跟著‘轟’一聲下,以身体破開牆壁,往上升起,蝙蝠般貼著瓦面,飛上屋頂,一點一彈,往遠處外圍敵勢較薄弱處掠去。
  易燕媚俏臉一涼,原來是几滴血落在她臉上,心中暗歎,干羅若非為了護著她,肩頭也不會為敵所傷。
  干羅迅比閃霓的身法再加速,矛勢展至极限,四名攔路的敵人鮮血激濺下,終突圍而出。
  干羅將身法展至极盡,往市郊奔去,他逃走的路線迂回曲折,若有人在后跟蹤,盡管是同等級數的高手,也會因此失去先机而給他甩棹。
  半蛀香功夫,干羅已遠离了黃州府,這時路旁樹木掩映間,隱星一座廢棄了的土地廟。
  干羅摟著易燕媚,躍了進去。
  來到廟內,干羅剛要放下易燕媚。
  易燕媚竟反手摟著他的腰背。
  干羅一呆,低頭往易燕媚望去。
  易燕媚亦往他望去,眼中射出了奇怪之极的神色,似是悲哀,似是無奈,又似惋惜。
  干羅正要思索這奇怪眼神背后的意思,易燕媚嬌美的櫻泛起一絲苦澀的笑容,干羅突覺腹部一陣劇痛,一把鋒利無比、長如巴掌的匕首透腹而入,直沒至柄。
  干羅發出惊天動地一聲狂吼。
  易燕媚已飄飛開去。
  干羅鐵矛一動,遙指易燕媚,一股麻痹的感覺,由小腹丹田處散開,使他知道匕首淬了劇毒。
  易燕媚忽然停下,不敢后退,臉上現出惊恐之极的神色,原來她才退了五、六尺,干羅的矛便指向她,槍頭涌出強烈之极的殺气,籠罩著她,使她知道只要再退兩尺,气机牽引下,將迫使干羅全力攻來,在受了致命重傷的干羅死前一擊下,十個‘掌上可舞’易燕媚也招架不來,無奈唯有煞止退勢,停了下來。
  在干羅涌來如潮水般的殺气里,易燕媚全身有若被利針剌体,冰寒徹骨,非常難受。
  干羅臉上血色退盡,但持矛的手依然是那樣地穩定有力,眼神冷靜得絲毫不含任何人類喜怒哀樂的情緒。
  易燕媚想說話來緩和干羅,以拖延時間,好等布下這個陰謀的方夜羽赶到,但忽然間卻找不到任何話說,只能悲叫道:“城主!我是沒有選擇……”
  干羅冰冷的目光深深望進她的眼內,以平靜得令人心頭的語調道:“你可以离開我,背叛我,甚至和敵人對付我,但卻不可以騙我。”
  這几句話,只有易燕媚最是明白,她就是利用了干羅的感情,騙取了干羅的信任,這亦是方夜羽這布局最巧妙的一點。剛才她刀戰方夜羽的手下,亦沒有半分作假,因為沒有人可在這方面騙過干羅。
  易燕媚勢想不到干羅到了這种田地,仍斤斤計較這點,眼光移到柄子仍露在肚外的匕首一眼,心中升起一陣連自己也難以明白的悔意。
  方夜羽軟言游說她對付干羅時,曾答應事成之后,收她作妾,當時她想起干羅一生對人施盡陰謀詭計,自己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實不為過,更何況和方夜羽的肉体關系,亦使她沉溺難返,難以自拔。
  方夜羽指出干羅在自己對女人的吸引力上非常自負,一定不會怀疑她向他表露的愛意,故此對她冒死而來的忠誠必會深信不疑,但連方夜羽也沒有想到,一向冷血無情,視女人如草芥,棄之毫不惋惜的干羅,竟在這等時刻,對她動了真情,所以現在才如此憤恨。
  易燕媚眼中淚光閃現,緩緩跪倒道:“殺了我吧!”
  干羅看著她腿上的血滴往地上,搖頭苦笑道:“情關真是難闖之致,龐斑啊!現在我才明白你的肺腑之言。”
  矛收往后。
  殺气全消。
  干羅除了臉色蒼白和下腹處突出了匕首閃亮的刀柄外,完全不似一個受了重傷的人。
  易燕媚想不到干羅會收起長矛,正要出言相問。
  干羅眼中精芒爆閃,喝道:“滾!”
  易燕媚雙膝一軟,坐倒地上,呆了一呆,一個倒翻,穿門而去。
  廟外山野間秋虫鳴叫,一片詳和,誰想得到內中竟藏有如斯凶險。干羅碰也不碰、看也不看插在丹田要害處的淬毒匕首,凝立不動,凝神內視。
  爭取每一分時間,運功壓毒療傷。
  他知道方夜羽不會給他任何喘息的時間,可是對方亦有失算的地方,就是在定計之時,想不到他已練成了先天真气。
  方夜羽的聲音在廟外響起道:“累城主久等了!”
  干羅心中暗怒,這句話是早前他遇到方夜羽時所說的第一句話,現在方夜羽以此回贈于他,意義自是大為不同,用心狠毒之至。
  方夜羽的聲音又傳來道:“城主武功之強,大出本上意料之外,若非我早定下策略,今晚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干羅奇道:“這真是奇哉怪也,我功力高下怎能瞞過龐斑法眼,難道他沒有告訴你嗎?
  ”廟外的方夜羽心中一懍,心想干羅确不好惹,到了如此水盡山窮的地步,仍能絕不放過絲毫机會,制造中傷和破坏,只是一句話,便捉到了龐斑和方夜羽間的矛盾,明言點破。
  方夜羽避而不答道:“城主若能自盡于此,方某擔保城主死后可得風光大葬,埋骨于風水旺地。城主意下如何?”
  干羅仰天大笑道:“可笑之极!我干羅一生闖蕩江湖,想的只是馬革里,現在有這么多人陪葬已是喜出望外,怎會再有奢求。”頓了一頓,大喝一聲,躍出廟外。
  只見星夜里廟前的空地上,方夜羽左手持戟做立,身后打橫排開了十多個形相怪异的手下,絕天滅地也在其中。
  干羅冷哼道:“這才是今晚對付我的真正實力吧?”
  方夜羽和背后十八個人共三十八只眼睛,一齊落在干羅插在腹上的匕首處,心中奇怪,干羅雖說是天下有數的高手,武功高強之极,但怎能給一把匕首插在練武者重地丹田要害,卻像個沒事人似的。
  方夜羽更多了一重惊异,匕首不但是專破气功的特制利器,鋒刃的毒素更是由三名毒師精心設計,見血封喉,但表面看干羅,除了臉孔蒼白點外,一些也見不到中毒的征象。
  干羅仰望天色,淡淡道:“我干羅活到今天從沒有一刻像現在般渴望殺人,只不知這里有多少人還能看到天亮時的太陽?”他的聲音肯定而有力,敵人清楚無誤地感到他決意死戰的決心。
  方夜羽微微一笑道:“方某身后無一不是出生入死,刀頭舔血的英雄好漢,城主無論說什么話,也絕動搖不了他們。”
  干羅臉容一正,背后的矛來到前面,雙手持矛一緊,一按一挺,濃烈的殺立時往潮前陣容強大的敵人迫去。
  方夜羽身后的十多人中,除了滅天和絕地外,他還認出三個人,都是黑道上出名武技強橫,心狠手辣之輩,這數年來絕跡江湖,原來竟是投奔了方夜羽,假若這等高手,再通過方夜羽學到龐斑的一招半式,其力量將更是不可輕視。
  早已嚴陣以待的各式兵刃一齊擺開,准備迎接干羅這一矛,盡管‘毒手’干羅受了重傷也沒有人敢掉以輕心。
  干羅一反先前疾如電閃,變幻莫測的進退身法,改為一步一步緩緩前進。
  方夜羽心中暗笑,一動上手,牽裂傷口,只是流血便可將干羅流死。
  跟著又是心中一懍,只見干羅蒼白若死人的容顏肅稷嚴厲,雙目精光電閃,長矛在方圓尺許的空間內急速顏動旋划間,使人如墜冰窖,呼吸困難的惊人气勁,隨著他一步一步接近,迅速增強,不一會眾人已是衣衫獵獵,地上的塵屑枯葉离地飛揚。
  方夜羽和身后一眾高手,忙發出真气加以對抗。
  殺气更濃。
  “哧哧……”
  腳步一下一下重重踏到地上,做成一种使人聯想到死亡的恐怖節奏。
  干羅的腳步雖是那么重,但踏在泥地上,卻不曾留下半點腳印遺痕,教人完全不明白為何會這樣。
  方夜羽本想往后退去,讓身后好手先擋他的頭威,但不旋踵已心中一震,打消了這念頭,原來他忽地感到眼前干羅此矛,威力惊人之至,即使在五丈之外,但其气勢已將自己鎖定,假設自己貿然退后,气勢上無可避免現出的空隙,將會像干布吸水般,惹得干羅的矛勢立時發揮到最高极峰,向自己攻來,那時縱有千軍万馬在旁攔止,可能也幫不上忙。
  這些想法閃電般掠過腦海,方夜羽忙收攝心神,大喝一聲,三八戟施出龐斑絕藝,化作銀芒,往矛鋒射去。
  他身后十多人,暴喝聲中,亦分由左右兩翼扑往干羅。
  戰事再次展開。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24

第十章 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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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行烈傲然一笑,微微蹲低,丈二紅槍彈往半空,一顫下化出万道槍影,似初陽透出地平般散射往前。
  兵器互擊交鳴。
  四名劍手踉蹌跌退,其中兩人更是退勢不可止,肩骨胸分別中槍,胸中槍的更‘篷’一聲仰天倒跌,當場斃命。
  四名女子功走陰柔,情況卻好得多,剌槍相触時,借勢飛開,轉頭又扑回來,軔力惊人,難纏非常。
  持戟夾馬分從兩翼殺來的四名武士,這時已赶到風行烈兩旁。
  風行列大喝一聲,正要再展現無堅不摧的燎原槍法,忽地臉色一變,不進反退,閃回谷倩蓮身旁。
  谷倩運正美目含情地看著他大展神威,气勢如虹,將敵人雷霆万鈞的攻勢一一粉碎,雖說胜負未分,顯是占盡上風,為何卻會舍优勢而退。
  往風行烈望去,駭然一震道:“你怎么了!”
  風行烈臉色煞白,手足輕顫。
  四名戟手匯合在一起,方天戟指前,轟然馬蹄聲中正往他們沖來,只是其聲勢便足教人心膽俱喪。
  風行烈一咬牙,叫道:“走!”一掌拍在谷倩運身上,欲以餘勁將她送离險地,豈知不但一點內力也吐不出,人也站不穩,向谷倩運仆去,但右手仍緊握紅槍不放。
  這時他心中想到的,只是厲若海臨死前的一番話:“我已拚著耗盡真元,恢复了你的功力,只是你的勁气內仍留有一個神的中斷,隨時會將你打回原形,你要好自為之。”
  厲若海的警告終于發生了。
  這‘中斷’牽涉到龐斑的‘种魔大法’,連厲若海也無法可施。
  谷倩運無暇多想,一手摟著風行烈的厚背,支撐著他要倒下的身体。
  戟風帶起的勁气,扑面而至。
  谷倩蓮反應快捷,將手中兵刃納回怀里,手一探,已取了個圓筒出來。
  戟鋒的四點寒芒,正標射而來。
  谷倩蓮嬌叱一聲,手一揚,机括聲響,一個連著天蚕絲結成軔素的尖鉤,由筒內電射而出,深陷進左方二十步外一棵大樹樹身里,她雙足一彈,已藉鉤索之力,往路旁黑漆的樹林投去。
  四名戟手立時扑空。
  剩下十九人作夢也想不到眼前的變化,反應快是以靈巧陰柔見長的四名女刺手,眾人中的輕功亦以她們最好,躍身而起,往谷倩蓮追去。
  谷倩蓮一手摟著風行烈,使了一下手法,將鉤索脫出樹身、收回筒內,一點腳下伸出的橫枝,竄往另一棵樹的樹梢。
  前方兩聲暴喝,兩團人影迎面赶至,一空手一持矛,竟是投降了‘人狠’卜敵的赤尊信麾下叛將,‘大力神’褚期和‘沙蝎’崔毒。
  谷倩蓮看其來勢,已知換了平時,也非兩人敵手,何況現在還多了個風行烈,一聲不饗,手中圓筒彈出鉤索,再橫射往下方另一株樹,借力移去。
  潛入林里,收回索鉤,又再彈出,鬼魅般在幽黑的林內無聲無息地移動。
  敵人雖拚命窮追,始終拿不著她机變百出的逃走路線。
  谷倩蓮轉瞬間已离開了剛才被截擊的戰場有七、八里之遙,正心中慶幸,前方忽地沙沙作響,黑影幢幢,也不知有多少人向她圍過來。
  谷倩蓮無奈立定。
  一人排眾而出,生得玉樹臨風,只可惜一對眼凶光閃跳,躬身道:“谷姑娘能逃至此處,不愧來自雙修府的高手,尊信門主卜敵這廂有禮了。”
  谷倩運心中恍然,難怪逃不出對方的羅网,原來是卜敵動用了尊信門的龐大力量,嬌笑道:“我走了!”
  鉤索彈射。
  弓弦聲響。
  一時間上下左右盡是勁箭。
  谷倩蓮像是早知如此,動也不動,任勁韶在上下左右掠過。
  卜敵叫道:“燃燈。”
  百多盞燈在四周亮起,照得林內明如白晝。
  谷倩蓮歎了一口气,手一松,讓一直閉目不動的風行烈和他的丈二紅槍一齊躺倒地上,望向卜敵幽幽道:“我認輸了,任憑門主處置。”
  若換了听的是風行烈,又或是范良极和韓柏,一定知道谷倩蓮另有詭計,但驕橫自負的卜敵卻覺得這是理所當然,一對賊眼在谷倩蓮玲瓏浮凸的嬌美胴体上下巡邏,嘿嘿淫笑道:“姑娘若能令本門主開開心心,我當會為你在小魔師面前說几句好話,赦過你所作的錯事。”
  谷倩蓮冷冷一笑,道:“我何用你為我說好話,不信便給些東西你看看。”探手怀內。
  卜敵雖是色迷心竅,兼之對谷倩蓮頗為輕視,但終是走慣江湖的凶人,一怔下喝道:“不准動!”
  谷倩蓮嬌笑聲中,雙手連揚,擲出十多個圓球,投往四方八面。
  其中一個向著卜敵迎頭打過來。
  卜敵大喝一聲,騰身而起,避過圓球,凌空往谷倩蓮扑來。
  ‘卜卜卜……’圓球在四方八面的林裒爆開,化成團團色彩不同,但均鮮奪目的濃霧,迅速往四周擴散,遮蔽視線。谷倩蓮大叫道:”沒有毒的,吸入也不打緊呀!“可惜卻沒有人愿信她,紛紛往后退開。卜敵運功閉气,飛到谷倩蓮上空,手化為抓,往她抓來,措尖射出嗤嗤勁气,顯是動了殺机。他的武功雖比不上師兄赤尊信,但亦是個絕不是好惹的高手,且曾得方夜羽親自指點,否則也坐不上尊信門主之位。谷倩蓮臉上浮起一絲詭异的笑容,一團紅色的煙霧在手上爆開,剎那間已將她吞噬包藏。卜敵怕煙霧有毒,立往后仰,雙掌卷起勁風,到將紅霧劈散,谷倩蓮和風行烈已蹤影渺然,窮目四望,所見的只是隨風擴散的彩霧。
  韓柏在房舍間左穿右插,想起范良极的大盜夜行法,童心大動,將身法展至极限,鬼魅般穿房過舍。今午他离開范良极時,這老尚年輕的黑榜高手曾追赶了他一會,不知為何忽又放棄。以范良极的追蹤術,他卻管再苦練三年輕功,也絕逃不掉,不知范良极為什么肯放他一人去應付危險?其中必有因由。不一會他已來到城東。四周不見敵蹤。心下稍定,停了下來,這時他俯伏在一幢平房的瓦面上,禁不住縱目四顧,只見這附近的房舍都是高牆圍繞,林木亭台,顯都是財雄勢大的富戶人家,在東面遠處一座特別幽深的府第,在這等時分,仍有燈火亮著,分外触目。四周靜悄悄的,韓柏心中奇怪,難道從范良极處學來的夜行法竟如此厲害,隨便就把花解語甩掉,若是如此,范良极在這方面可算目己的師傅,但他為何對花解語還如此忌憚。百思不得其解間,心中警兆忽現。事實上他听不到任何聲音,看不到任何异象,只是心中一動,升起了危險的感覺,像是魔种在向他發出警告。韓柏冷哼一聲,往前飄飛,落在對面房舍的梁脊時,才轉過身來。一個人從屋后鑽了出來,夜風下白發飄舞,正是花解語的好拍檔,‘白發’柳搖枝。
  柳搖枝手持他的獨門兵刃‘迎風簫’,微微一笑道:“難怪解語留你不住,連我的接近也瞞不了你。”
  韓柏哈哈一笑道:“那算什么一回事?你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嗎?”
  他暗恨柳搖枝想偷襲他,故出言毫不客气,又兼和范良极斗慣了口,故言辭難听。
  柳搖枝身為魔官兩大護法之一,地位何等尊崇,所到之處真是人人敬畏,臉色一寒道:“若非小魔師吩咐了要將你即時處死,我定要教你痛嚎百日后始得一死。”
  韓柏笑得按著肚子坐了下來,指著對面屋頂上迎風卓立的柳搖枝道:“你難道未听過有一招叫做‘自斷心脈’的嗎?定是你不懂,便以為別人也不懂,就算我那么倒霉,給你捉著,最多便自斷心脈,那會痛嚎百日?”頓了一頓道:“你連自殺也不會,看來你還是回家哄孩子好了!”
  柳搖枝不怒反笑道:“在下有數种獨門手法,可把你變成日痴,到時看你還怎能自斷心脈?”
  豈知韓柏笑得更厲害。,但又不敢放聲大笑,以致惊扰了下面的人的好夢,喘著气道:“若真的變了白痴,那就連痛苦也不知道了。”
  柳搖枝一時語塞,不禁動了真火,手中長四尺四寸的迎風簫在空中繞了一個圈,發出倏高忽低,几個飄忽無定的鳴音,听上去极不舒服。
  韓柏喝道:“且慢,.方夜羽說過只對付我三次,剛才你的老相好已捉迷藏捉輸了給我,現在你又要動手,算是第几次?”
  柳搖枝心想,這小子表面粗豪放誕,其實极有計謀,我絕不能給他在言語上套死,正要答話,花解語嬌甜放蕩的聲音在韓柏背后響起道:“誰說我捉輸了給你。”
  韓柏嚇了一跳,回頭一望,只見衣服回复整齊端庄的花解語,臉泛桃紅地,笑盈盈立在后方隔了兩間屋外的瓦面,因相隔這么遠,難怪自己感應不到她的接近。
  柳搖枝狠聲道:“小子.听到了沒有,你若能在我們兩人手下逃生,便算你躲過了第一次攻擊。”
  韓柏嘻嘻一笑道:“我只是江湖上的無名小卒,你白發紅顏兩位這樣的大人物那犯得著來侍候我?”他依然大刺刺坐著,好象對方才真是無名小卒。
  花解語啐道:“你或者是小人物,但你体內的魔种卻不是。”她桃目含春,俏臉蕩情,确能使柳下惠也要動心。
  柳搖枝不耐煩地道:“解語!快天亮了,我們干掉了他也好回去交差。”他看見韓柏的模樣便有气。
  韓柏哈哈一笑道:“我不奉陪了!”彈了起來,身形一閃,落入屋下的橫巷,往左端掠去。
  紅顏白發兩人輕喝一聲,飛身追去。
  韓柏奔到巷尾,剛躍土一堵矮牆,背后風聲已至,心中暗懍,這柳搖枝的速度為何竟如此惊人,難道他的輕功比范豆极還要好嗎?簫音由低鳴轉為高亮,敵人應已迫至五尺之內,無奈下扭身一掌回劈。
  他一轉身便知不妙,原來柳搖枝仍在三丈之外,向他追來,但這時耳中已貫滿使人神經繃緊的簫音。
  至此才知道柳搖枝竟能以內力催發簫音來‘追’人。
  但已失了先勢。
  眼前滿是簫影。
  韓柏左右兩掌連環劈出,硬擋了對方三簫到第四簫時,雖仍未給他劈中,豈知簫管一轉,兩個轉了過來向著他臉門的簫孔,勁射出兩道气箭,直取他雙眼。
  韓柏狹不及防,一聲惊呼,施了個千斤墜,硬生生翻落牆頭。
  人還未著地,眼角一道黑影飛來,認得那是花解語的彩云帶時,連忙一掌拍在牆上,運功生出吸力,貼牆橫移。
  彩云帶像有眼睛一般,一拂拂空,立時旋三圈,往韓柏追去。
  韓柏雙腳一彈,炮彈般由牆角彈出,往二丈外的花解語扑去,剛好避過了像條色彩斑爛的毒蛇般的彩云帶。
  花解語一聲嬌笑,彩云帶倒飛回身,化作一圈又一圈的彩云,像鮮花般盛放著,等待韓柏撞上去。
  韓柏想不到長遠三丈的彩云帶如此迅速靈活,打消強攻之意,剛要閃往一側,隙机逃走,背后簫聲又起。
  他暗歎一聲,這兩人不但武功強橫,最可怕處還是配合得天衣無縫,只是其中一人,或者還勉強可以應付,但若是兩人聯手,自己不要說取胜,連逃跑也有問題。
  自离黃州府的土牢后,無論和八派种子高手云清,又或黑榜高手范良极動手,他也從未有過這种不能力敵的感覺,難怪當日范良极一听到這兩人出現,也赶快避開,原來這兩人聯手之威,一竟是如此厲害。
  想歸想,他的手腳卻沒有慢下來,這次他已學乖了,并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簫音,反將精神集中在皮膚的感覺上,立時感到一點尖銳的勁气,直點自己的脊椎大穴,心中暗笑,手伸背后,抓著三八戟,看也不看,往下劈落。
  “叮!”
  正中簫頭。
  這一著大出背后攻來的柳搖枝意料之外,三八戟的重量配合著韓柏全力施為,打得他几乎兵器脫手,悶哼一聲,往后退去,整條手臂麻發痛。
  韓柏正欲乘胜追擊,彩云帶又至。
  韓柏暗想,管你怎樣厲害,還不是一條軟布,而且長連三丈,任你功力高絕,內力傳了這么遠的距离,也不免減弱,只要不是給你拂個正著,我不信堂堂一個男子漢,便受不了你這嬌蕩婦的一拂,主意打定,低喝一聲,身形一閃,避開彩云帶,轉身往疾退向后的柳搖枝追去,險中求胜,正是赤尊信的本色。
  三八戟如影隨形,往柳搖枝攻去。
  彩云帶又在身后追來。
  韓柏早有准備,猛提一口真气,身法加速,倏忽間已迫至柳搖枝六尺之內,三八戟构掃敵人,顫震間,封死了敵人的逃路。
  彩云帶亦往背心拂至。
  柳搖枝想不到韓柏如此拚死攻來,冷哼一聲,使出了一下精妙絕倫的手法,迎往有力壓千軍之勢的三八戟。
  “鏘!”
  戟簫交擊。
  柳搖枝全身一震,吃虧在臂力未复,踉蹌跌退。
  彩云帶拂上韓柏背心。
  韓柏厚背一弓一彈,想要將彩云帶的勁力化去,豈知彩云帶輕柔地拂拭背上,像是一點力道也沒有。
  韓柏心中大奇。
  若非花解語真是如此不濟,便是她在手下留情。
  這時已不暇多想,正要對柳搖枝續下殺手,剛跨出一步,一絲奇寒無比的勁气,由背后的督脈逆沖上頭,越過頭頂的泥丸官,順著任脈直沖往心。
  韓柏大叫不妙,若給這絲寒气攻入心脈,保護立時一命嗚呼,到這時他才知道花解語的內功別走蹊徑,陰柔之极,而長連三丈柔軔非常的彩云帶,恰好將這种陰勁發揮得恰到好處,不過這時知道已太遲了。
  他已顧不得惊動附近好夢正酣的人。大叫一聲,激起全身功力,護著心脈。
  “篷!”
  心頭一陣巨震,体內兩气相交,到第三波真气,才勉強止住了那絲陰寒。
  韓柏立足不穩,翻倒地上。
  想順勢纏身的彩云帶卷了個空,收了回去。
  柳搖枝見狀重組攻勢,又扑了回來。
  這時韓柏全身冰冷,一口真气怎樣也提千起來,散而不聚,幸好他不需顧及面子,就地翻滾,避往一旁,那情景有多狼狽便多狼狽。
  柳搖枝的迎風簫呼嘯中水銀瀉地般往他攻去,招招奪命。
  韓柏借那點緩沖,真气回順,彈了起來,慌忙下連擋蓄勢而來的柳搖枝十多擊。
  柳搖枝見他在如此劣勢下,仍能不露敗象,心中暗惊,不過他眼力高明,看出花解語那一拂傷了韓柏經脈,刻下對方已是強弩之未。
  柳搖枝身經百戰,毫千急躁冒進,將迎風簫的威力發揮至极限,若長江大河,綿綿不絕地攻向韓柏,務求千給對方任何喘息的机會,只要韓柏一個錯失,便是落敗身亡之局。
  最奇怪的是花解語,她將彩云帶收回后,竟靜立一旁,再沒有出招,一對俏目盯著奢韓柏雄偉魁梧,充滿男性魅力的虎軀,眼神忽晴忽暗,忽憂忽喜,也不知她想到什么難以解決的問題。
  韓柏的三八戟忽地窒了一窒。
  此消彼長下,柳搖枝的迎風簫寒光暴漲,狂風掃落葉般向韓柏卷去。
  韓柏連聲怒吼,可是這种高手過招,敗勢一成,便非常難以逆轉,更何況他經脈的傷勢,說輕不輕,說重不重,若有半灶香光景調息,便可复原,偏是沒那個机會。
  “當!”
  韓柏一聲慘哼,三八戟离手墜地,踉蹌跌退,左臂給迎風簫畫出一道血痕,衣袖破碎,鮮血激濺。
  柳搖枝哈哈一笑,簫勢一變,轉為大開大闔,迫得空手招架的韓柏連連后退,眼看落敗身亡,便在眼前。
  遠處的花解語一跺腳,像是下了某种決心,彩云帶脫手而出,筆直前伸兩丈半,纖手輕回,轉了個小圈,繞往韓相后方,再兜了回來,點向韓柏腦后。
  韓柏剛劈開了柳搖枝點往咽喉的一簫,腦后風聲響起,連忙矮身避過。
  彩云帶在頭上拂過,變成往柳搖枝掃去,柳搖枝一呆下,連忙后退。
  彩云帶又兜轉過來,拂往韓柏胸口。
  韓柏也是一呆,就在這一剎那,他感到柳搖枝一直緊壓著他的气勢,被花解語一拂拂得冰消瓦解,全身一松,而后方首次露出逃走的大空隙。
  韓柏尖嘯一聲,倒躍而起,避過花解語的彩云帶,乘勢一個倒翻,投往后方漆黑的房舍,轉瞬不見。
  柳搖枝想追去,可是彩云帶在前方轉了個圈,才再被花解語收回去,硬生生阻止了他的追路。
  花解語垂頭不語,像個犯了錯的小孩。
  柳搖枝臉色陰沉之极,靜立了一會,忽然歎了一口气道:“解語!你可知若讓少主知道你蓄意放走這小子,會有何結果?”
  花解語道:“我不想這么快殺死他!”
  柳搖枝苦笑道:“你知否自己正在玩火,一個不好便會給火燒傷,這小子潛力惊人,若給他体內的魔种壯大成長,將來恐怕要主人才有能力殺死他,天下這么多俊俏男儿,為何你偏要揀上他?”
  花解語跺腳道:“我不管!”飄飛而起,像只美麗彩蝶,投往韓柏消失的方向。
  柳搖枝靜立一會,將迎風簫插回背上,拾起地上的三八戟,揣了一揣,心中想到的卻是三十年前,与花解語結成夫婦后,本是非常恩愛,花解語對他也千依百順,可恨自己見不得漂亮女人,在外沾花惹草,激得花解語以牙還牙,四處勾引男人,這三十年來,夫妻關系名實俱亡,但說到底,自己對花解語仍有一份深厚的感情。
  他可以對任何人施展心狠手辣的手段,但在花解語身上卻全用不上來。
  他再歎一口气,收拾情怀,朝韓柏和花解語消失的相反方向,緩步而去。
  快三更了。
  浪翻云坐在怒蛟島西南那小石灘的一塊大石上,靜待朝日的來臨,伴著他只有胳個空酒壺。
  以他這等練气之士,等閒可以連續七、八天不睡,只要間中坐上一刻鐘,精神便可飽滿如熟睡一夜的人。
  浪翻云愛妻惜惜死后,便養成了夜眠早起的習慣,從不睡多過一個時辰,騰出來的時間,便用來怀念、思索、喝酒。
  今午听到厲若海敗亡的消息后,直到此刻,他一直都斷斷續續地想這英雄蓋世的一代武學宗匠,憶起七年前和他有緣一會的情景。
  初時他還以為厲若海是來找他試槍,看看丈二紅槍是否比他的覆雨劍更好?那天天气极佳,陽光普照,大地春回,他正赶回怒蛟島的途中,厲若海背上裝載著分成了三截的丈二紅槍的革囊,一身白衣,筆直地立在路心,負手望著由遠而近的浪翻云,冷冷道:“浪翻云!”
  浪翻云到他身前丈許處立足,眼中精光爆起,訝道:“邪靈厲若海?”
  厲若海角分明,予人驕做孤獨的唇角露生絲罕有的笑意,道:“只是看浪兄龍行虎步之姿,縱使不知浪兄乃天下第一好劍,也該知浪兄乃風流之王。”
  浪翻云有點難以置信地看著厲若海峻偉無匹的容顏,無懈可擊的体形姿態,歎道:“厲兄過獎了,但你亦可知我直至今天此刻,見到厲兄后,才相信世間有厲兄這等人物的存在。”
  厲若海臉容回复無浪無波,淡淡道:“浪兄好說了,厲某人今天到此相候,是想看看浪兄的覆兩劍。”
  淚翻云一愕道:“厲兄此話,若听進別人耳里,定以為是向我挑戰,但我卻知道厲兄全無戰意,難道只是真想看看小弟的爛劍嗎?”
  厲若海哈哈一笑道:“這又有何不可,浪兄若不介意,我們可否并肩走上一程?”
  浪翻云啞然失笑,道:“想不到厲兄竟有如此興致,浪翻云怎敢不奉陪!”跨步上前,和扭身前行的厲若海并肩而進。
  厲若海眼光定在前方,道:“浪兄成名時,龐斑早已退隱不出,想來仍未見過此人。”
  浪翻云悠閒地跟著厲若海寬闊的腳步,感受著春日溫暖的陽光,望往對方有若白色大理石雕成的完美側臉問道:“難道厲兄竟見過龐斑,這可是從未見傳于江湖的聞了。”
  要知江湖上黑白兩道的高手,除非迫不得已,又或龐斑找上門來,否則誰肯主動去見龐斑,故此假設厲若海具的見過龐斑,江湖上早應傳得無人不知。
  厲若海平靜地道:“我只見過他一眼。”
  浪翻云奇道:“一眼?”
  厲若海停了下來,側身望著浪翻道:“那是龐斑退隱前的事了,我摸上魔師宮,蒙他接見,和他對望一眼后,立即便走,他也沒有攔阻我,事后兩方面也沒有人說出來,所以江湖上無人知道。”
  浪翻云失笑道:“厲兄是眼力夠,龐斑則是心胸闊。”
  厲若海微微一笑,繼續和浪翻云并肩漫步,道:“只一眼,我便知道自己還要等,當時本來我想挑戰的人還有干羅、赤尊信、言靜庵、了盡禪主,鬼王虛若無等人,但在見過龐斑之后,餘子已引不起我絲毫興趣。”
  浪翻云默然不語,咀嚼著厲若海做然說出的壯語。
  厲若海續道:“到浪兄覆雨劍一出,藝惊天下,我才再考慮這個問題,終于忍不住來找浪兄,希望能作出決定。”
  浪翻云笑道:“看來厲兄已經決定仍揀龐斑為對手,可是覺得浪翻云比不起龐斑?”
  厲若海淡然自若道:“可以這么說,也可以不是這么說。邁才我見浪兄由遠而近,忽然心中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心,使我戰意全消,至于浪兄是否比得上龐斑,則連我也難以說得上來。因為龐斑這次退隱,据我密得來的消息,乃是要修練一种古往今來從沒有人練得成的魔門大法,再出世時厲害到何等程度,确是無從猜估,故亦難以將你和他加以比較。”
  浪翻云哈哈一笑道:“厲兄這么說,已點明了眼下的浪翻云至少仍比不上當年你所見的龐斑,龐斑啊!你究竟是如何超卓的人物,使厲兄這樣的人,也要對你念念不忘。”
  厲若海停下腳步,峻偉無匹的臉容掠過一絲紅,聲調轉冷道:“浪兄家有嬌妻,生有所戀,劍雖好,卻仍是入世之劍,浪兄可知此乃致敗的因由?”
  這番厲若海七年前說的話,就像在昨天才說,但現在惜惜已經死了,厲若海也死了。
  一個是他最心愛的人儿。
  一個是他最敬重的武學天才。
  海浪溫柔地打上岸邊,浪花涌上岸旁邊岩石間隙,發出‘啪啪’的響聲。
  微響傳來。
  第十一章 殺出重圍干羅大喝一聲,長矛連閃,將左右攻來的一斧、一棍、一刀挑開,才破中而入,和方夜羽的三八戟絞擊在一起,發出傳往老遠的一下清響。
  方夜羽悶哼一聲,往后連退三步,始能化去干羅藉長矛送來可斷經脈的先天气勁,他知道若非干羅要分出真勁應付其它的攻擊,自己能否全無損傷,實屬未知之數。
  干羅矛影暴漲,兩名高手仰天飛跌,命喪當場。
  方夜羽的一眾高手駭然大惊,攻勢登時一挫。
  沒有人想到受了重傷的干羅,仍可發揮如此可怕的殺傷力。
  干羅再挑開滅天絕地的兵器,回矛桃斷另一從后攻來那人的咽喉后,仰天一聲悲嘯,叫道:“方夜羽!看矛。”
  長矛在空中轉了一個大圈。
  強勁的气旋,龍卷風般卷起,使人口鼻難以呼吸,心跳加速,气浮身顫。
  方夜羽眼光落到干羅的小腹處,見到匕首旁已有血水滲出,大喜喝道:“小心他臨死前的反擊。”往后疾退,以免成為干羅死前反扑的目標。
  豈知其它人亦無不打著同樣心思,往后退去,一時間合圍之勢松緩下來。
  干羅哈哈一笑道:“干某失陪了。”一改沉凝緩慢,閃電般往后退去。
  守在他后方的高手猝不及防下一斧劈出。
  “颼!”
  干羅矛尾由脅下飛出,破入斧勢里,戳在那人眉心處。
  方夜羽喝道:“小心他逃走!”
  這句話還未完,干羅一聲長笑,快無可快的身法驀地增速,再‘颼’一聲已掠上近處一棵樹的橫枝上,一閃,消失在黑夜里。
  眾人呆在當場。
  在這种傷勢下,干羅竟仍能突圍而逃,确是說出去也沒有人相信。
  方夜羽俊秀的臉容露出一絲冷笑,沉聲道:“好一個毒手干羅,我看他能夠走多遠。”谷倩蓮一手扶著風行烈,一手提著他的丈二紅槍,穿過一個茂密的樹林后,來到流水滾滾的長江旁,再也支持不住,和風行列一齊滾倒草地上。
  風行烈在地上滾了兩滾,仰天躺著,若非胸口還有些微起伏,真會教人以為他已死了。谷倩蓮伏在地上,喘息了一會,才勉力往風行烈爬過去,她体力透支得非常厲害,全身筋骨像要散開來那樣,不要說再帶風行烈逃亡,連自己個人獨自逃走也成問題。
  她來到閉目仰臥的風行烈旁邊,伸出纖手,愛怜地輕撫風行列英俊的臉龐,嬌喘道:“冤家啊冤家,你可听到我的說話嗎?你還說要保護我,豈知現在卻是我保護你。”
  風行烈的眼動了一動,像是听到了她的說話。
  谷倩蓮大喜,忘了男女之嫌,撐起嬌軀,伏在他身上,將香湊到他耳邊叫道:“求求你,風少爺風大爺風公子,快醒來,卜敵那瘟神正追著我們呢。”
  風行烈全身一震,竟緩緩張開眼來。
  谷倩蓮便像宰個孤苦無依的世界里,發覺自己仍有親人那樣,也不知那里來的力气,將風行烈扶起來坐著。
  風行烈睜開眼來,起始時目光渙散,不一會已凝聚起來。
  谷倩蓮摟著他的肩頭,關切問道:“你覺得怎樣了?”
  風行烈徐徐吐出一口气,眼睛四處搜索,當看到丈二紅槍就在左側不遠處時,才松弛下來,道:“好多了!但若此刻再与人動手,极可能會走火入魔,成為終生癱瘓的廢人。”
  谷倩蓮道:“只要你能自己走路,我便喜出望外,謝天謝地了。”
  風行烈深深看了她一眼,站了起來,向谷倩蓮伸出手。
  兩人的手握在一起。
  谷倩蓮嬌軀輕震,俏臉飛過紅云。
  借風行烈手拉之力,站了起來。
  風行烈心中一陣感動,谷倩運的姿容或者稍遜于靳冰云,但她對自己的情意和關切,卻是無可置疑的。
  谷倩蓮最引人的地方,就是無論在多么惡劣的環境里,仍能保持不屈不撓的斗志,仍充滿著對生命的渴望和熱情。
  風行烈問道:“你把我帶到長江之旁,難道你有辦法利用水路逃走嗎?”
  谷倩蓮垂頭道:“為了應付危急的情況,我們雙修府在長江沿岸不同地點,布下了特制快艇,好讓我府中人能迅速由水路回到雙修府,由我們這處往下游再走上三里許,便有一個這种藏舟點。”
  風行烈對谷倩蓮的狡猾多智始終不放心,警覺地道:“你原來是趁我受傷,想弄我回雙修府去。”
  谷倩蓮出奇地沒有大發嬌嗔,委婉地道:“相信我吧!我谷倩蓮現在最不想做的事,就是弄你到雙修府去。”雙眼一紅,幽幽道:“你總要錯怪倩蓮。”
  風行烈一愕望向谷倩蓮,為何早先谷倩蓮千方百計想誘他到雙修府去?現在卻剛剛相反?谷倩蓮美目深情地往他望來,輕輕道:“我早知命運會作弄人,但總想不到會至如此地步,天下間只有雙修心法,又或‘毒醫’烈震北,才可以使你完全复原,可恨這兩樣東西,現都全在雙修府內,你說我們還可以去別處地方嗎?”
  風行烈剛想說話,忽地啞口無言。
  難道命蓮真的注定了他要往雙修府去嗎?韓柏亡命飛逃,奔過了三條小巷,一段大街,跨過了十多間屋,來到一堵高牆前,牆后就是剛才仍有燈火透出的華宅。
  韓柏松了一口气,定下神來,才發覺整只右手痛得麻痹起來,顯示柳搖枝那一划,暗藏傷人員气,嚴重地傷了他右手的經脈,自己剛才顧著逃命,忘了運功療傷,現在情況轉壤,若再不找個地方調養,可能連手臂也要廢掉。
  想到這里,那敢遲疑,躍入牆里,楝了主樓后的糧倉模樣的建物掠去。
  到了糧倉正門,他運功一躍,扑上瓦面,滑往屋脊后的另一邊,找到了個气窗,輕易打開,往漆黑的倉底跳下去,心中苦笑,前一陣子自己才躲在韓家的糧倉,現在又要再挨糧倉,不知是否前世是個偷了懶的糧倉守衛,想到這里,忽覺不妥,為何絲毫沒有糧食的气味,雙腳已踏在一幅軟綿而有彈力的布帛類東西上,滑溜溜的,令得他一個倒翻,順著那漲鼓鼓的東西滑開去。
  “篷!”
  韓柏掉在地上,壓著傷處,痛得他呻吟起來。
  他躍了起來,功聚雙目,漆黑的室內立時墾亮起來,只見倉心豎起了一個華麗的大帳幕,占了倉內几乎三分之二的空間,情景怪异得無以复加。
  究竟是誰將一個帳幕藏在這里?秦夢瑤在寂靜無人的長街盈盈而行,看似緩慢,但剎那間已垮過工二個街口,忽然停了下來,道:“請問是何方高人跟著秦夢瑤?”
  一個低沉悅耳的聲音在后方響起道:“貧僧少林不舍,向秦始娘請罪。”
  秦夢瑤轉過身來,平靜地打量著眼前這深具出塵之姿的高秀白衣僧,淡淡道:“大師之名,夢瑤聞之久矣,可惜夢瑤有約在身,不能和大師深談了。”
  不舍微微一笑道:“長話短說,姑娘來自慈航靜齋,應知道我們八旅聯盟有一個‘淺水行動’。”
  ‘淺水行動’是八派聯盟一個專用來對付龐斑的計畫,他們相信蛟龍也有落難的時刻,龐斑也有游上淺水的時候,只要這机會一出現,他們便會出動十八种子高手,不擇手段將龐斑除掉。
  秦夢瑤臉容轉冷道:“秦夢瑤對這類仇殺并不感興趣。”
  不舍仰天一笑道:“秦姑娘乃慈航靜齋的代表,我們對著姑娘,便如見著言齋主,所為正邪不兩立,怎只是一般仇殺?”
  他這番話語气极重,將秦夢瑤和慈航靜齋綁在一起,使秦夢瑤在任何行動前,先要為慈航靜齋的榮辱想上一想。
  奏夢瑤這時更明白言靜庵在送別她時,要她放手而為所說的一番鼓勵說話,更感到言靜庵對人間險惡那超然的洞悉力和智能。
  秦夢瑤歎道:“龐斑每次和人動手決戰,從來都是明刀明搶,光明正大,八派以此手段對付龐斑,不怕被天下人恥笑嗎?”
  不舍臉容一正道:“成大事者,豈能被束于區區小節,為了除魔衛道,不舍早放開了個人的榮辱得失了。龐斑六十年來首次負傷,若我們不利用此机會,放過了便永不會回來,秦始娘請以大局為重。”
  奏夢瑤臉容回复平靜,背轉了身,淡然自若道:“快三更了!我沒有時間和大師說話了,也沒有興趣知道水深水淺。”舉步去了。
  不舍望著她遠去美麗背影,眼中閃過茫然之色,卻沒有出言留人,也沒有追去。
  “當當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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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更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24

第十一章 殺出重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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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羅大喝一聲,長矛連閃,將左右攻來的一斧、一棍、一刀挑開,才破
  中而入,和方夜羽的三八戟絞擊在一起,發出傳往老遠的一下清響。
  方夜羽悶哼一聲,往后連退三步,始能化去干羅藉長矛送來可斷經脈的
  先天气勁,他知道若非干羅要分出真勁應付其它的攻擊,自己能否全無損
  傷,實屬未知之數。
  干羅矛影暴漲,兩名高手仰天飛跌,命喪當場。
  方夜羽的一眾高手駭然大惊,攻勢登時一挫。
  沒有人想到受了重傷的干羅,仍可發揮如此可怕的殺傷力。
  干羅再挑開滅天絕地的兵器,回矛桃斷另一從后攻來那人的咽喉后,仰
  天一聲悲嘯,叫道:“方夜羽!看矛。”
  長矛在空中轉了一個大圈。
  強勁的气旋,龍卷風般卷起,使人口鼻難以呼吸,心跳加速,气浮身
  顫。
  方夜羽眼光落到干羅的小腹處,見到匕首旁已有血水滲出,大喜喝道:
  “小心他臨死前的反擊。”往后疾退,以免成為干羅死前反扑的目標。
  豈知其它人亦無不打著同樣心思,往后退去,一時間合圍之勢松緩下
  來。
  干羅哈哈一笑道:“干某失陪了。”一改沉凝緩慢,閃電般往后退去。
  守在他后方的高手猝不及防下一斧劈出。
  “颼!”
  干羅矛尾由脅下飛出,破入斧勢里,戳在那人眉心處。
  方夜羽喝道:“小心他逃走!”
  這句話還未完,干羅一聲長笑,快無可快的身法驀地增速,再‘颼’一
  聲已掠上近處一棵樹的橫枝上,一閃,消失在黑夜里。
  眾人呆在當場。
  在這种傷勢下,干羅竟仍能突圍而逃,确是說出去也沒有人相信。
  方夜羽俊秀的臉容露出一絲冷笑,沉聲道:“好一個毒手干羅,我看他
  能夠走多遠。”谷倩蓮一手扶著風行烈,一手提著他的丈二紅槍,穿過一
  個茂密的樹林后,來到流水滾滾的長江旁,再也支持不住,和風行列一齊
  滾倒草地上。
  風行烈在地上滾了兩滾,仰天躺著,若非胸口還有些微起伏,真會教人
  以為他已死了。谷倩蓮伏在地上,喘息了一會,才勉力往風行烈爬過去,
  她体力透支得非常厲害,全身筋骨像要散開來那樣,不要說再帶風行烈逃
  亡,連自己個人獨自逃走也成問題。
  她來到閉目仰臥的風行烈旁邊,伸出纖手,愛怜地輕撫風行列英俊的臉
  龐,嬌喘道:“冤家啊冤家,你可听到我的說話嗎?你還說要保護我,豈
  知現在卻是我保護你。”
  風行烈的眼帘動了一動,像是听到了她的說話。
  谷倩蓮大喜,忘了男女之嫌,撐起嬌軀,伏在他身上,將香湊到他耳邊
  叫道:“求求你,風少爺風大爺風公子,快醒來,卜敵那瘟神正追著我們
  呢。”
  風行烈全身一震,竟緩緩張開眼來。
  谷倩蓮便像宰個孤苦無依的世界里,發覺自己仍有親人那樣,也不知那
  里來的力气,將風行烈扶起來坐著。
  風行烈睜開眼來,起始時目光渙散,不一會已凝聚起來。
  谷倩蓮摟著他的肩頭,關切問道:“你覺得怎樣了?”
  風行烈徐徐吐出一口气,眼睛四處搜索,當看到丈二紅槍就在左側不遠
  處時,才松弛下來,道:“好多了!但若此刻再与人動手,极可能會走火
  入魔,成為終生癱瘓的廢人。”
  谷倩蓮道:“只要你能自己走路,我便喜出望外,謝天謝地了。”
  風行烈深深看了她一眼,站了起來,向谷倩蓮伸出手。
  兩人的手握在一起。
  谷倩蓮嬌軀輕震,俏臉飛過紅云。
  借風行烈手拉之力,站了起來。
  風行烈心中一陣感動,谷倩運的姿容或者稍遜于靳冰云,但她對自己的
  情意和關切,卻是無可置疑的。
  谷倩蓮最引人的地方,就是無論在多么惡劣的環境里,仍能保持不屈不
  撓的斗志,仍充滿著對生命的渴望和熱情。
  風行烈問道:“你把我帶到長江之旁,難道你有辦法利用水路逃走嗎
  ?”
  谷倩蓮垂頭道:“為了應付危急的情況,我們雙修府在長江沿岸不同地
  點,布下了特制快艇,好讓我府中人能迅速由水路回到雙修府,由我們這
  處往下游再走上三里許,便有一個這种藏舟點。”
  風行烈對谷倩蓮的狡猾多智始終不放心,警覺地道:“你原來是趁我受
  傷,想弄我回雙修府去。”
  谷倩蓮出奇地沒有大發嬌嗔,委婉地道:“相信我吧!我谷倩蓮現在最
  不想做的事,就是弄你到雙修府去。”雙眼一紅,幽幽道:“你總要錯怪
  倩蓮。”
  風行烈一愕望向谷倩蓮,為何早先谷倩蓮千方百計想誘他到雙修府去?
  現在卻剛剛相反?
  谷倩蓮美目深情地往他望來,輕輕道:“我早知命運會作弄人,但總想
  不到會至如此地步,天下間只有雙修心法,又或‘毒醫’烈震北,才可以
  使你完全复原,可恨這兩樣東西,現都全在雙修府內,你說我們還可以去
  別處地方嗎?”
  風行烈剛想說話,忽地啞口無言。
  難道命蓮真的注定了他要往雙修府去嗎?
  韓柏亡命飛逃,奔過了三條小巷,一段大街,跨過了十多間屋,來到一
  堵高牆前,牆后就是剛才仍有燈火透出的華宅。
  韓柏松了一口气,定下神來,才發覺整只右手痛得麻痹起來,顯示柳搖
  枝那一划,暗藏傷人員气,嚴重地傷了他右手的經脈,自己剛才顧著逃
  命,忘了運功療傷,現在情況轉壤,若再不找個地方調養,可能連手臂也
  要廢掉。
  想到這里,那敢遲疑,躍入牆里,楝了主樓后的糧倉模樣的建物掠去。
  到了糧倉正門,他運功一躍,扑上瓦面,滑往屋脊后的另一邊,找到了
  個气窗,輕易打開,往漆黑的倉底跳下去,心中苦笑,前一陣子自己才躲
  在韓家的糧倉,現在又要再挨糧倉,不知是否前世是個偷了懶的糧倉守
  衛,想到這里,忽覺不妥,為何絲毫沒有糧食的气味,雙腳已踏在一幅軟
  綿而有彈力的布帛類東西上,滑溜溜的,令得他一個倒翻,順著那漲鼓鼓
  的東西滑開去。
  “篷!”
  韓柏掉在地上,壓著傷處,痛得他呻吟起來。
  他躍了起來,功聚雙目,漆黑的室內立時墾亮起來,只見倉心豎起了一
  個華麗的大帳幕,占了倉內几乎三分之二的空間,情景怪异得無以复加。
  究竟是誰將一個帳幕藏在這里?
  秦夢瑤在寂靜無人的長街盈盈而行,看似緩慢,但剎那間已垮過工二個
  街口,忽然停了下來,道:“請問是何方高人跟著秦夢瑤?”
  一個低沉悅耳的聲音在后方響起道:“貧僧少林不舍,向秦始娘請罪
  。”
  秦夢瑤轉過身來,平靜地打量著眼前這深具出塵之姿的高秀白衣僧,淡
  淡道:“大師之名,夢瑤聞之久矣,可惜夢瑤有約在身,不能和大師深談
  了。”
  不舍微微一笑道:“長話短說,姑娘來自慈航靜齋,應知道我們八旅聯
  盟有一個‘淺水行動’。”
  ‘淺水行動’是八派聯盟一個專用來對付龐斑的計畫,他們相信蛟龍也
  有落難的時刻,龐斑也有游上淺水的時候,只要這机會一出現,他們便會
  出動十八种子高手,不擇手段將龐斑除掉。
  秦夢瑤臉容轉冷道:“秦夢瑤對這類仇殺并不感興趣。”
  不舍仰天一笑道:“秦姑娘乃慈航靜齋的代表,我們對著姑娘,便如見
  著言齋主,所為正邪不兩立,怎只是一般仇殺?”
  他這番話語气极重,將秦夢瑤和慈航靜齋綁在一起,使秦夢瑤在任何行
  動前,先要為慈航靜齋的榮辱想上一想。
  奏夢瑤這時更明白言靜庵在送別她時,要她放手而為所說的一番鼓勵說
  話,更感到言靜庵對人間險惡那超然的洞悉力和智能。
  秦夢瑤歎道:“龐斑每次和人動手決戰,從來都是明刀明搶,光明正
  大,八派以此手段對付龐斑,不怕被天下人恥笑嗎?”
  不舍臉容一正道:“成大事者,豈能被束于區區小節,為了除魔衛道,
  不舍早放開了個人的榮辱得失了。龐斑六十年來首次負傷,若我們不利用
  此机會,放過了便永不會回來,秦始娘請以大局為重。”
  奏夢瑤臉容回复平靜,背轉了身,淡然自若道:“快三更了!我沒有時
  間和大師說話了,也沒有興趣知道水深水淺。”舉步去了。
  不舍望著她遠去美麗背影,眼中閃過茫然之色,卻沒有出言留人,也沒
  有追去。
  “當當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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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25

第05卷 山雨欲來

第一章 芳魂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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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響聲傳入浪翻云耳內時,已非常微弱,但浪翻云仍可認出那是一下兵刃交擊的聲音,來自沒有房舍的南岸,若非剛巧他正在下風處,盡管是他浪翻云的靈耳,也休想在浪濤拍岸的巨響里,捕捉到這么微弱的聲音。
  他心中一懍,暗忖南岸觀潮石處,只有一座望樓哨崗,地勢險要,不知是誰在哨崗示警前闖了上岸,并和己方的人動起手來。
  再沒有半點聲音傳來。
  浪翻云心知不妙,騰身而起,往南岸掠去。
  不費片刻功夫,浪翻云來到南岸,高連三丈的望樓靜悄孤獨,不聞半點聲息,四周也不覺有任何動靜。
  浪翻云提气躍起,大鳥般落在望樓梟。
  入目的情景,令他平靜的心也不由涌起怒火。
  守樓的三名怒蛟幫徒,東歪西跌地倒在地上,鮮血染紅了望台,遭了敵人辣手。
  在望台中的桌上,四平八穩放了一封信,其中一角給一條雕鑄著精細風云紋的銅真壓著。
  信封面以朱砂寫著‘上官幫主大鑒’几個字,左一旁角下另有一行小字,寫的是‘大明御封大統領楞嚴謹具’。
  浪翻云目光掃往漆黑的洞庭湖面。
  浪潮更急了。
  “嗦嗦!”
  風帆顫動的聲音在水平線的盡處傳來。
  這是起帆開航的聲音。
  浪翻云神色回复平靜,眼光回到构死地上的三位怒蛟幫弟兄,閃過哀痛。
  “鏘!”
  覆雨劍离鞘而出。
  化出一朵朵劍花,回鞘時,信旁的石桌面已多了一行字,寫著“敵人要的是浪翻云,我便讓他們如愿以償。”
  “當!”
  浪翻云伸指彈響了示警的銅鐘,怒鷹般沖天飛起,投往觀潮石旁一艘泊在岸旁的怒蛟幫特制快艇里。
  腳下用力,將快艇綁緊岸旁的粗繩立時蹦斷。
  快艇往外駛去。
  便像有十多名力土在艇下托艇急行般。
  轉眼溶入了漆黑的洞庭湖里。
  韓柏見到豎在倉內的大帳幕,帳身繡滿紋飾,又綴著各式各樣模仿動植物形態的飾物,不是鑲嵌著寶石,便是以真金打制而成,真是華麗非常,但亦頗為艷俗。心中暗懍:這怪帳透著一股邪气,其主人恐亦非善類,應是不宜久留。
  正欲离去,腦際間一陣暈眩,几乎倒在地上。
  韓柏苦苦支撐。
  要知練武之土,最重心志毅力,若他‘任由’自己暈倒,异日即管复原過來,功力也將大為減退。
  好一會后,神智才回复過來。
  只覺身体一陣虛弱無力。
  想不到柳搖枝的簫輕輕一划,竟能造成這么大的傷害,現時半邊身子的經脈痛楚不堪不在話下,最令他擔憂的是痛楚有擴展的趨向,倘若不立即運功療傷,讓真气再次暢流經脈無阻,可能半邊身子要就此作廢。
  環目四顧。
  心中歎了一口气。
  這倉足有六、七百尺見方,但這超巨型帳幕足足占去了三分之一的位置,其它地方干干淨淨,空空如也,連一只糧倉常客的小老鼠也藏不了。
  輕微細碎的足音在倉外響起。
  韓柏大吃一惊,欲要提气躍起,豈知体內真气虛飄無力,散而不聚。
  “壢喲!”
  倉門拉開。
  韓柏再無選擇,繞著帳幕轉了個圈,來到入口處,不顧一切,鑽了進去。
  盡管他目下陷于水盡山窮的地步,也不由心中贊歎。
  闊落的帳內,舖滿了柔厚溫軟的羊毛地氈,圖案華麗,帳心放了一張長几,几盤新鮮果點,發出誘人的香气,帳的四角整齊地迭著重重被褥,方形和圓形的軟枕像士兵般排列著,予人既溫暖又舒适的感覺。
  門開。
  燈火的光芒透帳而入。
  韓柏了意識地俯伏厚軟的地氈上,回頭望去,只見燈火映照下,兩個提著燈籠,玲瓏修長的女子身影,投在帳上。
  兩女正要入帳。
  韓柏嚇得找了堆在一角的被子,鑽了進去。
  背枕著軟柔的地氈,上面壓奢厚厚的被子,鼻嗅著被舖香洁的气味,那种舒服的感覺,令韓柏也要自夸揀對了避難療傷的地方,只不過可要祈禱這兩名身材惹火之极的女子,不要揀中他這一角藏身的被子,來作今夜的睡舖,那就好了!
  秦夢瑤步進星光覆蓋下的柳林。
  在她獻与劍道的生命里,能令她心動的事物并不多。
  生和死對她來說只是不同的站頭,生死之間只是一次短促的旅稈,任何事物也會過去,任何事物也終會云散煙消,了無痕跡。
  只有劍道才是永的。
  但‘劍’并非目的,而只是一种手段,一种達致勘破生死和存在之謎的手段。
  她知道每一代的武林頂尖人物,無論走了多遠和多么迂回曲折的生命旅途,最終都無可避免回歸到這條追尋永的路上。
  否則何能超越眾生,成為千古流傳的超卓人物?
  那是武道的涅盤。
  沒有一個人知道那會在何時發生?是否會發生?和發生了之后會怎樣?
  百年前的蒙古絕代大家八師巴,在布逵拉宮的禪室內一指触地,含笑而去;無上宗師令東來,十絕關密室內飄然不見;天縱之才的大俠傳鷹,于孤懸百丈之上的高崖躍空而去。
  哲人已渺!
  她多么希望他們能重回塵世,告訴她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可是‘無知’正是生命的鐵律。
  不知生,不知死!
  龐斑也在這條路上摸索著。
  二十年前的龐斑,早看破了人世的虛幻,否則也不會退隱二十年,潛修道心种魔大法,甚至放棄了言靜庵,放棄了使人顛倒迷醉的愛和恨,誰能真的明白他在做什么?
  或者只有浪翻云才可以了解他。
  這世間只有這兩位超卓的人,才可以使她心動。
  她的速度逐漸加快,柳林在兩旁倒退。
  林路已盡,柳林旁最著名的‘柳心湖’,展現眼前。
  一只小艇,由遠處緩緩駛至。
  一個雄偉如山的男子,穩如盤石地坐在船尾,兩手有節奏地划著艇子,木槳打入水里時,發出輕柔的響聲。
  星空小湖,是那樣平和宁靜。
  秦夢瑤心靈澄明如鏡,不帶半絲塵念,看著這六十年來高据天下第一高手寶座的魔師,逐漸接近。
  龐斑看著靜立岸旁的美女,衣袂飄飛,秀發輕拂,似欲仙去,想起了初會言靜庵時的情景,心中掠過一陣惘然。
  秦夢瑤微微一福,道:“夢瑤謹代家師向魔師問好!”
  龐斑深深望著秦夢瑤,柔聲道:“深夜游湖,不亦樂乎,夢瑤,請!”
  秦夢瑤微微一笑,身形微動,已穩穩坐在船頭。
  龐斑欣然一笑,也不見他如何用力運槳,小艦速度驀增,箭般射往湖心。
  秦夢瑤側靠一旁,將手伸入湖水里,一陣清涼柔軟的感覺,傳入手里。
  不知如何,她忽地想起了洞庭湖。
  當浪翻云伸手入湖水里時,是否也有著和她同樣的感受。
  龐斑收回雙槳,任由小艇在湖心隨水飄湯,仰首望往嵌在漆黑夜空里的點點星光,歎道:“靜庵是否仍那么愛听雨?”
  奏夢搖嬌軀輕顫,將手從水里抽出來,看著順著指尖滴下的水珠,由密變疏,輕輕道:“每逢山中夜雨,夢瑤都陪著師傅一夜不睡,在后山的‘賞雨亭’听雨。”
  龐斑一愕,收回目光,望向垂首望著自己指尖的秦夢瑤,擔憂地道:“夜雨濕寒,兼之后山風大,沾混了衣襟,靜庵不怕染了寒气嗎?”接著又啞然失笑,道:“我看自己真是胡涂透頂了,靜庵乃天下有數的高手,些微寒气,對她又那會有影響……”頓了一頓,鄒起眉頭訝道:“但為何我總揮不掉她体弱多病的印象?”
  秦夢瑤將手舉起,移到唇邊,伸出舌尖,了剩下的一小滿水珠,眼中掠過一絲緬怀的神色,淡淡道:“我很明白魔師的想法,因為我也有這种感覺,現在想來,當是因師傅的天生麗質,多愁善感、溫柔婉若,以致分外惹人愛怜,而對她產生弱質纖纖的感覺,其實她比任何人都要健康,從沒有半點病痛。”
  龐斑閉上眼睛,伙然不語,像是已沉醉迷失在另一世界里。
  秦夢瑤打量著龐斑英偉的臉容,充滿了男性魅力的輪廓,心湖涌起一陣強烈的漣漪。
  她終于見到了龐斑。
  龐斑緩緩張開眼睛,電芒四射,閃過懾人心魄的精光后,目光离開了秦夢瑤靈气迫人的俏臉,掃往左邊岸旁的柳林,悶哼了一聲。
  秦夢瑤心內暗歎一聲,問道:“魔師今天為何來了又去?”
  溫柔之色再閃耀于龐斑看破了世情的雙目內,他微微一笑,露出回憶的神情,淡然道:“二十三年前,我与靜庵在慈航靜齋朝夕相對十日之后,回宮再苦思了兩年另一百七十二天,終于向靜庵開出了退隱二十年的條件……唉!”說到這里,停了下來,仰望星空,眼中掠過痛苦莫名的神色,使人感到當時他下那決定時,曾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欠下了一筆對言靜庵的心債。
  奏夢瑤平靜的心翻起了洶涌的波浪,言靜庵雖從不隱瞞心中之事,但在与龐斑這場退隱二十年的‘交易’上,卻始終守口如瓶,其中自有難言之隱,現在龐斑似要透露出內里的玄虛,怎教她不心弦顫動?
  龐斑回复平靜,以使人戰栗的平靜語气道:“靜庵回信給我,只說了兩句話,就是‘我會送你一個徒儿,但也會培養一個徒儿來克制你。’所以當夜羽告知我你出現在附近時,我雖著他約你三更柳林之會,但最后仍忍不住想提早看看靜庵一手栽培出來的秦夢瑤,究竟是怎么一號人物?”接著搖頭苦笑道:“天下間,怕亦只有靜庵能使我失去了耐性。”
  秦夢瑤訝道:“原來師傅竟有這樣的心意,可是我卻從不知道。”
  龐斑贊歎道:“這正是靜庵高明的地方,如此才無跡可尋,事實上慈航靜齋的最高心法,就在一個‘靜’字上,假若心有障礙,還如何能盡‘靜的极致’?”眼中精光閃起,深深地望進秦夢瑤的眼內道:“今天我抵達時,本以為韓柏應是第一個感應到我來到的人,因為他身具赤尊信的魔种,對我特別敏感,豈知夢瑤竟是第一個知道我到達的人,可見夢瑤的劍道已臻‘慈航劍典’上‘劍心通明’的境界,靜庵啊靜庵!龐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秦夢瑤藉低頭的動作,掩飾自己難以遮蓋的震駭。
  她并不是為龐斑看破了她的深淺而震惊,令她駭然的是龐斑能故意放出某一超乎常人理解的心靈訊息,來使他們三人生出感應,而更使人惊心的是,他竟能純以一种精神遙感的方式,便測知他們心內反應,這才是最足駭人的功力。
  由此可見龐斑的道心种魔大法,實是深不可測,秘异難明,超乎了一般常規,也使人感到無從應付。
  照龐斑所言,言靜庵收她為徒那一天,便早決定了培養她出來對付龐斑。
  龐斑哈哈一笑,眼中露出欣賞的神色,道:“想不到范良极這也居然如此靈銳,真不愧盜中之王。”
  秦夢瑤莞爾笑道:“若他不是生有靈敏的賊根,早給人捉去坐牢了。”
  龐斑淡淡望她一眼,輕描淡寫地道:“夢瑤當不會不知‘獨行盜’范良极的師尊乃百年前与傳鷹共闖‘惊雁宮’的‘气王’凌渡虛,當時重傷他的思漢飛還以為他命不久矣,豈知凌渡虛的先天气功已臻化境,竟能使破裂了的五髒六腑重新愈合,只是從此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秦夢瑤俏臉平靜無波,但心中卻再次翻起了惊濤巨浪。
  在此之前,她以為自己是有限几個知道范良极師門淵源的人之一,而她和言靜庵能知道這秘密,卻是全因著她們和‘淨念禪宗’的親密關系。
  凌渡虛的晚年就是在淨念禪宗內渡過,他的骨破例地被供奉在從不供奉外人的淨念禪宗‘先賢閣’內。
  龐斑隨口便說出了這樣一個大秘密,可知龐斑勢力确是無孔不入,連淨念禪宗這樣与世隔絕的武林淨土也不能幸免。
  更使她心神顫動的是,他竟知道她也曾与聞此事。
  在她十六歲那年,言靜庵著她獨赴遠在青海的淨念禪宗,往見了盡禪主,遞上言靜庵的親筆信,自那天起后的三年,了盡禪主不但親身指點她武功,還讓她盡閱禪宗內的武學藏書和歷代祖師的筆記心得,所以她雖名為慈航靜齋傳人,卻身具這兩個武林圣地的最超然武學之長,豈知龐斑聊聊數句話,便點破了她和淨念禪宗的關系。
  由此亦可知他對言靜庵絕不掉以輕心。
  奏夢瑤迎上龐斑灼灼的目光。
  淡淡一笑,卻沒有說話。
  龐斑一呆道:“天!為何你們兩人都和靜庵的气質這么近似!一動一靜,假若將你們合起來,便活脫脫是一個言靜庵。”
  秦夢瑤美目亮了起來,道:“我的師姐究竟在那里?”
  靳冰云赤著的纖足,踏在通往帝踏峰的蜿蜓山路上,剛經過了左右石柱雕著‘家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的石牌匾,慈航靜齋內最高建‘藏典塔’的尖頂,在山峰盡處的叢林里,冒了出來。
  家已在望。
  星夜下的慈航靜齋,更具出塵仙姿。
  家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
  她离開了這里足足有十年,但卻一點也沒有對這闊別多年的‘家’,有任何陌生的感覺。
  慈航靜齋一如往昔。
  就像夢里常見到那樣子。
  靳冰云腳下加速,轉眼已來到慈航靜齋的大門前。
  兩個挂在大門上的燈籠,閃耀著顫震的金黃色燭光,像在歡迎她的歸來。
  靳冰云舉起雪白纖美的手,正要拉起鑄上蓮花紋飾的門環,叩響山門,忽地一震,停了下來,眼中閃過复雜至難以形容的神色,悲叫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為什么這么多人在這里?師傅!你的小冰云回來了!”
  慈航靜齋名聞天下的‘七重門’第一重最外的門打了開來,接著是第二重,第三重……節節深進的山門一重一重地在靳冰云俏目前張開來,好象是為她打開了通往另世之門,又若避開這冷酷現實的桃源的秘徑終于顯露出來。
  當最后第七重門打開時,勒冰云看到平時只偶有鳥儿盤桓的大廣場上,站滿了慈航靜齋內靜修的女尼。
  她們每個人都手持著一個燈籠,神倩肅稷,照得門里門外一片通紅,情景詭异莫名。
  靳冰云曾設想過千百种回到靜齋會遇見的情景,但卻從未想過眼前這种可能性。
  一團火熱在靳冰云胸臆間凝聚,她大聲喚道:“師傅!小冰云回來了!”赤足急奔,箭般射進七重門里。
  當她仙女般飄飛周第七重門時,眾尼分向兩旁退去,露出一條人牆成的道路,直伸往慈航靜齋的主殿‘慈航殿’的大門去。
  大門緊緊閉著。
  門旁有位貌似中年,臉容清的女尼。
  她就是慈航靜齋內地位身分僅次于言靜庵的‘問天尼’,在靳冰云十二歲時便閉關修道,想不到到了今天仍是入關時那樣子,十六年的歲月并沒有在她臉孔留下任何痕跡。
  靳冰云嬌軀一震,卻沒有停留,邁開腳步,赤足踏上以麻石舖成的廣場上,冰冷的感覺透足而上。
  問天尼神情平淡地看著她,無喜亦無悲。
  靳冰云在問天尼前停了下來,口唇顫動,卻說不出話來。
  問天尼低喧一聲佛號,道:“小冰云你進去吧!不要讓你師父久等了。”
  靳冰云美目升起一層云霧,茫然望往緊閉的門,輕輕道:“師父……”伸手推門。
  “咿唉!”
  門開了一線縫隙。
  蜡燭跳動的溫暖光茫透出來。
  靳冰云俏臉貼土木門,熟悉的气味涌入鼻里,記得當年有一次和言靜庵捉迷藏時,她便曾躲在這門后,嗅著同樣熟悉的木材气味。
  她嬌軀輕輕前挨,用身体的力量再將大木門頂開了少許,擠了進去。
  寬廣的長方大殿延展眼前,殿盡處是個盤膝而坐,手作蓮花法印,高達兩丈的大石佛。殿心處放了一張石床,言靜庵白衣如雪,寂然默然地躺在石床上,頭向著石佛。
  靳冰云全身一陣劇烈的抖顫,好一會才能重新控制自己,兩眼射出不能置信的神色,一步一步往躺在石床上的言靜庵走過去。
  師傅你竟已死了。
  為何你不多等你的小冰云一會?
  她終于來到石床旁。
  言靜庵鳳目悠然緊閉,臉容平靜清麗如昔。
  但生命已离開了她。
  靳冰云一陣軟弱,兩腿一軟,跪倒地上。
  言靜庵竟已死了。
  師傅!
  你可知道,冰云并沒有半點怪責你。
  只有你的小冰云才明白你的偉大,明白你為武林和天下眾生所做出的犧牲,只有你才可將大禍推遲了二十年,現在至少有了個浪翻云。
  問天尼的聲音在背后響起道:“言齋主在七天前過世,死前她堅信你會在十天內回來,所以下令等你回來,見她最后一面,才火化撒灰于后山‘賞雨亭’的四周,現在你終于到了。”
  靳冰云神情出奇地平靜,眼神絲毫不亂,緩緩台頭,望向問天尼了無塵痕的臉孔。
  問天尼在怀里掏出封信,道:“言齋主有三封遺書,一封給你,一封給你從未見過的師妹,最后一封是給龐斑的。”
  信遞過去。
  勒冰云接過信,按在胸前,眼淚終于奪眶而出。
  問天尼向后退三步,恭身道:“靳齋主,請受問天代齋內各人一禮。”
  靳冰云像完全听不到她的話,完全不知自己已成了武林兩大圣地之一的領袖,幽靈般從地上移動起來,移到言靜庵只像安睡了的遺体前,細審言靜庵清白的遺容。
  言靜庵出奇地從容安祥,角猶似挂著一絲笑意。
  她怎會死了!
  但這卻是眼前殘酷的現實。
  問天尼的聲音再次響起道:“齋主你為何不拆信一看,難道不想知道先齋主臨終的遺言嗎!”
  靳冰云望向問天尼,猶挂淚珠的俏臉綻出一個凄美至使人心碎的笑容,輕輕道:“什么信?”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25

第二章 八派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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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龐斑平靜地答道:“家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
  秦夢瑤皺眉道:“師姊回到了慈航靜齋?”
  龐斑眼內掠過一陣莫名的痛苦,沉聲道:“是的!她回家了,自她到達魔師宮后,從沒有一天不在想家。”
  秦夢瑤輕輕道:“你當年為何要她來,現在為何又讓她走?”
  龐斑回复平靜,淡淡看了她一眼,別過頭去,鍰緩掃視著星夜下兩岸旁黑沉沉的柳林,并不回答她的問話。
  秦夢瑤沒有再問,仰首望往夜空。
  星空沒有极盡地在頭上延展著。
  龐斑搖頭一歎道:“我為何讓她走?”頓了一頓喟然道:“因為我以為自己可以忘掉她,就像我可以忘記靜庵那樣,豈知前天黃昏,厲若海一槍攻來時,我才知道自己以為早在二十年前忘掉了的事物,其實仍在心內,只不過藏得更深罷了。”接著雙眼爆閃出使人心寒戰栗的精芒,傲然道:“否則厲若海何能傷我,惹得宵小之輩,也敢到來徒惹人笑。”語罷,眼睛神光再掃往左岸遠處的柳林。
  秦夢瑤歎了一口气。
  “阿彌陀佛!”
  一聲佛號在龐斑眼光到處的柳林內響起,平和地送過來,雖不高亢,但卻有种深沉的力量,使人生出一股愿意遵從的感覺。
  要來的,終于來了。
  一道人影升上柳林之頂。
  秦夢瑤功聚雙目,望往還在十多丈的柳林頂,一個高大的灰衣僧人像塊大葉子般隨著柳浪起伏著,一對長長的白眉下,雙目似開似閉,心下也不由暗贊這白眉僧只是輕功此一項,已可使他躋身一流高手境界,可惜他的敵人卻是龐斑。
  那灰衣僧祥和地道:“貧僧‘菩提園’筏可,拜見龐老。”接著冷冷道:“夢瑤小姐,令師可好?”
  八派聯盟依坎是少林、武當、長白、西宁、入云道觀、古劍池、書香世家和菩提園,以佛道兩家的門派為骨干,其中少林和菩提園都屬佛門一系,論聲名當然以少林為高,但這筏可和尚一現身便聲勢非凡,使人感到世人可能對八派聯盟排名最未的菩提園,是有點低估了。
  秦夢瑤听出筏可對自己的不滿,心中再歎了一口气,道:“夢瑤离齋久矣,倒希望有人能代答大師此問,好讓我也在旁听听。”
  龐斑微微一笑道:“小和尚!我看你年紀不過五十,竟練得眉毛也白了長了,可知已達‘菩提心功’第十七重天,假若我放你离去,你能否在一百天內練到白眉复黑、長眉复短,達到第十八重心功的极限境界。”
  符可和尚身形一沉,才再彈起,使識者知道龐斑几句話,便能使他胸中一口真气變濁,重量驟增,若非第二口真气運轉得快,早便掉到大柳樹下,當場出丑。
  不過卻沒有人知道筏可為何如此震撼。
  筏可當然心知肚明,他震撼的是龐斑只一眼便看穿了他功力的深淺,而且判斷出只要他多坐百日枯禪,便可達到菩提心功第十八重的大圓滿境界。
  這也是他今夜的矛盾,當地接到八派聯盟最高指揮部十二元老會的急訊,要他赶來此地与其它种子高手會合時,他曾想過違命不從,好再努力百天,以竟全功,不過最后還是為大局著想,遵令而行。
  但心中總像有根剌。
  這樣复雜的心事,竟給龐斑一下子便隨意點破了,敵手這种跡近乎神的眼光,那能不教他差點掉下樹去。
  本來決定一上來他便要向龐斑挑戰,但話到了喉頭,忽然間竟說不出來。
  秦夢搖望往龐斑,輕輕道:“魔師!你可否放過他們?”
  龐斑雙目一寒道:“夢瑤!對不起,我忽然想殺几個人來看看,讓他們知道本人的厲害。”
  秦夢瑤芳心一震,曉得八派聯盟十八种子高手這一乘人之危的不義之舉,已使這一向重英雄輕小人的蓋代魔君動了真怒。
  筏可無由地心中一寒,想到若自己一旦戰死,便無法修得差了百天即能練成的心功极限。數百年來‘菩提心功’從沒有人曾達到第十八重天境界,自己能甘心嗎?十八重天究竟是什么滋味?
  想到這里,筏可全身一震,望向龐斑。
  奏夢瑤歎了一口气,秀麗的臉容掠過一絲惋惜,道:“大師你輸了,還是回園去吧!”筏可志气已被奪,能有平時一半的水准已算不錯了,若是一般人,就算膽怯了也可拚死一搏,偏偏筏可練的是‘心功’,顧名思義,一身功夫就在心志的鍛練上,志气被奪就是連魂魄也給人取了,動起手來,不是与送死無疑嗎?
  龐斑的确高明之极,寥寥數語,便擊中其中一個超卓的种子高手的弱點,漂漂亮亮、毫不含糊地‘收拾’了他。
  筏可忽地仰天大笑起來,道:“家師降象真人習有言日:‘你永還不會知道龐斑用什么方法擊敗你,但事后你回想起來,總要口服心服。’那時我心中极不同意,動手比武,自然是招式功力和斗志的較量,豈知到了此刻,才知家師所言非虛,貧儈确是輸得口服心服。”龐斑淡淡一笑,說不出的從容自若,向秦夢瑤道:“我原本有放過這小和尚之意,但現在卻因事情的進展,改變了這想法,夢瑤知道是什么原因嗎?”
  躲在柳林內其它种子高手,本要立即現身;可是龐斑這兩句話,內含玄机,加上又想听听這靜齋三百年來首次出世的高手,能否說出令龐斑滿意的答案,竟使他們打消了原意。
  筏可胸中那口真气終于轉濁,沈入林內,消失不見。
  不知不覺間,十八种子高手的主動出擊,已變得被動非常,完全給龐斑控制了气氛和節奏,于此亦可見這魔君的非凡手段。
  奏夢瑤或者是場內唯一知道龐斑是擁有遙感他人心靈的超卓力量的人,因為她的‘劍心通明’,也是這類超越人類理解的‘禪功道境’,踏上了武道至高的層次。
  她的美目又再閃過一絲惋惜的神色,向龐斑微微一笑道:“若我答不了魔師此問,魔師會否從此再不把夢瑤放在心上。”
  龐斑哈哈一笑道:“當然不會,因為我知道你是知而不答。”
  秦夢瑤美目投往筏可剛才立于其上的柳林,平靜地道:“早先魔師有放筏可大師回園之意,是因他若再修百天,便能臻菩提心功的至境第十八重天。可是后來筏可心志被奪,功力大幅減退,可能終身再無望修成心功,魔師遂對大師興趣全消,故打消初意。”
  一道清朗的聲音響自筏可所處柳林的右側處,道:“秦始娘不愧靜齋三百年來最得意的弟子,只是道几句話已使小道佩服得五体投地。”一個笑嘻嘻的,年紀看來也不少,足有四、五十歲,但神情舉止卻總帶點天真單純味道,一見便惹人好感的胖道人,由林內鑽了出來。
  這胖道人收起笑臉,但其實板著的臉孔更惹人笑,向著泛舟湖心的龐斑和秦夢搖遙遙躬身,畢恭畢敬地道:“武當小半道人,參見魔師和秦姑娘。”比起其它人,他對秦夢瑤的語气是最尊敬的了。
  這邊話尾餘音猶在,另一邊湖岸一排走出三個人來,由左至右,依次是早先習現身酒家的古劍池高手‘蕉雨’冷鐵心,范良极‘竭力追求’的出云觀高手,‘翠袖雙光’云清,和剛才在小花溪煌然退走的西宁高手‘陽手’沙千里。
  龐斑看也不看他們四人,嘴角抹過一陣冷笑,左手槳伸,探入水里輕輕一划,小艇像被人在水裒托著般硬往旁移丈許,同時右手一揮,另一技船槳脫手飛出,疾若電光石火般,剌往十丈多外的湖面。
  ‘颼’!
  一枝勁箭由小艇剛才所處的湖面破水而出,鳥儿升空般离水斜射往半空,同一時間,船槳飛往的方向,水聲微響,一個身穿黑色水靠的男子,背著大弓,离水躍出。
  船槳無聲無息射至他前胸。
  那人大惊之下,雙掌全力劈出,正中船槳。
  槳頭化成漫天碎粉。
  眾人剛舒了一口气,忽又目瞪口呆,連惊叫也來不及。
  原來木槳前半截雖化成碎粉,但后半截卻堅實如故,毫不受影響地繼續向那人射去,龐斑隨手一擲,用功之妙,确是匪夷所思。
  那人全身功力,全用在剛才那一擊上,豈知槳頭毫不費力化成碎粉,使他因用濫了力道而難受非常,連涌上的一口鮮血還未及吐出,剩下的一截船漿,已貫胸而入,帶起一蓬血雨,再穿胸而出。
  那人連慘叫的聲音也沒有發出,跌回湖里,就此一命嗚呼。
  在岸旁明明暗暗的人,均想不到在水里施故冷箭的少林高手‘穿云箭’程望,一照面便給龐斑了結,任他們心志如何堅定,也不禁頭皮發麻。
  當初這水中施冷箭之計,乃由程望本人提出,至不濟,他也可從容逃走,想不到龐斑竟能完全把握到他逃走的路向,又能計算出他气盡躍起的准确點,再以巧招斃敵。
  他們也想到圍攻龐斑乃凶險万分的任務,可是亦絕想不到凶險到如此地步。
  湖水已被染紅。
  奏夢瑤心中再歎,矛盾的是她既不能趁龐斑受傷之時,和十八种子高手聯攻他,可是又怎能坐視十八种子高手被他逐一殺死。
  這十八种子高手,已是八派聯盟新一代的精華,是八派捐棄成見后,齊心合力栽培出來的人才,若被全數消滅,八派聯盟休想在數十年內能回复元气。在這情況下,方夜羽更能放手大干。
  想到這里,心中不由一寒。
  以方夜羽情報之精,怎會不知道這針對龐斑的‘淺水行動’?
  所以今夜擺下的是一個陷阱,讓十八种子高手自己投入羅网之內。
  一聲冷哼起自另一邊岸旁,另三條人影閃了出來,其中一個高瘦清瘦的中年人离岸躍起,飛到程望沉之處,一探手抓起程望身,再點水面,飛返岸旁,動作若流水行云,非常好看。
  龐斑限中閃過贊賞的神色,微笑道:“長白的‘云行雨飄’,縱使不老神仙親來,也不過如此,謝峰兄你好。”
  中年人竟是韓府凶案死者謝青聯的父親‘無刃刀’謝峰。
  謝峰放下程望,和其餘兩人傲然而立,也不施禮,只是冷冷看著龐斑,予人既倨傲又莫測高深的感覺。
  他身旁兩人,一男一女,男的比謝峰年紀略少,一面正气,兩眼精光閃閃,身材健碩,背負雙斧,顯是豪勇之士。
  女的年在三十五、六間,容貌頗為娟美,可惜左面有塊巴掌大的紅胎印,使她看來陰森可怖,一對眼隱含怒火,令人很不舒服。當她眼光落在秦夢瑤身上時,明顯地透露出不滿之色。
  “謝兄好輕功,魔師好眼力,今夜這么高興,讓小弟也來湊湊熱鬧,‘書香世家’向清秋偕妻云裳,拜見各位高人。”一對有若神仙中人的中年男女,悠悠自林內小路步出,男子一身儒服,可是意態軒昂,一點也沒有文弱之態,女的嬌小柔弱,但眉目如花,气質高貴,神態雍容,予人既富且貴的气派。
  十八种子高手現身的,至此已有十一人,一敗一死,但實力卻仍是非同小可,他們看似隨便站在湖的岸旁,其實已隱隱封死了龐斑的所有逃路,龐斑若要走,便非動手見過真章不可。
  奏夢瑤輕吸一口气,微有波湯的心情剎那間平复下來,達至止水通明的境界。
  因為她已作出決定,決意不借一切,挽救這群還不知道已將半只腳踏進鬼門關里的白道高手。
  劍僧的聲音在武當那笑容滿臉的小半道人身后響起道:“少林不舍,見過魔師,請魔師出手指教,貧僧保護沒有任何其它人再插手,若魔師胜了,餘下的人亦不敢再打扰魔師清興,立即退走。”
  白道眾高手齊感愕然,因為一直以來他們的計划都是一齊猛施殺手,務要龐斑喘不過气來,致傷勢加重,使他們有可乘之机。現在劍僧不舍卻聲明單打獨斗,以決胜負,确是令人費解。
  那邊的謝峰卻是神色不悅,心想不舍你如此一說,立時將自己的身分突出于其它种子高手之上,居心叵測,极可能是藉此以制造聲勢,蓋過我長白,俾可以在韓府凶案一事上爭占上風。不過謝峰對不舍确有几分忌憚,更想到不舍要硬撼龐斑,胜敗對他均是有利無害,于是強忍不言。
  只有秦夢瑤才知道不舍是受自己言語所激,惹起了心中豪气,她敏銳的触覺,隱隱感到不舍口气中除了有著赴死的決心外,還有一种心灰意冷的味道。
  誰令他如此呢?
  龐斑首次色動,望往小半道人身旁那仙風道骨,高而有勢,僧袍如雪的不舍,肅然道:“來人可是絕戒和尚的徒弟不舍大師?”
  不舍來到小半道人身旁,秀美的臉龐出奇地平靜,合十道:“家師命喪于前輩手下,至今已有三十年五個月另六天,小儈不敢須臾或忘!”
  龐斑點點頭,神色凝重地望向不舍道:“我一向不把你們十八种子高手放在眼內,現在看來我是錯了。”停了下來,忽地啞然失笑,自言自語地道:“不過這也難怪,少林心法和雙修絕學交媾而成的新品种,确是從未曾有過的事!”
  小半道人‘哈’一聲笑了起來,板著的臉孔又回复了笑嘻嘻的樣子道:“前輩錯得有理!錯得有理!”
  龐斑理也不理那小半道人,眼中爆起懾人精芒,射向這秀气孤高的白衣僧,哼道:“想不到你已超越了不老神仙和無想僧,成了八派的第一人。”
  不舍微微一笑,說不出的從容瀟,使人感到他對著龐斑,竟是半點惊懼也沒有,淡然道:“前輩為何會一向看輕小僧?”
  龐斑眼中閃過贊歎欣賞的神色,以微笑回報道:“只是這一問,便可看出你确已臻第一流高手的境界。”他的眼光掃過現身的种子高手,其中謝峰的神倩最不自然,顯是不忿龐斑如此推許不舍,至于其它的人震惊有之,興奮有之,情態雖异,但眼中都閃過不解的神色,不明白不舍和龐斑話鋒間的玄机。
  龐斑眼光最后落在安坐船上,优美無瑕的秦夢瑤臉上,哈哈一笑道:“今天我有兩個惊喜,一個是夢瑤!”轉頭往不舍望去,道:“另一個就是大師了。”
  不舍默然不語,像在靜待龐斑說出為何一向會低估了他的原因。
  龐斑長歎一聲道:“我之所以小覷了大師,有三個原因。”
  眾人一听大奇,龐斑能說出一個使人信服的原因,眾人便已佩服之极,現在卻有三個之多,怎不教人感到路轉峰回,大出意外。
  不舍平靜地道:“小僧只能想到兩個原因,還望前輩賜告第三個。”
  這次連謝峰也對不舍的智能感到惊异不已,因為不舍此說,明顯是在給龐斑出難題,要求龐斑不但須猜到不舍已知道的兩個原因,還要說出不舍想不到的那個原因。
  兩人由一見面開始,便展開了玄妙的交鋒。
  龐斑淡然一笑道:“第一個原因,就是少林心法一向著重無念無欲;而雙修心法部是剛好相反,講求极盡男女之歡……豈知……”搖頭再笑。
  書香世家的云裳以甜美之极的聲音溫柔地道:“魔師是否認為兩种截然不同的練功法門,是不可以融渾為一,產生出极好的效果呢?”
  眾人暗暗點頭,云裳這個椎論极為合理。只有不舍和秦夢瑤,才看出云裳其實是才智高絕,暗中為不舍助攻,因為只要龐斑的答案就是如此,龐斑語出必惊人的壓倒性优勢,便會一挫,于此亦可見云裳的武學修養必然非常不錯,竟能悉破其中玄妙之處。
  龐斑淡淡地看了這美麗成熟、風韻极佳的美婦一眼,道:“我只是想不到不舍竟成功把握到‘兩极歸一’的法門。”
  ‘兩极歸一’說的是一种練功的蹊徑,就是若能將兩樣截然相反的力量,例如陰和陽、柔和剛,合而為一,威力一定比純陽和純剛、純陰或純柔更大。可是理論歸理論,卻鮮有人練成此類奇功,龐斑將少林和雙修兩派心法喻為兩极歸一,确是妙到毫巔,因為他同時點出了不舍為何能將這兩种极端相反的心法路子融渾為一的理論根据,亦就此推斷出不舍的功力深淺。
  龐斑不待眾人有喘息之机,續道:“第二個原因,就是不舍既存有复仇之念,如此有為而作,怎能達先天無為之境,豈知不舍竟已看穿了世間無一事非‘佛’、無一物非‘佛’之理,确使本人刮目相看。”
  眾人至此真是口服心服,龐斑這兩個看法,不但顯出他的眼力,已到了看破了人世虛幻的境界,還顯出寬闊至不可測度的胸襟和气概,絲毫不向能匹配他的敵人掩飾自己心中的推崇和贊賞,無懼助敵之威。
  不舍謙卑一笑,道:“請前輩說出第三個原因。”
  龐斑眼中掠過复雜之极的神色,仰望夜空,吁出一口長气,又低頭搖首,望向秦夢瑤道:“這第三個原因,可以瞞過任何人,但卻絕瞞不過你,是嗎?”
  眾人只覺奇峰突出,秦夢瑤為何是龐斑外唯一知道那原因的人?
  奏夢瑤避開龐斑的目光,望往岸旁彎彎地构伸出來的柳枝,淡淡道:“看到魔師這种神態,夢瑤就算不能想個十足,也已猜到了三分。”忽爾里,她想起了早先感應到不舍的意冷心灰。
  龐斑緩緩望向不舍,神光閃過,暴喝道:“情關難過啊!朋友。”
  由出現到此刻一直有若不波古井的不舍,渾身一震,眼中精芒貫盈,回擊龐斑鋒利若削鐵如泥的寶刃般的眼神,道:“只是這句話,小僧今夜無論是生是死,也會覺得不虛此行,前輩請!”
  眾人的目光都移到他背上負著的長劍上。
  八派聯盟第一高手的劍,能胜過受了傷的龐斑嗎?水是深還是淺?
  沒有人想到白道和龐斑的斗爭,忽然間竟到了決定性的時刻。
  怒蛟島。
  發生了三條人命被奪一事的望樓旁,怒蛟幫几個最重要人物,聚到一旁,顯有要事一商量。
  幫主上官鷹眼光由在望樓四周搜索敵人任何遺痕的數十個怒蛟幫好手身上收回來,望往一直沈默不語的翟雨時,沉聲道:“楞嚴難道想強攻怒蛟島?”舉起手中的信,疑惑地道:“這封沒有內函的信,代表了什么意思?”
  翟雨時不答上官鷹的問題,轉向怒蛟幫除浪翻云外,最有地位的元老凌戰天道:“二叔對此事有何看法?”
  凌戰天眼光掃過龐過之和梁秋未兩人,悶哼道:“楞嚴除非是患了失心瘋,否則怎會有膽子在覆雨劍的眼前,挑惹怒蛟島。”接著頓了一頓道:“這當然也不能排除,那些在京城內不知天高地厚、目空一切的人,會低估了大哥的智能和劍術,而作出了這盲目的行動。”翟雨時道:“不過這要假設楞嚴不是龐斑的弟子才可以成立。”
  凌戰天眼中閃過贊許的神色,因為若楞嚴是龐斑的弟子,自應知道浪翻云是連魔師也不敢輕視的不世人物。
  梁秋未道:“為何首座會留下‘敵人要的是浪翻云’之語?”
  上官鷹道:“我本也被這句話困扰著,現在忽然想到浪大叔看出敵人是蓄意挑引他,才有此語。”
  龐過之愕然道:“這是否代表楞嚴并非龐斑的嫡傳,因為像龐斑和浪大叔這种級數的高手,就算任何陷阱也不管用。”他跟隨浪翻云多年,自然深悉浪翻云的厲害。
  翟雨時臉色凝重,緩緩道:“問題實比想象中嚴重,若對方是蓄意引走浪大叔,現在便是露了一手,起碼使我們對內部的安全,產生了疑問。”
  眾人齊齊點頭。
  要知怒蛟幫一向以來的优勢,就是建在對島內形勢的保密工作上,現在敵人不但可以從容摸上島來,殺人而去,還巧妙地使浪翻云成為第一個發現的人,這顯示了怒蛟島內有暗中通敵的內奸,而且地位不應是太低。
  凌戰天皺眉道:“這就真是奇哉怪也,若楞嚴的主要目標是怒蛟島,自不應在這時机未成熟的時刻,便先揭開了自己的底牌,讓我們有所防范,因為若要引你們的浪大叔离島,方法可多著呢!”望向翟雨時,道:“雨時你對這又有何看法?”
  翟雨時望著凌戰天英俊成熟的臉龐,心中正想假若凌戰天确是名登黑榜,將是繼厲若海之后,黑榜里最英俊的高手了。他聞言微一沉吟道:“二叔的推斷非常精到,無論楞嚴是否龐斑之徒,均沒有理由不靜待龐斑和浪大叔分出胜負后才動手,所以愣嚴這次的挑逗行動,必是怀有某一目的而來,;浪叔亦因看破了這點,所以才應計而去。唯今之計,最佳者莫如安內攘外,同時進行,這樣才不會被迫進入守勢里。”
  上官鷹道:“我看雨時你成竹在胸,不知有何安內攘外的妙策?”
  翟雨時仰望夜空,長長吁出一口气,暗忖希望上天保佑戚長征安然無恙就好了,否則他縱有滿腹妙計,也將難以施展。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26

第三章 一敗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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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柏藏在厚厚的被褥,開始進入魔胎獨有的“胎息”境界,口鼻雖停止了吸呼,卻沒有絲毫气悶的感覺,心靈快將晉至平靜無波的寂境,体內真气亦在丹田逐漸凝聚起來。
  “悉悉索索!”
  外面帳里傳來換衣的聲音。
  韓柏的腦中自然地升起兩個身材動人的女子寬衣解帶的綺旎情景,小腹下一熱,真气忽地若万馬奔騰,經脈像要漲裂,大吃一惊之下,連忙收攝心神,險險避過走火入魔的厄運。被外一股柔膩得像蜜糖的女聲響起,以近乎耳語的音量道:“碧夢姊,你說我們還有沒有命待到天明?”
  躲在被褥內的韓柏嚇了一跳,這華麗的帳幕雖是荒誕古怪,但卻有种溫暖綺麗的气氛,怎樣也使人聯想不到謀殺和死亡,豈知外面此女一開口便是擔心能否活到明天。
  那叫碧夢的女子歎道:“柔柔,我們都是苦命的人,門主恩寵我們時,我們便享盡榮華富貴,一旦心情不好,便拿我們出气……”
  那柔柔聲音提高了少許,激動地道:“出气!我們八姊妹已給他殺了六個,最慘是春花,給他活生生鞭死,我真希望春花那杯毒茶可以結果了他,最多我們陪他一齊死。”
  碧夢顯然膽怯多了,顫聲道:“不要再說了,給他听到可不得了,還是快點燃起香爐吧,否則又不知他會用什么殘忍手段對付我們。”
  外面傳來金屬輕碰的聲音,不一會香气彌漫,連被褥內的韓柏,也感覺到絲絲香气。
  她們又再次喁喁細語,韓柏心中雖同情這兩個命運全被那什么門主控制在手上的女子,但自身難保,唯有先集中精神全力療傷,待傷勢好了,或者能幫助這兩個女人也說不定。
  被褥外的聲音逐漸消沉,這并不是外面兩女停止了說話,而是韓柏的精神逐漸內收,進入胎息無念無想的奇异境界。
  這种境界乃練武人士和修仙道者所夢寐以求的,乃由后天踏入先天的必經法門,韓柏雖身具魔种,仍未臻先天的境界,想不到在療傷的需求下,在溫暖的被褥內,加上香气的熏陶,無意間竟進入了先天結气的境界。而其中最關鍵處實在于他的‘無意’,若換了一般人,‘有意’為之,早落了下乘。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一聲冷哼由被褥外傳來,韓柏悠然醒轉,只覺体內真气充盈,說不出的舒服,默察傷況,除了經脈仍有點不暢外,几乎就像從未受傷那樣,心中大喜。
  微響傳來,接著那碧夢道:“門主!饒了我們吧。”
  那門主默然不語。
  碧夢惊得沙啞了聲音叫道:“柔柔!還不快向門主求恕。”
  那柔柔顯是骨頭硬得多,死不作聲。
  那門主再冷哼一聲。
  韓柏心中一惊,此人聲音含蘊著強大的气勁,顯是高手的高手,自己全無受傷時,或者仍未是他的對手,何況自己的傷勢仍差一點工夫才完全痊愈,此消彼長下,交起手來,實是有敗無胜。
  外面是令人難堪的沉默,只有那碧夢偶爾牙關打顫的聲音不住饗起。
  韓柏心中暗歎,假若那門主真要殺人,自己只好挺身而出,否則這一生也休想良心能安樂下來。
  豈知那門主一聲長歎道:“我怎會怪們,要怪便怪我自己,要恨便恨我自己,若是那晚我能全心全意和談應手合擊浪翻云,胜敗仍是未知之數,至不濟也不過是戰死當場,那會弄至今天英名盡喪,連孤竹也帶著十二逍遙游士叛我而去,使我心情大坏,胡胡涂下連你們八姊妹也給我殺棹了六人,怎還能怪你們。”
  碧夢想不到有如此轉机,叫道:“門主!”
  韓柏此時已知外面那人乃黑榜十大高手之一的逍遙門主莫意,暗慶自己沒有魯莽出手,現在對方能良心發現,自是最好,又見對方自責如此之深,心中亦不禁對他有點同情。
  莫意再歎道:“們不用說了,剛才我偷偷跟在們身后,們說的每一句話我也听得很清楚。”
  碧夢顫聲道:“門主!我們……”
  莫意陰聲細气道:“不要擔心,我早說過不會怪們的,唉!逍遙八姬中以兩人姿色最佳,亦最得我寵愛,所以即管我飲醉之時惱恨墳膺,也沒有失手找們來憤。”
  碧夢囁嚅道:“門……主,如果……如果你像以前那樣,我和柔柔定會和以前那樣侍候你,也不會在背后說你長短,是嗎?柔柔!”最后兩句當然是和那柔柔說的。
  柔柔隔了好一會,才低聲道:“是……是的!”
  莫意喜道:“真的嗎?”接著又長長一歎道:“但我再也不忍心要們將大好青春,浪費在我身上,何況我和浪翻云已結下不能冰釋的深仇,所以我決定了讓們走。”
  躲在被褥下的韓柏听得暗暗點頭,這實在是個最好的解決方法。
  碧夢喜出望外,跪下叫道:“多謝門主!”
  那柔柔卻沒有任何反應。
  殺气忽起。
  韓柏立時生出感應,但已來不及反應。
  “啪!”
  手掌拍在頭上的聲音響起,接著是頭骨爆裂的聲音,也不知是兩女中那一個,連慘叫也來不及,便香消玉損。
  韓柏怒火狂燒,作夢也想不到這莫意如此反复無常,正要不顧一切扑出,又突覺殺气已消,知道莫意聞暫不會殺人,連忙克制著魯莽扑出的沖動,靜待偷襲的好時机,若非知道外面的人是莫意,他早扑了出去。
  莫意冷笑道:“一試便試出想离開我,哈哈哈!其實我是剛剛來到,那知們說過我的什么坏話。”接著語聲轉柔,道:“還是最好。”
  柔柔狠聲道:“你殺了我吧!”
  莫意一愕道:“不怕死嗎?”
  柔柔淡淡道:“与其日夜提心吊膽,不如早點一死了之。”
  莫意奇道:“但不知我有很多令生不如死的方法嗎?”
  柔柔平靜地道:“你動手吧!”
  這回連韓柏也大為奇怪,在柔柔這种處境,痛快一死絕不可怕,但誰也可想到莫意有的是使人生不如死的手段,柔柔憑什么全無所懼。想到這,心中一動,猜到柔柔必是有一种自殺的方法,保護能在莫意動手前身亡,那自然可不懼莫意的任何手段。而柔柔自殺之心亦非是那么堅決,否則應把握時机及早行動,不用像現在那樣要等到最后關頭了。
  想到這,又大感頭痛,自己若貿然扑出,必會引起莫意的反應,倘因此惹起柔柔的誤會,立即自殺,豈非弄巧成拙。
  莫意的歎息響起,道:“我可以狠心殺她們,但又怎狠得起心殺,不是不知我一向最疼愛。”
  韓柏大叫不妙,自己想到的,這老狐狸怎會想不到,目下自是籌謀妙法,阻止柔柔自殺。
  柔柔喝道:“不要過來!”
  莫意道:“好!好!我不過來,我不但不過來,還走遠一點,滿意嗎。”
  柔柔的呼吸忽地急速起來。
  韓柏心叫不好,知道這柔柔非常聰明,已看穿了莫意的詭計,所以決定立時自殺。
  當他正要不顧一切翻被而起,一股勁力突由莫意站處順著地氈擴散,猝不及防下,背脊登時受了一記,半邊身一麻。
  嬌呼傳來,柔柔軟倒氈上的聲音響起,比起韓柏,她當然更不濟事。
  莫意复意大笑說:“小賤人竟想玩我,也不想想我莫意是何等樣人,咦!原來是袖內暗藏毒針,哼!這針原本是想來行剌我的吧!是不是?”
  韓柏默運玄功,麻痹的身子立時回复了大半,沒有先前的軟瘓無力,心中既暗惊莫意借物傳力的奇功,又暗責自己疏忽大意,若莫意的對象是自己,今晚便要一敗涂地了。
  下定決心,只要再回复先前狀態,便立即出手。
  莫意怪聲怪气道:“為什么不作聲了,啊……定是全身麻痹了,讓我給揉揉吧。”手掌磨擦身体的聲音響起。
  不一會,柔柔呻吟起來,哭叫道:“不要!不要碰我,殺了我吧!”
  莫意淫笑道:“任你三貞九烈,也受不住我逍遙手法的挑逗,何況只是個騷貨,那處地方喜歡被男人摸弄,有誰比我更清楚。”
  柔柔令人心搖魄蕩的呻吟聲更大了,不住喘息著。
  韓柏勃然大怒,這莫意确是不堪之极,但同時心情也平定了點,想來莫意在大大羞辱柔柔一番前,是不會下毒手的,自己只要顱准一個机會,出手偷襲,便大有胜望。
  柳搖枝那一簫确是非同小可,直到這刻,半邊身的經脈仍感不大暢順。其實韓柏不知道的是:若柳搖枝得悉他這么快便复原了大半,一定更惊得目瞪口呆,要對他魔种的潛力重新評估呢。
  ‘啪勒!’
  衣衫碎裂的聲音響起。
  嬌呼傳至。.‘砰!’
  柔軟的女体跌在韓柏躲藏的被褥上。
  柔柔惊叫起來,顯是感到鈹褥下有人。
  韓柏心中一動,伸掌輕椎,柔柔又從被褥上滾下,落到地氈上,躺在他身側。
  韓柏在被褥的黑暗里,當然看不到柔柔的裸体,但想想仍感到非常刺激。他自少至大,從未見過任何女人的身体,花解語已使他大開限界,這時對只隔了一堆繡被的柔柔充滿了遐想,實乃最自然的事。
  莫意獰笑道:“小騷貨,讓我先將弄至半生不死,才想想如何折磨,哈哈哈!”柔柔惊叫。
  風聲響起。
  韓柏心中大喜,那敢再遲疑,探手出外,貼上柔柔滑嫩堅實的裸背,收攝心神,低喝道:“出掌!”
  柔柔雖早知有人藏在被內,但忽然間背上給人按上,仍嚇了一跳,接著內勁透体脈而入,直傳上右手,又見莫意丑惡之极的肥軀一座山般向她壓來,豁了出去,一掌擊出,正中莫意胸口。
  “呀!”
  一聲慘叫下,莫意像片樹葉般往外拋飛,臉上的肥肉扭曲出難以相信的惊容。
  同一時間,原本折迭整齊的被褥一齊飛起,像朵厚云般往莫意罩去,當他剛背脊触地時,几張繡被剛好將他罩個正著。
  韓柏彈了起來,凌空飛起,柔柔清楚看到他正飛臨隆起被內的莫意聞上,雙掌全力下擊,一時間勁風滿帳,點著了的燈火一齊熄滅。
  “篷!”
  韓柏擊實被上,可惜卻非莫意的肥体,而是他破被而出的肥掌。
  韓柏慘叫一聲,反拋而起,受傷未愈的經脈立時劇痛麻痹,不過幸好他早有和范良极交手的經驗,知道莫意這個級數的高手都有護体真气,更何況自己是借柔柔發掌,勁力大打折扣,又擊不中對方穴位要害。但仍想不到莫意如此快能作出反擊。
  黑暗中勁風呼呼,躺在帳邊的柔柔也不知兩人過了多少招。
  兩聲悶哼,几乎同時響起。
  “砰!”
  韓柏跌回柔柔的裸体旁,不住深吸長呼,顯在積聚內力。
  那邊廂的莫意卻是無聲無息,令人完全不知他下一步要作何行動。
  柔柔心中升起一股暖意,這年輕男子生死血戰間仍不忘滾回她身旁保護她,怎能不使她心生感激。
  勁風再起。
  柔柔只覺自己赤裸的身体,被那男子反身摟著,跟著在黑暗中往前飆竄,到了帳幕另一角里。
  其間掌擊聲爆竹般連串響起。
  血戰忽又停下。
  黑暗里交戰的兩人都默不作聲。
  柔柔自少便給莫意收作姬妾,從未接触過其它男人,這一刻給這体魄健碩充滿男性气息的男子緊摟怀,真是別有一番滋味,情不自禁下反手將對方摟著。
  反而韓柏全神貫注著莫意的動靜,一點也感不到怀內女人的反應。這時他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半邊身在与莫意的硬拚下,差點連感覺也失去了,兼之又要保護怀內之女,實在落處下風,喜的是莫意的內力始終不及范良极精純,雖及時勉力反擊,仍然傷上加傷,否則也無需每一輪攻擊后,都要調息后再出手了。
  “嗦!”
  柔柔大吃一惊,湊在韓柏耳邊叫道:“他的扇!”
  莫意怒哼道:“吃扒外的賤人!”
  韓柏故作惊奇地道:“什么!他气得要用扇來煽掉怒火?”
  “咿呀!”
  帳內三人同時一震。
  帳外的倉門打了開來。
  究竟是誰在這等時刻,闖進倉來!
  洞庭湖熟悉的气味迎風拂來。
  浪翻云撐著小艇,不徐不疾地在湖面上滑行,神態從容自若,不知外情的人看到,定以為他是想深夜游湖。
  洞庭乃天下第一名湖,面積跨數省之地,南接湘、資、沅、澧四水,北向吐長江,水天相連、碧波浩森,气象万千,但要在這樣的大湖找一條船,便若在沙漠要找一個人。
  但浪翻云知道自己一定能找到對方。
  因為敵人是蓄意引他出來的。
  無論在時間上,安排上,敵人針對的目標都是他。
  這代表了對方對他的一舉一動,都把握得非常之好,只有深悉怒蛟幫內部情形的人,才能如此。
  可是他們憑什么惹他浪翻云!
  想到這,心中一動,將自己放在敵人的立場,來思索自己的弱點。
  他并不擔心這是調虎离山之計,因為除非是龐斑親自出手,上官鷹、翟雨時等在凌戰天的支持下,是足可應付任何危險的。
  想到這一,心中一震。
  他想到了自己的一個弱點。
  浪翻云眼中精芒一閃,望往星夜和洞庭湖交接的水天遠處。
  一艘三桅大船正迅速逃走。
  浪翻云輕歎一口气,站了起來。
  他多么喜歡怒蛟島上平靜的日子,但他知道現實并不容許他再作戀想,這楞嚴是個絕不可輕視的人物,一上來便顯出了惊人的手段。
  腳下用力。
  “辟勒!”
  小艇硬生生裂開。
  浪翻云腳下踏著小艇碎開后的一條長木,速度驀地增加,水浪翻往兩旁,箭般往敵船追去。
  秦夢瑤望向挑戰龐斑的劍僧不舍大師時,淡淡道:“大師若要挑戰魔師,先要過得夢瑤手中之劍。”
  白道眾种子高手們一齊愕然。
  在他們心中,縱使奏夢瑤保持中立,已使他們大大不滿;何況刻下竟要代龐斑應付不舍的挑戰。
  只有三個人反應比較不同。
  第一個是書香世家的云裳,美目射出深思的表情,纖手按在丈夫向清秋的肩頭,制止了自己的男人表示心中的不滿。
  第二個是小半道人,他先是惊訝,接著眼中射出尊敬的神色,顯是把握到秦夢瑤不顧自身清譽,誓要維護十八种子高手的心意。
  第三個是不舍大師。
  要知此次召來十八种子高手,以不舍主張最力,其中一個原因,是希望在外侮之前,激起同仇敵愾,以沖淡因韓府凶案引起的分裂危机,豈知一上來,十八种子高手便一敗一死,使他們完全陷入被動的劣境。
  所以他一現身即向龐斑單獨挑戰,固然是希望挽回如江河下瀉的頹勢,更重要的是希望以自己的一死,換回眾人的安然离去,保全實力。
  龐斑的道心种魔大法确是深不可測,已超脫了一般的武學常規和爭戰之道,若群戰不免,激起龐斑的殺机,拚著內傷加深,也不會留下任何活口,若那情況發生,白道將沉淪不起,休想在數十年內回复元气。
  可惜直到他面對龐斑時,才体察到龐斑的真正實力;完全摸不到底的實力。
  龐斑已非昔日的龐斑,他已晉入另一層次,另一种境界,使他們針對他而定下的策略构想全派不上用場。
  在眾人喝駕前,龐斑長笑而起,移到船頭,做然卓立,仰首望天道:“夢瑤是靜庵外唯一可使我感到束手縛腳的人,假若我還不賣你一個情面,靜庵會笑我有欠風度,可是假若我大開殺戒,夢瑤會否對我以劍相向。”
  除了不舍等有限几人外,眾人都大惑不解,因為夢瑤越俎代庖,接下了不舍的挑戰,明明對龐斑有利無害,為何龐斑反隱有不滿之意?又硬要迫秦夢瑤表態?
  這些种子高手,均是八派聯盟千錘百煉下精挑出來的俊彥,在龐斑退隱這二十年來,得八派捐棄門戶之見,史無前例的讓他們在本門武功之外,得窺他派秘傳心法,又得各派宗師親自訓練指點,名符其實地身兼各派之長,對于殲滅龐斑可謂信心十足,豈知真正碰上龐斑,才感受到上乘爭戰之術,竟是如此地使人有力難施,才使他們明白到龐斑的可怕處。難怪二十年前与龐斑的斗爭,白道雖人才輩出,仍然一直屈處下風。
  秦夢瑤輕歎道:“魔師不要迫夢瑤了!”
  龐斑偉岸的軀体微微一震,轉身俯首,愛怜地細審秦夢瑤清麗的俏臉,愕然道:“天!我還以為是靜庵在向我嬌嗔!”微一頓足,道:“罷了!今夜我便沖著夢瑤情面,放過他們。”
  語罷,衣衫霍霍,倏地升起。
  謝峰怒哼一聲,他身旁男女立時亮出雙斧和拂塵。
  龐斑哈哈一笑,也不見如何作勢,已飛臨他們頭頂前的上空。
  這時連久未作聲的冷鐵心、云清和沙千里三人也禁不住要佩服龐斑的气勢,因為若他避開表示有意攔截的謝峰等三名長白派高手,便難免予人有‘逃走’的感覺。
  其實這包圍网最弱的一環,亦是這三個人,這并非說他們的武技最低微,而是云清曾和韓柏交手師老無功,早挫了銳气;冷鐵心則在范良极手下吃了暗虧,信心大幅削減;沙千里早先在小花溪受龐斑壓力下黯然而退,斗志已失。所以假若龐斑揀他們這一方向离去,可說是輕而易舉,他們亦是心知肚明,故此特別對龐斑的舍弱取強深有所感。
  反之首當其沖,騎虎難下的謝峰卻微有悔意,他之所以表示攔截之意,純是想趁机揀個便宜,因為不舍對龐斑的挑戰和受到的椎許,已使不舍隱然凌駕于其它种子高手之上,故此希望趁龐斑要走時,擺出攔截的姿態,爭回些許面子地位,這全基于他以己心度龐斑之腹,想到對方既想走,自不應揀他這一方,豈知事實例大出他所料。
  龐斑已在他頭頂前上空三丈許處。
  他也是第一流的好手,立時收攝心神,飛身而起,截擊龐斑。
  兩旁的同門‘十字斧’鴻達才和‘鐵柔拂’鄭卿嬌亦同時騰身而起,位置卻稍墜后方,作第二道的關防。
  在配合上,可說是無懈可擊。
  龐斑一聲長笑,迅速無比的身子去勢,忽地放緩下來,似要定在半空。
  謝峰心頭一寒。
  這應是絕無可能的事,完全違反物理上的常規,也使他失去原本精确無比的預算。
  變招已來不及了。
  謝峰狂喝一聲,云行雨飄身法展至极限,硬往下急墜,希望能触地再起,迎擊龐斑。
  他身后的鴻達才和鄭卿嬌便沒有他的功夫,沖天而起,剎那間便到了三丈高處的頂點,開始回落。
  謝峰腳尖触地,正要彈高。
  龐斑哈哈一笑,慢下來的身形驀地加速,掠過鴻達才和鄭卿嬌,同時左右腳尖分點在兩人頭上。
  兩人暗叫吾命休矣,胸中一口气立時變濁,直跌下去。
  ‘颼’一聲,龐斑雄偉如山的身影,消失在柳林上的黑暗里。
  ‘砰、砰!’
  鴻達才、鄭卿嬌兩人滾跌地上,坐起來時臉無人色,想起剛才若龐斑腳尖稍用點力道,他們的頭骨怕沒有一塊是完整的了。
  眾种子高手除不舍外,均臉色一變,心中都泛起無力与抗的窩囊感覺,這次圍攻龐斑,可說是一敗涂地,丟臉之极,若非龐斑腳下留情,死的就不是一個人而是三個人。
  眾人目光回到小艇上,秦夢瑤早不知所蹤。
  不舍平靜地道:“夢瑤姑娘剛才趁各位注意力集中在魔師身上時走了。”
  謝峰呆在原地,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一跺腳,轉身便去,鴻達才和鄭卿嬌兩人呆了一呆,亦彈起身追著去了。
  不舍緩緩來到少林俗家高手‘穿云箭’程望旁邊,彎身探手抱起身,神情落寞,無喜無悲。
  云裳伸手過去捉著夫君微顫的手,心中暗歎,知道慣對春風秋月、琴棋書晝与自己魚水之樂的向清秋,正深為眼前冷酷的死亡而戰栗,歎了一口气,向不舍道:“大師若無指示,愚夫婦便返回書香世家了。”
  不舍怎听不出她語气中有退出之意,這次應召而來的各派高手共十八人,一人已死,一人雖生猶死,若再少了書香世家這兩名高手,便只剩下十四人,假若這些人中再因韓府凶案而分裂,便更七零八落了,還如何能和以龐斑為首的力量對抗?
  小半道人忽地哈哈一笑。
  眾人眼光不由落在他的胖臉上。
  只見這看來一臉樂天的道人寬容道:“各位實在不用心灰意冷,否則便落在龐斑算計中,我們雖有戰友不幸身死,但比起二十年前先輩的遭遇,可算是戰績輝煌,由此可見二十年后的今天,和龐斑的斗爭,已大有轉机。”
  眾人心中一動,立時把握到這小半道人話中的玄机。
  要知二十年前,龐斑曾先后多次被白道高手聯手圍攻,除了少林的無想僧外,手下從沒活口留下,這已成了龐斑的招牌手段,這次十八种子高手圍攻龐斑,只死一人,這在以前是絕難想象的事。
  “我佛慈悲!”
  一聲佛號下,隱在柳林內的筏可大師緩步走出,臉容寶相庄嚴,合十道:“小半道兄說得好,貧儈失去爭雄之念后,心無礙,反而旁觀者清,看出龐魔起始時殺气大盛,直至不舍大師現身時,才驀地斂去殺机,可見不舍大師的成就,竟硬迫得龐魔也要改變了主意。”不舍微微一笑道:“不舍怎敢居功,我看龐斑真正忌憚的乃秦夢瑤,才如此破例离去。”
  冷鐵心冷冷道:“大師不用謙虛,這次若無秦夢瑤從中作梗,非是沒有留下龐魔的可能,哼!我古劍池要看看言靜庵如何交待此事!”
  云清和沙千里齊齊點頭,表示他們同意冷鐵心對秦夢瑤的立場。
  云裳輕輕一歎,蹙起黛眉,柔聲道:“冷兄對夢瑤小姐可能有點誤會了。”
  沙千里也冷哼道:“怎會是誤會,依我看是言靜庵和龐斑間實有不可告人之關系,所以秦夢瑤才處處站在龐斑的一方。”
  云裳心中暗歎,這些一向自尊自大的高手,將失敗歸咎到秦夢瑤身上,實是一件補贖自己失落感的心態,有理也說不清,轉向不舍道:“大師若再無他話,愚夫婦要告退了。”
  向清秋一向對自己這美慧過人的妻子言听計從,對不舍施禮道:“經此一役,大師已名震天下,若能再解開韓府凶案死結,八派振興,非是無望,愚夫婦先返世家,只要大師號召,必附驥尾,請了!”緩緩后退。
  筏可一聲佛號,亦趁机退走不見。
  不舍抱著程望的身,默然不語。
  云清緩緩來到他的身邊,關切地道:“大師剛來此地,還未有机會往韓府去,不如趁現在到韓府落腳稍息吧。”
  不舍知道她想自己及早見到馬峻聲,好作出應付長白由謝峰所率領那問罪之師的對策,禁不住心中苦笑,目光掃過小半道人、冷鐵心和沙千里,淡然道:“我們還要找一個人,向他討回一份文件。”
  云清不知如何粉臉一紅,咬牙道:“范良极這死鬼,什么東西不好偷,偏要偷這么重要的一份文件!”接著向不舍道:“這事交由我負責,我一定能把他掘出來。”
  說到最后,粉臉一紅再紅。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26

第四章 矛鏟雙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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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浪翻云內勁源源不絕,通過雙腳,注入滑水破浪而行,由小艇裂開來的長板上,速度隨著每一個浪頭,不斷增加。
  這并非內力高的人便可做到,還須對水性熟悉無比。浪翻云可說是在洞庭湖泡大的,少年時便時常和凌戰天以此為樂。
  只有以這個辦法,才有希望在短時間內追上敵船。
  三桅大船逐漸在眼前擴大。
  船上燈火通明。
  浪翻云心中一笑,敵人顯是擺開了公然迎戰的格局,如此有恃無恐,希望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他浪翻云,否則定是他早先想到的卑鄙手段。
  他腳下再用力,木板斜斜沖上一個浪頭,在浪鋒的尖脊‘沙沙’飆行,速度提升至极限。
  浪翻云一聲長嘯,大鳥般騰空而起,飛臨大船之上。
  ‘噗!’
  穩踏甲板之上。
  一聲長笑響起道:“好一個浪翻云,京城白望楓恭候多時了。”
  只見甲板近艙處一列排開了七張太師椅,坐了五男兩女,七人背后挺立了高矮不一的三十名武服大漢,都是神態彪悍的勇士。
  居中而坐就是那自稱白望楓的華服中年漢子,頭頂高冠,身穿官服,气態不凡,只是眼睛生得長而細,給人奸猾多智的感覺。
  左旁是位老道士,臉容丑陋,不但沒有半點道骨仙風,還神情高傲,像天下人都不值他一顧。
  那自稱白望楓的人見浪翻云目光落在老道身上,傲然笑道:“無心道人威震粵東,浪兄不會沒听過吧?”
  浪翻云淡淡一笑,卻沒有答話,他實在懶得說話。
  原來這無心道人并非真是什么道士,只是愛作道裝打扮,其行為更是和道士沒有半點相似。十一年前粵東發生的一宗七女連環被奸殺的大案,很多人便怀疑是他做的。可是因沒有确鑿證据,兼且他武技強橫,沒有多少人惹得起他,終于不了了之。
  于此可見此人聲譽之坏。他不但為白道人士不恥,連黑道中稍有頭臉的人也不愿和他沾上關系,不知為何今天搖身一變,成了京城方面的人。
  白望楓等見浪翻云連客气的場面話也不說上兩句,齊齊露出不悅之色,尤其那無心道人,更是兩眼凶光閃閃。
  坐在白望楓右邊最遠那張椅子,一位皮膚黝黑、略呈肥胖的中年男子悶哼一聲道:“見面不如聞名,我還道覆雨劍浪翻云是什么三頭六臂的大魔頭,想不到只是個一身酒味的丑漢,還裝出個不可一世的樣子。”
  一陣嬌笑響起,坐在他身旁那風騷入骨,若非左眼下有粒惡黑大痣,也算得上是個美女的艷婦花枝亂顫般笑道:“三哥你真是膽大包天,惹得我們黑榜第一高手王高興,小心你的腦袋。”
  黑漢大笑道:“若我黑三有什么三長兩短,美痣娘你豈非要守活寡。”
  美痣娘一陣笑罵。
  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旁若無人,竟毫不將浪翻云看在眼。
  浪翻霎毫不動气,這些人均長居京城,自然習染了京師人那高人一等的心態,就些京官看不起地方官;京師的武林人,亦看不起地方上的武林人。若非如此,他們還怎敢大模大樣地‘坐’在他面前。
  沒有人敢在他面前坐著應戰。
  即使龐斑也不例外。
  白望楓心中大奇,暗忖你浪翻云威名雖盛,可是無心道人、‘斷腸刀’黑三、‘美痣娘’程艷俏這三人,無一不是橫行一時的高手,這下亮出名堂,對方還是冷冷淡淡,全無反應,難道真是不把我們擺在心上,不禁心中大怒。
  坐在無心道人左旁是位年約二十五、六歲的男子,生得風流浚俏,可惜態度輕佻,好好一對腳,卻有一只屈起搭上扶手處,另一只搖搖晃晃,故在膝上的手把玩著一把鋒光閃閃的護腕短刃,口內阻嚼著不知什么東西,斜著眼兜著浪翻云來看,似笑非笑道:“好!好!好!”
  連說三聲‘好’,卻沒有人知道他的‘好’指的是什么。
  坐在他左旁,七人中另一位女性,一個三十出頭的婦人,眉眼輪廓本來也屬不錯,但卻長錯了在一張馬臉上,兼且黑衣黑褲,櫬托起發髻上插的大紅花,使人感覺很不調和,很不舒服。這時她咧嘴一笑,故作嗲聲道:“小侯爺你連連說好,究竟人家好在什么地方?”
  那小侯爺眉頭大皺,顯然對身旁這馬臉女人語帶雙關的獻媚并不受落,眼光仍留在浪翻云身上道:“我第一聲‘好’,指的是對方比我估計的還要早了半灶香時間赶上了我們;第二聲‘好’,贊的是他在群敵環伺下,仍能如此從容無懼,的确是大家風;第三聲‘好’,卻是對我自己說的,若我能干掉浪翻云,什么黑榜十大高手,便可全部變成垃圾。”
  眾人一听這三聲‘好’的最后一‘好’,竟是如此,不禁齊聲大笑起來。
  只有坐在白望楓右旁一直默然不語,怛眼睛卻沒有片刻离開過浪翻云的枯瘦漢子,皮肉不動,半點笑意也沒有。
  浪翻云仰首望天。
  快天亮了。
  本來他有著一上船便立即動手的打算,若楞嚴在,他將是第一個飲恨他覆雨劍下的人。但楞嚴卻不在。
  他雖站在甲板上,面對著這群來自京城的狂妄自大的人,但他的注意力卻全放在艙。他只听到一個人的呼吸聲。
  那是一個不懂武功的人的呼吸聲,而且吸气流量較少,不是小孩,便是女子,嬌巧的女子。
  也‘感覺’到艙內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
  這人才是浪翻云顧忌的人。
  因為只有這人才算得上是真正的高手。
  難道是鬼王虛若無?只有這級數的高手,才可躲在暗處也使他感到對方的壓力和威。但那小孩或女子又是誰?想到這答案早呼之欲出,亦只有鬼王虛若無那种高手中的高手,才可輕易潛入怒蛟幫,擄人殺人留信而去。
  白望楓見浪翻云一聲不作,以為對方給嚇破了膽,得意地望向其它人,發覺枯瘦漢子臉色陰沉之极,奇道:“高副教軍有何心事,為何臉色如此難看。”
  那高副教軍臉色條地變得蒼白,忽地張口,‘嘩’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眾人駭然大震。
  明明還未交手,這武技在眾人可入三甲,身為大內禁軍次席教軍的‘鎖喉槍’高翰風,便已吐血受傷。
  只有浪翻云知道對方由他飛臨甲板上時,便全力聚功想找出手机會,但直至此刻仍出不了手,給欲去不去的內勁逆回經脈,故不得不噴出鮮血,以減輕血脈內的壓力,否則將落得血脈破裂之果,那才真的糟糕。
  浪翻云微微一笑道:“白兄在京城內應是無人不識,只不知身居何職?”言下之意,自是京城之外無人識荊。
  白望楓雖自尊自大,但他既能成為這批京域高手的頭頭,終是一個人物,這時將高翰風未戰先傷的怪事撇在一旁,沉聲道:“本人白望楓,這次承天之命,特來洞庭將你擒拿,違者斬首當場。”
  他這几句話實是不假,只不過說漏了前因。原來京城派系林立,最紅的當然是‘陰風’楞嚴的錦衣衛、西宁‘滅情手’葉素冬的御林軍系和‘鬼王’虛若無的開國元老系統;其它京官、皇室成員又各自另有派系。他們間的界限并非涇渭分明,例如葉素冬的師弟‘游子傘’簡正明,便是楞嚴手下四將之一,而每一個山頭,又都盡力去爭取皇帝的寵信和重用,以擴大己方的勢力和影響。
  楞嚴新近成立的‘屠蛟小組’,專責對付怒蛟幫,便惹來其它派系的不滿,尤其對付怒蛟幫一向是‘湖南幫’的專責,更視這為楞嚴插手他們轄下地區事務的第一步,故此大為忿懣,加上又被楞嚴蓄意挑引,竟在皇帝御前夸下海口,表示若楞嚴能將浪翻云引出來,他們定能擒人回京,以振天威,故有今夜之事。
  這白望楓官居湖南八府巡察使,乃武當俗家高手,他不是不知道浪翻云的厲害,而是這次和他同來這六人,除了‘斷腸刀’黑三是本系之人外,其它五人均為与楞嚴有嫌隙的其它系統借過來的特級高手,可說是楞嚴、葉素冬和虛若無三系以外所有派系精選出來的聯軍,尤其是那小侯爺朱七公子,乃京城年輕一輩數一數二的人物,心想以這等陣容,加上三十名死士,難道還對付不了一個人嗎?這才如此驕狂。
  浪翻云仰天長笑道:“既是如此,明刀明槍找上我浪翻云便可,為何還要干擄人威脅這种卑鄙行為,難道這是朱元璋教下的嗎?”
  眾人見他如此大逆不道,直呼天子之諱,臉色齊變,兵刃紛紛离鞘。
  那黑三最是莽撞,一愕道:“你怎知我們擄了你的女人?”
  浪翻云眼中精光暴閃,臉容轉冷。
  小侯爺朱七公子哈哈一笑道:“那是引你出來的手段,我朱七對美女是愛怜還來不及,怎會傷害她?”
  浪翻云淡淡道:“這就最好!”
  “鏘!”
  眾人眼前一亮,覆雨劍已落到浪翻云手,待他們想看清楚一點時,點點劍芒,已閃爍在甲板的每一空間內。沒有人可以想象得到覆雨劍出鞘后的真實情況;竟是如此扣人心弦得美艷不可方物,前一剎那,還是平凡的現世,但這一剎那,整個天地已被提升至幻夢的境界。細碎若雨點的气旋,隨著點點似若有生命般精靈靈的劍雨,鮮花般驀地盛放。
  這七人外表雖是大模大樣地坐著,其實倒有一半是裝出來給身邊人看的,要知浪翻云已穩為天下第一名劍,即使在京師內,這亦是深入人心,故由浪翻云出現的那刻開始,無人不是蓄勢待發,但仍估不到覆雨劍出動得如此全無先兆,劍勢擴展得這么快速。也想不到浪翻云招呼也不打一個便動手。
  原本各人早擬下策略,以高翰風伺隙出手,黑三和無心道土搶其左右后側,美痣娘和那馬臉女人封其上空,白望楓和朱七公子作正面攻擊,務求一舉斃敵,豈知浪翻云劍一出手,不要說聯攻,每一個人連自顧也不暇,至此以多欺少的优勢盡喪。
  首當其沖的是白望楓和無心道人。
  劍一出,強勁至使人呼吸立止、皮膚割痛的千百個小气旋,迎頭扑至,使兩人感到唯一之法,便是向后倒退,可是劍來得實在太快了,連從椅上彈起的時間也沒有,唯有向后一仰,連人帶椅往后倒,再翻向后艙。
  后面三十名從京中侍衛挑出來的好手,被兩人這樣滾到面前,本來穩若鐵桶的陣形立亂。
  反應最快的是那朱七公子,浪翻云劍勢方展,他手上的飛刀便全力擲出,取得是浪翻云的大腿,同時刀离背鞘,來到左手,彈起側劈浪翻云的劍网。狠、辣、准、快。已可躋入江湖高手之列,難怪敢口出狂言。
  ‘斷腸刀’黑三是第二個反應最快的人,朱七公子才動,他即俯身扑前,希望由最右端搶入中位,以解白望楓和無心道人首當覆雨劍鋒之危。
  其它人亦紛紛躍起,美痣娘的劍,馬臉女的雙短叉,由上往下,強要攻入覆雨劍造成的光雨。
  只有高翰風因剛受了傷最是不濟,俯前倒滾地上,翻往一旁,以免阻了戰友們攻勢的施展。
  這七人來時早有共識,知道難憑一己之力戰胜浪翻云,唯一方法,就是同心合力,不能有半點保留,否則若給對方逐個擊破,便沒有人可生离怒蛟幫勢力籠罩的洞庭湖。
  浪翻云在這等時刻,仍從容不迫,微微一笑,覆雨劍勢一再擴展。
  沒有人可以形容那种超越了凡世的美麗原來嗤嗤作響的气旋,驀地轉靜,但細碎的气勁卻有增無減,擴而不收。千万光點,噴泉般由浪翻云身前爆開,兩團特別濃密的劍雨,不分先后分別迎上朱七公子和黑三。同時一腳踢起,正中朱七擲來的飛刀刀身上。
  “叮叮當當!”
  一連串密集的刀刃交擊聲連珠響起。
  “蓬!”
  光雨再爆。
  沒有一個人除了點點光雨,還可看到其它東西;沒有一個人除了那割体生寒的气勁外,還能有其它感覺。
  第一個撞入覆雨劍的光點的是朱七公子,他的刀在京誠一向以快著名,暗想縱使你浪翻云比我更快,但人力總有极限,且又受到其它人的牽制,自己更是年輕力壯,若能一戰功成,那分光榮真是說也不用說,收攝心神,長刀全力劈出。
  “叮!”
  無數光點,跳了一粒出來,看似毫不迅疾,但偏偏恰好赶上自己的刀鋒。
  一股不剛不柔,但卻無可抗御的力道,由刀鋒直貫入手臂的經脈,再往全身經脈擴散,那种感覺便像一個在海無處著力的人,被一個滔天巨浪迎頭蓋過來。
  朱七公子魂飛魄散,全力守著心脈,往后飛退,同時腿上一涼,已挂了彩,恰好是自己飛刀所取對方的位置,不多一寸,不少分毫。
  這時黑三的斷魂刀側攻至浪翻云的右翼,豈知朱七擲向浪翻云的小刀,經浪翻云一踢下往他迎面飛來,所取時間和角度的微妙,加上事先沒有半點征兆,嚇得他急忙收刀橫擋。
  ‘當!’一聲清響,精鐵打造的成名兵器,竟中分折斷,黑三張口噴出鮮血,斷線風箏般倒飛而退,撞斷船緣圍欄,掉往海。
  覆雨劍芒于盛极之下再作暴漲,惊叫慘嚎聲中各京師高手跟飛跌,不是兵刃离手,便是血肉飛濺,竟無一人得以身免。
  剎那間浪翻云已飛臨至滾倒地上,正欲躍起的無心道人和白望楓之上。
  那些精選侍衛更是不濟,光點尖嘯不但蒙了他們耳目,狂勁的气旋,更硬生生將他們迫得東倒西歪,倒地葫蘆般滾跌兩旁,不要說還手出招,連浪翻云在干什么也不知道。
  ‘篷!’
  關上的船門在劍雨;爆成碎粉,就若在狂風暴雨中打開窗口,劍芒投進艙內。
  白望楓和無心道人這才躍起,還未站定,兩人臉色齊變。
  白望楓手摸頭上,頂在頭頂的高冠只剩下了半截;無心道人則手撫小腹,臉上血色退盡,‘砰’一聲坐倒地上,竟給浪翻云點中气門,破了數十年苦修得來的真气。
  這時一聲悶雷般的巨響在艙內矗然響起。
  ‘砰!’
  在船尾的艙璧木屑彈飛,一條黑影持著長達一丈的奇形兵器破壁而出,飛往洞庭湖面上的高空,長笑道:“覆雨劍果是名不虛傳,京師再見。”
  這時船已駛至离岸七、八丈許處,那人再一聲長嘯,在空中換一口气后,略一下墜,飛往岸上,轉瞬不見。
  浪翻云摟著一個女子,來到船尾,將聲音還遠送去道:“矛鏟雙飛展羽,胜負未分,便如此离去嗎?”
  展羽人已不見,但仍回應道;“左詩已服下鬼王丹,想要解藥便上京來取吧!”
  浪翻云怒哼一聲,挾著左詩,追上岸去。
  剩下一船惊魂未定的敗兵傷將。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26

第五章 蒙氏雙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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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帳外花解語嬌軟柔媚的聲音響起道:“莫門主為何如此大火气,逍遙帳內也不見逍遙,終日砰砰彭彭的亂摔東西。”
  莫意一听來人是紅顏花解語,心下大為篤定,到底他們也可算是自家人,哈哈大笑道:“花護法深夜到來,是否想陪我在逍遙床上一起摔東西?”
  反之韓柏心中大吃一惊,只是莫意一人他便深感難以應付,何況還多了個花解語,自己還要保護怀這火辣辣的裸女,不過他也是智計百出的人,听出兩人間缺乏默契,也是哈哈一笑道:“花娘子你來得正好,快助為夫半臂之力,一齊干掉這死肥豬!”
  帳內的莫意和帳外的花解語齊齊一愕。
  要知莫意最大的疑懼,就是不知韓柏是何方神圣。
  這并非單是莫意才有的疑惑,而是每一個遇到韓柏的人都有的疑惑。因為無論任何高手,均有一段成長的歷程,唯獨韓柏是藉赤尊信移植魔种,名符其實地在一夜變成直迫黑榜人物的高手,這种百年難遇、千載難有的奇逢,怎能不教不知情者摸不著頭腦。
  而正因韓柏的來歷神秘,即使以莫意這類老江湖,疑懼心亦不其然丰富起來。
  難道龐斑因自己敗于浪翻云手下,利用价值已失,所以派了這人和花解語來解決自己,否則自己這巢穴如此隱秘,誰會知道?而花解語又偏來得這么巧!
  花解語听到韓柏娘子前、娘子后的叫著,不由又怒又喜,怒的自是對方自稱‘為夫’,分明公然在調戲她;喜則更難以理解,偏卻是情不自禁,不禁脫口罵道:“你這死鬼!我發誓要勾了你的舌頭出來!”跟著俏臉一紅,想起韓柏早先對她的偷吻。
  莫意心中更惊,因听出她話的含意雖狠,但語气卻是嗔中帶喜,一副打情罵俏的格局。
  大喜的是韓柏,每逢危急時,魔种發揮靈力,腦筋分外精明,那還不乘机混水摸魚,大叫道:“回到家后任娘子懲戒,現在快入帳來,否則為夫小命不保。”
  花解語終究是老江湖,帳內黑沉沉的,怎可貿然便進,當然要和在同一陣線的莫意聞打個商量,柔聲道:“莫門主……”
  莫意大喝道:“不要進來,否則我……”
  韓柏心知要糟,豈容他二人繼續對答下去,以致‘誤會冰釋’,大道叫:“哎呀!娘子,我快死了。”
  外面的花解語心中一惊一亂,暗忖若他死了,不是什么也沒有了,不如先闖進去再說,嬌笑道:“莫門主!奴家進來了!”閃身便進。
  莫意勃然大怒,心想你兩人還不是一鼻孔出气,一扇便往進來的花解語撥去。
  花解語知道帳內的是莫意和韓柏,那敢掉以輕心,早蓄勢以待,見勁風扑臉而來,嬌叱一聲,彩帶飛出。
  韓柏暗叫天助我也,摟著莫意的赤裸艷姬,沖天而飛,破帳而出,再‘砰’一聲撞破倉頂,帶起漫天木屑碎板,倉皇逃去。
  天色微明。
  來自八派聯盟之一‘書香世家’的二位种子夫婦高手,向清秋和云裳出城后,往西而行,踏上歸途。
  這時城門還未開,但當然難不倒高來高去的武林人物,不知如何,兩人均想急于离城,好盡速返回蘇州的書香世家。
  向清秋望向妻子云裳,欣賞著令他百看不厭的側臉輪廓,淡淡笑道:“裳妹!知道嗎?自從我被選為种子高手后,心情從未有過似這刻的輕松寫意,可是,程望剛剛以身殉難,我應該是悲痛和頹喪才是啊!”
  云裳別過頭來,愛怜地看了夫婿一眼,柔聲道:“清秋哥你的本質實是愛文輕武,兼且你對生命有比常人更火熱的愛戀,所以心底一直抗拒著八派加于你身上的責任,昨夜既已對上了龐斑,雖沒有動手,但總算有了交代,故心情輕松,我一點也不覺奇怪。”
  向清秋拉起云裳的手,送到唇邊深深一吻,歎道:“有一個這樣了解我的賢妻,清秋對上天已再無所求。”
  云裳輕輕一歎,卻沒有說話。
  向清秋大奇道:“為何离開柳林后,裳妹容顏毫不開展?”
  云裳望往在面前延展的官道,兩旁樹木森森,想來在太陽高挂時,這條路亦必然非常陰涼舒服,低聲道:“我有點擔心,擔心能否回得到蘇州。”
  向清秋向來信服妻子的才智,聞言一震,皺盾一想道:“裳妹是否怕龐斑的人會對付我們!”
  云裳步速減緩下來,點頭道:“龐斑這次出山,由攻打尊信門開始,每一個行動,均顯出精心的策划和部署,現在怎會忽然露出個大空隙,讓我們有机可乘?”
  向清秋駭然止步,道:“難道龐斑的傷是假裝出來的?”
  他這話确是合情合理,龐斑隨手殺人,說去便去的表現,那有絲毫像個受傷的人。
  云裳搖頭道:“若龐斑并沒受傷,我們沒有一個人能生离柳林,其中有些關鍵,是我想不透的。”
  腳步聲在后方響起。
  兩人同時心中一懍。
  因為這腳步聲響起時,來人已在身后十丈之內,而之前他們從未感到有人追近,只是這點,他們便不得不心生警惕。、兩人心意相通,松手分開,退往兩旁,向后望去。
  一看之下,又是大吃一惊。
  原來后面赶來的是兩人而非一人,他們步履一致,故此只發出‘一個人’的足音來。
  這兩個人生得一模一樣,原來是對雙生兄弟,年紀在六十至七十間,臉目陰沈,身材高大,鼻梁高挺彎曲,不似中土人士。
  云裳嬌軀輕顫,‘啊!’一聲道:“蒙氏雙魔!”
  向清秋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原來當年元朝為朱元璋覆滅前,蒙皇座下共有八大高手,充當蒙皇的貼身護衛,這蒙氏雙魔正是其中兩名高手,這兩人容貌体形均极為相肖,只老大嘴角有小塊胎記,其真實名字無人得知,只慣稱為蒙大、蒙二。
  元順帝至正二十八年,朱元璋手下大將徐達、常遇春兩軍會師通州,大敗元兵直扑京師,元順帝在這八大高手護送下北走上都,朱元璋命鬼王虛若無親率中原高手一十七人追殺順帝,八大高手拚死力戰,其中三人血戰而死,而剩下的五人,竟仍能保順帝安然逃回蒙古,于此可見這五人武技之強橫,這蒙氏雙魔,正是其中兩人。
  是役中原高手死者十一人,餘人除鬼王虛若無外,無不負傷。今天說起仍是談虎色變,想不到現在其中二人又在中原出現,怎不教人心膽俱寒。
  云裳和丈夫迅速交換一個眼色,均看到對方心中的懼意,因為若這二人真与龐斑有關,便代表此來有滅口之意,以免他兩人將二魔的行蹤露出去,致惹起中原武林的警覺。
  兩魔并沒有因向清秋夫婦有所警覺而減慢速度,倏忽迫至兩人五尺處。
  “鏘!”
  向清秋和云裳亮出書香世家在江湖上聲名卓著的‘銀龍’和‘玉鳳’兩把名劍。
  蒙大哈哈一笑,雙手十指屈曲如鉤,分往兩劍抓去,同一時間,蒙二躍上蒙大肩上,借力翻上半空,飛往兩人頭頂。
  云裳心中暗暗叫苦,她和向清秋婚后朝夕練劍,最擅雙劍合擊之道,二人同心,功力倍增。那知敵人來的卻是一對在這方面更屬超專家級的雙生兄弟,六、七十年聯戰經驗,立時將他們的优勢比下去,由此亦可見敵人安排之妙,用計之巧。
  “霍霍!”
  蒙大的左右手分別拂在向清秋和云裳的銀龍和玉鳳上。
  兩人同時一震,胸口如受重拳轟擊,往后跌退,跟著那式“比翼雙飛”竟使不下去。
  兩人交換一個眼色,由分變合,背貼上背。
  狂飆由上卷下。
  蒙二雙拳由上下擊,道上塵土卷起,聲勢懾人。
  蒙大怪笑一聲,叫道:“果然后生可畏,可惜這么早便要死了。”手一掃,一根黑黝黝的玄鐵尺來到手中,閃電般刺向臉朝著他的云裳,不教敵人有絲毫喘息的机會。
  這兩魔突然出現,已是先聲奪人,又仗著比向清秋夫婦深厚得多的內功,以硬碰硬,無論心理和戰略上均顯出他們占盡上風。
  若是向清秋夫婦知道方夜羽竟能在同一時間內,分向干羅、韓柏、風行烈和他們發動攻擊,心中的惊駭將不止于此。
  “鏘!”
  “霍!”
  云裳的玉鳳和向清秋的銀龍分別迎上蒙大的玄鐵尺和蒙二的拳。
  蒙大全身一顫,往后跌退,蒙二則像毽子般拋起,落在兩人的另一方。
  云裳和向清秋分別噴出一口鮮血。
  蒙大移退三步后,擺開架勢,臉帶惊容道:“好!想不到你們年紀輕輕,便練成了書香世家的‘連体心法’,難怪少主特別要我們兩個來招呼你們。”
  向清秋兩人內心的惊駭實不干于他們,原來這‘連体心法’乃書香世家不傳之秘,能藉身体的接触,又或手牽著手,將兩人內勁‘連体’起來,所以蒙大、蒙二表面上是与其中一人比拚,其實對著的卻是兩人合起的功力。
  向清秋夫婦想以此秘法,出其不意下當可重創兩人,扳回劣勢,豈知對方功力深厚之极,退而不傷,反是兩人受了內傷,雖是輕微,但久戰下將產生不良影響。
  云裳嬌叱一聲,手拉著夫君的手。
  兩人劍光暴漲,往雙魔攻去,乘兩魔陣腳未穩的空隙,爭取主攻之勢。
  蒙二大喝一聲,有岩平地起了個焦雷,亮出長若五尺的短矛,不剌反劈,當頭轟擊,若鞭之抽下。
  蒙大配合沖前,玄鐵尺搶入中位,竟是要貼身血戰的姿態。
  一連串金鐵交鳴的激響,震徹早晨的官道,瞬間四人交換凶險万分的十多招。
  向清秋一聲悶哼,身形踉蹌,肩頭鮮血飛濺。
  云裳一咬牙,將向清秋拉往身后,滿天劍影收了回來,平平實實劈了几劍,一時間劍勁貫空。
  占了上風的蒙氏雙魔,狀若瘋虎的攻勢忽地收斂,老老實實地分別擋了云裳三劍。
  云裳張口噴出第二口鮮血,護著向清秋退到一棵大樹旁,劍尖顫震,遙指兩魔。
  蒙二怪笑道:“看不出斯文秀气的樣子,竟能施出最消耗內力的少林‘初祖劍法’,倒要看看還有什么絕學?”
  蒙大陰陰笑道:“現在連劍也拿不穩了!是嗎!”
  云裳臉容平靜,心中卻在擔心身后的向清秋,剛才向清秋給蒙二短矛挑中時,若非她及時藉連体心法,將內力輸入向清秋体內,向清秋恐已立斃當場,不過仍難逃經脈受傷的厄運,一時三刻恐難再動手。
  向清秋搭在她肩頭的手輕輕顫勳著,不停深深吸气,正在全力運功療傷。
  蒙大眼中精光暴閃,玄鐵尺彈起,挽了個花式,封著云裳劍鋒的所有進路。
  蒙二短矛往下稍挫,矛尖顫震,欲出不出,教人全然無法捉摸其來勢。
  這二魔的武功确是非同小可,一出手,身為八派聯盟苦心栽培出來的兩名种子高手,便全陷于挨打的劣勢。
  云裳心中暗歎:清秋!我們雖不能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卻能同年同月同日死去,也算是緣份。劍動,但气勢勁道已大不如前。
  驀地蒙氏雙魔齊露惊容。
  云裳和向清秋亦同時听到身后一下尖銳的聲音響起,初時僅可耳聞,但剎那間耳鼓內已貫滿了嘯叫。
  就像一陣狂風卷至。
  這卻是劍气的嘯叫。
  蒙氏雙魔臉色齊變,一尺一矛全力擊出,務求在這從隱處攻出的敵人來到前,殺死眼前這對陷于絕境的种子高手。
  狂烈的气勁,直迫云裳而去。
  劍光一閃。
  “鏘鏗!”
  來人劍鋒分點上玄鐵尺和短矛。
  蒙氏雙魔往后飄退,倏又轉回,尺矛幻起千百道光影,舖天蓋地再殺將過來。
  此時來人已插入這對峙的兩對人中間,劍芒大盛,卻看不到人。
  這并非夸大的說法,而是云裳的美目只看到身前整個空間幻起閃爍的劍芒,其中可見一优美纖長的身形,隱約其中,但總有种霧看花、覷不真切、如虛如幻的感覺。
  不聞半點兵刃交触的聲音,蒙大、蒙二分往兩旁急退。
  劍芒收止。
  來自天下兩大圣地之一的秦夢瑤亭亭而立,一手持劍,另一手輕捏劍訣,清麗的俏臉靜若淵海。
  蒙氏雙魔又再攻至。
  秦夢瑤嘴角掠過一絲柔柔笑意,緩緩一劍直劈兩魔排山倒海而來的攻勢正中處。
  在這樣凶險的形勢,變成了旁觀者的云裳,不知如何,心中忽地升起了一种沒法解釋的宁靜感覺,這并非因秦夢瑤代她接了敵人的全部攻勢,而是因為秦夢瑤這一劍有种虛极靜极的意境。
  尺矛攻至。
  秦夢瑤玉手輕搖,長劍像鐘擺般搖往兩邊,似緩又似快,分擊在尺矛之上。
  雙魔惊人的攻勢忽地冰消瓦解。
  劍芒暴漲。
  雙魔齊聲怒吼,踉蹌往后跌退。
  直退入路另一邊的密林,接著是枝斷葉落,劈啪聲起,由大轉小,終不可聞。
  云裳舒了一口气。
  這兩個可怕的人竟給秦夢瑤輕描淡寫便擊退了。
  向清秋這時也回過气來了,到了云裳身旁。
  兩人的手緊握在一起,感受著劫后餘生的歡娛。
  秦夢瑤歎了一口气,轉過身來。
  兩人正要多謝,奏夢搖擺手阻止,回劍入鞘,微笑道:“都是我不好,來遲了一步。”云裳呀道:“夢瑤姑娘難道早知我們會受到襲擊嗎?”
  秦夢瑤目光先移到向清秋受傷后的蒼白的臉上,道:“向兄雖傷及經脈,但有貴夫人連体心法之助,當可迅速复原,夢瑤也稍減心中之疚。”
  向清秋眼中射出感激的神色,點頭道:“夢瑤姑娘毋庸操心,這點傷清秋還受得起。姑娘一劍退雙魔,壓下魔道凶,使人振奮莫名。”
  秦夢瑤幽幽一歎道:“假設你知道我剛才施出上古秘傳下來廣成子的‘劍笑軒轅’,卻只僅能輕創兩人,你便不會那么樂觀了。”
  云裳像想起什么似的‘啊’一聲輕呼道:“昔日元朝覆滅時,除蒙氏雙魔外,蒙古八大高手還有‘人妖’里赤媚、‘万里橫行’強望生和‘禿鷹’由蚩敵三人幸存不死,現在雙魔在世,這三人武功更胜雙魔,若是伏襲其它的种子高手,形勢定非常危殆。”
  秦夢瑤道:“這正是我遲來的原因,照我估計,謝峰等長白高手和不舍大師的一組人,都不是方夜羽的攻擊目標,一來由于他們聚眾則力強,更重要的原因是韓府凶案一日未解決,留他們下來對方夜羽是有利無害的,所以我擔心的只是筏可大師和你門。”
  向清秋關心道:“筏可大師功力大減,确是非常危險。”
  奏夢瑤道:“不用擔心,我暗中綴著筏可大師,直至他与本門之人會合,才再來追你們。方夜羽一代雄才,看出留下筏可亦屬有利無害,确是高瞻遠矚。”
  云裳略一錯愕,旋即點頭,顯示体會了秦夢瑤的想法,向清秋才智略遜乃妻,皺眉問道:“為何留下筏可大師,反對方夜羽有利無害?”
  秦夢瑤道:“十八种子高手,均為八派新一代的繼承人,筏可大師是被內定為新的菩提園主,現在他功力減退,武功雖已不招敵人之忌,但表面看去卻和以前并無兩樣,究竟是否仍應讓他繼承園主之位,正是個非常頭痛的問題,后果可大可小。”
  向清秋恍然大悟,不禁對秦夢瑤細致精到的觀察升起由衷的佩服,因為繼承之權,一個弄不好,往往引起一派內不同系統的斗爭,甚至乎分裂,此种情形在八派內早有先例,非是無的放矢,由此亦可知方夜羽的眼光和手段。
  云裳緊握夫君的手,歎了一口气道:“我們原本打算返回世家,便從此不問世事,再不理江湖上的風風雨雨,但照現在的情形來看,恐難獨善其身了。”
  奏夢瑤道:“龐斑此次出山,牽連之廣,前所未有,恐怕有很多數代從不介入江湖紛爭的門派也難以幸免,何況是八派聯盟之一的書香世家。賢伉儷當前急務,是先治好傷勢,然后再作打算。”
  向清秋誠懇地道:“夢瑤姑娘請提點愚夫婦一二。”
  這句話确是非同小可,表達了他兩人愿意听取秦夢瑤的指示。要知向清秋和云裳、乃書香世家新一代的繼承者,身分非同小可,誰可使得動他們?若非真的心悅誠服,這樣的話絕不會輕易出口。
  秦夢瑤露出欣慰的笑容,道:“夢瑤希望書香世家能在解開韓府凶案一事上,盡盡心力。”
  云裳目射奇光,沉聲道:“夢瑤姑娘是否想我們將這事壓下去,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云裳這几句話正代表了長白以外各門派的想法,就是無論如何,為了大局著想,這事唯一的方法就是不了了之,否則牽纏下去,對八派聯盟的團結絕無半點好處。
  奏夢瑤美目緩緩掃過兩人,淡淡道:“不!我們要把真凶找出來,作出公正的判決。”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27

第六章 我為卿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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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影子在曙光微明的街道掠過,轉入一條窄巷,到了巷子的中段處,輕輕躍起,翻過牆頭,落在一座土地廟旁的空地上站定,原來是八派聯盟之一入云觀的种子高手云清。
  她娟秀的臉龐略見嫣紅,呼吸微呈急速,當然不是因為急行的關系,只不知何事會令她如此緊張。
  云清深吸了一口气,輕叱道:“范良极!你還不出來!”
  四周靜悄無聲。
  云清跺腳道:“我知你一直跟著我,你當我不知道嗎?快滾出來!”
  一聲歎息,來自身后。
  云清絲毫不以為巽,霍地轉身。
  只見范良极坐在土地廟正門前石階的最頂處,翹起二郎腿,剛從怀中掏出旱煙管,放上煙絲,准備燃點。
  云清被范良极糾纏多年,直到今天才和對方面面相對,心中涌起一股奇怪之极的感覺,似是非常熟悉親切,又像是陌生非常。
  無論是怒是恨,她腦海中想象出來的印象和眼下真實活生生的范良极,驀然合二為一。忽然間,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范良极深深望了她一眼,布滿皺紋卻又不脫頑童調皮神气的老臉綻出一絲苦澀的笑容,打著火石,點燃煙草,深深地吸了兩口。
  云清正想著范良极那抹苦笑包含的意思,范良极吐出一串煙圈,干咳數聲后,歎道:“云清婆……噢……噢……云清小姐,你知否墜進了敵人的陷阱?”他叫慣“云清婆娘”又或“云清那婆娘”,几乎順口溜出,幸好立時改口,不過早抹了一把冷汗。
  云清乃馬峻聲的姑母,馬峻聲生父馬任名的妹妹,但卻是庶母所出,父親對她兩母女并不大理會,所以云清之母四十未到便憂郁而終,剩下云清更是孤苦,后來在一個机會下,為過訪的入云觀第一高手百慈師太看中,帶回入云觀,成為該觀出類拔萃的高手。
  她和馬峻聲之父馬任名的關系一向不太好,但對馬峻聲兄妹卻极為疼愛,所以知道了韓府之事后,連忙赶來助陣。此刻听到這苦苦糾纏自己的死老頭溫柔柔地稱自己為小姐,本要糾正他應稱她帶發修行的道號‘云清’才對,不知如何,卻說不出口來,微怒道:“不要拖橫來說,還不把你偷了的東西交出來?”
  范良极灼灼的目光貪婪地直視著她的臉龐,緩緩道:“我們有命离開這再說巴。”
  云清一愕,忘記了范良极可惡的‘賊眼’,奇道:“你不是在說笑吧?”
  范良极乃黑榜高手,她云清亦是白道高手中的高手,除了龐斑外,誰能取他們性命,不知不覺,她將自己和范良极故在同一陣線上。
  這并非說她這便愛上了范良极,而是她女性的銳覺,使她知道范良极不會傷害她,縱使他非常‘可厭’。
  范良极再吸一口煙,悠悠地道:“打一開始,由韓府凶案起,到你們种子高手圍攻龐斑,八派聯盟便一直給方夜羽牽著鼻子走,可惜你們還懵然不知。”
  云清被范良极奇峰突出的說話吸引住,渾忘了此次迫范良极出來的目的,微嗔道:“不要盡是聳人听聞,若你不交待個道理出來,我便……我便……”她本想說我便以后不和你說話,因為這是她能想出來對這老頭最大的懲罰,但回心一想,如此一說,岩非變成和對方打情罵俏,臨時將到了喉嚨的話儿吞回去,不過粉臉早燒得通紅。
  范良极精靈的賊眼大放光芒,歡嘯一聲,彈起打了個筋斗,又原姿勢坐回石階上,興奮地道:“我說我說,不要不理睬我。”
  云清气得跺腳轉身,背對著他道:“你不要想歪了,快說出來!”這次連耳根也紅透了,自出生以來,范良极還是第一個讓她嘗到被追求的滋味,其它男人,怎敢對她有半句逾越的話。
  范良极道:“我很想和清妹仔細詳談,但人家等了這么久,早不耐煩了。”此老頭臉皮之厚,确是天下無雙,竟然打蛇隨根上,喚起人家‘清妹’來了。
  云清先是勃然大怒,但接著听到他話中有話,連忙收攝心神,耳听八方。
  風聲響起。
  一高一矮兩人越牆而入,落在她身前丈許開外。
  云清一見這兩人,立時想起兩個离開了中原武林多年的人物,心中一懍,不由往后疾退,直來到范良极身旁,心中才稍定了點,這并非表示她膽怯,而是身為八派聯盟的十八种子高手之一,都曾接受最嚴格的戰斗訓練,最懂利用形勢,使自己能盡情發揮所長,而眼前的環境下,她唯一求胜的法門,就是和范良极聯手抗敵,舍此再無他途。
  高的那個人臉如鐵鑄,兩眼大若銅鈴,左臉頹有一道深長的刀疤,由左耳斜伸至嘴角,模樣嚇人之极,右手提奢一個獨腳銅人,看去最少有三、四百斤重,但他提著卻像輕若羽毛,沒有半點吃力的感覺。
  矮的那人是個禿子,腰纏連環扣帶,肩頭寬构,方面厚唇,使他整個人看來像塊四方的石頭,但一對眼卻細而窄,面凶光閃爍,一看便知是凶殘狠毒之輩。
  范良极吐出一個煙圈,用眼上上下下打量著兩人,笑咪咪道:“‘万里橫行’強望生、‘禿鷹’由蚩敵,你們做了這么多年縮頭烏龜,定是悶坏了,所以現在要伸出脖子來透透气了吧!”
  禿頭矮子由蚩敵長笑起來道:“我還道‘獨行盜’范良极是個什么不可一世的人物,原來只是只又干又瘦的老猴,如此推之,所謂黑榜十大高手,都是中原小孩儿們的游戲。”
  云清叱道:“我明白了,你們是龐斑的走狗!”
  強望生全無表情的刀疤鐵臉轉向云清,巨眼盯著云清,道:“不要抬捧自己,你還未足以令我們兩人出手,我們只是利用你引這老猴從他猴洞跳出來。”他樣子可怕,但偏是聲音厚而雄渾,悅耳异常,使人感到分外不調諧。
  云清恍然,難怪剛才自己逼范良极現身時,對方如此不情愿,原來早悉破了這兩個魔頭的陰謀。沒有人可以捉到這盜中之王,可是這個大盜卻為了她,犧牲了最大的优勢,被迫要和這兩大魔頭動手硬干。
  她心中一陣感動,不由得看了范良极一眼,這老頭雖是滿臉皺紋,但卻有著無与倫比的生气、活力、斗志,一种游戲人間的特异吸引力。
  自己會愛上他嗎?
  不!
  那是沒有可能的,他不但年紀可作自己父親有餘,連身材也比自己矮上一截,毫不相配,何況自己也可算半個修真的人,真是想也不應該朝這方向想下去。
  可是心中總有一點怪怪的感覺。
  范良极的大笑將她惊醒過來。
  這名懾天下、獨來獨往的大盜眼中閃起精光,盯著強望生和由蚩敵道:“方夜羽确是了得,我和清妹的事天下間能有多少人知道,竟也給他查探出來,佩服佩服!”
  云清來不及計較范良极再喚她作清妹,心底一寒,這大盜說得沒錯,她從沒有將范良极暗中糾纏她的事告訴任何人,誰會知道!難道是……心中升起一個人來。
  由蚩敵手落到腰間一抹,兩手往兩邊一拉,多了一條金光閃閃的連環扣索,嘿然道:“這個問題你留到黃泉路上見閻王時再想吧!”
  就在此時,范良极張口一噴,一道煙箭緩緩往兩人射去,到了兩人身前七、八尺許處,‘篷’一聲爆開來,變成漫天煙霧,聚而不散,完全封擋了對方的視線。
  那范良极一閃身來到她跟前,低喝道:“走!”
  云清心下猶豫。
  敵人的目標是范良极,自己要走,對方歡喜還來不及,絕不會欄阻,可是自己怎可舍他而去!
  勁風壓体而來。
  范良极見她失去了逃走的良机,豪情涌起,大笑道:“清妹!讓我們聯手抗敵吧。”手微揚,煙彈起滿天火星熱屑,往凌空扑來的由蚩敵彈去。
  接著煙敲出,正擊中由煙霧橫掃而來的強望生重型武器,獨腳銅人的頭頂處。
  禿鷹由蚩敵之所以被稱為鷹,全因他輕功高絕,見火星迎面由下而上罩至,知道每粒火屑都含有范良极的气勁,不敢輕進,提气輕身,竟腳不触地,再來一個盤旋,手中連環扣轉了個小圓,火星立時激濺開去。
  ‘當!’
  煙頭敲在銅人頭上。
  強望生悶哼一聲,踉蹌退回煙霧范長极也好不了多少,触電般往后疾退,幸好在他背后的云清剛剛躍起,衣袖上拂,迎向由蚩敵掃來的連環扣。
  在碰上云清的流云袖前,原本挺得筆直的連環扣忽地軟下來,水蛇般纏上云清的流云袖,由剛轉柔,妙至毫巔。
  ‘叮!’
  云清一聲嬌叱,衣袖滑下,雙光短刃挑出,挑在連環扣上。
  由蚩敵放聲大笑,借力彈上半空,兩腳踢擊刃尖,變招之快,令人咋舌。
  云清避無可避,流云袖飛出,蓋過雙刃,拂在敵腳之上。
  “霍霍!”
  強烈的气流,激蕩空中。
  云清悶哼一聲,往后飛跌。
  她雖是十八种子高手之一,但比起這蒙古的特級高手,無論招式功力均遜一籌,尤其在經驗上,更是差了一大截,兩個照面便立時落在下風。
  一只手托上她的蠻腰,接著響起范良极的大喝道:“走!”一股巨力送來,云清兩耳生風,騰云駕霧般給送上土地廟的屋脊。
  云清扭頭回望,只見下面的空地上勁風旋飛激蕩,三條人影兔起鶴落,迅快地移動著,在那團愈來愈濃,不住擴大籠罩圍的奇怪煙霧穿插著,金鐵交鳴之聲不停響起,戰況激烈之极。
  云清至此對范良极不禁由衷佩服,這強望生和由蚩敵任何一人,站在江湖上也是一方霸主的身分,現在兩人聯攻一人,仍是平分秋色之局,可見范良极的真正功夫,是如何的深不可測。
  這個念頭還未想完,下面的戰斗已生變化。
  范良极悶哼一聲,往后踉蹌而退。
  此消彼長,強望生和由蚩敵兩人的攻勢條地攀上巔峰,風卷殘土般向仍在疾退的范良极狂追而去。
  云清嬌叱一聲,躍了下去,雙光短刃全力下擊,以她的武功,這下無疑是以卵擊石,不過危急間,她早無暇想到自身的安危了。
  豈知看似失去頑抗能力的范良极炮彈般由地上彈起,迎上扑下的云清,雙手緊摟著她的纖腰,帶著她沖天直上,越過了土地廟屋脊連兩丈外的高空,升速之快,高度之惊人,直使她膛目結舌。
  云清想不到范良极來此一著,又勢不能給他來上兩刀,嚶嚀一聲,已給他抱個給實,渾体一軟,早來到高空之處。
  由蚩敵兩大凶人怒喝連聲,齊齊躍起追來。
  同一時間,鄰近土地廟的屋頂上百多名武裝大漢冒出,形成一個廣闊的包圍网。
  范良极摟著云清在高空中突地橫移兩丈,沒有絲毫下墜之勢,輕功的精純,令敵人也歎為觀止。
  追來的強望生輕功較遜,一口气已盡,唯有往下落去。禿鷹則顯出其‘鷹’的本色,雙臂振起,一個盤旋,往兩人繼續追去。范良极這時和云清來到了离包圍网三丈許的高空,去勢已盡。敵人的好手們無不伸頸待望,只要范良极落下來,立時圍殺,以他們的實力,加上強望生和由蚩敵,可說有十成把握將兩人留在此地。
  范良极怪笑一聲,大叫道:“清妹合作!”一甩手將云清送出。眾人齊聲惊喝,不過回心一想,只要留著你范豆极,云清走了也沒有什么大礙。云清果然非常合作,提气輕身,任由范良极將她像一塊石子般投往十多丈外的遠處。禿鷹這時离范良极只有丈許之遙,卻剛剛低了丈許,若范良极掉下來,剛好給他扑個正著,時間角度和速度的拿捏,均精絕倫。禿鷹臉容森冷,心中卻是狂喜,因為他知道范良极气濁下墜的一刻,也就是這黑榜高手喪命的一刻。他真不明白為何范豆极竟肯為一個女人將自己陷進死局去,換了他,這种蠢事絕對不干。
  就在此千鈞一發的緊張時刻,范良极扭頭向由腳底下側‘飛’來的由蚩敵俏皮地眨了眨左眼。由蚩敵大感不妥。“颼!”絕沒有可能發生的事情發生了。范良极竟向著云清的方向,追著云清遠距四丈開外的背影,箭般飛過去,剎那間高高逾過己方最外層的包圍网。由蚩敵怪叫一聲,气濁下墜。當他踏足實地時,剛想彈起再追,忽然停了下來,愕然向站在丈許外,神情肅穆,凝立不動的‘万里橫行’強望生道:“你干嘛不追?”
  強望生沉聲道:“我中了毒!”
  由蚩敵臉色一變,望向強望生身后二丈許處那團正開始逐漸消散的煙霧,道:“你也太大意了,范良极噴出來的東西,怎可吸進……噢!不!我也中了毒,明明是閉了气……”
  云清閃入路旁的疏林,范良极如影隨形,貼背而來,云清怕他再摟摟抱抱,忙閃往一旁。豈知范良极腳才触地,一個踉蹌,正要變作滾地葫蘆時,云清忘了女性的矜持,一探手抓著他的肩頭,將他扶著,靠在一稞大樹坐了下來。云清的焦慮實在難以形容,八派的人應早离開黃州府往武昌的韓府去了,現在范良极又受了傷,自己孤身一人,如何應付強大的追兵。
  范良极干咳數聲,喘著气道:“給我取藥瓶出來……”
  云清道:“在那?”看看范良极眼光落下處,臉一紅道:“在你怀?”
  范良极臉容夸張地扭曲,顯示出他正忍受著很大的痛苦,勉強點點頭。云清猶豫片晌,一咬牙,終探手到范良极怀,只覺触手處大大小小無數東西,其中有一卷狀之物,心中一動,知道這是自己要找的東西。一個念頭升起,假設先取去這卷東西,不是達到了此行的目的嗎?范良极發出的一聲呻吟,使她惊醒過來,一陣慚愧,姑不論自己是否喜歡對方,但人家如此不顧性命保護自己,還受了傷,她怎還能有此‘乘人之危’的想法。忙放開那文件,摸往其它物品,最后摸到一個比姆拾大上少許的瓶子,拿了出來,一看下愕然道:“這不是少林的‘复禪膏’嗎?”
  范良极再呻吟一聲,啞聲道:“是偷來的!快!”張開了口,急不及待地要云清給他服這少林的鎮山名藥。云清沒有選擇下,低下頭,研究怎樣才可把瓶蓋弄開。范良极閉起的兩只眼睛張開了一只,偷偷得意地看了云清一眼,剛好云清又台起頭來,嚇得他連忙閉上,否則便會給云清看破了他的傷勢,實沒有表面看起來那么嚴重。
  “卜卜”
  瓶塞彈了開來。云清將瓶嘴湊到范豆极像待哺芻鳥般張開的口邊。一滴、二滴、三滴,碧綠色的液体落進他口腔內,清香盈鼻,連嗅上兩下的云清也覺精神一爽,气定神清。瓶內裝的只是三滴介乎液体和固体間的复禪膏。范豆极閉上眼睛,全力運功,讓珍貴的療傷圣藥,擴散体內,這次倒不是假裝,強望生搗在他背心的那一下,若非化解得法,兼之他護体气功深厚無匹,早要了他的命。
  半盞熱茶的工夫后,范良极長長吁出一口气,望向半蹲半跪在身前近處,臉帶憂容的云清道:“不用怕,我包保沒有兩炷半香的時間,他們也不能追來,這兩只老鬼真是厲害,不過他們須得求上天保佑,不要給我找到他們任何一人落單的時候,否則我定叫他吃不完兜著走,哼!此仇不報,我以后便在黑榜上除名。”
  云清剛才全神關切范良极的傷勢,又為了方便藥,所以貼得范良极頗近,范良极閉目療傷時還沒覺得有什么問題,但現在范良极复元了大半,灼灼的目光又死盯著自己,互相鼻息可聞,那會不感到尷尬和不自然,但若立刻移開,又著跡非常,慌亂中問道:“為什么他們兩蛀半香內不會追來?”
  范豆极見心上人肯和自己一對一答,眉飛色舞地道:“听過‘醉夢煙’沒有!”
  云清皺眉思索,心將醉夢煙念了數遍,猛然惊醒道:“那不是鬼王府的東西嗎!但那只會使人淨心安慮,听說鬼王虛若無招待朋友時,總會點起一爐這樣的醉夢草,不過那可是沒有毒的。”瞪著瞪著范良极,語帶責備道:“又是偷來的吧!”
  范良极搔頭道:“當然是偷來的,我老范是干那一行的。”旋又興奮起來道:“就因為這种煙草是無毒的,才能使那兩只鬼東西中計,這种草燒起來妙不可言,不但遇風不散,還能經毛孔侵入人体內,使人的气血放緩,武功愈高,感覺愈強,會令人誤以為中了毒,運功驅毒時又無毒可驅,到他們發現真相時,我們早走遠了,哈!”
  云清不禁心中佩服,這老頭看來雖半瘋半癲,其實謀定后動,极有分寸,想起另一事,臉色一沉問道:“那系在我腰的細線又是從那偷來的?”范良极略為猶豫,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認不得那是們上代觀主的‘天蚕拂’嗎,那次我到入云觀探,見到這樣的寶貝放在靈位旁,不拿實在可惜,但我又不用拂塵,便拆了開來,結成天蚕線,這次靠它救了一命,可見貴先觀主并不介怀,所以才如此庇佑。”此人最懂自圓其行之術,隨手拈來,便有若天成。
  云清心道:“他的話也不無道理,与其陪死人,不如拿來用了,也虧他危急時竟想出把天蚕線綁在自己腰間,拋出她時借力逃离敵人的包圍网,心手之靈快,令人歎服,不過想歸想,表面上可不要給這‘可惡’的大賊看出來。兩眼一瞪,冷冷道:”那次除了天蚕拂外,我們還不見了三顆‘小還陽’”
  她話還未完,范良极老老實實探手入怀,一輪摸索,最后掏出了一個腊封的小木盒,遞了過去。云清緊繃著臉,毫不客气一手接過,道:“還有……”
  范良极苦著臉,再探手入怀,掏出那被卷成一小球的天蚕絲,另一手舉起,作了個投降的姿勢。云清看到他的模樣,差點忍不住要笑了出來,幸好仍能忍著,沉聲道:“不是這個!是那份文件,剛才……剛才我……”想起探手入他怀那种暖溫溫、令人心跳的感覺,忽地俏臉一紅,說不下去。
  范良极一拍額頭,恍然大悟道:“噢!我差點忘記了,我原本便打算偷來送給你的。”從怀掏出一卷文件,乖乖地遞到云清臉前。云清取過,看也不看,納入怀,文件還是溫暖的,充盈著范良极未散的体熱,兼之如此容易便得回這事關重大的文件,心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忽然間,她感到和這年紀足可當自己父親有餘的男人不但實質的距离非常接近,連‘心’的距离也很接近。可是自己怎可以接受他!別的人又會怎樣去看!何況自己雖沒有正式落發修道,但那只因師傅認為自己仍對武林負有責任罷了!
  范良极正容道:“韓府凶案已成了八派聯盟合作或分裂的一個關鍵,我想知道清妹以大局為重,還是以私情為重!”
  云清心涌起一陣煩躁,怒道:“不要叫我清妹。”
  范良极有點手足無措,期期艾艾道:“那喚作什么?”
  云清知道自己并非因對方喚清妹而煩躁,而是為了馬峻聲這侄儿,為了韓府凶案那難以解開的死結,歎了一口气,站起來道:“我要走了!”
  范良极慌忙起立,想伸手來拉她又不敢,只好急道:“這樣走出去,保證會撞上方夜羽的人。”
  云清知他所言非虛,柔聲道:“難道我們要在這林內躲一世嗎!”
  范良极心想那也不錯,口中卻道:“清……噢!不……隨我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27

第七章 護花纏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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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柏摟著柔柔,慌不擇路下,也不知走了多久,到了那。
  當他來到一所客棧的樓頂上時,見到后院處泊了几輛馬車,不過馬都給牽走了,只剩下空車廂,心中一喜,連忙揀了其中最大的一輛,躲了進去。
  到了廂內坐下,向怀內玉人輕喚道:“可以放開手了!”
  那女子纏著他的肢体緊了一緊,仰起臉龐,望向韓柏。
  韓柏正奇怪她不肯落地,自然而然低頭望去,剛才他忙于逃命,兼之她又把俏臉藏在他的胸膛,這時才是首次看清她的樣子。
  腦海轟然一震。
  只見那一絲不挂,手腳似八爪魚般纏著自己的女人,竟是國色天香,艷麗無倫,尤其是一對剪水清瞳似幽似怨、如泣如訴,這就立時感到她丰滿胴体的誘惑力,生出男性對女性不需任何其它理由的原始沖動。
  逍遙八艷姬內的首席美女柔柔和他在這种親熱的接触,那會感覺不到這英偉青年男子的身体變化,口中微微呻吟,玉臉紅若火炭,但水汪汪的眼光卻毫不躲避對方,她自懂人事以來,便在逍遙帳的情欲場內打滾,最懂得好男人,何況是眼前這充滿男性魅力的救命恩人。
  韓柏想起剛才躲在被,莫意惡意桃逗她時她所發出來的呻吟,更是把持不住,顫聲道:“快下來,否則我便要對不起了!”
  柔柔櫻呵气如蘭,柔聲道:“柔柔無親無靠,大俠救了我,若不嫌棄,由今夜起,柔柔便跟著大俠為奴為妾,大俠要怎樣便怎樣,柔柔都是那么甘心情愿。”
  韓柏一听柔柔此后要跟著他,暗叫乖乖不得了,從熊熊欲火醒了醒,手足無措道:“我不是什么大俠小俠老俠少俠,先站起來,讓我找衣服讓穿上,再作商量。”
  柔柔心中一動,在這樣的情形下,這气質特別、貌相奇偉的男子仍能那么有克制力,可見乃真正天生俠義的正人君子,幽幽道:“若你不答應讓我以后服侍你,我便不下來,或者你干脆賜柔柔一死吧!”
  韓柏体內的欲火愈燒愈旺,知道若持續下去,必然做了會偷吃的窩囊大俠,慌亂間沖口道:“什么也沒有問題,只要先下來!”話才出口,便覺不安之极,這豈非是答應了她。柔柔臉上現出強烈真摯的笑容,滑了開來,就那樣赤條條地立在車廂中心,盈盈一福道:“多謝公子寵愛!”
  韓柏目瞪口呆看著她驕人的玉体,咽子口饞涎,心叫道:“我的媽呀!女人的胴体竟是這么好看,難怪能傾國傾城了。”竟忘了出口反悔。
  柔柔甜甜一笑道:“公子在想什么?”
  韓柏心頭一震,又醒了一醒,壓著欲火道:“柔柔!我……”
  柔柔一副‘我全是你的’的樣子,毫不避忌,來到他身旁坐下,雪藕般的纖手挽著他強壯的臂彎,將小嘴湊在他耳邊道:“大俠若覺得行走江湖時帶著柔柔不便,可將柔柔找個地方安置下來,有空便回來讓柔柔服侍你,又或帶大夫人、二夫人回來,我也會侍候得她們舒服妥貼。”
  韓柏一听大為意動,若能金屋藏嬌,這能令曾閱美女無數的莫意也最寵愛的尤物,必是首選無疑,而且只是這提議,便可看出柔柔善解人意之极,對比起剛才在帳內時她面對莫意表現出的不畏死的勇气,分外使人印象深刻。
  由此再幻想下去,假設秦夢瑤肯作他的大夫人,靳冰云肯作他的二夫人,朝霞、柔柔兩女為妾,他一定是天地間最幸福的男人了。
  但又想起自己身無分文,不要說買屋來藏嬌,連下一頓吃的也成問題,想到這,立時記起老朋友范良极,這人一生做賊必是非常富有,或可試試向他借貸,不過自己可又成了接收賊贓的大俠了。
  胡思亂想間,柔柔站了起來,在他身后東尋西找中,從座位下找出了一個衣箱,打開取了套男服出來。
  柔柔又出現在他眼光下,將素白櫬黃邊的衣服遮著胸腹比了比,嫣然一笑道:“這衣服美不美?”
  柔衣肉光,尤其是一對丰滿修長的美腿,看得韓柏完全沒法挪開目光,与魔种結合后的韓柏,受了赤尊信元神的感染,早拋開了一般道學禮法的約束,要看便看,絲毫不感到有何不妥。
  柔柔道:“公子!我可以穿衣嗎?快天亮了!”
  韓柏艱難地點點頭,心想以后有的是机會,現在确非占有這尤物的時刻,更重要的是他是全沒有這方面的經驗的。
  悉悉索索!
  柔柔穿起衣服,她身材高若男子,除了寬一點外,這衣服便像為她人縫制那樣,不過她衣內空無一物,若在街上走著,以她的容色身材,必是使人惊心動魄之极。
  柔柔歡喜地望向韓柏,愕然道:“公子!為何你一臉苦惱?”
  韓柏歎了一口气。
  柔柔來到他身前,盈盈跪下,纖手環抱著他的腿,仰起俏臉道:“公子是否因開罪了莫意而苦惱,若是那樣,便讓柔柔回去,大不了便一死了之。”
  韓柏慌忙伸出一對大手,抓著她柔若無骨的香肩,柔聲安慰道:“不要胡思亂想,我還沒有空去想這胖坏蛋,我擔心的只是自己的事,怕誤了。”
  原來他色心一收,立時記起了与方夜羽的死約,只是紅顏白發兩人,他便万万抵敵不了,天曉得方夜羽還有什么手段?顧自己還顧不了,又怎樣去保護這個全心向著自己的美女,護花無力,心中的苦惱,自是不在話下。
  柔柔將俏臉埋入他寬闊的胸膛,輕輕道:“只要我知道公子寵我疼我,就算將來柔柔有什么凄慘的下場,也絕不會有絲毫怨言。”
  韓柏心底涌起一股火動,暗罵自己,你是怎么了,居然會沮喪起來,不!.我一定要斗爭到底,否則還如何向龐斑挑戰。.如何對得起將全部希望寄托自己身上的赤尊信?如何可使奏夢瑤和靳冰云不看低自己?
  豪情狂涌而起,差點便要長嘯起來。
  柔柔惊奇地偷看他,只覺這昨夜才相遇的男子,忽然間充滿了使人心醉的气魄,懾人心神。
  韓柏神色一動,掀起遮窗的布帘,往外望去。
  步聲和蹄聲傳來。
  一名大漢,牽著四匹馬,筆直向車廂走過來。
  韓柏暗叫不好,這時逃出車廂已來不及,他們擅進別人的車廂,又偷了衣服,作賊心虛,只想到如何找個地方躲起來。
  大漢來到車旁,伸手便要拉門。
  韓柏人急智生,先用腳將衣箱移回原處,摟著柔柔提气輕身,升上了車頂,兩腳一撐,附在上面。大漢拉開車門,探頭進來,隨意望望,便關上門,牽著馬走往車頭,將健馬套在拉架上。
  韓柏原想趁机逃走,眼光掃處,發覺近車頂處兩側各有一個長形行李架,一邊塞滿了雜物,另一邊卻空空如也,足可容兩個人藏進去,心中一動,想到外面也不知方夜羽布下了多少眼線,光天化日下自己又勢不能摟著柔柔飛檐走壁,若能躲在這馬車离城,實是再理想不過,輕輕旁移,滑入了行李架內。
  那大漢坐到御者位上,叱喝一聲,馬鞭揮起,馬車轉了個彎,緩緩開出。
  韓柏心情輕松下來,才發覺自己過分地緊摟著怀內的美女,触手處只是薄薄的絲質衣服,不由想起衣服內那無限美好的胴体。
  柔柔闔上眼睛,明顯地沉醉在他有力的擁抱。
  韓柏壓下暴漲的情欲,想道:這輛四頭馬車華麗寬敞,其主人必是達官貴人無疑,只看柔柔這身偷來的衣服,質料便非常名貴,不是一般人穿著得起的。
  馬車停了下來。
  韓柏找了處壁板間的縫隙,往外望去,原來停處正是客棧的正門前。
  兩個人由客棧大門走出來,步下石階,來到馬車旁。
  老的一個五十上下,文士打扮,威嚴貴气,雖是身穿便服,但卻官派十足,較年輕的脅下挾著把游子傘,神態悠,雙目閃閃有神,一看便知是個高手。
  韓柏暗暗叫苦,若讓這手挾游子傘的人坐進車廂,自己或可瞞過對方,但柔柔卻定難過關,先不要說心跳和呼吸的聲響,只是柔柔刻下在自己怀的身軀發出比平時高得多的体溫,便會使這人生出感應。
  那挾游子傘的高手壓低聲音,顯是不想駕車的大漢听到他們的說話,道:“陳老此次上京,務要打入鬼王虛若無的圈子,將來大事若成,皇上必論功行賞。”
  那被喚作陳老的人道:“簡正明兄請放心,鬼王下面的人中除那林翼廷外,其它各人多多少少也和我有些交情……”
  簡正明道:“這林翼廷正是最關鍵的人物,專責招攬人才,擴充勢力,幸好這人有一弱點,就是好色,陳老若能針對此點定計,當收事半功倍之效。”
  那陳老自是陳令方,聞言精神一振道:“如此便易辦多了,小弟有一愛妾名朝霞,不但生得貌美如花,琴棋書畫更是無一不精,保證林翼廷一見便著迷。”
  躲在行李架上的韓柏轟然一震,朝霞!不就是他答應了范良极要娶之為妾的美女嗎?心中掠過一陣狂怒,這陳令方竟要將她像貨物般送出,實是可惡之极。
  簡正明嘿嘿笑道:“陳老的犧牲豈非很大?”
  陳令方歎道:“我也是非常舍不得,但為了報答簡兄和楞大統領与皇上的看重,個人的得失也不能計較那么多了。”
  簡正明肅容道:“陳老放心,我定會將一切如實報上,好了!時間不早了,陳老請上車。”
  兩人再一番客气,陳令方椎門上車,坐入車廂,簡正明立送車外。
  韓柏見簡正明沒有上來,放下心頭一塊大石,但卻又恨得牙地,几乎想立即現身,好好將這陳令方教訓一頓。
  馬車開出,沿著逐漸人多的街道行走,走的正是出城的路線。
  韓柏雖是軟玉溫香抱滿怀,但腦內想著的卻全是令他煩惱的事。
  眼前首要之務,是如何逃過方夜羽的追殺,假設換了他作方夜羽,若非迫不得已,否則絕不愿和一個擁有赤尊信魔种元神的人,在黎明前的時分,決斗于一個兵器庫內,而且兵庫內的兵器還是韓柏所熟悉的,因為他原本便是負責打理兵器庫的。
  也可以說,誤打誤扰下,赤尊信找到了繼承他魔种最适合的人選,沒有多少人對各种各樣兵器的感情,及得上自幼摸著兵器長大的韓柏了。
  這种形勢方夜羽不會不知,他在答應韓柏決斗的地點時,便曾猶豫了片晌。
  所以方夜羽定會不擇手段干掉他。
  偏偏在這要命的時刻,他遇上了柔柔,又碰巧躲上了陳令方的馬車上,听到了有關即將降臨于朝霞身上的坏訊息。
  最理想是先找個地方將柔柔安頓好,再將朝霞救出來,讓她和柔柔一起,然后看看有什么方法可以避過方夜羽手下的追殺。
  這些事想想倒容易,實行起來卻非常困難。
  首先,找一間秘密的藏嬌屋,便是天大難事。不但需要大量的金錢,還要周詳的策划,否則如何能避過方夜羽和在此他有權有勢的陳令方的耳目?就算有范良极幫忙,短期內亦极難做到。
  其次,若貿貿然將朝霞‘救’出來,如何向她解釋,如何取得她信任,如何使她甘心作自己的侍妾,凡此种种,都是一個不好,便會弄巧反拙,將好事變成了撼事。
  這么多煩惱,而每個煩惱都有害己害人的可怕后果,几乎使他忍不住仰天長歎,當然他不能這么做。
  附近人聲車聲多了起來,原來已到了所有大小路交匯往外去的大道口。
  韓柏收攝心神,耳听八方,方夜羽一定找人守著城門,以防止他雜在人群混出城外。馬車的速度明顯放緩下來。
  韓柏一邊感覺著柔柔美麗肉体予他的享受,一邊想道:現在時間還早,所以出城的人車不會是那么多,縱使在最繁忙的午時前,出城的速度也不應如此緩慢,所以定是前頭有人盤查。不過這又奇怪了,為何卻听不到被阻遲了的人口出的怨言呢?由此推知,方夜羽必是動用了地方上人人惊懼的幫會組織出頭,所以連官府也要只眼看只眼閉,甚至暗幫上一把,自古至今,官府和黑勢力都是對立中保持一种微妙的、互惠互利的奇怪聯系。
  陳令方的聲音在下面響起道:“大雄!前頭發生了什么事?”
  那大雄在車頭應道:“老爺!是飛鷹幫的人在搜車。”
  陳令方絲毫不表奇怪,道:“‘老鷹’聶平的孩儿們難道連我的車子也認不出來嗎?”大雄低呼道:“原來聶大爺也在,噢!他看見了,過來了!”
  上面的韓柏心中大喜,這次真是上對了車,這陳令方看來在黑道非常吃得開,在這樣的情況下,聶平勢不能不賣個情面給陳令方,以表敬意,否則將來陳令方怀恨在心,在官府的層次玩他一手,此老鷹便要吃不完兜著走。
  一把沙啞的聲音在車門那邊響起道:“車內是否陳老大駕?”
  陳令方打開窗帘,往外面高踞馬上的大漢道:“聶兄你好!要不要上來坐坐,伴我一程?”
  上面的韓柏暗中叫好,這陳令方真不愧在官場打滾的人物,自己先退一步,教人不好意思再進一步。
  果然聶平喝道:“叫前面的人讓開,讓陳公出城。”
  一輪扰攘后,馬車前進。
  聶平拍馬和馬車并進,俯往車窗低聲道:“還望陳老包涵,這次因為是小魔師發來的命令,我們自然要拚盡老命,以報答小魔師的看重。”
  陳令方一愕道:“找的是什么人?”
  聶平以更低的聲音道:“小魔師要的人自然是厲害之极的人物。”頓了一頓快速地道:“是‘獨行盜’范良极和入云觀的女高手。”
  陳令方一震道:“什么?是這超級大盜!這樣守著城門又有何用?”
  聶平道:“听說他受了傷,行動大打折扣,所以才要守著這出城之路。”
  上面的韓柏彷若晴天起了個霹靂,原本已苦惱万分的他,這時更為范良极的安危心焦如焚,誰能令范良极也負傷!他為何又會和云清那婆娘走在一道!
  外面傳來聶平的聲音道:“陳老,不送了!”
  馬車終馳出誠門。
  這聶平的确是老江湖,親送陳令方到城門口,如此給足臉子,將來陳令方怎能不關照他。
  蹄聲的噠。
  誠門方向蹄聲驟起。
  韓柏和陳令方同時一震。
  為何會有人追來?
  陳令方叫道:“大雄停車!”
  馬車停下,不一會來騎赶上,團團將馬車圍著。
  聶平在外喝道:“陳公請下車!”
  陳令方老到之极,一言不發,推門下車。
  車頭那大雄也躍下座位,退往一旁。
  韓柏心中暗罵,為何一出城門便給敵人悉破了,剛暗罵了這句,便想到了答案,城內是石板地,城外卻是泥路,老江湖看泥路的軌痕,便知道車上不止陳令方一人。
  心中暗歎。
  外面一個冰冷的聲音響起道:“范良极你出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27

第八章 并肩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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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清跟在范良极背后,來到城西一條護城河旁。
  范良极聳身便往河跳下去。
  云清大吃一惊,探頭往下望,卻看不到范良极,只見一只手在近河水處伸了出來,向她打著‘下來’的手勢,才醒悟到那處是有條暗道。
  云清最重干淨整洁,不禁猶豫起來。
  范良极探頭反望上來,催促道:“快!”
  云清一咬牙,看准下面一棵橫生出來的小樹,躍了下去,一點樹干,移入高可容人的大渠,半清半濁的水由渠內緩緩流出,注入河。
  范良极伸手要來扶她,云清吃了一惊,避往一旁。
  范良极眼中閃著异光,好象在說抱也抱過,摟也摟過,這樣用手碰碰,又有什么大不了。
  云清不敢看他,望往黑沉沉的渠道道:“你若要我走進面,我絕不會答應!”
  范良极得意笑道:“清……嘿!不要以為面很難走,只要我們閉气走上半盞熱茶的功夫,便會到達一個八渠匯集的方洞,往南是一條廢棄了的下水道,雖然小了一些,但卻干淨得多,可直通往城門旁的一個出口,保證神不知鬼不覺。”
  云清奇道:“你怎會知道?”
  范良极眉飛色舞道:“這只是我老范無數絕活之一,每到一處,我必會先將該地外外的建資料偷來看看。不是我夸口,只要給我看上一眼,便不會忘記任何東西,否則如何做盜中之王,偷了東西后又如何能避過追蹤?”
  云清猶豫片晌,衡量輕重,好一會才輕聲道:“那條通往城汁的卜水道,真的干淨嗎?有沒有耗子?”
  范良极知她意動,大喜道:“耗子都擠到其它有髒水的地方,所以保證暢通易行,快來!”帶頭潛入渠。
  云清想起渠內的黑暗世界,朝外深吸一口气,以她這种高手,等閉气一刻半刻,也不會有大礙,這才追著范良极去了。
  范良极的記憶力并沒有出賣他,不一會兩人來到一個數渠交匯的地底池。
  云清運功雙目,只見水池無數黑黝黝的小東西蠕蠕而動,暗叫我的天呀,幸好范良极鑽進了右邊一條較小的水道,忙跟了進去,水道不但沒有水,還出奇地干爽,這使云清提上了半天的心,稍放了點下來。
  兩人速度增加,下水道逐漸斜上,不一會范良极驀地停下,云清惊覺時已沖到他背后,無奈下舉起雙手,按在范良极背上,借力止住去勢。
  云清雖立即收手,臉紅過耳不打緊,那顆卜卜亂跳的芳心,在這幽靜的下水道,又怎瞞得過范良极那天下無雙的耳朵。
  云清真是作夢也想不到會和范良极在這樣一條下水道走在一起,還如此親熱。
  自二十七歲那年開始,直至今天,斷斷續續下她已被這身前的可惡老頭糾纏了七年的長時間,開始時她非常憤怒,但卻拿這神出鬼沒的大盜沒法。她只想憑一己之力對付范良极,但几年下來,竟習慣了范良极的存在。
  范良极不時會失蹤一段時間,當她忽然發覺案頭或練功的院落多了一樣珍玩、又或由京城買回來的精美素食,她便知道他又回來了。
  不知不覺下,范良极成為了她生活的一部分。有次當范良极整整半年也沒有現身,她竟不由自主擔心起來。
  他是否遇到了意外?
  “喲!”
  尖銳的響聲將她惊醒過來。
  前面的范良极手上拿著一把匕首,舉手插上下水道的頂部,原來是個被厚木封閉的圓洞。
  這處已是這廢棄了的下水道盡頭處。
  范良极匕首顯然鋒利之极,割入厚木只發出极微的響聲,不知又是從那偷回來的東西?
  范良极轉過頭來,得意一笑,收回匕首。
  雙手高舉,用力一托。
  隨著瀉下的沙土,強烈的陽光由割開的圓洞透射而下,上面竟是個樹林。
  就在此時,外面傳來喝叫聲:“范良极你出來!”
  兩人同時一呆。
  敵人為何神通廣大至如此令人難以置信的地步?
  韓柏知道避無可避,一聲長笑,摟著柔柔,功聚背上,硬生生撞破車頂,沖天而起。
  兵刃呼嘯響起。
  韓柏在空中環目四顧,只見四周躍起四男一女,都是身穿白衣,但卻滾上金色、綠色、黑色、紫紅色和黃色的衣邊,非常搶眼好看。
  四名男子年紀均在三十至四十間。
  金衣邊的男人最肥胖,通体渾圓,像個人球,而手持的武器物似主人,一竟是兩個直徑連三尺的金色銅鑄大輪。
  錄衣邊的男人体形最高,看上去就像塊木板,手持的武器是塊黑黝黝的長方木牌,看上去非常堅實,隱有刀斧劈削的淺痕,可知曾隨它的主人經歷過許多大小戰車。
  紫紅衣邊的男人膚色比一般人紅得多,而他整個臉相則給人尖削的感覺,特別是頭和耳都特別尖窄,手中的武器更奇怪,居然是個大火炬,現在雖未點起火來,卻已使人有隨時會著火被炙的危險感覺。
  穿黃邊衣的男人体形方塊厚重,左手托著一個最少有三、四百斤的鐵塔,一看便知是擅長硬仗的高手。
  那個女子衣滾黑邊,年紀遠較那四名男人為少,最大也不過二十五歲,臉目秀美,使人印象最深刻的地方,就是她特別纖長的腰身,柔芳無骨,武器是罕有人使用可剛可柔、外形似劍,其實卻是條可扭曲的軟節棍鞭。
  這五人体形各异,武器均与其配合得天衣無縫,有眼力的一看便知道他們是天生可將其手中利器發揮盡致的最适當人選。
  換了是第二個人,縱然知道此四男一女是依金赤、木碧、水黑、火紫、土黃五色,各自配套其所屬五行特色的兵器武功,但也唯有待到真正動手交鋒時,才能知道其中玄妙,當然,那時可能已太遲了。
  但韓柏卻非其它人。
  赤尊信移植入韓柏体內的魔种,最精采絕倫之處,并非將韓柏變成了另一個赤尊信,而是將赤尊信精氯神和經驗的精華,种入韓柏体內,与韓柏的元神結合,藉著新主人本身的天分才情性格,獲得‘再生’的机會。
  要知無論怎樣超卓的人,潛力和壽命均有窮盡之時,但种魔大法卻等如一次再生的机會。試想假設一個嬰儿一出生時便像赤尊信那樣厲害,再多練一百年,會是其么光景!
  种魔大法正是這個原理。
  那是武功到了龐斑或赤尊信那等進無可進的層次時,只有一個种魔大法,也許是唯一能再求突破的方法。
  當然駕馭魔种并非易事,韓柏便數次險些受魔种所制,那時輕則神經錯亂,重則狂亂胡為,全身經脈爆裂而亡。
  龐斑的道心种魔大法又和韓柏的被動不同,牽涉到天人的交戰,玄异之极,雖然將來何者為优,何者為劣,現在仍言之過早。但龐斑本身已是天下最頂級約人物,在這基礎上再作突破,自然非是自下的韓柏所能望其項背,但無論如何,韓柏本身的資質,加上赤尊信的魔种,潛力之大,實是難以估量。
  而連韓柏自己也不知道的,就是他和赤尊信的魔种正值‘新婚燕爾’的階段,由頑石迅速蛻變為美玉的過程,每一個苦難,每一次爭先,都使他進一步發揮出魔种的潛力,其中最厲害的一次,當然是与龐斑的對峙,事后他便差點駕馭不了魔种,幸好秦夢瑤的出現救了他。
  与白發紅顏和莫意的先后交手、受傷和療傷,甚至乎柔柔對他色欲上的刺激,都成為了魔种与他進一步融合的催化劑。
  所以到了此刻,當他一眼望向這五大高手的攻勢時,便差不多等如赤尊信望向敵人。
  要知赤尊信以博通天下各類型兵器威鎮武林。誠如干羅對他的評語:赤尊信在武學上,已貫通了天下武技的精華,把握了事物的至理。所以連良翻云也要在初對上時被迫采取守勢,連龐斑如此冠絕當代的魔功秘技,也不能置他于死,赤尊信的厲害,可見一斑。
  金、木、水、火、土謂之五行,代表了天地間五种最本源的力量,正是物理的致极,故韓柏一看眾敵來勢,便立即把握了對方的‘特性’。
  韓柏一聲長嘯,喝道:“我不是范良极!”
  那四男一女齊齊一愕,忽然發現成為了他們攻擊核心的男女,并不是范良极和云清。
  韓柏正要他們這种合理反應,大笑一聲,將柔柔往上拋去,借那回挫之力,以高速墜下,兩腳分往那屬火和屬木的兩名高手踏下,正踏中火炬和長木牌。
  木火相生,火燥而急,所以不動則已,一動必是火先到,而木助攻。
  火木兩人齊聲悶哼,被震得几乎兵器脫手,無奈下往后墜跌。
  左側風聲響起,兩個圓輪脫手飛來,一取其腳,另一卻是旋往他的上空,防止他借力再彈往高處,也切斷了他和柔柔的連系。只是這眼力和判斷,這像圓球的大胖子便可擠入一流高手之列。
  那知韓柏忽地加快,兩腳若蚱蜢地一伸,電光石火間竟升起了丈許,不但避過了划腳而來的第一個金輪,還來到了第二個金輪的同一高度。
  “叮!”
  韓柏一指點在金輪上,順勢一旋。
  金輪由他身側掠過,差半分才傷著他,卻往后面持著鐵塔攻來屬士的高手切割而去。
  “當!”
  塔輪相撞。
  持塔高手往后飛退。
  那大胖子剛才運力擲出金輪的一口气已用盡,不得已亦只有往下落去。
  忽然間,只剩下那衣滾黑邊的柔骨女子凌空赶來。
  柔柔這時也達到了最高點,開始回墜。
  韓柏只感由昨夜遇上白發、紅顏失利以來憋下的悶气,全部發了出來,暢快之极,對自己的信心也忽地加強,縱使碰上白發、紅顏,又或再遇莫意,也有一拚之志,一伸手接著掉下來的柔柔,借力一腳飛向柔骨女的軟節棍鞭。
  柔骨女絲毫不因變成了孤軍而稍有惊惶,嬌叱一聲,長達五尺的軟節棍波浪般往后扭曲,她打的如意算盤,就是當韓柏腳到時,扭曲了的軟節棍鞭便會彈直,那力道必可在韓柏的腳底弄個洞出來,想法亦不可謂不毒辣。
  豈料韓柏的腿,像忽地長了起來,壓在扭曲了的軟節棍上。
  韓柏的腿當然不會變長,而是他的鞋子脫腳飛出,壓在棍鞭頭上。
  柔骨女美麗的臉容立時一變。
  鞋与棍鞭触處,傳來有若泰山壓頂的內勁,若讓棍鞭彈首,不但傷不倒對方,自己貫注于棍鞭的真气,由于被對方注入鞋的勁道硬迫回來,必反撞入她經脈,不死也要重傷,大駭下,立時放手急落。
  “篷!”
  鞋子反彈,穿回韓柏腳上。
  軟節棍鞭箭般往相反方向激飛而去。
  韓柏大笑道:“告訴方夜羽,這是第二次襲擊我韓……韓柏大俠,恰恰哈……”
  抱著柔柔勁箭般橫掠而去,扑往路旁的密林去。
  柔骨女落到地上,和其它四人翹首遙望,卻沒有追赶。
  正以為逃出敵人包圍网的韓柏大感不妥,异變已起。
  兩側勁風狂起。
  強望生的獨腳銅人和由蚩敵的連環扣分左右攻來。
  韓柏當然不知道這兩人是誰,但只是由對方所取角度、速度和壓体而至的龐大殺气和內勁,便知要糟。
  更糟的是對方早蓄勢以待,自己卻是气逃命的劣局。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
  另一聲大喝在下面響起道:“柏儿!你老哥我來了!”竟是范良极的聲音。
  強望生和由蚩敵臨危不亂,交換了一個眼神,交換了心意,均知道范良极這刻才剛离地,無論他輕功如何高明,也將慢了一線,只是那一線的延誤,已讓他們有足夠時間先干掉韓柏,再回頭對付范良极。
  豈知范良极大叫道:“清妹助我!”
  云清搶到躍起的范良极身下,雙掌往他鞋底一托,范良极長嘯一聲,沖天而起,剎那間赶到由蚩敵背后,煙點出。
  由蚩敵想不到范良极有此一著,不過他由出世到現在六十七年間,大小戰役以百數計,經驗無可再老到,想也不想,連環扣反打身后,完全是一命搏一命的格局。
  韓柏見范良极及時現身,心中大喜,強吸一口真气,收勢下墜,一腳往強望生直轟而來的獨腳銅人踏下去,反占了居高臨下的优勢。
  “叮!”
  范良极湮敲在連環扣上。
  由蚩敵呆了一呆,原來范長极煙稈傳來一股力道,將他帶得由升勢轉回跌勢。范良极為何不想傷他?這念頭剛起,范良极已藉那扣相擊生出的力道,翻過他頭頂,配合著韓柏,一煙往強望生胸口點去。
  這大賊的真正目標原來是強望生而非他。
  才想到這,由蚩敵再降下了七尺,云清的雙光刃,夾在流云袖,已攻至眼前。
  這時形勢最危殆的是強望生。
  本來他和由蚩敵定下對策,先以龐斑和方夜羽一手訓練出來的十大煞神其中的金、木、水、火、土五煞作為主攻。
  任何老江湖一見此五煞,便知道若讓此五人聯手圍攻,因著五行生克制化的原理,必然威力信增,在這樣的形勢下,范良极和云清必盡力在五煞結成陣勢前逃走,而他兩人則在旁加以突擊,可謂十拿九穩。
  那知破車廂而出的是韓柏而不是范豆极,已使他們有點失算,現在范良极又神出鬼沒般由地下冒出來,還造成如此形勢,盡管心志堅定如強望生,也心神大震,斗志全消。
  “轟!”
  強烈的气勁在強望生高舉頭上的銅人頂和韓柏的腳底間作傘狀激濺。
  范良极的煙點至。強望生存這生死關頭,凄叫一聲,猛一扭腰,借那急旋之力,將獨腳銅人硬往上一送,同時肩膀撞在煙頭處。
  韓柏想不到下面的強望生厲害至此,竟尚有餘力,悶哼一聲,借勢彈起。他不敢硬拚的原因,是怕震傷了怀中的柔柔。
  范良极嘿嘿一笑,煙由直刺變橫打,掃在強望生扭撞過來的肩膀上。
  強望生慘哼一聲,落葉般往下飛跌,獨腳銅人甩手飛出。
  同一時間由蚩敵擋過云清兩招,凌空向強望生赶來,否則若韓柏或范良极有一人追到,強望生將性命不保。
  范良极報了一半昨晚結下的仇,心情大快,長嘯道:“柏儿、清妹,快隨我走!”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28

第九章 情場硬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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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戰天的客廳,小雯雯靜靜坐在椅上。
  細碎的腳步聲由內廳響起,一個小孩子气喘喘奔了出來,直到雯雯面前,才停了下來,兩手不知拿著什么,卻收在身后,不讓小雯雯看到,原來是凌戰天和楚秋素的儿子凌令。
  雯雯哭腫了的大眼瞅了凌令一眼道:“我不用你來逗我開心!”
  凌令大感气,將手大鵬展翅般高高舉起,道:“看!這是長征哥從濟南買回來給我的布娃娃,一男一女,剛好是對恩愛夫妻。”
  雯雯硬是搖頭,不肯去看。
  楚秋素的腳步和聲高時響起道:“令儿,你又欺負雯雯了,是不是?”
  凌令大為气苦道:“不!我最疼雯雯了,怎會欺負她,而且我比她大三歲,昨天玩拋米袋時還曾讓她呢。”
  雯雯台頭皺鼻道:“明明是我嬴你,還要吹牛。”接著兩眼一紅,向楚秋素問道:“素姨!我媽媽呢?”
  楚秋素坐到雯雯身旁,怜惜地摟著她道:“娘有事离島,很快便會回來了。”
  雯雯道:“素姨不要騙雯雯,娘昨晚說要回舖赶釀‘清溪流泉’,以免浪首座沒有酒喝,卻沒有說要离島。”
  楚秋素一時語塞。
  幸好凌戰天、上官鷹和翟雨時正于此時走進廳內,為她解了圍。
  雯雯跳了起來,奔到上官鷹身前,叫道:“幫主,找到我娘沒有?”
  凌戰天伸手過來,一把抱起了她道:“雯雯,我問一句話,要老老實實回答我。”雯雯肯定地點頭。
  凌戰天道:“說天下間有沒有覆雨劍浪翻云做不夾的事?”
  雯雯搖頭道:“沒有!”
  凌戰天道:“娘給坏人捉去了,但浪翻云已追了去救的娘,他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相信我嗎?”
  雯雯點頭道:“凌副座不用擔心我,我不會哭,怒蛟幫的人都不會哭的,爹死了,我只哭了兩次,以后便沒有哭。”
  凌戰天眼中射出奇光,像是首次認識這個女孩,道:“在娘回來前,便住在我這,和令儿一齊跟我習武。”
  小留驛是黃州府和武昌府間的官道上三個驛站最大的一個,聚了几間小旅館和十多間房舍。
  天剛亮便离開黃州府的人們,走了三個多時辰的路后,都會到這歇歇腳,補充點茶水,又或吃個簡單的午餐,才又赶路。
  時值深秋季節,大多數人都趁著天朗气清,赶在天气轉寒前多運上兩轉財貨、回家或探親,所以路上商旅行人絡繹不絕,小留驛亦進入它的興旺時月。
  有些懂賺錢之道的人更針對匆勿赶路者的心理,在路旁搭起蓬帳,擺開熟食擋子,供應又快又便宜的各种美食。
  浪翻云和左詩到來時,只有賣稀飯和菜肉包子的檔口還有一張桌子是空著的,兩人沒有選擇,坐了下來,叫了兩碗稀飯和一客十個的包子。
  左詩垂著頭,默不作聲。
  浪翻云從瓷筒內取出了五枝竹筷,在桌上擺出一個特別的圖形來,微微一笑道:“左姑娘是否記挂著雯雯?”
  左詩飛快地望了他一眼,垂下頭輕輕道:“自雯雯出世后,我從沒有离她那么還的。”浪翻云想起了小雯雯,微微一笑道:“雯雯确是個可愛之极的小女孩,而且懂事得很,這么小的年紀,真是難得!”
  左詩輕輕道:“浪首座為何不叫酒?”
  混翻云有興趣地打量著四周那亂哄哄的熱鬧情景,聞言答道:“我從不在早上喝酒,何況我被的清溪流泉寵坏了,恐怕其它酒喝起來一點味道也沒有。”
  這時有個人經過他們桌旁,看到浪翻云在桌上擺開的竹筷,臉容一動,望了浪翻云和左詩一眼,全身再震,匆匆去了。
  左詩直到此刻仍是低著頭,不敢望向浪翻云。
  伙計送上稀飯和包子。
  浪翻云贊道:“真香!”抓起一個包子送進嘴,另一手捧起熱騰騰的稀飯,咕嚕咕嚕一把喝個精光。再抓起第二個包子時,見左詩仍垂頭不動,奇道:“不餓嗎?為何不吃點東西?”
  左詩俏臉微紅,不安地道:“我不餓!”
  浪翻云奇道:“由昨晚到現在,半點東西也沒有下肚,怎會不餓。”
  左詩頭垂得更低了,以蚊蚋般的聲量道:“這么多人在,我吃不下。”
  浪翻云環目一掃,附近十桌的人倒有八桌的人目光不住落在左詩身上。想起當年和紀惜惜出游時,每到人多處,都是遇上這等情況,所以早習以為常,不以為异。分別只是紀惜惜無論附近有一百人也好,一千人也好,在她眼中天地間便像只有浪翻云一個人那樣。
  腆害羞的左詩則是另一番情韻,卻同是那么動人。
  左詩感到浪翻云在細意審視著她,俏臉由微紅轉為深潤的嫣紅,頭更是台不起來,芳心不由自主想起被浪翻云摟在怀,追擊‘矛鏟雙飛’展羽時那种羞人感受。
  這時一名軒昂的中年大漢來到桌前,低叫道:“浪首座!”
  浪翻云淡淡道:“坐下!”
  那大漢畢恭畢敬在其中一張空椅坐了下來,眼中射出熱切和崇慕的神色,道:“小留分支頭目陳敬參見浪首座。”
  浪翻云望向大漢道:“這位是左詩姑娘……唔……我認得你。”
  陳敬受寵若惊道:“七個月前屬下曾回島上,和黃州分舵的人謁見首座,想不到首座竟記得小人。”
  淚翻云望向左詩,柔聲道:“左姑娘,有什么口訊,要帶給雯雯,陳敬可以用千里靈,迅速將消息傳回怒蛟島。”
  左詩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浪翻云給人的印象一向是云野鶴,不將世俗事務放在心上,想不到如此細心体貼,想了想輕輕道:“告訴雯雯,她娘和浪首……首座在一起……很快回來。”
  本來她想說的是‘和浪首座一起,他會照顧我。’但話到了邊,卻說不出來,語音還愈來愈細,听得那陳敬豎直耳朵。
  浪翻云向陳敬道:“听到了沒有!”
  陳敬將頭波浪般點下,以示听到,恭敬地道:“屬下立即將這消息傳回去給……給雯雯。”
  浪翻云再吩咐了几句,著他加到信去,微微一笑,腦中升起一幅當雯雯收到第一封專誠寄給她的千里靈傳書時的神情模樣。
  陳敬見浪翻云再無吩咐,知机地施禮去了。
  左詩道:“謝謝!”
  浪翻云微一錯愕,心中涌起歉意。
  左詩現在的苦難,所受的惊嚇,与相依為命的愛女分离的痛苦,都是因自己而來。假設自己沒有在觀遠樓上出言邀請左詩上來相見,假設他浪翻云沒有到酒舖找她們母女,在旁虎視耽耽的敵人也不會選上左詩來引他上鉤。
  直至此刻,左詩不但沒有半句怨言,還心甘情愿地接受他所有安排,還要謝他。
  白望楓等人的圍攻是不值一哂的愚蠢行為,真正厲害的殺奢是受楞嚴之命而來的黑榜高手‘矛鏟雙飛’展羽。
  鬼王丹是‘鬼王’虛若無親制的烈毒,藥性奇怪,一進入人体,便會潛伏在血脈內,非經他的解藥,無人可解,所以浪翻云若要救回左詩之命,便不得不親自上京,找鬼王要解藥。
  這一著另一個厲害的地方,就是凡服下鬼王丹的人,視其体質,最多也只有四十九天可活,所以浪翻云必須盡量爭取時間,攜左詩北上,如此一來,多了左詩這包袱,浪翻云便失去他以前獨來獨往,可進可退的优勢,由暗轉明,成為敵人的明顯攻擊目標。
  他浪翻云乃當今皇上眼中的叛賊,兼之京師高手如云,他或可全身而退,但左詩呢?解藥呢?
  想到這,浪翻云苦笑起來。
  在范良极的帶領下,韓柏摟著柔柔,穿過一堆亂石,轉上一條上山的小徑。
  范良极忽地停下,愕然后望。
  韓柏也是一呆,停下轉身,奇道:“云清那……那……為何還沒有來?”
  范良极瞪了他一眼,一個閃身,往來路掠去,才出了亂石堆,只見面對著的一棵大樹的樹身上,一枝發簪將一張紙釘在那,寫著:“我回去了!不要找我。”八個字。
  范良极悶哼一聲,搖搖頭,伸手拔下發簪,簪身還有微溫,范良极將發簪送到鼻端,嗅了嗅,忍不住歎了一口气。
  這時韓柏放開了柔柔,走到他身邊,伸手將他瘦削的肩頭摟著,安慰他道:“死老鬼不要灰心,情場上的男女便如高手對陣,有進有退,未到最后也不知胜敗結果呢。”
  范良极冷笑道:“誰說我灰心了?”
  韓柏見他連自己喚他生死老鬼也沒有還擊,知他心情不但不是‘良极’而是‘劣极’,心中大表同情但卻找不到話來安慰他,不由想起了秦夢瑤,登時一顆心也像給鉛塊墜著那樣,沉重起來。
  范良极兩眼往后一翻,臉無表情地道:“那是誰?”眼光又落在手中的發簪上。
  韓柏松開摟著他肩頭的手,搔頭道:“這要怎么說才好,她是莫……”
  “呀!”
  一聲怪叫,范良极彈往半空,打了個筋斗,落回地上,上身微仰,雙手高舉,握拳向天振臂大笑道:“差點給這婆娘騙了!”
  韓柏和柔柔一前一后看著他,均想到難道他給云清一句決絕的話便激瘋了?
  范良极一個箭步過來,來到韓柏前,將發簪遞至韓柏眼前寸許的位置興奮地道:“你看到簪頭的那對小鴛鴦嗎?”
  韓柏抓著他的手,移開了點,看了會點頭道:“的确是對鴛鴦,看來……看來或者是云清婆娘對你的暗示,對!定是暗示。”說到最后,任何人也可出他是勉強在附和。
  范良极猛地縮手,將發簪珍而重之收入怀內,怒道:“去你的暗示,誰要你砌辭來安慰我這堅強的情場硬漢。”再兩眼一瞪,神气地道:“幸好我沒有忘記,這枝銀簪是我數年前給她的其中一件小玩意,知道沒有?明白了沒有?”
  韓柏恍然犬悟,看著像每條皺紋都在發著光的范良极,拍頭道:“當然當然!她隨身帶著你給她的東西,顯是大有情意……”
  范良极沖前,兩手搶出,抓著他的衣襟道:“不是‘大有情意’,而是极有情意,無底深潭那么深的情,茫茫大海那么多的意。”他愈說愈興奮,竟然出口成章來。
  韓柏唯有不停點頭,心中卻想道:云清那婆娘將這簪還你,說不定代表的是‘還君此簪,以后你我各不相干’也說不定,但巳口當然半個字也不敢說出來。
  范良极松開手,勉強壓下興奮,板著臉道:“你還未答我的問題?”
  韓柏扭頭望向垂首立在身后十多步外的柔柔,忽地涌起對方孤獨無依的感覺,直至回轉頭來,仍沒法揮掉心內怜惜之意,搭著范良极肩頭再走遠兩步,才以最簡略的語句,介紹了柔柔的來歷。
  范良极這時才知道這美艷的女子竟如此可怜,歉意大起,點頭道:“原來這樣,不如你就放棄了秦夢瑤,只要了她和朝霞算了。”話一完,同時退開兩步,以防韓柏勃然大怒下,揮拳相向。
  豈知韓柏愕了一愕,記起了什么似的,臉色一變向他望來,道:“差點忘了告訴你,朝霞有難了!”
  范良极全身一震,喝道:“什么?”
  韓柏連忙舉手制止他的震惊道:“災難只是正要來臨,還未發生。”當下一五一十將偷听到陳令方和簡正明兩人密謀的話說出來。
  范良极臉色數變,眉頭大皺,顯亦想到韓柏早先想到的問題。
  目前最直接了當的方法,當然是在陳令方將朝霞帶上京城前,將她劫走,可是朝霞和他們無親無故,這樣做只會將事情弄得一團糟,朝霞怎會相信他們這兩個陌生人?要韓柏娶朝霞,只是范良极一廂情愿的事罷了。
  韓柏安慰他道:“放心吧!我已成功擋住了方夜羽兩次襲擊,再多擋一次,便可以迫方夜羽決斗,干掉了他后我們便齊齊上京,一定還來得及。”
  范良极瞪大眼,看怪物般直瞪著他。
  韓柏大感不自然,伸手在他一瞬也不瞬的眼前揚揚,悶哼道:“死老鬼!有什么不安。”
  范良极冷冷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韓柏气地道:“我知道,只是白發紅顏,加上剛才那群人,就算我有你幫助也是死路一條……”攤手歎道:“可是現在還由得我們作主嗎?而且連你獨行盜這么懂得鬼行鼠竄,藏頭縮尾,也給他們弄了出來,叫我能躲到那去?”
  范良极嘿然道:“那只是因為有心人算無心人,給他們找到清妹這唯一弱點,現在本獨行盜已從無心人變成有心人,不是我夸口……”
  韓柏口中發出可惡的‘啐啐’之聲,道:“你以前不是說過自己除龐斑外什么人也不怕嗎?現在不但給人打傷了,還被赶得四處逃命,仍要說自己不是夸口?”
  范良极气道:“我几時說過自己除龐斑外便什么人都不怕?”
  韓柏气定神道:“你或者沒有說出來,不過你卻將這种自大的心態寫了在你不可一世的神气老臉上,還想騙人自己不是那么想。”他顯然在報复范良极在秦夢瑤面前公然揭破他對她愛慕那一箭之仇了。
  范良极陰陰笑道:“對不起,我差點忘記了你已變成了什么媽的韓柏大俠,難怪說起話來那么有權威性。”
  “噗哧!”
  在旁的柔柔忍不住笑了出來,這一老一少兩人,竟可在這四面楚歌、危机四伏的時候,談著生死攸關的正事時,忽然斗起嘴來,真教人啼笑皆非。
  兩人的眼光齊齊落在柔柔身上。
  在薄薄的亮質絲服的包下,這美女玲瓏浮凸,若隱若規的誘人体態,惹人遐思之极。范良极干咽了一口,道:“你這飲奶的小儿倒懂得揀人來救。”
  韓柏針鋒相對道:“你這老得沒牙的老鬼不也懂得揀云清那婆娘來救嗎?”
  范良极臉色一沉道:“不是云清那婆娘,是清妹!”
  韓柏學著他先前的語气道:“噢!對不起,你不也懂得揀清妹來救嗎?”
  范良极一手再扯著他衣襟,警告道:“什么清妹,你這小孩儿那來資格這么叫,以后要叫清妹時,請在前面加上‘你的’兩字,明白嗎?韓柏大俠!”
  韓柏裝作投降道:“對不起!是你的清妹。”
  兩人對望一眼,忽地分了開來,捧腹大笑。
  在旁的柔柔心中升起溫暖的感覺,她以往大多數日子部在莫意的逍遙帳內渡過,每天只能戰戰兢兢地在討莫意歡心,八姬間更极盡爭寵之事,從未見過像這兩人那种真摯之极的感情,心中亦不由得想到兩人其實是在敵人可怕的威脅下,在絕望苦中作樂,振起斗志,以保持樂觀開朗的心情。
  范良极伸手摟奢韓柏的肩頭,正容道:“柏儿!我們來打個商量。”
  韓柑警戒地道:“什么?又是商量?”
  范良极不耐煩地道:“我的商量總是對你有利無害,你究竟要不要听?”
  韓柏無奈屈服道:“老鬼你不妨說來听听!”
  范良极老气构秋地道:“現在事勢擺明,方夜羽不會讓我們活到和他決斗那一天……”忽地臉色大變,失聲道:“糟了!我們竟然忘了小烈。”
  韓柏呆了一呆,心中冒起一股寒意,是的!他們真的忘了風行列,這個龐斑最想要的人。
  范良极燠惱道:“方夜羽這小子真不簡單,只耍了几招,便弄得我們自顧不暇,陣腳大亂。哼!不過小烈他已得厲若海真傳,打不過也逃得掉吧!”
  韓柏听出他話雖如此,其實卻全無信心,不過現在擔心也擔心不來,唯有期望風行烈和谷倩蓮兩人吉人天相吧。
  范良极忽又興奮起來道:“不再听你的廢話了,來!我帶你們去看一些東西。”
  韓柏和柔柔同時一呆,在這樣惡劣的形勢,還有什么東西好看?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28

第十章 山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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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夜羽站在一個山頂之顛,艷陽高挂天上,在溫煦的陽光,他挺拔的身形,充滿著自信和驕做。
  他低頭審視著手上失而复得的三八戟,看得是那么情深,那么貫注。
  站在他旁邊的‘禿鷹’由蚩敵、‘人狼’卜敵、‘白發’柳搖枝、蒙氏雙魔、十大煞神的滅天、絕地和金、木、水、火、土五煞,均摒息靜气,靜待他的發話。
  眾人都有點沮喪,因為在昨晚的行動,定下的目標均沒有達到。
  方夜羽微微一笑,望向‘白發’柳搖枝道:“柳護法可知為何我將此戟讓韓柏保管至決斗之時?”
  柳搖枝愕了一愕,深思起來。
  這亦是當日韓柏大惑不解的事,因為將自己的趁手武器交与敵人,在武林确乃罕有之极的事。
  方夜羽淡淡道:“當日我看到他第一次拿起我的三八戟時那种感覺,已使我知道這人對武器的特性,有种与生俱來的敏銳触覺,當然,現在我們知道他這种触覺,是來自赤尊信的魔种。”略一沉吟,嘴角再露出一絲笑意,眼光由柳搖枝移往山頭外蔥綠的原野,像想起了當日的情景道:“所以我故意將右戟留給他,其實是以此無形中限制了他接触其它武器,亦迫他只能以右戟和我交手。”
  眾人恍然大悟,亦不由得打心底佩服方夜羽的眼光和心智,要知即管赤尊信重生,用起三八戟來,也絕及不上方夜羽傳自龐斑對三八戟的得心應手。
  “白發”柳搖枝臉色一變道:“我不知道其中竟有如此玄妙,還以為將三八戟取回有利無害,不過少主請放心,我們必能取韓柏的頭回來向少主交代。”
  方夜羽歎了一口气道:“假設我以追求武道為人生長高目標,韓柏將是我夢寐難求,使我能更晉一層樓的對手,可是我身負逐鹿中原的大任,唉……”
  蒙大、蒙二兩人齊躬身道:“少主千万要珍重自己,在中原重振我大蒙的希望,全系于少主身上。”
  方夜羽環視眾人,哈哈一笑道:“我們這次出山,首要之務,就是打擊中原武林,想當年朱元璋若非得到黑白兩道的支持,何能成其霸業?昨晚我們看似未竟全功,其實已將黑白兩道打擊得七零八落,潰不成軍。”又嘿嘿一笑,哂道:“不可不知昨晚我們對付的人,都是中原武林一等一的厲害角色,若我們能輕易完成任務,才是奇怪。”
  眾人因恐懼方夜羽責怪而拉緊的心情,齊齊松舒,都涌起下次必須全力以赴,不負方夜羽所望的熱情。
  方夜羽見已激勵起眾人士气,正容道:“現在厲若海、赤尊信已死,江湖三大黑幫其中之二落入了我們手。白道十八种子高手心膽俱寒,又因韓府凶案陷于分裂邊緣,只要我們能堅持分而化之、逐個擊破的戰略,中原武林將元气大傷,那時我大蒙再次東來,朱元璋便再無可用之將,天下還不是我囊中之物。”
  眾人紛紛點頭。
  要知破坏容易,建設困難,他們的目的并非太難達到,首先拿黑道開刀,將反抗的人剔除,統一黑道,擴展地盤,削弱朝廷的勢力,制造不安。這目標現在已大致達成,若非怒蛟幫有浪翻云的覆雨劍頂著,則天下黑道,便已盡成為方夜羽的工具,這种由外至內逐步腐蝕明室天下的手段,确是毒辣之极,而且非常有效。
  方夜羽望向‘禿鷹’由蚩敵,道:“強老師的傷勢如何?”
  由蚩敵悻悻然道:“這范良极确是狡詐之极,老強的傷勢相當嚴重,幸得少主賜以靈藥,不過沒有百日精修,也難以复原。”
  一直沒作聲的‘人狼’卜敵恭敬問道:“請小魔師指示下一步行動。”
  方夜羽沉吟片晌,道:“我們一上來便占盡了上風优勢,主因是在過去二十年,我們默默耕耘下,不但培養了大批可用的人才,還建立了龐大有效的情報网,以暗算明,使敵人措手不及。不過自昨晚之后,我們便由暗轉明,兼且由老師等又現了身,必惹起敵人警覺。”
  柳搖枝道:“尤可慮者,乃是朱元璋的反應。”
  方夜羽哈哈一笑道:“這我倒不太擔心,朱元璋以黑道起家,得了天下后又反過來對付黑道,開國元老所餘無几,唯一可懼者只是‘鬼王’虛若無,但我們卻有師兄這一著厲害之极的棋子,保護朱元璋自顧不暇,那還有情來理中原武林內發生的事。”
  眼光落在由蚩敵身上,道:“不知里老師何時會抵武昌?”
  眾人知道他說的是蒙古五大高手智計武功均最超卓的‘人妖’里赤媚。均露出注意的神色。昔日蒙皇能撤回塞外,就是因里赤媚對著了對方武功最高明的虛若無,否則順帝能否全身而退,也是未知之數,于此可見此人武技的強橫。
  由蚩敵道:“里老大現在應該也到了。”
  方夜羽眼中閃過精芒,道:“既是如此,便由里老師主持追殺范良极和韓柏,若有里老師出手,那愁兩人飛上天去。”
  接著嘴角牽出一絲冷笑,話題一轉道:“雙修府處處与我作對,若我教她有片瓦留下,何能立威于天下?”
  眾人精神大振,轟然應是。
  卜敵臉上規出一個殘忍的笑容,道:“縱使風行烈逃到天腳底,也絕逃不出我們的五指關。”
  方夜羽略一思索道:“我們可放出聲气,讓天下人均知我們即將攻打雙修府。”
  眾人大感愕然,這豈非使敵人知所防嗎?
  方夜羽傲然一笑道:“八派一向視自己為武林正統,又得朱元璋策封為八大國派,西宁派更連道場也搬了往京城,近年來更是妄自尊大、崖岸自高,對雙修府此等一向被他們視為邪魔外道的門派,絕不會屑于一顧。現在厲若海已死,邪异門云散煙消,雙修府少了這大靠山,頓時陷于孤立無援之境,縱使我們宣稱要攻打雙修府,也無人敢施以援手。”
  柳搖枝道:“我明白了,少主是想以此殺雞儆猴,樹立聲威。”
  方夜羽道:“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更重要的理由,我是想引一個人出來。”
  柳搖枝一震道:“少林的‘劍僧’不舍大師?”
  方夜羽眼中掠過贊賞的神色,蒙氏雙魔和禿鷹三人武功雖和柳搖枝同級,但智計卻要以后者最高,點頭道:“柳護法猜得不錯,此人經師尊定,不但是十八种子之首,武功才智還是八派第一,若能擊殺此人,八派之勢將大幅削弱,于我們大大有利。”
  卜敵問道:“假設惹了浪翻云出來,我們恐難討好。”
  由蚩敵怒喝道:“浪翻云又如何?若他敢來,便由我和蒙大、蒙二應付,保證他有來無去。”
  方夜羽淡淡一笑道:“由老師万勿輕敵,不過卜敵也不須擔心。”臉露出個高深莫測的笑意,續道:“任他浪翻云智比天高現在對這事也將有心無力,只希望怒蛟幫會派出精兵,赶往援手,那我們或可得到兩顆人頭。”
  眾人精神大振,若沒有浪翻云在,怒蛟幫又因援救雙修府致分散了實力,實在是覆滅怒蛟幫的最佳良机。眾人至此,不禁對方夜羽佩服得五体投地。
  方夜羽眼中精芒再現,道:“我要的是凌戰天和翟雨時兩人項上的頭顱,此二人一除,怒蛟幫便再不足道,而且會對浪翻云构成最嚴重的心理打擊,讓他知道我的厲害。”
  眾人轟然應諾,熱血沸騰,只希望能文即赴戰場殺敵取胜,以成不世功業。
  方夜羽向柳搖枝吩咐道:“柳護法可乘机招攬雙修府的死對頭‘魅影劍派’,在游說的過程,可多透露點我們的事与他們知道,其派主‘魅劍’刁項乃元兀未四霸之一陳友諒之弟‘构江鐵矛’陳友仁愛將,當年康郎山水道一戰,朱元璋納虛若無之計,利用風勢焚燒陳友諒的巨舟陣,豪勇蓋世的陳友仁為虛若無所殺,刁項知勢不可為,避回南粵,但對朱元璋可說恨之入骨,凡有害朱元璋之事,均會戮力以赴。”
  柳搖枝肅然領命。
  蒙大道:“少主!對來自‘慈航靜齋’的女高手,我們又應如何處理?”
  方夜羽呆了一呆,他不是沒想到要對付奏夢瑤,而是潛意識地在回避這問題,沉吟片晌道:“秦夢瑤和師尊的關系非同小可,待我請示師尊后,再作打算。”
  眾人齊聲應是。
  方夜羽望向升上中天的艷陽,知道自己的力量亦是如日中天,只是寥寥几句話,便將黑白兩道全卷進腥風血雨。
  怒蛟島。
  在幫主上官鷹的書房,上官鷹、翟雨時和凌戰天三人對坐桌上。
  三人均臉色凝重。
  翟雨時道:“左詩被擄一事,最大的疑點是對方為何會揀上她,而不是其它人?要知浪大叔和左詩最為人所知的一次接触,便是那晚大叔來觀遠樓与我們聚餐前,在街上扶起將跌倒的雯雯,這种一面之緣的關系,并不足以使左詩成為敵人威脅大叔的目標。”
  上官鷹和凌戰天默然不語,靜待瞿雨時繼續他的分析。上官鷹對翟雨時智計的信心自是不在話下,連智勇雙全的凌戰天也是如此,可見翟雨時已确立了他第一謀士的地位。
  翟雨時清了清疲倦的聲調,緩緩道:“所以這內好必須也知道大叔和左詩在事發那晚前的兩次接触,才有可能作出以左詩為目標的決定。”
  上官鷹皺眉道:“但那兩次接触只是普通之极的禮貌性交往,大叔邀請左詩上樓一晤時,還被左詩拒絕了,由此可看出兩人間并沒有可供利用的親密關系。”
  翟雨時挨往椅背,讓由昨夜勞累至這刻的脊骨稍獲松舒的机會,淡淡道:“但事實上就是敵人的好計成功了,千里靈傳來的訊息,大叔已被迫要帶著左詩赴京了,這告訴了我們什么?”眼光移向沈思的凌戰天。
  凌戰天瞪了他一眼,低罵道:“想考較我嗎?”
  翟雨時微笑點頭,心中升起一股溫情,他和凌戰天的關系由對立,至乎疏而不親的信任,以至眼前的毫無隔閡,份外使人感到珍貴。
  凌戰天眼光轉向上官鷹,神色凝重了起來,道:“這代表了此內奸不但深悉大哥的性格,還知道大哥和‘酒神’左伯顏的關系,知道只以左詩為左伯顏之女這個身分,大哥便不能不盡力去救她。”上官鷹動容道:”如此說來,此人必是幫內老一輩的人物。“眼中精光一閃,射向翟雨時道:”此人會是誰?“翟雨時迅速回應道:”我曾查過當左詩和雯雯送酒至觀遠樓時,當時同在樓內,而又稱得上是元老級人物的,共有三人。“上官鷹臉色愈見凝重,道:”其中一人當然是方二叔,另外兩人是誰?“翟雨時冷冷道:”是龐過之和我們的大醫師常瞿白常老。“凌戰天渾身一震,臉上泛起奇怪之极的神色,喃喃道:”常瞿白……常瞿白上官鷹也呆了一呆道:“這三人全部是自有怒蛟幫在便有他們在的元老,怎會是內奸。”閉上布滿紅絲的眼睛,好一會才再睜開道:“會否是我們多疑?根本不存在內奸的問題,而只是由于敵人高明罷了。”說到最后,聲調轉弱,連他也不相信自己的想法。
  翟雨時淡淡道:“我還可從另一事上證明怒蛟幫有內奸的存在。”
  兩人同時心中懍然,愕然望向瞿雨時。
  翟雨時道:“我在來此前,收到了長征的千里靈傳書,帶來了重要的消息。”
  凌戰天欣然一笑,低歎道:“真好!這小子還未死。”
  上官鷹和翟雨時交換了個眼色,都听出這長輩對戚長征出自真心的愛護和關怀。
  翟雨時道:“信中有兩條重要的消息,就是楞嚴派出了手下西宁旅的‘游子傘’簡正明,游說隱居于洞庭湖岸旁鄉間的‘左手刀’封寒,出山對付我們,但為封寒嚴拒。”
  上官鷹臉上掠過不自然的神色,顯是想起封寒受浪翻云所托帶之离島的干紅青。
  這三年來,他雖一直設法忘記這妻子,但他知道自己并沒有成功,尤其在午夜夢回的時刻。
  翟雨時續道:“第二條重要的消息是龐斑与干羅談判決裂,干羅昨晚在街上受到方夜羽聚眾圍攻,受了重傷,但奇怪的是龐斑并沒有親自出手。”
  凌戰天一愕,然后吁出一口气道:“看來大哥估計不錯,龐斑決戰厲若海時,果然受了傷,而且看來不輕。”接著一對虎目寒光一閃,嘿然道:“以干羅的老謀深算,怎會單身赴會?”
  翟雨時道:“我另外收到黃州府暗舵傳來的消息,干羅山城的人在過去數日內曾分批進入黃州府,但在黃州府一戰中顯然沒有參与,其中原因,耐人尋味。”
  凌戰天皺眉道:“据大哥說,他那次見到干羅,發覺干羅已練成了先天真气,假若沒有龐斑出手,誰能將他傷了?”
  上官鷹和瞿雨時均露出感激的神色,若非得干羈通知浪翻云有關他們被莫意和談應手追殺的事,使浪翻云及時授手,他們現在便不能安坐這書房之內了。
  凌戰天臉上現出懍然之色,道:“假設龐斑确是昔年蒙古開國時第一高手‘虎宗’蒙赤行之徒,這方夜羽便极可能亦是蒙人之后,這次來攪風攪雨,恐有反明复蒙的目的。”歎了一口气道:“若是如此,我們要面對的,就不但是歸附于龐斑的黑道高手,還有蒙人剩下來的餘孽了。”
  上官鷹和翟雨時臉色齊變。
  凌戰天歎了一口气道:“當年老幫主為小明王韓林儿部下時,曾与當時蒙古最強悍的高手‘人妖’里赤媚交手,雖能保命逃生,但所受的傷卻一直未曾完全痊愈。后來朱元璋使陰謀將小明王沉死于瓜洲江中,老幫主才与朱元璋決裂,率小明王舊部退來怒蛟島,建立怒蛟幫,若此魔再次出世,經過這二十多年的潛隱,恐怕要大哥的覆雨劍才可制得服他。”
  三人沉默下來,都想到事情的嚴重性,實出乎早先料想之外。
  上官鷹長長吁出了一口气,道:“雨時,長征的來書中,還提到什么事?”
  翟雨時淡淡道:“他正和干羅在一起。”
  兩人齊齊愕然。
  翟雨時連忙解釋道:“長征這封千里靈傳書,顯然是在非常匆忙的情況下寫成,照文意看,是他在干羅受傷后,施以援手,現正護送干羅到某一秘處去,希望很快可以收到他的第二封信。”
  上官鷹皺眉道:“這和你剛才所說,可從此證實怒蛟島內有內奸有何關系?”.翟雨時道:“當初我反對長征去找馬峻聲晦气,除了怕他和八派聯盟結下不可解的仇怨外,更擔心的是方夜羽方面的人。”
  上官鷹、凌戰天兩人了解地點頭,因為在与莫意和談應手的戰斗,戚長征鋒芒畢露,成為了怒蛟幫繼浪翻云和凌戰天后最受矚目的人物,視怒蛟幫為眼中釘的方夜羽,怎會不起除之而后快的心?
  翟雨時分析道:“但長征大搖大擺進入黃州府,還公然向簡正明挑戰,方夜羽等竟不聞不問.,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凌戰天擊台贊道:“雨時果是心細如發,這事實說明了方夜羽知道了長征此行的目的,自然不會從中阻撓,最好是長征殺了馬峻聲,那時我幫和八派勢成水火,他們便可坐得漁翁之利了。”
  上官鷹動容道:“如此說來,我們幫內真的存在內奸了。但究竟是方二叔?龐過之?還是常瞿白呢?這三人均知道長征是到了什么地方去的。”
  凌戰天臉色巒得非常陰沉,卻沒有作響。
  翟雨時道:“整個早上,我都在苦思這問題,現在連頭也感到有點痛……”
  上官鷹關切地道:“雨時!我常叫你不要過分耗用腦力……”
  瞿雨時歎道:“不想行嗎?”再歎一口气后道:“照我想,方二叔的可能性最少,因為他的活動圍主要是觀遠樓的事務,從沒有真正參与幫的大事,故并非做內奸的适當人選。”
  凌戰天冷冷插入道:“是常瞿白!”
  兩人眼光立時移到他臉上。
  只見凌戰天眼中閃著可怕的寒芒,斬釘截鐵地道:“龐過之我可擔保他沒有問題。”
  兩人知道他還沒有說完,靜心等候。
  凌戰天望往屋梁,臉上露出回憶的神情,緩緩道:“這些年來,我一直對老幫主的暴死不能釋疑,雖說与里赤媚血戰留下的內傷,一直未能徹底痊愈,但老幫主底子既好,內功又深厚無匹,年紀尚未過四十五,如何會突然一病便死,事后我們雖然詳細檢驗,總找不出原因來,現在我明白了,我們是絕不會查出任何結果的,因為檢查的人,正是在我們幫地位尊崇的大醫師常先生,常翟白!老幫主!你死得很慘。”
  一滴熱淚由他左眼角瀉了下來。
  上官鷹渾身一震,顫聲道:“你說什么?”他已忘了稱凌戰天為二叔,可見他的心頭是如何激動。.凌戰天閃著淚影的虎目投向上官鷹,一字一字道:“我說常瞿白不但是內奸,還是他害死了老幫主,只有他才可以在老幫主的藥動手腳,而不虞有人知道。”接著一聲長歎道:“大哥一直不喜歡常瞿白,我還以為是大哥的偏見,直到這刻,我才知道憑著他超人的直覺,已感到常翟白有問題。”
  翟雨時按著激動的上官鷹,沉聲道:“我心中也是這個人,他還有一個做內奸的方便,就是每到一個時候,便可离島獨自往外采購藥物。其它兩人,方二叔近六、七年連半步也未曾离開過怒蛟島;龐過之雖亦常有离島,但總有其它兄弟在旁。所以若要我說誰是內奸,常瞿白實是最有可能。”
  上官鷹狂喝道:“我要將這好賊碎万段。”
  凌戰天以平靜至怕人的語气道:“我們不但不可以這樣做,還只能裝作若無其事。”
  瞿雨時接入道:“因為所有這些推論,都只是憑空想像,全無實据,這些年來常翟白以其高明醫術,在島上活人無數,极受幫眾擁戴,若我們殺了他,會惹起幫內非常惡劣的反應。”
  上官鷹淚流滿臉,直到今天他才第一次披人提醒自己敬愛的嚴父可能是被人害死的。
  連翟雨時也不知應怎樣勸解他。
  上官鷹深吸一口气,勉強壓下心頭的悲憤,暴喝道:“難道我上官鷹便任由殺父仇人在面前走來走去,扮他道貌岸然的大國手?”
  凌戰天平靜地道:“假設我猜得不錯,他很快便要离島采藥了,當我們确定他是一去不回,并不是貿然冤枉了他時,我們便可以開始數數他還有多少天可活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28

第十一章 盜王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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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昌府。
  午后。
  陳令方大宅僻靜的后花園,人影掠過,閃電般沒入了假石山林立之處。
  帶頭的是范良极,他到了其中一座假石山前停了下來,熟練地伸出手來,在假石山近底部處一輪拍打,接著雙掌伸出,運起內勁,用力一吸,一塊重約數百斤的大石,硬生生給他吸拉起來,移放地上,露出一個可容人爬進的入口。
  范良极得意地回頭向身后的韓柏和柔柔道:“這是我布于天下三十六個秘藏之一,三個月前才開鑿出來。”接著豎耳一听,低呼道:“有人來了,快進去!”領先爬了進洞,又回過頭來吩咐道:“記得把門關上。”
  韓柏暗忖這開在假石山的洞穴,必是范良极偷窺朝霞時,著無事開鑿出來的。
  柔柔來到他身旁,興趣大生地低聲道:“要不要爬進去?”
  韓柏也很想看看這號稱天下盜王的大賊,究竟放了些什么東西在面,連忙點頭示意。兩人一先一后往內爬去,韓柏進時順手拿起大石,將入口塞上。
  前面的柔柔爬得頗快,不斷傳來她雙腳触地的聲音,韓柏大奇,原來這嬌俏的美女身手實是不差跟著兩腳一空,來到另一空間,順勢躍下。
  韓柏落在凹突的實地上,環目一看,那有什么寶藏,只是個十多尺見方的空間,一點也不覺有斧鑿之痕,只像是一個在假石山內的天然洞穴。
  陽光由石山的隙縫小孔中透入,一點也不覺气悶。
  范豆极神情奇怪,瞪著柔柔低聲道:“小妮子輕功不錯,為何總要人摟摟抱抱,不懂自己走路嗎?”
  柔柔俏臉一紅,垂頭道:“公子要抱柔柔,柔柔便讓他抱。”
  范良极悶哼一聲,瞪向韓柏道:“你這小子倒懂得混水摸魚,趁風駛帆之道。”
  韓柏搔頭道:“我怎知她會自己走得那么快?”頓了一頓哂道:“這個鼠洞就是你所謂的三十六秘藏之一嗎?”
  范良极不屑地冷笑道:“早說了你是無知小儿,以后在亂說話前,最好動動腦筋,假若我范良极的寶貝就放在這鬼洞,有朝一日,陳令方那混賬看這假石山看不順眼,要移到別處,我的東西豈非盡付東流?”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抓著洞內地土一瑰大石,用力橫移,看他用力的情況,此石顯然比封著入口那石更重。
  石頭緩緩移開,露出一條往下延伸的信道。
  柔柔惊歎道:“竟有道石階,具是令人難以相信!”
  范良极大感受用,得意地道:“換了是普通工匠,就算十個人一齊動手,要弄個像這樣的地下室出來,最少也要百日功夫,我老范一個月不到便弄了出來,來!請進!”
  韓柏好奇心大起,便要步入,豈知范良极毫不客气伸手攔在他胸前,冷冷道:“我的‘請進’并不是向你說的。”
  韓柏和他嬉玩慣了,絲毫不以為怪,嘻嘻一笑,退往一旁。
  柔柔緩步來到入口旁,有點擔心地道:“面能否吸到气?”她沒有像范韓兩人長期閉气的功力,自然要大為猶豫起來。
  范良极顯然對‘知情識趣’的她改觀了很多,滔滔不絕夸贊道:“柔柔不用擔心,我的秘藏也是我藏身的地方,通气的設備好得不得了……”
  韓柏心中一動,一把抓著范良极的衣袖,道:“老范!假若我們在你的賊巢躲上九天,盡管方夜羽有通天徹地之能,也休想找到我們。”
  范良极兩眼一翻,有好气沒好气地道:“那十日后你到不到韓家的兵器庫和方夜羽決斗?”
  韓柏點頭道:“當然去,我韓柏豈會怕他?”
  范良极揶揄道:“當然!我們的韓柏大俠若怕了人,就不是大俠了,那就請問一聲,假設在你老人家開赴戰場途中,方夜羽布下人手對你加以攔截,你老人家又怎么辦?”
  韓柏慣性地搔撥頭,期期艾艾道:“這個嘛?這個……”跟著若有所得道:“那我們索性在這躲一段時間,不就行了嗎?”
  范良极占得上風,益發要大逞口舌,陰陽怪气地道:“你要做地洞的老鼠,恕我這頂天立地台起頭來做人的盜王不奉陪了,不過你以后再也不要稱自己作大俠,看來朝霞也不适合嫁你這明知她有難也袖手旁觀的吃奶大俠。”
  韓柏見有‘崇拜’他的柔柔在旁,卻給范良极這死老鬼如此‘嘲弄’,臉子上怎挂得住,忿然轉身,怒道:“那我現在便大搖大擺走到街上去,看看方夜羽、莫意等能拿我怎么樣。”
  柔柔惊惶叫道:“公子!”
  范良极‘咕咕’笑了起來,走上來攬著他肩頭,道:“我的小柏儿,為何做了大俠后,連心胸也窄了起來,開開玩笑也不行,便要鑽出去送死。”
  韓相當然不是真的想出去送死,趁机站定道:“躲起來不可以,出去也不可以,你究竟要我怎么樣?”
  范良极陪著笑臉,但口中卻絲毫不讓道:“你的腦筋這么不靈光,怎能再扮大俠下去。”
  韓柏想不到自稱了一句‘大俠’,竟給這‘大好賊’抓住了痛腳,惹來這么嚴重的后果,他也是精靈之极的人,想了一想冷冷道:“我改名沒有問題,不過看來你也難逃改名之運,而問題則更嚴重多了!”
  范良极愕然道:“改什么名?”
  韓柏反手摟著他干瘦的肩頭,嘻嘻笑道:“你不是叫什么媽的‘獨行盜’嗎?不過我看你其實最喜歡湊熱鬧,不如改作‘雙行盜’,又或‘眾行盜’、‘多人行盜’又或‘熙來攘往盜’,那倒貼切得多。”
  范良极一時語塞,回心一想,這小子倒說得不錯,不過錯不在自己,眼前此小子才是罪魁禍首,自從遇上了他后,自己果然怕起了寂寞來。
  韓柏見難倒了他,俠怀大慰,更表現出大俠的風,安慰道:“不過你也不用深責自己,人老了,思想也跟著成熟了,自然會拋棄以前的陋習。”不容范良极有反擊的机會,向往旁掩嘴偷笑的柔柔道:“來!柔柔,我們下去,看看‘熙來攘往盜’有什么可看得上眼的東西。”走前,推著柔柔步下石階。
  地室內果然空气清爽,但由明處走進暗處,一時間連韓柏的夜眼也看不到任何東西。
  “擦!”
  火褶燃起,點亮了一盞挂在牆上的油燈。
  室內大放光明。
  韓柏和柔柔兩人齊齊一呆。
  若他們見到的是滿室珍玩,价值連城的珠寶玉石,他們都不會像現在般惊奇,因為范良极身為大盜之王,偷的自然不會是不值錢的東西。
  室內空空蕩蕩,只有在室中一角,用石頭架起了一塊木板,放了十多個匣子,還有一札十多卷羊皮和一個長形的錦盒,也不知面寫了或畫上了什么東西,較像樣的是木板旁的一個大箱子,看來面放的應是較值錢的珍寶吧!
  范良极一點也不理兩人失望的表情,來到那木箱旁,洋洋自得地道:“你們猜猜箱內放的是什么東西?”不待兩人反應,逕自將箱蓋掀開,原來是一箱衣服雜物。
  韓柏和柔柔臉臉相覷,這算什么珍藏寶庫?
  范良极見捉弄了他們,心怀大暢,故作神秘地道:“你們若要看什么名畫玉馬,巧藝奇珍,我其它秘藏多的是,但都不及這室內的東西來得寶貴和有用,至少在眼前這光景是如此。”順手將那錦盒拿了起來,遞給韓柏。
  韓柏听他話中有話,接過錦盒,一看下全身一震,差點連錦盒也掉在地上,愕然望向范良极。
  范良极雙手環抱胸前,對韓柏的強烈反應大是滿意。
  柔柔和這一老一少兩人相處多了,也感染了他們那無拘無束的气氛,將頭湊過去,只見錦盒上寫著‘大明皇帝致高句麗王御筆’,不由也‘啊’一聲叫了起來。
  竟是大明和高句麗兩國皇帝的往來文牒,不知如何竟來到這地室。
  韓相賤仆出身,不要說皇帝老子,只是府主便覺高不可攀,現在連皇帝的手書也來到自己手,困難地咽了一口涎,戰戰兢兢地道:“我可以看看嗎?”
  范良极眼中射出得意之极的神色,陰陰笑道:“我還以為你是目不識丁的傻瓜,這么久還不打關來看看。”
  韓相信心十足,將錦盒打開,心想幸好我自幼便伴著韓家兩位少爺讀書記字,雖然受盡二少爺韓希武的气,但偷學來的東西絕不會比這二少爺正式拜師學回來的少。
  范良极在旁嘀咕道:“朱元璋什么出身,我才不信他寫得這么一手好字,九成九是由身邊的人代書,還說什么御筆,見他祖宗的大頭鬼。”
  韓柏見怪不怪,把他對皇帝的輕蔑和大逆不道言語當作耳邊風,探手從錦盒內取出被名貴鍛錦包得隆隆重重的御書來。
  柔柔接過錦盒,又接過他解下的鍛錦,讓他騰空雙手,展書細覽。
  一看之下,韓柏暗暗叫苦,字他倒認得六、七成,可是明明平時懂得的字,拼在一起,便變成深奧之极的駢驪文章,看了半天仍是參詳不出個中涵義。
  范豆极目不轉晴盯著他,嘴角帶著一絲冷笑。
  韓柏心道這次糟了,一定被這死老鬼极盡侮辱之能事了,雖然看不僅可能与做不做得成大俠沒有直接關系,但總非光茉之事。
  范良极陰陰道:“上面寫著什么東西?”
  韓柏仔細看了范良极一眼,心中一動,將御書遞過去道:“你看得懂嗎?”
  范良极呆了一呆,泛起一個尷尬之极的苦笑,攤開雙手道:“和你一樣。”
  兩人互瞪半晌,忽地指著對方,齊聲大笑,連眼淚也笑了出來。
  柔柔也笑得彎下了腰,這几年來,她從未有過這么開怀,忽爾,所有以前的苦難,眼前的危險,全給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最快恢复過來,從笑得蹲在地上的韓柏手上接過御書,細心地看起來。
  地室頓轉宁靜,兩個男人期待地看著這嬌媚的女郎。
  在火光掩映下,柔柔專注的神情,分外有种超乎凡俗的嬌態。
  柔柔微微一笑,卷起御書,望向兩人,見到兩人期待的呆相,禁不住‘噗哧’嬌笑,點了點頭,表示她看得懂。
  兩人齊聲歡呼起來。
  柔柔道:“這是我們皇帝寫給高旬麗皇帝的書信,開始時,先恭喜蒙人退回漠北后,高句麗能重建家園,信中希望兩國今后能建立宗藩的關系,又提及高句麗盛產人參,要求高句麗每三年進貢一次……”
  范良极拍腿叫道:“這就對了,這是一個高句麗皇帝派來的進貢團,謝天謝地,這次朝霞有救了,我們也有救了。”
  韓柏和柔柔臉臉相覷,參不透范豆极話玄虛?
  范良极情緒亢奮之极,一口气說道:“三個月前,我因事到了建州和山東邊界的塔木魯衛,湊巧碰上了馬賊攔路洗劫一隊馬車隊,這批惡賊手段毒辣,整個馬車隊五十七條人命一個不留,我大怒下追蹤了一日一夜,赶上這群馬賊,也殺他們一個不留,從他們手上搶回來的就是這些東西。”
  柔柔惻然道:“這個從高句麗來的進貢團員是不幸。”
  韓柏道:“整個五十多人的使節團,就得這么多東西?”
  范良极不耐煩地道:“我只有一雙手,拿回這些東西已算了不得哪。”轉向柔柔,恭敬地道:“柔柔姑娘,比起那些什么大俠實在高明得多,煩看看這些羊皮地圖和文件,看看有什么用。高句麗文大部分都是漢文,既然能將那比少林寺藏經閣內的秘答更深奧的御書也看得懂,這些定難不倒。”
  柔柔惶恐地看了韓柏一眼,見他對自己比他‘高明’毫不介怀,心中定了點,輕輕點頭,那順從的模樣,可教任何男人心花怒放。
  范良极看得呆了一呆,喃喃道:“假若有一天我的清妹能像那么乖就好了。”
  韓柏皺眉道:“死老鬼,你弄什么鬼?”
  范良极跳了起來,來到他面前,指著他的胸口道:“你就是高句麗派來的使節,我就是你的首席男侍從,柔柔是你的首席女侍從。”跟著跳到那十多個匣子前,道:“這些就是進貢給朱元璋的人參。那些就是我們的衣服和不知寫著或畫著什么的文件,你明白了沒有?”韓柏色變道:“什么?你要冒充高句麗的進貢團,去……去見朱……朱元璋!”
  范良极微微一笑,道:“不是我,而是你,我只是從旁協助,不過我的幫助可大了,只要動用一兩個秘藏,便可使你成為天下最富有的人,包保京那批愛財如命的貪官污吏,巴結你都嫌巴結不及呢。”
  韓柏道:“那有什么作用,何況我對那些什么禮節一無所知,扮也扮不來。”
  范良极道:“用處可多了,不過現在不便透露你知,哈哈!任方夜羽如何聰明,也絕想不到我們搖身一變,成為了高句麗派來進貢的特使。”
  韓柏一顆心卜卜狂跳起來,若要躲開方夜羽,這條确是絕妙的好計,怕只是怕弄假成真,真的去了見朱元璋,那才糟糕。同時心中也隱隱猜到范良极這招是專為朝霞而設計的。
  范良极手舞足蹈道:“有錢使得鬼推磨,我包保有方法將你訓練成材。”
  韓柏道:“那你的清妹又怎樣?”
  范良极哈哈一笑道:“都說你不懂得對付女人,定要一松一緊,欲擒先縱,現在她說明要我不用找她,我便不找她一段時間,到她心時,我再翩然出現,包保她……哈哈哈……-韓柏看著他臉上陶然自醉的神色,恨得牙地道:”你不怕方夜羽的人對付云清嗎?“范良极昂然道:”首先,她會回去提醒八派的人,加信防備。其次,方夜羽一天未完全統一黑道,就不會對八派發動全面攻勢,以免兩方受敵,這我倒蠻有信心。“韓柏心內叫苦連天,暗忖自己似乎是做定了這個從高句麗來,卻連一句高句麗話也不會說的使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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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29

第十二章 彩蝶展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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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龐斑負手立在花園的小亭,默默望著亭外小橋下潺潺流過的溪水。
  一只蝴蝶合起翅膀,動也不動停伏在溪旁一塊較高聳起的小石之上,令人無從知道它翅膀上的彩圖究竟是何等美麗。
  只有等待她飛起的剎那。
  輕芳羽毛的步聲傳來。
  白仆的聲音在亭外響起道:“主人!怜秀秀小姐使人送了一個竹筒來。”
  蝴蝶依然動也不動。
  龐斑道:”給我放在石台上。“白仆恭恭敬敬將一個制作精美,雕有圖畫的竹筒子放在桌子,退出亭外,垂手靜立。龐斑收回凝注在蝴蝶身上的目光,轉過身來,望往竹筒。只見筒身雕著一個古箏,此外還有一句詩文,寫著:“拋殘歌舞种愁根。”
  龐斑臉上的表情全無變化,默默拿起竹筒,拔開活塞,取出藏在其中的一卷宣紙,打開一看,原來寫的是“小花溪”三個字,跟當晚于“小花溪”正門所看到牌匾上的字形神俱肖,清麗飄逸,一看便知是出于同一人手書。
  但也和牌匾上那樣,沒有上款,也沒有下款。
  龐斑凝神看著怜秀秀送來的這張小橫幅,足有半晌時光,平靜地道:“是誰送來的?”白仆肅然應道:“是由察知勤親身送來的。”
  龐斑淡淡道:“請他進來!”
  白仆應命而去,不一會帶了戰戰兢兢的察知勤進來,候于亭外。
  龐斑目光仍沒有离開那張宣紙,平和地道:“察兄你好!”
  察知勤慌忙躬身還禮,只差點沒有跪下去。
  龐斑台起頭來,像能看透一切的目光落在察知勤臉上,淡然道:“秀秀小姐离開了‘小花溪’嗎?”
  察知勤全身一震,終于跪下,顫聲道:“小人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這事小人還是當秀秀小姐托我送這竹筒來時,才承她告知,魔師怎會知道?”
  龐斑歎道:“這三個字寫得斬釘截鐵,充滿有去無回的決心,但在最后一筆,卻猶豫了片晌,卻离艱舍,好一個‘拋殘歌舞种愁根’,好一個怜秀秀。”不待察知勤回應,又道:“秀秀小姐到那去了正”察知勤道:“秀秀小姐已在赴京師的途中。”
  龐斑道:“是秀秀小姐要你告訴我,還是你自己的主意。”
  察知勤惶恐地道:“是小人的主意,但當時我曾問秀秀小姐,她是否許我告訴魔師你老人家她的去處,秀秀小姐凄然一笑,卻沒有答我,上車去了。”
  龐斑臉容沒有半點波動,平靜地道:“察兄請了。”
  察知勤連忙起立,躬身后退,首至退出了通往月門的碎石路上,才敢轉身,在白仆陪同下級去。
  龐斑靜立不動,好一會后才將小橫幅珍重地卷了起來,放入筒內,按回活塞,收在身后。
  方夜羽肩寬腿長的身形映入眼帘。
  他直抵亭內,先行大禮,才肅立正容道:“師尊!夜羽有一解不開的結,請求師尊賜与指示。”
  龐斑微微一笑道:“是否為了秦夢瑤!”
  方夜羽渾身一震:“師尊怎會知道?”
  龐斑仰首望往像個大紅車輪般快要沒于牆外遠山處的夕陽,眼中抹過一絲難以形容的痛苦。長長吐出一口气,道:“靜庵啊靜庵,只有才能向我出了這磨一道難題。”頓了一頓,沉聲道:“干羅死了沒有?”
  方夜羽答道:“干羅受了重傷,在一段時間內也不足為患。”頓了一頓道:“風行烈也逃走了,不過他像是突然走火入魔,失去了動手的能力,被雙修府的人救走了。”
  龐斑像是一點也沒有听到他的說話,緩緩轉過身來,目光再落在石上的蝴蝶處,他絲毫不奇怪蝴蝶仍在那,因為由他轉過身來接怜秀秀送來的告別之物開始,他的耳朵從沒有片刻放過那蝴蝶,并沒有听到振翅的聲音。
  他仍然看不到蝶翼上的圖案。
  龐斑淡淡道:“赤媚來了,有他在你身旁,除非是浪翻云來了,否則他可以助你應付任何事。”
  方夜羽愕然道:“師尊!”
  龐斑淡淡道:“我要回宮了。”
  輕輕吹出一口气,像一陣清風向蝴蝶卷去。
  蝴蝶一陣顏震,終耐不住風力,振翅飛起,露出只有大自然的妙手才能繪出來的艷麗圖案。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29

第06卷 鷹刀傳說

第一章 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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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霧鎖長江。
  谷倩蓮操控著風帆,順著水流,往東而去,暗恨天不造美,深秋時分,仍會有這樣的濃霧。
  風一陣一陣吹來,卻吹不散謎般的霧,只是使人更感蒼涼。
  小艇不住加速。
  風行烈盤膝坐在船尾,臉色蒼白如死人,口□輕顫,雙目緊閉,抵受著徘徊在散功邊緣的痛苦。
  打從知道自己成了龐斑道心种魔大法練勿的爐鼎后,直至這刻,他雖搜盡枯腸,仍無法明白龐斑在他身上落了什么手腳,難道龐斑自冰云和他在一起后,一直在旁暗暗綴著他兩人?當他和冰云享受魚水之歡時,龐斑便躲在一角苦忍那噬心嫉妒的煎熬?而在那种极端的情況下,進行他那魔門千古以來最玄异邪惡的練功大法。
  當他第二次見到龐斑時,和第一次相比起來,龐斑便像脫胎換骨地變了另一個人,無論在气質和感覺上,均迥然有异,這是否道心种魔大法的后果?
  這种种問題,除非是龐斑親自解說出來,否則恐怕要成為永還的謎團了。
  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陰寒之气,正侵蝕著他的經脈,現在唯一保著他,使他不致功力盡散、精枯血竭而亡的,是恩師厲若海注進他体內那精純無比的真气,正凝聚在丹田之內,不時伺机而出,緊守著心脈和腦脈。
  也可以說在他風行烈的身体內,龐斑和厲若海正進行另一場角力和決戰。
  谷倩蓮看著風行烈,芳心有若刀割,淚水不斷流下,可是又無能為力,只望小艇能像鳥儿般振翅起飛,載他們迅速回到雙修府,找黑榜十大高手之一的“毒醫”烈震北,為眼前這令她既愛又恨的倔強男子及時診治。
  一陣長風吹來。
  風帆獵獵作響
  艇勢加速。
  霧也給吹散了點,視野擴遠,只見前面有個急灣,水勢更猛了。
  忽然又一陣濃霧涌來,霎時間四周盡是白茫茫一片。
  谷倩蓮心下稍安,轉了這個河灣后,水流轉急,將可更快把小艇送往雙修府所在的“藏珍峽”。
  這個念頭仍在她腦海盤旋著時,异變突起。
  花解語逾牆而入,躍入大宅的后園內。
  她知道這定然瞞不過方夜羽布下的暗哨,但以她魔師宮兩大護法之一的超然身分,亦沒有人敢出來攔阻她。
  她沒有從后花園的門進入大廳去,只是沿著廊道串連的建筑物旁,一座越一座地走過去,每到一處都停下來看看,望往佇面,不知在找什么?
  當她快到正廳時,人聲隱約傳來。
  一閃身奔到窗旁,貼著窗旁的牆壁,卻沒有像先前的往內望去。
  方夜羽的聲音由廳內傳出道:“有里老師首肯對付韓柏這小子,夜羽的心便全放下來了。”
  花解語听到方夜羽的聲音,一顆心不知如何忽地“卜卜”跳了起來,就好象做錯了事的孩子,听到了尊長的聲音般。
  心中不由暗恨自己。
  方夜羽這小子自己可說是由少看著他長大的,抱過他疼過他,可是他愈長大,便愈覺得漸難了解他,兩人間的距离亦愈大了,到了今天,更不由自主地有點害怕他。
  另一把悅耳之极且近乎柔韌如糖漿的男聲平和地道:“少主吩咐,里赤媚自會盡力而為,不過盜霸赤尊信上承血手厲工魔門一系,何等厲害,既揀得他作爐鼎,又成功播下魔种,實在非同小可,觀乎他竟能在搖枝和解語手底下逸去,便使人不敢輕忽視之。”
  窗外的花解語听到里赤媚的聲音,高聳的胸脯起伏得更是厲害,顯是心情緊張。
  柳搖枝的聲音響起道:“我們圍殺韓柏的情形,仍未有机會向小魔師和里老大細稟,現在……”
  方夜羽打斷道:“夜羽早留意到這點,心中确感奇怪,可知其中定有微妙之處,現在里老師已接手此事,柳叔叔亦不用向夜羽說出來,有什么便直接和里老師說好了。”
  窗外的花解語閉上眼睛,心中暗喊方夜羽厲害,既免去了柳搖枝以謊話來騙他,又賣了一個人情,教柳搖枝以后也不敢再瞞他。
  里赤媚淡淡道:“搖枝亦不用告訴我其中情形,解語自會說給我听。”話完便不作聲,使人感到他不欲再談下去。
  方夜羽等隨即相繼告辭,腳步聲起,眾人紛紛离開正廳,只剩下里赤媚一人在內。
  花解語逐漸平复下來。
  里赤媚的聲音由廳內傳來道:“解語你到了這么久,也不肯進來見你里大哥嗎?”
  花解語“嚶嚀”一聲,穿窗而入。
  偌大的廳堂佇,一個身穿黃衣的男子悠悠坐在桌旁的師椅佇剛將手上的茶杯放回桌上。
  這人的臉孔很長,比女孩子更白膩的膚,嫩滑如美玉,透明若雪,嘴邊不覺有半點胡根的痕跡。
  他不但眉清目秀,尤其那一對鳳眼長明亮,予人一种點陰陽气的美熊和邪异感,但卻無可否認地神采迫人,無論對男對女,均具有詭秘的引誘力。
  即使是坐著,他也給人溫柔洒脫的風姿,看著花解語時眼中射出毫不隱藏的怜愛之色。
  □片极薄,又顯得冷漠和寡情。
  花解語腳一沾地,便飄飛起來,輕盈地落人這昔年蒙皇座前的首席高手的怀佇,丰腴飽滿的粉臀毫不避忌坐到他腿上,玉手纏上他的頸項,湊上俏臉,鼻子几乎碰上了鼻子。
  里赤媚微笑細審著花解語的臉龐,一雙手在花解語的粉背上摩挲著,歎道:“解語你一天比一天年輕了,看來你的□女艷功,比之昔年八師巴之徒白蓮玨,亦不遑多讓。”
  花解語嬌笑道:“大哥要不要試試:“里赤媚啞然失笑道:“解語你是否在要你里大哥,若要你的話,我三十年前早要了,里赤媚看上的女人,誰能飛出他的掌心去。”
  花解語露出嬌憨的女儿之態,嗲聲道:“那花解語便永為里赤媚的好妹子,老大最緊要□我疼我:“里赤媚喟然道:“我還不夠疼惜你嗎?當年西域四霸只向你說了几句不敬的話,我便在沙漠追蹤了他們四十八天,將他們赶盡殺絕,提頭回來見你,以博你一粲。”
  花解語獻上香□,重重在里赤媚臉上吻了一口,道:“我怎會不記得,你我所做的事,每一件我也記得,一刻也不會忘記。”
  里赤媚道:“那時若非你阻止我,我早連搖枝也殺了,他有了你后,又怎能仍在外邊拈花惹草,累你空守閨房。”
  花解語一陣感動,貼了上去,將臉埋在里赤媚的肩上,幽幽道:“大哥:解語有個難解的死結。”
  里赤媚歎了一口气道:“來:解語,讓我看著你,還記得少時我帶你往天山看天湖的情景嗎?你走不動時,還是找抱著你走哩:“花解語在他腿上坐直嬌軀,眼中隱有淚影,戚然輕語道:“大哥:我想解語已看上了韓柏。”
  里赤媚一點惊奇也沒有,輕歎道:“要殺韓柏,那需我里赤媚出手,只是從夜羽要將這件事塞給我,我便知道在你身上出了岔子,也只有我才能使你乖乖地做好孩子。”
  花解語的淚影終化成兩滴淚珠,流了出來。
  里赤媚愛怜地為她揩去情淚。
  花解語垂頭道:“只要大哥一句話,解語便立刻去將他殺了:“里赤媚伸出纖美修長,有若女子的手指在她的臉蛋捏了一記,微笑道:“你不怕往后的日子會活在痛苦的思念佇,連你的□女艷功也因而大幅減退嗎?這世上并沒有太多像浪翻云這類可化悲思為力量的天生絕世武學奇才哩:“花解語一震道:“我還是第一次听到你真心推崇一個漢人,以前即使有人問起你對”鬼王”虛若無的評价,你也只是說“相當不錯”便輕輕帶過了。”
  里赤媚那對“鳳目”佇精光一閃,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豈會像由蚩敵等的驕狂自大,就算是尚未成气候的韓柏,我也不敢小覷,表面看來,這小子像特別走運,其實卻是他体內魔种正不斷發揮著神奇作用,連你飽歷滄桑的芳心,也受不住他的引誘,否則他現在早飲恨于你和搖枝的手下了。”
  花解語蹙起秀眉,定神凝想,不一會后泄气地道:“是的:我确是抵受不了他的魔力,現在即使給你點醒,但仍是情不自禁。”
  手一緊,整塊臉貼上了里赤媚的臉,幽幽道:“。大哥:救救我,教我怎辦?”
  里赤媚沉聲道:“我給你兩天時間,好好地去愛他,若他肯退出与我們斗爭,便一切好辦,若他執迷不悟,你便立即离開他,那亦是我出手的時間了。”
  花解語的美目亮了起來,肯定地道:“若他不答應,便由我親手殺了他”里赤媚柔聲道:“這才是乖孩子,你和他接触過,當然曾對他施了手腳可以再輕易找到他。”
  花解語眼中射出興奮的神色,點頭道:“我在他身上下了”万里跟”在此地,我便可輕易將他找出來。”
  方夜羽离開正廳后,回到自己居住的內宅,一名美婢迎了上來,道“易小姐回來后,一直把自己關在房內,飯也沒有吃。”
  方夜羽臉色一沉,揮手使開美婢,往易燕媚的房間走去。
  來到房門處,停了下來,沉吟半晌,才推門而入。
  易燕媚坐在梳□台前,神情呆滯,和自己在銅鏡內的反映對望著。
  方夜羽縷縷來到她身后,直至貼著她的粉背,將手按在她香肩上,溫柔地搓捏著。
  易燕媚木然地從鏡中反映看著這使她動心的男子的接近,以往每次見到他時的興奮雀躍,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代之而占据了她的心神的是被她刺了一刀在丹田的干羅那蒼白的容顏。
  自己究竟干了什么事?
  是否只是個淫賤背主的女人?
  她易燕媚真正愛的人,難道是干羅而不是年紀比自己輕上五歲的方夜羽?
  方夜羽的手使她繃緊的神經略得松弛,習慣地她將蛋臉側貼往方夜羽的手背上。
  方夜羽微笑道:“媚姊:你太累了,好好睡一覺,會感到好得多的。”
  易燕媚輕輕一歎道:“他死了嗎?”
  方夜明道:“不:他逃走了。”
  易燕媚嬌軀一顫,“哦”一聲坐直了身体,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自干羅暗襲怒蛟島,敗退山城后,山城上上下下的人,都認為干羅名大于實,再不能回复昔日雄風,想不到竟是厲害到如此駭人听聞的境界,背叛了他的人,恐怕以后沒有一晚可以高枕無憂了。
  方夜羽道:放心吧:我已調派了“五行使者”和由蚩敵負責追緝他,以他們的追蹤之術,干羅在這樣的情況下、是不能走得多遠的:“易燕媚心中升起一股火熱。干羅仍未死!方夜羽奇道:“媚姊在想什么?”
  易燕媚看著鏡中的自己,心中暗問:易燕媚,你是否在追尋著一些不應屬于你的東西?她知道方夜羽永不會真正愛上她,她只是他泄欲的工具、利用的棋子,尤其當方夜羽見過秦夢瑤回來后,更明顯地對她冷淡起來,她感覺得到,但她仍在欺騙自己。
  忽然間,干羅挾著她血戰突圍的情景,又在腦海佇重現出來。跟了干羅這么多年,她從沒有想過干羅會愛上任何女人,而這女人竟還是她易燕媚。
  干羅啊:為何你不殺死我?那我現在便不用如此痛苦了。
  方夜羽蹙起劍眉,有點不耐煩地道:“媚姊……”
  易燕媚打斷他道:“假設我要离開你,你會殺死我嗎?”
  方夜羽愕了一愕,劍眉鎖得更緊了,臉色沉了下來,道:“你要到那佇去?”
  易燕媚心中升起一絲惊惶,但旋又被一种自暴自棄的情緒沖淡,美目茫然,搖頭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一向以來,憑著艷色和武功,男人都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豈知卻遇上了方夜明這大克星。方夜羽心中不由想起”紅顏”花解語,心中暗自警惕,女人都是雞以捉摸的動物,最不可靠。數了一口气道:“不要胡思亂想了,好好睡一覺吧:來:讓我喚人為你梳洗。我還有很多事要辦,不能陪你。”
  易燕媚閉上眼睛,也不知是否答應了。
  方夜羽离開易燕媚,苦思一會后,才淡然向手下下達了任由易燕媚离開的指令,無論在那一方面,他也不再需要她了。
  正午時分。
  這時位于長江之畔、黃州府下游的另一興旺的大城邑九江府一所毫不起眼的民房內,戚長征正在屋前圍牆內的空地上練刀。
  “鏘:“刀出鞘,斜指前方。戚長征閉上眼睛,心神全貫在刀鋒處,無思無慮,感受著微風拂在刀身上的感覺,忽然間,乃已變成他身体的一部份,連貫延伸,這是從末曾有的微妙感覺。小孩玩耍的歡叫聲,從牆外遠處傳來。腳步聲接近。”篤篤……篤篤……篤……篤……
  木門敲響,這是和此處怒蛟幫人約定了的敲門暗號。
  “咿呀:“門緩緩推了開來。戚長征有點不情愿地回刀入鞘,睜開虎目,剛看到怒蛟幫在九江府這佇的分舵舵主,”隔牆耳”夏國賢推門而入。這人年不過三十,乃怒蛟幫新一代的俊彥,极擅偵察查探之道,所以了派了他來坐鎮這重要的水路交通要隘,他自少便与上官鷹、翟雨時、戚長征等一起嬉玩,非常忠誠可靠。
  戚長征見到他,心生歡喜地笑罵道:“你這混蛋何去了那么久,累我擔心你給人擄了去。”
  夏國賢笑道:“。小子心腸真坏,快看:“遞上一個小竹筒。戚長征接過竹筒,拔開活塞,取出筒內的千里靈傳書,迫不及待打開細看,臉色數變。看罷,遞回給夏國賢。夏國賢接過一看,也是臉色大變。戚長征來回走了几步,仰天恨恨道:“楞嚴楞嚴,我真希望能很快見識你是怎樣的人物。”
  夏國賢亮出火熠點燃,立刻將信燒掉,臉色沉重之极,緩緩道:“瞿老難道真是內奸?”
  戚長征道:“雨時這人非常慎重,說出來的話絕不會錯,假若我能陪著浪大叔往京師去,那就好了。”轉頭向夏國賢道:“外面的情況怎樣了?”
  夏國賢吁出一口气,苦笑道:“非常嚴峻,我們一向也知龐斑在黑道有強大的號召力,但也想不到竟到了這么惊人的地步,尤其現在尊信門和干羅山城都溶入了他手佇,連很多多年偃旗息鼓的凶邪也紛紛現身,為他搖旗吶喊,更不用說其它黑道幫會。現在我們各地的分舵都要被迫收斂,轉往地下活動,這种情況發展下去,殊不樂觀呢。”
  戚長征皺眉道:“官府方面有什么動靜?”
  夏國賢道:“大的動作倒沒有,不過官府已派人暗中警告了一向与我們關系良好的人,不可以插手到這場斗爭佇,人情冷暖,誰是我們的真正朋友,這就是考驗的時刻了:唉:“只看看夏國賢的表情,戚長征便知道真正的朋友,必是少得可怜,他這人很看得開,也不追問,道:“九江府的情況有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
  夏國賢答道:“自抱天覽月樓一戰后,我雖是連半公開的分舵也放棄了,由明轉暗,可是多年的經營,已使我們在這佇生了根,所以一接到你要帶干羅來避難的訊息,除了布置妥這秘密巢穴外,還立即遣出人手,在由黃州府到這佇的各重要鄉鎮,設下龐大的偵察网,假若方夜羽那小賊派出追兵,必然瞞不過我們的。”
  戚長征凝神想了想,臉色突變,叫道:“糟了:方夜羽只是出我們人手的調動這點上,便已可猜出我和干羅來了這佇。”按著苦笑道:“我終不是雨時,若換了是他,必會預先通知你什么也不要干,以免打草惊蛇。”
  夏國賢得色全消,蒼白著臉道:“那應怎么辦?”
  戚長征哈哈一笑道:“要怎么辦?逃不了便大殺一場,看看誰的拳頭硬一點。”
  夏國賢奮然應道:“那我便盡起本地的弟兄,和他們干上一場。”
  戚長征啞然失笑,伸手摟著夏國賢肩頭,道:“說到偵查之術,怒蛟幫沒有多少人能及得上你,但若說動手拚命,你有多少斤兩,也不用我說出來了,若我任由你去送死,雨時會怪足我一世呢。”
  憂國賢頹然道:“但我怎能在旁瞪著眼只得個看字?”
  戚長征道:“你已幫了我很大的忙,若非是你,我也沒有這兩天一夜的喘息机會,來:給我找一輛馬車,車到我們立刻便走。。”
  夏國賢點頭道:“好:我會安排數輛同樣的馬車,找來身材和你相像的兄弟駕車,開往不同的方向,混淆耳目,使敵人難以集中力量來追你,但你要往那佇去?”
  戚長征微笑道:“我也不知道。”
  兩人又再商量了一會,夏國賢才匆匆走了。
  戚長征回到屋佇,推門進入干羅歇息的房內。
  干羅換過一身整洁的灰衣,坐在窗前的椅上,動也不動地呆望著窗外的后花園,听到戚長征人來,微微一笑道:“你听外面的孩子們玩得多么開心。”按著搖頭一歎道:“可恨他們終有一日要長大,要去面對成人那你爭我逐、爾虞我詐的名利場。”
  戚長征知他遭逢大變,特別多感触,當下陪他一齊听著牆外傳人來的孩子歡叫聲,不由想起在怒蛟島上和上官鷹、翟雨時等一齊歡渡的童年生活。
  “”干羅忽愕然失笑,輕搖著頭,微帶無奈道:“我老了:三年前我還以自己永不會老,但人又怎能胜得過天?”
  戚長征來到干羅椅旁,。手肘枕著扶手,單膝跪地蹲下,微笑道:“老有什么不好,老了才能看到年輕時看不到的東西。”
  干羅側過蒼白的臉來,贊許地看了戚長征一眼道:“想不到你思想如此活潑洒脫,難怪刀用得那么好呢。”沈吟半晌,續道:“本來我有意將几樣武功絕技和一些心得,傳授于你,但幸好我沒有這樣做,因為那反而會窒礙你的發展,只有戚長征才能教戚長征。”
  戚長征一怔道:“只是前輩這几句話,便便長征終身受用不盡,難怪浪大叔指導幫主和雨時、秋末等人的武功時,總說得很詳細,但對我則只只字片語指出每一招式的不對和不足處,除此便多一句也不肯說,原來內中竟有這等因由。”
  干羅想起了浪翻云,淡淡笑道:“縱是美玉,也須有巧匠的妙手,若非有浪翻云這明師,戚長征也不是戚長征了。”
  戚長征將手在臉上重重一抹,失笑道:“原來我戚長征尚值上一個錢:“干羅伸手拍拍他厚寬的肩頭,道:“百年前以一把厚背刀稱雄天下的不世天才□鷹,使刀使得若天馬行空,無跡可尋,人便正是風流活潑、不拘俗禮的。”
  戚長征臉上現出崇仰之色,道:“我之揀了刀這寶貝,就是因傳鷹是使刀的,所以找也要使刀。”
  干羅點頭道:“我很明白這种心情,什么武器也沒有問題,當你和它培養出感情后,它就是和你骨肉相連的好寶貝。”
  戚長征點頭同意,話題一轉道:“剛才我幫的人來過……”
  干羅揮手打斷他的話道:“你們說的話我只字也沒漏過,所以不用重复。”
  戚長征一愕道:“長征實在佩服之至,這佇离開正門處約有百步之遙,又隔了几面牆,我們又特別壓低聲音來交談,竟然也瞞不過前輩的耳朵。”
  干羅沒有答他,貪婪地凝望著窗外陽光下閃閃生輝的花草,好象從來沒有見過陽光下花草樹木的樣子。
  戚長征問道:“不知前輩傷勢如何?”
  干羅臉上現出傲然之色,道:“除非方夜羽出到紅顏白發這類級數的高手,否則休想有人能活著回去。”
  戚長征不能掩飾地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道:“但那一刀……”
  干羅道:“刀一入肉,我便運功將腸髒往內收縮,又以腹肌夾緊刀鋒,兼且易燕媚殺意不濃,一插即放,所以找的傷勢絕沒有外看那么嚴重。”
  戚長征直言道:“但刀鋒是淬了劇毒的……”
  干羅哈哈一笑道:“我干羅几乎是吃毒藥長大的,我的親叔就是毒醫烈震北的三個師傅之一的回春手”干鶴立,自少開始,我便經常以毒物刺激身体的忍耐力和抵抗力,方夜羽那小子的毒藥算是老几。”
  戚長征放下了心頭大石,謙虛地問道:“那我們現在應怎辦才好?”
  干羅反問道:“你孤身一人离開怒蛟馬來這佇究竟是干什么?”
  戚長征臉色一沉道:“是來找一個沒有道義的人,算一筆賬。”
  干羅呆瞪了他一會,搖頭失笑道:“看著你,就像看著以前的我,逞狠斗勇,四處撩是生非。”
  戚長征抗議道:“前輩:我……干羅擰頭道:“你當然有很好的理由,誰沒有很好的理由。”頓了一頓道:“我先要在江湖消失一段時間,待方夜羽等人都以為我傷重難以复原時,就是我重出江湖的時刻,那時我會教想我死的人,惊奇一下。”
  戚長征欣然道:“我也想在旁看看他們的表情。”
  干羅莞爾道:“和你這小子說話真是人生快事,我從來沒有想過要生個儿子,這刻卻想若有一個像你那樣的儿子,那就好了:嘿:干羅啊:你是否真的老了?”
  戚長征聞言一愕,眼中射出熱烈的神色。
  干羅微笑道:“看你的神情,我便知道怒蛟幫剛才的千里傳書中,必提及我曾通知浪翻云往龍渡江頭援救你們一事,其實那又算什么。戚長征頓時兩眉一軒,另一只腳也屈膝跪下,朗聲道:“只是前輩這等胸襟,已使長征心悅誠服,義父請受孩儿大禮。”恭恭敬敬地向干羅連叩三個響頭。
  干羅愕然,伸手先扶起了他,呵呵大笑道:“得子如此,夫复何求:“兩人至此關系大是不同。干羅道:“方夜羽這小子比我想象中厲害得多,照我估計,最遲黃昏時分,他的人便會摸到這佇來,所以我要找個地方避他一避,而你則可去找人算賬。”
  戚長征皺眉道:“方夜羽勢力這么大,可說是能調動怒蛟幫外大部份黑道人物,義父的山城舊部又溶入他手佇,我怎能不伴在你身旁,作個照應,比較起來,算不算賬只是小事一件。”
  干羅冷笑道:“我成名足有四十年,在武林佇有形無形的力量均根深柢固,豈是方夜羽隨便動得了,我有几個可靠之极的人,都可給我提供藏身之所,倒是你要小心一點,因為看來方夜羽要對怒蛟幫發動第二輪攻勢了。”
  戚長征沉吟片晌,毅然道:“好:那便讓我送義父一程。”
  干羅眼中射出慈愛的神色,道:“記著:途中即使遇上敵人追來,非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會動手,免得泄露出我傷勢的真況。”
  戚長征昂然答應后,耳朵一豎,道:“車到了:“濃霧佇,一艘大船,由彎角處沖出,眨眼間填滿了小舟前的空間。谷倩蓮一聲惊叫,扑過去摟著風行烈,滾跌往水佇。”砰:“小舟給撞個粉身碎骨,變成片片木屑。在跌進水佇前,谷倩蓮隱約听到船上傳來叱叫聲。谷倩蓮水性极精,摟著風行烈直潛入水底,游了開去,才再從水面冒出來。風行烈雙目緊閉,全身發顫。谷倩蓮悲叫一聲,死命摟著風行烈叫道:“冤家:你怎樣了,振作點。”
  剛跌入水時,還沒有怎樣,但現在江水卻似愈來愈冷了。
  水流帶著兩人往下流沖去。
  也不知沖了多遠,水流慢了下來,可是四周濃霧漫漫,也不知岸在何方。
  風行烈一陣抽搐,皆了過去。
  谷倩蓮急得只想哭,若讓風行烈再泡在這冷冰冰的江流佇,后果真是想也不敢谷倩蓮想也不想,大叫道:“救命啊:有人掉下江了:“剛才那艘大風帆像長了耳朵般,破霧而至,速度減緩。谷倩蓮摟著風行列在水浪中載浮載沉,心中一懍,船上的人顯是武林中人,否則怎能這么快便循聲找來,不過這時讓風行烈离開這要命的江水,什么也不及計較了。一聲大喝后,船上撤下一個紫紅色的网來,將他們倆人迎頭罩個著。”嘿:“那人吐气揚聲,用力一抖,包著兩人的网离江而起落往甲板上谷倩蓮的心上上跳起來,望往甲板。只見上面站了一位中年美婦和四名樣貌栗悍的大漢撒网的卻是頭發花白的老婆子。想不到內功如此精純。。當兩人快要掉在甲板上時,其中一名年紀約四十的大漢猛地移前腳尖輕挑,竟就那樣凌空按著風行烈的背部,再放往甲板上。老婆子運勁抖動,紅网脫离兩人,回到手佇,另一的手抹了抹,立時變成了一束粗索,順手系回腰際,手法熟練。這時谷倩蓮才知道此非普通的魚网,而是老婆子的獨門武器,登時想起一個人來,不由心中暗喑叫苦,這回真是上錯賊船了。中年美婦走了過來,關切地道:“小姑娘:是不是我們船撞傷了他。”眼光落在昏迷的風行烈身上。
  谷倩□眼珠一轉,已有對策,將風行烈背上丈二紅槍的袋子解了下來改挂到自己背上,然后摟起了他的頭頸,悲泣道:“大哥:不要嚇我,你若有什么三長兩短,我和娘也不想活了。”她的悲痛倒不是假裝的。
  那四名大漢默默看著他們,神色冷漠,顯是對風行烈的生死毫不關心在意。
  中年美婦和他們大是不同,見谷倩蓮容貌秀麗可人,心中已是怜愛之极,同其它人怒道:“你們站在那佇干什么,還不把這小姑娘的大哥抱入艙內,換過干衣。”
  四人中兩人無奈下聳聳肩,走了過來,便要台起風行烈。
  老婆子喝道:“且慢:“搶了出來,俯身伸手去探風行烈的腕脈。谷倩□一顆芳心狂跳起來,暗忖若讓她查出風行烈身負上乘內功,那便糟了。老婆子眉頭一皺,轉向谷倩蓮問道:“你大哥在小艇翻沉前,是否有病?”
  谷倩蓮可怜兮兮地道:“婆婆真是醫術高明,我大哥三個月前得了個怪病,至今天仍末痊愈,這次我便是和他往澄云寺求那佇的大和尚醫治,豈知發生了這樣的意外,婆婆,求你救救他吧:“她左一句婆婆,右一句婆婆,叫得又親切又甜,不但那婆婆眼神大轉柔和,連四名大漢繃緊了的冰冷臉容也緩和下來。美婦更是怜意大生,走到泫然欲泣的谷倩蓮旁,柔聲道:“你只顧著你哥哥,自己的衣服都濕透了,快隨我來,讓我找衣服給你更換。”
  谷倩蓮暗吃一惊,知道差點露出了破綻,連忙迫自己連打几個寒頭,牙關打頭地道:“噢:是的,我很冷……夫人,你真好,真是觀音菩薩的化身。”
  老婆子從怀佇掏出一顆丹丸,捏碎封蜡,喂入風行烈口內。
  美婦安慰谷倩蓮道:“這是我們刁家的續命丹,只要你大哥還有一口气,便死不了。”按著一瞪眾漢,喝道:“還不台人進去。”
  兩名大漢依言一頭一腳台起風行烈,往船艙走去。
  谷倩□待要跟去,給美婦一把挽著,愛怜地道:“你隨我來:“谷倩運低頭裝作感動地道:“刁夫人,你真好,我小青真是奴為婢也報答不了你。”又同那老婆子道:“我娘常說好人都聚在一起,夫人這么好,婆婆亦是這么好。”
  老婆子本身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可是見到谷倩蓮不但沒有半句話怪他們撞沈了她兄妹的小艇,說話又如此討人歡喜,心中也大生好感,不過她是老江湖,見到谷倩蓮和風行烈兩人相貌不凡,也不是全沒有怀疑,微嗯一聲,算是應過。
  這時一陣男聲悠悠從后艙處傳來道:“夫人,外面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谷倩□一听下大吃一惊,想不到連這凶人也來了。
  那刁夫人應道:“是我們的船撞翻了一對兄妹的小艇,現在人已救起來了。辟情怎么了?”
  谷倩蓮一听下魂飛魄散,要不是知道說話的男子是雙修府的死對頭、三大邪窟之一的魅影劍派的派主刁項,她早便冒死也要去救回風行烈,有那么遠便逃那么遠。
  刁項在后艙內答道:“我剛運功替他療傷,現在辟倩睡了過去,哼:若給我找到那傷他的人,我定數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谷倩蓮心中禱告,最好刁辟情一睡不起,否則她和風行烈的兩條小命,便凍過長江的江水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31

第二章 紅顏情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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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令方后花園假石山內范良极的“藏寶窟”內,柔柔正專心地翻閱那些高句麗使節遺下的卷宗,這時張開在面前的一卷繪工精細的高句麗地理形勢圖。
  她身旁是坐立不安的韓柏,范良极卻不知到了那佇去。
  開始時,韓柏還饒有興趣地陪柔美一齊翻看,但不到半個時辰,他已意興索然。
  韓柏生性好動。要他悶在這佇,确是難受之极,柔柔又忙于范良极囑咐下來的工作,沒空陪他說話儿解悶。
  再憋了一會,韓柏終忍不住道:“我要出去透透气。”
  柔柔眼光离開圖軸,移到他身上,道:“可是范大哥要我們留在這佇等他呀:“韓柏一听之下想出去走走的欲望更立時如烈,心想這死老鬼自己懂得出去散心,卻硬要他悶在這佇,算是什么道理,不如到韓府走上一遭,看看韓府的三位小姐近況如何,也是好的。想到這佇,心頭更是火熱,揮手道:“不用擔心,我出去打個轉便回來,我回來時,怕那老儿仍在外面逍遙快活呢,不過你倒不要走出去,這佇是絕對安全的。讓我順便弄些吃的東西回來給你受用。”也不理柔柔的反應,移開堵著洞穴的石塊,往外鑽出去。
  柔柔在后叫道;“公子快點回來啊:“韓相應了一聲,跳出地穴外,來到假石出的空間處,將石移离原位,才鑽往通往假石山外的秘道。才鑽了一半,心中忽地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覺,就像給人在旁窺視著那樣。心中一凜,忙停了下來。四周寂然無聲。韓柏見識過白發紅顏的厲害,成了□弓之鳥,伏了好一會后,肯定外面沒有半點人的聲息,才自嘲多疑,試想這么隱蔽的地方,敵人怎能找得到來。若說有人一百跟蹤到這佇,那就更沒有可能。要跟蹤天下盜王范良极而不被他發覺,恐怕連龐斑和浪翻云也辦不到。。想是這樣想,他仍提高了警覺,挨到出口處,輕輕移開封著出口的大石,先將手伸出洞外,才探身出去。斜陽下的花園一片宁靜,草地上還停著几只小鳥儿,見他探頭出來,忙拍翼惊起。韓柏一看心中大定,若有敵人在,怎會不惊走這几只馬儿?心情一松下,竄了出去。□兆再現。正要作出反應,腰際不知給什么東西截了一下,半邊身立時發麻。韓柏魂飛魄散,扭頭望去,只見一條長長的絲帶,貼著假石山壁挺得筆直,直伸過來,戳在他腰穴處,難怪自己看不見。這個念頭還未完,彩帶靈蛇般卷纏而來,驍了几轉,將他的腳捆個結實。內勁由彩帶透入經脈佇。韓柏心叫”我的媽呀”,一頭往地下栽去。
  人影一閃,紅顏花解語從石出藏身處閃了出來,伸手撈個正著,將他抱了起來,笑臉如花地在他臉頰香了一口,輕輕道:“小心肝你好:娘子現在要接你回家了。”
  韓柏气得閉上眼睛,暗恨自己輕忽大意,既有警覺在先,仍不能逃過此劫,几乎气得想立即自殺。
  花解語輕笑一聲,离地飛起。
  韓柏心中苦笑,想不到与方夜羽那轟轟烈烈的比斗,便在如此窩囊的情況下結束。
  云清回到韓府時,已是黃昏時分。本來她應早便回來,可是為了避開方夜羽的人,故意繞了個大圈,弄到現在才抵達韓府。
  和范良极糾纏不清的關系,是否已可告一個段落?
  可是不知為何,她卻虛虛蕩蕩的,總有一份失落的感覺。
  踏進大門,由管家升任了大管家的楊四焦急地迎了過來,道:“好了,云清師回來了,老爺少爺們都在正廳,陪著不舍大師喝茶。”
  云清對這人素來無甚好感,冷冷應了一聲,逕往正廳走去。。
  楊四追在身旁道:“云清師知否馬少爺到那佇去了?”
  云清停下,愕然道:“峻聲不在嗎?”
  楊四道:“自今早馬少爺出門后,便沒有回來,連五小姐也不知他到了那佇去。”
  云清心下暗怒,自己离開韓宅只是一天一夜,馬峻聲便趁机不知滾到了那佇去,在這等關鍵時刻,稍一行差踏錯,便會把事情弄得更糟,何況自己還有些便在咽喉的疑問,要找他澄清。
  楊四討好地低聲道:“那不舍大師見不到馬少爺,看來甚為不滿哩。”
  云清最恨這類搬弄是非的小人,悶哼一聲,不再理他,走進廳內。
  大廳佇府主韓天德,大少爺韓希文,二小姐慧芷和一向不愛見客,只愛磨在佛堂念經的韓夫人,正和白衣如云的不舍大師分賓主坐著。原本和不舍一道走的沙千里、小半道人等一個也不見。
  眾人都是神色凝重,韓天德見到云清回來,像見到救星般站了起來,喜道:“云清師回來真是好了,峻聲他……”
  云清點頭道:“我知道:“面向不舍,從怀中抽出那份得自范良极的卷宗,遞了過去道:“云清幸不辱命。”
  不舍呆了一呆,大有深意望了她一眼,才接過卷宗,順手擺在椅旁几上,卻沒有打開來看。
  云清借著轉身走向不舍旁的空椅子,掩飾了尷尬的神色,心中不由暗咒范良极,都是他弄得自己到了這么羞人的田地。
  云清坐走后,歎道:“峻聲真是不知輕重,明知大師隨時會到,還這樣沒頭沒腦走了出去。”
  這時彗芷告了個罪,起身出廳去了。
  不舍大師淡淡一笑,平靜地道:“他出去逛逛也不打緊,最要緊是明天辰時而能回來。”
  云清一呆道:“明天辰時?”
  不舍點頭道:“是的:明天辰時初。長白謝峰已正式下了拜帖,并廣邀八派留在此間的人,要在明早在這佇將事情以公議解決。”
  容顏慈祥的韓夫人急道:“峻聲是個好孩子,大師務必要護著他。”
  韓天德有點尷尬地道:“夫人……”
  不舍淡然道:“是非黑白,自有公論,若峻聲師侄与此事确無關系,不舍自會助他開脫。”
  云活心佇升起一股寒意,她原木以為少林無想僧最是疼愛馬峻聲這關門弟子,這次派了不舍來,自然是想將事情化解,但不舍這么一說,顯示事情大不簡單,難道派不舍來并非無想憎的決定?難道少林決定了犧牲馬峻聲來換取八派的繼續團結?
  韓希文道:“可惜大伯父不知到那佇去了,有他在,也好多個人商量一下。”
  不舍臉上現出凝重的神色,緩緩道:“這些天來,我們動員了八派和所有与我們有關系人士的力量,甚至運用了官府的力量,追查韓公清風的行蹤,卻絲毫沒有發現,看來情況并非那么樂觀,若韓公的失蹤也与謝青聯的被殺有關,事情將更复雜了。”
  韓天德憂上添憂,心若火焚地一聲長歎,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云清道:“大師見過了宁芷沒有?”
  不舍點頭道:“兩位少爺三位小姐我全見了,也說過了話,不過到現在我還弄不清楚一個最關鍵的問題,就是謝青聯為何要到武庫去,也不知武庫是否失去什么東西?”
  韓希文皺眉道:“武庫佇的事,全交由小仆韓柏打理,只有他才清楚武庫有什么東西,可惜……可惜他已死了。”
  不舍道:“這正是最令人疑竇的地方,現在人人都說我們殺人滅口,甚至連尸骨也弄掉了,教我們怎樣向長白的人交代?”
  韓天德道:“但何總捕頭已說得一清二楚,他們并沒……”
  不舍截斷他道:“何旗揚是我們少林的人,誰會相信他不是和我們一鼻孔出气。”按著搖頭苦笑道:“最大的問題并非在這佇,而是誰會相信一個不懂武功的小子,竟能殺死長白嫡傳的超卓弟子?”
  眾人默然下來,廳內一片令人難過的寂靜。
  慧芷這時重返廳內,將一迭單据送到不舍臉前,道:“這都是小柏生前武庫訂制兵器架等雜物簽下的單据,上面有他的花押,可用來核對他的認罪供狀。”
  不舍訝然望向慧芷,想不想這嫻淑的女孩子如此冷靜細心,而且這垂單据顯是早准備好了的,接過細心翻閱起來。
  慧芷轉身來到韓夫人身前,將她扶起道:“娘:我和你去看看宁芷,她的痛還末全好哩。”
  韓夫人一瞼憂色,歎了一口气,讓慧芷攙著去了。
  不舍放下單据,取起云清給他那韓相的供狀,惊訝的神色倏地爬上他靈秀的臉容。云清等二一人一呆,不解地望向這白衣僧,究竟有什么事能令這一直冷然自若的人也感訝异?
  不舍台起頭來,同各人環視一遍道:“這真是大出小僧意料之外,這個花押絕無花假,定是出于在單据簽收那人的同一手筆。”
  韓天德和韓希文心想那有何奇怪,還是云清才智較高,問道:“這花押還有什么問題?”
  不舍閉上眼睛,好一會才再睜開來,道:“寫字便如舞劍,只從字勢的游走,便可看出下筆者有沒有信心,心境如何。韓柏這個花押肯定有力,气勢連貫,直至最后一筆,筆气仍沒有絲毫散弱,所以這花押必是在他心甘情愿時晝下的,迫也迫不出這樣的字体來。”
  眾人恍然,不覺燃起希望,不舍可看到這竅要,謝峰自是不會看不到的,若真是韓柏殺了謝青聯,一切便好辦得多了。
  即使不舍智比天高,也想不到韓柏是在什么情況下畫出這花押的。
  楊四匆匆扑入,急告道:“馬少爺回來了。”
  不舍長長呼一口气,長身而起道:。“我要和他單獨一談。”
  在布置華麗的下層船艙佇,谷倩蓮換過干衣、拭干了秀發,抱著裝著風行烈文一一紅槍那燙手熱山芋的革囊,可怜兮兮地正襟危坐在那刁夫人和老婆子臉前。
  刁夫人對這秀麗少女愈看愈變,問道:“小青姑娘家佇除了娘親外還有什么人?”
  谷倩蓮垂頭道:“就只有娘親一人,爹本來是京師的武官,得罪了權貴,不但掉了官,還給貶到這等窮山野岭來,我七歲那年,他便含屈而逝,一家都是靠大哥打獵為生。”靈机一触,隨手打開革囊,取出分作了三截的紅槍,道:“這便是爹剩下來給我們唯一的東西,大哥拿它來打獵的。”
  “咦:這不是厲若海的丈二紅槍嗎?”
  谷倩蓮心中叫糟,□頭往艙門望去,見到一個中等身材,留著長須,年約五十,儒服打扮的男子,雙目精光電閃,瞬也不瞬注視著血紅色的槍尖。
  谷倩蓮暗叫我的天呀,為何這人來到這么近,自己也不知道,不過這時已不容她多想,人急智生道:“我也听過那厲什么海,据爹說他將槍鋒弄紅,便是要效法于他。”
  刁夫人大感興趣道:“原來此槍竟有這么個來歷。相公,我來介紹你認識這位小姑娘,她的身世挺可怜呢。”
  刁項悶哼一聲,如電的目光落在谷倩蓮身上,冷冷道:“姑娘身形輕盈巧活,是否曾習上乘武術?”
  谷倩□頭皮發麻,硬撐著道:“都是大哥教我的,好讓我助他打獵。”
  那老婆婆道:“派主:老身曾檢查過她的大哥,体內一絲真气也沒有,脈搏散亂,顯是從末習過武功。”
  谷倩蓮既言又□,喜的是可暫時騙過刁項,惊的是風行烈的內傷比想象中可能更嚴重。
  刁項“嗯”地應了一聲,臉容稍松,不再看那貨真价實的丈二紅槍,道:“丈一一紅槍從不离開厲若海兩手可及的范圍外,你就算告訴我這是丈二紅槍,我也不會相信,天下間除了有限几人外,誰可令厲若海紅槍离手。”
  谷倩□芳心稍安,知道刁項仍末听到厲若海戰死迎風峽的消息,暗忖你不信,自是最好,本姑娘絕不會反駁。
  刁夫人責難道:“我們才剛撞沉了人家的船,你說話慈和點好嗎?”
  刁項顯然是對這夫人极為愛寵,陪笑道:“我們這次舉派北上,自然要小心點才成。”
  刁夫人嗔道:“若有問題,南婆會看不出來嗎?你這人恁地多疑。小青姑娘真是挺可怜呢。”
  刁項搖頭道:“怎會不可怜,她的老子跟著朱元璋這賤小人,豈有好下場:“谷倩蓮裝出震惊神色,叫道:“朱……不,他是當今皇上……”
  刁項怒道:“什么皇上,這忘恩負義的小雜种,滿腳牛屎,字也不認得多少個,若非他夠奸夠狠,拍馬屁拍得比任何人都精到,兼之生辰八字配得夠好,他還是仍托著個缽盂四處去乞食的叫化子呢。”
  谷倩蓮低下頭去,詐作不敢說話。
  刁項再罵了朱元璋一頓,谷倩蓮才找著机會道:“夫人、老爺和婆婆的恩德,小青一定不會忘記,不過我和大哥出來了這么久,也要回去了,否則娘沒有人照顧是不行的。”
  刁夫人贊道:“真是孝心的好姑娘。”轉向刁項道:“你還不去看看小青的大哥,也許能找個方法治好他的病。”又同谷倩蓮道:“橫豎你也是和哥哥去看病,不如就在船上留上几夭,正好給他調治和將息,我們的船一到九江便會泊岸,不會帶你們走得太遠的。”
  谷倩蓮心中咒罵,可是又不敢拒絕這合情合理的要求,唯有“誠心”道謝。
  熱水巾敷在臉上,韓柏悠悠醒來。
  他并沒有立即睜開眼來,也沒有任何舉動,甚至連心跳和脈搏也維持不變,他要在這被動形勢下,爭取回些許的主動,就是不讓對方知道他這么快便醒了過來。
  在這生死存亡的劣勢佇,魔种驀地攀升至最濃烈的境界,發揮出全部作用,使他的應變能力比平常大幅增強。
  他記起了昏迷前,感到花解語將長針刺進了他腦后的玉枕關,按著便昏迷過去,這顯然是花解語的獨門手法,即使身具魔种的他,亦抵受不了。
  花解語溫柔地為他揩拭,湊在他耳邊輕叫道:“韓柏:韓柏:“聲音既誘人又動听,有种令人舒服得甘愿死去的感受。韓柏几乎想立刻應她,幸好及時克制著這沖動。花解語任由熱巾數在韓柏臉上,站起走了開去,她衣袂移動帶起的微風,刮在韓柏身体上。韓柏差點叫了出來,這才知道自己全身赤裸,否則皮膚怎會直接感覺到空气的移動?韓柏暗囑自己冷靜下來,豎起耳朵,留心著四周的動靜。他的听覺由近而遠搜索過去,不一會已對自己在什么地方,有了點眉目。屋內除了花解語外,便沒有其它人。這座房子并非在什么偏僻的地方,而是在一條大街之旁,因為屋外隱有行人車馬之聲傳來,而照聲音傳來的方向角度,刻下身處的地方,應是一座小樓的上層處。花解語帶自己來這地方干什么?何不直接拿自己回去向方夜羽邀功?腦筋飛快地轉動著。記起了快要被白發柳搖枝殺死前,花解語及時解圍令他能逃過大劫的一拂。想到這佇腦中靈光一閃,難道這煙視媚行的女魔頭真的看上了自己,現在背著方夜羽來”偷食”?
  也不由暗恨起自己起來,當晚無論自己跑到什么地方,甚至躲進了莫意閒的逍遙帳,花解語都能輕輕松松跟蹤而來,便應醒覺她曾在自己身上下了手腳,真是大意失荊州!
  究竟有什么方法可脫身?
  是的!
  此女魔頭唯一的弱點,便是對自己的愛意,那是唯一可利用的地方。
  若換了是其它正道人物,即使知道了這可供運用的策略,也恥于去實行,又或放不下道德的觀念。但韓柏天生是那种不受拘束的人,兼之体內有的是赤尊信的魔种,只覺在這种情形下,無論用任何手段,也絕無絲毫不妥。
  花解語又走了回來,拿起他臉上的熱巾,敷上另一條,按著又細心地他揩試著身体。
  韓柏更是渾身舒泰,在花解語的“獨門”手法下,几乎要呻吟出來。
  他心中升起一個疑問,為何自己皮膚的感覺像是比乎常敏銳了千百倍?花解語每一下揩抹,都有使自己舒服得死去、想長住在這溫柔鄉的感覺。
  爐火煮沸了水的聲音由房間一角傳過來。
  花解語濕潤的□在他寬壯的胸口重重一吻,才站起身來,走了開去。
  韓柏一陣沖動,就想睜開眼來,看看花解語那婀娜動人的背影。
  我的天呀!
  怎會是這樣的?這支魔頭又不知在我身上施了什么手段。
  倒水落銅盆的響聲傳來。
  韓柏心中出奇地宁靜,很多乎時听覺疏忽了的微音也清晰起來,只是耳朵听來的“天地”,便已促使他心滿意足。
  韓柏心中一動,借著花解語將她的精神集中往另外事物的時刻,連功行气。
  豈知一點勁道也提不起來。
  韓柏暗歎一聲,恐怕一日取不出玉枕那根針來,就一日不能恢复正常。
  花解語回到床芳,坐在床緣處,再為他換上敷臉的另一條熱巾,但這次卻只覆蓋著他的鼻口部分,讓他露出眼額來。
  韓相連眼珠也不敢轉動,怕被對方發覺眼皮下的活動,心中想道:剛才那塊巾仍是熱騰騰的,為何她卻這么快更換,難道她弄的手腳便是在這熱巾上?
  想到這佇,鼻子立時“工作”起來。
  這塊木似是全無异味的熱中,傳來一絲細微得几不可察的香气,若非他小有定見,是不會特別留意的,還以為是花解語醉人的体香。
  柔軟的纖手,在他赤裸的皮膚愛怜地撫摸游動,由胸口直落至大腿,那种使人血脈奔騰的感覺,比之剛才以熱巾試抹,又更強烈百倍。
  “呀:“韓柏終忍不住叫了起來,猛睜開眼,坐起了身。只見花解語眉若春山,眼似秋水,正脈脈含情地看著他。韓柏看看自己完全赤裸的身体,正奇怪自己怎么還有活動的能力時,花解語微笑道:“柏郎你不要運气了,那只是徒費心机。”
  韓柏雖是赤條條全無掩遮,卻絲毫也沒有羞恥不自然的感覺,若忍著花解語沒有絲毫在他身上停止活動意思的誘惑之手,皺眉道:“我只听過有人去搶老婆,卻從未听過有人會去搶老公,搶回來后還弄昏了他來摸個夠,這成什么体統。”
  兩人對望片刻,花解語“噗哧”一笑,輕輕道:“誰叫你的樣貌身体都長得比其它男人好看得多,有很多人穿起衣服時樣子蠻不錯的,一脫掉衣服便丑不忍睹了。”
  韓柏見她說話時半帶嬌羞,小腹一熱,伸手在她嫩滑的臉蛋捏了一記,佯怒道:“娘子你這樣說,不是明白告訴我你曾和很多男人鬼混過,不怕我惱了不理你嗎?”
  花解語想不到醒來的韓柏不但沒有勃然大怒,又或急于脫身,反而若無其事地和自己調情耍笑,動手動腳,心中戒念大減,花枝亂顫般嬌笑道:“由今天起,以后我便只有你一個人,好嗎?”
  韓柏嘻嘻一笑道:“這還好一點,來:叫聲好夫君我听听:“這著奇兵听得連花解語這情場老將也呆了一呆,垂頭乖乖叫道:“好夫君:“盡管韓柏視她最危險的敵人,這溫聲軟語也使他心頭騷熱,湊過嘴去,在她臉蛋上百吻上一大口,乘机落床站了起身來,使花解語那令他意亂情迷的手离開了它的身体。花解語坐在床緣,并沒有阻止他。韓柏移到窗旁,透過竹廉,往外望去。一看之下,几乎惊叫起來,原來隔了一條街外的竟是韓府大宅,剎那間,他甚至知道自己身處這小樓究竟是何模樣,因為自這小樓在十年前建成后,每次踏出韓府大門,他都慣性台頭翹望這別具特色的園亭樓閣。据說這小樓是屬于一個有頭有臉的京官在這佇的別館,想不到原來竟是方夜羽的秘巢,建在這佇,當然是要監察韓府的動靜,究竟韓府有何被監視的价值呢?他默察体內狀況,雖凝聚不起內力,但手腳的活動和力道卻与常人無异,不由暗贊花解語手法的精妙。后面傳來花解語站起來的聲音。韓柏道:“娘子:我口渴了。”他當然不是口渴,而是怕了花解語手。
  花解語道:“我烹壺茶來讓你解渴吧。”逕自推門往外去了韓柏一呆,她這樣留自己在這佇,難道不怕自己往街外叫嚷惊動府內八派的高手嗎?看來花解語是在試探自己。
  唉:現在應怎么辦?
  她若要殺自己,真是易如反掌,任何人也來不及阻止的。
  想到這佇,靈光一現,若自己真的往外大喊大叫,花解語會自么做?是否會立刻殺了他?若是如此,為何她又給自己這樣的机會?忽然間,他把握到了花解語的心態。
  花解語正陷于解不開的矛盾佇。
  她既瘋狂地變上了他,但又不想違背方夜羽。為此要她就這樣宰了韓柏,她絕對舍不得,可是當韓柏將她追到不能不下手的死角時,她便會在無可選擇下殺了韓柏,而她方可將自己從情局佇解困脫身,回复她冷血無情的一貫風格。
  韓柏側頭往窗旁几上裝滿水的銅盆望去,連足眼力,但水質一點异樣也沒有,也沒有粉末狀的東西留在水佇,心中嘀咕間,看到盆旁一個小碗,浮著几片星狀的紅色小葉。
  韓柏俯身用力一嗅,一絲微微的香气傳入鼻內,和熱力佇的香气果是相同。
  至此他再無怀疑,這种紅葉可使人的触覺加強,若是男歡女愛時,發揮出的功用,必能使人沉溺難返,比之什么春藥也要厲害,不由又想起花解語的手,一顆心跳了起來,小腹發熱。
  韓柏咬了一下舌尖,清醒了一點,推門就那樣赤條條走出廳堂去。
  花解語剛捧起盛著一壺香茶和兩個小杯的托盤,見到他出來,笑盈盈放在桌上,媚眼橫了他一記,道:“夫君請用茶:“就像個賢良淑德的好妻子。韓柏皺眉道:“你這樣留我在房佇,不怕我會逃走,又或大叫大嚷嗎?”
  花解語故作惊奇道:“你為何要逃走?”
  韓柏來到桌前坐下,捧起花解語斟給他的茶,倒進口佇,哈哈大笑道:“你制著我的穴道,顯是圖謀不軌,又或是想謀殺親夫,我惊惶起來,逃走有啥稀奇?”
  花解語見他昂然無懼、豪气迫人的情態,眼中掠過意亂情迷的神色,歎道:“真是冤孽之至,我花解語閱盡天下美男,除了厲若海外,從沒有人能令我一見心動,偏偏只有你這冤家,又撞得逗人開心,唉:“一直只想著如何斗爭、如何脫身的韓柏,听到花解語這一番多情的自白,兼之這人最重感情,心頭不由一陣激動。若他乃正統白道的人,例如八派的弟子,對龐斑一方有著師門之辱,或是尊長被殺之仇,自是勢難兩立。但韓柏卻直至這刻,除了因著赤尊信的關系,而和龐斑對立外,跟花解語這人真是半點仇隙也沒有,甚至對要殺死他的方夜羽,他也是歡喜多過憎恨,加上他不愛記仇、不拘俗禮的性格,所以花解語愛上他,又或他愛上了花解語,他都覺得是沒有什么不妥的。此時見到這外貌与年紀絕不相稱的美麗女魔頭對自己情深款款,心頭一熱道:。”娘子:你殺了我吧。一來你可以解開心結,二來我也厭倦了做人。唉:做得這么辛苦,做來干嗎?可笑我剛才還想盡力法逃走,知道嗎:我剛才早已醒了”還在裝睡來騙你呢。”他忽地豁了出去,只覺心頭大快,但隱隱佇又覺得是自己心靈內有某一种動力在誘導著他這么做下這么說。
  花解語全身劇震,凄叫道:“柏郎:你這回真是要陷死我,教我更為難了。你當我真不知你早已醒來嗎?我的□女心功令我能對你的生理狀況產生微妙的反應,我只是詐作不知,看看你怎樣騙我,騙到我受不了時,我便可迫自己硬著心腸殺了你。”
  接著再長長一歎道:“里大哥要我誘你歸隱不理江湖的事,但我和他都知道那是行不通的,因為那樣子的韓柏,再沒有了他吸引我的不羈和洒脫,也沒有了那种放浪形骸的奇行异舉,我喜歡的韓柏也給毀了。”說到最后,兩行情淚由眼角瀉下。
  韓柏作夢也想不到這蕩女也會有如此真情流露的一刻,一邊定下心來,暗慶自己坦白交代得好,一邊也心中感動,伸手抓起花解語的纖手,送到臉頰貼著,另一手她揩掉淚珠,柔聲道:“你离開方夜羽,不就一切都解決了嗎?噢:不:那花解語就不是花解語,也失去了吸引我這放浪不羈的韓柏的魅力了,我就是歡喜那樣,每次調戲你后,听著你半喜半怒地說要勾我舌頭挖我眼睛,不知多么有趣呢?”他這一番倒真是肺腑之言,絕無半字虛假。這就是韓柏。
  花解語猶帶淚漬的俏臉綻出一個給气得半死的笑容:嗔道:“你這死鬼:我真要勾出你的舌頭,再慢慢嚼著吞到肚佇。”跟著幽幽道:“慘了:愈和你相處,我便愈覺不能自拔,若殺不了你,怎么辦才好?”
  韓柏渾忘了樓外的世界,哈哈大笑道:“管他媽的什么方夜羽龐斑,現在只有娘子和為夫作樂,在你殺我前,你要全听我的。”
  花解語一呆道:“全听你的什么?”看到這江湖上人人惊怕的女魔頭如此情態,韓柏充滿了男性征服女性的暢美快感。只覺熊熊欲火騰升而起,剛才被壓下了欲□,熔岩般噴發出來,哈哈大笑道:“先站起來走走:“花解語真個將撫摸韓柏臉孔的手抽回來,以一個美得無可挑剔的曼妙姿態,盈盈起立,輕移玉步,到了廳心處。外面的天色逐漸暗淡下來,夕陽的余輝由窗廉透入。一切都是如此地宁靜和美好。花解語靜靜地立著,任由韓柏的眼睛放恣地在她美麗的嬌軀上巡游。自出師門以來,她都以色相誘人,但從沒有像這次般沒有半點机心,那么甘愿奉獻。忽然間一股化不開的沖動涌上了心頭,心中叫道:“柏郎:你愛怎么看便怎么看吧。”
  在柳搖枝之后,她從未想過自己會全心全意愛上一個男人,但現在這終于發生了。而她又不得不殺死對方。
  在公在私,她都只有將韓柏殺死。
  這想法使她更迫切,更毫無保留地要向韓柏獻出她的真愛。
  韓柏舐舐焦躁的□皮,道:“你的□女小功可能使你有預知未來的力量,所以剛才只說要勾我的舌頭,沒有說剜我的眼睛,因為你知道我要看一樣東西你的身体,快脫掉衣服,這才公平一點。”這人率性行事的方式,确要教衛道之士大歎人心不古。
  花解語眼中掠過一絲哀愁,靈巧地轉了一個身,再臉對韓柏時,外袍已滑落地上,露出只遮掩著重要部位,手工精致的紅綾兜肚。
  修長白皙的美腿。
  圓滑丰滿的粉臀。
  足可使任何男人激起最原始的欲望。
  她精擅天魔妙舞,故每一個動作都美至無以复加,卻又沒有絲毫低下的淫褻意味,尤使人覺得美不胜收,目眩神迷。
  廳內的空气忽地炙熱起來,溫度直線上升。
  花解語輕輕解下最后的屏障,不一會已毫無保留地將美麗的身体完全呈現在這個自己既心愛又不得不殺死的男人貪婪的目光下。
  韓柏喉干舌躁,艱難地咽了一口口水,心中狠狠道:“管他媽的,如此尤物,不占有了她日后想想也要后悔,何況還可能小命將要不保。”霍地立起,踏出了人生佇重要的一步,往花解語走過去。
  花解語眼中哀色更濃,心中悲叫道:“柏郎,解語會使你在最快樂的高時死去,然后怀你的儿子,作為對你愛的延續,這是我能想出來最好的解決方法。”
  嚶嚀一聲。
  韓柏將花解語橫抱而起,往房內走去。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31

第三章 迷途難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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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刁項坐在床緣,一手按著仍陷于昏迷的風行烈的額上,另一手伸出三指,搭在他手腕的寸、關、尺三胍上。
  和刁夫人、南婆站在一旁的谷倩蓮一顆芳心上上狂跳,刁項并非南婆,風行烈的真實情況可以瞞過南婆,卻不一定可以瞞過身為三大邪窟之一的一派之主的刁項。
  刁項眼光忽地從風行烈移到谷倩蓮臉上,精芒一閃。
  谷倩蓮暗叫糟糕,一顆心差點由口腔跳了出來,若刁項手一吐勁,保證風行烈盡管像貓般有九條性命,也難以活命。
  刁項冷冷道:“小姑娘,你對老夫沒有信心嗎?可是怕老夫醫坏了你哥哥?”
  谷倩心中一松,知道自己那顆心劇烈的跳動,瞞不過刁項的耳朵,幸好他想歪了到別的事上,同時方可看出此人心胸极窄,好胜心重,柔聲應道:“不:小青只是怕若老爺子也說我大哥無藥可救,那便恐怕天下再也沒有人能救得我大哥了。”
  千穿万穿,馬屁不穿,這几句話顯是中听之极,刁項神情緩和,立了起來,背負著雙手,仰首望往艙頂,皺眉苦思起來。
  刁夫人焦急問道:“究竟怎樣了?”
  刁項沒有回答,向谷倩蓮道:“令兄是怎樣起病的?”
  谷倩蓮松了一口气,看來風行烈傷勢之怪,連刁項也看不透,信口胡謅道:“大哥有一天到山上打獵,不知給什么東西咬了一口,回家后連續三天寒熱交纏,之后便時妤時坏,害到我和娘擔心到不得了,娘還瘦了很多。”說謊乃她谷姑娘的拿手好戲,真是眼也不眨一下,口若懸河。
  刁夫人同情地道:“真是可怜:“刁項拍腿道:“這就對了,我地想到這是中毒的現象,否則經脈怎會如此奇怪,定是熱毒侵經。”
  谷倩蓮心中暗罵見你的大頭鬼,但臉上當然要露出崇慕的神色,贊歎道:“老爺子的醫道真高明啊:“刁項睞了谷倩蓮那對會說話的明眸一眼,涌起豪情,意气干云地道:“熱毒侵經便好辦多了,只要我以深厚內力,輸入他体內,包保能將熱毒迫出体外,還你一個壯健如牛的大哥。”
  谷倩蓮大是后悔,所謂下藥必須對症,若讓刁項將風行烈死馬當活馬醫,也不知會惹來什么可怕后果,正要砌詞阻止,刁項已抓起風行別的手,便要運功。
  幸好刁夫人及時道:“相公:你剛才醫治情儿時已耗費了大量真元,不若休息一晚,明早才動手吧,效果可能會更好一點呢:“刁項拿著風行烈的手,猶豫半晌,心想其實自己确是半點把握也沒有,頁要是弄死了這小子,怎樣向這大合夫人眼緣的小姑娘交代?自己的臉子更放到那里去?乘机點頭道:“夫人說的是,讓我先去打坐一會。”干咳兩聲后,出房去了。
  刁夫人拉著谷倩蓮在林旁的椅子坐下,南婆則坐在對面的椅子處,若著兩人。這刁夫人可能武功平常之极,故而這南婆負起了保護她的責任。
  谷倩蓮本來擬好的其中一個應變計划,就是把這刁夫人制著,以作威脅敵人的人質,但有這南婆在,這計划便難以實行了。
  要知魅影劍派乃雙修府的死敵,所以雙修府的人,對魅影劍派的高手知之甚詳,其中有十個人物,特別受到她們的注意,其中一人,就是這南婆,至于刁夫人,則向來不列入他們留心的名單內。
  刁夫人微微一笑道:“小青姑娘今年貴庚?許了人家沒有?”
  谷倩蓮垂下了頭,含羞答答地道:“小青今年十七,還……還沒有:“刁夫人喜道:“那就好了,像你這樣既俏麗又冰雪聰明的姑娘,我還沒有見過,更難得是那份孝心。”
  谷倩蓮心道:“若你知道是我將你的儿子弄成那樣,看你怎么說?”想雖是這么想,但她對這慈愛的刁夫人,由衷地大主好感。
  刁夫人滔滔不絕續道:“可惜情儿給坏人弄傷了,否則見到你必然喜歡也來不及,噢:你尚末見過情儿吧,他不但人生得俊,又文武全才,生得這么一個儿子,我真的也大感滿足了。”
  谷倩蓮心中應道:“你不找我麻煩,我也真的大感滿足了。”
  船速忽地明顯減緩下來,船身微震。
  南婆道:“船到碼頭了。”
  “呀:“叫聲由風行烈處傳來。三人六只眼睛齊往風行烈望去。風行烈扭動了一下,叫道”谷…”
  韓府大廳內。
  不舍大師捧著茶杯,一口一口喝著香气四溢的碧螺春,似乎全末發覺立在他面前的馬峻聲的存在。
  除這一坐一站的兩人外,其它人都避到廳外去,門也掩了起來。
  馬峻聲忍不住喚道:“師叔:“不舍放下空杯,眼中精芒暴射,望向馬峻聲,淡淡道:“峻聲你到那里去了?”
  馬峻聲知這師叔一向對自己沒有多大好感,心下暗怒,道:“我悶著無聊,出去逛逛吧:師叔:“不舍微微一笑道:“出去走走,散散心也是好的。”
  馬峻聲弄不清他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又見他絲毫沒有要自己坐下來的意思,大不是滋味,勉強應了一聲。他乃馬家堡獨子,自少便受盡父母溺愛,拜于無想僧座下后,不但在少林地位尊崇,在江湖上亦是處處受到逢迎吹捧,可謂要風得風、要雨得而。不舍這种態度,自然是令他大是不滿,冷冷道:“若師叔沒有什么話,我想先回后院梳洗,再來向師叔請安。”
  不舍垂下目光,沒有說話。
  馬峻聲暗忖,你要在我臉前擺架子,我可不吃這一套,大不了有師傅出面,難道我怕了你不成,轉身往后廳門走去。快到門邊時,后腦風聲響起。
  馬峻聲大吃一惊,猛一閃身,一件東西擦頭而過,“拍”一聲嵌進門里,像門閂般橫卡著兩扇門,卻沒有將門撞開,用動之妙,使人目瞪口呆,原來是一條金光閃閃的令符。
  要知若要令符嵌入大門堅實的厚木內,用勁必須至剛至猛,但要不撞開沒有上門的門,則力道又需至陰至柔,現在令符既陷進了木門內,又不撞開木門,顯是兩种相反、立于兩個极端的力量,同時存在于這一擲之內,完全違反了自然的力量,真教人想想也感到那想不通的難過。
  不舍的聲音從背后悠悠傳來道:“你認得這少林的”門法令”嗎?”
  馬峻聲惊魂甫定,又再大吃一惊,比之剛才的惊惶有過之而無不及,轉過身來,對著安坐椅上,正喝著第二杯茶的不舍時,俊臉上已沒有了半點血色。
  不舍喝道:“還不跪下:“馬峻聲傲气全消,”卜”一聲雙膝触地,像個等候判決的囚犯。
  不舍放下茶杯,長身而起,來到跪著的馬峻聲前,冷然道:“現在我問一句,你答一句,若有半字虛言,立殺無赦,你應知道我不舍的話,從沒有不算數的。”
  馬峻聲心中一震,勢想不到不舍竟拿到了少林派內可操門人生死之權的“門法令”,難道連師傅也護我不著,深吸一口气,壓下惊惶,道:“師叔問吧:“不舍道:“不過先讓我提醒你,自韓府凶案發生后,我便動用了一切人力物力,深入調查整件事,所以我雖是今天才到,知道的事卻絕不會比任何人少。”
  一股冰寒涌上心頭,馬峻聲表面平靜地道:“師叔問吧:“不舍轉身,背著他負手仰天一歎道:“你或者會以師叔一向不大喜歡你,其實我對你的期望,絕不會比你師傅對你少,只不過我看不慣你的驕橫,卻希望這是因年少气盛,到江湖歷練后便可將這缺點改正,看著你,就像看著當年初涉江湖的自己。”
  馬峻聲一呆道:“師叔:“不舍搖頭苦笑道:“何況我還曾和你父親在鬼王虛若無帳下并肩作戰,為驅赶蒙古人出力,唉:現在蒙人再來了,但我們卻為了小輩的仇殺弄得四分五裂,散沙一盤。”
  馬峻聲愕然道:“怎么我從未曾听爹提起過認識師叔?”
  不舍道:“當年我投軍之時,隱去了門派來歷,爾父當然不知當年的戰友,就是今天的不舍。”想起了往事,無限唏噓地一歎、再數日馬峻聲這刻對不舍印象大為改觀,已減少了原先完全對抗的心態,想了想道:“師叔,請恕過峻聲不敬之罪。”
  不舍道:“你起來吧:“馬峻聲堅決搖頭,道:“師叔既掣出了”門法令”,峻聲便跪著接受問話。”
  不舍然然半晌,忽爾平靜若止水般淡淡道:“你究竟是為了護著什么干下了這么多蠢事?”
  無論不舍問什么,馬峻聲心內早預備了擬好的答案,獨有這一問令他目瞪口呆,啞口無言,一時不知作如何反應。
  不舍道:“其它人或者相信你可以殺死謝青聯,但卻絕不是我不舍。”
  馬峻聲至此已招架不住不舍像劍般鋒利的話,叫:“師叔:“不舍道:“長白以”云行雨飄”身法在八派中輕功稱第一,凡是輕功高明的人,耳朵都特別靈敏,這是因為輕功關鍵處在平衡,而平衡則關乎耳內的耳鼓流穴。所以獨行盜范良极以輕功稱雄天下,耳朵的靈敏度亦是無人能及,以你气走剛猛沈穩路子的身手,要掩到謝青聯近前而不被他發覺,可說是痴人說夢,我不舍第一個不相信。”
  馬峻聲啞口無言,直至這刻,他才發現這一向沉然寡言、鋒芒不露的師叔,才智和識見均到了人的地步,自己比起他來,真不知要算老几?
  不舍續道:“我曾檢驗過謝青聯藥制了的身,那致命的一刀透心而入,割斷心脈,位置准确狠辣,以謝青聯的身法,竟連半分閃避也來不及,即使在他毫無防備下,你也不能做到,何況是個不懂武功的韓府小仆?”
  馬峻聲默然不語,也不知心中在轉著什么念頭。
  不舍轉過身來,微微一笑道:“峻聲你告訴我,為何會忽然到韓何去?”
  馬峻聲待要回答。
  不舍已截住他道:“當然是因為你和謝青聯在濟南遇到了韓清風吧:“按著喟然。”你知我為何代答此間,因為我怕你會以謊言來回答我。”
  馬峻聲愕然張口,呼吸急速,因為他的确想以擬好了的假話來答不舍。在不舍恩威并施下,他完全失去了應有的應對能力。
  馬峻聲垂下頭,不住喘气,顯然心內正在天人交戰。
  不舍的聲音傳入耳內道:“你和謝青聯本是惺惺相識的好友,表面看來是因遇到了秦夢瑤,才嫌隙日生,但我想其中實是另有因由,峻聲你可以告訴我嗎?”
  馬峻贗頹然往后坐在腳跟上,台起頭仰望卓立身前的白衣僧,顫聲道:“師叔…:師叔……我……”
  不舍知道這乃最關鍵的時刻,柔聲道:“你有什么難題,盡管說出來吧。”
  馬峻聲一咬牙,垂下頭,冷硬地道:“韓清風和我們說的只是普通見面的閒話,后來遇到夢瑤小姐,如她對韓府名聞天下的武庫很感興趣,這才和她聯袂來此。”
  不舍長歎道:“只是這句話,我便知道你必是曉得韓清風現在的去向,所以不怕他會出來頂證你,峻聲啊:你身為少林新一代最有希望的人,怎還能一錯再錯呀:“馬峻聲似下了決心,緊抿嘴唇,一句不答,也不反駁,但亦不敢起頭迎接不舍銳利如劍的目光。不舍聲音轉冷道:“那告訴我,為何韓家五小姐要為你說謊?”
  馬峻聲依然不起頭,沉聲道:“她告訴師叔她在說謊嗎?”
  不舍微微一笑道:“正因為她咬牙切齒說她不是在說謊,才使人知道她正在說謊,說真話何須那么費力?”
  馬峻聲閉口不答。
  不舍緩緩在他身前來回踱步,好一會才道:“負責審問韓柏的牢頭金成起和几個牢卒,事后都辭去職務,舉家遷移,不知所終,告訴我,是誰令他們這樣做?你將怎樣向長白的人解釋?”
  馬峻聲道:“何旗揚告訴我他們不知韓柏一案牽連如此之廣,加上韓柏忽然暴死獄中,連骸也失了蹤影,怕惹禍上身,所以紛紛逃去,至于長白的人相信与否聲又有什么辦法?我沒有殺死謝青聯,就是沒有殺死謝青聯。師叔你剛才地指了出來不舍一聲長歎,搖頭苦笑道:“只要我一掌拍下,這在八派牽起滔天巨浪的凶案,便立時了結,我真希望我能下得了手。”
  馬峻聲回复了冷靜,沉聲道:“師叔要殺要剮,峻聲絕不反抗,若我的死能令八派回复團結,峻聲死不足惜。”
  不舍背轉了身,望往高高在上的屋梁,平靜地道:“好:你回房去吧:“馬峻聲全身一震,不能置信地起頭來。不舍孤高超逸的背影,便若一個無底的深潭,使他看不透,也摸不到底。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31

第四章 我為君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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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樓內春色無邊。
  花解語婉轉呻吟,一次又一次攀上快樂的极岑。
  韓柏翻云覆雨,和花解語共赴巫山,因花解語的術而致千百倍加強于他的身心感覺,使他整個人便像個燃著了的洪爐,強大的熱能一波又一波掠過,潮水般在兩人的身体來回激湯著。
  花解語叫道:“柏郎!你真好!你是最好的!”
  韓拍的身体雖在极度亢奮的狀態,但心神卻出奇地清明,而更奇怪的是,每一次在他似乎要進入難以遏制的高潮境界時,立刻便有一股舒緩的力道在他体內奔騰舒展,既使元關不致崩,更提增了永遠發揮不完的精力,而每當這樣的情況發生一次后,他的心靈便升高了一個層次,思慮更清晰宁遠。
  隱隱間,他感到体內的魔种在和他進行著最后一步的結合。
  若說以前魔种和他的融渾,是一种精气的結合,這次便是最高一個層次“神”的結合。在這之前,他雖不若赤尊信初把魔种注入他体內般,清楚感覺到魔种的存在,清楚地分出彼我,但在某些時刻,仍能感到魔种潛伏在他心靈的某一深處,引導著他。但在這行云布雨的時間,他覺得自己的心神不住在延伸,終于迎上了魔种那虛無飄渺的“元神”,也是赤尊信魔种內最詭异莫測的精華部分,完成了与魔种最后一個階段的結合。
  和他糾纏得難舍難分的花解語此刻當然不會知道韓柏的心靈內竟進行著這翻天覆地的變化,她出身于西域魔派,專講男女交歡之道,精擅盜取元陽,以壯補自身精气。
  要曉得她在姥女派內,已是出類拔萃的高手,否則也不能位至魔師宮護法之職。
  一般下焉的采補之道,盜的只是對方的陽气或陰气,但到花解語這級數的采補高手,要盜的卻是對方陽气里的一點“真陰”。
  原來男雖屬陽,女雖屬陰,但陽中自有陰,陰中亦自藏著陽。就像太极里的陽中陰、陰中陽,這說來玄之又玄,卻是自然的物性。一個人,無論男女,若是陽气或陰气被盜,体健者只是精气虛脫,若非太過,一段時間后便能大部分恢复過來,唯有這點真陰或真陽被盜,無論多么強壯的人,也會立即虛脫而亡,盜得對方真陰真陽者,功力自是大有裨益,遠胜一般陰陽精气。
  平常這點男人陽气中的真陰,女人陰气中的真陽,都包藏得嚴密之极,全無出之机,只有在走火入魔,又或男女交歡,精气開放時,才有出的机會,整個采補之術,歡喜之道,便建立在這理論上。
  而要引對方出真陰真陽,以為己有,靠的正是自己的真陽真陰。
  只有頁陽才能吸取對方的頁陰,只有頁陰才可以吸收對方的真陽。
  像花解語的姥女之術,自幼便通過种种法,把自己陰气中那點真陽,練得通靈活潑,故能在男女交歡之時,發揮功能,不但可令對方欲死欲仙,還可盜取對方最珍貴的元陰。
  獨陽不生、枯陰不長。
  所以純陽無陰、純陰缺陽,立死當場。一般的馬上風或虛脫等症,均与此有關。
  花解語早先趁韓柏昏迷時,以產自天竺,再經法制煉過的珍貴罕有“合歡葉”,和熱水刺激韓拍的触感,本就是不安好心,使韓柏更難抵受她的引誘,以盜取他的真元。
  她在壯上的每一個動作,都深合姥女術里的天魔妙舞姿法,能使對方心神受制,如狂如瘋,致心神失守下,漏出真元。
  在多次翻騰后,花解語的姥女術已發揮至极限,而使她震駭莫名的是,每一次真陽和真陰的接触,都令韓柏那點真元壯大起來,還隱隱給她一种反吸的力道,這在她真是未之前見、也未之前聞的怪事,而更便她駭异的,是只要她稍放緩采吸,對方的反吸亦頓消弛于無形。
  她已凜然知道這是因魔种和韓柏的元陰作最后結合的后果。
  淚水由花解語眼角滲出。
  因為到了這刻,她再也沒有絲毫怀疑韓相對她的真誠和熱愛,因為她從未接触過一個男人,是像韓柏般如此毫無保留地將心靈和肉体都開放奉獻出來,這种微妙的形而上之的触感,只有像她這种精擅男女之道的高手,才可以感覺得到。
  若她要在這時盜取韓柏的真元,會弄出來怎樣后果呢?此刻她真是不敢估計。
  修習女術的人,若非天生自私,也必須將自己變成自私自利的人,因為整個女術的目的都在損人利己,花解語之所以成為人人惊懼的女魔頭,便是這個道理。
  韓拍的動作更強烈了,气息也愈來愈雄渾。
  比前強烈百倍的快樂感覺澎摒著、攀升著。
  花解語雪白的軀体座癱起來,她靈智亦陷入迷离狂亂中,尚幸仍保留半點澄明。
  韓柏仍在狂愛著,花解語卻忽地一咬牙,四肢八爪魚般纏上韓柏雄偉的軀体,狂呼道:“柏郎!我愛你。”
         ※        ※         ※
  風行烈才叫起來,谷倩運“啊!”一聲扑往林緣,藉著身体的遮掩,先用手按緊風行烈的口,叫道:“大哥!你覺得怎樣了,小青擔心死了!”
  風行烈張開眼來,眼神出奇地凝聚。
  谷倩蓮拚命眨眼,又裝了几個后面有人的表情,急道:“我們兄妹這次遇到貴人了,刁老爺精通醫術,必可治好你那打獵時惹回來的怪病。”
  風行烈眼里露出茫然之色。
  身后微響傳來,谷倩運忙縮回了手。
  刁夫人和那南婆來到谷倩運旁邊,刁夫人道:“你醒來就好了,你不知你妹子多么擔心哩!”
  風行烈掙扎著要坐起來,谷倩運忙將他扶得挨坐在林頭處,心中祈禱著:你風行烈得有靈神庇佑,千万莫要說錯了話。
  南婆道:“小兄弟,你覺得怎樣了?”
  風行烈眼光掠過兩人,在看刁夫人時特別停留得久了點,呼出一口气道:“好多了!在得到這怪病前,我就算在冷水里泡上一個半個時辰也沒有問題的,想不到今天竟如此不濟。”
  谷倩運心內歡呼,真想樓著這既英俊又聰明的郎君,賞上十個香吻,何況他說謊時的老實模樣,連她也忍不住要相信哩。
  閒聊了几句后,刁夫人道:“你們想必餓了,下人預備好晚飯時,我便著他們捧過來,現在你們兄妹談談吧!”和南婆出艙去了。
  谷倩運心神一松,正要說話。風行烈條地伸手,按著她小巧的櫻。
  谷倩蓮感覺著風行烈手触紅的羞人滋味,眼中射出不解的神色,心想難道他想以牙還牙,報复自己剛才掩著他口的那一箭之仇。
  風行烈打個眼色,通:“小青,我們真是幸運,竟然路遇貴人。”才放開了手。
  谷倩蓮何等乖巧,立時應道:“是的,刁夫人既好到不得了,那婆婆表面看來冷冷的,其實我知她也很痛惜我們哩。”
  兩人胡誡几句后,風行烈松了一口气,道:“走了!”谷倩蓮毫不客气,坐在林上,纖手按著風行別的肩膊,將俏臉湊上去,細看風行烈的臉色后道:“你好了嗎?怎么耳朵比我的還靈敏?”
  風行烈避開她灼熱的目光,自顧自道:“真奇怪,兩次掉下長江也給人救起來,不知第三次會有什么遭遇?”
  谷倩運道:“你看著人家啊!”
  風行烈無奈地將目光移回谷倩蓮貼得近無可近的俏臉上,感受著如蘭吐气,微笑道:“谷小姐有什么吩咐?”
  谷倩蓮不依道:“你還未回答人家的問題哩!”
  風行烈再微微一笑道:“答案是我現在好得多了,先師的真气确是精純無比,加上我的体質和意志,暫時將龐斑的凶欲壓下,不過在未完全康复前,是絕不宜和人動手,否則恐怕會重蹈覆轍。懊!你還未告訴我,這是什么人的船。”
  谷倩運听得風行烈忽然好了起來,喜出望外,雀躍道:“那就太好了,但這是魅影劍派的船,連刁項也在船上,還有那小鬼刁辟情,幸好他仍躺著不能動,見不到我,否則便糟糕了。”
  風行烈心道:“又怎會這么冤家路窄的!”谷倩蓮已道:“我們吃飽飯后,趁船靠著岸,覷個机會溜之夭夭,真是好玩得很呢!不過,這恐怕要傷那刁夫人的心了,想不到魅影劍派內會有這么好心腸的人。”
  風行烈正容道:“你絕不要小看這刁夫人,若我沒有猜錯,她的武功可能比刁項更可怕,像她那般能將精气鋒芒完全內斂的高手,江湖上還沒有几個。你不要看她像是胸無城府,剛才就是她留在門外,偷听我們說話呢。”
  谷倩運駭然道:“什么?”
  風行烈道:“江湖上像這類名不見經傳,但實力惊人的高手絕不會多,但卻并非沒有,假若她是蓄意隱瞞起實力,那她就更可怕了。”
  谷倩運臉色轉白,喃喃道:“難怪刁項那么怕她,連我們密查魅影劍派的人也看走了眼,若非給你點破,將來對著他們時,可能要一敗涂呢!”
  風行烈忽更壓低語聲道:“有人來了!”
  “咯!咯!咯!”
  谷倩運站了起來,叫道:“請進來!”
  一個丫環捧著熱騰騰的飯菜,走了進來。谷倩蓮一看下心中大奇,為何只得一雙筷著和一只碗,這話當然問不出口,指示著丫環把飯菜放在桌面。
  那丫環躬身道:“夫人請小青姑娘和她共晉晚膳。”
  谷倩蓮回頭向風行烈扮了個鬼臉,心中歎了一口气,极不情愿地跟著那丫環去了。
         ※        ※         ※
  “峻聲!”
  馬峻聲神不守舍地往長廊旁的花園望去,云清神情嚴峻,以一种极陌生的眼光看著他。
  馬峻聲呆了一呆,踏出廊外,迎向云清叫道:“姑姑!”
  云清道:“你是否奇怪我在這里?”
  馬峻聲愕然道:“姑姑何出此言?”
  云清微微一歎,聲音轉柔,通:“你剛才到那里去了?”
  馬峻聲恭謹地以應付不舍的話答道:“我悶著無聊,走出去隨便逛逛。”
  云清微怒道:“你知否自己一舉一動都事關重大,怎可只憑歡喜便這樣那樣,若出了岔子,又或耽誤了正事,后果由誰來承擔?”
  馬峻聲臉上現出不忿神色,抗聲道:“為何你們每個人,都十足把我當是凶手來對待,我說過多少次,謝青聯的死与我半點關系也沒有,只不過我湊巧發現那小仆韓柏拿著染血匕首在謝青聯的身旁,才本著同道精神,拿下他來,而何旗揚身為七省總捕頭,這事自然不能不管,現在連那韓柏也在死前認了罪,你教我還要怎么做?”
  云清臉容一沈,像初次認識馬峻聲般,瞪視著他。
  馬峻聲昂然而立,一副無愧于天地鬼神,頂天立地的模樣。
  云清唱然道:“峻聲,你知否自少至大,我最寵愛的是那兩個?”
  馬峻聲垂頭道:“姑姑最寵愛的是我們兄妹!”
  云清道:“那為何你要將我和范良极的事漏給方夜羽那方的人知道,使他們能利用這點來對付范良极?”說到“我和范良极”時,她的臉不由現出兩小片紅色。
  馬峻聲一呆,才道:“峻聲完全不認識方夜羽那方的人,就算認識的話,也絕不會這么做,姑姑為何會有這個想法?”
  云清知道休想要馬峻聲說出真相來,忽地一陣意冷心灰,頹然道:“不舍大師來了,希望他能找出韓府凶案的真相,我已管不著那么多了。”轉身离去。
  馬峻聲默然站了一會,才往后院走去。天色暗沈下去,黑夜終于來臨。
  明天會是怎么樣的一天?
         ※        ※         ※
  在越過無數极樂的岭室,韓柏大感心滿意足,心曠神怡,暢然松弛身子,壓在花解語丰滿動人的肉体上。
  兩人相擁喘息著。
  韓柏頭埋在花解語的酥胸上,恣意享受著男女肉体全無保留的接触感覺,悠悠問道:“為何你剛才不殺死我?”
  花解語樓緊他道:“痢廊,我能夠殺死你嗎?此刻希望你听著我的話,离開這里后,立即有那么遠走那么遠,假設攔江之戰浪翻云敗北,便隱姓埋名,找個地方快快樂樂過了這一生算了。”
  韓柏駭然道:“難道龐斑要殺我?”
  花解語道:“不是龐斑要殺你,而是方夜羽為了對付你,請了里赤媚出來,你的武功雖然不錯,目前仍非他的敵手。”
  韓柏不服气地道:“這里赤媚難道比莫意間還要厲害嗎?”
  花解語道:“不要意气用事,里赤媚的武功十年前已能和”鬼王“虛若無并駕齊驅,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經過這些年的潛修,只是低于龐斑一線而已,加上他的冷狠無情,我實在想不到世上還有比他更可怕的人!算我求你,立即离開這里吧!”
  韓柏默然半晌,暗忖若里赤媚比“鬼王”虛若無更厲害,自己确非其對手,歎道:“那你怎么辦,若方夜羽知道你蓄意放走我,他肯和你罷休嗎?”
  花解語伸手往韓柏玉枕處,運聚功力,將制著韓柏一身功力,卻制不住赤尊信在他体內魔种的金針吸了出來。
  韓柏立時全身一顫,真气重新充盈体內,忽然間感官都回复靈敏,樓外所有微細的聲響,盡收耳內。
  花解語輕推韓柏,示意他坐起身來,自己也隨著和韓柏對坐林上。
  韓柏拉起花解語的手,道:“你還未答我的問題呀!”
  花解語水汪汪的媚眼然然看了他一會,垂首輕輕道:“到了這刻,我才明白昔年白蓮理會成為傳鷹愛情俘虜的心境。”
  韓柏伸手托起她的下領,愛怜地看著這第一個和他有合体之緣的女人,大感興趣地道:“你的心境怎樣了?”
  花解語嬌羞一笑道:“男人永遠是貪得無厭的,人家的身体投降了還不夠,還要人家的心也投降,但這亦不夠,還要人家全說出來,柏郎!我愛你!我愛你!我從未試過目前這般平靜快樂!這般沒有机心,不想去算計別人,也不怕人來算計我。花解語找尋了一生的東西,終于在剛才找到,上天再也沒有欠我什么了!”
  韓柏心中一陣感動,將花解語樓入怀里,道:“和我一齊走吧!”
  花解語推開了他,堅決地道:“不!我們的緣份至此為止,若要再在一起,只能祈諸來世。在半晌前我的几回天人交戰中,我已感到你体內的魔种,在我女大法的誘發下,已与你真元合二為一,再也難分彼此,但若要挑戰龐斑,仍有一段非常遙遠的路要走,唉!”
  韓柏道:“為什么你歎起气來?”
  花解語別過臉去,幽幽道:“龐斑的武功已達到天人之界的玄妙層次,若非心中仍有少許情障,根本全沒有會被擊敗的可能,唉!”
  韓柏听她一歎再歎,顯是心中矛盾重重,難以平靜,想不到這縱橫江湖的女魔頭,動起真感情來時,竟是如此脆弱。
  花解語道:“連浪翻云也不知道,他已錯失了一次戰胜龐斑的机會。”
  韓柏一呆道:“什么?”
  花解語道:“那是在他种魔大法初成之時,心中填滿對斬冰云的愛戀,所以才會讓風行烈成功逃去。后來你擄走斬冰云,加上浪翻云夭下無雙的覆雨劍的引誘下,他忽地拋開了一切,就像佛家所說的立地成佛,由那刻開始,他已晉升至另一層次,沒有人能明白的層次。”
  韓柏道:“但厲若海不是使他負了傷嗎?”
  花解語听到厲若海的名字,眼中閃過彩芒,露出緬怀的神色,徐徐道:“厲若海的武功,已是人類体能潛力所能達到的极限,若連他他殺不了龐斑,根本便沒有人能殺死龐斑。而与厲君海的決斗,亦使龐斑的修為更踏前了一步,更可怕了。”
  韓柏沉吟不語,花解語身為魔師宮護法,武功又高明之极,說出來的話自然是极有份量。
  花解語續道:“龐斑的最可怕處,是當他決定于明年中秋月滿時与浪翻云決戰于攔江孤島,他為此不但拋開了斬冰云,連种魔大法也置諸腦后,不再計較是否已竟全功,還令黑白二仆不用再找風行烈,這种心怀,誰人能及?”
  韓柏道:“這就好了,我還在擔心小烈這家伙。”不經意里,他隨著范良极叫起小烈來。
  花解語搖頭道:“龐斑不屑去理風行烈,但方夜羽卻必須殺死風行烈,因為厲若海蓄意讓風行烈目睹他和龐斑整個決斗的過程,實在是非常厲害的一著,不但對風行列有很大的益處,若讓風行烈將其中微妙處,敘述出來給浪翻云知道,沒有人可估計到那會對浪翻云做成多么大的幫助,所以方夜羽一定要阻止那种情況的發生。”
  韓柏目定口呆,想不到其中竟有這么轉折和微妙的道理和原因,想了想后,搔頭道:“听你口气,好象連你也想龐斑輸,這是那一門子的道理?”
  花解語幽怨地望了他一眼道:“你還不明白嗎?我說了這么多話,就是想你乖乖听話,有那么遠逃那么遠,至少待攔江之戰后,才再作打算。”頓了頓,又道:“何況我和龐斑他們不同的是我并非蒙人,而是回族人,說起來,蒙古人和我們還有毀國的仇恨呢!我父母便是蒙人的奴隸,只不過我娘幸運了點,給選了出來侍候里赤媚的父親,所以我才有机會被挑了出來傳授上乘武學,娘在我幼時,常向我述說戰爭的殘酷,只不過長大了后,這些都給淡忘了,剛才和你歡好時,不知如何,這些早被遺忘了的事,又回到了腦中,想起若蒙人再來,這里也不知有多少父母要失去他們的子女,有多少孩子要變成無父無母的孤儿,奇怪!為何以往我總想不到這些東西。”
  韓相搔頭道:“我倒沒有想得那么遠,只覺得和方夜羽比來比去,非常刺激,時間過得特別快,一點也沒有以前在韓家時閒得無聊那种悶出鳥來的感覺。”
  花解語“璞赤”一笑,投進他怀里,樓著他強壯的厚背,笑著道:“柏郎呵!你知否自己是多么討人歡喜的一個人,由第一天見到你那傻兮兮的模樣,我便忍不住要笑。”
  韓柏愕然道:“那么戲班里的丑角儿豈非最受女人歡迎。”
  花解語重重地在他背肌扭了一把,坐直嬌軀,看看從外透入來的月色,香吻雨點般落在韓柏的額臉眼嘴上,然后俏臉挪后了少許道:“柏郎!听解語一次話吧!”
  韓柏堅持道:“你還未告訴我怎樣處理自己呢。”
  花解語輕輕答道:“我日出商會隨龐斑的車隊北返魔師宮,到了魔師宮后,再向龐斑請辭,返回域外去,先不要說龐斑對我的愛寵,只是他過人的心胸气度,已絕不會阻攔我。沒有人比他更明白我。”
  韓柏忽地气道:“就算我听你的話,努力逃走,但你既然這么輕易找到我,里赤媚自然亦可以,逃又有什么用?”
  花解語嫣然一笑道:“你放心吧,我之所以能找到你,是因你的衣服沾了一种奇异的礦屑,只要你在十里的范圍內,我便可用兩枝能對那种礦物生出感應的物質制成的探,憑著獨特的手法,找出你來,所以你若跑得遠一點,連我也找你不到。”
  韓柏拍額道:“原來如此,害我還擔心得要命。”
  花解語神色一點道:“柏郎!走吧,來世再見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32

第五章 月夜追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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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長征和干羅兩人默坐幕低垂的車廂里,由与他身型相若,但頭戴竹笙,躲在遮陽紗里的本幫弟兄負責驅車。
  本來駕車的應是戚長征,但是干羅指出受方夜羽指令的本地幫會,定會以种种手法,查證出駕車的誰才是真正的戚長征方肯罷休。所以略變方法,將駕駛這十輛馬車的人,全換上了假的戚長征,若敵人心有成見,只是查證駕車的人,便要墜入陷阱里,到他們所有人聚起來時,發覺每一個駕車者都是假扮的,已失去了再查探車廂內玄虛的良机了。
  姜确是老的辣,干羅只是簡簡單單一個提點,已顯得計中有計,戚長征對這新拜的義父打由心底佩服起來。
  當他們快要出城時,一頭亂了性的驢子不知由那里沖出來,駕車的兄弟雖手忙腳亂地避了過去,但落在有心人眼中,已知那駕車者絕不會是怒蛟幫年輕一代的第一高手戚長征。
  戚長征回想起來,也要心中發笑。
  干羅閉目靜養,爭取每一分的時間,療治傷勢。
  天色全黑下來。
  馬車不徐不疾在道上走著。
  戚長征拉開向著車頭的小窗,低呼道:“小子!你可以下車了。”
  大漢一抽僵索,勒停了四匹健馬,回頭熱切地道:“征爺!讓小子隨在你身旁,和敵人拚一拚好嗎?”
  戚長征知道自己已是怒蛟幫年輕一輩里的英雄,受愛戴程度比之上官鷹和翟雨時有過之而無不及,微微一笑道:“我才不肯要你白白送命,來!听話一點,依我們早先擬定的路線立即滾蛋,否則遇上了敵人便糟糕了,快!”
  大漢不情愿地躍下車去,轉眼便消失在道旁的林木里。
  戚長征已移到干雍身旁,輕叫道:“義父!現在离城足有五里了。”
  干羅緩緩睜開眼睛,盡管在這么黑沉沉的環境里,戚長征仍見到精芒一閃,不由暗歎干羅內功之精純,不知自己那一天才可達致這种境界。
  干羅深吸了一口气,緩緩道:“征儿!我走后,你將車駛到道旁,把四匹馬驅入林內,斬下樹干,綁在其中一匹之上,才讓它們散去,記著馬有合毫之性,所以你必須一匹一匹地讓它們走。”接著微微一笑道:“蒙人長于漠北,最擅千里追攝之術,我倒想看看他們發現這沒有馬的空車后,又從其中一匹的蹄印發現負了兩個人的重物,會有怎么想法?”
  戚長征點頭道:“義父你要保重。”
  干羅哈哈一笑道:“我還有這么多事等著去辦,怎會不珍惜自己,倒是你莫要逞匹夫之勇,打不過便要逃,知道嗎?”
  戚長征恭敬地道:“孩儿知道了。”
  干羅伸出手,緊抓著戚長征的肩頭,眼中射出真摯動人的感情,好一會才放開手,推門下車,一閃便不見了。
  戚長征立送車外,見干羅走了,不敢延誤,連忙依計行事,這才趁黑上道去了。
  他躍上樹上,由一棵樹跳往另一棵樹,腳不沾地,一口气走了半個時辰,繞了一個大圈,才再回頭朝武昌的方向走去。
  他專找荒山野路走,暗忖:若這樣也教方夜羽的人跟來,便真要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一點也不替干羅擔心,他這義父雖說傷勢未愈,但狡若老狐,江湖經驗老到得無可再老到,最多也只是漏出傷勢的實況,在他戚長征來說,那有什么大不了。
  他為人光明磊落,對干羅這以虛為實、以實為虛的行事方式,并沒有太大共鳴。
  這時他心中想到的卻是,干羅應已遠遠遁去,自己是否應截上方夜羽的人,好好干上一場,也好教敵人知道厲害,但想起義父曾囑他不要逞匹夫之勇,自己當時又沒有反對,只好將這令他快樂之极的念頭打消。
  正想到這里,心中警兆忽現,立即停了下來。
  四周寂然無聲,只有秋虫仍在卿卿鳴叫。
  戚長征必叫道:“乖乖不得了,難道敵人真的這樣也可以跟蹤上來,那就肯定他們有獨异的追攝手法,或者和逍遙門副門主孤竹的惡鷺有异曲同工之妙。”心中一動,往天上望去。
  一彎明月下,連鳥影也不見半只。
  一聲悶哼,卻由身后傳來。
  戚長征頭也不回,哈哈一笑,朝前大步踏出。
  風聲驟起身后。
  戚長征一彎身,乃离背銷而出,先往前劈,條地扭腰,刀鋒隨勢旋轉過來,往后方猛劈而去。
  只是這一刀,已可看出浪翻云對他的推許,并非隨便說出來的,因為若他回身擋格,气勢不但會減弱,且陷于被動之境,可是如此先劈后砍,气勢不單沒有減弱,而勁道亦運至最岭岑的狀態,且反守為攻。
  身后的人“姨”了一聲,离地飛起,手中連環扣由軟變直,“鏗”一聲點在刀鋒處,借力大鳥般飛往前方。
  戚長征全身一震,使了下鐵板橋,往后筆直倒下去,到了离地尺許處,猛扭腰腿,轉了過來,變成臉向地下,雙腳一縮一撐,借十只腳趾尖的力道,炮彈般离地沖飛,后發先至,攝在那人身后。
  那人的禿頭在月光下閃閃生光,最是好認,當然是蒙古八大高手僅餘的五高手之一的“禿鷹”由豈敵。他這次重回中原,信心十足,范良极難纏,那是意料中事,花解語的刁鑽強橫,卻大出他的意料,豈知這樣一個怒蛟幫的后起之秀,小小年紀武功竟早具大家風范,可更大出他想象之外,尤其使他惊异的,是那种勇气和不守任何成規以命博命的拚斗方式。
  由豈敵一生經歷的大小戰仗真是數也數不清那么多,故雖為此惊异,卻沒絲毫為此气,暴喝一聲,竟就凌空一個飛旋,飛轉回來,連環扣化成軟鞭,往戚長征雙手推刺過來的長刀猛抽下去,輕功之妙,确不負“禿鷹”之名。
  戚長征剛才已嘗過他深厚無匹的內勁,知道自己最少要遜他一籌,硬碰無益,尤可慮者,此人輕功佳絕,干羅打不過便逃的良言,恐怕也難以實行。
  想是如此想,但他卻沒有半分气餒,一聲長嘯,雙手一挽,刀鋒顫震下,化出無數朵刀花,勁旋嗤嗤嘶響。
  “叮叮咚咚!”
  由豈敵的連環扣竟抽了個空,待要變招,刀鋒已在連環扣上連劈了四下。
  連環扣雖末脫手墜地,但左彎右曲,一時間非硬非軟,下一招怎樣也使不出來。
  由豈敵駭然喝道:“好小子!”飛起一腳,向已升至和他同等高度的戚長征當胸踢去。
  戚長征亦是心中駭然,原本他准備以巧招誘對方劈空后,第一刀劈在扣上,第二刀便抹向對方臉門,那知連環扣竟仍能應對自如,及時彈起,連擋他四刀,守得水潑不進。
  刀勢剛盡,對方的腳离胸口只有半尺,第五刀怎樣也便不出了。
  戚長征悶哼一聲,無奈下雙手內彎,轉以刀柄攻敵,迎在對方腳尖上。
  “蓬!”
  兩人反方向往后飛退,距离迅速拉開至三丈外。
  由豈敵腳一沾地,又再彈起,凌空扑來,确有雄膺扑兔之姿。
  戚長征落到地上,微一跟槍,口鼻溢出血絲,由豈敵已至。
  他夷然不懼,仰天一聲長笑下,踏前一步,微弓腰背,雙手舉刀過頭,往由豈敵直劈過去,完全是一副同歸于盡的拚命姿態,沒有半分保留餘地。
  一串金屬交擊的聲音響起。
  戚長征打著轉往后飛跌開去,血光迸現。
  由豈敵凌空飛退,落地時連退三步,才站穩下來,左肩處衣衫碎裂,鮮血滲出。
  戚長征轉了足有七、八圈,“蓬”一聲坐倒地上,但立即一刀柱地,霍地起立,胸脅處衣衫盡裂,隱見一道深深的血痕。
  由豈敵眼中射出凌厲的凶芒,伸手封住肩膀的穴道,阻止血往外溢,冷笑道:“小子你的道行還未夠!”
  戚長征看也不看傷口一眼,大笑道:“痛快痛快,從未試過打得這么痛快,閣下究竟是誰?”
  兩人由動手至此,還是第一次交談。
  由豈敵點頭道:“本人就是‘禿鷹’由豈敵,不要在黃泉路上忘記了。”
  戚長征啞然失笑道:“原來是蒙人餘孽,你的功力雖比我強,過招比拚,或者你會胜上半籌,但若要殺我,卻是另一回事,動手吧!”
  由豈敵陰陰道:“好!就讓我看看你的韌力有多好。”
  話還未完,腳略運勁,已飛臨戚長征前方的上空,手中連環扣化出大圈小圈,往戚長征當頭罩下。
  戚長征深吸一口气,竟然閉起眼睛,一刀往上挑去。
  “當!”
  扣影散去。
  由豈敵心頭狂震,想不到戚長征刀法精妙至此,完全不受虛招所誘,一刀破去他這必殺的一招。
  刀光轉盛。
  由豈敵喝叫聲中,戚長征挺身而起,一刀接一刀,有若長江大河,由下往上攻去。
  由豈敵不停彈高扑下,始終沒法破入戚長征連綿不絕的刀勢里,但他實戰經驗丰富之极,不住加重內勁,心中在暗笑,我一下比一下重,看你能擋得到何時?連環扣立時展開新一輪攻勢。
  沒料戚長征的內力也沒有衰竭般,一刀比一刀重,一刀比一刀狠,殺得由豈敵叫苦連天,暗暗后悔。
  他功力雖胜過戚長征,但連環扣的招式和戚長征的刀法卻只是在伯仲之間,本來在一般的情況下,憑著多上數十年的戰陣經驗,他是足可穩胜無疑,但可惜現在卻是勢成騎虎。
  原來戚長征每一刀碰上他的連環扣,都用上了扯曳抽拉的內勁,由豈敵下手愈重,便等如和戚長征將自己由空中往下扯向地上,迫得他一下都要暗留后勁,此消彼長下變成与戚長征在內勁的拚斗上,平分秋色,換句話說,戚長征的每一刀,也將他吸著不放,使他欲罷不能。
  一時間一個腳踏實地,另一人卻凌空旋舞,進入膠著的苦戰狀態。
  誰要退走,在气机感應下,必被對方乘勢追擊殺死,沒有分毫轉寰的餘地。
  數十招彈指即過,兩人額上都滲出豆大般的汗珠,戰況愈趨慘烈,气勁漫天。
  戚長征胜在年輕,由豈敵則胜在功力深厚。
  誰先力竭,誰便要當場敗亡。
  由豈敵趁一下扣刀交擊,奮力躍起,在空中叫道:“好小子!看你還能撐多久!”連環扣由硬變軟,往戚長征長刀纏去。
  戚長征刀鋒亂顫,不但避過連環扣,還削往對方持扣的手,一把刀有若天馬行空,無跡可尋。啞著聲干笑道:“不太久,只比你久上一點。”
  倉忙下由豈敵一指彈在刀鋒上,借勢彈起,暗歎自己怎地大意,明明有足夠殺死這小子的能力,仍會陷身在這种僵局里,無奈下怪叫道:“小子!這次當和論,下次再戰吧!”
  戚長征其實亦是強弩之末,不過他心志堅毅過人,表面絲毫不露痕跡,聞言大喝道:“最少要三天內不准再動手,君子一言。”
  由豈敵應道:“三天就三天,快馬一鞭!”說到最后一字,連環扣收到背后,才往下落去。
  戚長征亦閃電后退,刀回銷內。
  由豈敵落到地上,瞪著戚長征好一會后,才緩緩將連環扣束回腰間。
  戚長征強制著雙腿要顫震的勢子,微微一笑道:“由老兄你若要反悔,戚長征定必奉陪到底,也不會怪你輕諾寡信。”
  由豈敵冷哼道:“殺你還怕沒有机會?何況我們這次的目標是干羅而不是你。”
  戚長征道:“我們已布下了疑兵之計,想不到你們仍能跟了上來。”
  由豈敵冷笑道:“若不是你們耍了那兩下子,黃昏時我便可以截上你們了,不過你休想套出我們跟蹤的方法,哼!三天內你最好滾遠一點,不要教我再碰到你。”一踝腳,轉身正欲离去,忽又回轉過身來,問道:“奇怪!你像是一點也不為干羅擔心!難道另外有人接應他?”
  戚長征微笑道:“你若告訴我你的跟蹤術,我便告訴你為何我半點也不擔心干羅。”
  由豈敵深深望他一眼,露出一個猝嚀的笑容,有點得意地道:“小子!你實在也沒時間為別人擔心,我這便去追干羅,看看他能走多遠。”一聲長笑后,閃身去了。
  他走了不久。
  戚長征一個跟槍,坐倒地上,張嘴噴出一口鮮血,臉上血色盡退,閉目運功,也不知過了多久。
  “璞!”
  一顆小石落到他身前的地上。
  戚長征毫不惊訝,台頭往前方望去。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32

第六章 危机關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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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倩蓮跨過門檻,環目一掃,立時魂飛魄散。
  原來主艙寬敞的空間內,擺了一桌丰盛的酒席,圍坐者除了刁項、刁夫人、南婆、和剛才那四名高手外,尚未見過的還有一個老叟,一位与刁項有七八分相像的中年男子和坐在他旁邊貌僅中姿且身型微胖的少婦。
  這些人當然不會令谷倩蓮大惊欲逃,使她吃惊的是刁夫人身旁臉色蒼白的青年刁辟情。
  幸好這時刁辟情斜躺椅里,身上披著一張薄被,閉上眼睛,也不知是正在養神還是在小睡。不論是那一种,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刁夫人的聲音傳來道:“小青快過來,坐在我身邊。”
  若換了先前半晌,小青對刁夫人如此寵愛有加,多多少少還會有點感激,但給風行烈點醒后,只覺這外貌慈祥的女人,比刁項還更可怕。
  說到弄虛作假,乃谷倩蓮出色當行的拿手本領,當下垂下頭來,楚楚可怜地道:“可能是泡了冷水的關系,剛才還沒有什么,現在卻感到頭重腳輕,所以特來向夫人請罪后,小青想回去歇上一歇。”
  刁夫人愛怜地道:“著了涼當然要好好休息,來!讓我給你探探額角,若嚴重的話,是要吃藥方可以好的。”
  若在她仍蒙然不知刁夫人的高手身分,她必然毫不猶豫,送上去讓她摸摸以內力迫,發熱的額角,但知道了此婦比刁項更可怕后,這樣做便似送羊入虎口,忙道:“夫人關心了,小青自家知自家事,睡一覺便會好了,夫人老爺和各位長輩們請勿為小青操心,飯菜都要冷了。”眼角掃處,只見刁劈情的眼微動起來,不知是否即要醒來,忙躬身福了一福道:“小青告退了!”
  眾人見谷倩蓮進退得体,明明身体不适,遠親來請罪,都听得暗暗點頭,大生好感。
  刁夫人柔聲道:“那你回去先歇歇吧!小蘭!送小青姑娘。”她身后小婢依言往她走了過來。
  谷倩蓮心道:“你來時還見到我才怪哩!”
  轉身穿門而出。
  眼前人影一閃。
  事出意外,兼之谷倩蓮不能使出武功,一聲惊呼下,一頭撞入那人怀里。
         ※        ※         ※
  韓柏躍上瓦面,回頭看了下方對面的韓府一眼,暗忖自己出來了怕足有兩三個時辰,躲在陳令方后花園假石山下那所謂藏的地洞里的柔柔,必然焦急万分,再想起范良极那將會是多么難看的嘴臉時,更不得不打消到韓府一闖的念頭,一聳身,貼著瓦面掠去,扑往另一所大宅的屋瓦上。
  花解語臨別時那幽怨的眼神,緊緊攫抓著他的人。
  人与人間關系的變化,确是誰也估料不到的。像他和花解語的關系,便是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這個使他變成真正男人的女魔頭,自己對她究竟是欲還是愛,抑或由欲生愛,則連他也弄不清楚,看來也永不會弄得清楚。
  她美麗的肉体和在男歡女愛方面的表現,的确使任何男人也難以忘怀。
  看來柔柔也絕不會比她差,回去……嘿……回去有机會倒要試試,橫豎柔柔也是我的,不是嗎?哼!
  想到這里,心中一熱。
  條地一道寒气,由后襲至。
  韓柏心頭一寒,從色欲的狂想里惊醒過來,全力加速,往前掠去。
  背后寒气有增無減,使他清楚感到自己全在對方利器的籠罩里,心中叫聲我的媽呀!難道里赤媚厲害至此,自己前腳才离開花解語,對方便追著自己的后腳來到,否則誰會有如此可怕的功力。
  他連回頭也不敢,將身法展至极盡,竄高伏低,逢屋過屋遇巷穿巷,眨眼功夫,最少奔出兩三里路,可是對方一直追攝其后,殺气緊迫而來,不給他絲毫喘息机會。
  韓柏出道至今,對實戰已頗有點經驗,但從未像這次般感到有心無力,他清楚知道,自己剛才一時大意,胡思亂想下,被背后這可怕的敵人乘虛而入,完全控制了戰局。
  自己停下的時刻,就是對方大展身手,乘勢殺死自己的時刻。
  要知高手對壘,誰占了先机,胜勢一成,對方便休想有反敗為胜的机會。
  這當然要雙方功力在伯仲之間,而身后這人的速度和气勢,正是有著這种條件。
  換了是不擇手段的人,盡可以往人多處闖進去,例如破牆入宅,惊醒宅內的人,制造混亂,希望能得到一隙的緩沖,但韓柏宅心仁厚,要他做這种事,他是宁死也不干的。
  一堵高牆出現眼前。
  韓柏心中一動,強提一口真气,條地增速,在這种情況下,若他不是另有打算,如此做便等若找死,因為真气盡時,速度必會窒了一窒,對方在气机感應下,便會像有一條無形的索牽著般,對他乘勢發動最猛烈的攻擊。
  “飄!”
  韓柏掠往牆頭。
  身后寒气像一枝箭般射來。
  韓柏甚至清楚感到那是一把劍所發出來的無堅不摧的可怕劍气,除了浪翻云外,誰能發出這類劍气?
  他苦笑咬牙,故意差少許才躍上牆頭,腳踝剛卡在牆頂處。
  他的沖勢何等勁猛,立時往前直朴過去,變成上半身落在牆的另一面之下,雙腳則仍勾在牆頭處。
  劍至。
  韓柏悶哼一聲,勁力聚往腳底,“呼呼”兩聲,兩只布鞋脫腳飛出,往敵人射去,同一時間縮腳,翻過高牆。
  “拍拍”聲響,兩只鞋在敵劍絞擊下,化作一天碎粉。
  韓柏往下墜去,雙掌吸住牆壁,借力一個倒翻,落在牆腳的實地上,仰頭望去,只見漫天劍影,像一片大网般往他罩下來。
  但他已得到了那珍貴之极的一隙空間。
  韓柏一聲怪叫,雙手撮指成刀,先后劈出,正中對方劍尖。
  劍影化去,那人輕飄飄地落到他身前丈許處,劍鋒遙指著他。
  韓柏苦抗著對方催迫的劍气,定睛一看,愕然道:“秦姑娘!”
  追擊他的人正是秦夢瑤。
  她神情平靜,智能的眼神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但迫人的劍气卻沒有絲毫松懈下。
  韓柏叫道:“是我呀!韓柏呀!你認不得我了嗎?”
  秦夢瑤淡淡道:“你鬼鬼祟祟在韓府外干什么?”
  韓柏道:“我剛才……”條地住口,想起自己和花解語鬼混的事,怎可以告訴她,若要編個故事,并不太難,但他怎能騙自己心目中的仙子。
  秦夢瑤道:“你既自稱韓柏,但又在韓府外行徑可疑,你若再不解釋清楚,休怪我劍下無情。”
  韓柏大為气苦,連當日給馬峻聲冤枉入獄,也及不上給秦夢瑤誤會那么難受,把心一橫,放下雙手,晒道:“好吧!殺了我吧!”
  秦夢瑤想不到他有此一著,自然反應下,劍芒暴漲,幸好她全無殺意,駭然下猛收劍勢。
  寒光斂去。
  “鏗!”
  劍歸銷內。
  韓柏松了一口气,張開手道:“這不是更好嗎?”
  秦夢瑤瞪了他一眼:“無賴!”
  這一瞪眼的動人美態,差點將韓柏的三魂七魄勾去了一半。
  秦夢瑤轉身便去。
  韓柏大急迫在她身后道:“你不是要查清楚我在韓府附近干什么嗎?為何事情還未弄清楚,便這樣离開?”
  秦夢瑤停下腳步,背對著他道:“你既不肯說出來,我又不想殺你,不走留在這里做什么?”
  韓柏挪到她身前,飽餐著秦夢瑤的靈气秀色,搔頭道:“你也不一定要殺我,例如可將我拿下來,再以酷刑迫供,我最怕痛了,你便可使我什么內情也招出來了。”
  秦夢瑤為之气結,道:“你胡說什么?”
  韓柏歎了一口气道:“你究竟信不信我是那個在武庫內遞茶給你的韓柏?”
  秦夢瑤冷冷看著他,也不知好气還是好笑,對這人她并沒有絲毫惡感,且愈和他相處得久,便愈感到他純淨和与世無爭的那無憂無慮的內心世界。
  對她一見傾心的男人可謂數不胜數,但均為她的超凡的美麗所懾,在她臉前愈發規行距步,戰戰兢兢,以免冒瀆了她。唯有這韓柏,直接了當,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熱情,就像小孩子看到了最渴望擁有的東西般,教人不知如何應付。
  韓柏伸手截著她劍般鋒利的目光,軟語道:“求求你,不要用那种陌生的眼光來看我,你究竟信不信我是韓柏?”
  秦夢瑤橫移開去,扭身再走。
  韓柏苦追在后。
  秦夢瑤又停下來,皺眉道:“好了!你再跟著我,我便不客气了,我還有緊要事去辦。”
  韓柏奇道:“你既不肯殺我,還能怎樣不客气,懊!我知道了,你定是想制著我的穴道,即使這樣,我也不會反抗,不過可能會便宜了方夜羽那面要殺死我的人。”
  秦夢瑤暗忖道:“這人雖是瘋瘋癩癩,但其實才智高絕,輕輕几句話,便教我不敢真的制他穴道,于是他便又可以纏我了,以他剛才表現出的輕身功夫,确有這种本領。”
  韓柏這次不敢攔到她前面去,在她身后輕輕道:“不知秦姑娘要去辦什么事?我韓柏是否可幫上一點忙?”
  秦夢瑤心中一歎,道:“我慣了一個人獨來獨往,也只喜歡是那樣子,韓兄請巴!”
  韓柏嗅著她清幽沁鼻的体香,怎肯這樣便讓她走,盡最后的努力道:“不如你將要辦的事說出來,若我自問真的幫不上忙,也不會厚顏要幫手出力。”
  秦夢瑤條地轉過身來,淡然道:“剛才我問你在這里干什么,你不答我,現在為何我卻要將自己的事告訴你?”她絕少這樣和別人針鋒相對,斤斤計較的,但對著這膽大包天,臉皮厚若城牆的人,不知不覺間辭鋒也咄咄迫人起來。
  韓柏最受不得秦夢瑤那像利箭般可穿透任何物質的眼光,手忙腳亂應道:“我投降了!剛才我……”話到了喉嚨,卻梗在那里。
  幸好秦夢瑤截斷他道:“對不起!現在我卻不想知道了。”
  韓柏呆在當場,一臉不知如何是好的可怜神色。
  秦夢瑤心中有點不忍,柔聲道:“明天清晨時分長白派的人便會到韓府大興問罪之師,我的時間已愈來愈少!韓兄請便把!”她終于說出了要辦的事來。
  韓柏大喜道:“如此便沒有人比我更有幫忙的資格,因為我就是韓府凶案最關鍵性的人物。”接著又搔頭道:“范良极早告訴了你我的遭遇,為何你總不審問一下我,難道你仍怀疑我不是韓柏嗎?”
  秦夢瑤揪他一眼道:“誰說過我不信你是韓柏?”她表面雖若無其事,卻是心中凜然,自己一向精明仔細,為何卻偏偏漏掉了這韓柏,難道自己怕和他接触多了,會受他吸引?這難以形容的人,是否自己這塵世之行的一個考驗?想到這里,心中一動,道:“好!韓兄若有空,便隨我走上一趟,看看能否弄清楚整件事。”
  韓柏喜出望外,几乎要歡呼起來,雖仍沒有忘記苦候他的柔柔,但想起有范良极照顧她,應該沒有大礙,便不迭地點頭應好。
  秦夢瑤微微一笑,轉身掠去。
  韓柏輕呼道:“等我!”緊追著去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32

第七章 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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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浪翻云的手掌离開了左詩的背脊,站了起來,走到窗前,往外面的夜空望去,在客棧后園婆姿的樹頂上,一彎明月露出了半邊來。
  左詩坐在椅中,俏臉微紅,眼光擬定在小燈盞那點閃跳不定的火絞上。
  浪翻云淡淡道:“鬼王虛若無果然是一個人物,只是從他這號稱含有天下策一奇毒的鬼王丹,已可見此人既精且博,不過!仍難不倒我浪翻云,快則一月,遲則百日,我定能將你体內的毒素完全化去。”
  左詩喜道:“我們豈非可立即返回怒蛟島去?”
  浪翻云苦笑道:“問題是我并不能肯定于三十日內破去他的鬼王丹,若要等足百日之久,你可能已毒發身亡了,所以我們只能雙管齊下,以策安全。”
  左詩垂頭道:“生死有命,浪首座犯不著為左詩硬要闖進敵人的陷阱去,怒蛟幫和天下武林,絕不可以沒有了你。”
  浪翻云啞然失笑道:“若別人設個陷阱便可以干掉了我,那江湖上有沒有浪翻云這號人物,也沒有什么大不了。”
  左詩嬌羞無限道:“浪首座請恕妾身失言了。”
  浪翻云轉過身來,微笑道:“左姑娘何失言之有,听說朱元璋愛看繁華盛世的景像,最喜建設,橫豎我從未到過京師,這次順帶一游京華的名胜美景,實亦人生一大快事。”
  左詩仰起秀美無倫的俏臉,閃著興奮的光芒道:“我可以帶你回到我出生的左家老巷,看看屋內我爹釀酒的工具。”
  浪翻云臉上泛起個古怪的神色,道:“我多少天未喝過酒了。”
  左詩知他被自己的話引得酒虫大動,不好意思地道:“怎么辦呢?客棧的伙計都早睡覺了。”浪翻云想了一會,試探道:“左姑娘會不會喝酒?”
  左請見他表情古里古怪的,低頭淺笑道:“會釀酒的人,怎會不懂得喝酒?”
  浪翻云拍手道:“這就好了,讓我們摸到客棧藏酒的地方去,偷他几糧,喝個痛快。”
  左詩大感好玩,但想想又遲疑道:“不太好吧!”
  浪翻云大笑道:“有什么不好?橫豎他們的酒也是要賣給客人的,現在連捧糧斟酒的搬運功夫也省了下來,我又會給他們雙倍的酒錢,他們感激還來不及呢!”
  左詩皺眉道:“你知他們把酒藏在那里嗎?”
  浪翻云傲然道:“我或者不知道,但我的鼻子卻會找出來。”
  左詩喜孜孜地站了起來,深深看了浪翻云一眼,道:“請引路吧!浪大俠。”
         ※        ※         ※
  一個纖長而又柔軟如水的女子出現在戚長征眼前。
  戚長征微微一笑,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道;“是死老禿要你來殺我的嗎?”
  那女子愣了一愣,顯是想不到戚長征死到臨頭還神色自若,笑得如此燦爛動人。
  戚長征上上下下打量著眼前女子,除了賽云的肌膚和俏麗的容顏外,最吸引他注意的是特別纖長的腰身,予人一种柔若無骨的感覺,可預見動起手來,武功必定走以柔制剛的路子,再笑了一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脫口應道:“小女子叫水柔晶,乃小魔師座下金木水火土五將里的水將。”
  話才出口,才暗恨自己為何要答他,不過這俊朗的男于轉眼便要死在自己的軟節棍下,告訴他什么也沒有大不了,或者正因為這樣,自己才會有問必答吧。
  戚長征搖頭苦笑道:“由禿子真不是一個人物,才約定了三天內不動手,轉頭又找了你這美姑娘來對付我,換了是魔師龐斑,又或方夜羽,必不屑干這种事。”
  水柔晶暗忖由豈敵這樣做的确不大光采,暗歎一口气道:“戚兄公然和我們作對,遲早不免一死,也不用太計較了。”手一揚,纏在腰間的歡節棍,到了手里。
  戚長征道:“水姑娘不要輕敵,我雖內傷不輕,但仍有反抗的力量,若我自知必死,臨死前那下反扑,可非那么容易抵擋呢!”他說得輕描淡寫,但任何人都可感覺出他那強大的自信和宁死不屈的意志。
  水柔晶玉臉一寒道:“由老用得訊號煙花召我前來,就是相信我有殺你的力量,多言無益,動手吧!”
  戚長征悠然坐在地上,長刀擱在盤膝而生的大腿上,微笑道:“姑娘請!”
         ※        ※         ※
  那人不閃不避,谷倩蓮一頭撞人他怀里,他便伸手抱著正著,呵呵大笑道:“小姑娘要到那里去啊!”
  谷倩蓮見他乘机大占便宜,心中大怒,只苦于不能順勢給他一拳或一腳,猛地一掙,那人放開了她,谷倩蓮無奈下裝作駭然退入了艙內,一個她最不想進入的地方。
  艙內魅影劍派眾人一齊色變,他們這船戒備森嚴,怎會讓人到了船上仍毫無所覺,由此方可見這人的武功必是非常了得。
  劍光一閃,那樣貌酷肖刁項的中年男子拔出了腰間長劍,离桌向來人攻去。
  那人大笑道:“這是否魅影劍派的待客之道?”閃了几閃,魅影劍全落了空。
  谷倩運偷望刁辟情一眼,見他仍閉上雙日,似乎對周圍發生的事全然不覺,心下稍安,刁夫人的聲音忽在旁響起,關注地道:“小青姑娘,你沒事吧!”
  谷倩蓮大吃一惊,風行烈的确沒有看錯,雖說自己心神恍惚,但只是刁夫人這般無聲無息來到身邊,已可知她是深不可測的高手,應了一聲“沒事”,挨入她怀里,讓刁夫人伸手愛怜地將她樓著,才定神向在門外搏斗的兩人望去。
  那人文士打扮,生得英俊瀟,一頭白發,在愈來愈凌厲的劍光里,鬼魅般穿插游移,任何人也看出他是應付得游刃有餘的。
  刁頂沉聲喝道:“辟恨,回來!”
  中年男子刁辟恨收劍退回那少婦身旁站著,臉色陰沉之极。
  白發文士跨步入來,躬身一揖道:“白發柳搖枝,僅代魔師向刁門主和魅影劍派上下各人問好。”
  眾人一齊動容,有人早想到他是誰,但待他說出來時,仍感心神震湯。离開南方北來之時,他們早側聞龐斑重出江湖,想不到這么快便和龐斑倚之為左右手之一的白發柳搖枝碰上了面。
  刁項臉色一沉道:“敝派和魔師宮昨日無怨,今日無仇,明天諒也不會有任何瓜葛,柳先生請便吧!”在他來說,即使以魅影劍派的驕狂,也實在惹不起魔師龐斑這類全然無法取胜的大敵。
  柳搖枝從容地掃視眾人,瀟一笑,道:“小生今日來此,實是奉了小魔師之命,獻上一個對雙方都有利無害的大計。”
  刁項默然半晌,冷冷道:“小魔師的好意,刁某心領了,不過我們魅影劍派一向獨來獨往,既不慣于与人合作,也沒有那份興趣。”
  連谷倩蓮也不由暗贊這刁項不愧一派之主,說話得体,不亢不卑。
  柳搖枝成竹在胸道:“若我們能將雙修府的人交到貴派手內,任由處置,刁派主會否改變一下獨來獨往的習慣?”
  眾人齊露出注意神色,顯見柳搖枝這番話正打進了他們的心坎里。
  雙修府和魅影劍派的舊恨新仇真是數也數不清,眼前的刁辟情,便是因雙修府的人而落得這般模樣。
  刁項仰夭一陣長笑道:“我們若要借助外人之力,才可以對付雙修府,豈非徒教天下人恥笑。”他其實也并非那么有种,只是經驗教曉了他,酬勞愈大,要付出的代价亦愈大。
  柳搖枝微微一笑道:“邪靈厲若海雖已死在魔師手里,但雙修府仍有些人物,不是好惹的。”
  眾人齊齊色動,對于雙修府這硬得不能再硬的大靠山,他們确是极為忌憚,現在聞得厲若海已死,便似去了便在咽喉內的骨刺。
  刁項閉上眼睛,好一會才再睜開來道:“不知柳先生所說雙修府內不好惹的人,究是何人?”
  柳搖枝并不直接答他,眼光落在像睡著了的刁辟情身上,道:“若找沒有看錯,這位小兄弟應是受了暗算,中了雙修府的‘惜花掌’。”
  刁項雙眉一聳道:“先生好眼力,小儿确是中了這歹毒的掌力。”
  柳搖枝道:“刁派主為令郎必已費盡心力,但我可保證單以貴派之力,絕救不了他。”
  眾人一齊色變,這几句話語帶輕屑,教他們如何能忍受。
  只有谷倩蓮暗暗叫苦,因為她是全場唯一知道這話是絕對正确的人。柳搖枝不但武功高強,才智眼光也确是高人一等,難怪能成為魔師宮的護法。如此類推,另一護法花解語,也絕不可小覷了。
  柳搖校正容道:“本人絕無貶低貴派之意,只是知道實派和雙修府的斗爭,已持續了二百多年,所以有很多武功,都是針對另一方而設計的,雙修府的‘惜花掌’正是為克制貴派而創,若貴派以本門內功心法去醫治,必事倍功半,現看派主的令郎在飯桌旁也渴然入睡,便是腎脈虛不受補的現象。”
  眾人默然下來。
  刁夫人道:“來人!擺多一個位子,讓我們款待魔師宮來的貴賓。”
  柳搖枝望向刁夫人,眼中閃過惊訝的神色,才道:“有勞夫人找一間靜室,將令郎安置在那里,待會我便去為他療治。”
  當下有人將刁辟情台起去了,這時气氛大是不同,眾人紛紛入座,谷倩蓮給刁夫人拉著,無奈下也唯有陪坐在刁夫人之旁。
  一輪歡飲后,刁夫人問道:“柳護法對小儿的傷勢有何提議?”
  柳搖枝哈哈一笑道:“這只是小事一件,無論貴派是否和我們聯手,我也會治好令郎方才离去。”
  席上各人除了谷倩蓮外,都露出意外和感激的神色,因為柳搖枝擺明不以此作要脅,自然令他們好受得多。
  刁夫人喜道:“請先讓妾身謝過先生的大恩大德。”
  刁項道:“先生仍未答刁某早先的問題,可否請說清楚一點。”
  柳搖枝眼光掠過眾人,道:“當然會說,不過我仍未盡識座上各位前輩高明。”
  刁項這時才記起因被柳搖枝的話勾起了思潮,一時忘了介紹,告個后,道:“剛才魯莽冒犯了先生的,是刁某長子辟恨。”
  柳搖枝向刁辟恨點頭道:“辟恨兄已得真傳,剛才幸好刁兄出言阻止,否則我也不能再避多少劍。”
  刁辟恨明知對方台舉,但仍非常受用,連聲謙讓。
  刁項再逐一介紹,那少婦乃刁辟情之妻万紅菊,南婆旁的老叟是北公,南婆北公卻夫婦關系,在魅影劍:被稱為“看門人”,身分与白發紅顏在魔師宮的地位相若。
  另外早先谷倩蓮見過的四名高手,年紀較長的是李守、乃刁項的師弟,另外三人白將、陳仲山和衛青,年歲都在二十許三十間,屬劍派里新一代高手。
  柳搖枝順口問道:“貴派的‘劍魔’石中天老師,這次為何沒有來?”
  谷倩蓮暗下注意,因為這是雙修府要努力探取的其中一個情報,在江湖上,除了老一輩的有限几個人外,知道石中天這個人存在的可說是絕無僅有,并不是這人功力及不上刁項,而事實剛好相反,只是這石中天不好虛名,長年隱居,潛修魅影劍的最高境界,偶爾涉足江湖時,又從不亮出門派名號,屬于神的人物。雙修府若非長時間和魅影劍派處于敵對狀態,也不會知有這號人物,就連浪翻云等可能也不知有這人的存在,想不到竟仍逃不過魔師宮的耳目。
  刁夫人道:“柳先生關心了,家兄最不愛熱鬧,刻下也不知獨個儿到了那里游山玩水。”跟著指著衛青道:“這就是家兄的唯一徒儿。”
  谷倩蓮心下恍然,難怪這刁夫人武功如此高明,原來是石中天的妹子。
  柳搖枝露出欣賞的神色。
  刁夫人微笑道:“這位小青姑娘是這附近的人,本是權貴之后,落難至此。”
  谷倩運松了一口气,若刁夫人說出撞沉她和“兄長”兩人小艇一事,柳搖枝可能會立即猜到他們是谷倩運和風行烈,幸好刁夫人說得如此含混。
  柳搖枝道:“小青姑娘,剛才小生得罪了,我怕姑娘跌傷,不得不伸手扶著。”
  谷倩蓮心中暗罵見你的大頭鬼,卻仍低聲謝過。
  柳搖枝的目光依依不舍地從谷倩運嬌軀處收回,望向刁項道:“刁派主知否令郎辟情小兄弟是被何人所傷?”
  刁項冷哼道:“當然是雙修府的人。”
  柳搖枝道:“派主對了一半,辟情小兄武技惊人,若非先被浪翻云所傷,怎會被雙修府的人有机可乘。”
  眾人聞言色變。
  一直沒有作聲的北公冷哼道:“我都說情儿的劍術足可以應付任何雙修府的高手,原來竟有浪翻云牽涉其中,這就怪不得情儿了。”
  刁夫人憤然望向衛青道:“青儿你立即去找你師傅,浪翻云這樣欺上門來,我不信他可坐視不理。”
  刁項神色有點尷尬,轉變話題向柳搖枝道:“愿聞其詳。”
  當下柳搖枝扼要地說出了刁辟情在迷离水谷的遭遇,然后道:“不過貴派不用因浪翻云而操心,我敢包保他在目前無瑕理會雙修府的事。”
  刁辟恨奇道:“厲若海已死,浪翻云又自顧不瑕,雙修府還有什么人物?難道雙修子竟還未死?”
  柳搖枝淡淡道:“雙修子怎會那么易死得了,他現在的身分是少林派的第三號人物劍僧不舍,貴派不會未曾听過這個人吧?”
  自柳搖枝踏入此艙后,他的話便像一個浪接一個浪般沖擊著這摹多年來僻處南方的人,但沒有一個浪比這個浪更凌厲。
  刁項臉色凝重之极,仰天一陣悲笑,道:“好!好!許宗道你還末死,還改投了少林門下,陳帥的仇我定要和你算個清楚。”話雖是這么說,心中卻想道:“少林派豈是好惹,更不要說八派聯盟和背后的大靠山慈航靜齋与淨念禪宗了。像龐斑這樣的人,天下只有一個。而即使是龐斑,遇上言靜淹,還不是要退隱二十年?”
  柳搖枝道:“許宗道并不是改投少林門下,而是在成為上一代雙修公主夫婿前,便已是出了家的和尚。”
  眾人中已忍不住有人惊叫出來。
  這消息實在太震撼了。
  谷倩蓮芳心志忑狂跳,這些密,柳搖枝憑什么能查探得到?這時真是請她走也不肯走了。
  魅影劍派各人目瞪口呆。
  刁項深吸一口气道:“柳先生今日來此,是否只是想和我派聯手討伐雙修府?”
  柳搖枝微笑道:“就是如此,刁派主難道怀疑我們還別有用心嗎?”
  刁項仰夭一陣狂笑,道:“好!如此一言為定,煩柳先生回去告知小魔師,敝派決定在攻打雙修府一役上追隨左右。”
  南婆插入道:“柳先生始終未說雙修府還有什么厲害人物?”
  柳搖枝道:“此人确是非同小可,就是黑榜高手‘毒醫’烈震北。”
  眾人再次色變。
  在黑榜內,若要數厲害人物,當然以浪翻云、厲若海、赤尊信和干羅等居首,但其它人亦無一不是所向無敵、橫行天下的高手,除非是龐斑,否則誰也惹他們不起,浪翻云正因連胜其它黑榜高手,才翩然登上榜首,成為可与龐斑擷抗的絕代大家。但若要論高深莫測,卻以“毒醫”烈震北為最,此人有若閒云野鶴,絕少卷入江湖的紛爭里,想不到竟到了雙修府。
  柳搖枝道:“若我沒有猜錯,當我們攻打雙修府時,厲若海的愛徒風行烈也將在那里。”
  刁項露出思索的神情,顯示正在想著有關烈震北的問題。
  那南婆眼中爆起奇异的光芒,往谷倩蓮望去。
  谷倩蓮詐作不知,心中叫糟,南婆此人細心之极,竟聯想到她身上來,還未擔心完,已听到南婆向柳搖枝問道:“有關風行烈的事,柳先生可否說得更清楚一點?”
  谷倩蓮默運玄功,暗忖只要柳搖枝一說出風行烈已受了傷,和她逃回變修府去,便立即不顧一切突圍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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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33

第八章 鷹刀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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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夢瑤掠上瓦面,來到屋脊最高處輕松寫意地坐了下來,俯視對面的一所華宅。
  韓柏赤著一對大腳來到她身旁,學著她那樣坐了下來,差點便挨著她嬌軀。
  秦夢瑤皺起眉頭,但想想若出言叫韓柏坐開一點,反會著了痕跡,而且這人做起什么事來都有些天真無邪的气質,教人不忍深責。
  韓柏低叫道:“那是誰的家,這么晚了燈仍在亮著?”秦夢瑤輕撥被晚風吹拂著的几絲秀發,別過臉來,瞅了韓柏一眼,道:“韓兄不介意我問你几個問題嗎?”心中玉人在自己臉前吐气如蘭,就算要給她割上几刀,他也心甘情愿,何況是几個問題,連聲道:“不介意不介意!”秦夢瑤肅容道:“那天在武庫內引起謝青聯和馬峻聲注意的厚背刀,放在武庫內有多少日子了?”韓柏目瞪口呆道:“我還以為你沒有注意到這把刀,為何那天你沒有半點表示,連回頭看一眼的動作也沒有?”
  秦夢瑤道:“那天才進入武庫,我便留心到那把刀,一來因它放的位置,很有點心思,其次便是它被拭得光亮,唉:究竟是我在問你問題,還是你在問我問題?”韓柏不好意思地道:“我忘了是秦姑娘在審問我,幸好你的答案也是問題,我將這把厚背刀放得特別好,揩拭得份外用心,是因為每次我拿起那刀時,都有种……有种很特別的感覺。自從大大老爺,噢!即是韓清風老爺,因他比大老爺還大,所以我便叫他……嘿!對不起,我將話題岔遠了。”
  秦夢瑤露出深思的表情,點頭道:“那的确是把有靈气的刀,所以我一進武庫,便被它吸引著。”
  韓柏大奇道:“那為什么你不要求看看那把刀?噢!”搔頭道:“我又忍不住要問問題了。”
  秦夢瑤看了一眼他的憨气模樣,淺笑道:“不要那么介意吧:我之所以不想看那把刀,因為我感到那刀對我有強大的吸引力,所以才不想碰它,怕給它扰亂了我平靜的心境。我除了一人一劍外,再也不想有任何其它身外之物了!喂,為什么你這樣呆望著我?”韓柏失魂落魄道:“你笑起來比任何盛放的鮮花更要好看百倍、千倍,記得嗎?那天當你說“千万別和赤尊信在黎明時分決斗于武庫之內”時,抿嘴一笑的樣子.,我到今天仍沒有半點忘記呢。”
  秦夢瑤為之气結,她剛才的一番話,是要借題點醒韓柏她對人世間的男女之情,已心若止水。豈知這傻瓜想的卻全是另一回事,也不知有沒有明白自己的弦外之音。
  輕歎道:“韓清風何時拿刀回來的?”韓柏拍了一下額頭,叫道:“噢:我真是糊涂,連這最初的問題也忘了回答。”
  秦夢瑤嗔道:“靜一點,我們是來偷偷偵察的呀!”韓柏不迭點頭,壓得聲音也沙啞起來,煞有介事般以低無可低的音量道:“是的:是的:我們是來查案的:真是刺激兼好玩!”秦夢瑤听得嫣然一笑,當她責備地瞪了韓柏一眼后好半晌,后者才將三魂七魄重新組合,道:“這件事可能非常關鍵。”
  叮囑好多遍,才道:“在你來武庫前大約十天,大大老爺,即是韓清風來訪韓府,就在當天傍晚,他獨自到武庫來,我正在那里打掃。”
  秦夢瑤見他露出回億的表情,不敢打扰他,乘机往對面的華宅望去,這時剛才仍亮著的大部份燈火都已熄去,只剩下后進一所房子仍透出暗弱的燈光。
  韓柏續道:“大大老爺捧著一個長形包里,邊走邊思索著東西,步履沉重,走上兩三步便歎一口气,我躲在一旁連大气也不敢透一口。”
  秦夢瑤眼光移目韓柏臉上,見他正裝著個“大气也不敢透一口”的表情,終忍不住“璞哧”一笑道:“后來呢?”韓柏看得忘了說話,涎著臉求道:“你笑多一次行嗎?”秦夢瑤嬌客一冷,不悅道:“你再向我說這种話,我立刻便走。”
  韓柏舉手作投降狀,苦著臉道:“好:好:我不說,我不說了:千万別……”
  秦夢瑤見他惊痴至此,心中一軟道:“我在听著。”
  韓柏收攝心神,繼續說:“大大老爺將我召了過去,在台上解開包里,里面裝的就是那把厚背刀。”然后學著韓清風老气橫秋的語調道:““小柏,你將這把刀找個地方放好。”看到他嚴肅的神情,我不敢多問,連忙將那把刀放在近門那位置,回頭看他時,他皺起了眉頭。我問他是否不滿意那位置,他歎了一口气道:“一切也是緣份,便讓它在那里好了。”說完后,頭也不回走了出去,接著的十多天,他一直留在韓府,但總沒有回武庫再看那把刀,我也想不到那把刀原來竟事關重大。”
  秦夢瑤眼中射出銳利的光芒,道:“你怎知那柄刀事關重大?”韓柏給她看得膽戰心搖,暗罵自己沒有用,期期艾艾道:“是……是赤尊信他老人家告訴我的。呀:是這樣的,在獄中赤老爬到……不是爬,是穿洞過來,我便將遭遇告訴他,他立即指出那把刀乃關鍵所在,他……他還特別留意你,問得非常詳細哩。”
  秦夢瑤听得赤尊信特別關注她,默思半晌,淡淡道:“你既然知道那把刀事關重大,為何事后你又不回武庫看看那把刀是否仍在那里?”韓柏差點想說“你怎知我沒有回去”,但想想這又是問問題而不是供給答案。忙將話吞回肚內,改口道:“我也不知道,或者我其實對韓府凶案并不太關心,甚至有點想完全忘掉了它。又或者我怕見到刀仍在那里,會忍不住偷了它据為己有。又或者:或者……唉:我也不知道了,總之我有點怕回到武庫去。”
  他這番話說得一塌胡涂,但秦夢瑤反而滿意地點點頭,別過臉去,默然看著那不知屬于何人的華宅,腦里也不知轉著什么念頭。
  月色下,秦夢瑤若秀麗山巒般起伏的輪廓,在思索時靈動深遠的秀目,更是清麗得不可方物。
  韓柏呆呆看著,心中無由地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哀。忽然,他再次感到和眼前這伸手可触的清純美女間,實存在著不可逾越的鴻溝,而且這感覺比之以往更清楚、更實在。自己實在不能体會對方那超乎凡俗的情怀。即使是對著靳冰云,他也沒有這种“遙不可触”的感覺。秦夢瑤轉過頭來,和他的眼神一触下明顯呆了一呆,深望他一眼后輕輕道:“韓兄有什么心事了?”說到最后語音轉細,顯是已捕捉到原因。
  兩人沉默下來。
  韓柏歎了一口气,道:“我想走了!”秦夢瑤責備道:“韓兄不愿再幫忙我嗎?”剛才韓柏還死纏著秦夢瑤自告奮勇助她一臂之力。現在卻是他嚷著要走,反而秦夢瑤怨他出爾反爾。
  韓柏搖頭道:“我忽然感到心灰意冷,什么事也意興索然,本來我有點想找馬峻聲晦气,但想想縱使將他五馬分又如何,不外如是:不外如是!”秦夢瑤看著韓柏,像初次認識他那般,忽地燦然一笑,道:“韓兄請便吧,夢瑤不敢勉強。”
  剛好一陣夜風吹來,吹起了秦夢瑤的几絲長發,拂在韓柏的臉上。
  秦夢瑤輕呼一聲,將發絲用手撥回來,順勢攏回鬢邊,低聲說了聲對不起。
  韓柏呆呆望著她。
  秦夢瑤微怒道:“你既說要走,為什么要賴在這里,還盡拿那對賊兮兮的眼看人家?”她絕少這類女孩儿的言語,韓相的身体更硬是動不了。懾懦道:“你剛……剛才:嘿,出言留我,是嗎?”秦夢瑤冷冷看著他,好一會后眼光轉柔,歎了一口气,緩緩道:“是的:我不想你走,你或者真是能弄清楚韓府凶案的人。”
  韓柏大感失望,又再涌起心灰意冷的感覺,气地攤開雙手,才要說話,腦中靈光一閃,眼神變得明亮而銳利,深深望進秦夢瑤的眼內道:“秦姑娘,韓柏有一問題請教。”
  秦夢瑤波平如鏡的心湖突然泛起一陣微波,暗呼不妙,但表面卻不出半點神色,淡然自若道:“韓兄請說吧!”韓柏像變了個人似的,既自信又有把握地道:“以夢瑤姑娘的智慧,應一早便知道我是解開韓府凶案的重要人物,為何剛才卻像連見多一會我韓柏也不愿呢?”他一直喚對方為秦姑娘,現在則連稱謂也改了。
  秦夢瑤瞅他一眼道:“韓柏兄為何如此咄咄迫人?”她也由韓兄改為韓柏兄,顯是起護牆,以防止韓柏即將展開的“猛攻”。
  韓柏呆了一呆,又回到天真本色,搔頭抓耳道:“是的:為何我會如此,只覺若能迫得你像我般心忙意亂,便會大惑快意了……”
  秦夢瑤見到他如此情態,眼角溢出笑意,瞪他一眼道:“你這人,真是……”剛才起的防線,已不攻自破。
  韓柏看得口涎欲滴,困難地便咽了一口,喘著气道:“你還末答我的問題。”
  秦夢瑤嗔道:“究竟是你審問我,還是我審問你?”想到自己竟會采用韓相的字眼,心中也覺好笑。自出道以來,除了龐斑外,她和任何人都自然而然地保持著一段距离。只有這相貌雄奇,但一對眼卻盡是天真熱烈神色的韓柏,才能使她欲保持距离而不可得。
  韓柏耍賴道:“這次便當讓著我一點,給我問一個問題,否則我會想破腦袋而死,夢瑤小姐你也不忍心吧!”秦夢瑤歎道:“真是無賴!”今晚她已是第二次罵韓柏無賴,以她對著敵人也是溫柔婉約的一向作風來說,這确是破天荒的事。
  秦夢瑤仰望已升上中天的明月,讓金黃的清光撫在臉上,幽幽一歎道:“知道嗎?現在的你和那天在黃州府街上追著我的你,在气質上已起了很大的變化。那种感覺,我只曾從有限几個人身上找到,像我師傅言靜鹿,淨念禪主和龐斑,那是一种超越了人世間名利權位生死得失的真摯气質,而你更有一特點是他們沒有的,就是你的無憂無慮,出自內心的脫。夢瑤自离開靜齋后,從未試過像今晚那么開怀。”垂下頭來,望向韓柏,眼神清澈若潭水,但又是那樣地深不見底,平靜地柔聲道:“這個答案,韓兄可滿意嗎?”韓柏心中一熱,有點不好意思地試探著道:“那……那你應該歡喜和我在一起才是,為何卻當我像瘟神般要甩開我呢?”秦夢瑤失笑道:“瘟神?誰當你是瘟神了!”無論輕言淺笑,她總是那么干嬌百媚,令人目眩神迷。
  韓柏似乎追她追上了癮,寸步不讓地追擊道:“不是瘟神,那為何差點要拿劍赶我走?”秦夢瑤罕有地神情俏皮起來,故意裝作若無其事地道:“最后我還不是讓你跟著我嗎?”韓柏道:“那只是因為我大耍無賴,纏得你沒有法子罷了。”
  秦夢瑤再次啞然失笑道:“你終于肯承認自己是無賴了。”
  韓柏涎著臉道:“對著你,我韓柏大……喚:不:我韓柏正是天字第一號大無賴。”興奮之下,“韓柏大俠”這惹來他和范良极間無限風波的四個字,差點沖口而出。
  對著這天字第一號大無賴,盡管秦夢瑤那樣靈秀清明,也感無法可施,不悅道:“你心知肚明那答案,為何還要迫我說出來?”韓相嚇得伸出大手,想按在秦夢瑤香肩上,但當然不敢,在虛空按了几下,懇請眼前玉人息怒,道:“好:好:我不問了:現在應怎么辦?我們到這里是找什么人?”秦夢瑤卻不肯放過他,冷冷道;“現在“韓柏大什么”不再嚷著要走了么!”韓柏暗忖:現在你拿劍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會走了。同時心中警戒自己不可再亂稱什么“韓柏大俠”,口中連聲應道:“夢瑤小姐請原諒這個。”
  秦夢瑤瞟了他一眼,只覺說出了心里話后,立時回复輕松寫意,心境舒服得多了,她的劍道既不重攻,也不重守,講求的是意之所之,任意而為,以心為指、以神為引。“對付”韓柏這無賴的“方法”,亦正暗合她劍道的精神。
  她眼光移回那華宅處,心想自己到此來是要辦正經事,卻情不自禁地和這無賴耍了一大回,真是想想也好笑。忽然間她感受到刻下內心的無憂無慮,一种她只有在禪坐時才能達致的境界,想不到竟也在這种情形下得到了。師傅言靜庵說過自己是唯一有希望過得性情這一關的人,但自己能否闖過韓柏這一關?自己是否想去闖?世情本來令人困煩的,為何韓柏卻使她更宁靜忘憂?這時韓柏也如她般探頭俯瞰著對街下的華宅,道:“誰住在這里?”秦夢瑤溫婉地道:“何旗揚!”韓柏一愕下向她望來。
  浪翻云在客棧貼著飯堂藏酒室那十多罐酒里東找西探,最后揀了一台,捏開封口,倒在左詩遞過來的大碗上,先自己灌了一大半入口內,才歎著气遞過去給左詩。
  左詩捧著剩下了小半碗的酒,有點不知所措。
  浪翻云品味著口腔和咽喉那种火辣辣的暢快感,眼角見到左詩仍捧著那碗酒呆站著,奇道:“你為何不趁酒气末溢走前喝了它?”左詩俏臉泛起紅霞道:“我不慣用碗喝酒。”心中卻暗怨:這人平時才智如此之高,怎么卻想不到他自己用過的碗,那能教另一婦道人家共用。
  浪翻云恍然道:“是了,左公最愛用酒杓載酒來喝,這習慣必是傳了給你,不用擔心,我找只來給你。”
  左詩“噗哧”嬌笑,將碗捧起,不顧一切的一飲而盡。
  浪翻云看得雙眼發光,接回空碗,倒滿了,貼著牆邊的一個大木桶,滑坐地上,將那碗滿滿的酒放在地上,指著面前的地面道:“左姑娘請坐,這座位尚算干爽干淨,不過就算弄污了也不打緊,明天我買一套新的衣棠給你,唔!一套也不夠,要多買几套。”
  左詩喝了酒,俏臉紅噗噗地,順從著屈腿坐了下來,低頭看著那碗酒,輕輕道:“我可以多喝兩口嗎?很久沒有這樣大口喝酒了,味道比想象中還好。”
  浪翻云開怀大笑,將碗雙手捧起,遞過去給左詩。
  左詩伸手去接,當無可避免碰到浪翻云指尖時,嬌軀輕顫,長長的睫毛抖動了几下。
  看著左詩連飲三口后,浪翻云臉上洋溢著溫暖的笑意,想著“酒神”左伯顏,心道:“若左公你死而有靈,知道我和你的女儿三更半夜躲在人家的酒窖偷酒喝,定會笑掉了牙齒,假若你還有牙齒的話。”
  左詩一手將剩下的大半碗酒送向浪翻云,另一手舉起衣袖,拭去嘴角的酒漬,神態之嬌美,看得心湖有若不波古井的浪翻云也不由呆了一呆,才又驀地省覺的接過酒碗,喝個碗底朝天,乃肯放下。
  浪翻云仰天一歎,軟靠身后大桶,道:“這酒真的不錯,不過比起清溪流泉,仍是差了一大截。”
  左詩台起被酒燒得通紅的秀美俏臉,柔聲道:“浪首座愛喝,以后我便天天釀給你喝。”話出了口才發覺其中的語病,幸好這時連浪翻云也分不開她是因為被酒還是因為羞得無地自容而霞燒雙頰了。
  浪翻云微微一笑,閉上眼睛,想著想著,忽然睜眼道:“詩姑娘!”左詩正沉醉在這溫馨忘憂的世界里,給他嚇了一跳,應道:“什么事?”浪翻云道:“左公醉酒時,最愛擊台高歌,不知道是否一并傳了給你?”左詩嫣然道:“你這人真是,難道先父會的我便一定也會嗎?何況我還末醉。”
  說到最后那句,聲音早細不可聞。
  浪翻云大笑拿碗而起,邊往開了口的酒台走去,邊道:“原來有人還末喝夠!”左詩跳了起來,到了浪翻云身側,溫柔地取過浪翻云手中的碗,像小女孩般朗笑道:“讓我來,自幼我便為爹斟酒倒酒,最是拿手的。”
  浪翻云讓過一旁,微笑看著她熟練地斟滿一碗酒,道:“你可不可以整碗喝下去.”左詩駭然道:“不:我最多可以再喝三口,發酒瘟的滋味最難受,只有將醉末醉間,酒才是天下最美妙的東西。”
  浪翻云歎道:“好一個將醉末醉之間。”
  左詩果然乖乖地喝了三口,其它的當然又到了浪翻云的肚內。
  浪翻云將碗覆蓋著罐口,隨手取出一錠重重的銀子,放在碗底,同左詩道:“姑娘有沒有興趣醉游武昌城?”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33

第九章 天何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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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軟節棍閃電般刺向戚長征心窩,務求一招斃敵。
  戚長征閉上眼睛,像是甘心受死。
  水柔晶今年二十三歲,自五歲時便被挑選入魔師宮,接受最嚴格的体能、意志与技擊訓練,十六歲那年被派出外,獨力刺殺了一個小幫會的幫主,自此后每年最少有九個月在江湖上歷練,所以年紀雖少,但戰斗的經驗卻丰富無比。
  只要軟節棍一動,自然而然便能將所有私人感情排出思域之外,絕對地辣手無情。戚長征粗豪硬朗,瀟不羈,雖無可否認地吸引著她的芳心,但一動上手,她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將對方殺死,再回去复命。
  這看似簡簡單單一棍搗出,但其實卻因應了戚長征的每一個可能的反應,留下了數十個變化和后著,務求以排山倒海的攻勢殺死對方,這當然也是欺對方受了內傷。
  但任她如何算無遺策,也想不到戚長征全無反應,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棍尖离開戚長征的胸膛只剩下三寸。電光石火間,水柔晶腦際閃過一個念頭:難道對方甘愿死在自己棍下?不忍心的情緒一剎那間涌上心頭。
  棍尖已触及戚長征的胸肌。
  水柔晶的棍受情緒影響,窒了一窒,收起了三分力道,但縱使如此,若搗實時仍毫無疑問會貫胸而入。
  就這生死存亡之際,戚長征一收腹胸,同時往旁迅速橫移。
  棍搗在他壯健結實的左胸肌處,但一來因戚長征的肌肉貫滿強大气勁,又因橫移卸去直擊的力道,棍尖只能在他左胸處拖出一道駭人的白浪,血還末赶得及流出來。
  水柔晶想不到戚長征竟膽大至以自己的身体化去她這必殺的一招,暗叫不妙,戚長征右手寒光一閃,長刀由下挑來。
  她駭然飛返,但已來不及避開對方這快比迅雷擊電的一刀。
  水柔晶踉蹌跌退,奇怪地發覺自己沒有刀下濺血,明明對方的刀已破入了自己的防守之內,念頭還未完,一股冰寒,由右脅穴傳來,軟節棍先墜跌地上,再一屁股坐到一叢雜草上,差點四腳朝天。如此一招定胜負,她還是首次遇上,心中不由暗忿一身功夫,卻連兩成也沒机會發揮出來。
  戚長征刀回鞘內,站了起來,伸手對著胸前皮開肉裂的傷口上下的穴道,制止鮮血會像潮水般涌出,腳步堅定地來至水柔晶臉前,俯視著她。
  水柔晶倔強地和他對視,冷冷道:“我技不如你,為何不殺死我?”戚長征瀟一笑,露出他比別人特別雪白的牙齒,道:“以你的功夫,在這形勢下足夠殺死我有餘,只是失于不夠我狠。告訴我,為何棍到了我的胸前窒了一窒?”水柔晶閉上眼睛,來個不瞅不理。
  戚長征絲毫不管滿襟鮮血,仰天長笑道:“不是愛上了我戚長征吧?”水柔晶猛地睜開美眸,狠聲道:“見你的大頭鬼!”戚長征奇道:“大頭鬼沒有,禿頭鬼可有一個,不過剛走了。”
  水柔晶气得雙眼通紅,叫道:“殺了我吧:否則我必將你碎万段。”
  戚長征冷冷道:“對不起,我戚長征除非別無選擇,否則絕不會殺死女人,連在她們美麗的身体留下一條刀痕也不想,所以只點中你的穴道。“轉身便去。水柔晶一愕道:“你去那里?”話出口,才發覺自己問得多么傻气。
  戚長征停了下來,背著她道:“戚長征要到那里去使到那里去,半柱香后你的穴道自解,到時你大可召來同党,以你們超卓的追蹤法,再跟上來,看看我戚長征是否會有半點懼怕。”
  話完。
  大步而去。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水柔晶俏目掠過迷惘的神色。
  柳搖枝望向南婆,道:“南婆想知道關于風行烈那一方面的事.”南婆道:“例如有關他現在的行蹤,為何要到雙修府去,是怎的身材相貌和年紀等等。”
  谷倩蓮知道南婆對他們“兄妹”動了疑心,這樣問下去,必會揭開他們的真面目,心想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剛要往后竄出,一只手搭了過來,原來是那刁夫人,關怀地道:“小青姑娘,你的臉色真是愈來愈難看了。”
  谷倩蓮含糊應了一聲,這刁夫人看來漫無机心,只懂溺愛子女但這只搭在她肩井穴的手,只要一吐勁,包保她什么地方也去不成,也不知她是無心還是有意。
  刁項先望了谷倩達一眼,沈聲向柳搖枝問道:“厲若海死后,他的丈二紅槍到了那里去?”谷倩蓮心叫完了,現在連刁項也動了疑心,只要他去看清楚風行烈革囊內那家伙,便可知道是貨真价實的丈二紅槍,這時不禁暗恨風行烈死也不肯放棄那害人的鬼東西。
  柳搖枝舒服地挨著椅背,喝了一口熱茶,悠悠道:“厲若海与魔師決斗后,策馬逃出了一段路后方傷發身死,魔師素來最敬重自己的敵手,所以沒有動他的身和武器。”
  谷倩蓮大惑愕然,柳搖枝這話無一字不真,即使日后破人查到事實,也不能指他說謊。只是卻將最重要的一環,就是丈二紅槍已落到了風行烈手上這節略去,使人錯覺丈二紅槍變成陪葬之物。
  他為何要為她遮瞞。
  不過柳搖枝連眼尾也不掃她一下,使她無從猜估他的心意,難道真是天助我也,柳搖枝給鬼拍他的后枕,教他說得如此胡里胡涂?南婆道:“那風行烈為何又要到雙修府去?”柳搖枝淡淡道:“此子已得厲若海真傳,尊信門的卜門主率眾圍捕他,仍給他施狡計全身逃去。根据我們的情報,他最近出現的几個地點,每次現身,都更接近了點雙修府。以他師傅厲君海和雙修府的關系,他往雙修府的可能性將是最大,至于他要到那里去的原因,我們還末弄清楚。”
  谷倩蓮至此再無疑問,知道柳搖枝在為她說謊,但他為何要那樣做?刁夫人的手离開了谷倩運的肩頭,柔聲道:“小青姑娘,你還是回房休息吧!”谷倩運求之不得,站了起來。
  那知柳搖枝亦長身而起,抱拳道:“救治令郎事不容遲,待會我為辟情小儿療傷時,無論發出什么聲響,亦不須理會,否則恐會前功盡廢。”
  眾人紛紛起立,刁夫人向刁項道:“難得柳先生如此高義隆情,我們兩人必須為柳先生護法了。”
  柳搖枝立道:“万万不可,你們最好离得靜室愈遠愈好,我療功時必須施出精神大法,內窺辟情小兄体內狀況,若在近處有人,會對我產生影響。”
  眾人無不震動,這般看來,柳搖枝确是身怀技,使人對他信心大增。
  柳搖枝哈哈一笑,往外走去,道:“明天我保還你們一個生龍活虎的好漢子”谷倩蓮這時才可移動腳步,出得門時,柳搖枝已在眾人簇擁下往尾艙走去。谷倩蓮待要摸回去找風行烈,卻給刁夫人一把拉住道:“讓令兄好好休息一會吧:我囑人收拾好個房間給你,幸好當日我囑他們建造這船時,加重了材料,又加了体積,你也不知道刁項他樣樣都好,就是吝嗇了點。來:我帶你去。”
  谷倩蓮心中叫苦連天,還要裝著笑臉,隨刁夫人去了。
  韓柏愕然道:“何旗揚?”秦夢瑤點頭道:“正是何旗揚。”
  韓柏禁不住抓了一下頭,心想何旗揚這种做人走狗的角色,有什么值得她秦大小姐監視的价值?秦夢瑤似看穿了他的心事,淡淡道:“試想一下,假設你是何旗揚,在當時的情況下,會否給馬峻聲三言兩語,便說服了你為他不顧一切,將性命財產名譽地位都押了下去,幫手陷害別人?”韓柏一呆,好一會才道:“馬峻聲可能許給了他很大的甜頭。”剛好這時窗門打開的聲音傳來,韓柏看過去,恰見到何旗揚推開窗戶,探頭出來,吸了口新鮮空气。
  秦夢瑤道:“一般的甜頭,不外是權力和金錢。說到權力,何旗揚雖是武功低微,但他身為七省總捕頭,算得權高勢重,江湖黑白兩道無不要給他几分臉子。若說是金錢,他這類中層地方官員,通上疏下,最易揩錢,只看這華宅,便知他油水甚丰,馬峻聲可以用錢打動他嗎?”韓柏搖頭道:“當然不能,但總有些東西是何旗揚想要而又不能得到的吧!”秦夢瑤道:“或者是渴望得到的武功笈,又或是心儀的美女!”韓相大點其頭,道:“對:對:看來是后者居多,以我來說,若有人將你……噢:不:我……”
  秦夢瑤气得几乎想一肘打在他胸口,這小子想說的自然是“若有人肯將你秦夢瑤送給我,我便什么事情也肯做了。”
  韓柏見她臉色不善,忙改口道:“我想說的是:在那樣的情況下,除非馬峻聲袋里備有一大迭美女的畫像,否則是很難作出這樣承諾的,所以應是許以武功秘籍的机會較大,畢竟馬峻聲是他的師叔啊。”
  秦夢瑤瞅了他一眼,知道這人最懂得寸進尺,所以切不能給他半點顏色,冷冷道:“你當何旗揚是二歲小孩子嗎?想成為個高手,靠的是先天的資質智能和后天的努力刻苦,像你那种奇遇乃古今末之曾有的,否則有誰可一夜間成為一高手;何旗揚會為一個渺茫的希望將身家性命全押進去嗎?他生活寫意,我跟了他多天,只見他練過一次功,看來對武功也不是那么熱心。”
  韓柏搔頭道:“那么馬峻聲究竟答應了給他什么甜頭呢?”秦夢瑤繃著臉道:“可能是少林寺的什么經又或什么訣。”對著韓柏,她說的話不自覺地也“不正經”起來。
  韓柏為之目定口呆,剛剛秦夢瑤還否定了這可能性,現在卻作出了一個如此的結論,這算是那一門子的道理?秦夢瑤适才還決定不要對韓柏和顏悅色,但當這時他傻相一現,仍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只好別過臉去,不再看他。
  韓柏見她回复歡容,心中大喜,暗忖自己定是非常惹笑,否則為何花解語和她与自己在一起時都這么開怀。假設將來沒有事做,倒可以考慮到戲班子里做個真正的丑角,必定大有前途。
  秦夢瑤奇道:“你平時沒有問題也要找問題來問,為何現在有了個真正的問題,卻又不問了?”韓相見她主動“撩”自己說話,喜上心頭,早忘記了剛才的問題,問道:“我的模樣是否很惹人發笑?”秦夢瑤早習慣了他的胡言瘋語,心想自己怎樣也要和他胡混到天明,好“押”他往韓府,与馬峻聲當面對質,剩下何旗揚那邊又沒有動靜,他要胡說八道,自己也難得有這樣稀松的心情,便和他胡扯一番算了,微笑道:“你的樣子只有駭人,怎會惹笑,惹笑的是你模仿猴子的動作。”
  韓柏壓下要抓頭的動作,啞然失笑道:“可能我前世是猴子也說不定,但夢瑤姑娘你前世定是仙女無疑。”
  秦夢瑤沉下臉道:“你再對我無禮,我便以后也不和你說話。”
  看到秦夢瑤眼內隱隱的笑意,韓柏厚著臉皮道:“你只是說說來嚇我,不是認真的吧?”秦夢瑤愈來愈感到拿他沒法,心想這樣對答下去,不知這狗口長不出象牙的小子還有什么瘋話要說,話題一轉道:“你身為韓府凶案的受害者,若非命大早已歸天,為何對這件事連一點好奇心也沒有?”韓柏心道:“比起你來,韓府凶案有什么大不了。”這個想法當然不能宣之于口,作出蠻有興趣的樣子道:“剛才你先說何旗揚不會拿什么經什么訣作出那么大的犧牲,后來又說他定是為了這什么經什么訣才和馬峻聲同流合污,哼:不是自……自……”
  秦夢瑤嗔道:“你想說我“不是自相矛盾嗎?”說便說吧!為何這般吞吞吐吐,你的膽子不是挺大嗎?”韓柏歎道:“我的膽子的确不小,但卻最怕開罪了你,弄得你不高興,又要不理睬我了!”秦夢瑤瞪他一眼,心中歎道:“若師傅知道我這樣和一個年輕男子說話,又讓他如此向我打情罵俏,定會笑我或罵我。”當地想到言靜庵時,心中忽地一陣迷糊,一惊續想道:“為何這十多天來,每次億起師傅,心中總有不祥的感覺,難道……難道她……”
  韓柏見秦夢瑤包含了天地靈秀的美目,露出深思的表情,那种超然于塵世的美態,真教他想挪開半點目光也不能,心里略想其它事情也辦不到。就在這時,秦夢瑤臉色忽轉煞白,嬌軀搖搖欲墜。大駭下忘記了秦夢瑤的“不可触碰”,伸手抓著她香肩,入手那种柔若無骨的感覺,确是教人魂為之銷。
  秦夢瑤嬌体一軟,倒入他怀里,俏臉埋在他寬闊的肩膀處。
  滿体幽香,韓柏作夢地想不到有和秦夢瑤如此親熱的机會,手忙腳亂下低叫道:“夢瑤姑娘,夢瑤姑娘。”
  秦夢瑤輕輕一震,回醒過來,纖手按在韓柏胸口,撐起了身体,幽幽望了他一眼,才挪開玉手,坐直嬌軀。
  韓柏万般不愿地放開抓著她動人香肩的大手,但秦夢瑤縱体入怀的感覺仍沒有半分消散。
  秦夢瑤的容色回复了正常,但眼中的哀色卻更濃厚,伸出纖長白皙的手,弄了弄散亂了的秀發,姿態优美得無以复加。
  韓相像怕惊扰了她般低問道:“夢瑤姑娘,你是否感到身体不适?”秦夢瑤輕搖螓首,垂下了頭,淚花在美眸內滾動,忽然凝聚成兩滴清淚,掉了下來,滴在瓦面上。
  韓柏手足無措,連話也找不出一句說。
  秦夢瑤台頭望往天上半闕明月,凄然道:“師傅啊:夢瑤知道你已經离開塵世了!”韓柏一呆,既不知秦夢瑤為何能忽然便知道言靜庵已死,更不知道怎樣安慰秦夢瑤。
  秦夢瑤閉上美目,嬌軀再一陣顫抖,才平靜下來,絕對的平靜。
  韓柏一呆,就在這時刻,他忽地感受到秦夢瑤內心那宁靜清逸的天地,在那里,一點塵世欲望和困扰也沒有,凡世的事,只像流水般滑過她心靈的陌上,過不留痕。
  秦夢瑤再張開美眸時,眼神亦已回复了平時的清澈平靜。
  韓柏感到和眼前靈秀的美女,再沒有一刻像這般親近,縱使剛才她被自己擁入怀里,也遠及不上這一刻。
  秦夢瑤別過頭來,深望他一眼,閃過一絲奇怪的神色,才將俏臉轉回去。
  韓柏直覺知道對方剛才定和他有類似的感受,心弦劇震,柔聲道:“夢瑤:你怎會忽然知道言靜庵前輩仙去了?”秦夢瑤冷冷地道:“韓兄為何直呼夢瑤之名,而不稱我為秦姑娘、夢瑤姑娘、夢瑤小姐了?”韓柏想不到秦夢瑤這么快便從极度的悲痛回复過來,硬著頭皮狠狠道:“因為我覺得自己在夢瑤臉前,頗有一點身分和資格了。”心中想著的卻是這便像范良极一廂情愿地喚云清作“我的清妹”。但云清還會隨身攜帶范良极送給她的東西,可秦夢瑤呢?他真是想也不敢想,縱使他曾和她“親熱”過,但秦夢瑤給他那种遙不可及的感覺,即使在兩人“談笑甚歡”時,也從沒有一刻是不存在的。
  秦夢瑤嘴角牽出一絲苦澀的笑意,輕歎一聲,道:“名字只是人為的幻象,韓兄愛喚我作什么,全由得你吧。”她話雖如此,事實上卻是沒有反對韓柏喚她作夢瑤。
  她眼中哀色再現,黯然道:“當天我辭別師傅時,心中已有不祥感覺,她特別將我在這時間遣离靜齋,是否已知自己大限將至,不想見到我在旁傷心痛哭,師傅啊師傅,昊天待你何其不公!”韓柏聞之心酸,差點也要掉下淚來,道:“人死不能复生,何況這可能只是你的一种幻覺,夢瑤姑……不……夢瑤最緊要節哀順變。”
  秦夢瑤平靜地道:“這十多天來我心中時有不祥感覺,想不到和你在一起時,這感覺忽地清晰并肯定起來,道心种魔大法,确是非同凡響。”
  韓柏愕然道:“你在說我!”秦夢瑤點頭道:“不是說你在說誰?”韓柏心中大喜,可是人家剛才還傷心落淚,自己當然不可將因与秦夢瑤的心靈有奇异微妙的感應而來的惊喜,表現出來,強壓下心中的興奮,道:“那是否說我在你身旁并沒有妨礙你的仙心?”秦夢瑤見他又打蛇隨棍上,不悅責道:“种魔大法最不好的地方,就是令你時常半瘋半癲,胡言亂語。”
  韓柏只要她不冷冰冰稱他作韓兄,便心滿意足,罵几句實屬閒事,還恨不得她多罵几句,要挨像秦夢瑤這仙子的罵,真不容易哩,忙點頭道:“夢瑤罵得是,罵得是!”秦夢瑤被他左一句夢瑤,右一句夢瑤,叫得有點心煩意亂起來,過多一會,說不定這惱人家伙,甚至會在夢瑤前加上“親親”兩字,自己是否還能任他胡呼亂叫呢?想到這里,立時默運玄功,收攝心神。
  微有波動的心湖立時澄明如鏡,竟達至從未到達的境界,心中靈机一動,知道過去這十多天,由在街頭遇到韓柏,与龐斑之會,以及今晚和韓柏的“胡混”,她的情緒之所以不時波動,全因為受這兩人的魔种影響,使她心中隱隱感到了師傅言靜庵的死亡,影響了她慧心的通明,現在既清楚地体認到言靜庵的生死,心境反而平复下來了。
  韓柏忽地記起一事,問道:“夢瑤你好象對那把厚背刀有點認識,所以才故意不去看它,是嗎?”秦夢瑤道:“是的:我知道那是誰人的刀,韓清風、馬峻聲和謝青聯三個人也知道,所以才會弄出這么多事來。”
  韓柏試探著問道:“那是誰的刀?”秦夢瑤淡然自若道:“那是百年來名震天下的大俠傳鷹的厚背刀。”
  韓柏几乎震惊得翻下瓦面,啞叫道:“什么?”秦夢瑤忽地皺起眉頭,望往何旗揚的華宅。
  那點由何旗揚書房透出的燈光仍然亮著。秦夢瑤卻隱隱閃過不妥當的直覺,心中一動道:“隨我來!”飄身而起,往華宅掠去。
  韓柏愕然追去,但心中仍是想著那把刀。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33

第十章 盡吐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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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浪翻云和左詩像兩個天真愛玩的大孩子,在武昌城月照下的大街溜達著。
  左詩俏臉通紅,不胜酒力,行得左搖右擺,自嫁了人后,她便在家相夫教子,規行矩步,這种既偷了人家酒喝,晚上又在街頭浪蕩的行徑,确是想也未曾想過。
  浪翻云見她釵橫鬢亂,香汗微沁的風姿嬌俏模樣,心中贊歎道:“這才是左伯顏的好女儿。”
  忽地耳朵一豎,摟起左詩,閃電般掠入一條橫巷里。
  腳步聲傳來,一隊巡夜的城卒,拖著疲倦的腳步,毫無隊形可言地提著照明的燈籠,例行公事般走過,看也不看四周的情況。
  左詩伸頭出去,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醉態可擁地咋舌道:“好險:給抓了去坐牢可不得了,虧我還動不動以坐牢唬嚇不听話的小雯雯。”舉步便溜出巷外。
  走了才几步,腳步踉蹌,便要栽倒。
  浪翻云赶了上來,抓著她衣袖里膩滑的膀子,扶著她站好。
  左詩掙了一掙,嬌俏地斜睨浪翻云一眼道:“不要以為我這就醉了,若:我走得比平時還要快呢。”
  浪翻云想起昔日和上官飛、凌戰天、左伯顏醉酒后玩的游戲,童心大起,拔出名震天下的覆雨劍,略略運動,輕輕揮出,插落在十來步外地面的石板處,挑戰地道:“你沒有醉嗎?那證明給我看,現在筆直走過去,將劍拔起,再筆直走回我這里來。”
  左詩困難地瞪著前方不住顫震的劍柄,肯定地點頭,低叫道:“放開我!”浪翻云松開了手,左詩立時跌跌撞撞往長劍走過去。
  開始那六七步還可以,到了還有三、四步便可到劍插之處時,這秀麗的美女已偏离了正确路線,搖搖擺擺往劍左旁的空間走過去,眼看又要栽倒,浪翻云飛掠而至,一手摟著她蠻腰,順手拔回复雨劍,點地飛起,落到右旁一所大宅的石階上,讓左詩挨著門前鎮宅的石獅坐下,自己也在她身旁的石階坐了。
  左詩香肩一陣抽搐聳動。
  浪翻云并不惊异,柔聲道:“有什么心事,便說出來吧,你浪大哥住听著。”
  左詩嗚咽道:“浪大哥,左詩的命生得很苦。”
  浪翻云側然道:“說給大哥听听!”左詩搖頭,只是作著無聲的悲泣。
  浪翻云仰天一歎,怕她酒后寒侵,伸手縷著她香肩,輕輕擁著,同時催發內勁,發出熱气,注進她体內。
  他今晚邀左詩喝酒,看似一時興起,其實是大有深意,原來他在診斷左詩体內鬼王丹毒時,發覺左詩經脈有郁結之象,這是長期抑郁,卻又苦藏心內的后果,若不能加以疏導,与鬼王丹的毒性結合后,就算得到解藥,加上大羅金仙,也治她不好。而縱使沒有鬼王丹,這种長期積結的悲郁,也會使她過不了三十歲,想不到這外表堅強的美女,心中竟藏著如此多的憂傷。
  所以他故意引左詩喝酒,就是要激起她血液里遺存著乃父“酒神”左伯顏的豪情逸气,將心事吐出來,解開心頭的死結。當然,若非左詩對他的信任和含蓄的情意,縱使給她多喝兩碗酒也沒有用。
  由他半強迫地要左詩与他共享一碗喝酒開始,他便在逐步引導左詩從自己起內心的囚籠里解放出來,吐出心中的郁气。
  浪翻云將嘴巴湊到垂頭悲泣的左詩耳旁,輕輕道:“來:告訴浪大哥,你有什么凄苦的往事?”左詩的熱淚不住涌出,嗚咽道:“娘在我二歲時,便在兵荒馬亂里受賊兵所辱而死,剩下我和爹兩人相依為命,賣酒為生,但我知道爹很痛苦,每次狂喝酒后,都哭著呼叫娘的名字,他很慘,很慘!”浪翻云心神顫動,他們都看出左伯顏有段傷心往事,原來竟是如此,每次酒醉后,左伯顏都擊節悲歌,歌韻蒼涼,看來都是為受辱而死的愛妻而唱,左詩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難怪她如此心事重重。
  不過想想自己這在兵荒戰亂長大的一代,誰沒有悲痛的經歷,他和凌戰天便都是上官飛收養的孤儿,想到這里,不由更用力將左詩摟緊。
  左詩愈哭便愈厲害。
  浪翻云道:“哭吧哭吧:將你的悲傷全哭了出來。”
  左詩哭聲由大轉小,很快收止了悲泣,但晶瑩的淚珠,仍是不斷下。
  浪翻云問道:“為何我從末見過你,左公從沒有帶你來見我們?”左詩又再痛哭起來。這次連浪翻云也慌了手腳,不知為何一句這么普通的話,也會再惹起左詩的悲傷,便再哄孩子般哄起她來。
  左詩台起頭來,用哭得紅腫了的淚眼,深深看了浪翻云一眼,才再低下頭去,幽幽道:“自從我和爹移居怒蛟島后,爹比以前快樂了很多,很多……”
  浪翻云知她正沉緬在回億的淵海里,不敢打扰,靜心听著。
  夜風刮過長街,卷起雜物紙屑,發出輕微的響聲。
  在這宁靜的黑夜長街旁,使人很難聯想到白天時車水馬龍人潮攘往熙來的情景。
  現在更像一個夢。
  一個真實的夢。
  左詩嘴角抹過一絲凄苦的笑容,像在喃喃自語般道:“我到怒蛟鳥時,剛好十二歲,長得比同齡的孩子要成熟多了,由那時開始我便曾听到浪大哥的名字,听到有關你的事跡,當我知道爹常和你們喝酒時,我曾央爹帶我去看看你,但爹卻說……卻說……”悲從中來,又嗚咽起來,這次的哭聲添多了點怨艱、無奈和悲憤。
  浪翻云想不到左詩少時便對自己有崇慕之心,對左伯顏這愛女,心中增多了三分親切,輕柔地道:“左公怎么說了?”左詩低泣道:“爹說……爹說:做個平凡的女子吧,你娘的遭遇,便是她長得太美麗了,我看你容色更胜你娘,唉:紅顏命薄:紅顏命薄!”浪翻云不胜唏噓,左詩以她嬌甜的聲音,但學起左伯顏這几句話來卻唯肖唯妙,可見左伯顏這几句話在左詩幼嫩的心靈內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象。而照左伯顏所言,他愛妻的死亡,恐怕不止于兵荒馬亂中為賊兵所辱而死那么簡單,其中必有一個以血淚編成的凄慘故事。
  紅顏命薄!
  惜惜不也是青春正盛時悄然逝去。
  左詩亦無端卷入了江湖險惡的斗爭里。
  左詩凄然一笑,道:“爹臨死前几年,曾很想和我离開怒蛟島,找個平凡的地方,為我找門親事,自己便終老某地,但他總是不能离開怒蛟島,我知他已深深愛上這美麗的海島,愛上了洞庭湖,和島上狂歌送酒的英雄好漢。臨終前,他執著我的手,給我訂下了終身大事,守喪后,我便嫁了給他,豈知……豈知,他也死了,我并沒有哭,我不知道為何沒有哭,我甚至不太感到悲傷,或者我早麻木了。”
  浪翻云仰天長歎,心中卻是一片空白,哀莫大于心死,左伯顏死后,左詩的心已死去。這么嬌秀動人的美女,卻有著這么憂傷的童年。
  左詩的聲音傳進耳內道:“那天雯雯來告訴我,你會往觀遠樓赴幫主設下的晚宴,我自己也想看看你的樣子,又抵不住雯雯的要求,忍不住也去了。”
  浪翻云很想問:“你特別開了個酒舖,釀出清溪流泉這樣天下無雙的美酒,是否也是為了我有好酒喝?”但話到了口邊,終沒有說出來,手滑到她的粉背上,掌心貼在她心髒后的位置,丰沛純和的真气,源源不絕輸進去。
  左詩臉容松弛下來,閉上眼睛,露出舒服安祥的神色。
  浪翻云充滿磁力的聲音在她耳邊道:“好好睡一覺吧,明天一切都會不同了。”
  谷倩蓮豎直耳朵,听得房外走廊的刁夫人和南婆去遠了,又待了一會,才松下了一口气,暗忖道:“現在各人必是都分別回到他們休息的地方,心怀叵測的柳搖枝又要給那小子療傷,真是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她走到門旁,先留心听著外面的動靜,剛要伸手拉門,腳步聲響起。
  谷倩蓮暗慶自己沒有貿然闖出,返到床旁坐下。
  腳步聲雖輕盈,但一听便知對方武功有限,看來是丫環一類的小角色。
  步聲及門而止。
  “咯:咯:咯!”門給敲響。
  谷倩蓮本以為是過路的丫環,那知卻是前來找她,難道那刁夫人又使人送來什么參茶補湯那一類東西,真是煩死人了,有好气沒好气叫道:“進來!”“咯:咯!”谷倩蓮暗罵難道對方是耳聾的,又或連門也不懂推開,無奈下走到門前,叫道:“誰呀!”外面有陣女人的聲音道:“夫人叫我送參湯來給姑娘。”
  谷倩蓮暗道:“果然是這么一回事。”伸手便拉開門來。
  門開處,赫然竟是柳搖枝。
  谷倩蓮駭然要退,柳搖枝已欺身而上,出指點來,動作疾若閃電。
  縱使谷倩蓮有備而戰,也不是這大魔頭對手,何況心中一點戒備也沒有,才退了半步,纖手揚起了一半,已給對方連點身上三處穴道,身子一軟,往后倒去。
  柳搖枝一手抄起她的小蠻腰,在她臉上香了一口,淫笑道:“可人儿啊:我為你騙了這么多人,你總該酬謝我吧!”摟著她退出房外,掩上了門,几個竄高伏低,很快已無惊無險,來到艙尾的房間內,穿窗而入。
  房內的床上,躺著的正是那昏迷了的刁辟情。
  谷倩蓮几乎哭了出來,想起早先柳搖枝向刁項等強調無論這房內發出任何聲音,也不可以前來騷扰,原來這淫賊早定下對付自己的奸計,不由暗恨自己大意。
  柳搖枝得意之极,抱著她坐在床旁的椅上,讓她坐在大腿上,再重重香了一口,贊歎道:“這么香嫩可口的人儿,我柳搖枝确是艷福齊夭,听說雙修府于男女之道有獨傳法,你是雙修府的杰出高手,道行當然不會差到那里去吧!”谷倩蓮唯一能做的就是閉上眼晴,但卻強忍著眼淚,心里暗罵要哭我也不在你這奸賊的臉前哭。
  柳搖枝嘻嘻一笑道:“我差點忘了你被我對了穴道,連話也說不出來,不過不用怕,待會我以獨門手法刺激你原始的春情,吸取你能令我功力大增的真陽時,定會解開你的穴道,听不到你輾轉呻吟的叫床聲,我會后悔一生的。”
  谷倩蓮的心中滴著血,可恨卻連半點真气也凝聚不起來。
  柳搖枝陰陰笑道:“你可以瞞過刁項他們,卻瞞不過我,你撞入我怀里時,從你微妙的動作,我已看出你身負上乘武功,何況我曾看過你的圖像,雖沒有真人的俏麗,但總有五、六分相肖。”
  谷倩蓮更是自怨自艾,這么簡單的事,自己竟沒有想到。
  柳搖枝道:“風行烈那小子也在船上吧!好:待我侍候完谷小姐后,才找他算賬,這次真是不虛此行呢!”谷倩蓮想起風行烈,眼淚終忍不住奪眶而出,心中叫道:“風行烈:永別了。”
  死沒什么大不了,只是不甘心在這惡魔手上受盡淫辱而亡。
  柳搖枝抱著她站了起來,往床走過去。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34

第十一章 英雄救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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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夢瑤身形优美地越過一面牆,斜斜掠過牆屋問的空間,往那扇透出燈光的窗子輕盈地竄去,姿態之美,只有下凡的仙子才堪比擬。
  韓柏追在后面,對秦夢瑤的身法速度真是歎為觀止,同時也大感不妥,以秦夢瑤似含蓄矜持,在一般情況下,絕不會這樣硬闖進別人屋里的。
  韓柏思忖末已,秦夢瑤竟然毫不停留,就迅速穿入那敞開了的窗中,到了里面。
  韓柏躍進去時,秦夢瑤正閉上美目,靜止在這幽靜無人的大書齋中心處。
  韓柏乘机環目四顧,只見靠窗的案頭放滿了文件,油燈的燈蕊亦快燃盡,暗道:“原來何旗揚在這里擺了個空城計。”秦夢瑤張開眼來,輕移玉步,來到靠牆的一個大書柜前,仔細查看。
  韓柏來到她身旁時,秦夢瑤指著最下層處道:“你看這几本書特別干淨,當然有人時常把它們拿出來又放回去的。”
  韓柏留心細看,點頭道:“是的,其它地方都積了塵,只有放這些書的地方特別干淨,來,讓我看看后面究竟有什么東西。”伸手便要將那几本書取出來。
  秦夢瑤制止道:“不要動,像何旗揚這類老江湖,門檻最精,必會動了些小手腳,只要你移動過這些書,縱使一寸不差放回去,他也會知道的。”
  韓柏嚇得連忙縮手,皺眉道:“那豈非我們永遠不知道書后面是什么?”秦夢瑤微微一笑道:“不用看也知道是和一條密的信道有關。”
  韓柏心道:“為何我在她臉前總像矮了一截,連腦筋也不靈光起來,比平時蠢了很多呢?”秦夢瑤道:“若我沒有猜錯,這條地下道應是通往附近一間較不受人注意的屋子,那他若要密外出時,便曾避開監視他的人的耳目了。”
  韓柏愈來愈弄不清楚秦夢瑤到這里來是為了什么,何旗揚顯然由道逸走了,為何她仍絲毫不緊張?秦夢瑤道:“韓兄是否想知我到這里來究竟有何目的?”書齋驀地暗黑下來,原來油蕊已盡,將兩人溶入了黑暗里。
  韓柏低聲道:“夢瑤算是我求你,你可以叫我韓柏,又或小柏,什么也行,但請勿叫我作韓兄,因為每逢你要對我不客气時,才會韓兄長韓兄短的叫著。”
  秦夢瑤見他的“正經”維持得不到一刻鐘,便故態复萌,不想和他瞎纏下去,讓步道:“那我便喚你作柏兄,滿意了嗎?”韓柏心道:“想我滿意,叫我柏郎才行。”口中道:“這好點了!”秦夢瑤忽地移到窗旁的牆壁,招手叫韓柏過去。
  韓柏來到她身旁,貪婪地呼吸著她嬌軀散發出的自然芳香,低聲道:“怎么了!”秦夢瑤轉過身來,將耳朵湊到他耳旁,輕輕道:“要何旗揚命的人來了。”
  韓柏給她如蘭气息弄得神搖魄蕩的,連骨頭也酥軟起來,待定過神來才恍然大悟道:“原來你不是來尋何旗揚晦气,反而是要來保護他的,但你怎知有人會來殺他?”秦夢瑤道:“我早先曾告訴你,何旗揚根木不是馬峻聲這類剛往江湖闖的年輕小子所能說要收買便收買到的人,但現在他的确被馬峻聲收買了,只從這點看,他便很有問題,而且以他的權位,實是最适合作奸細。”
  韓柏收攝心神,頭腦立時開始靈活起來,兩眼射出神光,今晚自遇到秦夢瑤,一直魂不守舍,到此刻方真個神識清明起來。
  秦夢瑤美目也射出訝异的神色,打量著他。
  韓柏分神留意屋外的動靜,只听了一會使知道屋外來了五個人,正奇怪對方為何還不動手,靈光一現,已得到了答案,對方定是先去制伏屋內其它人,下殺手時才不虞給人阻撓,行事也算謹慎了。
  另一邊卻在細嚼秦夢瑤說的話,何旗揚這樣為馬峻聲掩飾,分明是要害少林派,最終目的便是要損害八派的團結,這樣做只會對方夜羽有利,難道何旗揚是方夜羽的人。若是如此,到了現在,何旗揚反而成為整個計划的唯一漏洞,殺了他會使事情更复雜,因為無論是少林也好,長白也好,都可以有殺他的理由,最有可能是這賬將算到自己的頭上,那時整件事便更難解決。不由暗自佩服秦夢瑤的智能。
  韓柏向秦夢瑤點頭道:“謝謝你:否則我怕要背上這黑鍋了。”
  秦夢瑤眼中露出贊賞的神色,想不到這人不作糊涂虫時,便如此精明厲害,就在此時,心中警兆忽現,剛才他們查探過的大柜無聲無息地移動起來。
  兩人几乎同時移動,閃往另一大書柜之后,剛躲好時,一個人從大書柜后跳了出來,書柜像有對無形的手推著般又緩緩移回原處。
  韓柏和秦夢瑤擠到一塊儿,躲在另一個大書柜旁的角落里。
  秦夢瑤皺起眉頭,忍受著韓柏緊貼著她背臀的親熱依偎,心中想道:“若他借身体的接触向我無禮,我會否將他殺了呢?”想了想,結論令她自己也大吃一惊,原來竟是絕不會如此做,也不會就此不見他,最多也是冷淡一點而已。
  反而韓柏盡力將身体挪開,他生性率直,很多話表面看來是蓄意討秦夢瑤便宜,其實他只是將心里話說出來,要他立意冒犯這心中的仙子,他是絕對不敢的。
  他的心意自然瞞不過秦夢瑤,不由對他又多了點好感。
  韓柏將聲音聚成一線,送入秦夢瑤的耳內道:“外面這些人來到的時間非常准确,可見他們能完全把握到何旗揚的行蹤。”
  秦夢搖頭仰往后,后腦枕在韓柏肩上,也以內功將聲音送進韓柏耳內道:“待會動手時,你蒙著臉出去赶走那些人,記著:我叫你出去時才好出去。”
  韓柏肅容點頭。
  椅響聲音傳來,當然是何旗揚坐在案前。
  何旗揚歎了一口气,顯是想起令他心煩的事。
  這時外面傳來一長兩短的蟬鳴。
  何旗揚“啊!”了一聲,站了起來。
  韓柏伸手在秦夢瑤香肩輕輕一捏。
  秦夢瑤點頭表示會意。
  兩人都知道來的人是何旗揚的同党無疑,不過這次卻是要殺死他。
  柳搖枝原已得意地躺在谷倩蓮的身側,又起來,將刁辟情抱起,笑道:“小子請你讓張床出來,待柳某享受過后,再夾治你。”
  抱起刁辟情,往那張椅走去。
  心中的暢美,實是難以形容。
  他雖曾奸淫婦女無數,但象谷倩蓮這自幼苦修雙修術又是童陰之質的美女,他真是碰也未碰過。
  他和花解語同出一門,都是精于采補術。
  若讓他盡吸谷倩蓮的元陰中那點真
  陽,功力必可更進一層樓。
  到了他那級數,要再跨上一步,可說天大難事,所以他不擇手段也要得到谷倩蓮這夢寐以求的珍品。
  成功便在眼前怎不教他得意忘形。
  來到椅前,俯身便要將早被他封了穴道刁辟情放在椅里,异變突起。
  “篤!”一聲微響下,一枝長槍像刺穿張紙般穿過厚木造的船壁,閃電劈擊那樣標刺而來。
  柳搖枝吃虧在兩手抱著刁辟情,又剛彎低身子,加上長槍破壁前半點也沒有先兆,當他覺察時,血紅色的槍頭,已像惡龍般到了左腰眼處。
  他不愧魔師宮的高手,縱使在這等惡劣的形勢,反應仍是一等一的恰當和迅速,硬是一扭腰身,將手上刁辟情的屁股橫移過來,側撞槍旁,同時自己往后仰跌。
  縱使如此,他仍是慢了一線,大腿血肉橫飛,更被槍鋒無堅不摧的勁气撞得往另一角落飛跌開去,但已避過紅槍貫腰而過的厄運。
  背脊落地前,柳搖枝一拳向紅槍標出的牆壁遙空擊去,這時紅槍早縮了回去,只剩下一個整齊的圓洞,可見這一槍是如何准确,沒有半點偏倚,半分角度改變。
  刁辟情屁股開花死魚般掉在地上的同一時間,柳搖枝全身功力所聚的一拳,勁風剛轟在那圓洞處。
  “霍!”圓洞擴大,變成一個拳狀的洞,旁邊的木壁連裂痕也沒有一條,柳搖枝這一拳力道的凝聚,令人咋舌。
  壁外毫無動靜。
  柳搖枝猛吸一口气,背剛触地,便彈了起來。
  “砰!”一人破窗而入,手揚處,滿室槍影,舖天蓋地般向他殺來.。
  柳搖枝緊咬牙關,連兵器也來不及取,出赤手連擋五槍,到了第六槍,支持不住,悶哼一聲,往后疾退,破壁而出。
  那人當然是風行烈,也暗駭柳搖枝受了傷后仍這么厲害,外面又有人聲傳來,疾退至床邊,一手摟起喜得眼淚直流的谷倩蓮,沖開艙頂,望著靠岸那邊飛掠而去,几個起落,便消失在民房的暗影里。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34

第十二章 八面威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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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旗揚向窗外輕叫道:“素香:你來了,唉:我上次曾囑你過了這几天才來,最少也要看看明天的形勢才……素香,是不是你來了?”躲在暗處的秦夢瑤和韓柏知道何旗揚感到有點不妥,秦夢瑤又用同樣的親姿勢,在韓柏耳邊道:“一定是方夜羽的人,否則不會用這方式,擺明是要害你。”
  韓柏眼中精芒一閃,將聲音凝入秦夢瑤耳內道:“是的:若要誣害馬峻聲,便要扮成是熟人出其不意由背后殺他的樣子,不像現在般要引他出去,他們其中一人必還攜來了方夜羽的三八右戟,那我就更是跳進長江里也洗不清那嫌疑了。”
  窗外傳來一聲女子的輕歎,道:“旗揚:不是我還有誰。”
  何旗揚道:“快進來!”外面的女子道:“我受了傷:和你說几句話便走,以后你也不會再見到我了。”
  何旗揚駭然叫道:“什么?”离地躍起,穿窗外出。
  秦韓兩人無聲無息竄了出來,分站在窗的兩側,他們均已臻特級高手的境界,不用外望,單憑耳朵便可“听”出外面整個形勢來。
  秦夢瑤從怀內掏出一條白絲巾,由窗下遞過來給韓柏。
  韓柏接過白絲巾,將下半邊面遮起來,又弄散了頭發,連眼也蓋著,在黑夜里若要認出他是誰人,即使是相熟的朋友,亦是難之又難。
  當韓柏仍陶醉在滿帶秦夢瑤体香气味的絲巾時,秦夢瑤又將劍遞了過來。
  韓柏握著古劍,心中涌起更溫暖的感覺,暗忖劍可以還給她,但這條白絲巾便宁死也不肯歸還的了。
  外面何旗揚惊叫道:“素香:你要到那里去?”女子的聲音在更遠處道:“旗揚:永別了。”
  秦夢瑤知何旗揚危險之极,同韓柏打了個出去的手勢。
  韓柏一聲不響,飛身扑出,剛好見到一道黑影由左方扑向何旗揚,手持的正是韓柏曾經擁有的三八右戟,毒蛇般向何旗揚標射而去。
  何旗揚正全神追著那正沒于牆外的白衣女子,待惊覺時,敵戟已攻至身旁六尺處,勁風迫近,遍体生寒。
  剎那間何旗揚已明白了這是怎么一回事,狂喝一聲,拔出腰間大刀,橫劈敵戟。
  “當!”一聲清響,何旗揚踉蹌跌退,功力最少和對方差了一截。
  韓柏已至,長劍悠悠閒閒挑出,正中對方戟尖。
  “叮!”那人的三八戰差點脫手飛出,駭然后退,擺開架勢,防止韓柏繼續進迫。
  “颼!颼!颼!”
  躲在暗處的其它三人躍了出來,團團圍著仗劍赤腳而立的韓柏和臉無人色的何旗揚。
  韓柏環目一掃,對方四人均像他那樣見不得光,不過蒙臉比他更徹底,只露出一對眼睛來。除了手上兵器有別外,由上至下都是一身黑色,在這暗黑的花園里,分外神而可怕。韓柏運功縮窄咽喉,將聲音變得尖亢難听,大聲道:“何總捕頭,認得他們是誰嗎?”他故意大叫大嚷,是特意在扰亂對方心神,因為他們應比他更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
  豈知這些人全不為所動,只是冷冷望著他,眼光由他的劍移往他的赤腳處,惊异不定,但殺气愈來愈濃。
  韓柏心中微懍,知道對方來的定不止這四個人,還有人在近處把風,足可以應付其它的不速之客,心下也不由暗服方夜羽,連對付何旗揚這樣一個小角色,也絕不掉以輕心,同時也可知他有必殺阿旗揚的決心。
  何旗揚在他背后喘息道:“那持戟的我認得,就是在酒家處和范良极風行烈一道的人,那天他便要殺我。”
  韓柏向那持戟者看去,身材果然和自己有七、八分相像,更是佩服方夜羽的安排,若何旗揚不能在斷气前告訴別人凶手是誰,他就休想不背上這黑鍋了。
  韓柏大喝道:“胡涂蛋:鳥盡弓藏,連要殺你的人是誰也不知道,難道你真想當個胡涂鬼嗎!”何旗揚渾体一震,眼中射出惊惶的神色。
  左旁的黑衣人忽地欺身而上,手中一對短棍,上划下扎,割腕刺胸,猛攻韓柏右側,招招都狠毒無比。
  其它三人立時一齊發動攻勢,右側那人手持青光閃爍的奇門剪刀兵器,一張一闔間,已剪至他的咽喉處,教人特別有難以捉摸的感覺。
  后方執刀的黑衣人和前方那扮作韓柏的持戟者亦分別躍起,飛臨頭頂之上。
  韓柏心知肚明:對方是要用三人來纏住自己,再由持戟者扑殺何旗揚,所以前后兩人必然在半空互換位置,由持戟者越過自己頭頂,攻擊身后可怜的七省總捕頭,戰術不可謂不高明。
  這些人一動手便是名家風范,不得不使人奇怪方夜羽從那里找得這些人來。
  他并不擔心自己給這三人纏著,何旗揚便會給人殺死,因為仍有秦夢瑤在后面照應,但若要秦夢瑤出手才行,自己的臉又放到那里,豪气狂涌,暴喝一聲,長劍擊出。
  在他敵人眼里,沒有人發覺他是第一次使劍的,只見劍光大盛下,竟將他和何旗揚同時里護在漫天劍影里。
  一連串“叮叮當當”的聲音響起,四名黑衣蒙臉漢分由空中地下往外疾退開去,其中掌剪刀和雙棍的,肩頭和大腿分別中了一劍,雖是皮肉之傷,但鮮血涌出,形狀可怖。
  韓柏收劍而立,和何旗揚背貼著背。
  韓柏向何旗揚道:“這用戟的人比之那天你在酒家看見的人如何?”何旗揚武功不行,眼力卻是不差,眼中露出疑惑的神色,道:“這個并不是那人,差得遠了。”
  韓柏大感欣慰,正要再出劍,心中警兆一現,望往左側的牆頭,剛好見到一個灰衣人躍了下來,飄落在他左側七、八步之外,臉上的黑巾像他那樣,只是遮著眼以下的部位,看來亦是臨時扎上充充數的。
  韓柏冷冷盯緊對方。
  灰衣人身上不見任何兵器,道:“報上名來。”
  韓柏晒道:“你明知我不會告訴你,啐啐啐!這一問實是多餘之至,回去告訴方夜羽,若他肯親自來此,我或會告訴他我是誰。”
  灰衣人和那四名黑衣人同時一愕,顯是想不到韓柏開門見山便揭穿他們的來頭。
  “得!得!得!”何旗揚牙關打戰的聲音傳來,顯是心中惊惶至极點。
  至此韓柏再無疑問,何旗揚是方夜羽派在八派里的奸細,因為只有方夜羽能輕易令何旗揚身敗名裂,為天下人唾棄,生不如死,所以他現在才如此惊慌。
  灰衣人怔了怔后道:“朋友真是好眼力,說得對极了。”他來個全盤承認,反而使人生出怀疑之心。
  韓柏當然不會被他的言語迷惑,高深莫測地一笑道:“這世界上有很多事是非常奇妙的,正因你們不知自己何處露出破綻,被我認出你們是方夜羽派來的人,所以還試圖掩飾,可笑啊可笑。”他指的妙事,自然是對方的三八右戟,只有他最清楚這戟落到了誰人的手里。以那灰衣人的老到,亦因摸不清楚韓柏的底而立時處于下風。
  這時韓柏耳里听到秦夢瑤嬌美的聲音響起道:“這人可能是南海派的高手,用言語套一套他。”
  韓柏心中一凜,南海派是八派外的一個較著名的門派,掌門好象叫席什么雄,作風頗為正派,為何會有門人做了方夜羽的走狗?灰衣人出言道:“看來你的年紀很輕,江湖上用劍用得好的年輕高手也沒有多少個,早晚會給我們查出你是誰,何須藏頭露尾,不如大大方方讓我們看看你是誰。”
  韓柏針鋒相對道:“南海派也沒多少個稱得上高手,你不會是那席什么雄吧!”灰衣人這次身体沒有震動,但眼中閃過的駭然之色,卻連小孩子也瞞不了。
  秦夢瑤的聲音再傳進他耳內道:“你這人真是,席什么雄也說得出口來!”韓相听到秦夢瑤如此破天荒的親嗔語,心怀大暢,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灰衣人更是心神大震,不知對方有何好笑。
  韓柏大喝道:“看劍!”五人閃電后退,退了六、七步后,才發覺韓柏連指頭也沒有動,只是在虛張聲勢,不禁大感气餒。
  灰衣人一跺腳,喝道:“走!”往后疾退。
  其它四名黑衣人那個不怕韓柏追來,也由不同方向迅速逸走,轉眼人走得一個不剩。
  韓柏回過頭來,望向何旗揚。
  何旗揚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絲毫不為執回一條小命而有任何欣喜。
  韓相伸手搭在這大仇家肩上,走到窗旁,學著范良极的語气道:“老何:讓我們來打個商量。”
  何旗揚惊魂未定道:“恩公是誰?”韓柏一邊思索著自己有什么甜頭是大至何旗揚無法拒絕的,隨口應道:“放心吧:我既不是八派的人,也當然不是你主子方夜羽的人,而只是一個真心助你脫難的人。”
  秦夢瑤的聲音又在他耳內響起道:“問他剛才由道偷偷走到那里去了。”
  韓柏拍了拍何旗揚肩頭,道:“在我說出可怎樣幫助你前,我要先試試你是否誠實,告訴我,你剛才到那里去了?我是說你由道走到那里去了。”
  何旗揚咬了咬牙,心想橫豎也是死,不如賭他一次,毅然道:“我去了取馬峻聲給我的東西。”
  韓柏怒道:“韓府現在臥虎藏龍,你敢公然找馬峻聲嗎?”何旗揚慌忙解釋道:“東西不在韓府,而是由馬峻聲藏在西橋底的石隙里,所以我不用到韓府去。”
  韓相大見緩和,道:“是什么東西?”何旗揚乖乖答道:“是馬峻聲默寫出來無想僧自創的“無想十法”。”
  韓柏根本不知什么是“無想十法”,不過能和無想僧同一名字,當然是厲害的武功,扮了個完全明白的姿態,道:“呵:原來是無想十法,哼:想不到你還這么有上進心。”
  何旗揚此刻已完全被韓柏的智能懾服,道:“其實是方夜羽要我迫馬峻聲交出來的。”韓柏攤大手板道:“給我!”何旗揚一言不發,從怀中掏出一迭寫滿字的紙箋,老老實實放在韓柏手里。
  韓柏眼睛一亮道,.“老兄:你有救了。”
  浪翻云抱著熟睡了的左詩,在黑暗的長街走著。
  心中感慨万千。
  到了今天,他才明白“酒神”左伯顏,為何五十不到便病逝,初時他還以為是飲酒過度,現在始知道是為了心內解不開的死結。
  怀里遭遇悲慘的美女像嬰儿般酣睡著,發出均勻的呼吸聲音,抱著她,就像擁有了与左伯顏在天之靈的聯系。
  往日在怒蛟島上,洞庭湖畔,明月之下的四個酒友,上官飛老幫主和左伯顏都死了,凌戰天有了家室后,已不像從前般愛喝酒,只剩下他一人獨飲。
  腳步聲在空寂的長街回響著,愈發襯托出他心境的孤清。
  惜惜死后,他從沒有蓄意去拒絕任何愛情的發生,可是他的心境已不同了。他追求的是另一些東西,某一虛無飄渺的境界。
  月滿攔江之夜。
  只有在那里,他才能有希望找到超越了塵世,超越了名利權位,甚至超越了成敗生死的某一种玄机。
  啼聲在前方響起。
  一隊馬車隊由橫街轉了進來,緩緩馳至。
  一時間長街盡是馬蹄“的塔”和車輪磨擦地面的聲響,看來恐怕許多仍在睡夢中的人會給吵得惊醒過來,老一輩曾經歷過戰爭的,迷糊間或會以為戰事仍末結束。
  這時城門還末開,除非是有特權的人物,否則誰能出城去?浪翻云神情絲毫也不因車隊的出現而生出變化,抱著左詩,沿著道旁向馬車隊迎去。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34

第07卷 煙雨江南

第一章 道左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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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行烈左手的手指雨點般點落谷倩蓮的粉背上,輕重不一,忽然其中兩指射出真气,分由尾閭和后枕兩穴透進她的經脈內。
  比倩蓮對風行烈熟練的解穴手法毫不訝异,因為厲若海的燎原百擊,又可細分作“五十勢”、“三十擊”和“二十針”。其中所謂“二十針”,就是一套專針對人身穴道而創的槍法,詭异莫測,細膩處若繡花之針,遠非一般江湖“打穴”的功夫可比。只是從這點便可知道厲若海對穴道的研究乃是出色當行,風行烈得他真傳,能解開柳搖枝的獨門封穴法,又何足奇怪?
  風行烈開始時雨點般的落指,只是探路,到他肯定了柳搖枝的手法乃是屬于蒙古一個叫“陰气鎖穴”的穴學流派時,心中一喜,立時發出兩股陽勁,一由督脈逆走,一由任脈順行,當兩股勁气在檀中大穴相遇時,便“爆炸”開來,產生的勁震,恰好以陽制陰,可解開柳搖枝巧妙的獨門封穴手法。
  坐在床心的谷倩蓮胸口有若被雷電擊中,“呀”一聲叫了起來,這才醒覺穴道被解開了,惊喜地扭過頭來,感激地道:“我真想看看當那白發鬼知道你由出指開始,十息之內便破解了他獨門鎖穴手法的頹喪表情。”
  坐在床緣的風行烈毫無驕色,正容道:“但假若我在十息之內解不開他的手法,便可能永遠也解不開,因為燎原心法講求‘閃寸心’之道,如火之初起,所以第一個印象和直覺最是重要,也最管用,想多心便雜亂了。”
  風行烈眼神忽地掠過一絲哀色,搖頭苦笑道:“這些都是我師傅對我的教誨,當時大多當作耳邊風,現在才知每一句都是金石良言。”
  比倩蓮含羞地伸手按在風行烈的手背上,垂頭道:“行列你怎會知道我被那白發鬼……那白發鬼那樣……”
  傍這嬌美大膽的少女那暖溫溫的纖手按著手背,又親切地喚自己作行烈,擺明一副以身相許,報答君恩的格局,風行烈真不知如何應付才好,惟苦笑道:“谷小姐:你對風某不是認真的吧:我……”
  比倩蓮截斷他嗔道:“你還未答我的問題?”
  風行烈無奈答道:“因為我一直跟著你,怕你有危險。”
  比倩蓮臉上掠過動人心魄的惊喜,盯著風行烈道:“真的嗎?我都說你表面看來雖像個大凶神,其實里面那顆心是好得多了。”
  風行烈為之气結,反攻道:“我當然及不上谷小姐,無論說謊或說真,神態都是那么自然誠懇,教人明知是假的也忍不住要相信。”
  比倩蓮開心鼓掌道:“說得真好!但跟著的下一句便是‘明明人家說的是真話,也被人當作是假話’,是嗎?風少俠!”
  風行烈雖非舌燦蓮花的雄辯之士,但辭鋒上亦絕非弱者,可是每次和谷倩蓮斗起口來,總要一敗涂地,由此可見谷倩蓮慧心的玲瓏剔透。
  風行烈失笑道:“但你教人怎樣分辨你那時是真?何時是假呢?”
  比倩蓮悄悄抽回按在風行烈手背上的玉手,淡淡道:“我的說話只有兩种,一种是假,一种是真,只要你像剛才所說的既相信了我的假話,又把真話當回是真的,那么不是全部也是真的了嗎?”
  沒有了身体的接触,風行烈自然了點,看了這大膽多情的美女一眼,閃過异的神色,正容道:“你這几句話确有點歪理,發人深省的歪理。”心中想到的卻是:明知冰云在騙他,他還是至死不渝地相信冰云所說過的任何一句話,并且希望這些謊話永不被揭穿。
  比倩蓮的眼光穿過房窗,落在客棧外的暗夜里,擔心地道:“方夜羽勢力膨漲得這么厲害,也不知會否找到這里來,不若我們立即就走,只要回到雙修府,万事都有烈震北照應著。”當她說到烈震北的名字時,語气中透出無比的信心。
  風行烈搖頭道:“我的功力總算暫時回复了過來,只要不是像那晚的拚力苦戰,當可撐得住任何埸面。”頓了頓道:“我反而有點擔心范良极和韓柏,方夜羽既動手對付我,自然亦不會放過他兩人,所以……”有點艱難地續道:“所以我想回去看看他們。”
  比倩蓮垂下頭,兩眼一紅道:“你走吧!我知你是怕隨我回雙修府去。”
  風行烈歎了一口气,苦笑道:“想歸想,事實上我怎會留下你一人在此。現在雙修府大禍迫在眉睫,只因著先師和貴府的關系,我風行烈便不能坐視不理,何況還有對我恩深義重的谷大小姐牽涉在內。”
  比倩蓮化悲為喜,伸出一對玉手,一把抓起風行烈的右手,拉著他眉開眼笑地道:“早說過你是好人的了。”
  風行烈要把手抽回又不是,不抽回又不是,皺眉道:“谷姑娘……”
  比倩蓮甜甜一笑道:“不要那么吝嗇,你抱我,我抱你,走來走去還不是那樣子過了,抓抓手又有什么大不了?”她和范良极一樣,任何事都自有一番道理。
  風行烈啼笑皆非,但不知是否習慣了和谷倩蓮“親熱”,已沒有了先前的尷尬不安。眼前這美女乃靳冰云之外,唯一与自己如此親近的女性。和她在一起時,自己因冰云离去而騰空出來的寂寞天地,總是熱熱鬧鬧地充滿了生气,這是否說她可以代替靳冰云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呢?
  在初知靳冰云的失蹤乃是与龐斑有關時,他曾熱切地盼望再會冰云,將她從龐斑的魔爪里拯救出來。但時間愈久,便愈不想再見到她,愈怕見到她,因為恐懼自己受不了那殘酷的事實就是靳冰云對他的愛只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局。
  這种心態使他變得自暴自棄,無可戀棧,但是厲若海的死,卻將他的雄心壯志喚了回來,亦使他更不想臉對真相。
  比倩蓮柔聲道:“不要想那么多吧!看你想也想得痴了。”
  風行烈猛然覺醒,收攝心神,沉吟道:“方夜羽今趟攻打雙修府,若龐斑不出手,不知尚有什么厲害人物?”
  比倩蓮愕然道:“你怎知龐斑不會出手?”
  風行烈嘿然道:“若龐斑真的出手,除了浪翻云外誰架得他住,方夜羽邀魅影劍派聯手豈非多此一舉?”
  比倩蓮贊賞地瞅了他一眼道:“人們都說女人大事糊涂,小事精明,男人剛好相反,我和你便是這兩類人,嘻!”
  風行烈暗忖道:“話倒說得不錯,否則怎會在說著正事時,偏要將話題扯到這方面去?”
  比倩蓮道:“讓我告訴你一個雙修府的大秘密,你可不要告訴別人喲!”
  風行烈心中涌起奇异的感覺,就像昔日夜半無人和靳冰云私房密語的情景再次重現眼前,只不過谷倩蓮取代了靳冰云吧了。心中也不知是悲是喜,微微一笑道:“將來我若將這秘密告訴別人時,也會請他別告訴任何人,所以若真是貴府的秘密,最好誰也不要說。”
  比倩蓮絲毫不以為忤,放開了他被囚禁了的手,橫他一眼道:“不用嚇唬我,我知道你不是口沒遮攔的人,所以偏要告訴你,你想不听也不行。”
  風行烈趁机站了起來,移步坐到一角的椅子里,望向坐在床上脈脈含情看著他的谷倩蓮,無奈地攤手道:“谷小姐請說吧!風某洗耳恭听。”
  比蓮嗔道:“怎可以隔開這么遠來說秘密,給人听去了怎么辦呢?”
  風行烈待要說話,忽地雙眉一揚,露出全柙靜听的神情。
  比倩蓮心中凜然,難道方夜羽的人這么快便追上來了?
         ※        ※         ※
  何旗揚心中稍定,疑問立生,望著韓柏道:“恩公究竟是誰?”
  韓柏知道天色一明,自己臉上這塊帶著秦夢瑤体香的絲巾,將完全失去了遮蔽的作用,索性扯下來道:“自然是你的老朋友!”
  他的聲音既回复正常,何旗揚立時認了他出來,嚇得全身一顫,踉蹌跌退,直至背脊撞上窗台才停下來,他畢竟是在江湖打滾了數十年的人,自然要占在這可退可逃的位置上。
  韓柏當然一點也不怕他逃進有秦夢瑤芳駕把守的房內去,反故作大方地退后了兩步,以表示全無惡意,搖手道:“我要殺你真是易如反掌,所以你應該相信我是絕無惡意的,況且我對八派聯盟和方夜羽兩方面的人都全無好感,所以只有我才能幫助你。”只是這几句話,便可看出与魔种元神給合后的韓柏,處事又再老到了几分。
  何揚眼中閃著疑惑的神色道:“那當日在酒樓上時,為何你又要非殺我不可,何某和閣下究竟有何深仇?”
  韓柏心想這道理豈是一時三刻說得清楚,含混地道:“因為那時你仍在為馬峻聲賣力,現在形勢逆轉,所以只要你肯照著我的話去做,我定會助你逃之夭夭,繼續三妻四妾金銀滿屋地逍遙快活去。”
  這個解釋豈能令這老江湖滿意,但最后兩句卻有莫大的吸引力,何旗揚沉聲道:“你若要我出臉頂證馬峻聲,我情愿被你殺死!”
  韓柏大笑道:“我會這樣不通情理嗎?只要你寫下一個簡單的聲明,再畫押蓋章,我可拿著這證据,教馬峻聲無辭以對。”想想也好笑,當日在牢內是何旗揚迫他畫押認罪,今天風水輪流轉,卻是他反迫何旗揚畫押,世事之奇,真是想地想不到的玄妙。
  何旗揚道:“但我怎知你不是誘我寫下聲明后,再把我干掉?”
  他這話的确是合情合理,因為殺他容易,而要將他秘密救走,則是危險之极的事。對方又不是和他有什么交情,為何舍易取難?
  韓柏搔頭道:“假若你不相信我,我也沒有什么方法,不過你橫豎左也是死,右也是死,為何不搏一搏,看看我是否守諾的人。”心中奇怪為何直到這刻,秦夢瑤仍未傳聲過來加以指點,難道她故意試試自己的本領,看看自己有什么可治得何旗揚貼貼服服的法寶?
  何旗揚默思半晌,斷然道:“你的武功雖可晉入第一流高手之列,仍只是一個人的力最,能否護我逃走尚是問題,教我要賭一舖也沒有信心……”
  韓柏截斷他哂道:“說到底你也不過是想我保證你可以逃得掉,這個容易得很,只要我將伙伴喚出來,你不但會相信我有能力將你送离險境,還可令你絕不怀疑我的承諾。”
  何旗揚愕然道:“你的伙伴?”
  韓柏心想此時不拖秦夢瑤下水,更待何時,得意地道:“是的!我的伙伴!”接著向著大窗一揖道:“秦小姐請現身相見。”
  何旗揚自然而然地轉身往內望去,一看下猛地全身劇震。
  韓柏暗叫不妙時,何旗揚整個人倒后飛起,直向他壓過來。
         ※        ※         ※
  長長的馬車隊,緩緩向著浪翻云馳至。
  浪翻云柙悄落漠,低頭看了看熟睡如嬰孩的左詩,眼光溜過她秀美的輪廓,歎了一口气,轉進右方一條橫巷去,速度絲毫沒有改變。
  馬蹄聲和車輪磨擦地面的響聲填滿了黑漆的長街,車隊馳至。
  這時浪翻云抱著左詩,深進巷內足有百步之遙。
  四名策馬開路的大漢,首先經過巷口,接著是兩輛華麗的馬車,到第三輛時,駕車的赫然是龐斑的黑白二仆。
  浪翻云神態依然,緩緩而行。
  黑白二仆比之先前的騎者和駕車人,功力自是高明得多,自然而然生出警覺,往巷內望進去。
  兩人猛然大震時,馬車的移動,已把他們帶到了不能直看進巷內的位置。
  “嘶……”
  馬車戛然剎止,就像有只無形的巨手,從后拖拉著馬車,分作三排的六匹健馬,無論如何奮力前沖,狂嘶猛叫,仍不能拉得馬車再前進分毫,情景怪异莫名。
  快走至小巷另一端出口的浪翻云,像是完全不知道身后這一端巷口發生了什么事,繼續遠去。
  停下來的華麗馬車那低垂的窗帘于此時無風自動,揭了開來。
  以一种不尋常的緩慢速度掀起。
  在帘角揚起那剎那的同時,遠在百多步外另一出口的浪翻云,竟像能生出感應般,轉右而去。恰好是窗帘揭往的方向。
  而更使人震駭莫名,難以置信的是浪翻云的速度与窗帘掀起的速度完全一致,那就是說,當車內人透過窗看出去時,那窗帘就像“揭”了個浪翻云出來。使人有种玄之又玄的怪异感覺。
  當窗帘揭起至一半時,一道比電光更凌厲的眼芒,穿窗而出,直追而去,落在浪翻云身上,絲毫不受小巷里的暗黑所影響。
  窗帘揭盡。
  浪翻云沒有分秒之差地消失在視線不及的巷外。
  車內的龐斑失笑搖頭,無限滿足地收回目光。
  窗帘以正常的速度落了下來,將外面的世界隔斷了。
  蹄聲再響起,六匹健馬恢复了前進的能力,繼續拖著馬車往遠馳了一段距离的兩輛馬車追去。
  坐在車內龐斑之旁的花解語色變道:“那是何人?”
  龐斑淡淡道:“浪翻云!”
  花解語駭然一惊,不能置信地道:“龐老你從未見過浪翻云,為何一眼便把他認了出來?”
  龐斑從容一笑道:“你若去問一問浪翻云,他也必然知道在這馬車內坐著這一個位置的是我龐斑,彼此不用看也知道。”
  這時在前駕車的白仆沉聲道:“花護法,那的确是浪翻云!”
  花解語現出震駭的神色,道:“龐老真使我大開眼界。”
  龐斑哂道:“那有何稀奇!我師蒙赤行藉之成王成圣的《藏密智能書》就有提及這种敵我間的‘鎖魂’境界,當我們的車隊轉入這條長街后,我們便同時察覺到對方的存在,也交上了手,唉!可惜!”
  龐斑惋惜地道:“可惜浪翻云為了怀中女子,放過了立時向我挑戰的机會。”
  這時車隊來到南城門處。
  城門不待叫喚,早被守城兵推得緩緩敞開。
  花解語再次色變道:“浪翻云來了這里,龐老你還要离去嗎?赤老大恐怕不是他的對手。除非青藏四密和北藏的紅日法王肯出手助他。”
  龐斑淡淡道:“浪翻云只是路過這里,被羽不會蠢得去惹他吧!”
  馬車隊開往城外,踏上官道。
  花解語垂著頭,不想讓龐斑看到她俏臉上掩不住的情緒變動。
  龐斑微微一笑道:“解語!你知否為何我會邀你共乘一車?”
  花解語低聲道:“解語對這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因為這尚是我笫一趟坐進龐老你車里。”
  龐斑道:“道理很簡單,因為我不想你半途溜回去。”
  花解語一震下望向龐斑充滿了男性魅力,既英偉又冷酷的瞼容,嬌柔地道:“解語既答應了龐老,怎還會改變呢?”
  龐斑歎道:“解語你動了真情,已一發不可收拾,剛才找的借口,不是想回去嗎?”
  花解語默然垂首。
  馬車隊消失在城外官道彎角處。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35

第二章 青藏四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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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韓柏嚇退了那五名方夜羽的手下時,秦夢瑤暗叫不好,由房門溜往外廳,再由窗戶穿出,向著那可能与南海派有關,身份高于其它人的蒙臉中年人追去。
  假若她能證實這人是南海派的人,甚至真個就是該派的掌門人“錦衣夜行”席慕雄,她或者能多了解點方夜羽那無孔不入的情報手段,對八派在和方夜羽愈來愈趨向白熱化和表面化的斗爭里,更多些許把握。
  除了這個原因外,就是這五人無論如何不濟,也不致于會被韓柏嚇走,尤其是在暗處明顯地還有埋伏支持的同党時,他們如會落荒而逃,就更沒有道理了。
  所以她一定要弄清楚眼前是否有更迫切的危險,設法由被動轉回主動。
  這些念頭閃電般掠過她平靜無波的芳心時,秦夢瑤早掠過了十多座房舍,追到那蒙臉人背后五十步處。
  就在這時。她至靜至极的禪心警兆乍現。
  秦夢瑤停下,靜立屋脊上。
  要知她正全力展開身法,就算要停下來,也必須逐漸減速,像這樣說停就停,由至動化作至靜,實是有違常理,那种极端的對比,在視覺和心理上都予人震撼性的效果。
  這時在黯淡的月色里,東南西北四方緩緩升起四個高矮不一,身穿素黃僧袍的喇嘛僧,而那被秦夢瑤跟蹤的蒙臉男子則乘机逸進暗黑里去。
  秦夢瑤微微一笑道:“方夜羽也算大臉子,竟能把四位前輩從青藏高原上的大密寺邀來中原,還為他出力。”
  立于東位的喇嘛滿臉皺紋,年紀以他最長,身形亦以他最是雄偉,神態卻最是閒适自得,悠悠道:“太陽密尊者哈赤知閒見過夢瑤小姐,若小姐以為單憑方夜羽的臉子,便可請得動我們,那就大錯特錯了。”
  西位的喇嘛身裁雖最矮,但卻絲毫沒有給人“小”的感覺,因為他体形長得极為均勻,而且看上去非常年青,嫩滑的肌膚像剛發育的少男,容顏俊俏,若非剃光了頭,又穿上喇嘛僧服,确是個翩翩俗世佳公子。這時他手挽佛珠,一粒一粒數著,口中低念經文。
  他欣然一笑,停了念經,接著哈赤知閒道:“本座少陰密尊者容白正雅,今次我們不遠千里而來,為的只是兩件事,其它一切都沒有興趣去管,請夢瑤小姐明察。”他看上去既年肯又文秀,偏是神態穩重而气勢渾厚,語調老气橫秋,与他的外觀恰成相反的對比。
  不待秦夢瑤說話,南方那瘦硬如鐵,千托鐵缽,一臉凄苦的中年喇嘛一聲長歎道:“若能留在青藏,閉關潛修,自是最美,可惜我們不得不來此找尋鷹緣活佛,取回他攜走之物。何況夢瑤小姐今次踏足塵世,擺明不將大密宗三百年前的警誓放在心上,我們那能坐視不理?”
  餘下尚未說話的喇嘛柔聲道:“剛才說話的是少陽密尊者苦別行,本法座則是太陰密尊者宁爾芝蘭,看在夢瑤小姐身上無劍,我們也不會厚顏撿便宜,只要小姐在這里留上一炷香的時間,我們掉頭便走。”
  若說那少陰密尊者是俊俏,這看去同樣年青的宁爾芝蘭只可以“嬌美”來形容,甚至會使人怀疑他是女儿之身,究竟是男是女,實是扑溯迷离。
  秦夢瑤煞那間閃過無數念頭,但都給她一一拋開,最后只剩下較迫切的兩個問題,就是何旗揚和韓柏的安危,不由暗歎一口气。
  方夜羽使這四人將自己困在此地,自然是要去對付何旗揚和韓柏,而這四人的确有將自己留在此地的力量。
  在中原里,可能再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這青藏四密的底細,因為這牽涉到武林兩大圣地,慈航靜齋和念禪宗与南北兩藏几個最大教派持續了數百年激烈但秘而不宣的斗爭。
  兩大圣地之所以長期禁止門人在江湖上走動,亦是与此有關。
  假設自己敗了,亦等于慈航靜齋和念禪宗終于在這場牽涉到宗教信仰和禪法的中藏斗爭中,垮了下來。
  這四密尊者說話看似客客气气,其實無一句說話不暗合攻心之道,只要能破坏秦夢瑤的劍心通明,他們便立于不敗之地。
  秦夢瑤那會不知道,饒是如此,當她想起可能陷入了凶險絕地的韓柏時,芳心仍掠過一絲焦慮。這使她知道韓柏在她的芳心里,有著一定的位置。也使她知道單憑將對韓拍的憂慮強壓下去,只是下乘之策,她定要另尋他法,否則今夜將有敗無胜。
  那女子般嬌柔的宁爾芝蘭訝然道:“夢瑤小姐竟在明知貴友韓柏性命危如卵的當儿,仍不急于突圍,确教我等參詳不透。”
  這人每一句話,都在提醒著秦夢瑤:韓柏正身陷危机,這固是針對著秦夢瑤以“靜守”為主的靜齋心法,但更深一層的意義,就是他認為秦夢瑤對韓柏已有情意,只憑這點,便可對秦夢瑤构成另一种困扰。
  看來是四密之首的哈赤知閒徐徐道:“我們四人的年紀加起來,超過了四百歲,對人世的斗爭仇殺,早全無興趣,只是基于當年成為尊者時在大日如來前立下的護法宏誓,不得不与小姐對陣于此。假若小姐能解劍歸隱,立誓永不重入江湖,我們解決鷹緣活佛之事后,亦立刻回藏,小姐還請三思。”
  其它三人都手結法印,念頌藏經。
  秦夢瑤哂然一笑,雖沒有正面作答,四僧都知她斷然拒絕了這建議。
  苦別行道:“可惜之至!可惜之至!”
  容白正雅低歎道:“夢瑤小姐是否打算硬闖突圍?”
  秦夢瑤淡然道:“夢瑤有一個預感。就是無論韓柏遇到多么大的凶險,最后他必能安然渡過,四位尊者是否相信?”
  四僧神情沒有絲毫變化,心中都在暗感秦夢瑤的反擊利害之极。
  對秦夢瑤這几句話,只有相信或不相信。
  若是相信的話,自不能再以韓柏的安危對她造成壓力:不相信的話,而假設异日韓柏果然逃得性命,便顯示出四人的心靈修養及不上秦夢瑤,這對他們這些一生以精神修練為主的人來說,才是致命的打擊。
  最有效的方法,莫如立即殺死秦夢瑤,那便一了百了。
  忽然間,四僧心中齊涌殺机。
  秦夢瑤立時感應到由四方涌過來的殺气,不惊反喜:原來無論是靜齋心法,又或禪宗的禪功,都是不講殺戮,以“靜”“守”“虛”“無”為主,先前四僧一直采取靜守的戰略,就是針對秦夢瑤不得不突圍的形勢所采取以靜制動的戰術,假設她急于脫身,便大違“靜守虛無”,正好墮進敵人精心布下的陷阱去。
  現在四僧起了殺念,雖沒有任何實質行動,但在精神上已是反守為攻,自亂策略。
  秦夢瑤當然不肯放過這种稍縱即逝的微妙情勢,微微一笑道:“夢瑤失陪了!”作勢欲去。
  她只是腰肢挺直了點,一對纖手略為提起,膝前挫腿微彎,但不知如何,竟給人一种即要騰升掠去的感覺。而更怪异的是她依然是靜守原地,一寸也沒有移動過。
  四僧受她牽引,一齊擺開架勢。哈赤知閒和苦別行,雙手伸開,連著寬大的喇嘛袍,蝙蝠般張開來;容白正雅和宁爾芝蘭則雙手環抱胸前,頭前伸,像兩條盤成一餅的毒蛇,蓄勢扑擊。
  姿勢雖异,心中的震撼卻是彼此如一。
  罷才秦夢瑤初追來時,他們本打算給秦夢瑤先來個下馬之威,豈知秦夢瑤不但覺察到他們的存在,還借由极動化成极靜那玄妙的變換,無形地化解了他們的攻勢,迫他們現身出來。現在她又藉著這包含了至動至靜,似動實靜的奇妙姿勢,主動地控制了戰局,使他們攻也不是,守也不是。
  由此可見這慈航靜齋三百年來首次踏入江湖仙子般的美女,成就已到了超凡入的境界。
         ※        ※         ※
  風行烈移到床緣,向谷倩蓮低聲道:“隨我來!”
  比倩蓮一把抓著他衣袖,嬌聲道:“抱我!”
  風行烈皺眉道:“不要胡鬧,來的可能足方夜羽的人。”
  比倩蓮一惊松手,風行烈乘机脫身,穿窗而出,谷倩蓮慌忙飄身而起,追在后面。
  來到窗外,風行烈大鳥般騰空而起,先落在一棵樹的橫干處,再掠往客棧旁一所民房之上。
  比倩蓮來到他身旁,問道:“敵人在那里?”
  風行烈凝神細听,忽有所覺地道:“隨我來!”
  比倩蓮隨著他閃高伏低,望西南而去,兩人展開身法,迅若飛鳥,不一會前面的民房上人影一閃,又失去影蹤。
  風行烈微微一笑,向谷情蓮舉手打個招呼,躍落一條窄巷去,奔了十多步,切入另一道較寬的街道,那黑影又再在前方出現。
  這時連谷倩蓮也不由不佩服風行烈的追蹤術,确是非常高明。
  風行烈將谷倩蓮一拉,避進道旁的暗黑處,才藏好身形,那人迅速回頭一望,又繼續往前掠去。
  比倩蓮慌忙下擠進了風行烈怀里去,駭然道:“好險!”
  風行烈輕聲道:“若這類小角色也能察覺到我在追蹤他,我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比倩蓮默然無語。
  風行烈奇怪谷倩蓮為何忽然像啞了般,低頭望去,谷倩蓮美目緊閉、滿臉紅暈,這才醒覺和這嬌俏的少女實在太親熱了,也不由心神湯漾。
  比倩蓮惊醒過來,仰臉道:“為何還不追去?”
  風行烈收攝心神,哂道:“賊巢已到,何需再浪費腳力。”
  比倩蓮也是江湖門檻非常精到的人,只是有風行烈在,女性的本能使她不自覺地倚賴著對方,聞言低聲道:“是否發現了對方把風的人?”她這一問絕非無的放矢,江湖上一個慣常的技倆,就是故意到了目的地而過門不入,讓把風的人看看有沒有人在跟蹤,這方法非常有效,除非遇上像風行烈這樣的高手,能先一步發覺對方負責監視的人。
  風行烈微一點頭,低呼道:“回來了!”
  丙然那夜行人從對面的一所民房躍下,巷尾一道圍牆的后門張了開來,那人閃身入內。
  風行烈道:“看來不像是方夜羽的人,是否仍要追查下去?”
  比倩蓮道:“這樣鬼鬼祟祟,那會有什么好人,橫豎我們閒著沒事,看看他們干些什么也好。”
  風行烈沉吟片晌,道:“好!隨我來。”貼牆上掠,伸手攀著檐頂,借力輕若狸貓般翻上屋頂,動作若行云流水,非常好看。最難得是原地直上,不虞給人發覺。
  比倩蓮心中暗贊,暗忖自己輕功雖然不錯,比之風行烈,仍是有一段距离,幸好自己另有法寶,取出當日藉之救風行烈逃命的索鉤,射上屋檐挂好,借力躍了上去,來到風行烈身旁。
  風行烈點頭道:“這只索鉤制作巧妙,鉤身黏上軟棉,鉤上東西時全無聲息,是否你自己設計的?”
  比倩蓮欣喜里帶著微微的怨懟,道:“我做的事里,終有一件得到了你的贊賞。”
  風行烈想不到這樣一句話也能令谷倩蓮如此快樂,微微一笑,也不打話,往前掠去,過了兩所民房后,躍進其中一家的后園里。
  比倩蓮落到他身旁,奇道:“那人并不是進了這一家呀!”
  風行烈指著設在小后花園一角的石凳石台道:“看!有這么好的地方,怎可不進來歇歇腳,欣賞一下日出前的夜景。”大搖大擺走了過去,坐在其中一張石凳上。
  比倩蓮秋波流轉,輕移玉步,坐到他身旁另一張石凳上,手肘枕在石台面,手托著下巴,望住天上的月亮道:“不知月亮里是否真的住著個美麗的女神仙?”
  風行烈失笑道:“你好象忘了到這里是要听故事的呀!”
  比倩蓮一呆道:“听故事?”
  風行烈將大手按在她的背心處,微笑道:“是的!听一個事先全不知道內情的故事。”
  比倩蓮嚇了一跳,正想著為何風行烈忽地來個大轉變,對自己動手動腳起來,一股淳和的真气,由風行烈的手心處輸進她督脈內。
  四周本半藏在黑暗里的景物光亮清晰起來,听覺的世界亦丰富起來,多了很多先前沒有察覺的細音。
  風行烈的聲音在她耳旁低聲道:“將精神集中往西南方。”
  比倩蓮才知道風行烈是以內功助自己去竊听那夜行人的動靜,大感刺激好玩,收攝心神,凝神听去。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35

第三章 大戰人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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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仰跌過來的何旗揚手腳軟垂無力。顯是完全失去了知覺,韓柏明知這是接不得的燙手熱山芋,但又豈可任由他跌實地上?
  韓柏大喝一聲劍收背后,單掌上托,一股柔勁,迎向何旗揚。
  眼前一花,何旗揚由仰跌過來,變成橫拋開去,一只纖長白皙的手掌悠悠拍至,看去緩慢之极,但卻有令人怎樣也躲不開的感覺,完全封死了所有進退閃避之路。
  韓柏心頭雛受,狂喝一聲,無奈下順勢左掌迎了上去。
  “蓬!”气勁以兩掌交接處為中心,疾旋開去,一時樹葉紛落,滿園塵土飛揚。
  韓柏鮮血狂噴,往后跌追,到站穩時,足足退了十多步。
  “砰!”何旗揚跌實在地上,動也不動一下.看來凶多吉少。
  韓柏壓下第一口要噴出來的鮮血.勉力站著,駭然定神望去。
  月照下。一個眉清目秀.身穿黃衣,有著說不出風流瀟洒,帶著無比詭异陰柔之气的高僧男子.負手而立,那對只應長在美麗女子臉上的修長鳳目.冷冷地看著自己。
  韓柏暗暗心惊,剛才自己与他對掌,接實時,剎那間對方吐過來連續七重惊人的气動,自己連擋了六重后,到最后一重時,終給對方破入体內,受了不輕的內傷,這樣一招便負了傷。在他与魔种結合后,真是從未有過的事,可恨自己适才還八面威風,現在卻變成了落水之犬,也不知是否應了過分得意而來的報應。
  那人不言不語,上下打量著惊魂未定的韓柏。
  韓柏深吸一口气道:“里赤媚!”里赤媚微微一笑道:“你能擋我一掌,加以看在解語臉上,今晚我可給韓兄一個痛快。”
  韓柏沉聲道:“你把夢瑤怎樣了?”
  里赤媚臉容回复冰冷道:“我本可以騙韓兄巳把她擒下了又或殺了,那樣你必會急怒攻心,殺你更是易如反掌,但若我那樣做了,韓兄做了鬼也不會甘心,是嗎?”
  韓柏听到秦夢瑤仍未落入敵手,心神略定,腦筋立時靈活起來,眼光掃過何旗揚伏身處,沉聲道:“他死了嗎?”
  里赤媚道:“鳥盡杯藏,還要他留在世上干嗎?”語調冷漠,像說著与他毫不相干,又是天經地義的事。
  韓柏涌起狂怒,這里赤媚外貌之秀美,尤胜女子,聲音悅耳動听,但手段和心腸之毒辣,連殺人如麻的惡魔也有所不及。
  里赤媚似乎十分享受韓柏的震怒,眼中閃過欣悅的光芒,淡淡道:“韓兄雖身著魔种,經驗仍是嫩了一點,所以當我下令我的人詐作不敵逃去時,韓兄便信以為真,以致一子錯,滿盤皆落索。真是好笑之极!”韓柏無論在心理、气勢和實質的戰斗里,都感到自己處在前所未有的劣勢里,一時間無辭以對。
  里赤媚輕輕一歎道:“解語也因心有礙,不知我一直跟在她背后,但我亦完成了對她的承諾,直至你們分開后,才動手對付韓兄。解語啊:對你的里大哥也應無話可說吧!”韓柏這才知道里赤媚真的如此疼愛花解語,另一方面也是心中駭然,給這人一直躡在身后,他和秦夢瑤仍然不知,只是這點,可知此人的武功,确与龐斑相差不遠,自己如何是他敵手?想到這里,默連玄功。內察傷勢,看看可有轉机。
  里赤媚眼神一轉,變得凌厲如刀劍,臉上掠過訝与的神色,道:“种魔大法,果是名不虛傳,被我“凝陰真气”侵入髒腑后,仍能支持這么久,且勢不衰、气不竭,看來我要對你作出新的估計了。”
  韓柏頹然再退一步,用秦夢瑤的劍柱地立著,心中有喜無惊。
  原來剛和里赤媚對掌后,确是全身真气渙散,五髒六腑痛若刀刮.完全失去了還擊的能力,但不旋踵真气重新在丹田內結聚,當他運功內視時,体內的真气像有靈性般迅速竄往大小經脈,傷勢立時好了一大半,這刻的軟弱姿態,是靈机一触下裝出來的。
  里赤媚嘴角露出一絲詭异的笑意,一閃,迫至韓柏身前二處,身法之過快,鬼魅也不外如是。
  韓柏連提劍亦來不及.幸好他上承赤尊信的變幻之道,危急下一腳踢在劍尖處,不往后追,反往橫移。
  本應被他踢得往上揚起,割向里赤媚下陰的劍,竟紋風不動,原來里赤媚的腳像有眼般,和韓柏一齊踢在劍尖上,將劍夾緊在兩只腳尖之間。
  同一時間,里赤媚雙掌穿花蝴蝶般揚起,交互穿飛,到分開來時,一掌拍向韓柏臉門,另一掌拍向韓柏前胸,招式使美至無可比擬的地步。
  韓柏机靈万分。當里赤媚腳尖踢上劍尖時,立時縮腳抽劍,但里赤媚聲掌又至,無奈下松開握劍的手。收在胸前,另一掌反拍對方攻往臉門的一掌,空有劍而不能用。
  “蓬:蓬!”四掌接實。
  韓柏感覺對方掌力陰柔之极,不但化去了自己剛猛的內勁,還緊素將自己雙掌吸著不放,偏是自己的身体卻是往橫移開的勢子,那情景确是怪异尷尬無倫。
  里赤媚一聲長笑,上身前俯,雙掌依然吸著韓柏不放,一抽腰,肩頭硬撞在韓柏肩處,這時雙掌勁道才吐實。
  兩股陰勁由敵掌透手心而入,肩撞處是另一股狂猛無比的臣力,韓柏危急下真气回守身內,慘哼一聲,斷線風箏般橫跌開去,先前壓下了的第二口鮮血,喉嚨一甜下,總噴了出來。
  “蓬!”“當!”韓柏身子和秦夢瑤的劍几乎同時掉在地上,可見這几下交手的惊人高速。
  韓柏這次學乖了,就在空中被震跌的時間立即連轉魔种予他的奇异真气,一触地便彈了起來,准備應付里赤媚另一輪的可怕攻勢。
  里赤媚沒有追來,負手悠閒地看著他,仰天一笑道:“你以為我不知你的功力已恢复了大半嗎?你想扮可怜相來騙我,我便讓你反吃騙人的苦果。”
  韓柏臉容扭曲,嘴角溢血,形狀可怖.心中的沮喪是不用說的了,這里赤媚無請在那一方面,也處處壓著自己,教自巳一籌莫展,這樣下去,自己不像耗子般給他這只惡貓弄死才怪。
  他雖有再戰之力,但早泛起難以力敵的感覺,這才是真正致命之傷。不過有一點奇怪的地方,是為何對方不乘胜追擊,取自己的命,這點可能是自己能否逃生的一個關鍵。想到這里,燃起希望,腦筋活動起來。
  里赤媚淡淡一笑,從容道:“看在你能連擋我兩輪攻勢,我便讓你像個男子漢般自盡而死吧:”韓柏中一動,哂道:“你絕非殺人會手軟的那种人,為何如此优待我韓柏。”
  里赤媚苦笑搖首道:“我不但非是那种人.還剛好相反,只有在殺人時,才特別起勁。”頓了一頓,喟然道:“說到底還不是為了解語,除了別無他法下,否則我不想解請愛上了的男人,是畢命于我手里。”
  這的人諸气溫和多了,像對著知己娓娓深談,韓柏卻看穿了他是決意殺死自己,才不怕透露出內心的感受。
  他也知道里赤媚并不怕他拖延時間,運功療傷。因為即使他功力全复,依然是打不過里赤媚,連逃走也辦不到,可是他卻不能就此放棄拖延的机會,問道:“你是否暗地里深愛著解語的呢?”
  里赤媚微微一笑,出奇地柔聲道:“也難怪你有此誤會……”仰首望向天上的明月,沉吟道:“我乃家中獨子,而解語則是我奶娘之女,我比她年長了十歲,自少疼她和保護她。不肯讓她受到任何委屈和傷害,我們的兄妹之情便在童年時這樣毫無机心的狀況下培養出來,每次見到她時,早逝去了的年,就像重新活在眼前。”
  雖明知對方不會放過自己,韓柏對里赤媚的好感卻增多了,也明白到里亦媚今夜如此多感触,是因花解語違命不殺自己,又要隨魔師北返,以致感触傷情。
  里赤媚淡淡道:“好了:韓兄請告欣我,是你自己動手還是要由我動手,若我再出手,不會像先前般客气了。”
  韓柏早領教過他鬼魅般迅速的身法,后迫三步,擺開架式。
  里赤媚注視著他后退的勢子,冷冷一笑,道:“你退后時气不凝神不聚,顯是奮意迷走,難道你自信可胜過我的“魅變術”嗎?”
  韓柏見他如此自負,再退三步,仰天大笑道:“本來是沒有信心的,但現在卻有了。”身形往后疾退。
  里赤媚微微哂笑,身体搖了一搖,追在韓柏身后,迅速拉近兩人間的距离,他人雖自負,但從不輕敵。
  韓柏狂喝一聲,后追之勢加速,瞬息間背都撞上了何旗揚后園的圍牆。
  里赤媚暗忖小子在我死,縱使他可破壁而出,身形必會滯了一滯,只是這些微的遲緩,自己便可赶上他,再以雷霆手段將他擊殺,猛提一口真气,閃電般向韓柏射去。
  “砰!”碎石飛濺下,韓柏破壁而去。
  里赤媚一聲長笑,毫不忌憚地穿過破洞,落到牆外的街道上,四顧卻無人蹤。
  后方風聲輕晌。
  里赤媚呆了一呆,為何韓柏又跨牆回到了園內?念頭一轉,扭身穿洞而入,還未重回園內,已見韓柏躍入園里,來到早先棄劍之處,后腳踝一撞,那把劍离地而起,直往他刺來。里赤媚輕輕躍起,右腳尖點在劍身上,借力彈起,大鳥般往退到何旗揚書房窗前的韓柏追去,身形沒有半點停滯。
  韓柏早知他厲害.仍想不到厲害至此,怪叫一聲,一個倒栽蔥,穿窗竄入了房內,同時喜叫道:“夢瑤:你回來了。”
  里赤媚聞言一呆,便生生從空中落下,心想假若韓柏和秦學瑤兩人聯手躲在房內伏擊,恐怕連龐斑和浪翻云也不敢貿然闖入。
  房內響起物体移動的微弱聲音。
  里赤媚大叫中計,扑入房內去,只見一個大柜橫移了開來,露出伸往下面的一條暗道,不禁勃然大怒。若自己早知房內有如此玄虛,韓柏休想逃走。
  他臉容回复冰冷,暗運玄功,立時听到地底傳來一陣微弱的腳步聲,往西北迅速去了。里赤媚雙眉一揚,并不迫入地道里,穿窗外出,躍上屋頂,几個起落,來到西北方最高的一座樓房之巔.凝神止息,全力展開耳听目視之術。這時方圓數里之內,若有一只耗子走過,也休想逃過他的耳日。黑夜對他來說,根本和白晝毫無區別。
  縱便在強敵環伺下,遠處何旗揚華宅里又隱隱傳來韓柏和別人動手的聲音,秦夢瑤的心依然一塵不染,靜若止水。
  自感應到言靜庵的仙去,她在极度神傷下,毅然拋開了這舍割不下的師徒之情,心靈修養又深進了一層。
  這并非說她是無情之人,有生必有死,人生對她來說只是春夢秋云,任何事物由始至盛,由盛至衰,由衰至死,乃大自然的節奏和步伐,是自然的本質,也是所有性命的本質。
  今天言靜庵死了,明天或會是她,死亡又有何可悲?
  由這一念,她忽地心意澄明,回复先前靜守的姿態。
  守在東南西北的四密尊者齊聲大喝.一齊出手,分由四方攻來。
  外人看來,或者會感到非常奇怪,為何剛才秦夢瑤擺了個既動亦靜,攻守兼備的姿態時,四密也只是以半守半攻來應付,反而現在當秦夢瑤由攻守兼備化作完全的靜守之勢時,四僧卻要爭先搶攻?豈非不合情理之极,其實卻是這樣才合乎情理。
  因為到了秦夢瑤和青藏四密這种高手的較量,早起离了一般武斗的層面,更決定性的是“心法”的較量。這种無形的爭斗,才是真正決定他們胜負的關鍵。
  為了應付秦夢瑤那深合劍道的姿態,四密的似攻非攻,正恰好平衡了秦夢瑤神來之筆的一招,亦可以說是巧妙地“化解”了秦夢瑤這一“靜勢”。
  于是秦夢瑤只有三條路走。
  第一條是保持原勢.第二條是由靜化動突圍而去,第三條路當然是以靜采守勢。
  若走的是第一條路,那便變成另一對峙的僵局。所以秦夢瑤只能在第二和第三兩條路里,選擇其一。
  在四密的心中.荼夢瑤為了救韓柏,當然應走第二條路.豈知恰好相反,秦夢瑤揀了第三條路。難道她真的有韓柏大難不死的預感?那她的禪念豈非比他們更高深?這個念頭才升起,敵我間那微妙的均衡立時給打破。
  而四密在秦夢瑤那靜恃內收的气勢所牽引下,不得不敵追我進,終于給秦夢瑤牽著鼻子,由欲攻之勢,變成全面出擊,試圖破去天下兩大武林圣地的最高心法,慈航靜齋那名懾天下的“靜极之守”和淨念揮宗的“虛無還本”。
  一攻一守,主動仍是操在秦夢瑤手里。
  到了此刻,四密才真正感受到為何秦夢瑤能打破靜齋三百年來無人能破的禁規。涉足江湖。
  四密雖一齊攻至,速度方式卻有非常大的分异。
  炳赤知閒手拈法印,指扣成圈,悠悠而來,有种說不出的閒适自在,教人無從捉摸他下一招如何變化,何時會出重手?
  宁爾芝蘭的姿態更是奇怪,似進又似退,進兩步卻退一步,兩手像彩蝶交舞般穿來插去,既詭异又是好看。
  容白正雅淡定扰雅,手捏怫珠,滿臉笑意,緩步而行,一身黃袍無風自拂,顯在積聚真勁,以作雷霆万鉤的一擊。
  反是一臉憂思的苦別行直截了當,手恃著的鐵缽來到腹下,兩手分按著鐵缽的邊緣。輕輕一擦,鐵缽旋轉著升起到他額頭處,定在那位置“呼呼”飛旋。苦別行再略一矮身,直豎右手一指托起鐵缽,讓它陀螺般纏續轉動,往前一送。鐵缽發出尖銳的破空聲,望秦夢瑤飛旋過去。
  秦夢瑤微微一笑,看也不看那聲勢凌厲的飛缽,隨意舉指彈去,但彈的是若依飛缽目前的來勢,則偏离軌跡較為右方的位置。
  那知飛缽來到离秦夢瑤五許處。忽地窒了一窒,再前進時,竟然真的偏离了原來的軌跡.轉由較有的角度往秦夢瑤擊去,恰好被秦夢瑤纖美如白玉雕成的手指彈個正著。
  “當!”飛缽由左旋改作右旋,向苦別行回敬過去。
  同一時間秦夢瑤原地飛旋起來,秀發輕揚,衣袂翼飛,秀足离地寸許,似欲飛升而去,姿態之美,實不應見于人間俗世。
  四密眼中同時閃過駭然之色,原來他們發覺秦夢瑤竟絲毫不受他們龐大壓力的影響,有一种輕松寫意的神韻,顯示秦夢琨竟在這刻,將靜齋和禪宗兩地心法的精華,發揮致盡,使人完全無隙可乘,達到守靜乘虛的最高境界。哈赤知閒、容白正雅和宁兩芝蘭同時止步。
  苦別行一聲禪唱,手一伸收回了缽,納入怀中,忽又臉色一變,悶哼一聲,往后退了兩步,然后臉色再變.竟仍要退多半步,才能站穩。
  秦夢瑤嬌笑道:“四位尊者:失陪了。”
  背心處風行烈真气源源輸入,谷倩蓮開始听到微弱的聲音,連忙更凝神去听,聲音清晰起來,只听一個沙啞般的聲音道:“那邊有了确切的消息,陳令方將依我們提議的路線上京,出發的時間是明天辰時,估計兩日后便會經過白蛇渡。”
  另一把較老的聲音嘿嘿陰笑道:“告訴簡爺.這事我們必會做得妥妥貼貼,一條活口也不會留下來。”
  沙啞聲音道:“記緊把現場造成仇殺的狀況,金帛財物半個子儿也不要動。”
  先前那聲音道:“當然當然,簡爺乃統領的代表,我們怎會不遵從。來:我們先喝兩杯……”
  接著是些客套的應酬說話。
  比倩蓮停止偷听,皺眉道:“他們似乎在說及一個陰謀,可惜我卻不知他們在說誰。”風行烈道:“那我們要不要……歎:伏下!”谷倩蓮嚇得縮進了台底下。豈知風行烈亦躲了進來,親熱地和她擠作一團。
  上方風聲傳來。
  風行烈低聲在谷倩蓮耳旁道:“有人站在牆頭處。”
  比倩蓮還未來得及點頭表示知道,上面傳來刁辟恨的聲音道:“爹:他們是否知机离城走了,否則為何客棧里找不到他們,外頭也不見蹤,?”
  刁項的聲音道:“看來是這樣了.不過大可放心,柳護法保證將所有住雙修府的水陸道路全部封鎖,這小賤人和那狗賊休想能逃回去。”
  風聲再起,兩人离去。
  比倩蓮吐了吐舌頭,在風行烈耳邊嘻嘻笑道:“我變了小賤,你則是狗賊,是否可以配對?”
  風行烈啼笑皆非,低聲道:“不若我倆鬧他們一個天翻地覆,要他們以后不論見著谷小姐和我的丈二紅槍,也須退避三合,好玩嗎?”
  比倩蓮失聲道:“你不怕舊患复發嗎?”
  風行烈苦笑道:“很怕!但我們還有別的選擇嗎?”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35

第四章 武庫之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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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柏急如喪家之犬.嘴角帶著血污。蹌踉由秘道另一出口,一所無人的小房屋奔出長沖后,立時貼著牆邊狂亂奔逃。
  一時也不知應打那里逃走,卻自然而然往韓家大宅的方向奔去,畢竟那是他渡過了十多年的“家”。
  他心中只想著如何回去救秦夢瑤,以他一人之力,實無方法胜過里赤媚。唯一的辦法,是去找到能助他的范良极。希望憑兩人聯手之力,對付這技藝惊人的凶魔。
  想到這里,心中警兆忽現.駭然回頭望去,只見里赤媚鬼魅般無聲無息地在后方百步許外追過來。
  韓柏頭皮發麻,心中大叫“我的娘呀!”強提一口真气。顧不得像翻轉了過來般的五髒六腑的傷痛,加速逃去。剎那間到了韓家大宅的正門處。
  這時韓家內除了下人外,大部份人都聚在正廳里,等待著黎明的來臨,想起長白的人天一亮便大軍壓境,來与問罪之師,誰還睡得著?
  云清呷了一口茶,喝得口也淡了,看著縮在耳斗篷里的五小姐宁芷,道:“宁芷你要不要睡上一會儿?”
  宁芷搖了搖頭,深情地望向坐在她旁的馬峻聲。
  馬峻聲輕輕道:“就這樣閉上眼睛睡一會吧!”韓宁芷對他倒听話得很,緩緩合上原本明亮但現在卻失去了神的眼睛,卻不知能否睡著。
  大少爺希文向父親韓天德道:“不舍大師去了一整晚,不知能否在天亮前赶回來?”
  韓天德無精打地搖搖頭,也不知是表示不知道,還是認為不舍赶不來了。
  二小姐慧芷和四小姐蘭芷臉上都現出擔憂的神色。
  三少爺韓希武悶哼一聲,不可一世地道:“我才不信長白的人是三頭六臂,師傅答應了天亮時來此助陣,有他老人家在,誰還敢亂來?”提起師傅“戟怪”夏厚行,他更是神气了。
  眾人還未來得及對他的大口气作出反應,“轟:!”一聲兩重院落外的正門傳來惊天動地的一下震晌。
  眾人愕然,難道長白的人不但來早了,還公然破門而入?
  念頭還未完,一把雄壯的男聲在正門處大歎道:“我是韓柏|.快起來!不得了:人妖來了!”聲音由遠而近.直闖進來。
  眾人听得韓柏之名,真是晴天霹靂。齊齊色變。反而听不清楚最后那几句話。
  閉目養神的五小姐韓宁芷猛然惊起,臉無血色,顫聲叫道:“小柏又來索命了!”云清听得渾身一震,望向馬峻聲。
  馬峻聲避開她銳利的眼光,拔劍而起,沉聲道:“讓我去看看誰在裝神弄鬼?”
  二小姐慧芷低聲安慰宁芷道:“不像小柏的聲音。”
  “砰!”廳門打開,一名形相恢宏的年青男子气急敗坏沖了進來,唇角仍帶著血污。當然是被里赤媚得無路可逃的韓柏。
  眾人愕然望向他。
  云清當然認得他,又曾听過范良极喚他作柏儿,但卻從沒把他聯想到韓府凶案那“韓柏”的身上,只知他武功高強之极,如此愴惶奔來,自是大大不妥。雙光刃立時來到手里,飄身而起,准備應變,不知如何,對這韓柏她心中竟泛起了親切的感覺。
  韓希武這些日來早蹩了滿肚子悶气,見云清一副戰斗樣儿,私心竊喜,連忙提起放在一旁的長戟,由左側向韓柏攻去。
  韓天德長身而起。擺開架勢,准備應忖這不速之客,韓希文也連忙找出劍來,護在三位妹之前,嚴陣以待。
  韓柏一見韓天德,早忘了對方不認得自己,大叫道:“老爺本好了:快喚八派的人來!”又同云清嚷道:“云清那……噢:不!”這時韓希武的長戟攻至。
  韓柏看也不看,伸手一撥一拖,一股無可抗拒的大力扯來,韓希武身不由己,蹌踉往韓柏身后跌去,長戟剛好迎向一道鬼魅般閃入廳內的影子去。
  韓宁芷瞪著韓柏,全身發抖尖叫:“真是小柏……我認得他說話的聲音,鬼!”眾人里以云清武功最高,眼力亦見最高明,一見里赤媚閃電般的身法,便知要糟,嬌叱一聲,越過韓柏,往里赤媚攻去,希望可以救回韓希武。
  眾人都以為她要對付韓柏,豈知卻是攻向跟著追來的另一人,一時都弄糊涂了。
  這時韓希武的長戟眼看要刺中里赤媚。
  里赤媚亦像韓柏那樣,眼尾也不掃韓希武一眼,劈手執著戟頭,像扔廢紙般隨手向后拋去。
  韓希武剛給韓柏扯得只剩三魂卻不見了七魄,現在又再給人抓著兵器,那還不學乖了,急忙松手,豈知戟身傳來一股奇怪的黏力,使他欲放手也不能,眼前一花,給人轉了出廳外,跌個七葷八素,今趟也不知自己是走了什么霉運。
  云清的雙光刃,一上一下,分取里赤媚的喉結和榴中兩大穴。
  里赤媚一聲長笑,奇异地閃了一閃,不但讓云清凌厲的雙光刃完全刺空,還避過了云清,到了她身后,一掌拍向韓拍的背心。
  韓柏見廳內除云清外,再無某他高手,心知要糟,同時也因引狼入室后悔万分。高呼道:“老爺小姐快逃!”反手一拳迎向里赤媚的掌。
  “蓬!”韓柏凌空飛跌,來到另一邊大廳通往后院的大門旁。這次他用了卸勁,雖整條手臂痛楚不堪,卻沒有受到更嚴重的內傷。
  馬峻聲和韓天德同聲大喝,一劍雙掌,齊往里赤媚攻去,云清這時又回過雙光刃來,由后方配合著兩人夾擊這不可一世的蒙古高手。
  直到這刻,眾人仍不知里赤媚是誰,就這樣糊里糊涂動上了手。
  韓柏咬牙大叫道:“冤有頭債有主,里赤媚你要殺我便跟來。”撞門而去。
  眾人听得里赤媚之名,無不色變。
  里赤媚怒喝一聲“滾開”,化出千百重掌影,云清、馬峻聲和韓天德三人有若触電,拋跌開去,看似凌厲的攻勢完全瓦解冰消。
  其它人眼前一花,里赤媚便消失不見,駭然下臉臉相覷。
  韓柏剛掠進內院,里赤媚從后追至。
  韓柏知道逃也逃不得多遠,把心一橫,移往練武場內,向著武庳大門扑去。
  里赤媚如影附形,驀地增速,剎那間追到他身后兩丈處,凌空一指戮去。
  韓柏离地騰升,避過可洞穿將壁的指風,“砰”一聲以肩頭撞斷門鎖,貼著門楣滾進武庫里去。
  里赤媚冷哼一聲,旋風般搶進去,才越過門檻,眼前精光一片,寒鋒扑臉而來,他不慌不忙,一指彈出,豈知刀光再閃,還改變了角度,往他下腹削來。
  里赤媚心中一懍,暗忖這是什么兵器,如此凌厲,翻身躍起,越過韓柏頭頂時,右手五指箕張,抓向韓柏的天靈蓋。
  韓柏哈哈一笑,微一蹲低。手中利刃往上挑去刀气大盛,呼嘯聲響徹武庫。
  “叮!”里赤媚化抓為叩,曲指在刀尖處。
  韓柚悶哼一聲,翻倒地上,手一揮,斷了刀尖的東洋刀化作一道電芒,脫手向掠往武庫中心處的里赤媚射去。
  里赤媚后腳一伸,飛東洋刀,落到地上時,韓柏又從兵器架上拿起一把大關刀,擺開架勢,遙指著他。
  里赤媚緩緩轉身,含笑道:“韓兄似乎突然回复了信心,不知是何緣故?”
  韓柏仰天一笑,道:“斗不贏.不過一死,有什么大不了,只是想不到我和方夜羽黎明前武庫之會,竟換了你來,看刀!”里赤媚嘴角微帶冷笑,看著韓柏按著奇怪的步法,大關刀亦不斷改變著角度,向著自己攻過來。心中一栗.這韓柏就像變了另外一個人那樣。難道黎明前的一刻,真也是他的最佳時刻?
  秦夢瑤叫了聲“失陪了”,身法由慢轉快,倏忽間迫至吃了暗虧的苦別行身前,手撮成劍,往苦別行刺去。
  苦別行厲嘯一聲,無奈下雙手一送,鐵缽再從怀里旋飛出來,化作一連串光影,迎向秦夢瑤以手代劍的一擊,同時往后疾退。
  其它三僧見狀知道不妙,分由三方赶來。施以援手,容白正雅的距离最遠。但他手中珠串揚起。五粒佛珠射了出來,分取秦夢瑤背上五處大穴,卻是后發先至。
  秦夢瑤嬌叱一聲,左右掌尖發出“嗤嗤”气勁.不攻向苦別行,而向由左右兩方攻來的哈赤知間和宁爾芝蘭刺去,同時騰身而起,避過后面襲來的佛珠,右足點在鐵缽的中心處。鐵缽去勢与高度竟無絲毫變,帶著秦夢瑤斜飛往容白正雅頭項的上空,直与云而去的仙子無异。
  三僧都以為她必是乘勢追擊苦別行,以攻破苦別行那一方的封鎖,豈知她忽然藉飛缽改變了方向,一呆下秦夢瑤來到了容白正雅的后上方。
  容白正雅怒哼一聲,手上珠串化作點點寒光,往秦夢瑤上去。
  秦夢瑤嬌笑道:“還你托缽!”腳下微一用力,鐵缽旋下,削往容白正雅的臉門,人卻翔飛開去,沒進暗點里。
  容白正雅最接近秦夢瑤,本欲追截,但鐵缽削來,惟有一手接過,這時秦夢瑤早消失得影蹤全無。
  其它二僧赶到他身旁,都是臉色陰沉。
  亦知閒沉聲道:“此女一日不除,我們南北藏武林,休想再抬起頭來做人。”
  里赤媚兩手探出,一把捏著韓柏怒濤擊岸般劈過來的關刀,手法之准。
  膽量之大,可令任何人瞪目結舌。
  韓柏卻不慌不忙,趁里赤媚藉著關刀吐出內勁前,轉著旋了開去,再回來時,手中拿了枝長達丈半的方天畫戟,他就算閉上眼睛,也知道每件兵器放的位置,要那件兵器,便那件兵器。
  里赤媚用力一拗,“啪”一聲,關刀的身立時折斷,隨手拋開。
  韓柏豪气狂涌,感到痛快之极,身上傷勢像差不多全好了似的,兩手一顫,戟影漫天涌出,刺揮劈戮,眨眼間將里赤媚困在戟影里。
  里赤媚吃虧在剛才見韓柏關刀使得大開大闔.以為對方運起重兵器來,走的亦必是這种路子,由于心有定見,加上這韓府終是八派之地,心切速投速決,所以一出手,便以硬制硬,以強攻強,豈知韓柏戟法一變,既凌厲無比,但又是細密如綿,將戟性發揮至极限,比之韓希武真有天坏之別。
  里赤媚擋了十七擊后,才找到一線空隙,掌背掃在戟身處。
  “啪!”方天壽戟應聲折斷。
  里赤媚心想這次還不取你韓柏狗命,正要仗著魅變之術,搶入韓柏中門,于敵致命一擊。
  韓柏臉上露出個神秘微笑,手一揚,十多個鐵彈,由怀里掏出來,連里赤媚的眼力也不知他何時取得了暗器。
  里赤媚左右搖閃,十指屈彈。擋開把去路完全封鎖的暗器時,韓柏橫移往武庫右側,探手從牆上取下一盾一刀,狂喝一聲,又再攻來,竟是愈戰愈勇,毫無怯意。
  里赤媚心叫不好,高手爭戰之道,最緊要在于料敵机先,可是這韓柏上承赤尊信精通天下各類兵器的本領,每拿起一樣兵器,便能將武器的特性發揮出來,而當他把握到對方的路子時,韓柏早換了另一种武器,這种打法。可能很有趣,但卻絕不适合在這隨時有八派的人到來干預的時刻。
  韓柏猛虎般攻至,盾牌底鋒利的邊緣橫削下陰,勁風狂扑而來。
  里赤媚哈哈一笑,用腳挑起身旁一個放滿了兵器的兵器架,十多件兵器連著鐵架泰山蓋頂般往韓柏壓去。
  韓柏怒叱一聲。橫移一旁,將另一個兵器架撞跌地上。
  里赤媚又挑起另一個兵器架往韓柏壓去,兩手更左右開弓,不斷拔出各种不同兵器,往韓柏擲去,每一擲都貫滿真勁。
  一時間武庫內混亂至极點,韓柏運盾揮刀、一邊將擲來的兵器擋格挑飛,一邊又要避開壓來的兵器架。金屬撞擊聲和兵器鐵架掉在地上的聲音,不絕于耳,有如將漫天雷暴.搬到了這武庫之內。
  韓柏心中叫苦,也不知擋了對方多少“明器”,“當”一聲大震.精鐵打造的盾牌終片片碎裂,正要運刀挑開對方挪來的一柄大斧,才發覺大刀亦只剩下了半截。
  這時武庫內沒有一個兵器架仍是豎立著的,兵器倒滿一地,現出武庫那龐大的空間來。韓柏拋開斷刀,一手接著大斧,旋了一個轉,化去斧身帶著的狂猛勁道,再轉回來,還對著里赤媚。
  里赤媚并非要給韓柏喘息的机會,而是剛才那种打法,最損耗真元,故不得不用點時間凝聚真气,才能再出手。
  韓柏眼耳口鼻全滲出了鮮血,形狀可怖之极,但眼神仍然堅定,完全是一副拚死力戰的气概。
  兩人交手至今,全是以快打快,別人要長時間才能完成的連串動作,他們卻是在剎那間完成,所以由武庫內交手開始,到了這刻,絕不會超過一盞熱茶的工夫,由此亦可知戰況的慘烈凶險。
  韓柏知道自己已是強弩之末,不能再撐多人,腦筋一轉,提著兵器退往后牆。
  气机感應下,里赤媚怒鷹扰免般飛掠過來,雙掌全力猛擊韓柏。
  勁風滿庫。
  韓柏在對方惊人的气動下,連呼吸也有困難,拋開大斧,往前滾去,順手執著地上一枝長槍,往上挑去。
  里赤媚一聲長笑,空中一個翻滾,踢在槍尖上,一指隔空往韓柏右眼戳去,勁气破空,發出嗤嗤嘶叫。
  長槍蕩開,韓柏滾往一側,避還過指風.跳起來時,手上多了個流星,一揚手。向著扑來的里赤媚迎頭撞去。
  里赤媚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敢放光。”竟側身以肩頭撞在流星上,同時欺入韓柏空門大開的中路,一掌拍出,心想今次若讓你有机會再拿起另一件武器,我里赤媚三個字真要倒轉來為才成。
  韓柏大叫道:“來得好!”覷准來勢.猛一轉身,弓起背脊。
  里赤媚心叫不妥,掌巳印實韓柏背上,触掌處軟軟柔柔,原來竟是印在韓柏用手掌貼在背都的護体軟甲上。
  軟甲碎裂。
  韓柏噴出今晚的第三口血。但后腳一伸,正擊在里赤媚小肮處。
  里赤媚蹌踉后退,嘴角溢出血絲,交手至今,他還是首次中招。
  韓柏乘著掌勢,借力往武庫的后門飛掠過去。
  里赤媚眼中閃過駭人的殺机,抹去嘴角血清,雙足一屈一彈,箭矢离弦般往韓柏射去,此人城府极深,直到這刻,才動了真怒。
  离開后門,是韓家的后花園,也是貨倉和馬庳的所在處。
  里赤媚那全力一掌,雖說被軟甲化去了大半力道,仍是非同小可,韓柏傷上加傷,知道自己若再如此舍命狂奔,不出百步必吐血倒地。
  人聲這時由武庫另一方傳來,可惜卻是遠水難救近火。
  天色微明下,后花園的景像是如此地親切和熟悉。
  身后衣袂破風聲緊迫而來。
  韓柏心中早有定計,嘬唇尖嘯。
  一聲馬嘶,接著是木欄折斷的聲音,一道灰影,由馬庳飛竄出來。
  韓柏大喜,赶上連浪翻云也要稱贊的良駒灰儿,躍上馬背,大叫道:“灰儿呀:救我!”里赤媚扑至,一掌往灰儿凌空聲去。
  韓柏大惊下一抽馬鞭叫道:“快跳!”灰儿像有靈性般原地躍起.落到地上時,放開四蹄。朝后花園的大后門箭般射去,倏地將与里赤媚的距离拉遠了二十多步。
  里赤媚想不到這灰馬如此神駿,竟能突然發力,雖是這樣.但以他的魅變身法.絕對有把握在百丈之內追上這負著韓柏的健馬。
  “砰!”韓柏發出一道劈空掌力,撞木欄門閂,再吐出一小口血.伏在灰儿背上破門而出.轉入長街。
  灰儿仰天一陣嘶叫,興奮万狀,放開四蹄,往長街另一端竄去。
  里赤媚亦將身法展至极盡,追了出來,速度果胜過灰儿少許,逐漸追上。
  韓柏回頭望去,駭然發覺里赤媚追至十丈之內,連忙叫道:“灰儿:快點呀!”灰儿直噴白气,但已無法再加速。
  里赤媚又赶近了兩丈,鬼魅般往韓柏和灰儿掠去。
  日出黃昏暗寂靜的長街,充塞著急劇的馬蹄聲。
  里赤媚右手暗聚功力,准備再迫前一丈。立施辣手,只要擊斃這灰馬,韓柏除了束手待斃外。還能斡什么?
  就在這千鉤一發的時刻,一道惊人劍气發自街旁左方的屋頂上,破空而下,籠罩著里赤媚上方所有空間。
  即管以里赤媚之能,也不得不煞止前沖之勢,提掌迎去。
  蹄聲遠去,只是這一瞬間,灰儿早背著韓柏,切入另一條長街,消失在轉角處。
  “蓬!”掌劍交擊。
  里赤媚全身一震。對方又飄飛而起,落在街心,擋著了去路,姿態美妙非凡。
  原來是剛脫出重圍的秦夢瑤。
  里赤媚知道暫時難以再追赶韓柏,不過卻并不擔心,因為他們早出動了所有人手,封鎖了往城外去的所有要道和出口,只要韓柏還留在城里,休想逃過他們的手底下。
  他乃提得起放得下的人,拋開韓柏的事不去想。眼光落到秦夢瑤手持的古劍上。知道秦夢瑤到過何旗揚處,取回古劍,當然也見到了何旗揚的身。
  里亦媚微微一笑道:“夢瑤小姐,今晚与青藏四密之戰,當使小姐揚威中外,留下美名。”
  秦夢瑤回劍鞘內,亭亭而立,淡淡道:“嘗間魅變之術,威懾域外,今日一見,果是名不虛傳。”
  里赤媚柔聲道:“看到夢瑤小姐還劍鞘內,里某也不由松了一口气,只不知里某現在若要离去,夢瑤小姐是否會劍再出鞘?”
  秦夢瑤留心打量這充滿邪异魅力,同時具備了吸引男性和女性條件的蒙古高手,點頭道:“你既能指使青藏四密把我留住一炷香的時間,夢瑤怎可不作回報?”
  里赤媚暗察韓柏那一腳造成的傷勢,知道現在實不宜与秦夢瑤這類深不可測的高手硬來,當机立斷道:“好:那我便答應夢瑤小姐在一個時辰內,完全不理會韓柏,如此里某便不須与小姐兵刀相見了。”
  秦夢瑤心中一懍,在某一個角度看,里赤媚實在比龐斑更可怕。因為里赤媚正是那种為求目的,不擇手段的梟雄性格,像現在當他計算過不宜動手,便什么也可以拋在一旁。
  秦夢瑤輕歎道:“里老師請吧!”里赤媚拱手為禮。騰身而起,疾掠而去。
  一道人影落在秦夢瑤身旁,原來是白衣如云的不舍。
  秦夢瑤道:“他發覺了大師在旁窺視。”
  不舍臉色凝重道:“只看他走時所挑的方向,剛好是和我的位置成一直線的反方向,便可知瞞不過他,可恨我們不能不顧師門令,聯手對付他,否則可斷去方夜羽右臂。”
  秦夢瑤搖頭道:“憑他的魅變身法,他若打定主意要逃走,我們恐亦攔他不住。”
  不舍抬頭仰望天色,道:“天亮了:他們也該快來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36

第五章 風起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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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行烈和谷倩蓮兩人來到岸邊的房舍頂上,躲在暗處,往外觀看。
  碼頭處燈火通明,除刁項等一眾魅影劍派高手外.還有十多名陌生男子其中一個赫然是臉色蒼白,包扎著傷口的“白發”柳搖技。
  比倩蓮在風行烈耳旁道:“看:刁辟情那死鬼果真給白發鬼治好了。”
  風行烈不知誰才是刁辟情,經谷倩蓮括點后,才把站在刁項旁的青臉男子認出來,火光里刁辟情臉色陰沉之极,兩眼凶光閃閃。
  刁家的大船泊在岸旁,黑沉沉的只有主艙和船首亮著了照明的風燈。
  比倩蓮又道:“他們呆在那里干什么,為何還不來捉我們?”
  風行烈給她如蘭之气噴得耳朵痒痒的,但又有另一番親切舒服的滋味.也將嘴巴湊到她耳旁道:“為何不見那刁夫人和南婆?難道仍在船上?”
  比倩蓮嬌廳一顫,在風行烈耳旁道:“原來耳朵會這么痒的,真好玩.”如此親熱話儿,出自這嬌靈俏皮的美女之口.風行烈心中一蕩,差點便想親她一口,但想到大敵當前,連忙壓下綺念,低呼道:“看:”谷倩蓮的心神集中在風行烈身上,茫然道:“看什么?”
  風行烈道:“有五艘大船正在駛來。”
  比倩蓮運足目力,往江上望去,暗沉沉的江上果有數十點燈火在遠方移動著,卻分辨不出是多少艘船。
  風行烈的手又按在她背上,輸入功力。
  比倩蓮舒服得“依唔”一聲,才往江上再望去,這次果然看到駛來的是五艘三桅的大風帆,一震道:“雛怪他們點亮了這么多火把,原來是等船到,噢:不好:難道是用來進攻雙修府的船隊?”
  風行烈并不答她,輕呼道:“看:那刁夫人和南婆下船了。”
  不用風行烈提醒,谷倩蓮也看到她們正從踏板由船上緩緩走下碼頭,直到這刻,她仍很難相信這刁夫人是個比刁項更厲害的高手。
  風行烈道:“谷小姐:有沒有興趣趁天亮前,到江里玩耍一番?”
  比倩蓮一呆道:“你……你難道想……”
  風行烈點頭道:“不管對方來的是什么人,總不會是善男信女,一到天亮便會開始搜捕我們,你歡喜做貓還是做耗子?”
  比倩蓮輕輕應道:“希望江水不是太冷就好了。”
  韓柏策著灰儿,在大街狂奔著,迷糊間也不知走了多遠。
  馬后風聲再起。
  韓柏心叫完了,一個飛身翻落馬背,厲叫道:“灰儿快逃命!”雙腳一軟,便倒地上。灰儿一聲悲嘯,雙蹄揚起,吐著白沫,又跑了回來。
  韓柏坐了起來,一個人影閃到眼前,喝道:“沒有我的逃走本領,便不要學人家偷東西,弄成這一副樣子。”
  韓柏大喜抬頭,原來是范良极。
  范良极看到他滿臉血污的樣子,嚇了一跳,怒道:“誰把你弄成那樣子,告訴我,待我為你討回公道。”
  這時灰”走到韓柏身旁,將頭親熱地塞在韓柏怀里,不住低嘶。
  韓柏按著灰儿馬顯,借力站了起來,愛地拍著灰儿,喘息著道:“是里赤媚。你將就點看看要怎樣教訓教訓他!”范良极臉色一變,咕噥數聲,將要為韓柏討回公道一事強塞了回去,回頭看看清晨前的長街一眼,道:“快隨我來!”韓柏牽著灰儿跟著他轉入橫巷,依他之言左轉右走,范良极還不時竄高躍低,看看有沒有人跟蹤,走了好一會后,到了一處林木婆娑的地方,里面原來有一座精致的房舍。
  “呀!”門推了開來,柔柔一臉惊喜,沖了出來,見到韓柏不似人形的樣子,眼奪眶而出,正要扑入韓柏怀內,給范良极一把扯著,道:“小妹你若撞多他一下,保讓他會四分五裂,變作十多塊臭肉。”
  韓柏愕然道:“你叫她作什么?”
  柔柔含羞道:“范大哥認了我作他的義妹,我本想待你回來先問過你,但范大哥說……范大哥說……”
  范良极道:“我說你死了出去,不知是否還有命死回來,怎么樣:怕什么說給他听!”一副尋故鬧事的惡樣儿。
  韓柏道:“我不是反對這個,只是認為你應認她作義孫女。又或義曾孫女才較适合,哈……呀!”才笑了兩聲,胸腹處像給什么硬物重重搗了一下,痛得冷汗也冒了出來,臉上連一點血色亦沒有了。
  柔柔惶急万分,扶著他淚水直流道:“誰把你傷成那樣子,范大哥?怎么辦才好呢?”范良极由怀里掏出那瓶仍有大半剩下的复禪膏,無限惋惜地道:“唉!又要糟塌這救命的靈藥,快張開口來。”
  韓柏張開了口。
  范良极手按在瓶蓋上。卻不披開來,冷冷道:“又不知自己道行未夠,明知方夜羽不會放過你,還四處亂闖……”
  柔柔知他罵起人來,休想在短時間內停止,哀求道:“范大哥!”范良极怒哼一聲,拔開瓶蓋,將剩下的复宵一股腦儿全倒進韓柏張開待哺的大口里,清香盈室。
  韓柏感到一股冰寒,未到腹里,在咽喉化開,變作無數寒气,透入奇經八脈之內,舒服之极,打了個呵欠,道:“我想睡上一覺!”范良极喝道:“你想死便睡吧:現在你只有兩個選擇,一是站在這里運气療傷,一是倒塞在茅廁內睡覺,你選那樣?”
  韓柏知他餘怒未消,乖乖閉上眼睛。凝神運气,不一會進入了物我兩忘的境界。
  范良极眼中閃過惊异的神色,愕然道:“看來這小子的功力又增進了不少。”轉向柔柔道:“小妹進去揀件較醒神的高麗戲服,好讓這小子待會演一台好戲給我們看,還要一盤熱水給他梳洗。我不想堂堂武昌府的府台大人,要被迫嗅他發出來的臭气。”
  柔柔走了兩步,停了下來,低問道:“這辦法真行得通嗎?”
  范良极走到柔柔身旁,輕輕拍了她香肩兩下,愛怜地道:“不用怕,万事有你范大哥頂著,文的不成,便來武的。這家伙今趟能從里赤媚的手底下逃了出來,也不知行了多么大的好運,下次是否還有這种運道,我實在非常怀疑,所以我們不能不押他一注,只有我這沒有人能想出來的方法,才有希望使我們安然逃出武昌城去。”
  卯時末。
  謝峰坐在醉仙樓樓上臨街的一桌,默默喝著間茶,陪著他的還有長白的另兩名种子高手“十字斧”鴻達才和“鐵柔拂”鄭卿嬌。
  他們是第一批進來喝早茶的客人,十多張台子,到現在仍只有疏疏落落約五、六個茶客,每個人都是悠閒自在,好象好几年也沒有干過任何正事的樣子。
  一名伙記捧著糕點.過來叫賣,給謝峰寒光閃閃的銳目一瞪,嚇得立時走了開去,連叫賣的聲音也低弱了下來。
  鴻達才在旁低聲道:“師兄:假設不舍不肯將馬小賊交出來,我們是否真要翻臉動手?”
  謝峰知道那晚龐斑點在鴻達才頭上那一腳,把這師弟的想法改變了很多,不禁更痛恨不舍的攻于心計,巧妙地舊造出大敵當前的气氛,使八派大多數人都禁不住希望團結,而不是分裂。難道自已的儿子便要如此枉死不成?
  不!絕不!
  鄭卿嬌接口道:“翻臉動手并不是辦法,若不舍決意護短.我們就將整件事擺上十二元老會的桌上,由他們評個公道。”
  謝峰冷哼道:“十二元老會少林占了三席,我們只有兩席,若這事拿到元老會去決定,我們豈非要任人宰割嗎?”心想,看來這師弟師妹早私下商量過了,否則怎會如此口徑一致。
  鴻達才和鄭卿嬌還想說話,一名長白的弟子來到桌旁,施禮后坐下低聲道:“昨晚武昌城發生了兩件大事,不但有人硬闖韓府。連何旗揚也在家中給人宰掉了。”
  鴻鄭兩人失聲道:“什么?”
  謝峰最是冷靜,雙目精芒閃過。沉聲道:“詳細道來!”那弟子道:“据我們在官府的人放出來的消息說,打斗發生在下半夜,住在那里的人都不敢走出來看,到天亮時,才發覺何旗揚伏后園里.圍牆還破了個人形大洞。”接著把聲音壓得更低道:“何旗揚身全無傷痕,看來是給一陰柔之极的掌力所傷,且是一擊致命,連掙扎的痕跡也沒有。.”謝峰听得臉色戲變,沉吟一會后,問道:“韓府那邊又發生了什么事?有不舍在,誰敢到那里去撒野?”
  弟子道:“据我們收買了的韓府下人說,事情更是奇怪嚇人。”頓了頓才續道:“不舍似乎并不在韓府,剩下其它人在大廳守候天明,到黎明前,有個自稱韓柏的怪人破門闖入韓府,將睡了的人都惊醒了過來。”
  鴻達才和鄭卿嬌固是目瞪口呆,連謝峰也駭然道:“什么?韓柏?他不是連墳也給人掘了嗎:”
  那弟子亦見惴惴然道:“正是那韓柏,不過聲音樣貌卻全變了,但叫起老爺小姐的那种語气,据說卻神似非常。”
  謝峰神情一動道:“這人現在是否還在韓府?”
  弟子搖頭道:“我們的人也說得不大清楚,好象是耶韓柏給人追殺下逃到那里去,還發生了一輪激烈的打斗,武庫內的東西全給打倒地上,韓天德、云清和馬峻聲都負了傷,不過看來并不大嚴重。”
  三人再次色變。這時另一名弟子到來道:“謝師叔:西宁的簡爺和沙爺來了!”謝峰首次露出歡容,喜道:“快請他們上來!”不舍立在近廳門處,迎接剛到來的小半道人和由冷鐵心率領的古劍池一眾年青高手。當日在酒樓興韓柏等爭斗的几名后起之秀駱武修、查震行等全來了。池主冷別情的愛女,曾好心腸地贈何旗揚一粒回天丹的冷鳳當然也在其中。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36

第六章 江上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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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行烈雙掌上推,托在躍离江水的谷倩蓮纖足之底,谷倩蓮借力貼著船身,升上了甲板。
  半晌之后.谷倩蓮的俏臉在甲板上伸了出來,向他裝了個可愛的鬼臉,秀發上的水珠往臉流下來。
  風行烈啞然失笑.雙掌按在船身運勁一吸,借力騰身而起,來到了谷倩蓮身旁。兩人都是濕淋淋的,水珠不斷下滴。
  甲板這邊是背對著岸的那邊,現正空無一人。
  比倩蓮低呼道:“現在干什么好?”看了看自己的一身濕衣。緊貼身上,曼妙的曲線顯露無遺,极是動人。
  風行烈卻視若無睹,只是望著落了下來的風帆,吩咐道:“你負責監視岸旁的動靜,若見到有任何人想返回船上,立即示警。”轉身欲去。
  比倩蓮見他無動于中,暗自惱恨,又莫奈伊何,一把扯著他,歎道:“你要去干甚么?”
  風行烈微笑道:“我要去服侍仍留守船上的人。”
  比倩蓮放開了他,待他消失在前艙處后,跺了跺腳,才閃到了船尾一個隱蔽的地方,往江上和岸上望去。
  在熹微的晨光里,五艘大船陸續移靠江邊,風帆都沒有落下,看情形是准備可隨時起航。谷倩蓮眉頭大皺,縱使他們劫船成功,在對方人手充足下,當會很快追上他們.那時在茫茫大江之上。逃走更是困難了。風行烈這計划大膽是夠大膽了,看來卻不是太行得通。更何況揚帆開航,是需要一段時間。极可能船未离岸,便給敵人攻上來了。
  會想下去,芳心愈亂,差點想轉頭去找風行烈,硬架著這沒商沒量的人立即逃走。
  “隆隆”聲中,帶頭的三桅大船首先泊在岸旁,伸下了一道長長的踏板,十多名高矮不一的漢子,從船上走下來。
  早候在一旁的刁項和柳搖枝等人,迎了上去。
  比倩蓮強壓著忐忑亂跳的芳心,凝神往落船的人望去。
  十多人中她只認出了三人,一個是藉方夜羽之力登上尊信門門主之位的“人狼”卜敵.另兩人是背叛了赤尊信跟隨卜敵的“大力神”褚期和“沙”崔毒,其它人大都是臉目猙獰之輩,一看便知非是善類。
  其中一人特別瘦削,長發披肩,眼眶深陷了下去,活像個會走動的骷髏的架子,模樣可怕。
  比倩蓮差點叫了出來,原來她想起此人叫“活骷髏”尤達,乃是黑道里凶名頗著的職業殺手,專門受雇殺人,他行蹤詭秘,兼又武技強橫,所以想殺他的人雖多,但從沒有人能成功,想不到也加入了方夜羽的陣營里。
  如此類推,假若這十多人都是和尤達同級的高手,再加上刁項、柳搖枝,又或刁夫人這類特級高手,便有足夠挑戰雙修府的能力,真是會想愈心惊,冷汗直冒。
  肩頭忽地給人拍了一下。
  比倩蓮一顆心嚇得差點跳了出來,回頭看到是風行烈,才松了一口气。
  風行烈手上孥著一枝大弓.另一雙手拿著一大束勁箭,肩上挂著大包的長衫衣物,模樣怪异之极。
  比倩蓮看得目瞪口呆。
  風行烈將手上的弓和箭輕輕放在甲板上,又將肩上的衣物一股腦儿側肩卸了下來,移到她身旁,一齊往岸旁望去。
  刁項等正跟剛下舶來的卜敵等人寒喧,因人多的關系,只是介紹雙方面的人互相認識,便須費上一段時間。
  風行烈皺眉道:“這真是奇怪,方夜羽若要攻打雙修府,自應偷偷摸摸,以收奇兵之效,為何現在卻唯恐人不知,那些紅巾賊連頭上的紅巾也不除下來,這算是那一門子的道理?”
  比倩蓮早想到這點,不過卻沒有閒暇去思揣,問道:“解決了船上的人了嗎?”
  風行烈道:“船上只有四個女婢和八名水手,武功普通,要制服他們真是不費吹灰之力,噢:你將這些箭都包上衣布,我要去拿火油來。”
  比倩蓮還想說話。風行烈早又鑽了入艙內去,無奈下唯有依他之言,撕破衣物,扎緊在箭頭上,一邊眼去窺視碼頭上敵人的動靜。
  扎到第四枝箭時,刁項等人緩緩移動,往她和風行烈那艘大船走過來。
  比倩蓮心叫“我的娘呀”,正要往找風行烈一齊逃命,風行烈不知從那里捧了一罐火油,從艙里轉了出來。
  比倩蓮焦灼嬌呼:“不得了!”風行烈放下火油,來到她身旁往外望去。
  比倩蓮也隨他往刁項等人看去。
  那群人又停了下來,正和几個官差交涉著,雙方神情看來都不大愉快。
  風行烈笑道:“這些差大哥來得正好,快扎多兩枝火箭。”
  比倩蓮繼續扎箭.同時想起風行烈剛才提出的疑問。
  要知像尊信門、怒蛟幫這類大幫會,雖是官府眼中的非法組織,但除非這些幫會公然作反.攻掠地方,否則地方官府都采取放任政策,只求相安無事。而幫會組織亦會一方面自我約束,另一方面對官府上下疏通,与官府建立一种非正式的互利關系。其實官府里亦不乏幫會中人,否則也很難吃得開。故很多問題在一般情況下几句話就可以解決。而每個幫會都有其生財之道,像怒蛟幫便以販賣私鹽為主要收入來源,各有各的生財手法。
  幫會的活動都以低調為主,像卜敵今次公然調動大批人手。浩浩蕩蕩在大清早泊船登岸,乃是最犯忌的事,難怪受到官差盤問。
  若論武功,卜敵方面隨便走個人出來。料可將區區几名官差打個落花流水,但如此一來,官府將不得不被迫全力對付尊信門,就算一時奈何他們不得。尊信門亦不會有好日子過。基于這些原因,谷倩蓮就更想不通方夜羽為何容許卜敵如此招搖。
  “鏘鏘!”風行烈裝接好丈二紅槍,微笑道:“不知你會否相信,方夜羽是故意要惹起官府注意,使消息能迅速傳遍江湖。”
  比倩蓮惊叫道:“他們回船去了!”風行烈道:“目的已達,難道還要和官府對著干嗎?”
  比倩蓮喜叫道:“刁項夫婦和刁辟情小賊等人全往卜敵的船走去,只有十多個小腳色往我們的船走來,我們有救了。”
  風行烈拿起大弓,搭上勁箭.將布扎的箭頭浸進火油里,從容道:“谷小姐,請為我點火。”
  比倩蓮取出火种,猶豫地道:“真的行嗎!”風行烈瞥了一眼岸邊的情況,刁項和卜敵等魚貫登上船去,魅影劍派刁項的師弟李守、新一代的年青高手白將、陳仲山、衛青等二十來人,則正往他們的船走過來,只剩下那几名官差緊崩著臉,監視著他們离去。
  風行烈斷然道:“點火!”谷倩蓮擦著火熠,拿到箭頭下,沒了火油的布條立時熊熊燃燒起來,送出一團濃煙。
  風行烈右手一拉,大弓張滿。
  “颼!”
  火箭畫過江上,插在最近的那艘船最大的主帆上。
  風行烈行動迅快之极,火箭一技接一枝射出去。
  五艘大船上的帆都著了火,上面的人立時混亂起來,喝罵叫嚷,一時間仍未弄清楚發生了什么事。
  岸上喝叫震天,李守等人狂奔過來。
  風行烈沒有時間射出第六枝箭,提起丈二紅槍,扑往近岸那邊的甲板,向谷倩蓮喝道:“快斬纜起帆。”
  比倩蓮不待他吩咐,早扑了過去另一邊。
  這時李守和那“劍龐”石中天的徒儿衛青扑上了踏板,眼看要沖上船來。
  風行烈一聲長笑,丈二紅槍標出。挑在踏板底下,運力一挑,整條踏板被震得拋飛開去。
  走在最前的李守怒喝一聲,去了重心,跌回岸上去。
  那衛青武功高明多了,踏板剛被挑起時,單掌一按板緣,竟凌空一個旋身,仍往船上扑來。
  風行烈哈哈再笑,丈二紅槍化作千百道光影,迎往衛青攻來的一劍。
  衛青舞起一片劍影.硬撞過來,終吃虧在半空難以用力,被風行烈一槍接一槍挑在長劍上,斷線風箏般翻跌回岸上去。
  一時間眾人都患了風行烈,僵在那里只是虛張聲勢。
  五艘敵船無一幸免,全中了風行烈射出的火箭,這時吃著江上吹來的長風,火勢一發不可收洽,順著風向蔓延,要救火也無從入手。
  此時谷倩蓮成功地用匕首割斷了最后一根船纖,大船順著江水,往下流移去。
  這些事發生在眨眼之間,當刁項等十多人從著了火的大船赶下來時,風行烈兩人的船早順流移去了十多丈。
  那刁夫人万紅菊厲叫道:“老爺助我!”縱身而起。
  刁項像和她演習了千百次般。雙掌在她腳下一托,刁夫人沖天而起,勁箭般刺破上空,橫越十多丈的遙遠距离,竟飛到大船上,手一揚,一條長索由怀里飛出,往船桅頂端纏去。風行烈果然沒有看錯,魅影劍派這次由南方來的人中。以這刁夫人最是高明,只是這行云流水的身法,可擠身入一流高手之林。
  柳搖枝卜敵等紛紛跳下江邊停泊著的漁舟,強奪了解纜追來。
  風行烈大喝道:“倩蓮:由我來應付她,快起帆。”話未完騰身而起,丈二紅槍往那刁夫人万紅菊迎上去。
  縱使在這樣凶惡的形勢下.听得風行烈叫自己的名字,谷倩蓮仍是心中一甜.勇气倍增,應了一聲“知道”后,走到船頭的高桅下,運勁扯起風。
  “叮叮當當!”刁夫人掣出兩尺長的短劍,連擋風行烈疾若閃電,猛如雷霆的四槍。
  風行烈一口气已盡,眼看要落下去。
  刁夫人藉著纏在船桅的長索,借力一拉,再往前沖,看來是要落到船桅之上。那時俯視全船,進攻退守均最有利。
  風行烈下降了尺許,大喝一聲.一揮手上紅槍,就借了那點力道,一個倒翻,后發先至,一腳點在船桅上,立時踏了個凹位出來,可見其用力之猛,“颼”一聲往上升去。丈二紅槍化作千百道光影,像朵盛放鮮花般張開往刁夫人罩過去。
  比倩蓮此時扯起了風帆,大船立時加速,將快追上來的小舟拋遠了少許。
  刁夫人想不到風行烈應變得這么靈巧,猝不及防下長索素首先被槍尖發出的气勁絞碎,無可借力下,迫得沉气往下墮去。
  風行烈剛才和她交手,給他連擋四槍,知她厲害,若讓她落在甲板上,當有一番惡斗,那時鹿死誰手,向是未知之數,若讓卜敵柳搖枝等有一人走上船來相助,更是凶多言少,一聲長嘯,躍离高桅,施出厲若海“燎原槍法”三十擊中最凌厲的殺著“威凌天下”。
  一時間風行烈前后左右,槍影翻騰滾動,槍尖吞吐發出的嗤嗤气勁。填滿了三丈內的空間。
  風行烈像藏身在一個槍浪里,打橫移向正往下落的刁夫人處。
  盛名之下無虛士。風行烈雖出身黑道,仍被黑白兩道中人視為白道新一代第一高手,連龐斑采選爐鼎,也要挑他出來,豈是幸至。而以厲若海的眼光,亦認定他是有潛力挑戰龐斑的人材,這一下槍勢全力展開,除非是龐斑浪翻云之輩,誰敢攖其鋒芒。
  包何況刁夫人气濁下沉,風行烈卻是蓄勢扑來,此消彼長下。縱以刁夫人的武功,也為之色變。
  丈二紅槍攻至。
  刁夫人長發披散,有若厲鬼,嬌叱一聲,手中短劍幻化為無數光影,起一道護身劍网。
  “鏗!”一聲清晌。
  刁夫人被震得橫飛開去.离船往江里落下去。
  風行烈槍收背后,昴然落在船尾處,有若天神。心中對刁夫人能使擋自己無堅不摧的一擊,亦是心中懍然。
  刁夫人眼看要落在水里,揮掌一按,發出掌風拍在水面。水浪激嚴里,借力躍起,落在最接近追上來的一條船中,免了跌入江水的丑態。
  這時谷倩蓮剛扯起中桅的巨帆,大船去勢更速,敵舟遠遠落在后方。
  比情蓮喜叫道:“我們成功了!”韓柏得复禪膏之助,站在那里凝神行气,渾身舒泰,体內本是散弱不堪的真气,漸次凝聚,忽然口鼻半絲外气也吸不到,外緣頓息,神气更融合無間,所有人事均給拋于腦外。丹田融暖。只覺体內真气.在奇經八脈里周而复始,往來不窮,因被里赤媚震傷而閉塞的經脈,一一沖開,如此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大叫一聲,回醒過來。
  罷睜開眼,接触到是范良极閃著惊异的灼灼目光。灰儿則在一旁安靜地吃著青翠的嫩草。
  晨光射下,這世界是如此地美好安祥。
  昨夜只是個遙遠的噩夢。
  范良极嘿然道:“小子別的不行,捱打卻是一等一的高手,不過你三天之內,別想再和人動手勁腳。”
  韓柏心中一動,隱隱中像捕捉到一絲仍未實在的靈感,若能再清晰一點,自己成真可以在“捱打功”上更進一層樓。
  韓柏忽地跳了起來,歎道:“不好:我要回去救夢瑤。”想起秦夢瑤,什么“三日內不能動手”的警告也拋語腦后。、范良极一手將他抓個正著,怒道:“你鬼叫什么?自身難保,還想去救人,而且……噢:你剛才喚秦夢瑤作什么?”.韓柏心中叫糟,硬著頭皮道:“你可以喚云清那婆娘作清妹,我叫她作夢瑤也算平常吧!”范良极一邊上下打量他,一邊搖著頭歎道:“看來你這小子是泥足深陷,難以自拔了。”
  韓柏苦著臉哀求道:“不要拉著我!”
  范良极哂道:“不拉著你讓你去送死嗎?不要以為我在乎你,我只是為了朝霞和柔柔,才關心你那巳踩了半只腳進鬼門關的小命。秦夢瑤若要你去保護她,言靜庵也不會放她出來去學韓大俠那般丟人現眼了。”
  韓柏看看天色,一震道:“不好:我要立即赶到韓府去,我身上還有馬峻聲作惡的證据。”
  范良极咪著眼道:“那是什么證据?”
  韓柏理直气壯道:“是馬峻聲手抄的無……無什么十式……”
  范良极冷冷道:“那能證明些什么?”
  韓柏呆了一呆,為之語塞。現在何旗揚已死,只是這手抄的“無想十式”确是證明不了什么,一時無辭以對,可是那因想念秦夢瑤而起的心潮,卻患發翻騰。
  柔柔听得韓柏的聲音,奔了出來,喜叫道:“公子:你好了!”范良极揮手道:“柔柔你待會再出來,讓我先和你這公子大俠解決掉一些私人恩怨。”
  柔柔猶豫半刻,才不情愿地回到屋里去。
  范良极兩手改為扯提著韓柏衣襟,狠狠道:“好小子你听著,你歡喜秦夢瑤是一回事,卻不能對朝霞和我的義始亂終棄,你若要去見秦夢瑤,我立時宰了你,也好過便宜了里赤媚。”
  韓柏苦笑道:“我何時“亂”過她們。更沒有說要‘棄’她們,死老鬼你靜心想想,我架過了方夜羽一倫襲擊,正好迫方夜羽斗上一場,若是干掉了他,不是整個天也全光亮了。”范良极雙手收得更緊,害得韓柏差點要用腳尖來站著,他兩眼凶光閃閃道:“你靠著沾了我口水沫的复禪膏,勉強打通了經脈,妄想再動真气的話。不出十招定要吐血而亡,何況你一定胜得過方夜羽嗎?別忘了誰人是他的師傅。”
  韓柏呼吸困難地道:“不要對我那么沒有信心,我待三天之后,才和方夜羽動手,不一定會輸吧!”范良极用力一推,將韓柏推得跌退數步。戳指罵了一連串粗話.才道:“你還說不是始亂終棄,朝霞現在恐已被陳令方帶往京師途上。你還要在這里左等右等,這算什么一諾千金.行俠仗義的大俠?”
  韓柏想不到自己的大俠身分仍未給剝奪,但對范良橫的指責亦無法反駁,攤手歎道:“起碼你也要讓我見見秦夢瑤,看到她安然無恙,我方可以放心离去。”
  范良极听得他肯逃走,臉容稍緩,揮手道:“不用看了,我昨夜找你時,隔遠看到了她。听到韓宅后蹄聲晌起,才追過去,后來見到是你,才沒有纏續追她。”
  韓柏臉色一變道:“那更糟了,難怪里赤媚沒有追來,定是夢瑤截下了他。”想起里赤媚鬼魅般的身法,惊人的手段,他到現在仍是猶有餘悸。
  范良极道:“這個你放心,言靜庵和龐斑的關系非同小可,給個天里赤媚作膽,他也不敢動秦夢瑤半根秀變,何況他未必可以胜過秦夢瑤,請勿忘記秦夢瑤乃慈航靜齋三百年來最出類拔萃的高手。好了!沒有話說了吧!”韓柏仰天一歎道:“就算有話說,你也不會听的了。好吧:死老鬼,我們怎樣逃走?”
  范良极大叫道:“柔柔:出來帶這高麗來的朴文正專使進去沐浴包衣,好去拜會武昌府台蘭致遠大人。”
  韓柏嚇得跳了起來,歎道:“什么?”
  范良极兩眼一翻。哂道:“有什么什么的?難道你是倭寇派來的間諜,又或天竺來宣揚佛法的僧王嗎?”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36

第七章 韓府風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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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峰緩步走進廳內,左右伴在他身旁是西宁派的簡正明和沙千里,后面跟著的才是同屬十八种子高手的同門鴻達才和鄭卿嬌,教人一看感到西宁派在這事上.与長白派成了一气。身為主人的韓天德滿臉變色地站了起來,拱手迎接道:“韓天德恭迎大駕光臨。”
  謝峰臉色陰沉,仰天一歎道:“這樣的事發生在天德兄府上,全貴府上下困扰不休,謝某深感疚歉,只望今天能將整件事弄個水落石出我們八派也不用為此再扰扰攘攘.徒惹外人竊笑。”
  謝峰對韓天德如此說話客气,令眾人頗感意外,因為說到底拮爭總是發生在韓府,而且五小姐宁芷和馬峻聲關系特殊,是人所共知之事,而韓府不無包庇馬峻聲之嫌。艮白仇視韓天德才是正理。
  亦有人想到謝峰這樣說是縮小打擊面,集中力量對付少林派,因為韓天德武功雖不怎樣,可是和韓清風兩兄弟在白道里都是德高望重,人緣极好,謝峰若對韓天德不客气。很多人會看不過眼,生出反感。
  韓希文走了出來,招呼各人在分列四方的椅子坐下,又喚下人來奉上名茶美點,繃緊的气氛才稍為緩和了點下來。
  鎊派的代表人物紛紛入座,地位較次的弟子小輩則立于他們尊長椅后,不敢坐下,騰出了七、八張空椅子來。
  韓府的人不論,除了秦夢瑤、楊奉、夏厚行三人外,其它的都是八派中人。計有長白的謝峰、鴻達才、鄭卿嬌:西宁的沙千里和簡正明;少林的不舍:出云道觀的云清:書香世家的向清秋夫婦;武當小半道人;古劍池的冷心和一眾弟子。八派中除了菩提園外,倒有七派來了,于此亦可看出八派對這事件的重視。
  馬峻聲臉無表情,靜坐在不舍和云清之間,垂著頭,避免和對面目光灼灼的謝峰兩眼相触.也不知是否問心有愧,還是另有對策,不想給人提早看透。
  秦夢瑤靜坐一角,臉容靜若止水,雖在這么多人的場合里,仍給人一种超然獨處的明顯感受。反是其它人,特別是年青一輩的男女弟子,受她秀色和特殊的身份吸引,不時偷眼去看她。
  謝峰呷了一口茶,將茶盅放在身旁的几上,心中冷笑一聲。暗忖不舍你扮啞巴便可以了嗎?我偏要迫得你丑態百出,向不舍微微一笑道:“不舍大師。据我所知,少林對小儿慘死于奸人之手一事,費了很大心力,只不知調查可有任何結果?”
  謝峰和不舍兩人.同為十八种子高手里。有資格可列席八派聯盟十二元老會的兩個人,論身份武功都极為接近,隱為較年青一輩中的領袖人物,所以野心勃勃的謝輩,一向都視不舍為唯一的競爭對手,若能扳倒不舍,謝峰自問遲早也可以成為八派的第一人。而不舍在与龐斑對陣時的特出表現,便兩人間的爭斗更為白熱化。
  不舍暗歎一口气,放下茶盅,從容道:“當日我們在嵩山接到令郎不幸的消息后,立即在敝派掌門主持下.舉行了長老會議.席間決定只要有人能提出确鑿證据,證明門人馬峻聲确是殺死貴門謝青聯的凶手,小僧立即就地清理門戶。”手一揚,那方昨天制得馬峻聲雙膝下跪,代表了少林最高規法的門法令,脫手疾起,化作一道黑影,插入廳頂正中橫梁之上,入木卻只有寸許,整整齊齊地直嵌入梁內。
  謝峰心中暗懍,不舍看似隨便一擲,其中卻大有學問。因為這法令本身乃精鐵打制。重量非輕,加上不舍像是以全力擲出,速度惊人,理應深陷進橫梁之內,但偏偏只是入木寸餘,看來龐斑指出不舍已成功達致了“兩极歸一”這武學無上心法之語,非是虛誑。
  反之馬峻聲卻私心竊喜,不舍若要人拿出證据,證明他与謝青聯之伙一事有關,那他今天定難以幸免。但若要贊明他是凶手,真是談何容易,難道不舍真的因為与父親馬任名的關系,暗暗維護著他?禁不住對不舍好感大增。
  秦夢瑤卻是心中一歎,她剛才已將昨夜發生的事。全告訴了不舍,但不舍現在的這一番話,擺明了不會輕易清理門戶,心中也想到不舍并非在護短。他要維護的只是少林的聲譽,為了少林,他愿意做任何事。而他這一著亦极為厲害,万一真有人提出了無可辯駁的證据,他一掌送了馬峻聲歸天,其它各派亦無人有話可再說。但若謝峰等提不出證据來,便難以硬迫不舍將馬峻聲交出來了。
  其它眾人大都覺得不舍直接痛快,因為怀疑馬峻聲乃殺謝青聯的凶手,只是心中存疑的事,從沒有人公開提出來,現在由不舍親口直截了當地說了出來,長白的人若要在气勢上壓倒不舍,便須立即提出證据,否則會變成絮絮不休,盡纏在其它枝節之上。
  不舍仰首望向梁上的門法令,淡淡道:“這是敝門的執法令符,代表的是嚴正不偏的少林令法和聲譽,不舍絕不會污了它的清名。”
  一聲長笑,出自“赤腳仙”楊奉的大口,跟著喝道:“好:宗道兄立場清楚分明,痛快淋漓,好!”這昔日出生入死的戰友在他來說,無論做了和尚或皇帝,始終仍是許宗道,就像朱元璋永遠是朱元璋那樣。
  眾人這時更清楚感覺到楊奉是沖著顯然站在長白那邊的西宁劍派而來,禁不住都暗暗皺起眉頭,知道今次的公議會將很難善了。
  “鬼王”虛若無雖非八派之人,但在江湖上和在八派里卻是具有龐大的影晌力,像不舍等很多八派里的中堅精英,都曾是他帳下的猛將,只是這點,足使八派不敢不重視他的看法和意見。
  謝峰的臉色更陰沉,只是殺死一個馬峻聲,并不足以消除喪儿的憤慨,只有將少林的令譽踐踏于腳下,才能掉他對長白長期被少林壓于其下的積怨。
  少林無想僧曾兩次和龐斑交手,雖均以敗北作結,卻無人敢看輕少林。反覺得少林有种,于絕戒大師死在龐斑手下后,仍敢昂然向這天下第一魔君挑戰。反而對一直避免与龐斑交手的長白不老神仙,生出微言,只是這點,已使長白和少林難相融處.當日謝青聯以此譏嘲馬峻聲,自有其前因后果。
  現在不舍明确表明了立場,進可攻退可守,大不了犧牲一個馬峻聲,更使一向感到被不舍壓居第二位的謝峰怒火中燒,可恨這又不是可變臉發怒的場合和時刻。
  坐在謝峰旁的簡正明先向楊奉微笑點頭,不慍不火地道:“說話可以痛快淋漓,但若想將青聯小弟的慘死弄個水落石出,卻不得不先理清楚所有細節,才可作出結論。”
  沙千里接口道:“事實上沒有人硬派馬貴侄是凶手,只不過他适逢其會,又密切參与了擒拿凶嫌韓柏的事情,現在何旗揚已死,負責在獄中審問小仆韓柏的所有人等,均不知所蹤,所以我們不得不向馬貴侄問上几句話,未悉不舍大師以為然否?”
  兩人一唱一和,話里暗藏机鋒,不但化解了不舍速戰速決的策略,還隱隱指出不舍在為馬峻聲隱真相,确是連消帶打,非常厲害。
  坐在馬峻聲旁的云清看了看馬峻聲本是神飛揚,現在卻是黯淡深沉的俊臉,心中不禁勾起了難舍的親情,幽幽一歎道:“這也是合情合理!峻聲你將整件事再詳述一遍,好解開各叔伯前輩心中的疑問。”
  馬峻聲先轉頭望向不舍,征詢他的意見。
  不舍對西宁劍派簡正明和沙千里似守實攻的說話沒有絲毫不悅的反應,從容一笑道:“既是如此,峻聲又何礙將整件事重述一次。”
  馬峻聲待要說話,謝峰冷然揮手打斷道:“馬世侄所要說的事件過程,天下皆知,不勞重述一次,謝某只有几個疑問,便在心中,望世侄有以教我。”
  迸劍池的“蕉雨劍”冷鐵心截入道:“這對峻聲太不公平了,事實當時在韓府有資格暗算青聯貴侄的人。絕不止峻聲一人,要問話,便應每一個人也不放過。”言罷,眼睛射出嚴厲的神色,望向靜坐一旁的秦夢瑤。
  這樣一來,只要不是患了眼盲症的都知道他把矛頭指向了秦夢瑤。當日有份參与圍攻龐斑的种子高手,亦想到冷鐵心仍記恨秦夢瑤替龐斑擋住了不舍的挑戰。
  “書香世家”的向清秋臉上露出不悅的神色.冷冷道:“夢瑤小姐身分超然,誰有向她問話的資格?”
  沙千里一聲長笑道:“向兄這話,沙某不敢苟同,何況為了弄清楚整件事,夢瑤小姐亦不會吝于開金口吧?”
  武當的小平道人嘻嘻一笑道:“夢瑤小姐今天坐在這里,當然是想把事情弄個清楚,沙兄語气中為何火藥味會這么重呢,小心會變成意气之爭,那時高興的不會是八派里的任何人,而只會是我們的敵人。”他說來輕松之极,若好友閒在談談笑笑,一點也不會教沙千里感到被指責。
  眾人說到這處,仍未轉入正題,亦可見事情的复离本質。
  “叮!”楊奉將盅蓋重重复在茶盅之上,發出一下清晌,將所有人的目光全扯往他身上。
  這豪漢悶哼道:“若是照現在般說來說去,盡在枝節問題上糾纏不休.我們再說三天三夜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看還是依宗道兄先前所說的,干脆利落地指出誰人的嫌疑最大,再提出實在的人證物證,窮追猛打。要知就算送到官府里去。沒有證据也不能定人以死罪,因為若是冤死的話,誰可負起那責任,誰人認為不該這樣做。我楊奉倒想听听他的解釋。”一直沒有說語,韓三公子希武的師傅“戟怪”夏厚行大笑道:“楊兄說得好极了,江湖上仇殺無日無之,若每件凶案我們也要找個人來背黑鍋,武林里將永無宁日,所以若沒有人能提出确鑿證据,這件事理應作罷。夏某這番話,各位認為如何?”此人一向自高自大,否則也不會教出韓希武這樣的徒弟來,一開腔,登時把長白和西宁的人全開罪了。
  气氛一時便硬至极點。
  雍容貴气的云裳柔聲道:“大家定必同意今天的公議會,目的是要把真凶找出來,我們雖不一定會成功,總不能不嘗試,若各位沒有其它意見,便由我開始提出疑問,好嗎?”
  她的話條理分明。語气溫柔,教各方面的人均感到難以拒絕。
  眾人紛紛點頭。
  謝峰心想,看看你怎么說,就算你偏幫少林,我也不會怕。點頭道:“向夫人請說!”云裳美目掃過眾人,緩緩道:“假若我是那凶手,殺了人后溜之大吉,不是一干二淨,何需事后力圖掩飾,以至沾上嫌疑?”
  她的話雖像是為馬峻聲開脫。但眾人都知道她真正的用意,是在引導各人去深入思索整件案情。
  丙然鴻達才道:“道理很簡單,凶手殺人時,剛好給負責打理武庫的小仆韓柏撞破了,一時慌亂下,忘記了別人是否相信這小仆有沒有殺人的能力,將小仆打昏,移刀嫁禍,嘿:就是這樣。”
  鄭卿嬌接著道:“誰人在事后設法掩飾,誰人將那小仆苦打成招后滅口,那人就是凶手,還有比這更有力的證据嗎?”
  他兩人一句話也沒有提馬峻聲.但卻沒一句話不明指他是凶手。
  馬峻聲默然不語,雖受到這般凌厲的指控。卻似完全無動于中,一丁點儿表情的變化也沒有。
  冷鐵心嘿笑道:“若冷某是那人,殺一個是凶手,殺一雙也是凶手,何不干脆干掉那韓柏,豈非也可像向夫人所說的,完全置身事外嗎?”
  鴻鄭兩人愕了一愕,一時語塞。
  一直默坐一旁的秦夢瑤首次發言,淡淡道:“因為看到凶案發生的人并不是韓柏.而是七省總捕頭何旗揚。”當她提到韓柏時,心中不由重溫昨夜和他那無憂無處、瞎纏不清的情況。
  眾人一齊色動。
  連謝峰也一震道:“夢瑤小姐可否解釋清楚一點。”
  不舍仰天一歎道:“少林不幸,出了何旗揚這個敗類,夢瑤小姐請直言,少林絕不推卸責任。”秦夢瑤暗贊不舍提得起放得下,亦知他有恃無恐,因為何旗揚已死,不舍若蓄意要護著馬峻聲,大可將所有責任推到何旗揚身上,甚至那“無想十式”,也可當是方夜羽陷害馬峻聲的假證据,暗中歎了一口气,緩緩道:“這事說來話長,讓我先由韓柏說起。”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37

第八章 府台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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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輛華麗的大馬車,停在武昌府府台大人宏偉的公府正門前。
  守門的衛士見來人气派非凡,不敢怠慢,慌忙迎了上來。
  駕車的范良极脫下帽子,跳下御者的座位,兩眼一翻,神气之极地道:“誰是負責把門的頭儿,叫他來見我!”那些衛兵見他雖毫不起眼,但神態傲慢,駕的馬車又華麗非常。忍著气喝:“來者何人?”
  范良极知道對方見了他們的陣仗,生出怯意,得勢不讓人,大打官腔道:“我們乃受大明天子之邀。遠道由高句麗來華夏,代表高句麗王的專使,爾等若還不快快通傳。貴府大人怪罪下來,恐怕你們擔當不起。”
  這群衛士從未听過高句麗之名,但對“大明天子”四字卻非常敏感,一听嚇了一跳,當下有人入內通傳。
  坐在車內的韓柏听得膽戰心惊,心想這死老鬼果然是來真的,現在進退兩難,應怎么辦才好呢?
  坐在他身旁的柔柔透過窗,看著范良极在外面裝神弄鬼噗哧一笑道:“你看范大哥像不像舞台上的戲子?”
  韓柏苦笑道:“我們誰不像戲子……咦:為何你不害怕?”
  柔柔向他甜甜一笑道:“怕某么?范大哥最有辦法,何況還有你護著我!”
  韓柏想了想。的确又是沒有什么可怕的事,就算給人揭穿了,大不了便和范良极殺出公府,想到這里,雖然胸膛仍未能全挺起來,膽色倒壯了不少。
  柔柔低呼道:“有人來了!”韓柏往外望去.果然看到十多名衙役,擁著一個穿著官服.師爺模樣的人由側門走出公府來。
  范良极老气橫秋地迎了上去,大笑道:“這位官爺身居何職,怎樣稱呼?”
  那官儿臉色一沉,顯是端擺官腔。冷冷道:“高句麗專使大何在?”
  眼光落在車廂上。
  范良极這老狐狸怎會看不出他的心意.壓低聲音道:“我們的朴文正專使在高句麗德高望重,架子极大,幸好最愛結交朋友,看!”從怀里掏出一個半尺見方的小盆,打了開來,原來是只渾体不見一絲雜質的碧綠玉馬,精美之极。
  那官儿乃識貨之人,一看下目瞪口呆,差點口涎也滴了出來。
  車內的韓柏悶哼道:“若這小辟知道眼前的是賊祖,不知會是副怎么樣的表情?”
  柔柔在他耳邊輕輕道:“昨天范大哥就是去了取這些賊贓。”
  車外的范良极道:“就因為我們的專使最愛結交朋友,所以預備了無數禮物,所謂先禮后……歎:后……后交友,這只敝國匠人精雕的玉馬,就是我們給閣下的見面禮,是了!應怎樣稱呼大人?”
  那官儿忙應道:“小辟乃府台大人的文書參事方園,這件禮物……這件禮物……”看了看兩旁沒一雙眼不在放光的眾衙役,心中暗恨范良极為何不找個無人的地方才向他送出這份大禮,因為若給這些沒有分上一杯羹的衙役告他一狀,他恐要吃不消兜著走。
  范良极蓋上盒子,塞進他手內。又從怀中掏出一袋來西,打開來原來是十多個沉甸甸的黃金球子,嘻嘻一笑道:“我們的特使大人交朋友愈多愈好,這些金球送給各位衙差大哥好了。”
  站在方園旁的衙役精神大振,不待吩咐,接過禮物。向其它衙役打個眼色,眾衙役連忙大開中門,歡迎這些也不知是由那里來的貴賓。
  那參事本也不是沒有疑問,但手上拿著的是絕不會交回給對方的禮物,心想我只負責通傳,最多也是說上几句好話,見与不見,由府台大人決定,揚聲道:“高句麗專使請進府內,下官立即通知府台蘭大人。”
  范良极轉身跳上御者的位置,驅車直進公府。拉車的四匹馬中,自然有一匹是韓柏的愛馬灰儿。
  到了公府前的天井里,眾衙役熱烈地招呼范良极這財神爺停下馬車。那方園道:“這位……這位……”
  范良极道:“我叫朴清,乃朴專使的侍衛長,不要看我又矮又瘦,等閒十來個壯漢也動不了我。”
  方園暗忖看你的樣子,能捱一拳便是奇了,不過手上拿著別人禮物,怎可不相信對方的說話,正容道:“朴侍衛長.你們整個使節團就是這么多人嗎?”這些他是不能不問清楚的,否則府台大人問起來時,救他如何回答?
  范良极仰天一歎道:“方參事有所不知了,我們剛离開高句麗,便在塔魯木衛被馬賊襲擊,喚:那情景真恐怖哩,以千計的馬賊由四方八面沖來,我們的勇士一個一個倒下,我看勢色不對。護著送給大明天子的寶物,和拿來交朋友的禮物突圍逃走,和朴專使也失散了,相互迷途,找尋了三個月.才在這附近找回他,不過他的頭受了震湯,很多事也記不起來了。”
  方園好奇問道:“你不是負責保讓專使嗎?為何這么多貢品禮物都可備走,人卻走失了?”
  范良极壓低聲音道:“你有所不知了,离開高句麗時皇上特別秘密囑吩我,人失去了可以換另一個,寶物失去了便永遠也沒有,你明白哩!”兩人對視一眼,會心地嘿嘿笑起來.但方園笑聲中卻不無帶點假慈悲的虛偽味道,手掌按接怀里的玉馬.以肯定它的存在。
  方園問最后一個問題道:“車內是否只有朴專使一人?”
  范良极道:“除了朴專使外。還有位他新納的小妾,若不是她救了專使!嘿!你可明白哩!”方園不住點頭,道:“朴侍衛長,不如先請專使下車,到迎客廳坐下喝杯熱茶,讓我好將詳情細稟上大人知道。”
  范良极皺眉道:“外交自有外交上的禮節,我們專使身分非同小可,等如高句麗王親臨,蘭大人雖失誤了在大門外恭迎的禮儀,但豈碼要來此迎接專使下車。”
  方園臉現難色,道:“我會商量向府台大人說項!”范良极又從怀中掏出一個較大的方盒,笑嘻嘻道:“我們專使最愛先禮后交友.煩方參事將這小小禮物交給蘭大人,以示我們交友的誠意。”
  方園暗忖他怀里不知是否放了個聚寶盆,否則寶物怎會拿完一件又一件.接過方盒,逕自去了。
  那班衙役守在四邊,神態之恭謹尊敬實在說也不用說了。
  范良极走到馬車旁,低聲道:“找朱元璋那龜蛋的詔書出來,現在應是用它的時候了!”韓柏責道:“人家請你入廳喝茶不是挺好嗎?為何又要那府台大人出來迎接,若砸了整件事,你最好不要怪別人。”
  范良极接過柔柔撥開窗遞出來的詔書,出奇地心平气和道:“柏儿你人不明白官場上打滾之道了。你愈有排場,架子愈大,別人愈當你是東西,明白了這真理沒有?”
  韓柏為之語塞,不過他害怕之心稍減.腦筋亦活躍起來.鑽范良极的空檔子道:“你這樣不分大小,逢人送禮,我看未到京師,我們會變成窮光蛋了。”
  范良极胸有成竹道:“請朴專使你放心.我朴侍衛長送禮豈會送錯人,因為第一關最是重要,只要我們有蘭致遠的證明文件,保證可一路赴京暢通無阻。而起車這文件的,不用說也是剛才那文書參事。明白了沒有?”
  韓柏處處落在下風,感覺像個窩囊的大傻瓜,不忿道:“送禮給那些衙役又有什么用?”
  范良极不耐煩地道:“看在你是我頂頭上司份上,破例再答你這蠢問題,我巴結好這群差大哥,待會出城時,他們自會搶著來護送.希望再撈點油水,他們愈盡心盡力,我們愈安全,你的小腦袋明白了沒有?”
  韓柏啞口無言,連搔頭也忘記了。
  旁邊的柔柔“噗哧”一笑,贊道:“大哥想得真周到。”
  范良极飄飄然走了開去,和那些衙差說話去。
  韓柏表面雖仍是悻悻然,對范良极的老謀深算實是心中佩服,害怕之心再減三分.心情轉佳,這時才發覺身旁的柔柔笑臉如花,誘人之极,想起和花解語行云布雨的情景。心中一熱,伸手摟著她香肩,在她嫩滑的臉蛋香了一口。
  柔柔粉臉紅,風情万种地橫了他一眼,香溱過來,回吻了他一口。
  韓柏魂魄儿立即飛上了半天。
  柔柔伸出纖手,撫在他胸膛上,拋他一個媚眼,嬌柔不胜地呢聲道:“公子:有人來了。”
  韓柏昨夜才嘗過女人的甜頭,給柔柔的風情和柔順弄得心痒難熬,可恨要務當前,強壓下色心,往外望去,登時嚇了一跳。
  十多名文官武弁,在數十名衙差開路下,浩浩蕩蕩走下石階,向他們走來。本來不太害怕的心,又提上了喉嚨頂的位置。
  范良极威風凜凜地迎了上去,唱個喏向著走在最前頭那五十來歲的大官敬禮道:“高句麗正德王特派使節朴文正座下侍衛之首朴清,參見蘭府台大人。”
  蘭致遠還禮道:“朴侍衛長請起。貴使遭逢劫難,迷失道路,本官深感難過,只不知……”
  范良极何等机靈,聞弦歌知雅意,將手中朱元璋寫給高句麗王的國書一把拉開。明聲道:“托天朝洪福,貢品文牒全給保存下來。”
  蘭致遠等眼光自然落在那朱元璋致高句麗王的國書上,當看到詔書的璽印時,齊齊渾身大震,臉色劇變,全体伏跪下來,嚇得四周的衙役亦爭先恐后爬在地上,整個公府前的空地,除了范良极傻子般張開著那國書外,再無一直立的人。
  蘭致遠不胜惶恐道:“朴專使駕到,請恕下官和下屬失迎之罪。”
  這個連范良极也沒有預估到的變化,使他得意万分,呵呵大笑道:“不知者不罪,大人和各位請起。”
  朱元璋出身草莽,來自最不講禮的階層,得了天下當了皇帝,卻最恨別人不敬違禮,犯者動輒被斬,蘭致遠當了十年官.怎不知其中訣竅,惶惶道:“侍衛大人請宣讀圣旨,下官伏地恭听。”
  范良极笑容凝固,只剩下張開口的那個大洞,兩眼一轉道:“朴專使和我被挑了出來,帶貢物來晉見貴國天子,當然是精通華夏文語的人,但這國書內容牽涉到很多秘密,我們不宜公開宣贊。”言罷卷起國書,嚷道:“圣旨收了:各位請起。”
  蘭致遠偷看一眼,這才敢爬起身來,身后眾人紛紛起立。
  蘭致遠本來有滿腹疑問,現在連問也不敢了,怕開罪了這專使,將來在皇上前說上兩句,自己恐要大禍臨身,兼之又收了价值連城的一雙玉碗,態度自是親切之极。
  范良极將蘭致遠拉到一旁。低聲道:“今次專使特別依貴朝天子的要求,帶來了十多株可延年益壽、起死回生的高句麗万年人參,若丟掉了的話你和我也要被殺頭,只不過由不同國籍的劊子手行刑而已。”
  蘭致遠并非是什么貪官或昏官,相反頗為廉正精明,暗忖千年人參倒听過,万年人參卻是聞所未聞.若是丟掉了,确是彌天大禍,更沒有時間去想這不倫不類的使節團种种不合情理之處,道:“那現在應怎么辦?”
  范良极道:“所以本使節團赴京的行程必須完全保密,不能漏出半點風聲,最好連專使也不用下車,由你一人上去見他,然后立即起程。”
  蘭致遠斷然道:“一切依侍衛長所言,我立時修書以快馬通知沿途的官府,以作照應,至于保密之事,更不用擔心,我會將所有知道此事的上下人等,留在府內,直至專使遠离武昌.才准他們离去。”
  范良极大喜一拍蘭致遠的肩頭,大笑道:“蘭大人真是夠識見。”壓低聲音道:“要不要留下一株万年人參你進補一下,我們的高句麗王吃了一株后,听說后宮的三千佳麗听到他來寵幸也無不芳心忐忑,又喜又怕。”
  蘭致遠嚇了一跳,雖是心動到极點,但豈敢冒這殺頭的大險,忙不迭地推辭。
  范良极道:“在起程前,最好由大人親自點清貢品,開列清單,再出大人和專使分別簽押,先一步將消息送上京師,那更万無一失了。”
  蘭致遠一听心中大定,連僅有的一點疑患也消失無蹤,范良极這樣說,擺明是肯任他驗明正身,檢查所有文牒貢品,要知人可以假,貢品國書卻不能假,否則將來出了岔子,上頭怪罪下來,丟官事少,將自己發配到邊遠之地那就大大不妙了。
  范良极怎會不知他心事,暗忖那些貨品一半是賊贓,另一半才是真貨,包你這官儿大開眼界。笑道:“來:讓我們哥儿倆齊心合力。好赶得及正午前出城去也。”
  蘭致遠不迭點頭,心中卻想這老家伙如此通情達理,不知那專使是否亦物似類聚,若能有株万年人參不開列在清單之上,自己豈非可以教家內那几名美妾又喜又怕,想到這里,不禁笑了出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37

第九章 誰是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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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夢瑤將韓相的遭遇娓娓道來,听得眾人目瞪口呆,想不到事情的曲折离奇,竟到了如此地步。
  當秦夢瑤說到何旗揚奉方夜羽之命,迫馬峻聲默抄無想十式,謝峰拍几而起,先向秦夢瑤一揖到地,道:“多謝夢瑤小姐將真相大白于世,長白上下永遠銘感心中。”轉向臉上連僅有的一點血色也沒有了的馬峻聲大喝道:“馬峻聲,你還有何話可說?”
  一時廳內靜至极點。
  秦夢瑤乃武林兩大圣地之一慈航靜齋的代表,身份非同小可,只是她說出來的話,不需任何證明,已沒有任何人敢怀疑其真實性。現在秦夢瑤的一番話。不僅說清楚了韓柏确是被人冤枉,而明顯這冤獄正是由馬峻聲一手造成,他不是凶手,難道還有別人嗎?
  眾人至此亦不由對秦夢瑤超然的公正態度,起了由衷的敬意。怪不得她能打破靜齋三百年來不踏足塵世的禁例,成為三百年內第一個涉足江湖的靜齋高手。
  馬峻聲沉默了片晌,抬頭看了秦夢瑤一眼后,以出奇平靜的語气道:“你們都給何旗揚騙了!”
  謝峰勃然大怒道:“事實俱在,豈容狡辯。”轉向不舍道:“證据擺在眼前,就要看大師怎樣執行門法令了。”
  楊奉冷笑道:“謝兄勿要迫人太甚,若不給峻聲世侄辯白的机會,如何教天下人心服!”語气間連僅餘的一點客气也沒有了。
  謝峰眼中厲芒一閃,瞪著楊奉。
  楊奉嘿嘿冷笑,反瞪著謝峰。
  气氛立時緊張起來,大有風雨欲來之勢。
  云裳溫柔的聲音響起道:“若最后真的證實了馬小弟是凶手,不舍大師自會執行門法,謝兄何礙先坐下,喝杯熱茶,好給馬小弟一個說話的机會。”她平靜的語調,使繃緊的气氛大大緩和下來。
  謝峰可以不理楊奉,卻不能不賣臉給云裳,悶哼一聲,暫保緘默。
  不舍依然是那副悠然自若的模樣,看了云清一眼,心中奇怪身為姑母的她為何在這事上表現得如此沉默消极,才點頭道:“峻聲心中有什么話,盡避說出來吧!”
  馬峻聲鎮定地道:“當日事發之時,我和何旗揚在武庫外的長廊里交談,武庫忽地傳來一聲慘叫,當我們沖入庫內時,看到青聯兄仰臥血泊里,而那小仆韓柏卻手拿染血匕首,昏倒在另一邊,當時我只想到這小仆行刺謝兄,但因他不懂武功,故給謝兄死前反震的內勁,震倒地上,后腦撞上地面暈倒,卻沒有想到這是個精心布下的陷阱,以引起我們八派間的不和,但現在夢瑤小姐發現了何旗揚竟是方夜羽的奸細,我才知道墮進了敵人的陰謀中。”
  簡正明冷冷哂道:“那你如何解釋何旗揚交給韓柏的無想十式手抄本呢?”
  眾人紛紛點頭,若馬峻聲不能在這點上釋人之疑,任他再說得天花亂墜,也沒有人肯相信他的話。
  馬峻聲沉聲道:“這正是敵人最高明的地方,師尊的無想十式并非除了我馬峻聲之外無人知道的秘密,在少林寺的藏經閣內有好几份手抄本,以方夜羽一向的神通廣大,要盜取一份出來并非絕無可能,其中有兩份便是由我親手滕寫,方夜羽只要找個精于仿人筆跡的書家,可摹寫一份,再以此陷害我。峻聲一死并不足惜,只是不忿敵人奸計得逞。”
  冷鐵心冷冷截入道:“何況秦小姐亦是有嫌疑的人,若以她的說話作證据,怎能教人心服?”
  眾人明知冷鐵心對秦夢瑤嫌隙甚深,也不能說他的話沒有道理,眼光都移到仙子般的美麗女劍俠處,看她如何應付。
  秦夢瑤淡然一笑,絲毫沒有因冷鐵心說得极重的語气有絲毫不悅,從容道:“各位大多曾檢查過青聯兄的身,知道乃是一刀致命,青聯兄全無反抗的痕跡,武庫內亦沒有任何打斗的遺痕……”
  沙千里哈哈一笑,頗不禮貌地打斷她的說話道:“所以只有兩种人能夠殺死他,第一种是武功遠胜他的,第二种是能使他完全沒有戒心的,而秦小姐則兩种條件均具備了,馬世侄或勉強可列入第二种人內。”
  這沙千里和冷鐵心一樣,都對秦夢瑤那晚在竹林內看來是站在龐斑那邊的表現非常不滿,此刻為了針對秦夢瑤,無意中幫了馬峻聲一個大忙。
  冷鐵心在這事上和沙千里同一陣線,聞言附和道:“縱使馬賢侄在謝賢侄完全沒有防備下驟然動手,以謝賢侄得謝峰兄云行雨飄身法的真傳,絕不會閃避少許也來不及,除非馬賢侄是貼著謝賢侄的身体時才出刀,但据聞兩位賢侄并不投契,所以這种情況是不應發生的,而謝賢侄亦不應全無戒心。”
  事實上這才是關鍵所在,謝峰不是沒有想過這問題,只是一來心痛愛儿之死,二來又因對少林一向積下來的不滿,才將所有怨憤,全發在馬峻聲和不舍身上。
  大廳靜默下來。
  事情愈辯愈不清楚,形勢混亂之极,再沒有先前的壁壘分明。
  云裳优美的聲音響起道:“夢瑤小姐,當日你忽然离去,到今天仍無人知道是為了什么原因,或者由你解說清楚,才不致再產生种种不必要的誤會。”
  眾人紛紛贊同,若秦夢瑤能證明自己的清白,問題會簡單得多。要知秦夢瑤非比馬峻聲,若她真是凶手,問題的嚴重性會到達難以想象的地步,甚至引致白道四分五裂,永無宁日。
  那亦證實了冷鐵心和沙千里對她的指責,就是她确是站在龐斑的一方。
  這對八派的實力和士气都會造成致命的打擊,比當年八派第一高手絕戒和尚死于龐斑手下,帶來更嚴重的后果。
  所有人的眼光全集中到秦夢瑤身上。
  秦夢瑤依然是那副恬靜淡雅的超然神態,像早預知了自己會陷身這种境地的樣子,其實若非冷鐵心和沙千里因圍攻龐斑失敗一事遷怒于她,就算她親口告訴別人她是凶手,也沒有人會相信,肯相信的。
  秦夢瑤美目突然冷冷的環視全場鎊人,不見一絲雜質的清澈眼光到處,竟有人不自覺地避開了和她對視,其中一個是馬峻聲,另一個竟是以豪雄坦蕩著稱的楊奉,還有就是簡正明和沙千里兩人。
  她這看似輕輕一掃,內中其實大有學問,乃傳自了盡禪主的一种至高佛門心法,稱為“照妖法眼”,行法者本身必須有堅定正直的禪心,在別人全無防備下驀地刺進被試者眼內,若對方心中有愧,會生出不愿与施法者對視的下意識動作,玄妙非常,縱使對方武功高強之极,也會出底細。措麈章蔽滿u照妖法眼”。
  楊奉亦掠過不自然的神色,那是一种第一流高手的本能反應,感到有點不妥,但顯然并不像不舍般看出問題出在秦夢瑤的眼光上。
  秦夢瑤美眸奇光斂去,淡然道:“直到這刻,我還未听到有人提出一個問題,就是凶手為何要殺死青聯兄?”
  冷鐵心針鋒相對地道:“若謝賢侄的死确与何旗揚有關,而何旗揚如秦小姐所言乃方夜羽的人,那凶手的動机自是想嫁禍馬賢侄,以引起我們八派的內斗。”
  秦夢瑤眼神變得銳利如劍,直刺進泠鐵心眼內,道:“那青聯兄為何要走進武庫去?”
  冷鐵心被她眼中神光所懾,一時間腦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到。
  沙千里嘿然代答道:“那自然是有謝世侄信任的人,找借口引他進武庫去。”
  韓家二小姐慧芷首次出言道:“武庫的門是鎖著的,青聯師兄是敞府貴客,怎樣也不應和別人破門入內吧?”
  沙千里為之語塞,狠狠看了這韓家最有勇气的二小姐一眼,卻找不到反駁的說話,假設他堅持那凶手可說服謝青聯破門而入,便變成強辯了。
  不舍微微一笑,向秦夢瑤道:“夢瑤小姐胸有成竹,定是對中原由非常清楚,可否坦言百說?”
  秦夢瑤幽幽一歎道:“我本來并不打算說出此事,但現在青藏的四密尊者和北藏的紅日法王,均為此事來此,實也沒有隱瞞的必要了。”
  眾人一齊色變。
  自蒙人南侵,奉藏密為國教,喇嘛僧橫行中土,与中原武林勢如水火,一直處于對抗的形勢,結下仇怨無數。
  西藏又分北藏和南藏,武功以密法大手印為主流,別出蹊徑,當年的蒙古國師八師巴,以“變天擊地大法”震惊當代,連當年的佛門第一高手橫刀頭陀也間接因他而死,若非中原出了個傳鷹,确是無人能制。若秦夢瑤所言屬實,而這些藏密高手又与方夜羽聯成一線,中原武林所要面對的問題,將更是嚴重了。
  鎊人更震駭的是:究竟有什么事能令這些畢生潛修密法的高手為此南來呢?
  小半道人收起笑臉,干咳兩聲道:“夢瑤小姐可否道出詳情?”
  秦夢瑤腦海閃過言靜庵不著一絲人間煙火的容顏,芳心歎道:“師傅呵!可知你將慈航靜齋的成敗全寄托在她身上的好徒儿,在這塵世的泥淖里愈陷愈深呢?”
         ※        ※         ※
  午前。
  位于怒蛟島主峰山腰處的怒蛟殿內,幫中的几個主要人物正在商議著。
  翟雨時臉色凝重道:“剛收到九江府國賢的千里靈傳書,長征和干羅昨天黃昏秘密潛走,以避開方夜羽的追兵。”
  凌戰天點頭道:“有干羅這老狐狸在,我完全不擔心他們的安危。”
  上官鷹道:“但看到雨時的神情,事情似乎并非那么簡單。”
  龐過之道:“長征那小子粗中有細,刀法連浪首座也贊賞不已,我看雨時不需為他瞎操心。”
  梁秋末和凌戰天都表示同意。
  翟雨時歎道:“我并不擔心他們,令我煩惱的只是另一個消息。”
  眾人齊齊動容,翟雨時是出了名的從容冷靜,其么事能令他感到困扰?
  翟雨時沉聲道:“就在長征干羅离城不久,國賢的人發覺卜敵和他的紅巾盜傾巢而出,乘著五艘大船,往長江下游駛去。國賢知事態嚴重,動用了沿江所有人力物力,對這五艘船加以偵察監視,最后的結論是卜敵等的目的地,极可能是鄱陽湖內的雙修府。”
  上官鷹皺眉道:“只是以雙修夫人和浪大叔的關系,更不用說她以小舟送大叔一程之恩,我們便不能見死不救,雨時為何如此困扰?”
  凌戰天道:“雨時的問題并非出手或不出手援助的問題,而是看出這是個陷阱,是嗎?”最后的問話自是向翟雨時而發。
  翟雨時點頭道:“若方夜羽真是想覆滅雙修府,理應秘密行軍,不應像現在般浩浩蕩蕩,唯恐天下人不知。”
  龐過之冷哼道:“方夜羽太過自信,他難道有把握架得住所有援兵嗎?”
  梁秋末同意道:“說不定八派聯盟,又或其它与雙修而有深厚淵源的人,都聞風而至,鹿死誰手,豈是方夜羽所能逆料?”
  凌戰天搖頭道:“別的門派我不敢說,以江湖正統,大明國派自居的八派聯盟,一向看不起雙修府這類介乎正邪間的外道門派,假若我們出手助拳,八派更樂于隔山觀虎斗,若我們和方夜羽同歸于盡,他們以后可高枕無憂了。”
  上官鷹點頭道:“方夜羽亦正是看准了這形勢,肆無忌憚地向黑道開刀,逐一蚕食,雖說八派受韓府凶案所困,但觀乎他們全無動作,也可知他們是想做那坐看鷸蚌相爭的漁人了。”
  翟雨時道:“現在方夜羽勢力如日中天,縱使有人想助雙修府一臂之力,也要秤秤自己是否有足夠斤兩,而唯一夠斤兩的只有我們怒蛟幫,所以今次方夜羽是擺明沖著我們而來,頭痛的是我們的實力方夜羽早了然于胸,而我們對他手上有什么底牌,差不多是一無所知。”
  凌戰天沉聲道:“其中一只大牌肯定是‘人妖’里赤媚,大哥在便好辦得多了。”
  梁秋末神情一動道:“浪大叔被敵人設計引走,當時我們便擔心方夜羽會來攻打怒姣島,豈知現在這招引虎离巢,更要棘手上十倍百倍。”
  翟雨時冷哼道:“我早知方夜羽不敢來攻怒蛟島,因為說到水戰,誰及得上我們。”
  凌戰天仰天一陣長笑道:“好小子!任你千算万算,仍算漏了雙修府也是在一個大湖之上,可讓我們全面發揮出水戰的力量。”
  上官鷹憂心忡忡地道:“假若方夜羽趁我們离巢之時,分兵來攻怒蛟島,我們豈非中了他調虎离山之計?”
  翟雨時展露出會議以來的第一個笑容道:“姜畢竟是老的辣,凌二叔已把握到今次致胜的訣要,就是避敵之鋒,游戰波上。”
  凌戰天笑罵道:“你遺狡猾的家伙,故意不由自己的口說出來,變成好象是我想出來那樣!”語气中卻不無對翟雨時“体貼自己”的欣喜。
  要知凌戰天和翟雨時均以智計著稱,所謂一山難藏二虎,兩人雖說前嫌盡釋,難免亦會意見相左,又或生出誰命令誰的問題,翟雨時這种處理的手法,絕非多此一舉。
  上官鷹仍是擔心地道:“但若對方确是大舉攻打雙修府,我們難免要和敵人正面交鋒了。”
  翟雨時道:“二叔認為該怎么辦?”
  凌戰天冷冷道:“我忽然變啞巴了!”接著緊抿起嘴巴。
  兩人對視一眼,忽地一齊大笑起來。
  梁秋末最愛玩鬧,一把摟著翟雨時的肩頭,喘笑著道:“翟軍師請你勉為其難,代二叔將他的心事吐露出來吧。”
  翟雨時笑道:“代人說話最是困難,看在二叔臉上,我就勉為其難吧!”
  上官鷹和龐過之也習染了這融洽的情緒,輕松了起來,似乎沒有人再覺得方夜羽這“陽謀”是什么大不了的一回事。
  翟雨時靠在太師椅的椅背上,微微一笑道:“我們大可作一個這樣的假設,若我們兵分二路,一路留守怒蛟島,一路遠赴鄱陽湖,几乎可以肯定此仗有敗無胜。另一個辦法是空巢而出,那亦可預見大本營必被人乘虛而入,失去了根据地,怒蛟幫亦失去了倚險而守的优勢,官府或方夜羽都可輕易逐步吞食我們。”
  梁秋末皺眉哂道:“我還以為你有什么奇謀妙計,這不成那也不成,難道我們便這樣袖手旁觀嗎?”
  原本變了啞巴的凌戰天笑罵道:“秋末你似乎忘記了雨時是代我說話,你罵他等若罵我。”
  梁秋末慌忙笑著陪罪。
  龐過之卻沒有這种苦中作樂的嬉玩心情,眉頭深鎖道:“方夜羽這一招确是毒辣之极!雨時你究竟有何對策?”
  翟雨時出奇地輕松道:“我知道大叔今次北上京師,其實是想給我們一個獨力應付艱險的机會,就像他讓長征去找馬峻聲算賬那樣。”
  凌戰天點頭歎道:“說得好!因為他怕自己攔江一戰會輸。”
  上官鷹等默然不語,他們不是沒有想過這問題,卻是不愿說出口來,同時亦把握到翟凌兩人的意思。假若怒蛟幫全仗浪翻云一人之力支撐才行,浪翻云一旦戰敗身死,怒蛟幫便完蛋了。反之若怒蛟幫在沒有浪翻云的情況下仍能挑起大梁,應付艱難,那浪翻云之死影響雖大,卻仍非致命。亦只有浪翻云的胸襟和眼光,才敢這樣做,此正是置于死地而后生。
  上官鷹振奮起來,通:“雨時!你心中有什么良策,快點說出來吧!我們定不會教大叔失望的。”
  翟雨時坐直身体,充滿自信道:“我們仍是兵分二路,但卻將主力擺在援救雙修府處。”
  上官鷹道:“那怒蛟島豈非空城一座?”
  翟雨時淡淡一笑道:“正是空城一座,還是真正的空城,我們將所有幫眾的家屬分散到洞庭湖各島和沿岸的漁村里去,只留下少量的壯丁看守。”
  凌戰天擊台道:“好主意!假設方夜羽真敢使人攻來,我們便先撤后回,將他們的船艦全部摧毀,再將怒蛟島重重封鎖,餓他們十天半月,十個里赤媚也要埋身島上。”
  上官鷹三人一齊拍案叫絕,以他們稱雄長江,連官府也不敢惹他們的水師,确有能力做到這點,就算敵人困怒下一把將怒蛟島的房屋設施燒個清光,以怒蛟幫的人力物力,重建怒蛟島絕不是大問題。
  翟雨時續道:“至于援救雙修府,我們亦是采封鎖的策略,只須將雙修府的人撤离險境,我們便完成了任務,我倒要看看方夜羽是否真的三頭六臂。”
  上官鷹斷然道:“就是如此,雨時你立即以千里傳書召長征歸隊。這小子知道有這么大的熱鬧可趁,保證他連馬峻聲是男是女也樂得忘記了。”
  凌戰天哈哈大笑道:“老子很久沒有活動過筋骨,大哥常說我的鞭法直迫‘鬼王’虛若無,這便由里赤媚來證明一下,老幫主當日所受之辱,由我為他討索回來。”
  翟雨時向梁秋末道:“小子!你在島上養尊處优有好一段日子了,也該滾到外面去,聯絡所有兄弟,告訴他們怒蛟幫全面反擊方夜羽的日子來臨了。”
  龐過之擊台大喝道:“人來,拿酒!我們要喝他媽的三大杯!”
  自听得龐斑出世后,怒蛟幫這雙猛虎便縮在地洞里,現在終到了猛虎出洞的時刻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37

第十章 以酒會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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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昌府外,長江之畔,伴江樓上。
  浪翻云由樓上往下望去,見到江邊泊了十多艘船,其中一艘特別大的五桅船華麗而有气派,一看當知是達官貴人的專船,十多名苦力正不住將貨物運往船上。
  坐在他對面的左詩默默吃著茶點,一眼也不敢望向他。
  浪翻云收回目光,微微一笑道:“往京師最舒服莫如由水路去,由這里坐輕帆沿江而下,順風的話,四日可九江,若無巨風惡浪阻滯,自可繼續趁船南下,否則無論繼續走水道或改走陸路,不消多日亦可抵達京師了。”
  左詩低聲道:“浪首座,昨夜我是否醉得很厲害?”
  浪翻云哈哈一笑道:“你現在覺得怎樣,有沒有頭痛?”
  左詩的頭怎樣也不肯抬起來,以蚊蚋般的聲音道:“沒有!不過奇怪得很,我感到輕松了很多,好象拋開了一些無形的擔子那樣。”
  浪翻云欣悅地道:“你能否記起昨晚發生了什么事?”
  左詩想了想,肯定地道:“當然記得!”
  浪翻云舒适地挨著椅背,一只手輕輕撫著酒杯光滑的杯身,感到出奇的悠閒自在,在這頗具規模的大酒樓二樓廂房的雅座里,窗外陽光普照的長江和充滿了各式各樣活動的碼頭,使人感到太平盛世的安逸滿足,看來朱元璋這皇帝算做得不錯。
  左詩終于抬頭,看到浪翻云正含笑看著她,嚇得垂下頭去,輕聲道:“今晚我們再喝過,好不好!”
  浪翻云愕了一愕,才大笑道:“你答得我兩條問題,過了關,才會再有酒喝!”
  左詩甜甜一笑,柔順地點點頭,經過了昨晚后,她像山一個成熟的少婦,變回個天真的小女孩。
  浪翻云拿起酒杯,想了想,問道:“昨夜你喚我作什么?叫來听听!”
  左詩俏臉飛起兩朵紅云,爽快叫道:“浪大哥!”
  浪翻云眼中閃過愛怜的神色,瀟洒一笑道:“記著你以后應叫我作什么了!”舉杯一飲而盡。
  拭去邊的酒漬后,浪翻云柔聲道:“記得你昨晚答應我什么事儿呀?”
  左詩一呆抬起頭來,茫然道:“我答應了你什么事?”
  浪翻云用手指隔遠遙遙責備地指點著她道:“忘記了嗎?今晚有人沒酒喝了。”
  左詩嗔道:“浪大哥坑人的,我何時答應過你什么來哩!”
  浪翻云笑道:“你昨夜睡過去前,曾答應要唱一曲我听的呵!”
  左詩怀疑地道:“我那會答應這樣的事?”
  浪翻云啞然失笑道:“你醉得連走路也不會,那還記得自己說過的話。”
  左詩粉臉通紅垂下了頭,忽地幽幽地清唱起來:“壓帽花開深院門,一行輕素隔重林……”歌聲幽怨,使人回腸百結。
  浪翻云想不到一向拘謹腆的她,變得如此豪情,心中涌起一股濃烈得化不開的情緒,想起了當年和“酒神”左伯顏和上官飛擊節高歌的情景,今天卻只剩下他一人獨飲,禁不住彈響酒杯,和唱道:“遙夜微茫凝月影,渾身清殘剩梅魂……”
  左詩歌聲一轉,接下去唱起辛棄疾的名句:“舞榭歌台,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唱至最后,歌音由細轉無,餘音仍繞梁不散。
  浪翻云倒了一杯酒,放到左詩臉前,歎道:“好歌本應配好酒,可惜這里只有藏得不夠日子的女儿紅。”
  話猶未完,隔壁廂房傳來一陣鼓掌聲,接著有人道:“如此好歌,自應配好酒,我這里有一壇自攜的‘仙香飄’,若兩位不嫌冒昧,老夫攜酒過來,敬兩位一杯。”
  浪翻云哈哈一笑道:“既有好酒,還不立即過來。”心中想起隔鄰門外守衛著的四名護院武師,知道此人身分不凡,看來乃富商巨賈之輩。
  那人顯然甚是歡喜,走了過來,其中一個武師為他推開了門,灼灼的眼光射了進來,上下打量了兩人几眼。那人喝道:“你等在外面。”才獨自走進來。
  稂翻云听對方足音,如是不懂武功的文人,又看對方雖年過五十,但精神奕奕,臉相不愁而威,龍行虎步,极有气派,連忙肅立迎客。
  那人看到浪翻云容貌粗豪,卻粗中有細,立在那里淵亭岳峙,气度雍容,更增結交之心,將酒壇放在台上,和浪翻云禮讓一番后,才坐了下來。
  浪翻云取去左詩眼前的酒,一口喝掉,放在自己臉前,又替那人和左詩換過新杯,那人早拔開壇塞,為兩人斟酒。
  酒香滿房。
  浪翻云歎道:“好酒!只有這酒才配得上詩儿的絕世妙歌。”
  三人舉杯互敬,均是一口喝盡。
  那人這時才留神打量左詩,惊异地道:“姑娘歌藝已達超凡入圣之境,讓我再敬一杯。”
  左詩羞紅了臉,慌忙搖手道:“我們待會還要坐船,不可再喝了。”
  浪翻云知這人乃風流之士,笑道:“來!讓我陪你喝三杯!”
  直到這刻,雙方仍未知對方姓甚名誰。
  那人顯是心情大佳,也不打話,和浪翻云連盡三杯后,才道:“老夫剛才還暗歎要一個人獨喝悶酒,豈知上天立時賜我酒友,真是痛快|”浪翻云微笑不語。他眼光高明,見這人气派不凡,卻沒有半點銅臭味道,巳對這人的身分猜了個大概出來。
  那人自我介紹道:“老夫姓陳名今方,字惜花,不知兄台和這位姑娘高性大名?”
  浪翻云淡淡答道:“看在你那壇好酒的分上,我亦不想隨便找個名字騙你,本人便是浪翻云,這位姑娘乃天下第一釀酒名家,‘酒神’左伯顏之女。”他這几句以內力迫出,注入陳今方耳內,不怕會給房外的人听到。
  陳令方全身一震,目瞪口呆,好一會才定過神來,干笑兩聲,壓低聲音道:“令方何幸,前兩晚才和魔師龐斑在同一青樓喝酒,今天便与大下第一劍交杯言歡。”
  外面傳來他武師的聲音道:“老爺!”
  陳今方知道他們听不到自己的說話聲,生出警覺,故出言相詢,喝道:“你們站遠一點,我有事要和這位兄台商量。”
  足音響起。
  浪翻云計算著對方的距离,知道再難以听到他們的說話,才道:“陳兄看來是官場中人,而浪某則是朝廷眼中的反賊,陳兄實不宜在此勾留。”
  陳今方回复初進房時的瀟洒,哈哈一笑,低聲道:“怒蛟幫雖被稱為黑道,但比起很多白道門派更配稱為俠義中人,陳某一生最愛流連青樓,最愛結交天下豪雄義俠,怎會不知,讓陳某再敬浪兄一杯。”
  左詩見這陳今方如此有膽色,歡喜地為兩人斟酒,自己卻不敢再喝。
  浪翻云和他再喝一杯后,翻轉酒杯,覆在桌面,表示這是最后一杯,也含有逐客之意。
  陳今方見狀長歎一聲道:“實不相瞞,我今次到京師去,是要去當六部里一個重要職位,至于是福是禍,也是難以逆料,只是當了數十年官,過不慣賦閒的生活,一听到有官當,便心痒難止,浪兄視名利若浮云,定會笑我愚魯。”
  浪翻云微笑道:“人各有志,只要陳兄肯為天下百姓盡點力,當官有何不好?”
  陳今方滿怀感慨道:“大明開國之初,誰不是滿怀壯志,想為天下黎民盡點心力,當年我在劉基公手下任事,豈知皇上寵信中書省丞相胡惟庸,這奸賊結党營私,連劉公也因吃了他醫生開來的藥,胸生硬塊,大如拳頭,活活梗死,幸好我有大統領楞嚴暗中照拂,才得罷官還鄉。唉!在朝中任事,終日戰戰兢兢,連自己的生命財產也是朝不保夕,更不要說是為民辦事了,只希望一年半載后,能外放出來當個地方府官,那時或可一展抱負。”
  浪翻云諒解地點頭,卻不再言語。
  陳令方心生感激,知道他是怕自己和他結交惹禍。
  敲門聲響。
  門外有人道:“老爺!可以上船了。”
  陳今方應道:“知道了!讓夫人少爺小姐他們先上船,我跟著便來。”
  轉向浪翻云道:“陳某今次趁運貨上船之際,偷閒上來喝一杯酒,想不到得遇大駕,實乃三生之幸,將來若有机會,陳某定在皇上面前為貴幫美言兩句。”誠懇地伸出手來。
  浪翻云和他重重一握,笑道:“不送了!”
  陳令方轉向左詩道:“老夫自命乃惜花之人,日前想見江南第一才女怜秀秀一臉而不得,幸好今日得遇姑娘,并听得妙韻仙曲,已是無憾,足慰平生。”
  左詩合羞謝過。
  陳令方哈哈一笑,出門去了,留下了那還剩下大半壇的美酒。
  浪翻云和左詩對視而笑,都覺得這陳令方非是一般利欲熏心的俗人。
  “咯咯咯!”
  門響。
  浪翻云道:“進來!”
  一名大漢走了進來,施禮后道:“浪首座,船預備好了,可隨時上船。”
  浪翻云拿起那半壇酒,長身而起,向左詩笑道:“今晚在長江秋月下,詩儿你又可以暫駐醉鄉了。”
  左詩跟著站起,喜孜孜點著頭。
  浪翻云爽然而笑,當先去了。
         ※        ※         ※
  巨舟乘風破浪,揚帆挺進。
  江風迎臉吹來,卓立船頭的風行烈和谷倩蓮神清气爽。
  那些早先被風行烈制服的人中,有几個是魅影劍派雇用的水手,這時被放了出來,在谷倩蓮略施手段下,貼貼服服地操控著大船。
  比倩蓮見鄱陽湖遠遠在望,雀躍道:“快到了!快到了!”
  風行烈默默看著前方,不知在想著些什么?
  比倩蓮挨近他身旁,親匿地用手肘輕碰他的手臂道:“在想什么?”
  風行烈道:“你看兩岸的景色多么美麗,令人再不愿想起人世間的仇殺和恩怨。”
  比倩蓮美目轉往岸旁,寬廣的綠野、蒼翠的高林野樹,隨著像一匹錦緞般的山勢起伏延展往兩旁的地极,間中點綴著數間茅舍,炊煙輕起,确似使人忘去塵俗的自然仙境,世外桃源。
  風行烈歎了一口气。
  比倩蓮微嗔道:“為何還要長嗟短歎,剛才那一仗胜得漂亮极了,看卜敵刁項他們還敢否小覷我們?”
  風行烈苦笑道:“谷小姐不要高興得太早,事情只是剛剛開始,今次他們敗于因輕敵而警覺不足,下次便沒有那么易相与了。你也看到那刁夫人万紅菊多么厲害,將來怎樣應付他們,真是教人想想也頭痛呢。”
  比倩蓮甜甜一笑道:“想不通的事,我習慣了不去想它。是了!早先你還喚我作倩蓮,為何這么快忘記了?”
  風行烈一呆道:“那時似乎不适合喚你作谷小姐吧?”
  比倩蓮刁蠻地道:“叫開倩蓮便不能改變,你就算后悔也不行。”
  風行烈這些天來与她出生入死,要說和這美麗嬌嬈沒有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他自己也不相信,只不過那是否男女之愛,谷倩蓮能否取代靳冰云,則他一時也弄不清楚,舉手投降道:“谷小姐怎么說便怎么瓣吧!”
  比倩蓮跺腳道:“你還是叫我谷小姐?”
  風行烈心知肚明拗她不過,岔開話題道:“好了!倩蓮!鄱陽湖已在望,我們應該怎么辦?”
  比倩蓮道:“救兵如救火,我們當然要盡速赶返雙修府去,好通知公主作出應變的准備。”
  風行烈神色凝重起來,道:“卜敵這樣大舉來侵,定不能瞞過貴府的偵察网,難道他們不怕貴府忍一時之气,遷居避禍嗎?以方夜羽一向謀定后動的作風,怎會露出這樣的破綻?”
  比倩蓮點頭道:“早先我們躲在桌底偷听刁家父子的說話,他們便有方夜羽的人早將往雙修府的去路完全封鎖之語,噢!不好!”轉向那些水手喝道:“快泊往岸邊!”
  其中一個水手苦著臉道:“這樣泊往江邊是非常危險的,至少要把帆先卸下來。”
  比倩蓮怒道:“我不理!”
  風行烈插人道:“只要將船靠近岸旁,我們自有辦法上岸。”
  水手們沒有法子,移動帆向,擺動舵把,大船往岸旁逐漸靠攏過去。
  比倩蓮盈盈一笑,拉起風行烈的大手,甜笑道:“跳上岸時你最緊要拉我一把!”
  風行烈給她溫柔的纖手握著,怜意大生,暗忖無論如何,自己也要將這紅顏知己護返雙修府中,假若烈震北真能徹底治好自己的怪傷勢,即管龐斑親臨,大不了不過是力戰而死,也胜過東逃西竄的生涯。
  想到這里,不由記起了患難好友韓柏和范良极來,只望他們能骷吉人天相,將來好有再見之日。
  大船這時离岸只有七、八丈遠,遇過了一堆亂石后,緩緩續往岸旁靠去。
  風行烈喝道:“去!”
  兩人騰空而起,飛离艙板,投往仙境般美麗的綠岸上去。
         ※        ※         ※
  蹄聲響起。
  十六騎當先開道,嚇得大街上的人紛紛讓開,避往一旁。
  “府台出巡,肅靜迥避!”
  呼喝聲直傳開去。
  街上各人紛紛避入店舖或橫巷之內,一條本是熙來攘往,人頭涌涌的大街,剎那間變成一片死寂。
  十六騎后再來十六騎。
  然后才是百多名全副戎裝的衙兵,分作左右兩行,夾護著十多輛馬車,浩浩蕩蕩往城門開去,這樣的陣仗,在武昌府來說,也是罕見的事。
  其中的一輛馬車,里面坐的當然是韓柏假扮的朴文正高句麗專使。
  范良极也縮在車廂里,看著車外,興奮万分地道:“任得方夜羽那小子想破了頭,也想不到竟是由府台大人親自護送我們出城去。”
  韓柏仍有點擔心道:“万一那小子不顧一切,硬是派人試探車內是什么人,那怎辦才好?”
  柔柔亦臉有憂色地點頭。
  范良极道:“你可放一百個心、甚至一千個心、一万個心。方夜羽目前最顧忌的便是官府,給個天他做膽他也不會招惹与官府有關的任何人事呢。”
  韓柏一呆道:“這就奇了,方夜羽擺明要造朝廷的反,怎會反怕了官府。”
  范良极轉過頭來,老气橫秋地向韓柏道:“都說你這小子江湖經驗淺薄,不過也難怪你看不通這种微妙的形勢,現在橫豎有點空閒,讓我考考你來看,告訴我,皇帝小子最怕的是什么?”
  一旁的柔柔知道范良极又在耍弄韓柏,翻他不乖乖留在地穴里的舊賬,苦忍著笑,別過俏臉去,免得給韓柏看到了她的表情會不高興。
  韓柏知道又落在下風,气地道:“當然最怕是江山不保。”
  范良极愕了一愕,重新估量韓柏的應對能力,嘿然道:“小子果然答得聰明,但我要求的答案卻是朱小子最怕的是那類人,譬如蒙古人?黑道幫會?開國功臣?白道各派諸如此類。”
  韓柏与魔种結合后,加上本身靈銳的根骨,識見早高人數等,可惜還未太懂運用,只有在危急時才能充份發揮出來,這刻為了不被范良极玩弄于股掌之上,連忙靜心細想起來。
  好一會他才道:“當然不會是方夜羽所代表的蒙人,否則怎會像現在般只眼開只眼閉,任由方夜羽蚕食黑道,噢!我知道了,定是黑道,朱元……嘿!朱元璋最忌憚的應是黑道。”他還是笫一次沖口直呼當今天子的名字,只覺心中一陣快意,有种打破了禁忌的痛快感。
  范良极道:“你答對了一半,朱元璋最怕的是開國功臣和黑道勢力的結合,說到底,像‘鬼王’虛若無那种開國功臣,誰不是出身于黑道,和黑道有若千絲万縷的關系。”
  韓柏搔頭道:“真令人難以費解,朱……朱元璋應最怕蒙人复辟才是正理,為何……”
  范良极終找到机會,嗤之以鼻道:“蒙人盛世已過,統治中原期間,又使百姓吃盡苦頭,想再入主中原,談何容易。朱元璋這小子別的沒有怎樣,但鬼心術卻是無人能及,偏讓方夜羽這威脅存在,既可借他鏟除黑道開國時群雄割据所留下來的殘余勢力,又可使朝中文武不敢有和他爭天下的异動,一石二鳥,厲害非常哩!方夜羽正是看清楚這點,所以盡量低調,不去招惹官府,以免朱元璋被迫和他們正面沖突,朱小子如此玩火,希望不要引火焚身才好。”
  韓柏給范良极精到的分析引出興趣來,擺出前所未有的謙虛態度問道:“朱元璋為何如此顧忌開國的功臣,他的天下不是由他們為他打出來嗎?”
  范良极見韓柏小儿如此虛心請益,大為高興,更是口若懸河道:“這是朱小子的一個心結,哼!他是什么出身?不過是皇覺寺一個小行童,連做和尚也夠不上資格,整天掃地擔水。若是連他也可以當皇帝,誰不可以當皇帝?你說他怕不怕別人有這想法?”頓了一頓續道:“何況他之所以能統率群雄,全賴挾持得到天下英雄支持的小明王以令諸侯,當年他假裝迎小明王到應天府,在渡江時卻趁机把船弄翻,使人將小明王拖進水里活生生淹死,与黑白兩道中一直因小明王而支持他的群雄分裂反目,這才有黑道大小邦据勢力的出現,朱元璋雖再三命手下大將對這些黑道勢力加以討伐,但大家都是出自同一源頭,交情深厚,心中又覺得朱元璋忘恩負義,誰肯真正出力,只是虛應故事,你說這招不招朱元璋之忌?”
  韓柏恍然道:“老小子你果然了得,看得這么透徹。”
  范良极正說得口沫橫飛,也不計較韓柏喚他作老小子,嘻嘻一笑,伸手拍了拍韓柏的肚皮道:“像你肚內的赤尊信,他的紅巾盜前身便是朱元璋在淮西脫离了彭瑩玉的‘彌勒教’后改投的‘紅中軍’,跟在郭子興旁當個小卒,后來娶了老郭的養女才藉裙帶關系扶搖直上,但看看后來出兵攻打張士誠時,他發出的檄文便公開罵彌勒教妖言惑眾,又罵紅巾軍焚蕩城郭、殺戮士夫、荼毒生靈,和過去的自己划清界線,所以開國后放著李善長,徐達、虛若無、劉基等一眾有戰功的開國大臣不用,反起用不見經傳的胡惟庸和楞嚴,便是由于對這批開國名將顧忌甚深,小于你明白了沒有?”
  韓柏正要答話。
  柔柔惊喜地道:“出城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38

第十一章 真相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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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夢瑤在眾人灼灼的目光迫視下,靈光閃過心頭,醒悟到自己之所以在這塵世中愈陷愈深,皆緣起于自己有所為而來,有所求而作。
  正因為地想找出韓府凶案的真凶,以消弭八派的矛盾,所以才會愈陷愈深,假若她能謹守“劍心通明”的境界,就像韓柏那樣,連別人的陷害也不放在心上,才能合乎劍道之旨,此才是“因其無所守,故而無所不守”的境界。
  這突如其來的明悟使她稍有波動的心湖完全靜止下來,鏡子般反映著眼前眾生之態。
  她的修為又深進了一層。這亦見言靜庵要她履足凡龐的深意。
  目不轉睛看著秦夢瑤的眾人,忽地感到一切都像是靜止了下來,那是一玄妙至難以言傳的感覺。
  打破沉默是謝峰的干咳聲。他沉聲道:“夢瑤小姐,這里各人都等著你說話。”
  夢瑤平靜無波的聲音晌起道:“各位不知曾否听過百年前傳鷹大俠所用的厚背刀呢?”
  這淡淡的一句話像將一塊大石投進了平靜的湖水里,掀起了軒然大波。
  眾人聳然色變.難道失蹤了近百年的“鷹刀”又再出世,据江湖傳說.這厚背刀包含了傳鷹得成天道的絕大秘密,誰能得到這把刀,將有机會成為第二個傳鷹。
  傳鷹當年在千軍万馬里,雙身刺殺思漢飛,當時并沒有攜著厚背刀,而亦因此惹起了傳說:例如傳鷹將刀藏在名山之內,留待有緣:又有人說傅鷹將刀沉入大海里,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不舍皺眉道:“難道韓府凶案竟与此刀有關?”
  秦夢瑤淡淡道:“這刀不知是何原因,輾轉流落往西藏八師巴圓寂的布達拉宮中,到了与傳鷹無夫妻之名,卻有夫妻之實的白蓮玨手里,供奉于宮內。藏人亦深信此刀擁有洞破天道的大秘密,可是百年來除了一個人外,無人能參詳出其中玄虛。”
  楊奉神色凝重之极地道:“夢瑤小姐又如何得知這惊天動地的大秘密,那人又是誰?”秦夢瑤道:“假若傅鷹的厚背刀永遠留在布達拉宮之內,這秘密將會湮滅無聞,可是有一個人將這刀帶到了中原來,這人就是傳鷹和白蓮玨所生的儿子鷹緣活佛。布達拉宮內不懂半點武功,但禪功道行卻最高深的喇嘛僧王。整個西藏只有他一個人可以帶走這神秘莫測的鷹刀,因為他就是唯一有資格破悟鷹刀那法力最深的僧王,只有他一個人才可以明白他父親的刀。所以當他將刀帶离西藏時,西藏沒有任何一個人明白他為什么這樣做,因為只要他留在西藏,那刀就是屬于他的了。于是西藏舉行一個史無前例的公決會,一致決定了要將這刀取回來。”
  眾人听得目定口呆,連韓府凶案也拋到了一旁,只想著這惊天動地的大事。鷹刀竟到了中原,還可能來到韓府的武庫內,那是多么震懾人心的一件事。
  秦夢瑤道:“鷹緣活佛怎樣逃過西藏所有喇嘛寺都參与了的大搜捕,只能說是個令人難以相信的奇跡,因為他只是個不懂武技的人.只是這點,便知果真虎父無犬子。鷹緣活佛是個真的活佛.有道行的活佛,一個連龐斑和浪翻云也會心動的人物。鷹緣也使不世之雄厲若海對他動了心,真正的心動:”
  眾人听得差點連呼吸也停止了下來。
  以不舍這修養,一對鏡目也爆閉起前所未有的光芒;連正悲子之逝的謝峰,亦暫時忘記了儿子的事。
  秦夢瑤美眸异閃爍,像是兩顆最美麗的深黑寶石。無可否認,鷹緣活佛也令她心動。只憑他是傳鷹的儿子,帶著這古今無雙的絕代人物血緣這點上。已無人能不心動了。
  秦夢瑤無限緬怀地柔聲道:“厲若海如何撞上了鷹緣活佛,為何會將他囚禁起來,据風行烈說,那是一場非常動人和曲折的精神角力,厲若海要證明給鷹緣看,他能“不動心地”將鷹緣殺死,至于其中細節風行烈卻沒有說出來,只知他救走了鷹緣,可是后來當風行烈回想起整件事,卻覺得其實是鷹緣幫了他,因為他只有真正地离開了厲若海,才有希望超越厲若海。其中微妙之處,确是精非常。”
  無論對秦夢瑤有敵意或沒有敵意的人,都從她遣辭語意間,感受著她對這件事那超越了俗世的視事角度。
  簡正明冷冷道:“厲若海定是想得到那把鷹刀。”
  秦夢瑤微微一笑,從容應道:“厲若海早超越了“貪念”這沉浸于物欲彼我的層次,一眼也不看那鷹刀,一句也不提那把鷹刀,連風行烈帶走鷹緣時。那把刀仍是留在鷹緣身旁。風行烈向淨念禪宗的廣渡說,假若厲若海來追他,他肯定全無胜望,甚至不敢動手反抗,但厲若海只像做給下面的人看般,派出了十三夜騎,以厲若海的眼力,難道不知道十三夜騎比不上他的好徒儿嗎,其中定有一些外人難明的奧妙在內。我猜想可能厲若海在這場精神競寶里其實就是那輸家,因為他并不能“不動心地”殺死鷹緣,所以風行烈反幫了他一個大忙,免他陷于進退維谷的窘境。”
  不舍仰天一歎道:“我既佩服鷹緣大師,更佩服厲若海,因為他勇于認輸。”
  秦夢瑤淡淡道:“鷹緣將刀交給了風行烈,自己卻住進某一名山的一個山洞里,閉關不出.沒有人知道他在里而做什么?”
  眾人再一陣震動。
  這百歲的僧王,傅鷹的儿子,他竟真的來到了中原。
  秦夢瑤道:“先前所說的,還不是最微妙的地方,最微妙之處莫如風行烈得鷹緣以雙目渡過來的一絲奇异的气流。既使他避過了种魔大法內“鼎滅种生”的奇禍,龐斑也因此未能得竟全功,不能一步登天。這看來便像是傳鷹和蒙赤行那難知胜敗的一戰在百年后的延續,只是換了儿子和徒儿。”
  馬峻聲垂下了頭,仍是難以掩飾他俊臉的劇烈變化。
  秦學瑤美目一放一收,把握了場內每一個人的表情變化,知道自己控制著全場情緒,而這亦正是她想做到的效果,嚴格來說,自她以“照妖法眼”環視眾人開始,她的劍已离了鞘,在一個精神的局面出了招。
  她那帶著一股使人心靈平靜的力量的淺言輕語,在落針可聞的大廳內繼續響起道:“基于一個風行烈不肯說出來的原因,他把刀交給了韓清風前輩,韓公則將刀送來了武庫,交給了韓柏打理。這小子也說那是把奇妙的刀。”韓柏揉合了智能和天真的臉容在她靜若止水的心湖內冒一冒頭,又沉了下去。
  眾人至此才舒出一口气來,明白了這曲折得令人難以相信的過程。
  秦夢瑤一點也不給眾人喘息的机會,道:“當日我進入武庫時,才踏進門內便感應到那把刀的靈動之气,但我卻沒有動心,也不可動心,否則多年清修,將毀于一念之間,不舍大師你能否在這點加以補說。”
  眾人為之愕然,不知為何不舍能補說秦夢瑤這种微妙的心靈境界。
  不舍點頭道:“換了是龐斑和浪翻云,也會像厲若海那樣一眼也不看那把奇异的刀,因為他們都各自經歷了一段遙遠的長路,到達目前行將突破天人之界的修養成就,而亦只有在這條個人闖出來的道路繼續堅持下去,否之若受他物影響,又或心有外求,功力將大幅減退,得不償失。”
  眾人雖不能完全明白不舍的話,但都隱隱感到他的話包含著武道修行上至妙的至理。
  謝峰心中一陣气餒,因為他終于知道自己确是比不上不舍.因為自听到鷹刀一事后,他便起了想一見鷹刀之心。
  秦夢瑤淡然道:“當我們离開武庫時,峻聲兄和青聯兄先后看到那柄刀,但都裝作沒事儿般,希文兄慧芷小姐你們不會全無所覺吧!”韓希文和韓慧芷一齊色動,“呵!”一聲叫了起來。顯是想起當日情景。
  秦夢瑤抽絲剝茧,將整件本是蹼溯迷离的神秘凶案逐層逐層揭示開來。
  掌握的節奏恰到好處,造成了強大的說服力,至此眾人才真止感受到秦夢瑤超人的智能和駕懾群雄的非凡魅力。
  秦夢瑤續道:“离開武庫后,我接到了淨念禪宗廣渡大師要求援手的急訊,匆匆离開,暗中保護風行烈往秘處避禍療傷,亦從廣渡處知悉了有關鷹刀的整件事,那知韓府內青聯兄已出了事。”
  大廳內靜至极點。
  秦夢瑤說到這里,終于澄清了最關鍵的兩個疑點。
  首先,秦夢瑤和凶案絕無關系。
  要知冷鐵心和沙千里“斗膽”怀疑身分超然的秦夢瑤,全起因于她在柳林內阻止不舍向龐斑挑戰,惹起誤會,以為她是在幫龐斑,否則誰敢怀疑她。但在她幫助風行烈這點上,可看出秦夢与龐斑是站在對立的位置。
  而且,秦夢瑤以巧妙的方式,通過了不舍的口,說明了她對鷹刀絕沒有非份之想。
  而更重要的是,她說出了与淨念禪宗的密切關系,否則廣渡怎會這么快找上了她施援手,而若非有她這級數的高手出馬,風行烈亦沒有可能逃過方夜羽的追捕。
  這時誰還敢怀疑她。
  其次,韓府凶案殺人的動机,亦被清楚揭示了出來,就是因為這把惊天動地的鷹刀。
  秦夢瑤美目落在臉上再無半點血色的馬峻聲臉上,卻沒有說話。
  不舍仰天一歎道:“若我所料不差,峻聲和青聯兩人在濟南遇到清風兄時,清風兄曾將鷹刀的事告知了兩人,著他們回去通知師門,好作出處理鷹刀的決定,卻沒有把刀交給他們,而是由自己帶回了韓府。可是峻聲和青聯不但沒有依言通知師門尊長.還追著清風兄到了韓府,在武庫內意外地發現了鷹刀,引出了所有事故,我有說錯嗎?峻聲!”馬峻聲垂著頭,沒有作聲。
  謝峰的臉色變得非常雛看。若事屬如此.自己儿子的死是咎由自取了。
  韓天德顫聲道:“大哥究竟到了那里去?”
  秦夢瑤道:“誰取去了鷹刀,誰就是把韓老關起來的人,因為對方怀疑韓老從風行熱處輾轉得悉了有關鷹刀的秘密。”
  另一個疑問立時升起,以韓清風的老到和高明的武功,馬峻聲一人之力。如何可以不動聲色擒下他并關了起來。
  一直為馬峻聲說話的楊奉道:“這正是最關鍵的一點,假設聲侄和謝小弟都生出對鷹刀貪覷之心,自是各怀鬼胎,聲侄都還能在武庫這險地對心有警戒的謝小弟暗算成功,所以凶手應是另有其人。”
  眾人雖沒有任何表示,但連謝峰心中也暗暗同意楊奉的話,更不用說其它人了。
  秦夢瑤淡淡道:“楊老說得好,凶手實是另有其人!”所有目光立時全集中在秦夢瑤身上,知道她尚有下文。
  秦夢瑤依然是閒悠自若,望著馬峻聲平靜地道:“凶手是馬二小姐馬心瑩!”這石破天惊的一句話,震懾全場。
  馬峻聲全身一震,額際青筋突現,猛地抬頭,暴喝道:“胡說!”直到這刻,他才和秦夢瑤的目光短兵交接,想起自己由有資格追求這美女的尊貴身份,變成現在和階下之囚相差不遠的境地,禁不住百感交美。
  秦夢瑤保持著她宁和的心境.緩緩道:“當日我和青聯兄及馬兄聯袂來韓府,途中遇上了馬二小姐,便覺巧得有點出奇,青聯兄亦感到不安,恐馬兄召到來幫手,但后來馬二小姐表現出對青聯兄愛慕非常,還處處幫著青聯兄和乃兄抬,才減去青聯兄疑慮之心。”頓了一頓續道:“心瑩小姐表面看來似乎是個刁蠻任性的千金小姐.但在我留心觀察下,那都是高明的掩飾,其實她的武功和心智,絕不會在馬兄之下,當時亦只有她可接近青聯兄而不被他怀疑。”
  馬峻聲“霍”地立起,失去了一直以來的鎮定,指著秦夢瑤厲聲道:“你陷害我還不夠,還要誣蔑我的二!”眾人均冷冷看著馬峻聲,心知肚明他在撐著,可是仍找不到一個可以令馬峻聲啞口無言的證据。
  楊奉沉聲道:“夢瑤小姐的話,雖然很有說服力,仍是猜測的成分居多.若以此來定聲侄的罪,我楊奉第一個不服。”
  眾人都沒有作聲。因為若是馬家兄妹全卷入了這事內,則這兩人的父親.与楊奉和不舍昔日并稱“鬼王三杰”的馬家堡主馬任名,很可能亦在暗中出力,說不定韓清風正是給他擒起來。在這种情況下,沒有人敢輕率說話。因為一個不小心,將會惹來無盡的煩惱,不似馬峻聲只是八派里的一個小輩。
  假若楊奉亦是他們的人,那可能代表背后真正的主使者是“鬼王”虛若無了,那時將連八派聯盟亦不敢輕舉妄動,以免引起軒然大波。
  秦夢瑤恬靜地道:“事關別人清譽,夢瑤怎敢胡亂揣測,現在我只要馬兄答我一個問題,就是當日韓柏被押赴黃州府途中,韓柏被逍遙門的孤竹硬搶了去,要收他為徒,何旗揚等當然不是他對手,馬兄卻兵不血刃地將韓柏從孤竹手上拿回來,請問馬兄向孤竹說了些甚么話?”
  鎊人還是首次听到這事,都以為是韓柏親口告訴秦夢,卻不知是由范良极轉告,而且還只是告訴了大略,并不知馬孤兩人的說話內容。
  連馬峻聲也以為如此,心想韓柏那日將他与孤竹對話全听了去,當時想著一到黃州府大牢何旗揚即會殺人滅口,怎知這小子卻因禍得福死不了,現在秦夢瑤向他拋出了這個問題,救他如何應付,一時間啞口無言。
  “叮!”一下兵刃相交的聲響惊醒了廳內大气也不敢透一口的各人。
  接著是一連串刀劈劍架的聲音,迅快地由遠而近.同時隱聞叱喝和惊叱聲。
  眾人交換了個眼色,都是心中懍然。
  韓府內舉行這么重要的會議,各派自是派出門下弟子,把守要道。防止有外人隨便闖進來,眼前這人公然強闖,視八派如無物,而且看來弟子們還攔他不住,誰人有此膽量,有此本領?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38

第十二章 紅日法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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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范良极打傷了的“万里橫行”強望生,坐在亭內的石椅上,看著石桌上一碗濃黑的藥湯面冒起來的騰騰熱气,臉色倉白,可見范良极那一下實是傷得他不輕。
  里赤媚則悠閒地在亭旁花叢里的小徑漫步,細意觀賞几盆開早了的蘭花,似乎再沒有其他事物比這更能引起他的興趣。
  強望生咕噥道:“怎會找不到韓柏?”
  方夜羽微微一笑道:“不是這小子難抓,而是范良极這老家伙難找,秦夢瑤若非知道有范良极在附近照應韓柏,亦不肯輕易讓里老師离去。”
  強望生有點不滿地看了遠處的里赤媚一眼,提高了點聲音道:“以里老大魅變之術,誰可攔得住他,只要當時給韓柏加多一掌,不是所有問題也解決了嗎。”
  園內的里赤媚對強望生的話置若不聞.伸手摘起一朵蘭花,送到鼻端用心地嗅著。
  方夜羽道:“秦夢璃加上不舍,恐怕師尊也要有三分顧忌,里老師又中了韓柏那小子一腳,若再加上一個范良极。任誰人也要忍著不動手,所謂退一步海闊天空,只要韓柏仍在武昌,我們遲早可把他挖出來。”
  強望生听到范良极一個字一對眼欲要噴出火來,正想罵上几句.里赤媚那柔美韌韌,不溫不火的招牌聲音傳過來道:“老四:內傷最忌動气,傷藥最怕冷飲。”
  強望生呆了一呆,深吸一口气后,平靜下來,舉碗“嘟嘟”的把藥湯喝個干淨。
  方夜羽皺眉苦思道:“范良极究竟將韓柏藏到那里去了,照理若還有個逍遙艷姬,韓柏又受了傷。他們要躲起來真不容易呀!”這時又有手下進來報告,說完成了對城南區的搜索和調查,卻沒有任何發現.也沒有人見過可疑的生臉人。
  里赤媚拈起那朵蘭花,走入亭內。來到方夜羽旁,悠悠道:“會否是這三個人早溜出城外去了?”
  方夜羽搖頭道:“我們的封鎖网如此嚴密,即管他們能逃出城外,也絕逃不過我們的眼線,除非……”
  里赤媚道:“除非是他們能混在剛才府台蘭致遠的車隊里,那是我們唯一沒有碰的出城隊伍。”
  方夜羽道:“若范良极和韓柏真是神通廣大至可使得動堂堂府台大人來掩護他們出城,我們也唯有輸得口服心服,但我卻怀疑他們是否有這种能耐?”
  里赤媚點頭道:“雖然世事往往出人意表,怕亦不會离奇至此,不過這事很快即可揭曉,你在官府的線眼應該很快有消息報回來了。”
  話才說完,又有手下進來報訊,通:“府台那邊有話回過來,原來有外國來的特使帶著獻給朱元璋的名貴貢品途經武昌,所以蘭致遠親自押陣,送上一程。”
  方夜羽一愕道:“那處來的使節?”
  那名手下道:“蘭致遠緊張得不得了,所以他身旁的人都不肯多說。知道的就是這么多了。”
  方夜羽揮退手下,向里赤媚道:“原來如此,看來應与范韓兩人無關。”
  里赤媚同意道:“無論他們三頭六臂,也不能在事態忙急下化身變成外國使節,更沒有可能變出可令蘭致遠深信不疑的貢品和兩國交往的文書證明,所以兩人應仍在城內,我們耐著點性子吧!”方夜羽沉吟不語。
  這人天性剛毅沉著,愈困難的事愈感到樂在其中。
  里赤媚將手上蘭花拋往亭下的人造溪流里,讓蘭花隨水而去,問道:“剛才我看到怒蛟幫在秘密調動手上几艘性能最佳、作戰力量最強的船艦,看來是准備援救雙修府,你是否准備和他們打場硬仗?”
  方夜羽道:“調動船只并非現在的事,早在几天前浪翻云离島后,怒蛟幫便進入全面備戰的狀態.二十八艘最大的戰船均駛离了碼頭,不知所蹤,教我們完全猜不到怒蛟幫的布局,不知道它們可以在我們意想不到的情況下突然出現。”
  強望生調气完畢,精神好了點.道:“若我們能將怒蛟幫的水師掌握在手里,將可以把整條長江徹底控制過來,于我們滅明興元的大業會有极大的助力。”
  方夜羽道:“強老師說得一點不錯.現在天下黑道最少有一半落進我們手里,但沒有了怒蛟幫,等如龍沒有了眼睛.何況怒蛟幫一日稱雄水道,我們一日不能展開反攻的打動,所以收服怒蛟幫,乃是我們眼前第一要稱。”
  強望生沉吟道:“我們應否待至攔江之戰后,才向怒蛟幫開刀。”
  方夜羽臉上閃過复雜之极的表情,歎了一口气,輕輕道:“假設師尊出手我們意外地輸了,我們應怎么辦?”
  強望生呆了起來,顯是從未想過這可能性。
  連里赤媚亦為之愕然,道:“龐老怎么會輸!”方夜羽道:“那并非我們對師尊沒有信心,反之我比任何人對他更有信心.但既然我身為复蒙主帥,身上系著千千万万同胞的安危,我不能不設想每一個可能性。”
  頓了傾。續道:“明朝立國至今不過十多年,陣腳未穩,但每過一天。朱元璋的皇座便穩上一分,所以我們實應爭取時間,趁朱元璋仍在隔岸觀火的當儿,開展大業。”
  強望生歎道:“假設龐老肯出手,何愁大事不成?”
  里赤媚失笑道:“假設?假設龐老不退隱二十年,再多十個朱元璋也赶不走我們,言靜庵這一招也不可不謂之利害极矣。”
  方夜羽微笑道:“又讓我作另一個假設,就是假設當年傳鷹放棄仙道的追求.轉而號召天下,我們是否仍能入主中原。也將是個大疑問。”
  里赤媚收起笑容,神態仍是輕輕松松,閒話家常地道:“自上官飛創立怒蛟幫,以水道起家,稱雄天下,朱元璋若非得他之助,也不能擊敗亦以水戰見稱的陳友諒,今次我們若与怒蛟幫正面對仗,無可避免也要和他們在江面湖上一決雌雄,豈非重蹈昔日陳友諒的覆轍?”
  方夜羽道:“為了對付怒蛟幫,我請得了怒蛟幫的死敵黃河幫助陣,非是沒有一拚之力,不過上策仍是希望進行“點”的打擊,只要能除掉凌戰天和翟雨時兩人,怒蛟幫將再不足懼,遲早會成為我囊中之物。”
  強望生奇道:“這些漢人難道不知我們的目的乃是要重返中原,為何仍樂于与我們合作?”
  方夜羽道:“這事微妙非常,以黃河幫為例,幫主藍天云乃陳友諒舊都,与朱元璋故是仇深似海,又因黃河隔斷南北,有如芒刺在朱元璋之背.故剿之不遣餘力,使黃河幫聲勢若江河日下,勢力日蹙,于是看到生存之道,莫如愈亂愈好,所以今次我們向他招手,恰好正中他下,若中原回复四分五裂之局,說不定他還可以當上皇帝,你說他怎還有空計較我們是什么人?”
  里赤媚一笑道:“看來夜羽早成竹在胸,那便告訴我,里赤媚可以幫上什么忙?”
  方夜羽眼中爆起精芒,沉聲道:“我只希望里老師能在怒蛟幫進入鄱陽湖前,殺死凌戰天和翟雨時。”
  里赤媚看他一眼后,望往亭外陽光漫天的花園,淡淡道:“放心吧:只要他們肯离開怒蛟幫,我里赤媚有把握要他們永遠回不了去。”
  不舍的聲音悠悠傳去道:“何方高人大駕光臨。”
  “叮!”再一下刃擊之音,一把年青雄壯的聲音傳回來道:“怒蛟幫戚長征。到此來找少林馬峻聲討回一筆賬。”一邊說,一邊是兵刃交擊的連串音響逐漸移近。
  眾人齊齊動容,這戚長征竟能邊打邊說,且聲音清朗不斷,像平常說話般,只此巳可知他功力遠胜攔路的眾門人。
  不舍眉毛一聳,道:“放他進來!”兵刃聲沉寂下去,一個虎背熊腰、健碩挺拔,臉相豪雄,但看上去爽朗舒服,教人喜歡的青年,背插著長刀,龍行虎步走進廳內。
  他絲毫沒有因成為了眾人目光的集中對象而有絲毫不安,油然一笑,閃閃有神的眼光掠過全場,到了秦夢瑤美絕人世的俏臉上愕了一愕,眼睛掠過精芒,才移了開去,最后來到馬峻聲身上,仰天一陣豪笑道:“馬兄見我戚長征今日安然在此,是否感到失望?”
  眾人听他語气,便知馬峻聲定是干了對不起戚長征的事。
  不舍皺眉道:“戚小兄可知這廳內止舉行八派的重要會議……”
  戚長征哈哈一笑,打斷不舍道:“我就是要揀這時候來,好將馬峻聲的所作所為,讓自命正道的人知道。”頓了一頓,忍不住望往秦夢瑤,抱拳道:“請問這位姑娘,是否就是慈航靜齋三百年來首次有傳人入世的秦夢瑤姑娘?”
  秦夢瑤淺笑點頭。
  戚長征仰天一歎道:“天下間竟有如此秀色,戚長征真是大開眼界。”
  換了第二個人來說這番話,眾人定會怪他色膽包天,不懂禮貌,而且不适合在這种情況下說,但戚長征語气真摯誠切,反使人感到他率直坦白的可愛性格。
  謝峰心中一動道:“戚小兄与馬峻聲有何過節,何不爽快說出來。”
  戚長征眼光再落在馬峻聲臉上.冷笑道:“我還當你是個肝膽相照的朋友,將我們的行蹤全盤奉上,希望你能為我請來援兵,但我們得到的是什么援手?就是莫意閒和談應手張開了的虎口,馬峻聲:你有何解釋?”
  “砰”謝峰拍几而起,厲聲道:“馬峻聲:你還有什么話要說?”
  眾人心中感歎,又會是這么巧,剛剛秦夢瑤還在質詢馬峻聲以什么條件向孤竹換回韓柏,這戚長征便來与問罪之師,不用說也是馬峻聲向孤竹露了怒蛟幫一眾的行蹤,才使莫談兩人知道應在何處守候他們,難道真是天网恢,疏而不漏?
  假若馬峻聲曉得秦夢瑤其實并不知他和孤竹的對話,可能還會砌辭強辯。現在卻知道說出什么砌辭也沒有人相信,他原本以為今次必能因缺乏真憑實据可安然過關,豈知事与愿違,說到底都是因為韓柏并沒有死,可知人算是大不上天算。
  云清站了起來。向不舍和謝峰各施一禮后道:“這事現在清楚明白,云清要离此回觀了。”語气中帶著一股心灰意冷的味道,她此次來韓府,本打算看能怎樣助馬峻聲冼脫嫌疑。可是當知道她和范良极的關系极可能是由馬峻聲露出去給方夜羽知道后,才醒覺自己在馬家始終是個外人,一顆心頓時冰冷下來,而馬家兄妹這對從少被她寵大的孩了,竟做出了這种劣行,她實在不忍再听下去,再看下去。
  沒有人出言挽留,也不知可說些什么來挽留她,惟有以目光送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廳門處。
  戚長征一聲悶哼,將各人眼光吸回他身上。
  “鏘!”戚長征大刀出鞘,冷然道:“三年前渡頭一戰,戚某以半招落敗,今日很想再試試馬兄的劍,是否仍有昔日的雄風?”
  馬峻聲臉色陰沉至极點,沒有答話。
  不舍輕歎一聲,往謝峰看過去,謝峰會意,微一點頭,坐回椅里,心中涌起一股奇怪的情緒,夾雜對自己比不上不舍的失望和對死去儿子的失望.忽地意興索然,馬峻聲的生死也像与他再沒有半丁點儿的關系了。
  馬峻聲牽涉到鷹刀的去向,那再不是少林和長白兩家的事,也不只是八派內部的事,而是牽連到中原和西藏武林的大事了。
  不舍肅容道:“峻聲跪下!”馬峻聲臉色數變,緩緩走到廳心:跪了下來。
  戚長征大感沒趣,刀收背后,立在一旁。
  不舍聲音轉寒道:“不舍以門法令執行者身份,宣判刑罰,你雖沒有親手殺人,但包庇凶手,又冤枉好人,幸好對方吉人天相,才未致免死獄中,,自今天起,本僧正式將你逐出師門,并追回武功,你可還有話說?”
  眾人都默然不語.体諒出不舍的心意。說到底,謝青聯之死,只是在爭奪鷹刀之事上輸給了馬家兄妹,与因小筆被蓄意謀殺不可同日而語。而且馬峻聲乃知道鷹刀去向的人,勢成為天下覷覦鷹刀者的共同目標,不舍自不能一掌將他打死。
  把他逐出門牆,少林和他划清界線,以后兩不相干,避免了西藏和其它中原高手找上門來要人的煩惱。
  至于追回他的武功,便是要廢掉他二十多年苦修來的功力,對一個武人來說,那是比死還難過的一回事,這懲罰不可謂不重了。
  馬峻聲垂頭道:“不舍大師,請動手吧!”他不稱師叔而直呼其號。顯然已不認是少林門下。
  眾人听他聲首冷靜,不由都暗呼他有种。
  不舍歎了一口气,正欲動手,忽地神情一動.往廳頂望上去。
  几乎是同一時間。秦夢瑤喝道:“小心,上面有人!”廳內眾人無不駭然大惊.要知這里高手如云,又有秦夢瑤和不舍這類級數的高手,居然人來到廳上才有所覺,難道來者竟是龐斑?浪翻云?又或早先曾出現過的“人妖”里赤媚?甚至是被怀疑在幕后指使的“鬼王”虛若無?
  “嘩!”
  廳頂瓦面破了個大洞,隨著陽光晒下的是無數礫石瓦片,雨點般直射下來,獨有馬峻聲跪處連半點碎屑也沒有。
  戚長征离馬峻聲最近,一個箭步前,長刀往馬峻聲點去,本是要殺他,而是要制他的穴道。
  眾人怒喝聲中,兵器紛紛离鞘,但要先擋開疾射下來的碎石碎片,武功較次的人已頭破血流,可見對方的气勁是如何惊人。
  不舍暗吸一口真气,連勁震開激射下來的碎瓦,离座飛起,一纏輕煙般往馬峻聲掠去。秦夢瑤古劍出鞘,在頭上化出重重劍芒,騰空而起,往廳頂的破洞沖空而上,姿態美妙得無以复加。
  這時馬峻聲拔出長劍,“鏘鏘”連擋戚長征迅若奔雷的兩刀,這封冤家終于再次動手。紅影一閃,一個人由大洞處落而下.速度之惊人,連秦夢瑤也扑了個空,落下處剛攔著不舍的去路.一掌往不舍印去。
  不舍這才看清楚對方是個身型雄偉,須眉全老得花白了的喇嘛,印來的手掌開始時并無异樣.但在即過來那眨眼的工夫里,手掌由自轉紅,由小變大,知道對方掌上功夫必有獨到之處,一聲長嘯,劍到手內,劈在對方血紅的大手上。
  “當!”的一聲,如中金石。
  不舍悶哼一聲,飛退往后。以化開對方掌上傳來那怪异無比的內勁。
  那紅衣喇嘛也“咦”了一聲,隨勢飄飛開去,到了馬峻聲身后,恰好這時馬峻聲給戚長征殺得全無還手之力,眼看落敗在即,給那喇嘛攔腰抱起。
  戚長征眼前一花,馬峻聲變了那喇,忙全力一刀劈出。
  那喇嘛眼中精芒一閃,也不知使了下什么手法,一指彈在刀鋒處。
  戚長征虎口一震,差點拿不住刀,駭然下叫了聲“好家伙”。退了開去.那紅衣喇早反身撞入了古劍池冷鐵心和一眾門下弟子的人叢里。
  秦夢瑤雙腳在橫梁一勾,挂在那里,緊盯著在人堆里縱橫捭闔的喇嘛。
  不舍再掠過來,豈知迎頭黑影壓來,心中一歎,伸手接過,原來是古劍池主冷別情的掌上明珠冷鳳,把她放在一旁時,那喇嘛已挾著馬峻聲在古劍池眾人的人仰馬翻中,沖天而起。
  秦夢凌空攔截。
  喇嘛一聲長笑,將馬峻聲像兵器般揮出,迎向秦夢瑤電射而至的長劍。
  秦夢瑤一聲嬌叱,便將劍勢收回.飄往地上。
  喇嘛再將馬竣聲往上揮起,借勢像一支箭般往上疾升,“砰”一聲撞破了廳頂處一個大洞,攜著一天碎瓦,長嘯而去,聲音迅速由近而遠。
  眾人看著瓦背撞后下的碎石塵屑,呆在當場。一直沒有動手的楊奉一聲大喝,穿洞追去。這時謝峰手上仍托著個古劍池的弟子。
  喇嘛的嘯聲由小變至再不可聞。
  “砰!”
  冷鐵心連退兩步,坐倒椅上,噴出了一鮮血,搖頭道:“真是高手!”不舍環日一掃.見到雖有弟子倒在地上,但都是給這喇嘛運勁震飛,阻擋其它高手.受的只是皮外之傷,也可以說是對方手下留情,稍為放下心來,向秦夢瑤望去。
  秦夢瑤點頭道:“是的:這就是北藏第一高手紅日法王。”
  不舍望往廳頂的兩個大,兩束陽光透洞射了下來,心中歎道:“鷹刀出世了,不知又會給這早已煙雨迷途的江湖,帶來什么樣的災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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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39

第08卷 碧江洗劍

第一章 故人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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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昏。
  位于鄱陽湖西南的南康府一所妓院的靜廳內,干羅安閒地坐在椅內,右手托著茶盅、左手用盅蓋撥著茶面的几片嫩葉,呷了一口濃香的兩前龍井。
  另一名相貌堂堂,精神奕奕,一身華麗絲質儒服.三十來歲的男子,垂手立在他左側處,神態虔敬。
  干羅臉上不覺半點長途跋涉的疲累,無限享受地再呷了一口清茶,才將茶盅放在腿上,用只手捧著,讓茶熱由盅身傳進雙手和腿內去,像在感受著寶貴的生命,望向那男子奇道:“小章:為何你不坐下來?”
  那喚小章的男子肅然應是,將茶几另一邊的椅子拉得側了少許,才敢坐下,以示不敢和干羅并排而坐。
  這李少章是南昌最有勢力的武林大豪,手內有几間賭場和妓院,在江湖上也頗有點聲望,想不到竟是干羅怖在暗處的一著棋子。
  干羅道:“外面有什么最新的發現?”
  李少章恭敬地道:“最轟動的事,莫如卜敵約五艘戰船在九江附近給風行烈燒了.弄得狼狽非常,連魅影劍派有刁項助陣的大船。也給風行烈惊走了,刁項真是丟臉丟到了底。這小子恁地了得!卜敵也真大意.大張聲勢,怕他怎也想不到要這樣落個灰頭土臉。”
  干羅心頭掠過戚長征直率爽朗的臉容,微微一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方夜羽要向怒蛟幫開刀了。”
  李少章一愕道:“卜敵去的地方似是鄱陽湖,与遠在洞庭的怒蛟幫有何關系?”
  干羅含笑看著他。頗有考較他智力的味道。
  李少章皺眉想了想,“呵!”一聲道:“我明白了,但……但是卜敵憑什么可引怒蛟幫离洞庭而來.何況……何況怒蛟幫有浪翻云在。魔師龐斑在滿江之戰前又肯定不會出手,方夜羽怎蠢得去惹他。”
  干羅嘿然道:“你也犯了我同樣的錯誤,就是低估了方夜羽。”說到這里,眼睛往廳門望過去,低喝道:“老杰:你來了。”
  廳門像被一陣風般吹了開來,再人影一閃,一個高大冷峻、滿臉風霜皺紋的高大老人,跪在干羅身前道:“少爺:我來了:”干羅伸手扶起這年紀比他大上二十年的忠仆,洪聲大笑道:.“四十年了:我們不見足足四十年了:今日相見雖非代表什么好事,但見到臉總是令人欣悅非常,老杰你身体好嗎?”
  老杰雖弓背頭縮,仍比干羅高上半個頭,神情冷靜沉穩,銳利的眼神先掠過站了起來拱手為禮的李少章,才轉向干羅道:“只要少主健在,天大的事情我們也可以架得住。”
  干羅向李少章道:“小章:你來見過老杰,假使天下間要我干羅我一個可真心信賴的人,必是他無疑。我一身武功雖來自家傳,但若非老杰自幼在旁提點,也不會有今天的成就。”
  李少章聞言震惊,喑忖干羅實是老謀深算之致,竟可把這樣一個厲害人物,藏在暗處四十年,半點風聲也不漏出來。忙再恭敬施禮。
  老杰冷冷看著他。神情倨傲冷漠。
  干羅道:“少章是我自少收養的孤見,忠誠方面絕無間題。”
  老杰臉上這才露出半點笑意,微微點頭,算是回禮。
  李少章知道眼前這老人乃半個干羅師傅的身份,對方雖只微露善意,已感受寵若惊,神態更是恭謹。
  干羅示意兩人分左右坐下,李少章又親自為老杰遞上香茶,三人才繼續商議。
  干羅續回早先的話題道:“方夜羽這小子必有妙法引開浪翻云,否則絕不會貿然向怒蛟幫挑戰。”轉向老杰道:“對方夜羽的實力有什么寶貴情報?”
  老杰沉聲道:“方夜羽的實力,主要來自三方面,一是魔師宮本身的班底,這批人都是由柳搖技和花解語兩人從域外和中原各地精心挑選出來,加以訓練,所以名雖不見經傳.但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兼且擅長合擊戰陣之術,又不用自重身份,故縱使是一般高手,遇上他們亦非吃虧不可。”
  只听這一番分析,李少章便知道這老杰手上有個龐大的情報网,由此推知,這人亦必握有強大的實力,足可助干羅東山再起,至此不由更對干羅四十年前使放下這暗樁的深謀遠處,感到懾服。
  干羅想起了絕天滅地兩人,點頭道:“老杰說得一點沒錯,我曾和魔師宮的十大煞神中的兩人碰過頭,果是不可輕忽視之。”
  能得干羅如此評价,絕天滅地兩人若然知道,必會欣喜非常。
  老杰續道:“第二方面的實力來自蒙古和西藏,蒙人自以當年逃回去約五大高手為首,其中的人妖里赤媚武功直追魔師龐斑,雖仍有一段距离,卻是相差不遠:中原除了少爺等寥寥數人外,怕沒有人足當他對手。新一輩的蒙古好手雖尚未有人露臉,但可猜想必有一二杰出之士,實力不容輕侮。”
  干羅哈哈一笑道:“若非方夜羽手下實力惊人。那來膽子挑戰中原武林?”頓了一頓道:“西藏武功高者都是喇嘛之輩,這些禿奴終年潛修密法,正因如此,他們武功雖高.亦不足懼,蓋都難得有興趣到中原來爭霸。”
  老杰道:“他們是否有人到中原來,很快將可揭曉。”
  李少章一呆道:“听杰老之言,似乎听到了點有關的風聲?”
  老杰首次對李少竟露出贊許的神色,點頭道:“据我在西藏的眼線傳回來的消息說,北藏的紅日法王和青藏以護法為己任的四密尊者,均已秘密潛入中原,可惜我仍未能采到他們的行蹤,只從這點,可知掩讓他們的人定是方夜羽無疑。”
  李少章禁不住歎道:“杰老的推斷确是精到,因為這批喇嘛若非得方夜羽掩護,以如此礙眼的形相,怎瞞得過中原武林的耳目?”
  干羅搖頭笑道:“方夜羽這小子亦算厲害,連紅日也請得動,真不知他使了什么法寶?紅日啊紅日:我干羅倒要秤秤你有多少斤兩,是否名實相符?”
  老杰神色凝重道:“据說此人成就上追當年的蒙古國師八師巴,雖或未能比得上龐斑,但……”
  干羅揮手道:“中藏武林仇怨深若汪洋,遲早也得見個真章,快一點實比遲一點好,難能适逢其會,雖死無憾。”
  老一聲長笑,豪情蓋天,軒眉喝道:“好:不傀干三公子的好儿子,我老杰就拚了一身老骨頭來陪少爺玩玩。”
  李少章給兩人激得熱血沸騰,朗聲道:“別要不算上我李少章一份儿:”干羅望向李少章,眼中掠過慈和之色,微笑道:“少章你有妻有儿,生活美滿,縱使你要跟我涉險江湖,我也絕不容許,況且你留在暗處。對我們的幫助會更大。”
  李少章從未被干羅以這种眼神望過,心頭一陣激動,哽咽道:“城主……”
  干羅佯怒道:“你要婆婆媽媽.我意已決,你不若專心多生兩個儿子,好好栽培他們,將來再告訴他們我和龐斑的故事。”轉向老杰道:“方夜羽還有什么人?”
  老杰道:“方夜羽第三方面的人,情況要复雜多了,雖都是中原武人.卻包括了被官府通緝,受江湖唾棄的劇盜殺手;或因各种原故,受他收買或籠絡的門派幫會中人,最后則是他收降的黑道人物。”
  听到最后一句,干羅仰首無語,好一會才黯然一歎道:“葛霸和謝遷盤兩人有否背叛我?”老杰沉聲道:“應該沒有,据逃出來的少爺舊都說,葛霸被暗算身亡。謝遷盤則不知所蹤,但若少爺出來振臂一呼,謝遷盤必來追隨少爺。”
  干羅心中暗歎,三年前与浪翻云一戰,葛霸受了內傷,至今未愈;謝遷王盤則斷去右手,自己亦受了重傷。致大机旁落在易燕媚和自己一向不大信任的毛白意之手,否則方夜羽要策反自己的手下,實談何容易。
  老杰道:“有件奇怪的事,就是易燕媚离開了方夜羽,孤身沿江東來,一路留下山城暗記,看來……看來……”
  干羅眼中爆起奇怪的神色,沉思片晌,平靜地道:“她是來找我,你沒有動她吧?”
  老杰道:“她行為反常,雖看上去并非陷阱,但我當然要請示過少爺,才會行動。”
  干羅對老杰的小心周詳大感滿意,點頭道:“燕媚燕媚.希望我再沒有看錯你?”
  兩人愕然望向他。
  干羅舉起茶盅,呷了一口茶后,淡淡道:“由今天開始,我們全面和方夜羽開戰。”
  武昌。
  韓府門外。
  大沖上行人稀少,縱有人走過,都是行色匆匆,赶著回家吃飯。
  不舍將秦夢瑤送至門外。
  秦夢瑤微笑道:“大師請回!八派的人都在等待著你。”
  不舍搖頭道:“若秦姑娘不介意.小僧想再送一程。”
  秦夢瑤沒有拒絕,走下石階,沿街緩緩而行。
  不舍墮后尺許,默默陪著走。
  走了十多多,不舍有點難以啟齒地道:“秦姑娘可否准小僧大膽問上一個問題?”
  在夕陽斜照下,秦夢瑤俏臉泛著圣洁的光輝,露出笑靨道:“有什么說話。大師勿要藏在心里。”
  不舍仰望天邊的紅霞。神情落寞,輕歎道:“小僧生于蒙人藏僧橫行的時代,父母兄姊均慘死于他們之手,我幸得恩師打救,才得身免,避居少林,本以為這一生也不會离寺下山,但恩師的死亡,卻改變了小僧的一生!”又再一聲輕歎,喟言道:“恩師敗于龐斑之手,負傷回寺,當我們均以為他會逐漸痊愈時.卻忽然仙逝,沒有留下只字片言,那時我想到的只是:無論如何,我也要為了恩師,為了少林寺,除去龐斑。”
  秦夢瑤知道不舍這番心底話,可能是自他師尊絕戒和尚死后,從沒有向任何人說過,心中也不由惻然,感到不舍隱然有視她為紅顏知己之意。
  不舍的語气轉趨平靜,道:“那時小僧便想到。恩師的武功已達少林寺武學的最高層次,縱使小僧再躲在少林,無論如何勤修苦練,最多也是另一個恩師,故此把心一橫,往外求之,唉:”秦夢瑤自然知道他最后揀了雙修府專講男女之道的雙修心法,以不舍這樣自幼清修的高僧。要他下一個這樣的決定,他內心的矛盾和斗爭可想而知。
  不舍沉吟片晌,道:“秦姑娘可知小僧為何忽然提起這些陳年舊事?”
  秦夢瑤目注不舍,搖頭道:“對別人來說,這些可能是陳年舊事。但對大師來說,卻永遠是那么歷歷加在目前,夢瑤說得對嗎?”
  不舍目中閃過痛苦的神色,點頭道:“是的:所有這些事就像在剛才發生,揮之不去。好了:我送秦姑娘就送到這里為止。”言罷立定。
  秦夢瑤輕移數步,才轉過頭來道:“大師先前不是想間:為何我故意不攔阻紅日法王擄人而去嗎?”
  不舍微微一笑道:“因為小僧忽然想到了中原因.事實上小僧也沒有全力出手,只不過和秦姑娘不真正出手的原因或者略有分別。”
  秦夢瑤別有深意地望了不舍一眼,恬淡地道:“大師不肯全力以赴,是否希望紅日法王為要我尋鷹刀,無暇別顧呢?”
  不舍眼中射出贊賞的神色,坦然道:“小僧是純從利害關系的角度出發,因為小僧昨晚接到密報,卜敵率著紅巾盜和一批黑道高手,往雙修府進發,這事小借縱然明知是方夜羽布下的陷阱,也不能不踩進去,沒有了紅日法王這种可比擬龐斑或浪翻云的絕代高手,對小僧自是有利得多。”
  秦夢瑤美目閃起异彩,默思片刻,道:“夢瑤也有一個問題想詢問大師?”
  不舍奇道:“秦姑娘請說!”
  秦夢瑤道:“那天柳林之會,龐斑走時,大師有的是攔截龐斑的机會,只要你們動上了手,夢瑤不管如何也不會介入,為何大師卻放過了那千載一時的良机呢?”
  不舍愕然自問道:“是的!為何小僧會放過那机會?”
  秦夢瑤代答道:“因為大師的心里面有兩個不舍,一個是為了師門和白道武林,下定決心不顧一切擊殺龐斑的不舍;另一個不舍卻是你真正的自己,一個不愿乘人之危,并且不計生死,也要光明正大,轟轟烈烈和大敵決一死戰的不舍。最后仍是真正的不舍胜了。”
  語罷轉身慢步而去。
  看著她逐漸遠去的优美背影,不舍的神情更落寞了,今次到雙修府去,會否見到自己最怕碰見的“她”呢?
  天已入黑。
  烏云密怖,眼看就有一場大雨。
  比倩蓮和風行烈兩人,悄悄由北都進入干羅所在的南康府,趁著夜色。
  來到位于府北一個幽林內,林內有座僻靜的齋堂,隱隱透出燈火。
  比倩蓮松了一口气,一把拉著風行烈的手,輕輕道:“一切無恙:來!讓我們由側牆進去。”
  風行烈早習慣了谷倩蓮這种對男女之防毫不避嫌的作風,但要他如此貿然闖入這自己一無所知的避世靜所,卻大感猶豫,皺眉道:“你若不告訴我進去干什么,我絕不會進去。”
  比情蓮嗔道:“你要如此婆媽,隨我來!”大力一拉,拖著風行烈轉到左方的側牆,扯著風行烈往牆頭躍上去。
  風行烈當然可將谷倩運反拉回來,但這樣做可能會使谷倩蓮真气逆轉,致受內傷,無奈下唯有提气飄身,隨她跟上牆頭。
  比倩蓮像打了場小胜仗般。得意地瞄他一眼,放開他的手,躍落內院側的空地上。
  風行烈自知斗她不過,苦笑搖頭.躍落她身旁。
  比倩蓮一手按著他肩頭,身子貼了過來。把小嘴湊在他耳邊,輕輕道:“我帶你去見一個人,無論她對你說什么話。又或如何不客气,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更不要怪她。唔!你要先答應我,我才可以帶你去見她。”
  風行烈雖是好奇之心大起,仍气得忍不住哂道:“你最好弄清楚一點.只是你要我去見她,而不是我要求見她,所以我并不須要答應任何條件。”
  比倩蓮跺足道:“你是否男子漢,這一丁點要求也不肯讓讓一個小女孩儿家?”
  風行烈心頭一軟,搖頭苦笑,卻沒有再出言反駁。
  比倩蓮喜道:“我當你是答應了,隨我來:”帶頭由齋堂側往后座走去。
  風行烈瀟洒地聳聳肩膊,放開一切顧忌,追在她背后,繞過前座,只見這齋堂原來占地极廣,前座大院后另有一條幽徑。穿過一個樹林。通往后院。
  幽林小徑盡處是另一座三進的院落,庭院深處隱有敲打木魚的聲音傳出來,使人塵心盡洗。谷倩蓮一個勁儿推門入內。
  十多個老婆婆正忙碌地工作著。有些在包接著元寶冥鏹,一些則在縫補衣物,見到兩個不速之客闖進來,都抬起頭,惊异地往他們望去。
  比倩蓮盈盈一福,微笑道:“各位婆婆好:”“哼:”一聲間哼,來自堂內一個角落。
  風行烈正大感尷尬無禮,聞聲往悶哼傳來處望去,只見一個臉容冷漠的胖婆婆,像一堆肉圍般擠在一張靠牆的扶椅上,在如此秋涼的天气里,手上仍輕搖著把大蒲扇,一對精光閃閃的眼,直盯在他身上。
  其它婆子聞聲都垂下頭去,繼續先前的工作.就若風谷兩人從沒有進來那樣。
  比倩蓮回頭向風行烈嘻嘻一笑,又甜又嫵媚,才往那搖扇的胖婆婆走過去,蹲在她身旁,嘴巴在她耳邊說個不停,又快又急。
  風行烈給那胖婆子驗般上下看得大感不自然起來,干咳一聲,便想退出屋外。
  那胖婆子眼中露出些微笑意,站了起來,身高竟比得上軒昂的風行烈,活像一座大肉山。
  比倩蓮向風行烈招手道:“不要像呆子般站在那里,過來吧:”風行烈大不是味道,惟有走了過去,正以為谷情蓮要為他引見時,胖婆子一言不發,轉身往后堂走去,谷倩蓮再向他招手,隨著去了。
  風行烈沒有辦法,只好跟在兩人背后,進入后堂。
  后堂地方大得多了,是個清雅的佛堂,供奉著一尊淨土佛和分列兩旁的十八羅漢,布置淡雅,佛前的供桌燃著了一爐香,輕煙裊裊升起,把兩旁的長明燈火籠罩在一個不真切的天地里。
  風行烈不敢踏足在佛座前的地氈上,由側旁繞過佛座,這時谷倩蓮和那胖婆子已從佛座后的里門,走出佛堂去。
  木魚聲有規律她從門外不遠處傳來。
  風行烈踏出門外。
  本魚聲忽地停了下來。
  風行烈心中懍然,佛堂后是另一所呈長方形的靜室,由一條約百步之遙的碎石徑將兩座建物連接起來,這么遠的距离,木魚者竟像知道有人來臨般,就在他腳踏碎石徑的同時,停止了敲木魚;只從這點。可知對方是個超卓的高手。究竟是誰?谷倩蓮為何要帶自已來見對方?
  這時谷倩蓮在靜室門前停了下來.只有那胖婆婆一人緩緩推門而入,消失門內。
  風行烈來到谷倩蓮身旁,待要相詢,谷情蓮將食指按在上,作了個噤聲的表示。
  好一會后,那胖婆婆走了出來,冷冷望了風行烈一眼,一句話也沒有說,繞過兩人,逕自往原路走回去。
  風行烈大感摸不著頭腦,望向谷倩蓮。
  比倩蓮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气,低聲道:“可以進去了!”
  這回輪到風行烈猶豫起來,正要出言推拒,谷倩蓮已伸手過來執著他的衣袖,眼中射出令他心軟的懇求神色。
  風行烈苦笑搖頭,隨著她穿過敞開的門,進入靜室。
  上等檀木的香气充盈著整個靜室。
  室內的長方形空間出奇地長而廣闊,長度至少是闊度的四倍,感覺上頗為怪异。
  寬虛的長室盡處.蒲團上坐了一個身穿尼姑袍的長發女人,面向著盡端全無他物裝飾的里壁,伴著她只有右旁一盞油燈,一爐爐香和左方一個木魚.予人寂寥靜穆的感覺。
  風行烈看到雖是該女人的背都,卻感到對方有种巽乎尋常的魅力,如云下垂烏馬光閃亮的黑發,配著淡素的尼服,是如此地不調和,但又是如此地合成另一种吸引力,使他也不由想看看這有著無限优美背影的女子,長相生得如何?
  她究竟是誰?
  比情蓮達有點戰戰兢兢她躬身道:“夫人!”
  長發女子輕哼一聲,反手一揚,一道黑影朝著若谷倩蓮飛去。
  事起突然,連風行烈也來不及應變。
  比倩蓮剛抬起頭來,呆了一呆,黑影穿進了她精心結成的發髻里,使她頭上無端多了件飾物。原來是那夫人敲打木魚的小木槌。
  風行烈吁了一口气,暗忖只是這一擲的時間和力道.這夫人是毫無疑間可被列入一等一的高手。先不說谷倩蓮距她足有二十多步之遙,只是她拿捏谷情蓮抬起頭那微妙的剎那。小木槌穿人變髻的力道,已教人吃惊。尤其難得是她并沒有回頭,只是純憑听覺辦到如此高難度的動作。
  比倩蓮像受慣了這夫人的脾气,一點惊容也沒有,但卻扮作可怜兮兮地動也不動。
  那夫人冷冷道:“我早吩咐了你這小精靈不要再來,為何你不但大膽抗命,還帶了一個臭男人來。”
  風行烈還是當臉給人稱作臭男人,大不是味儿。若非谷倩蓮哀求的眼神飄了過來,記起了她早先囑他不要介怀的話,怕不立即拂袖而去。
  夫人又道:“小精靈你啞了嗎?為何不說話?”
  比倩蓮眼角露出笑意,楚楚可怜地道:“我怕一說話,又會惹得夫人不高興。”
  夫人微怒道:“你既沒有膽子說話,為何又有膽子到這里來?”
  風行烈真怕她又隨手起木魚或那盞油燈來擲谷倩蓮,不禁暗提功力,以作防備。
  夫人立有所覺,哼了一聲,聲音轉回冰冷,道:“年青人,若你要應付我,恐怕非亮出君海的丈二紅槍不行。”按著又歎了一口气,道:“放心吧:凝清是永不會和若海的徒儿動手的。”風行烈呆了一呆,已知這女人是誰,難怪谷倩蓮有恃無恐地違抗禁令,帶自己到這里來,仗著竟是他身為厲若海徒儿的身份,因為對方正是和厲若海有著微妙關系的上一代雙修府府主:雙修夫人谷凝清。
  他抱拳施禮道:“風行烈參見夫人:”雙修夫人谷凝清幽幽一歎,淡然間道:“令師可好?”
  風行烈早知她接著問的必是這他不想被問及的問題,凄然一歎道:“先師与龐斑于迎風峽一戰中不幸落敗,已歸道山。”
  比凝清默然不動,好一會才柔聲道:“若海死時,你是否陪在他身旁?”
  風行烈給勾起了傷心事,心中一酸,強忍著要掉下來的熱淚,點頭道:“行烈當時正在他身旁。”
  比凝清緩緩道:“他有什么話說?”
  風行烈的熱混終忍不住,順著臉頰流了下來,仰天歎道:“先師說“到了這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是如何寂寞,人生的道路是那樣地難走,又是那樣地使人黯然魂消,生离死別“悲歡哀樂,有誰明白我的苦痛?”
  “哈……”
  比凝清仰天一陣狂笑,才又出奇平靜地道:“生离死別、悲歡哀樂、生离死別、悲歡哀樂:若海啊若海,二十年前我便看透了你的痛苦,無論你粉作如何堅強,也瞞不過凝清這個最愛看蝶舞雙雙,在你心中是只懂作夢的小女孩。”
  風行烈想起往事,欷搖頭,忽地記起一事,低聲道:“行列十七歲時,有日見到先師在書房內,欣賞著一幅繡著雙蝶飛舞的精美刺繡,不知是否夫人之作?”
  一直看似平靜的谷凝清全身劇震.猛地轉過身來,仍保持著盤膝的姿態,臉向著風行烈道:“你說什么?”
  風行烈終于看到她的容顏,只見她挂滿了無聲混珠的清麗俏臉,只眼有如點漆,顧盼間使人魂消,不但不覺半分衰老,卻多了谷倩蓮沒有的成熟高貴風韻,姿容之美,比之絕世無變的靳冰云也不遜色分毫。
  比倩蓮反變成了旁人,看看谷擬清,看看風行烈,也忍不住掉下了晶瑩的淚珠來。
  風行烈情緒平复了點。臉上露出回憶的神情,道:“當時我問師傅,這塊刺繡是何家女子所制,師傅罕有地歎了一口气,搖搖頭,沒有答我,但在我离開著房時。卻道:“好花堪折直須折,行烈你要緊記我這句話,机會一錯過了便永不回頭。”
  比凝清閉上美目,全身劇震,喃喃道:“若海啊若海:當日只要你說一句話。凝清什么國仇家恨,复國大業,雙修大法也可棄之如敝屣,但為何你連那句話也吝嗇不說呢?”
  言罷美目睜開,眼中閃著興奮的神色,但瞬間又被悲痛替代,如此悲喜交替,最后轉身向回牆壁,輕輕道:“倩蓮你帶風公子走吧:”谷情蓮急道:“夫人:我還有重要話儿想說!”雙修夫人谷凝清柔聲道:“走吧:無論什么話,我現在都不想听。”
  比倩蓮听出她語气中的堅決,吐了吐小舌頭,同風行烈打了個眼色,悄悄退出靜室外,順手掩上了門。
  風行烈跟在她背后,問道:“現在是否應立即赶回雙修府去。”
  比情連搖搖頭,轉身向著靜室道:“夫人,倩蓮和行烈候在屋外,到夫人肯听我說話時,再召我們人去吧:”言罷向風行烈扮了個俏皮的鬼臉,伸手指了指插在發髻處的小木槌,表示在這里不用怕再給谷凝清當活靶般來轉東西了。
  風行烈啞然失笑,又禁不住大皺眉頭,也不知要等到何時,才會被“召見”。
  念頭未已,一粒豆大的雨打著瞼上,按著大雨嘩啦啦的落下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39

第二章 适逢其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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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艘中型的風帆在黑夜里沿江而下。
  坐在船頭的是黑榜的無敵高手“覆兩劍”浪翻云和“酒神”左伯顏之女左詩。
  左詩喝完手上那杯酒,微笑道:“這酒很适合我,濃而不烈,醇香可口,多喝兩杯也不會醉。”
  這時風帆剛到九江府,浪翻云看著泊在岸旁渡夜的陳令方那艘官船。淡然一笑道:“可惜要赶路,否則我可向老陳多借兩曇酒,讓詩儿你喝個痛快。”
  左詩低頭輕笑道:“哈:老陳:”顯是感到浪翻云說得有趣。
  眼看風帆轉眼要越過渡頭,負責操舟的怒蛟幫大頭目范豹走了過來道:“浪首座:小人有事請示。”這范豹數日前才奉命到達武昌.乃幫中年肓幫眾里的特級好手,有獨立應付大事的能力。今次能為浪翻云出力,更是小心翼翼,不敢有失。
  浪翻云和聲道:“是否因天色轉坏,所以你想泊往渡頭,待風雨過后,才再起航。”按著望向左詩,想起她可能受不起風浪,點頭:“看來只好如此:”范豹領命去了。
  帆船往下游的渡頭泊去。
  左詩鼓掌笑道:“上天注定詩儿有酒喝了:”剛才浪翻云只是順口說說,想不到左詩卻認真起來,看著她小女儿的情態,又首次親地自稱詩儿,對比起她以往楚楚帶愁的神情,欲拒無從,長身而起,离船掠往岸旁,大笑道:“以酒賞雨,只是這念頭已使人心動,詩儿乖乖待在這里,等待老陳的美酒。”
  左詩有點失望叫道:“你不帶我去嗎?”
  浪翻云早消失在岸旁的暗黑里。
  雙修夫人谷凝清的聲音從靜室內傳出來道:“小精靈你還不帶風公子進來?”
  比倩蓮大喜,拉著風行烈逃离風雨,進入室內。
  比凝清早轉過身來,神色平靜,道:“這小精靈自幼給我和小女寵坏了,累公子你受了風雨,真是抱歉:”風行烈想不到谷凝清變得如此易与,連說沒要緊。
  比情蓮看著他頭發臉上的水珠,噗哧笑了出來。
  風行烈憤然往她望去,只見半濕的衣衫緊貼在她身上,將曼妙的曲線顯露無遺,頗想多看兩眼,但在谷凝清灼灼目光下,惟有裝作視若無睹,收回目光,可是谷倩蓮動人的線條,已深印在腦海里,心中暗歎一聲,自己是否對靳冰云用情未夠深,為何和谷倩蓮在一起時,對靳冰云那愛恨難分的感情,像淡了許多似的。
  比凝清冷冷道:“小精靈,你若不趁机把話說出來,我會將你再赶出去:”谷倩蓮裝出惶恐的姿態,乖乖應是,才低聲道:“他快來了:”谷凝清一震道:“他?”
  比倩蓮點頭道:“就是他:”風行烈如丈八金剛摸不著頭腦,“他”究竟是誰?
  比凝清美目靈光閃閃,沉聲道:“你不要騙我,他怎敢來?難道不怕我殺了他嗎?當年我曾說過,若他回來,我定會殺了他。”
  比倩蓮神態回复平時的情靈活潑,嘻嘻一笑道:“不用夫人動手,自有人會殺他。”
  比凝清嬌軀輕顫.眼中閃過關切的神色,一呆道:“誰想殺他?誰殺得了他?”
  風行烈猛然惊醒,已知道兩人說的“他”正是人派聯盟的頭號种子高手不舍大師,那封由谷倩蓮代雙修公主交給不舍的信,便稱不舍為“宗道父親大人”,不言可知不舍正是眼前這雙修夫人的夫婿,想不到這超塵脫俗的高僧,竟有這么“段糾纏不清的情緣冤孽。這谷凝清顯然對不舍亦是愛恨難分.自己既要殺他.但當听到別人要殺他時又擔心起來。同時她亦想到不要看谷倩蓮詐痴扮呆,其實心思細密之极。單從方夜羽公然使人來犯雙修府,便看出其中一著用意就是要引不舍孤身前來,加以接殺。因為這是私人之事,不舍勢不能、也不愿意發動八派來助雙修府,所以此計确是毒辣周詳。谷倩蓮歎了一口气道:“夫人塵心已了,最好听也不要听有關這假和尚的事,也不要理雙修府的存亡,以免扰亂了清修之心。”
  比凝清怒哼一聲,手一閃,果然抓起那木魚,眼看要擲向谷倩蓮,忽又改變主意,納入怀內,幽幽一歎道:“小精靈你若不想我知道這事,為何又要來告訴我,你若不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這個木魚便會籌在你額上,坏了你那討人歡喜的臉蛋儿。”
  比倩蓮嘻嘻一笑,竟閃往風行烈身后,嬌嗲地道:“夫人你說過不會和万苦海的徙儿動手的,你若要傷我,行列自會保護我,你便要和他動手了,所以你是傷不到我的。”
  風行烈大惑不解,谷倩蓮适才對谷凝清仍是戰戰兢兢,唯恐開罪了她,乖得不能再乖,為何現在卻來個大轉變。竟施出拿手絕技,耍弄起谷凝清來。
  比凝清不單沒有發怒,還露出見面以來第一絲笑意。搖頭歎道:“你這小表頭,一點也沒有長進,姿仙難道對你一直也不加管教?”
  風行烈至此才恍然大悟,谷倩蓮實在厲害至极點,先以厲若海的死訊將谷凝清防守森嚴的感情堡壘沖破一個缺口,自已也恁地合作,告訴了谷凝清厲若海心中并非全無她的影子,使這風華絕代的女子的心死灰复燃,接著以不舍為引,對那已破關的缺口再加沖擊,現在又以自己一向的頑皮搗蛋,勾起谷凝清想起昔日雙修府的歲月,步步進迫,确是高明的心理戰術。
  比倩蓮躲在風行烈背后道:“夫人不要想以溫和的態度叫我出來,你的小精靈不會上當的。”
  比凝清有點啼笑皆非,同風行烈道:“你若不好好管束她,將來有得你受。”
  風行烈臉皮一紅,也不知應怎樣答她,忽地背脊痒痒的。原來谷倩蓮以手指在他背上寫字。他自然全神注意。
  比倩蓮寫得很慢,先寫了個“女”字,然后在右旁寫個“家”字,合起來就是“嫁”。
  風行烈以為她在提示自己應和谷凝清說些什么話,或提及什么事。感到是個“嫁”字后,知道必有下文,為了不想給谷凝清看破,隨口道:“夫人為何不在雙修府靜修,那處風光不是更胜這里嗎?”
  這時谷倩蓮又高了另一字,竟是個“你”字,合起來就是“嫁你”。
  風行烈明知谷情蓮既膽大包天,又對他情深一片,勢想不到她在這种情形下對自己坦白示愛,腦際驀然一震,迷糊間隱隱听到谷凝清答道:“傷心地怎會留得住傷心人,谷凝清但愿自己從未存在過。”
  比倩蓮從風行烈背后竄了出來,俏臉紅噗噗的,看也不敢看風行烈,同谷凝清道:“夫人回复正常了:”谷凝清美目一瞪,手一揚,木魚化作一道黑影,剎那間來至谷倩蓮頭頂“噗:”一聲輕晌,木魚撞在谷倩蓮仍深插髻內的木槌頭上,木魚和槌頭同時撞成碎粉,但剩下的槌卻動也沒有動。
  粉屑洒下。
  比情蓮噓出一口涼气,兩眼翻上去,猶有餘悸地看著頭上劫后的餘景。
  比凝清歎道:“小精靈你若想我回到雙修府去,實在提也不須提。我谷凝清有生一日,絕不回到那里去。”
  比情蓮大有深意地瞟了風行烈一眼,才向谷凝清道:“這個好商量得緊,倩蓮今次來見夫人,并不是想求夫人回府,而是……”再瞟了風行烈-眼,才道:“倩蓮只是想夫人阻止小姐重蹈夫人昔日的覆轍。”
  風行烈暗叫不好,谷倩蓮眼下所說的事,隱隱似与自己有著關連。這俏皮女詭計多端,又懂裝神弄鬼.自己真不是她對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對方絕不會害他,不過只是這點并不能使他釋怀。
  比凝清愕然道:“我怎可教自己的女儿違抗先王的遺命?”
  風行烈也是智能靈通的人,想起谷凝清先前提到复國大業。現在又不稱先祖而稱先王,已約略猜到雙修府可能是某國的貴胄遺民,落難至此,甚至以只修大法招婿,也是与复國之事有關。不由更留心細看谷凝清,只見她輪廓清楚分明,鼻梁比之一般中原女子特別高挺,雙目澄藍深邃,早先還以為是她坐修心法的獨有現象,現在卻想到她可能帶著塞外民族的血統。癱怪谷情蓮如此爽直大膽,原來習染了塞外浪漫多情的風气,在中原人看來已是惊世駭俗了。
  比倩蓮轉向他盈盈笑道:“風公子請退避一會,倩蓮要和夫人說几句私話,待會再詳細向公子稟上。”
  風行烈哭笑不得,輕歎搖頭,同雙修夫人谷凝清施禮后,退出室外去。
  浪翻云沿岸飛掠,陳令方的官船燈火通明,禁不住奇怪起來,陳令方一家大少平日養尊處扰,當不慣舟舶之苦.但看情形,卻沒有登岸度宿。況且以陳令方的身份,地方州府官員巴結唯恐不及。怎會不邀請他們回府以盛情款待,其中必有原因,心中一動,登上一所民房瓦頂,遙遙望去。
  只見官船岸旁守著百多名官兵,防衛森嚴。
  浪翻云心中暗笑,自己和左詩一句戲言,想不到引來如此局面,唯今之計,只有神不知鬼不覺,摸上船去,偷他兩曇好酒。再偷偷退出來,想不到自己昨夜才做完“明賊”,今夜卻要做“暗賊”,這樣下去,偷雞摸狗的賊勾當必定愈來愈高明。
  打定主意,到附近摘了几枝粗樹枝,除去多餘枝葉.來到下游遠處,大鳥騰空般飛往江里,拋出粗枝,凌空提气,一個翻身,往前飛掠,點在粗枝上,“颼”一聲貼著水面前掠,再拋出另一粗枝,借點力度鬼魅般沿著水面來到官船旁江上的暗點處。
  辟船旁泊著三艘快艇,都是燈火明亮,布滿把守的兵丁,官船上亦隱見守衛的人。
  至此浪翻云再無疑問,知道陳令方必是剛接到有人要暗害他的消息,否則沒有理由早前還登樓喝酒,現在卻作出如此大陣仗的防衛布置。
  要知若要暗殺陳令方,最不智莫如在大江上進行,因為這种官船亦是大明的戰船,有堅強的攻防能力,一般高手若要駕舟明來,恐怕未上船便被擊沉,空有一身武功也無所施其技,所以最佳的時刻,莫如趁船泊岸時進行偷襲。
  這時他也不由有點為陳令方擔心,因為對方不來則已,若來必會有足夠能力破開封鎖,進行刺殺。官兵看去雖是人多勢眾,威風凜凜,但可惜卻缺乏高手,應付不了敵人作“點”的強攻。若對方目標只是陳令方一人。他就更危險了。
  想到這里,一沉气,沒入江水里。
  當他再冒起頭來時。已潛過了船底,來到船頭處。
  浪翻云施出天視地听之術,不一會已對船上江上岸旁的形勢了然于胸,雙掌運勁,吸盤般吸著船身,倏忽間壁虎般由船身的暗影處爬了上去,來到船頭邊緣處。
  天下間的“盜賊”里.除了盜賊之王范良极外,恐怕沒有人能以這樣高明的身法神不知鬼不覺登上船去,既能避開了燈光的照明,又能藉船身的斜度,避開甲板上的監視。
  浪翻云當然不會實然翻上守戒森嚴的甲板上,將耳朵貼在船身上,凝聚耳力,瞬那間整艘船里里外外的所有聲晌,盡收耳底。
  換了一般耳目恃靈的高手,縱能听到由船身傳來的各种聲音,最多也是音質音量輕重不同,但像浪种云.又或以盜听名震天下的范良极這類級數的高手,耳目之盡到了超凡入圣之境,可以將收進耳內的聲音重組,形成一個聲音的空間,一個音場,藉之定出聲音的關系和位置。
  所以一听之下,浪翻云對船上的防守形勢.已了然在胸。
  兩個人的足音由遠而近,最后來到頭頂處。
  浪翻云精气內收.避免對方中有天生特別敏銳触覺者,“感”到他的存在。
  頭上甲板處傳來一陣得意的男人輕笑聲,跟著低聲道:“陳老鬼的臉子真大,一句話傳過去,那小愛官便連家中守茅廁的兵也調來保護他。”
  另一人壓低聲音道:“真不明白上頭打的是什么主意.既要老大殺人又要放出風聲,讓人防備。”
  早先那人道:“不要胡思亂想了。只看陳令方尚未被召上京前,我們三人便給巧妙地安排當起陳令力的護院來,便知上頭計划周詳,每一步必有后面的原因,我們依計行事使成。”按著低笑道:“區區一營官兵,怎能阻我們八友殺几個飯桶護院和孺子婦人。哈!”按著兩人話題一轉,縱談著蘇杭一帶那個窯子里的姑娘床上功夫最好,愈說愈是不堪。
  這時下面貼在船身的浪翻云已失去了盜酒的“清興”,暗忖若陳令方被殺,必乃惊動到朱元璋的大事,其中當涉及京師錯綜复轉的權力斗爭,掀起軒然大波,甚至有人因而擔上責任,設計這陰謀者可謂辣之极。
  浪翻云心中歎了一口气,若非陳令方和他有一“酒”之情,這种官場的斗爭他絕沒有興趣去管,但現在卻不能不理,便當作是用來換酒的報酬好了。
  立定主意,先迅速往上一望,記住兩人模樣后.才往橫移去,對于此兩人的身份,早已有點眉目。
  他在船壁爬行的速度比壁虎還要靈敏快捷,瞬眼間到了船側靠岸這邊。
  他不取靠江那邊而取靠岸這邊,完全是為了捕捉一般人心理上的弱點。
  因為靠江那三艘小艇,必會全神留意江上和船側的一動一靜,以防有人由江中攀上船去;反之岸上的守兵,留神的自是防止有人從岸上接近,由是疏忽了船這邊的形勢,更沒有那個全神貫注。
  就在浪翻云快要進入燈火集中處,在光亮的外緣處。浪翻云探頭往甲板上望去。
  只見燈火通明下,船艙人口處站了四名衛兵和三名護院打扮的人物,正在低聲交談。
  浪翻云微微一笑。泥鰍般游上甲板,貼著甲板一閃,滑到船側一堆粗索雜物里,其中一個護院似有所覺,往這邊望來時,浪翻云早影蹤全渺。
  護院不以為意,繼續交談。.稂翻云心中暗懍。知道此人武功相當不錯,絕非屈于護院之流。原來一般人的視線雖只能看著一處地方,但眼側的餘光卻可使任何在視域內出現的東西也可以感應得到。武人經刻苦緞練后,餘光的敏銳比普通人強騰以倍數計,浪翻云竄出的角度,取的是那几個人餘光不及之處,豈知這人也能感應得到,由此可推出他的武功深淺。亦因此知道此人當是适才兩人所說三個內奸之一,于是更暗中記著他的樣貌。
  船尾處整齊步聲傳來,顯是巡船的衛兵要往這里來。
  對于船艦的結构,浪翻云這自幼在湖里江上長大的人,絕無疑間是個專家,想也不想,貼艙壁游上甲板面二艙樓的最上一層,由其中一個敞開的窗翻了進去。
  室內正如他進來前覺察到那樣,并沒有人,不過看布置和鑽進鼻孔那淡淡的幽香,當知這是一個女子的房間.只不知是陳令方的妻妾或是女儿居所?室內一片黑暗,只從窗外邊進了點燈光,不過對浪翻云的銳目當然不會造成任何影響。
  在衛兵由窗下船側甲板巡過的同時。輕盈的足音在房外晌起。
  浪翻云听出來者只有一人,不慌不忙,遇在門旁。
  門開。
  一個身段修長美好的女子走了進來。
  她關門時,浪种云閃到她身后,當她關好門,再轉過來時,浪翻云又已到了她背后。
  不要說那女子不懂武功,在這种光線下,縱使是江湖好手,除非達到了黑榜級高手的段數,否則休想能發覺連体溫也可以控制自如的浪翻云些微影跡。
  女子心不在焉地來到房心處,站在黑暗里,像是滿怀心事的樣子,不要說是浪翻云,連個普通人站在她背后也不會知道。
  浪翻云正想乘机拉門閃出去,女子忽地往后追過來。
  浪翻云眉頭大皺,隨著往后移去,否則保證軟玉溫香,抱個滿怀。
  豈知女子直往后追,看來不碰上房壁,也不會停下來。
  浪翻云當然不能從她左右側旁開出去,唯有退至貼牆時,往上升起,用手掌發勁將自己懸空吊在房項,還要伸起雙腿,以免對方撞在他的腳上。
  女子直退至背貼房壁,才無力地靠在壁上。
  浪翻云低頭望去,只見此女明艷照人,媚態橫生,身裁又惹火之极,看來是陳令方的姬妾,禁不住喑贊陳令方艷福齊天。
  女子闔上眼睛,睫毛一陣抖動,兩顆亮晶晶的淚珠掉了下來,香肩輕輕抽動,作著無聲的飲泣。
  浪翻云怜意大生,不過這等官宦家族內的事,誰也管不來,趁著對方闔上眼睛,又迷失在悲哀的情緒里,他無聲無息地貼在門旁,留心听了听,才開門關門,到了外面的長廊里,兩邊壁上挂了几盞風燈,照得走廊明如白晝。
  “喀嚓:”廊道兩邊十扇門其中之一被撞了開來,眼看有人要走出來,在這樣的光線下,連雙蒼蠅也迷不過別人的眼睛,何況是浪翻云如此軒昴的一條漢子。
  浪翻云不慌不忙,留神一听后,搶前兩步,推開了右側那扇門,避了進去。
  房內几上點了一盞昏暗的油燈,床上垂下的蚊帳里一個小孩擁被酣睡著,臉向著浪翻云這邊,五官端正,目秀眉清。
  浪翻云心中稱奇,這類官宦之后,最是驕生慣養,肯獨宿者确是絕無僅有,只從這點可看出這小孩頗為特別。
  輕巧的足音在外面晌起,一名女子的聲音道:“今次有得那騷狐狸受了,看老爺還要不要再龍她。”
  另一女子道:“跌傷了個腳夫有什么大不了,她偏要幫人包扎,肯定正是春心動了,想摸摸其它男人。”
  步聲遠去,按著是門戶開關的聲音,走廊外沉寂下來。
  浪翻云一听已知究竟,剛才暗室垂淚的女子必是最得陳令方寵愛,故招來其它姬妾之忌,什么事也拿來攻擊她。心中怜意大生,但卻是有心無力,也沒有那种閒暇去管別人的家事。
  蚊棖內微光一閃。
  浪翻云知道是眼睛張開的亮光,暗叫不炒,往前搶去,掀帳而入,大手伸出,恰好將那醒過來張口要叫的小孩那張小嘴巴掩個正著。
  孩子掙了一掙,知道敵不過浪翻云的力量.出奇地平靜下來,只瞪著一對大眼盯著浪翻云。.浪翻云柔聲道:“我是你爹的朋友,今次來是幫助你們,你相信我嗎?”
  孩子呆望著他,也不知信還是不信。
  浪翻云眼中射出怜愛的神色,微微笑道:“我放開掩著你小嘴的手,你會叫嗎?”
  孩子堅決地搖了搖頭。
  浪翻云贊賞地點頭,松開了手。
  小孩急速呼吸了几口,輕輕道:“我知叔叔你不是坏人來的。”
  這次輪到浪翻云大為奇怪,小孩看來年不過十二三,為何會有如此高明眼力,問道:“你憑什么知道?說來給我听听。”
  小孩天真地道:“你掩我的嘴時,用力又輕又柔,就像小菊姐她們和我玩耍時那樣,況且你要害我輕而易舉,犯不著對我說好話。”
  浪翻云大為惊异,正要說話,靈銳的廳覺捕捉到鄰房處一個女聲道:“老爺:朝霞是什么出身,我們大家心知肚明,你再不嚴加管束,將來做出什么敗坏門風的事,我看你的臉放在那里,”
  陳令力的聲音道:“唉:男主外女主內,這家內的一切事都由你作主,你覺得朝霞做錯了甚魔事,便和她說個一清二楚,終日來煩我,弄得家無宁日,成何体統。”
  陳夫人道:“這水性楊花的女人定是狐狸精托世,每次我責罵完她,我不是無端跌倒,便是有東西擲在我頭上,老爺自己去管她吧:”這次輪到連浪翻云如此才智的人也听不出所以然來,因為怎能想到是范良极從中弄鬼。
  陳夫人又再嘮嘮嗦嗦,數說著朝霞的种种不是之處。
  浪翻云拍拍這陳小鮑子的頭,對准陳令方的位置,傳聲過去道:“陳老:我是浪翻云,不要惊惶:”陳小鮑子眼睛瞪得大大的,呆頭烏般望著浪翻云。
  浪翻云知他對自己隔壁傳音之術大感惊奇,伸手按著他的心肩,繼纏傳聲過鄰房道:“我現在于貴公子房內,你借個借口過來,不要惊動任何人。”
  言罷向陳小鮑子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歲?”
  陳小鮑子爽快答道:“我叫陳念堯,今年十一歲。”按著瞪著他一瞬不瞬道:“為什么隔著牆壁不住張嘴說話,卻沒有聲音發出來。”
  浪翻云想要解釋,陳令方已推門而入。
  浪翻云從床緣站起身來,道:“客气話不說了,我原意本想來借几喝你的美酒,卻撞破了一個針對你的陰謀。”
  陳念堯從床上跳了起來,投入他老爹的怀里。
  陳令方摩挲著儿子的頭,眼中閃過惊异之色,道:“陳某昨天离別浪兄后,接到京城來的消息,知道覬覦我入都之位的敵對勢力,准備不惜一切,務要阻我上京,已派人南來.不過陳某既知他們有此陰謀,自不會教他們輕易得逞。”
  浪翻云搖頭歎道:“陳兄中計了.虛者實之,實者虛之,假設我沒有看錯,這是一個嫁禍之計,針對的正是表面上最不想你任職此位的一方。”
  陳令方一呆道:“在皇上跟前為我爭取到這舉足輕重職位的乃當今紅人大統領楞嚴,他和我利益一致,沒理由……”
  浪翻云沉聲道:“陳兄听過以小魚釣大魚的手法嗎?”
  陳令方一愕,待要回答,岸上忽傳來喧叫的聲音。
  浪翻云一閃來到窗前,往外望去。只見近岸處兩所民房熊熊燒了起來,迅速蔓延,只看火勢既狂猛又突如其來,便知這火起得有問題。
  陳令方抱起儿子,來到窗前,不過既有浪翻云在身旁,除非來者是龐斑,否則連半分擔心也是多餘的。
  守在岸旁的官兵雖有重任在身,但卻不能見死不救,分了一半人前往救火,其它人全亮出了兵器,守得碼頭近著官船一帶水不通。
  “砰:”門推了開來,守在睛門外惹起浪翻云怀疑那護院楊武探頭進來道:“老爺立即和公子到下層艙房去,集中在一處讓我們全力保證。”
  陳令力道:“夫人小姐她們呢?”
  楊武答道:“小人正護著她們下去,老爺請:”陳令方正奇怪為何他像看不到浪翻云存在般,扭頭往浪翻云看去,后者影蹤全無,也不知躲到那里去了。
  楊武連聲催促,陳令方猶豫間,浪翻云的聲音在他耳旁晌起道:“陳老放心隨他去,記得提醒念堯莫要向任何人提及我。”
  當陳令方踏出門外時。浪翻云的聲音再次晌起道:“進來叫你的這個護院是內奸,不過船未离岸,他們是不會動手的。”
  陳令方的心忐忑跳了起來,隨著楊武混在惊惶失措的家人里,同通往下層的樓梯走去。
  兩名忠心的家丁迎了過來,抱去陳念堯。
  陳夫人在兩名婢女扶持下,抖顫顫地從房內走出來,她年紀比陳令方少了十多歲,算得上眉清目秀,一見陳令方,水滾滾流下,嗚咽道:“老爺:最緊要使人護著念堯。”
  苞隨了陳令方十多年的護院班頭謝式也知事態嚴重,走在陳令方旁道:“夫人放心,除非他們要了小人的命,否則休想碰少爺一條頭發。”
  楊武轉過顯來,看了謝式一眼,閃過嘲弄的神色,口中卻道:“夫人放心,有小人們在,保讓賊子無所施其技。”
  陳令方被浪翻云點醒后,楊武的神態自是逃不過他的眼睛。
  楊武豈眼驀地一亮,往陳令方身后望去,原來朝霞到了他背后,輕輕道:“老爺:小心走路:”在惊叫呼喊里,陳令方和各人你擠我推逃難地來到下層最寬敞的正艙,也是官船上迎客的重地。
  四方放滿几椅,壁上挂有字書,中間還舖了張波斯大紅地氈,布置得古色古香,富麗堂皇,現在卻成了陳家上下五十多人的避難所。
  自然而然地,所有人都擠到离門最遠那半邊槍內,情況既混亂又狼狽,一些膽小的妾婢更慌張得哭了起來。
  陳令方當然是最鍍定的一個人,指使婢仆扶著陳夫人、儿子和包括朝霞在內的二妾坐在靠牆的椅里:向護院班頭謝式道:“你和白開、析正、黃思雄、曹峰、史理五人守在艙里,其餘三人給我守在門外。”
  除謝式外,他提及的四人都是跟他多年的護院武師,其忠誠無可怀疑,此亦可見陳令方處事的老到。
  楊武愕了一愕道:“老爺?”
  謝式一向不歡喜這新來的楊武.喝道:“老爺吩咐,還不照辦:”楊武眼中的光一閃而逝,強忍著不發作出來,向其它兩個同党打個招呼,悻悻然走出艙廳。
  謝式隨著走了過去,關上了門,待要加上鐵橫閂,陳令力道:“不用了:”謝式想想也是多此一舉,若真有高手到來,這門确是不堪一擊,心中也不由佩服陳令方在這等情況下仍如此冷靜,怎知陳令方是有恃無恐。
  陳令方環顧家中上下各人,忽地豪气大發,來到眾人的最前方,大叫道:“拿椅來:”眾人齊齊一呆,反靜了下來。
  謝式勸道:“老爺:”陳令方雖因環境關系,未能習武,只能修文,但深心中卻非常晌往武林人物刀頭舐血的生涯,故最愛結交英雄好漢,暗忖今次有浪翻云在背后撐腰,豪一凡,也是人生快事,不悅道:“老夫自有主張,,椅來。”
  護院們無奈下,抬出一張太師椅,依陳令方指引,放在眾人之前。
  陳令方气概昂然坐了上去。
  坐在陳夫人旁的陳念堯一聲歡嘯,跳了起來,硬要擠往最前方去,絲毫不理陳夫人的喝止。陳令方道:“讓他來吧:”陳念堯擠過婢女家丁,坐到陳令方膝上.道:“念堯也要和阿爹在前面對付敵人。”
  陳令方啞然失笑,想起浪翻云早先的話,大聲道:“各人站穩,待會船离岸時,可能會有碰撞發生。”
  眾人更是摸不著頭腦,船怎會無端离岸?除非被賊人上了船,可是現在船外仍是非常平靜,除了岸上火場傳來的呼喊哭叫聲外,一切如常。
  念頭還盤繞在眾人腦際時,驀地船身連續兩下劇震,左搖右擺起來。
  站著的人有一半倒在艙板上,滾作東一堆、西一堆,一時哭喊震耳。
  鎊護院也慌了手腳。謝式色變道:“船在動:”便要扑出門外一看究竟。
  陳令方摟著儿子,安坐椅內,喝道:“不要出去。留在這里:”這時凡是尚未嚇得麻木的人,也知官船正往下游放去,知道賊人到了船上來,原本哭著的哭得更厲害。其他的都臉無人色。陳令方喝道:“都給我閉嘴|可以爬起來的就爬起來,爬不起來的讓人扶起來:”在陳令方的“指揮若定”里,眾人在他身后擠作一大團.像群無助的待宰羔羊。
  五名護院臉色煞白,亮出兵器.一排散開守在最前方。
  兵刃交擊聲驀地在艙外晌起,按著“噗通噗通”約有人被赶入水里的聲音不絕于耳。
  廳內惊喊聲再次不受控制地晌起來。
  陳令方正要喝止,忽然廳內靜得落針可聞,連五個如臨大敵的護院也奇怪地回過頭來。
  他悄全身一震,臉上現出垓然欲地的神色,看往陳令方身后。
  陳念堯比陳令方快了一點,看往椅后,大喜道:“叔叔又來了:”陳令方及時喝止要扰過來護惊的几名護院,大笑道:“老夫還擔心老兄不知到了那里去?”他在官場打滾多年,人老成精,到這刻仍小心地不提浪翻云的姓名。
  憑椅立在他背后的浪翻云仲手拍拍陳念堯的心頭,微笑道:“累陳兄挂心了,我趁船往下行之便,乘机通知吾友。著他們跟來歷練歷練。”哈哈一笑,又道:“陳兄好豪气:”陳令方開怀笑道:“老夫的豪气實拜仁兄所賜,人來:拿我的仙香飄香來:此情此景,怎可無酒奉客?”
  眾人愕然以對,只覺陳令方今晚莫測高深,忽然又冒出了浪翻云這樣一個神秘人物來,要知艙廳所有門窗都被緊聚關上,但适才眼前一花,這高峻如山的大漢便立在陳令方椅后.教人難以置信這是真實里所發生的事。
  朝霞的聲音在陳令方旁晌起道:.“老爺:酒來了。”
  浪翻云深望了這動人的美女一眼,想起她暗室垂淚的凄酸苦惱,一陣感触。伸手接過朝霞托著的酒曇,道了聲謝謝。
  艙外忽地沉寂下來。
  陳令方一呆道:“全給他們解決了?”
  浪翻云淡淡道:“他們沒有殺害守舶的官兵,只是將兵哥們赶往水里,否則我也不會容他們濫殺。”接著笑道:“待會敵人進來時,陳兄將就點看看怎樣教訓他們吧:”在身旁的朝窗和廳內眾人目瞪口呆下,他挨著椅背后坐落地上,捏碎曇塞,“骨嘟骨嘟”連喝了几大口。
  陳令方吩咐五名護院追到兩旁,与他平排,免得阻礙視線,顧盼自豪道:“待會賊子破門而入,你們勿要大惊小叫,坏我家威。”
  話猶未已,“轟隆隆”一聲惊雷,在船旁晌起,眾人猝不及防,有一半人叫了起來。
  姍姍來遲的豪雨終“嘩啦啦”下來,人船搖擺得更厲害,倍添惊險情浪翻云挨著椅腳背坐在地上,懶洋洋地道:“這是雷響,不是破門聲,所以不算數。”
  朝霞噗哧笑了出來,旋見眾人均呆若木雞般等待著末日來臨似的樣子,那有半點嘻笑的心情,慌忙掩口。
  “砰:”門給撞了開來。
  這次真的沒有人失惊喊叫,并非因膽子大了,而是嚇得不敢叫出來。
  楊武跌跌撞撞進來道:“老爺:不好:”陳令方大喝道:“不要過來:”楊武愕然立定,這才發覺平日懦弱文雅的陳令方從容淡定地坐在眾人之前,抱著儿子,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
  楊武眼光掠過謝式等五名机院,見到沒有多了個人出來,心中略定。
  陳令方平靜地道:“喚你的同党進來吧:也好讓我一并解決。”
  一聲長笑由門外傳來,一名瘦骨鄰峋的中年男子,搖著一把精銅打制的大鐵扇,故作悠閒地步送來,啐啐嘲弄楊武道:“老四你恁地大意。竟給陳老看破了身份。”接著先斜眼上下掃射盈立一旁的朝霞,才向陳令方一揖到地,以沙啞的嗓子道:“山野小民,拜見陳老,听說陳老有一美妾,不知陳老歸山后,可否借來陪我們兄弟各人同床數晚?”
  眾贊院紛紛喝罵。
  陳令方一邊喝止著謝式等人,耳中一邊收听浪翻云的指示,仰天一笑道:“老夫還以為來的是什么人,原來是蘇杭八鬼,想不到你們如此不長進,竟當起楞嚴的走狗來。”
  這次輪到那老大愕然色變。
  他們今次被揀選來負責這項任務,主因是他們一向只在蘇杭活動,兼且行蹤詭秘,所以不怕被人誤穿身份,豈知一上來就給人叫出名號,又點出背后的主使者,那震惊确是說也不需說了。見到他的神情,陳令方心中有戲,不過現在實無暇給他想這煩事。
  謝式等五人也跟著色變.他們終是江湖中人,自然知道這蘇杭八鬼手段的狠辣和武功的厲害。
  陳念堯天真地向陳令方問道:“爹:他們明明是人,為何會被叫為鬼?”
  楊武咬牙切齒道:“小表!待會我要讓你知道滋味:”一名鐵塔般的粗黑漢子走了進來,奇道:“老大老四你兩人為何還不動手?上面不是吩咐過速戰速決嗎?”
  人影一閃,另一矮子搶了進來。一聲不晌,手中長刀化作長虹,望著陳令方劈去。
  謝式等駭然大惊,正要拚死護主,其中傳來浪翻云的冷喝道:“退下:”五人一呆間,令人難以相信的事發生了。
  “當!”長虹變回只剩下半截的長刀,凝定在陳家父子頭上尺許處。
  “砰:”坐在陳令方膝上的陳念堯手肘一熱,身不由主地小拳擊出,正中矮子的胸膛上。
  矮子整個人往后跌逼,“蓬!”一聲倒翻紅地氈上。胸都仍起伏有致,竟是給制著了穴道。其它三名的人看得眼也呆了.難道小孩竟是個高手,能發出真气擊進老八矮怪的絕脈里,制住他的穴道,只是這點,三凶便要自愧不如。
  陳念堯歡叫道:“我打倒了他:”陳令方豪情大發道:“儿啊:你已得老夫二成真傳,要打倒這矮鬼自是不費吹灰之力。”、陳家上下都傻了起來,還隱知道是浪翻云從中弄鬼,心神篤定了點下來。
  三鬼六目凶光閃爍不定,既惊且疑。
  老大向身旁兩人打個眼色,楊武和那個黑漢暴喝一聲,一棍一斧,分左右兩側向陳令方攻去,老大折扇一搖,使了下獨門手法.一支扇骨离扇疾射而出,直取陳念堯的心胸膛。
  眾人惊呼起來,怕浪翻云一人之力,擋不住對方三方面來的攻勢。
  陳家父子眼前滿是棍光斧影,寒气迫臉而來,看也看不清楚間.陳令方忽地發覺手上多了個酒曇,兩道酒箭,由窄少的罐口激射而出,閃電間射在楊武和那個黑漢的臉上,同一時間陳念堯手肘再熱,小手揚起,那枝鐵扇骨像給他小手帶起的無形勁撞個正著,改往開花插去。
  楊武和粗黑漢慘哼也來不及,往后飛跌,仰身倒在矮子之旁,也似矮子般被制著了穴道,三個人平排躺在地氈上,盡避奮意移放也沒有那般整齊一致。
  八鬼的老大終于色變,喝道:“誰在弄鬼?”
  他終于看到疑點。
  陳令方拍掌笑道:“說得好:你既是鬼,作弄你就是弄鬼了:”老大一生人從未試過陷身如此進退維谷的境地,自己三位拜弟都給放倒地上,勢不能逃之天天,把心一橫,一聲尖嘯,意欲召來在外控制著官船的其它四鬼。
  外面全無應有的回廳。
  浪翻云伸了個懶腰,見到站在一旁的朝霞低下頭來。好奇地打量自己,遂對她微微一笑,后者惊得忙移開目光后,才長身而起,同著那老大道:“不用大呼小叫了,你的兄弟自身難保,怎有閒暇來理你。”
  罷才他以獨門手法,通知在他船上的左詩和怒蛟幫眾。這次跟范豹來的十二名怒蛟幫人,都是這一帶的最佳好手,要對付几名這等二、三流的腳式。自是綽綽餘裕。
  老大知勢頭不對,一聲狂喝。折扇一揚,還扇骨化作十多道黑影,以漫天風雨的手法往眾人去。
  浪翻云冷笑一聲,閃了一閃,來到老大和眾人間,兩手穿花蝴蝶般在空中穿插。身体疾若鬼魅般左右搖擺,十多支扇骨全到了他手里。
  這時老大已逃到了門前,眼看給他逃出門外。
  浪翻云冷笑道:“還你肩骨!”也不見他如何動作,十多支扇骨以比擲出時快上十多倍的速度,回敬對方。
  老大全身一震,不能置信地看著插在他身上各處穴道的十多支扇骨,仰天跌倒,一半身子到了門外,情景怪异莫名。
  浪翻云回頭向陳令方道:“若我們還不快些喝酒,有人會等得不耐煩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39

第三章 禽獸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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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酒杯交撞的聲音在艙內響起。
  韓柏和蘭致遠分別喝了杯中的美酒。
  韓柏還是第一次喝酒,才入喉已受不住,強忍著不把酒噴出來,卻嗆得連水也流了出來。陪坐一旁的范良极大笑道:“專使呵:來中原前下屬早告訴了你天國的酒北我們朝鮮的參酒辛辣得多,現在你相信了!”蘭致遠一臉惶恐道:“朴專使沒事吧:人來:取茶給專使解酒。”
  同座的方園和守備馬离也關切地道:“專使大人喝杯熱茶暖暖喉,沒事了。”
  坐在韓柏身旁的柔柔關切地道:“專使你沒事吧!”韓柏揮手掉頭,咳著道:“不用茶了:好酒,中原的酒都是好酒我們高句麗的……的什么……”
  范良极笑道:“專使:是參酒。”按著向蘭致遠等三人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表示韓柏的記憶還未复原。
  蘭致遠三人諒解地點頭。
  韓柏才咳定,范良极又為韓柏斟滿另一杯酒,眯著眼奸笑道:“大人你在國內以善飲之譽名震四方,否則大王也不會揀了你來天國和眾大官貴人交朋友,快喝了這杯。顯顯你喝酒的本事。”
  蘭致遠剛受了韓柏的一株“万年參王”,對韓柏自是感激有加,聞言頗有點不忍,另一方面又奇怪范良极膽敢如此不体恤自己的頂頭上司。或者朝鮮的上司屬下關系就是如此也說不定.道:“朴專使先喝杯茶好嗎?”
  韓柏心中差點想捏斷范良极的老喉.但臉上不得不堆滿笑容,裝出豪气干云,毫不在乎的模樣,不過卻只能發出干啞的“豪笑”,道:“那用喝茶,我韓……韓……朴文……文正在敝國以酒稱雄,剛才只是不慣這酒的特性,才會陰溝翻船,看我的!”舉杯一飲而盡,果有酒將之風。范良极知道他是以內勁貫在咽喉處,硬將一杯酒“倒”進肚內,詰笑道:“大人:這酒比之我們的參酒味道如何?”
  韓柏正強忍著酒入腹中的滋味,聞言一愕道:“滋味深刻之极:深刻之极!”范良极知他當然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故意作弄他向蘭致遠道:“府台大人,我們大人最愛喝酒,你最緊要關照沿途的朋友,備酒招呼我們大人。”
  蘭致遠連忙應道:“這個當然:這個當然!”接著歎道:“可惜以前譽滿京城的“酒神”左伯顏不知所蹤.否則求得他一壇半壇酒來,包保朴大人和侍衛長大快朵頤!”方圍提醒道:“惜花老的官船上亦有他請來廬出名匠釀制的“仙香飄”……”
  蘭致遠擊桌道:“下官差點忘記了,待會到了九江。專使大人轉乘的官船便有好酒享受。”韓柏和范良极同時一呆道:“官船!”蘭致遠應道:“下官忘了告訴兩位,武昌最大最安全的一艘官船恰巧給敝府一位赶著赴任的朝老乘了上京,所以找已以快馬傳書,將官船留在九江,兼且下官不能擅自离府,所以將大人和侍衛長送到九江,轉乘官船后便要回去.沿途自有方參事為各位打點,馬守備則負起護駕之責。”
  馬雄摸了摸怀里在進此廳前范良极送給他的重禮,恭敬地道:“若專使大人和侍衛長乘的不是我們最舒服最大的倌船,皇上不高興起來,我們便糟糕透了。”
  方園也唯恐這兩位豪爽的“朋友”不高与和別人共乘一船,諛笑道:“惜花老最愛交朋友,有他沿途招呼三位,蘭大人才可放心下來。”
  范良极心中一動問道:“這惜花老姓甚名誰?”
  蘭致遠擔心地道:“我們都慣稱他作惜花老,他姓陳名令方,今次上京,是要擔任新設六都的一個要職,有他在皇上臉前說几句好話,一切事也好辦多了。”他作官這么久,自是懂得點醒范韓兩人其中利害關系。
  范良极眼中爆起亮光,“呵呵”笑道:“沒有比這更美妙的安排了。”
  得意忘形下大力一拍韓拍的肩頭,兜了他一眼怪笑道:“我們大人也是惜花之士,就讓他兩人比比看誰最懂惜花之道。”
  蘭致遠等放下心來,用眼看看艷麗奪目的柔柔,又看看韓柏這個“西貝”專使,一齊以男人們會于心的笑聲陪著起哄,若非柔柔也在座里,他們會笑得更是不堪。
  韓柏忍著肩膊處的陣陣痛楚。一顯心忐忑跳個不停。范良极若要硬迫他公然去勾引別人的愛妾,自己應怎樣應付才好?
  大雨下,雷聲隆隆,一道接一道的電光。在林外閃爍著。
  易燕媚挨著一株大樹,任由雨水從濃密的枝葉間下來,滴在她的秀發和身上。
  天地雖大,她卻不知應到那里去。
  憑著和干羅相處多年的經驗,她隱隱猜到干羅會避到翻陽湖附近來,卻不能肯定是那個市?那個鎮?又或那個村?
  沿途她不住留下山城的暗記.但這可把干羅引出來哩?她一點把握也沒有。她甚至不知為何要這樣做?以干羅一向的冷漠無情,心毒手辣,這樣做是否燈蛾扑火的自殺行為?但那晚為何干羅被暗算后仍放過她呢?就是這點渺茫的希望,支持著她作著這蠢事。
  “隆!”
  一個激雷的在林頂爆開,易燕媚心累神疲,無助地滑坐樹根上,背倚大樹,胸脯不住起伏,受著各种思緒的沖擊。
  自成為干羅山城三大高手以來,在江湖上她“掌上舞”易燕媚真是橫行無忌,但現在這一刻,她只感到自己是條可怜虫。
  遠方民居透出的燈火,標志著一個完全与她不同的世界.那另一种生活的方式,比對江湖上的斗爭仇殺.使她升起一來自深心的厭倦。
  “嚓嚓嚓!”由遠而近的足音使她驀地從愁思中清醒過來。
  風雨里,一高一矮,兩個頭頂竹笠,身穿衣的人由遠而近,來到林邊外的空地,才停了下來,只看他們穩定有力的步伐.便知是江湖中人。
  身形較矮的那個低頭細看身旁一塊堅在地上的方石,道:“爹:這是熊家界了,就是這地方。”嬌聲滴滴,原來是個女子。
  易燕媚的江湖經驗告訴她這封父女透著一股不尋常的詭秘味道,心中一動,躲入了一叢濃密的亂葉里,在雷雨的掩護下,加上嬌小的易燕媚一向以輕功見長,縱使對方武功比她高明數倍,也難以發覺她這小心的動作。
  那被稱為爹的人沉聲道:“你待在這里!”身子一閃,穿入林內去,來回搜查起來。
  易燕媚看著對方在身前身后掠過,心下駭然,這人也算小心謹慎了。
  那高挺的男人到四周搜看一番后,才回到那女子身旁道:“剛才爹有被人窺視著的感覺,原來只是疑心生暗鬼。”
  躲在暗處的易燕媚哧然一震,林外這男人無疑是個一流高手,只有這級數的人,可對別人的窺視生出感應,究竟對方是誰?
  那女儿歎了一口气道:“自大哥傳來鷹刀的消息后,我們馬家像變了另一個世界,每一步也要算過度過,終日提心吊膽,這是否值得呢?大哥他……”
  案親肯定地道:“凡成大功業者.誰不歷盡災劫,作出种种犧牲,若能悉破鷹刀的秘密,盡得傳鷹的薪傳,那時天下何人不景仰我馬家,就算我們想坐上朱元璋那奸賊的皇座,也非絕無可能,當我們成功后,就知現在的一切犧牲和苦難都是值得的。”
  林內的易燕媚心中一震,知道了林外的父女是誰,就是鼎鼎大名的馬家堡主馬任名和他的愛女馬心瑩。
  馬心瑩答道:“爹教訓得是,与其平凡渡過一生,不若轟轟烈烈干一番大事。也對得住上天賜予我們的生命,只是大哥他……”
  馬任名興奮起來,道:“聲儿見有楊奉照顧,他們又無憑實据,能拿聲儿怎么樣。有件事阿爹從未向你們提及,就是曾有個高明的相士說我手掌都生有龍紋,乃天子九五之首之象,現在鷹刀鬼推神使落到阿爹手里,你說是否注定我要做皇帝,天下還不是屬于我馬家嗎?歎:有人來了。”
  這時連林內的易燕媚也听到有人迅速接近的風聲。
  馬任名道:“是否楊奉兄來了?”
  楊奉的笑聲傳來道:“馬兄久候了!”人影一閃,全身濕透的楊奉立在馬家父女之旁,那對著名赤腳踏在雨水里。
  馬任名道:“小弟也是剛來!”易燕媚不敢往外看去,怕再引起馬任名的警覺。
  “鏘!”馬任名和馬心瑩的怒叫同時傳來。
  楊奉大笑道:“馬兄功力更胜從前,還未教楊某誠服,但馬兄對我的防范,卻真教楊某大出意外!”馬任名怒道:“我們一場兄弟,為何你一到便對我偷襲?”
  楊奉冷笑道:“還說一場兄弟。得到了鷹刀也不知會楊某一聲,這算那門子的兄弟,枉我還為你的寶貝儿子出力。”
  馬心瑩顫聲道:“你怎知……”
  馬任名喝止道:“心瑩!”楊奉嘿嘿笑道:“說不說出來也沒關緊要了,現在江湖上誰不知鷹刀到了你們父女手里,你的寶貝儿子也給北藏第一高手紅日法王擄走,天下雖大,看來亦無你馬任名藏身之所了。”
  “鏘鏘!”林外再傳來數十下兵器交擊之聲,按著是馬心瑩的惊叱和馬任名的喘息聲,看來兩父女加起來也非楊奉對手。
  楊奉哈哈大笑道::馬兄你縮在馬家堡大久了,就算朝夕苦練,也胜不過楊某這以海角天涯為家,以遍訪天下高手為練武之途的流浪漢,當年你的武功便遜我一籌,今天相差更遠了。”
  馬任名恨聲道:“我看錯了你,一听到鷹刀便想据為己有,什么朋友之義也不顧了。”
  楊奉冷笑道:“為了這天下人夢寐以求的寶物,不要說朋友之義,就算夫妻之愛,父子之情,在你馬任名又算得是甚龐?只要我將你二人殺了,我擇荒地埋了,武林還以為你們躲了起來,那時我楊奉便可安然找出鷹刀的秘密。哈……”
  “鏘鏘鏘鏘!”兵刃交擊聲不住在林外響起。
  馬任名大叫道:“瑩儿:走!”馬心瑩悲叫道:“爹!”馬任名怒喝道:“還不走:想死在一塊嗎?”
  林內的易燕媚心中駭然,這楊奉的武功竟如此高強,連鼎鼎大名的馬家堡主和女儿聯手,也及不上他,不由往外望去。
  馬心瑩的竹笠掉了下來,慌惶往密林掠去.馬任名則仗劍拚死擋著楊奉凌厲的攻勢。
  易燕媚暗忖這馬任名總算是個好父親,危急關頭下,宁愿机牲自己也要救女儿一命,剛想到這里,馬任名大喝道:“瑩儿快走,死也不要讓惡賊得到你身上的寶刀。”
  罷扑進林內的馬心瑩全身劇震,駭得一口真气提不起來,仆倒地上。
  易燕媚一愕下已知其故。
  楊奉果然大喝一聲,一連几拐迫開了馬任名,往林內扑來。
  楊奉躍進林內,外邊的馬任名向著相反的方向逃去,剎那間消失在雨里。
  頭發散亂,形若厲鬼的馬心瑩剛從泥地爬起來,楊奉從后掠至,一拐往馬心瑩擊去。
  馬心瑩像失去了魂魄般,擋也不擋.只是拚命往前奔去。
  “蓬!”馬心瑩應拐飛跌,仆在一堆樹叢里。
  楊奉奔了過去。一點也不理男女之嫌,脫掉她的衣,仔細搜查起來,不一會全身一震,道:“不好:中了這奸賊之計!”飛掠出林.往馬任名逃走的方向追去。
  易燕媚這時才松了一口气,來到馬心瑩伏身處。
  馬心瑩被楊奉搜身時翻轉了過來,眼耳口鼻全滲出鮮血,兩眼無力地睜開。气若游絲。
  易燕媚知道大羅金仙也救不了她的命,蹲在她旁,低聲道:“馬小姐,你有什么話想說?”兩水不住落在馬心瑩沒有了半點血色的臉上,鮮血混在雨水里,化了開來,嘴輕顫。
  易燕媚將耳朵湊過去,听得馬心瑩微弱的聲音道:“爹:你好狠心!”易燕媚心中凄然,用指尖揩去馬心瑩眼角的淚珠,歎道:“馬小姐安息吧!這世上的一切都与你無關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40

第四章 坦言示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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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倩蓮由靜室步出風雨里的庭院空地上低垂著頭由風行烈身旁行過,像看不到風行烈那樣子。
  風行烈看她失魂落魄的神情,生出怜意,追在她背后,也不知該說什么好,只有陪著她淋雨。
  比倩蓮停了下來,幽幽歎了一口气;風行烈只有也停在她身后。
  比倩蓮輕輕道:“行烈:我的心很亂。”
  風行烈道:“你使了這么多手段,也達不到目的嗎?”
  比倩蓮搖頭道:“不:夫人答應了。”
  風行烈很想問她谷凝清究竟答廳了什么事,不過他為人心高傲,縱然沖動,也強忍不問,留待谷倩蓮自發地告訴他。只是奇道:“目的已達到,那你為何還要心茫意亂呢?”
  比倩蓮背著他垂頭道:“行烈:若你有了個各方面都比倩蓮更胜的紅顏知己,是否以后不會理我了。”
  風行烈為之愕然,不知應怎樣回答她,亦知無論如何回答也有點不妥。
  比情蓮歎道:“谷倩蓮呵:人人都說你最懂得為自己打算,但你是否只是個看來听明的大笨蛋,只得只懂作自縛呢?”
  雨水打在兩人頭上身上.渾身全濕透了,衣衫也在滴著雨水。
  比倩蓮凄然一笑道:“知道嗎:自第一次在刁小賊那間客棧遇到你,那時我還不知你是誰,心中便時常想著你,想著你那滿蘊著傷心往事的眼神,和縱使在落泊時仍沒有离開你的傲气。你知道嗎?你是否對倩蓮內心的感受一無所覺呢?”
  風行烈給勾起了往事,歎了一口气,反覺得冰涼的雨水打在身上,有种折磨自己的快感。
  他想起當日离開那山中靈寺,玄靜尼看他時那令人心顫的眼神,那天大兩也是淅淅地下著。只是少了眼前的電光和雷響,是白晝而非黑夜。
  也想起了靳冰云。
  他應該怎樣做呢?
  他很想再見冰云,但也最怕見到她;他很想和谷情蓮在一起,但又很想拒絕這垂手可得的瑰寶。
  比倩蓮的聲音繼續傳入他耳內道:“行烈:告訴谷倩蓮吧:你知否她除了你外,不會再看上第二個男人?”
  風行烈伸出雙手,搭在谷倩蓮香肩上,緩緩將她扳轉過來。
  比情蓮仰起俏臉,眼內一片凄苦和無奈。
  真難為她有這么多解不開的心事。
  風行烈以前所未有的溫柔輕輕道:“我一直不相信你會真的喜歡我,直至你拚死帶著我逃出卜敵的魔爪時,我才体會到你的心意,可是你知道我的過去嗎?”
  比倩蓮茫然搖頭.又點了點頭,垂頭道:“我不想知道,你也不用告訴我,只要由這刻開始,我們快快樂樂在一起,便足夠了。以前的事我不管,以后的事我也不管。噢:行烈。”小鳥依人般投進他寬敞的怀抱里。
  風行烈心中感動,擁著她火熱的身体,濕透的衣服使他們全無隔閡地貼在一起,使他有鍾和這美女血肉相聯的感覺。
  他像得回一些失去了的東西。又像依然是一無所有,那种痛苦、矛盾和痛恨自己的感覺,使他差點仰天悲嘯起來。
  比倩蓮將螓首埋在他寬肩里,喃喃道-.“回雙修府吧:我真的沒有騙你,現在倩蓮最不想做的事。就是回到雙修府去。”
  雷暴終于緩緩收止,老天的狂怒化作無限柔情,下飄飛的雨絲。
  陳令方以老練的手法,應付了那些前來致候的地方官員后,回到泊在原處的官船,和浪翻云左詩關上艙門在正艙內對酌。
  這時离天亮還有少許時間。
  正艙內靜悄悄的,份外有种孤寂寥落的感覺。
  左詩擔心了整夜.兼之舟車勞傾,喝了兩杯酒后,不胜酒力,挨著椅背睡了過去。
  這時朝霞推門進來,捧來另一曇仙香飄,嫣羞垂著頭,盈盈步至桌前,輕輕道:“老爺:要不要朝霞在旁侍候?”
  陳令方有點不耐煩地道:“我們有要事商談,放下酒曇去休息吧:記得關上門!”浪翻云皺起眉頭,微笑道:“且慢:少夫人請為我和陳兄斟滿酒杯!”朝霞呆了一呆。
  陳令方有點尷尬地道:“斟酒吧!”朝霞戰戰兢兢,欲捏開曇塞,忙亂下卻怎也辦不到。
  浪翻云溫和一笑,伸手過去,為她把捧在胸前的酒曇拔去木塞。
  朝霞連耳根也羞紅了,顫著身為兩人斟酒后,放下酒曇,接回塞子,才出門去了。
  陳方令看著她的背影消失門外。歎道:“浪兄或會怪我對這小妾并不太好,唉:我當初為她續身納而為妾,真是對她歡喜得直似發狂,但不足十月,我便掉官歸家,這三年來,其它妻妾對她又因妒成恨,弄得耳無宁日,這是否貪花好色之錯呢?”
  浪翻云不想再听這种家庭糾紛,改變話題道:“陳老今后有何打算?”
  陳令方茫然的眼睛閃過愧色,搖頭喟然道:“老夫求官的心太熱切了,有時甚至會不擇手段,今晚的事就像當頭棒喝,喚醒我長作的官夢,現在只想找個借口,推掉欽命,回鄉過些安樂日子,以后長醉溫柔之鄉,快快樂樂渡過餘生算了。”
  浪翻云見他意气消沉,淡淡道:“陳老打的是如意算盤,但求官离難,辭官也非容易,兼且艙底的囚室里還有八名惡賊.事情仍是沒完沒了。”
  陳令力道:“老夫為官多年,朝庭內很多人還是我的門生,手段也有上一點,這八人絕對留他們不得,殺了他們后。我會放出聲气,說他們為我暗中請來的高手所殺,以后只字不提此事,楞嚴怕也會放我一馬吧!”浪翻云道:“你終于肯定背后的指使者是楞嚴。”
  陳令方沉聲道:“化名楊政這三名新護院,是西宁的沙千里特別推介給老夫的,所以老夫全無戒心……”
  浪翻云一愕道:“這樣看來,以胡惟庸楞嚴等為首的一党,已与西宁領導的系統聯成一气,攜手打擊鬼王虛若無等開國功臣……說不定……說不定背后的真正主使者是朱元璋,那事情便更難弄了。”
  陳令方色變道:“若老夫遭人暗殺,皇上便可命楞嚴捏造假證据,然后向鬼王手下的人大開殺戒,削弱鬼王的力量,甚至去正面對付鬼王,這招确是狠毒之极。”
  浪翻云默思半晌,沉聲道:“我對朱元璋一向無甚好感,不過看在他治國還不錯的份上……”
  陳令方哂道:“久亂求治,自古已然。況且大劫后人口劇減,土地對民生需求自是應付裕餘,這事大家心里有數,只是不敢說出來吧了!”浪翻云點頭表示同意,道:“一動不如一靜,這天子之位,還是不要動他才是上算。”接著動容道:“恕我直言,陳老現在正陷于進進兩難的絕地,若以一般手法處理,實有死無生,陳老可敢放膽一搏,或能置諸死地而后生。”
  陳令方精神一振道:“謹洗耳恭听!”浪翻云道:“首先陳兄以夫人公子等受了惊哧為借口,將她們送往安全地點,這事可包在我身上。”
  陳令方最關心的乃獨子念堯,聞言喜道:“有浪兄此語,我可放心了!”旋又皺眉道:“但若老夫一個家人也不帶上京,豈不給敵人以借口,說我心怀叵測嗎?”
  浪翻云道:“你可帶一二愛妾上京,再由我的人假扮你的護院家丁,便可應付過去,憑我浪翻云的覆雨劍。要護送几個人逃走。那會是什么問題?”
  陳令方放下最難放下的心頭大石,但又想起另一些問題,道:“上京后我們又可出什么事來?”
  浪翻云微微一笑道:“我還未了解京師的微妙形勢,不過以現在各据山頭的局面來說,其中必有弱點可以利用,若能扳倒胡惟庸和楞嚴,此消彼長,朱元璋權寵的力量將會大大削弱,說不定陳兄還會官運亨通,為天下百姓干點好事出來。”
  陳令方拍桌道:“置諸死地而后生,就讓我和浪兄干一番大事出來,但浪兄的身份……”
  浪翻云笑道:“我會收起我的覆雨劍,扮作你的清客謀臣,江湖上見過我的人并不多.更莫論躲在京師作威作福的人,若我刻意潛藏。誰可識破我的身份,又有誰想得到我竟會和陳公混在一塊儿?”
  陳令方道:“但八鬼失手遭擒,任誰也知道老夫身旁有高手在暗護……”
  浪翻云笑道:“實則虛之,虛則實之,陳老放膽傳出消息,說八鬼被你請來的高手所擒,現正押往京師途中。最好楞嚴使人來救人或殺人滅口,這個游戲更有趣了。”
  陳令方皺眉道:“但那高手應是誰人?二浪翻云故作不解道:“你剛才不是見到他嗎?就是我幫的范豹,陳老做了這么多年官,說假話的本領不會太差吧!”陳令方老臉一紅,待要答話。“篤篤篤!”离門聲響。
  進來是陳令方的管家,施禮后道:“老爺:蘭致遠大人的座舟到了!”長江之畔。
  秦夢瑤恬靜如常,來到碼頭旁的大街上。
  岸旁泊了大大小小十多艘船,挑夫們已忙碌地開始工作,赶路的商旅亦趁早到來,希望能在入黑前到達下游的九江府。
  比往日不同的是碼頭處多了戲十名官差。不住抽查惹起他們疑心的人。
  使人感到剛發生了一些事故。.秦夢瑤并不急于找船乘坐.,走水路或陸路對她來說也沒有什么問題。
  她見天色尚早,便走上江旁的伴江樓,要了一間臨江的廂房,點了-碟薺菜、一碗清粥。
  酒樓的伙計見她美若天仙,气質高雅,招呼得特別恭敬親切.更主動要為她安排客船。
  碼頭處不時傳來挑夫有韻律的半歌半叫的聲音,使她感受著民間充滿汗水和努力的生活和節奏。
  秦夢瑤輕松起來,斜倚在窗門,平靜地看著江旁的活動。
  其中一艘特大的船,斜斜伸下了五六條跳板,十多輛滕車,負著一袋袋的米雜物,列成隊伍,等待著挑夫們搬運上船,送往別地,以賺取包大的收益。
  秦夢瑤大感興趣,細意觀賞。
  和這里比起來,慈航靜庵是一個与塵世全無半點關系的靜地,在那里一切都是自給自足,每一棵菜都是齊內的人親手從田里种出來,舍兩餐溫飽外,再無他求。
  但這里每個人都有他們的渴望和憧憬,由養妻活儿、買屋買地、丰裕生活、金玉滿堂,以致功名利、權位財勢。
  就是這些想求,支持著每一個人在這茫茫人世掙扎向上。
  “篤!”秦夢瑤頭也不回道:“方兄請進!”門開門關,方夜羽訝然的聲音在房內響起道:“夢瑤小姐總能令在下惊异莫名,怎可頭也不回,便知道是在下冒昧來訪?”
  秦夢瑤的美目仍凝注往窗下的情景。淡淡道:“公子請坐!”方夜羽在秦夢瑤對面坐下,這時那熱心的伙計走了進來,為方夜羽奉上碗筷茶盅,又問需否加添酒菜。
  方夜羽客气婉拒,順手賞了伙計一兩重的一碇銀子,這幸運的伙計小心地關上房門,歡天喜地走了。
  廂房內靜默下來。
  秦夢瑤輕歎道:“這伙計現在對你感激不盡,但假若他知道方公子可令他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淪為亡國之奴,不知他會怎樣想呢?”
  方夜羽也歎了一口气。道:“夢瑤小姐指責的是。但小姐曾否想過你們自漢朝武帝以來,每值國力增張時,便對我們這些在塞外与世無爭的游牧民族,大肆討伐,漢兵的殘暴,從未停止載在我們以血淚寫成的史冊上,到我們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時,卻派我們不是,夢瑤小姐認為這是否公平?”
  秦芬瑤緩緩轉過身來,清澈的眼神和方夜羽熱烈的目光短兵相接,淡淡道:“自有史書以來,人類的歷史從离不開斗爭和仇殺,但人世間除了仇恨外,還有偉大的情操和愛心,方兄看看門外和窗外這些人,仍堅持在兩者間只選取仇恨而不是愛心嗎?”
  方夜羽喟然道:“在下亦是迫于無奈,蒙漢之間仇深似海,朱元璋亦絕不會放過我們,只待他穩定了內都。將會派出大軍,來把我們盡殺絕,奸淫所有婦女。今次在下挑起江湖的風雨,說要恢复大元統治只是個遙遠的事,但若能惹起大明內部的不安,使朱元璋無暇外顧.在下便達到目的。方夜羽為族人盡點心力,夢瑤小姐仍能指責我不是嗎?”
  秦夢心中一歎,每人也有其個人的立場和理由,一個人的好事,會變成了另一個人的坏事:听了方夜羽這一番肺腑之言,她更深切禮會到百年前的傳鷹,為何對人世間的斗爭全無興趣。人世就是那樣,誰是對?誰是錯?
  方夜羽沉聲道:“我們長居塞外苦寒之地,遂水車而居,生活之難苦,絕非水土肥沃的中原人所能想象。我們東來侵華,可算作是追求美好的生活,因此我更不明白為何漢人要來侵迫我們,那又是為了什么呢?最好的土地已給你們占据了,為何還要向我們這此一無所有的人開刀呢?”
  秦夢瑤輕輕道:“現在整個江湖已給方兄索著鼻子走,方兄是否感到滿意了?”
  方夜羽搖頭道:“或者在下是受了師尊的影響,早看破了人世權位的追逐,只是場至死方休的角力。夢瑤小姐知否在下多么希望能在你臉前謙卑地跪下來,痛哭流悌,懇求小姐舍棄仙道,下嫁方某,執子之手,与子偕老。但背負在我身上的重擔子,卻使我只能在夢里偷偷地這樣想,夢瑤小姐說方夜羽會感到滿足嗎?”
  秦夢瑤想不到對方如此向她坦然示愛,看著眼前這兼具文才武略的軒昂男子,心中也不無怜惜之意,幽幽一歎道:“方兄不要使夢瑤為難了!”方夜羽眼中爆起亮光,秦夢瑤如此一說,表明她芳心中并非全無他的位置,心頭一陣激動,說不出話來。
  秦夢瑤別過臉去,看往窗外,那艘糧船剛解索离岸,往下游開去,平靜地道:“方兄攻打雙修府在即,到來找夢瑤不會只是為了說說心事吧!”方夜羽感到她的語气回复了平常的冷漠隔离.知道不宜在感情上再逼迫她,收起情怀道:“在下今次來見小姐,是想知道小姐欲往何處?”秦夢瑤平靜地道:“你有四密尊者和紅日法王來對付夢瑤,還要擔心什么呢?”
  方夜羽正容道:“夢瑤小姐請勿錯怪在下。方某宁愿一敗涂地,也不會專門找人來對付夢瑤小姐,今番前來,只希望夢瑤小姐能明白在下苦衷,能超然于塵世間的爭逐之外。唉:縱使沒有了我們.江湖上的紛爭又會有片刻靜止嗎?夢瑤小姐何苦要讓這些閃躍于生死瞬間的俗事扰了仙心?”
  秦夢瑤心中一顫,知道方夜羽這几句話正說在她的心坎里,由离開慈航靜齊始,這塵世之行只是一個歷練的過程,由入世而出世,但若她真的卷進了這漩渦里,她還能脫身出來嗎?
  不由想起了韓柏,這人也是一個使她感到難以脫身的“魔障”秦夢瑤轉過頭來,微微一笑道:“方兄若能放過一個人,夢可以在十天內不踏入鄱陽湖半步。”
  方夜羽愕然道:“你是否要我放過韓柏?”
  秦夢搖頭道:“不!”方夜羽大奇道:“夢瑤小姐請說出那是何人?”
  秦夢瑤淡淡道:“怒蛟幫的戚長征。”
  方夜羽臉色一變,知道和秦夢瑤的談判終于破裂,而秦夢瑤亦看穿了他們今次進攻只修府,主要的目標卻是怒蛟幫,所以嶄露頭角的戚長征亦成了第一個要除去的對象,若讓戚長征和上官鷹翟兩時會合在一起,這三人聯手之勢,將使怒蛟幫倍雜對付。
  秦夢瑤提出了這個他不能答應的要求,挑明了她不會坐視不理。
  方夜羽長身而起。抱拳施禮,歎道:“夢瑤小姐确使在下為難之极。”
  再歎一聲,往房門走去。
  看著方夜羽肩寬腰窄的背影,秦夢瑤暗歎一聲,方夜羽終拒絕了她要求他退出中原的建議,因為不殺戚長征,等若不向怒蛟幫開戰,試問方夜羽的霸業如何展開?
  方夜羽推開房門,忽又回過頭來。低聲道:“夢瑤姑娘是否愛上了韓柏?”
  秦夢瑤神不及防,呆了一呆,才淡淡道:“對不起:我沒有可以告訴你的答案。”
  方夜羽哈哈一笑,笑聲中充滿了情懣難平的味道,才往外走了,同時輕輕關上了門。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40

第五章 共乘一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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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秦夢瑤和方夜羽在伴江樓上談論他的生死時,戚長征從一個好夢里醒了過來,伸了個懶腰,好不寫意舒服。
  昨天在紅日法王擄人离去時,趁混亂之際,他溜了出廳外,躲進韓府后院的禮會去,藏身處剛好是以前韓柏躲起來那堆放雜物的閣樓。
  多日勞累下,他倒頭大睡,至此刻才醒來,精神飽滿,有信心可以廳付任何危險。
  早在到韓宅找馬俊聲晦气前,他与武昌的怒蛟幫人接触過,得知怒蛟幫全面反擊的計划,既興奮莫名,同時也知大大不妙。
  武昌乃方夜羽實力最強之處,以他一人之力,逃走也成問題,為此早吩咐怒蛟幫留守的眾兄弟化整為零,潛進地底,躲躲風頭。
  到紅日法王大鬧斡府,他心生一計,想起最佳藏身之處,莫如就在韓府之內。
  方夜羽的人以為他仍和八派的人在一起,自然沒有理由破門進來對付他,到八派的人逐一离去時,方夜羽的人自然以為他已逃走,再不注意韓府時,就是他逃离武昌,赶往長江歸入大隊的時候了。
  本來若再躲多兩天才走,會更是安全:但他生性好動,喜愛熱鬧,要他再在這里呆多半個時辰也受不了。
  戚長征將長刀插回背上,躍下閣樓,到了地上。
  想起由蚩敵那類高手可能就在外面靜候著他,連這膽大包天的人也不由小心翼翼起來,先來到門旁,由隙縫處往外望去,兩名馬夫正在外面的空地上洗刷馬具,悠閒地聊著。
  戚長征暗忖:昨天韓府才發生了這么嚴重的事,今天的韓府一切似都回复了正常,人忘記過去的力量真是強大。
  這樣推門出去,兩人不叫歎才怪,忙回頭四望。看看有沒有另外的門窗,不一會大失所望,這是個密封的糧倉,除了這道門外,連扇气窗也欠奉,想到這里,心中警兆忽現,往外望去。
  那兩個馬夫已軟軟倒在地上,看來是給人點了穴道,對方的手腳快得駭人。
  戚長征心叫不好,知道方夜羽的人終于進來搜索他的蹤跡,同時也表示了八派的高手已全都离去,否則對方也不敢如此明目張膽,不怕被人發覺。
  他迅速退后,將自己留下的腳印全都消除,又將自己睡過的地方布置過,使人看不出被他壓過的痕跡,然后環日四顧,看看有沒有理想的藏身之所。
  最后眼光來到放在一角的十多個竹籮處,其中堆著谷和米糠,看來是飼養家禽之用。
  戚長征叫聲謝天謝地.掠了過去揀了一個半滿的鑽了進去,用谷殼蓋著自己,動也不敢動。縱使以他的好勇斗狠,也知道這場不能力敵,只能智取的斗爭。
  “咿呀!”大門推了開來。
  戚長征聚精會神往外望去。
  黑影一閃,好象有什么東西跳了進來。
  他定睛一看,原來是只似貓非貓,但鼻子特別大,似松鼠非松鼠的小敝物。他似貓的身長約半尺,但拖著的松鼠般尾巴卻足有尺許長,靈活地在身后有節奏地擺動著,一對眼閃閃發光。
  戚長征心知要糟。同時也明白那晚被由蚩敵追上來的緣故,就是因為斗不過這頭怪畜牲的大鼻子。
  敝貓的頭忽地擺向他這邊,怪眼瞬也不瞬地瞪著他藏身的大籮.前面兩只腳在地上划動著。戚長征心中叫道:“乖乖過來吧:讓我給你一刀.否則我老戚無論逃到那里,也會給你找到。”至此他才明白方夜羽的人為何可肯定他仍在韓府內,故大舉進來搜索.因為這只怪貓在前次追蹤時。早熟悉了他的气味。
  人影-閃,一個美妙的身形扑了人來,原來是那嬌軟若水的“水將”水柔晶。
  戚長征心叫一聲“完了”,伸手握往刀把。
  水柔晶口中發出了一下短促的尖嘯,那怪貓躍入她怀里。
  水柔晶將怪貓放在肩上,掠到戚長征的竹篱旁,低聲道:“現在整個韓家也給我們包圍起來,你要設法在韓家再躲上一個時辰,到時我或可將我們的人引走,之后你可好自為之了。”頓了一頓再道:“你最好混到韓家的主宅里.我們奉有嚴令,不得惊動韓家的人,好了:我水柔晶再不欠你什么了.千万不要以為我愛上了你。”話完俏臉一紅。閃往倉中另一角落去。
  一肥一瘦兩個男人掠了進來,肥的那人問道:“小靈狸沒有發現嗎?”
  瘦的那人道:“這真是個藏身的好地方!”戚長征從大龐里看出去,兩人都身穿白衣,但肥漢衣繡金邊,背上挂著兩個金輪。瘦的那人高若木條,衣繡綠邊,手上拿著的武器竟是塊木牌,心中暗懍,若此二人代表金和木,則水柔晶不用說也是水,都應還有火和土兩人,只要這其它四人和水柔晶武功相若,便夠教他吃不消,何況對方必精通某种取五行生克制化而成的陣式,對上了時他可能連逃走也辦不到。
  水柔晶纖柔若無骨的手輕輕捏著小狸的頸項,道:“沒有發現:來,我們搜馬廳去!”當先去了。
  金將木將兩人掃視了糧倉.一片后,才跟著追了出去。
  戚長征及時閉起眼睛,免去被人感應到眼睛的光映,發現了他,同時想道:“眼下最安全的地方,莫如就躲在這里,不若再睡上一覺。”
  正要閉目入睡,忽地惊醒過來.跳出大,竄到故開了的門旁,探頭外望。
  原來他忽然想起江南捕快慣用的搜查手法。就是先將整個要搜索的地點圍了起來,然后來回接索多次,所以即管被搜者東躲西藏.最后都會露出痕跡,假如以為搜過的地方沒有危險.躲了進去,更會墮進陷阱。
  若對方不是采取這种手法。水柔晶也不須對他加以警告,要他混進韓家的人內。
  外面除了那兩個倒在地上的馬夫外,靜悄悄的。看來水柔晶三人都到了馬廨去。
  戚長征想扑出去,心中卻隱隱感到不妥,尋思其故,不一會恍然而悟。
  他想到水柔晶等人既奉令不得惊扰韓家的人,自亦應有人把風.以免韓家其它人突然來到,發現這兩個被點倒地上的馬夫。因為若真的有人來到,把風者可將對方點倒,到走時再將被點穴者拍醒過來,保證那人恍然不知道自已怎地被人落了手腳。
  戚長征暗暗心焦,就在這時,馬龐那方傳來兩下鳥鳴的聲音:衣衫聲響.一個穿著紫紅衣邊的白衣男子,背著個火炬形的怪兵器,腳不沾地掠過眼前。迅速消失在馬廨那方的轉角處。
  這人不用說代表的也是火,如此看來,進韓宅來搜索他的就是這金木水火上五將,此外极可能再沒有其它人,因為若要搜人而不被韓府的人發現,就必須是高手,由此而推之,圍著韓府的人武功都應比這五人為低,自己若要強闖出去,或者有希望突圍逃走。
  當然這是下下之策,因為只要露出行藏,以方夜羽手下能人之眾,能逃出武昌府的机會仍微乎其微。
  為今之計,就是乖乖听水柔晶的指示.設法子混到韓府的主宅里,那時這五將投鼠忌器,要找他便會難得多了。
  假設現在只還有一個土將在外面某處把風,他逃過對方耳日的机會就大大增加了,因為他處身的這方向不應是土將注意的地方。
  打定主意。戚長征迅速再探頭望往与馬龐相反的右方。
  几座建物外就是韓府的大花國,曲徑通幽,林木婆娑,對隱藏身形极為有利,園旁均有道長廊,接通韓府前后兩院。
  昨天摸來此處時,戚長征對斡府的形勢早有了大略的認識,記得往前是韓府著名的武庫。往后是婢仆居處,然后是另一個較小的后花園,花園內就是韓天德和夫人子女的后宅。
  要混進韓家的人里去,最理想莫如到前院去,可是那里是韓府所有日間活動集中處,人來人往,藏身困難,所以唯有將目標定在韓家的后院。
  戚長征運足目力,迅速視察右方的園中林木,那土將若要藏在暗處,只有躲在樹木里又或花叢內。
  就在這時,兩名婢女穿過大花園內的碎石小徑,邊行邊用手上的刀剪修整花叢。
  戚長征心中大喜,果然看到園內一叢花木動了一動,不用說也是土將躲藏的地方,見到有人經過,立即藏進花叢間更濃密的深處。
  戚長征知道對方的注意力必全放到那兩名女婢身上,豈敢遲疑,閃了出去。貼牆而走,恍如電光般經過糧倉旁的三個离物倉,兩腳用力。扑上長廊擋兩的瓦頂,停也不停,沿著廊頂迅速纏過婢仆們的居所,來到后院。
  后花園的林木深處,僅見一所大宅和三接兩層的小樓,小橘流水.景色怡人。
  大宅處隱隱有人聲傳來,照這時間,應是韓府眾人等在宅內進早餐的時候。
  戚長征擇了其中的一座小樓,由一棵樹扑往另一棵樹,瞬眼間便穿窗進入小樓的上廳去。
  戚長征松了一口气,環目四顧。
  小樓布置淡雅,帘帳低垂的大床旁有張梳妝台,銅鏡煙脂水眉筆骨梳等女儿家裝扮之物式式俱備,臨窗處放了一組几椅,几上古琴旁還有本翻開了詞譜,細看下原來是宋代女詞人李清照的《漱玉詞》,配著牆上風格清婉、分繪上梅蘭菊竹的四個卷軸,那充盈樓內清幽的茉莉花香气,既有書卷气息,又不失旖旎春地的气氛,只不知是韓家三位小姐那一位的閨房。雖未見其人,她在戚長征心中已留下了美好的印象。
  戚長征移到窗旁,往外窺看,他的眼珠一動不動,以捕捉任何映入眼的動態。原來人的眼球移動時,比較容易察覺靜止的物体;而當眼球不動時,對在視域內移動的事物則特別敏感。戚長征現在探用的是后一种江湖人慣用的視物法。
  人聲隱隱從大后方的庭院傳過來,這三座小樓卻靜悄宁靜。
  戚長征忽有所覺,定神望去,只見兩道人影沿著他來時的廊頂扑入園內,在林木間一閃不見。
  戚長征心中咀咒,敵人既來此處,不用說也不會放過這三座看似無人的小樓。
  這閨房內唯一可躲藏的地方。只有床底下的暗處。他想了想,來到狀旁,正俯身要鑽進去,忽又改變主意,揭開垂棖,躲了上床,用被將自己蓋個結實,屈起身軀,只露了少許頭發在被外,除非對方把被拿開,否則誰也看不出床上睡的竟是他這名大漢。
  他忽然改變主意,是因想到若對方看到樓內無人,自是不會放過進來搜查的机會,那時他還能躲到那里去?不若橫起了心,扮成韓家小姐尚好夢正酣,那對方基于不能騷扰韓家的人的限制,自沒有理由揭帳細查。由此可知水柔晶寥寥數語,對他的幫助有多大,也使他好生感激。
  等了不及半盞熱茶的功夫.窗框處輕響傳來。
  戚長征故意扭動,裝著要轉過身來的樣子。
  衣袂輕響。
  那人果然离開了。
  戚長征松了一口气,由臉壁側臥改為仰躺,伸了個懶腰,只覺舒服之极,也記不起有多少日子沒有像現下般寬松地睡在一張大床之上了。
  他為人不拘小節,脫之至,絲毫不覺得偷睡人家小姐的繡床有何不妥。
  他舒服得打了個呵欠,暗忖不如就這樣躺他一個半個時辰,待水柔晶引走那些同党后,才施施然离去,豈非愜意极點。
  迷迷糊糊間,差點就要睡著時,忽給輕盈的腳步聲惊醒過來。
  他大惊坐了起來,想要躲進床底,揭帳也未來得及,房門給人推了開來。
  蘭致遠等陪著韓柏和范良极下船時,陳令方和當地十多名大小辟員,早恭候碼頭上,趁一番客气介紹間。有人將蘭致遠拉到一旁,細述昨夜發生的事,這時蘭致遠才明白為何歡迎隊伍里包括了超适千人的軍兵行差,江上還有兩艘兵船來回巡弋。
  客套介紹完畢,陳令方向韓柏笑道:“老夫二十多年前曾奉皇上密旨,秘訪貴國,深受貴國美麗的風景吸引,想當年貴國鎮國將軍程澄之兄熱情好客,帶老夫游遍當地藝院,那醉人的情景,二十多年來仍縈繞心頭,現在得遇專使,可上詢故人之事.真乃平生快事。”
  韓柏和范良极一齊笑起來,不過兩人的笑聲一干一澀,都是在掩飾心中的惶恐。
  范良极怕他再說下去,道:“原來陳老曾到敝國。那就更好了:更好了:不若我們先上船去,好好暢敘一番。”
  韓柏這時想到的只是如何溜之夭夭,正不知說什么話時,背后馬嘶聲響,原來灰儿正給牽下船來,改變話題道:“若非這好馬儿,我也難以逃過劫難,所以無論到什么地方去,我也要攜他一起。”
  這時蘭致遠走了回來,再一番客气話后,和眾官簇擁著韓柏、范良极和柔柔三人登上官船。范良极怕被陳令方詢問高句麗的事,露出了馬腳,才上船即向各人表示韓柏因頭部舊傷,現下感到不适,需要稍息一會。
  眾官還以為可以好好敘敘,打好關系,聞言唯有殷殷辭別,方園和那守備馬雄是隨行的人。當然留了下來。
  韓柏和柔柔躲避上艙陳令方為他騰空出來的貴賓房里,想起遲早要給陳令方揭破身份,不禁臉臉相覷。
  韓柏低聲咒罵道:“我都說這計划行不通,京里還不知有多少人熟悉高句麗的事,若對方和我要說高句麗話,我可怎么辦?”
  柔美也不知應怎樣安慰他才對。
  這時范良极推門進來,道:“我和陳老頭約好了共晉晚膳,你好好想想,看看怎樣應付他對你的“上詢”。”
  韓柏大怒道:“我又未逛過高句麗的窯子,教我怎樣答他。”
  范良极也有點焦急,兩眼一瞪道:“告訴他你大而無當的頭給人一敲后,什么也記不起來,不就成了嗎?”
  柔美忍不住道:“范大哥:假設公子什么也記不得了,又怎當這專使?”
  韓柏悶哼道:“陳老頭既能出使高句麗。說不定也懂高句麗話,和我或侍衛長大人說將起來時,我還可以說給人打坏腦袋,侍衛長大人豈非當場出丑?”
  這時船身輕顫,開始啟航。
  范良极歎了一口气,承認道:“誰估到有這种情況出現,不過我們總逃出了武昌,至不濟你的頭便痛起來,我們一齊扯呼。回房休息去,陳老儿又能奈我們什么何P”韓柏也同意這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道:“見到朝霞沒有?”
  范良极點頭道:“誰瞞得過我老范,這上艙那間房住著什么人,給我全摸得一清二楚了。”向韓柏陰陰一笑道:“專使你乖乖在這里休息半晌,待我到船上各處走走,為你的安全盡點力。”
  韓柏惱怒地道:“半晌?”
  范良极冷笑道:“若你大命活到一百歲,几個時辰不是“半晌”是什么?”
  在范良极出門前,柔柔低聲道:“范大哥,小心點!”范良极一呆道:“有什么好小心的,大不了跪求你的韓大俠我的頂頭上司救走我們。”
  柔美“噗哧”笑道:“我是要范大哥小心點莫要碰上陳令方,因為你的頭并沒有事。”
  范良极知道誤會了柔柔。老臉微紅,尷尬地走出房去。
  這時在下層較次級的房內,陳令方來找浪翻云,道:“詩姑娘呢?”
  浪翻云道:“在鄰房睡了,她需好好休息,至少要睡上几個時辰才行。”
  陳令方臉色凝重道:“浪兄對那兩個來自高句麗的人有什么看法?”
  浪翻云道:“他們上船前,我在船窗旁細看過他們.陳老何妨先告訴我你的看法。”
  陳令方道:“這兩個都不似是高句麗人,否則不會連半點高句麗口音也沒有,若是假扮的.确是膽大包天了,皇上為了對付蒙古人,特別聯絡中土外的國家,朝中熟悉高句麗的人不多,但卻非沒有,老夫便是最老資格的一個.這兩人一見皇上,保證立時被拆穿身份,我真奇怪他們竟敢這樣做?”
  浪翻云微微一笑道:“這兩人敢如此大膽,因為他們另有本錢。”
  陳令方一愕道:“本錢?”-
  浪翻云道:“這兩人都是江湖上罕見一等一的高手,若要逃走,恐怕鬼王亦未必攔得住他們。”
  陳令方色變道:“如此高手,為何要裝神扮鬼,是否……是否……”
  浪翻云道:“這個很難說.他們不似楞嚴能使得動的人,少的那個貌相雄奇,當非奸猾之徒,而且……唔:這事有點奇怪。我或者曾見過此人也說不定……”
  陳令方大感奇怪,以浪翻云這個級數的高手,怎會不能肯定自己是否見過對方。
  浪翻云看出他心中的疑惑.道:“這事遲些再和你解說,但那匹灰馬我确曾見過,因此也產生出聯想……”
  陳令方道:“老夫現在應怎辦才好?”
  浪翻云道:“暫時不要揭破他們,最好安排一個机會,調走所有閒人,讓我和他們碰碰臉,試試他們。”
  話猶未已,范良极的聲音從艙口處遠處傳過來,不知和誰在寒暄著。
  浪翻云微笑道:“陳兄若走出去,我保證他立即借故遁走。”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40

第六章 妾意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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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燕媚失魂落魄地在路上走著,本來她已沒有特別的目的地,只是以往在山城時,不時听干羅提起鄱陽湖的山光水色。似是對這大湖情有獨鐘.又從方夜羽處得知干羅逃往九江府,感到干羅极可能是往鄱陽湖去,所以才來碰碰運气,能遇上干羅的希望實在非常渺茫,剛才目睹馬心瑩慘死,心生感触.這刻更若無主孤魂,也不知自己應到那里去。
  蹄聲在后方晌起。
  易燕媚畢竟富于江湖經驗,縱使在失落的情緒里,仍自然而然躲往道旁的車輛后。
  塵土飛揚下,一批百來人的勁裝大漢,策馬馳過。竟全是以往山城的手下,現在叛了干羅,隨“飛腿”毛白意加入了方夜羽的人。
  易燕媚心身皆疲,乘机坐了下來.暗忖方夜羽如此調兵遣將,不用說也是進行策划了多時的進攻雙修府行動.一場風雨正在醞釀中。
  以往想起爭霸江湖.易燕媚都感興奮莫名,但現在只希望永遠再也看不到任何斗爭仇殺。
  假若自己從此放下武事,避進窮鄉小鎮里,是否可以過些安樂日子呢?
  就在這時。一對赤腳出現在她眼前。
  易燕媚芳心大駭,想往后退.“砰”一聲撞在一棵大樹干上.對她這种擅長輕功的人來說。這是絕不該發生的事,可見她是如何惊惶失措。
  楊奉哈哈大笑,一掌印來。
  易燕媚變腰一扭,轉到樹后。剛拔出兩把短劍,忽覺不妥,原來楊奉仍招式不變,一掌往樹身印上去。
  幸好易燕媚惊覺得早,想到對方的功力已高明至隔物傳力的境界,兩劍撐在樹身,疾追開去。
  她的嬌軀才离開樹身寸許,楊奉深厚剛猛的掌勁由雙劍處傳來,易燕媚慘哼一聲,踉蹌跌退,到背脊撞上另一棵大樹,才能停下。
  楊奉由樹后轉了過來,哈哈笑道:“姑娘太大意了,記得做好事為人做墳,卻忘記了留下足印,讓我輕易追來,難道你以為我會讓知情的人活在世上嗎?”
  易燕媚懊悔不已,暗恨自己失魂落魄,完全沒有想過楊奉會回過頭來毀滅跡,致發現了自己的蹤跡。他當然不會容許有人知道他殺了馬心瑩。
  楊奉眼中的光閃閃,泠泠道:“我楊奉一生都在追求武道的巔峰,所以才遠赴域外,但愿能有奇逢巧遇,這十多年來一無所得,本斷了希望,可喜老天爺終被我感動了,賜我鷹刀,現在只要殺了你,天下再無人知道此事,只要我有時間,那怕是十年或是二十年,終有一天會給我悟通鷹刀的秘密,使我成為繼傳鷹之后的大羅金仙,哈……”他顯然得意之极,又不怕易燕媚能逃出手底,竟一口气將心中的話吐出來。
  易燕媚气血浮動.心頭煩悶,知道被對方掌勁所傷,展不開平時一半功夫,自以必死,反平靜下來,緩緩道:“你殺了馬任名嗎?”
  楊奉仰天一陣狂笑道:“這小子枉我一向待他如兄弟,竟敢大膽騙我。楊某既給他騙了一次,還會有第二次嗎?在我入林追他女儿時,他先中了我學自天竺的一种掌法,假若能立在原地不動,調气治傷,一盞熱茶功夫。即可复原,豈知他急于逃走,妄動真气,到發覺不妥時已太遲了,哈哈……”
  易燕媚見他狀若爐狂,如此人為了鷹刀,到了六親不認地步.眼光落到在他背上露出來的刀柄,心想這就是天下人夢寐以求的神物了,自己為它而死,總算不是死得不明不白。算了吧:一切也罷了。
  狂勁卷起,楊奉的鐵已然出手,當胸戮至,頭左右擺動,隱隱封死自己往上和移往左右的退路。
  易燕媚知道縱使在最佳狀態,也不是這人十招之敵,閉上雙目。只求一個痛快。
  南康府的大街當然比不上黃州府、武昌府等大城邑的熱鬧,但自有一番小康之象,在市中心一個大空地處,有十多個各地鄉人到來擺賣蔬果和各式用具的地攤,价廉物美,惹得附近的人都到來選焙。
  有些熟食販子乘机在空地兩旁豎起帳幕,擺了几張台子大做生意,光顧的人真還不少。
  比倩蓮回复她的俏皮活潑,拉著風行烈在大街小巷到處溜,一點顧忌也沒有,見到這么一個好去處。忙拉著風行烈到其中一個面檔的空台子坐下,叫了兩大碗牛肉面,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風行烈也感肚子餓了,風卷殘云般轉眼便吃個碗底朝天,連湯水也一股腦見送進去祭五鹽廟。
  比倩蓮“咕”一聲笑道:“看你的吃法怎知這碗面是何滋味?”
  風行烈實在無法將這眼前快樂得像小鳥的谷倩連和剛才靜室外凄苦的她相連起來,拍拍肚皮道:“快有快的滋味,慢有慢的滋味,我不說你吃得不夠痛快,你還來說我。”
  比倩蓮挾起一箸肉,笑咪咪道:“只有慢吃才能將吃的快樂延長,像你那种吃法,縱使痛快,時間也短暫多了。”
  風行烈愕了一愕,心想此姝說話總有點歪理,不敢重蹈前獻。和她辯論下去,看她再吃了几口后道:“你好象一點也不急于回雙修府去的樣子?”
  比情蓮放下碗筷,兜了他一眼,甜甜一笑道:“方夜羽不急,我們為何要急,何況……”幽怨地啾著他續道:“何況我也不想這么快回去。”
  風行烈拿她沒法,索性閉口不言,要了濃茶,悠悠閒閒喝起茶來。
  比情蓮一邊喝茶,一邊用眼看他,滿臉笑意盎然,一副只要和你一起便無比滿足的樣子。:風行烈見到谷倩蓮這么歡天喜地.心情也開朗起來,道:“剛才你一路來時,不時在街角處留下暗記,為何現在仍未有人來和你聯絡?”
  比情蓮美目涌出深情,沒有答他這問題,卻道:“記得那晚燒卜敵那些賊船前,我曾說過要告訴你一個雙修府的秘密,你還記得嗎?”
  風行烈想起那晚從“白發”柳搖枝手上救出眼前的佳人后,夜半棧房私語的醉人情景,心中涌起絲絲甜意.經過了剛才的雨中擁抱,往日風行烈自己一手起來阻隔著兩人的堤防,已給長期患難与共建立起來的深厚感情、男女天生的互相吸引而成的洪流沖破了一個大缺口。
  听到谷倩蓮重提那未有机會說出來的秘密,風行烈既感溫馨又感有趣,微笑道:“當然記得!”谷倩蓮嬌嗔道:“那你為何問也不問,難道對倩蓮的事一點也不關心嗎?”
  風行烈想不到罪名如此嚴重,苦笑道:“你要說自然會說出來,以你谷小姐的一向作風,小生想不听也不行。若我問你,不知你又會要由什么花招耍弄我了?”
  比倩蓮“噗哧”一笑,橫他一眼,小嘴喃喃念道:“小生:嘻:小生!”對風行烈首次自稱小生大感有趣。
  看著她嬌態流露,天真可人的風姿,風行烈心神全被吸引了過去,驀地心中一震,自己難道將冰云忘諸腦后了嗎?
  比倩蓮看到他神色有巽,奇道:“你在想什么?”
  風行烈看著谷倩蓮,心中歎了一口气,靳冰云和谷倩蓮兩人有著极端不同的性格特質,前者像永遠被失落和哀愁鎖在一起,而后者則永遠那樣積极進取,充滿了對生命的熱愛和活力。
  比倩蓮逐漸在填補著他心內因靳冰云离去而騰出來的空白。
  在敵人龐大的壓力下,沒有人知道明天能否還活著,時日既無多,為何不好好掌握眼前的珍貴時刻呢?
  若自己的怪傷真能被治好,跟著的事就是向龐斑挑戰,只有那樣做方可以填補因厲若海為救自己而身死的悲痛,因冰云的欺騙而造成的創傷,縱使戰死,也胜過荀且偷生。
  就是在這种心態下,使他原本緊閉的心開放了,也使他感到應善待眼前這封他情深一片的嬌娃,而谷倩蓮亦的确對他有強大的吸引力,能給予他靳冰云從來沒有于他的實在感和濃烈的沒有任何保留的愛。
  比倩蓮豎起一指按著嘴,示意他不要說話,甜甜一笑道:“讓我猜猜風小生的腦袋內現在裝著什么東西?”
  風行烈頑皮心大起,暗忖自己堂堂男子漢大丈夫,平日的槍舌劍,玩弄手段總斗不過這小情靈,如何能抬起頭來做人?不由動起腦筋來,看看能怎樣胜回一回。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經過了一段遙遠的心路歷程后。他終于由漢然不理,盡力拒絕,而至現在的投入和接受,享受到和眼前玉人相處的樂趣。
  這并非說他移情別戀,而是生命本身的力量使人不能永遠活在痛苦和消沉里,厲苦海的死和谷倩蓮的愛正是令他振作起來最重要的兩個因素。
  比倩蓮作出個嫵媚動人的猜想表情,試探著道:“你在想……”
  她還未說出來。風行烈大搖其頭。
  比倩蓮大發嬌嗔道:“人家還未說出來,你怎知猜得不對?”
  風行烈哈哈一笑道:“你谷小姐有多大道行。難道瞞得過我風行烈嗎?當然知你猜錯。”
  風行烈罕有表露如此強烈“反擊性”,谷倩蓮露出戒備的神情,杏眼圓瞪道:“說出來吧:若是我心中猜到的事,倩蓮會要……要你……唔:說吧!”風行烈見谷倩蓮破天荒第一次落在下風,大感痛快,哂道:“要我風行烈好看:是嗎?”
  比倩蓮咬著下唇,啾他一眼,跺足道:“想欺負人家嗎?快說出來!”風行烈微笑道:“我的腦袋裝著的不是什么東西,而是兩個字,不過當時認得的只有開頭時那半邊“女”字,跟著其它的都像鬼畫符那樣,教風小生如何辨認,又或者小生才疏學淺,不認得那么多字吧!”谷倩蓮俏臉一紅,又羞又气,又不知風行烈真的辨不出寫在他背上那兩個字,還是存心耍弄她,一時間亂了方寸。
  風行烈步步進逼道:“下面那個字似乎簡單一點,好象是個“你”字,上面那個則怎樣也辨不出來.“女”作邊旁的字那么多.究竟應是那一個?”
  看到風行烈扮出來的皺眉苦思狀,谷倩蓮終于知道中了奸人之計。不依道:“行烈啊行烈:人家還未嫁你,你就在欺負人家!”這么直接大膽的話,幸虧谷倩蓮說出口來,風行烈呆了一呆,猛地醒覺,知道谷情蓮正在反擊,暗忖這次無論如何也不可敗下陣來.把心一橫而且确想看看谷倩蓮招架無力的嬌憨樣儿,一拍額頭,舉手作投降狀道:“風某真是愚不可教,忘了有“女”才能成“家”.這個正是“嫁”字。好由今天開始,風某向江湖宣布,因受不了谷小姐多方引誘,終于失陷情關。”
  他本是風流瀟酒的多情人物,只因受到靳冰云的打擊,意冷心灰,這刻放開束縛,立時回复本色。
  比倩蓮嬌羞不胜垂下頭去,低聲道:“記得大丈夫一諾千金啊!”旋又想起另一事,不忿地道:“誰在引誘你啊?”
  罷才地還要告訴風行烈那個秘密,現在調起情來,什么也給拋諸九霄云外。
  風行烈完全投進了谷倩蓮醉人的少女風情中,首次成功地拋開了過往的辛酸遭遇,奮起雄心,卻非關什么爭霸江湖之事,而只是怎樣要把眼前這可愛刁蠻娃儿暫時收個貼伏,不讓她有還手之力,柔聲道:“倩蓮!”谷倩蓮從未听過風行烈如此溫柔的呼喚,芳軀輕顫,抬起頭來,羞喜地道:“什么事?”
  風行烈知她全無防備,還壓著快要大獲全胜的快意,淡淡道:“給我親親好嗎?”
  縱使谷倩蓮如何早熟大膽,終究是個未經男女之事的女儿家,不似風行烈在這方面有著丰富的經驗,而風行烈亦正是看准這點。展開攻勢。這种男女之樂,只有在無所不用其极時,才可盡歡。
  兩人自相識以來,一直采取主動的都是谷倩蓮,現在風行烈搶回主動,立時樂趣橫生,使兩人的心更拉近起來。
  比倩蓮連耳根也紅透了,心波邊漾,偷眼看看附近已開始注意他們的其它食客,愕然道:“在這里,”
  就憑這句話已可看出谷倩蓮比起一般閨女大膽了不知若干倍,因為她不是拒絕,而只是猶豫這是否适合的地方。換了其它女子,這鍾荒唐情話听也不可以听入耳朵里去。
  風行烈認真肯定她道:“當然是在這里!”谷倩蓮烏靈靈的雙眸秋波流轉。眼中閃過看穿了風行烈虛張聲勢的神色,嫣然一笑,也不理來自四周的目光,隔著台子平仰俏臉。嘟長小巧的嘴巴,一副任君品嘗的誘人樣儿。
  這回輪到風行烈愕然以對。
  心中一气,難道我風行烈每次和你谷情蓮交手,都要棄甲曳兵大敗而逃?干咳一聲,狠狠咬牙,兩手撐在台面,支起身体,擺出一副要越台過來狼吞虎的的霸相。
  比倩蓮半閉的美目掠過恐慌。“嚶嚀”仰后.差點縮進台底下去,求饒道:“風公子放過乖倩蓮這次吧!”風行烈哈哈大笑。坐回椅上,充滿縱橫情場,凱旋而歸的胜利感覺。
  自靳冰云离開他后。從未試過這刻般的忘憂無處,冷漠全消。
  比倩蓮重新坐好,一臉嬌嗔,又喜又怕,那多情少女的嫣俏模樣,動人至极點。
  兩人公然調情.兼之男俊女俏,春得四周的人眼也傻了,大歎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風行烈還不覺得怎樣,谷倩蓮終是黃花少女.又怕風行烈有更越軌的狂行,低聲懇求道:“行烈:和倩蓮走吧!”風行烈像一點也不知道成了別人眼光眾失之的,悠然道:“你若不告訴風某要到那里去,我才不會像傻子般任你帶著游花園般東逛西走。”
  在与谷倩蓮充滿男歡女愛的“對仗”里,他從未試過占到上風,故份外珍惜。
  比倩蓮惊魂甫定,道:“怕了你:昨夜倩蓮淋了兩,有少許不舒服,想到藥舖抓一劑風寒茶,喂:你究竟陪不陪我去?”
  風行烈搖頭苦笑,知道自己雖偶有小胜,終不是這小精靈的對手,攤手道:“小生怎敢說個“不”字,若誤了谷小姐病情,誰擔當得起?”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44

第七章 香閨巧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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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開,韓家二小姐慧芷一身湖水錄絲錦衫裙.肩上披著素黃肩繡,若有所思地走了進來,對坐在繡帳低垂床上目定口呆的戚長征視若無睹,移步到古琴前,伸指輕按琴弦.“叮”一聲按晌了一個清脆若深山禪院鐘的泛音,才移到窗前,往外望去,幽幽歎了一口气。
  戚長征頭皮發麻,縱使臉對千軍万馬。也比臉對現在這尷尬場面容易應付。
  正想偷偷下床,開門离去。
  韓慧芷轉過身來,在窗旁的椅子坐了下來,茫然望著牆上的一幅字書。
  戚長征動也不敢動,狼狽之极,心中祈禱著對方看不見自己。
  韓慧芷低吟道:“風住塵香花已衰,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間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戚長征看過剛才翻開的詞譜,知道韓慧芷念的是其中一首詞,他雖然不能完全掌握詞意,也听出韓慧芷滿怀愁緒,借以排遣,滿是失落傷情的味儿。不知如何地,竟萌生沖動,差些要揭帳而出,好好勸慰這秀外慧中的韓家二小姐一番。.韓慧芷盈盈站起,朝戚長征走來。
  戚長征如受雷擊,全身麻痹.暗叫我的天呀.韓慧正已有所覺,駭然止步,抬頭望往床上。戚長征暗叫聲完了,只要對方一聲尖叫,所有東躲西藏的努力將付諸東流。
  韓慧芷俏臉倏轉煞白,張口就要惊呼,忽她及時伸手掩著檀口,只發出“呵”的一聲輕晌。戚長征動也不敢動,怕她誤會,舉手表示全無惡意,道:“我是戚長征!”韓慧芷惊魂甫定,雙手抱著急速起伏的胸脯。微怒道:“你為何到了我床上,還不下來?”
  戚長征低聲道:“低聲點:韓小姐可否裝作若無其事,移到窗旁,以免找我的的人看到我躲在這里。”
  韓慧芷猶豫了片晌.想到對方若要害她,剛才實是輕而易舉,點了點頭,移到窗旁。
  戚長征舒了一口气,跳下床來,閃到從窗外望進來目光不及的死角處,低聲道:“多謝小姐,我還怕你駭然大叫,那我就完蛋了。”
  韓慧芷道:“我若非認得是你,定會叫出來。”
  戚長征奇道:“我們怒蛟幫一向被你們白道中人視作洪水猛獸,為何小姐見是我反而不叫?”
  韓慧芷怕給人看到她在和人說話,在窗旁的椅子坐下,看著眼前這軒昂的青年男子道:“我現在真的弄不清楚誰是好人,誰是坏人,只知大多數人都只為自己的私利打算,唉!”戚長征知道她因馬峻聲的誤入歧途和八派中人的自私自利生出感触,也不知應怎樣安慰她才好,站在牆角,默然不語。
  韓慧芷道:“我們不若到樓梯轉角處再說,那里不虞被人看見。”
  戚長征惊异地看她一眼,想不到她思慮如此周詳,又一點不怕自己。忙點頭同意。
  兩人躲在兩層樓間的樓梯處,為了方便低聲說話,兩人并坐同一梯級,戚長征解釋了自己的情況,當然隱去了水柔晶助他的那一段.因為這是須高度保密的事,方夜羽若知曉。絕不會放過水柔晶。
  縱使音量近乎耳語,但他渾厚的聲音在這半密封的空間內.仍有著空谷迥音的效果,似遠若近。
  戚長征說罷,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覺,就像眼前這初相識的溫婉嫻淑的美女。就是他多年的玩伴,大家孩子般說著故事和玩儿。
  韓慧芷蠻有興趣地專心聆听著,沒有半句話打叉,還隨著戚長征的經歷有時惊得吐出小舌,有時作著無聲的微笑,表示贊賞,使得戚長征唯恐說得不夠仔細。
  听罷,韓慧芷抿嘴笑道:“你也算膽大包天了,明知方夜羽不會放過你,還孤身前來武昌:明知我家里八派的人云集于此,仍要摸上門來。”她看似在責備戚長征,但眼中卻只有欣賞崇拜之色。
  戚長征給這“知己”看得連骨頭也酥起來.記起什么似的道:“我記起了.進廳時你站在韓天襪前輩身后,瞪著我目定口呆,好象看傻子那樣。”
  韓慧芷笑道:“那時我真以為你瘋了,想不到你仍留心到我,還以為你眼中只看到秦小姐?噢:對不起:我不是怪你,秦小姐的确美若天仙。”
  戚長征記起自己當眾贊美秦夢瑤,當時只覺理所當然,天公天道。不知為何現在給韓慧芷提出來,卻大感尷尬,臉上一紅,分辨道:“秦夢瑤有她的美,韓小姐亦有你……你的美,噢:我也不知應怎么說,你們都是那么美,但你的美是慢慢來的。”心慌意亂下,他說得一塌糊涂,措辭不當之致,但卻清楚表達了他覺得韓慧芷很美。
  韓慧芷粉臉通紅,暗怪這人坦白得可以,說話一點避忌也沒有,但另一方面,芳心卻是又甜又喜。在高手如云的大廳內,戚長征那种“雖千万人吾往矣”的英雄气概,在她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剛才一見是戚長征,立時戒心盡去,自有著前因后果。
  戚長征道:“現在馬峻聲給那禿驢擄了去,你的五妹豈非很傷心嗎?”
  韓慧芷道:“這事出奇得緊,我五知道小柏千真万确沒有死后,態度來了個突變,再不提馬……馬峻聲,反吵著要去見小柏,真令人難以費解?”
  說到馬峻聲時,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好象怕戚長征發覺到她曾暗戀過馬峻聲的往事。.戚長征渾然不察,一愕道:“什么小柏沒有死?”
  韓慧芷不厭其詳的解釋一番后,戚長征作出苦思狀道:“這真是令人難以理解。”
  韓慧芷還以為他會對韓宁芷的轉變給出合理的解釋,一听卻是如此,有點失望地道:“原來你也不明白!”戚長征只覺和她說上三天三夜也不會有半絲困意。聞言立時絞盡腦汁,沉吟道:“會不會你五真正愛的人是韓柏才對。”
  韓慧芷离眉道:“怎么會:當時小柏只是個下人吧!”戚長征不悅道:“人那有上下之分?”
  韓慧芷垂下了頭道:“戚兄教訓得好,人是不應有上下之分、貴賤之別.慧芷以后也不會有這個想法了。”
  對韓慧芷的柔順溫婉,勇于認錯,戚長征大感不好意思,囁嚅道:“我這人就是直腸直口,韓小姐莫要怪我。”
  韓慧芷出神地瞧著他,美眸中的眼波柔情無比,輕輕道:“我才希望有個像戚兄這樣的朋友,可教曉我很多不知到的道理哩。”話完才想起其中語病,羞得垂下頭去。
  戚長征似飄然云端,他在怒蛟幫內終日和上官鷹翟雨時等混,互逞槍舌劍有之,何來這等溫柔軟語,怎不另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一時間兩人都各有所思。沉默起來,間中眼神接,兩人都嚇得望往別處。
  戚長征驀地想起不知不覺間在這樓梯已呆了很長的時間,但又有點不愿离去,想了想,問道:“現在馬俊聲的事已告一段落,你們……”
  韓慧芷道:“現在我們唯一的愿望,就是小柏能無恙歸來,不舍大師答應了不惜動用一切力量,也要找到他,現在好多了。起碼比以前茫無頭緒有些落著了。”頓了頓又道:“阿爹會帶我們到別處住上一段日子。其實主要還是為了五妹,希望她离開這里后.會忘記曾發生過的傷心事。”
  戚長征一呆道:“你們要到那里去?”
  韓慧芷垂頭輕輕道:“你會來找我嗎?”
  未至,勁气已籠罩著方圓文許的空間。
  易燕媚在心叫道:“死了最好:什么也不知道了。”素性閉上眼睛。
  勁气忽。
  易燕媚大感奇怪,睜開眼來。
  只見“赤腳仙”楊奉一對赤腳一前一后。像生了根動也不動,手中鐵遙指著自己,一對燈籠般的大眼凶光閃閃,似在看著自己,又像視而不見。
  易燕媚大惑不解時,楊奉沉聲道:“誰?”
  干羅平靜的聲音在楊奉身后某處晌起道:“楊兄為何不繼續動手殺人?”
  楊奉悶哼道:“你若不想她死,先給我退后十步才說。”
  干羅負著雙手,在楊奉背后出現。
  易燕媚失聲悲叫道:“城主!”楊奉一呆道:“城主?來者是否“毒手”干羅?”
  干羅淡然道:.“正是干某.楊兄連我的聲音也認不出來嗎?你的武功雖大有進步,但記性卻差了很多呢。”
  楊奉大喝道:“你再不滾開:楊某立即殺了她!”羅長笑道:“你的記性真不行,我干羅何等樣人,豈會受你威會,看矛!”楊奉大吃一惊,他雖有把握殺死易燕媚。但卻知道絕逃不過干羅乘勢而來的猛擊,大駭下轉身迎戰。
  豈知干羅依然負手而立,名震天下的矛仍在背上。
  這一下反變成楊奉腹背受敵,禁不住一陣心寒。
  干羅大笑道:“早說過你的記性不行,誰听過干某會在別人背后出手的。”
  楊奉強壓下因干羅冷嘲熱諷而來的狂怒,面封這位列黑榜、天下有數的高手,縱使以他的自負亦不敢不全神貫注.加倍小心。
  易燕媚趁机叫道:“城主,傳鷹的厚背刀在他背上。”
  楊奉恨得咬牙切齒,怒道:“早知一先殺了你這賤人。”
  干羅愕了一愕,道:“既是如此:楊兄請走!”這次輪到楊奉一呆道:“什么?”
  干羅冷冷道:“璧其罪。只是這把刀已夠楊兄受了。我本打算留下楊兄,將你万般折磨.以辱我干某女人之恨,現在已無此必要。滾!”易燕媚听到干羅說自己是他的女人,渾身一顫,不能置信地悲叫道:“城主:燕媚……”
  楊奉雙目凶光大盛,瞪著干羅瞬也不瞬,忽地身子往前一俯,似要沖前出手,倏又改變方向,往橫移去,沒入林內.消失不見。
  易燕媚跳了起來,不顧一切往干羅奔過去。
  干羅微微一笑,張開手來,將她摟入怀內。
  易燕媚悲喜交集,眼淚不住賓滾流下.滴在干羅胸前的衣衫上,顫聲道:“城主:你終于來了,你不怕燕媚再騙你嗎?”
  干羅道:“我干羅只會被人騙一次,自信再沒有第二次的了。”
  易燕媚喜极泣道:“城主:城主!”卻再說不出其它話來。
  干羅淡淡道:“剛才真是險得很,想不到楊奉的武功竟進步到如此地步。”
  易燕媚一呆道:“城主:你……”
  干羅點頭道:“不錯:我內傷仍未痊愈,和他動手,未必能穩胜他。”
  易燕媚駭然道:“這楊奉真的那么厲害?”
  干羅笑道:“任他如何厲害,也斗不過整個江湖,我會將鷹刀落在他手里的事,傳遍江湖,那時天地雖大,也將沒有半尺他容身之地,待我養好傷勢,再見他之日,便是他血淺五步之時,哼!”韓柏盤膝靜坐床上,神態庄嚴.有若老僧入定。
  柔柔坐在床旁的椅上,看著這封自己有救命之恩,又使自己傾心的俊偉男子,心中充滿著幸福的感覺和懂憬。
  開始時,她很擔心會連累了他。
  沒有人比她更明白心胸狹窄的莫意閒睚毗必報的性格.但現在有了范良极在,她再沒有那么擔心了。
  苞了莫意閒后,她本以為這一生就這樣完了。委曲自己去服侍一個自己完全不歡喜的男人,在世間還有比這更痛苦的事嗎?
  她曾多次想到一死了之,可是她還年輕.她不甘心。
  如今在她灰黑的天地里忽然闖進了這使她一見鍾情的男子,他又是那樣有趣和善良,使她份外珍惜這天賜的緣份。
  和韓柏范良极兩人一起時.無論在多么艱辛的環境里,總是充滿了希望和歡樂的。
  這兩人荒誕不絕的行徑,令她本是平凡沉悶的世界。變成妙趣橫生的歷奇天地。
  他們間真摯的友情,使她感動和溫暖,她完全不能想象,沒有了他們,生命還有甚么意義。就在這時,韓柏從自療的靜坐里醒轉過來。
  韓柏一睜眼,便看到柔柔目不轉睛,深情無限她看著自己,喜道:“天黑了沒有!”說完才知道說了蠢話,看出陽光普照的窗外,失望地道:“唉:何時才捱到天黑?”
  柔柔知他因要留在房中詐病气悶得要命,柔聲道:“公子:美柔在這里陪你呵!”韓柏像這時才注意到對方,呆呆看了她一會,舐舐嘴道:“柔柔:你真美!”柔美喜孜孜地道:“謝謝你!”韓柏記起柔柔衣服內那副天賜的動人胴体.同時亦想起和花解語行云布雨的抵死纏綿,全身的溫度立時上升,暗忖橫豎眼前尤物乃我韓柏的人,現在又沒有什么事可做,還有什么比得上男歡女愛更好的事,心中一熱道:“柔柔:你先去把門關上,以免那老猴儿進來撞破我們的好事。”
  柔柔猶豫起來。
  韓柏催促道:“快點!”柔美沒法,走去關上了門,站在那里,卻沒有知情識趣地走到床上來,大异她以往的言听計從。
  韓柏奇道:“喂:過來。”
  柔美垂著頭,坐到床緣。
  韓柏移前和她井排而坐.伸手樓著她香肩,看著她嫵媚誘人的輪廊,嗅著她動人的体香,忽地想起了秦夢,心想若有一天能和秦夢瑤如此消魂,真是減壽十年也甘愿。
  柔柔低聲喚道:“公子!”韓柏听著她銀鈐般悅耳的聲音,只覺骨頭也酥軟起來,在她嫩滑的臉蛋春了一口,道:“什么事?”
  柔柔有點惶恐地道:“范大哥曾吩咐過,公子內傷未愈,最好不要有房事.否則……”
  韓柏怒道:“又是那死老鬼。”想了想又化怒為喜道:“我們也不一定要……要干那個……那個……來:先讓我親個嘴。”
  柔柔幽怨地啾了他一眼,送上香唇,在他嘴上蜻蜓點水般輕輕一吻,柔聲道:“柔柔的身体早屬于公子的了,公子愛怎樣也可以的,可是公子若和柔柔親熱.動了內傷,教我怎樣向范大哥交待?”
  韓柏想想也是,壓下欲火,道:“這死老鬼也不無道理,便順著他的意思吧:是了:你和我一起這么久,我們好象從沒有說過什么交心話儿。”
  柔柔橫了他一眼,美目送出“你知道就好了”的清楚訊息。
  韓柏愕了一愕。贊歎道:“柔柔你真有對會說話的眼睛,我看不用和你說什么,只讓你看我几眼便夠了。”
  柔柔忍不住笑得花枝亂顫起來,媚態橫生。
  韓柏剛壓下的欲火又再熊熊上升,自己也嚇了一跳,為何對色欲竟有這么強烈的要求。
  推門聲晌起,當然推不開來。
  范良极的聲音在外邊晌起罵道:“你這小……歎:專使大人安好,不知下屬可否進來稟告。”
  韓柏按著肚皮苦忍著笑,揮手示意柔柔去開門。
  柔柔打開了門,范良极走了進來,一對靈活的賊眼在兩人身上打量著。
  柔柔俏臉升起兩朵紅云,微微搖頭,表示甚龐也沒有干過。
  范良极臉容稍霽,悶哼一聲,瞪了韓柏一眼。
  韓柏回他一眼,懶洋洋伸了個腰.打了個呵欠,道:“侍衛長你有事快快稟上,不要阻著你的頂頭上司我休息。”
  范良使嘻嘻一笑,找了張椅子坐下來,通:“當然當然:若你是真的休息,而不是那种“休息”的話。”
  “篤篤篤!”敲門聲晌起。
  范良极嚇得跳了起來,他當然听到腳步聲,只是想不到是來找他們的。
  柔美把門拉開。
  一個俏丫環在門外恭敬地道:“夫人有請朴夫人一敘。”
  柔柔為難地轉過頭來向兩人請示。
  范良极揮手示意她放心前去。
  柔柔點點頭,跟那丫環去了。
  門關上后,范良极低聲道:“原來底艙關起了几個人,馬雄告訴我昨晚有人想刺殺陳令方。”
  韓柏嚇了一跳,道:“什么?”
  范良极怒道:“什么什么的:我說得不夠清楚嗎?是否要重复一次?”
  韓柏知道自己美色心所誘,理屈在先,忍气吞聲道:“為何有人想要陳令方的命?”
  范良极道:“馬雄語焉不詳.其中當別有蹊,蘇杭八鬼在江湖上總算有點名堂,非是一般武師侍衛應付得了,誰人可把他們一打盡,還全体生擒,又不解送地方官府,這算那門子道理?”
  正苦惱間,見到韓柏東張西望,一副閒著無事的樣子,無名火起喝道:“你在做甚么,還不幫我一塊儿想想?”
  韓柏哧了一跳,如他餘怒未消,陪笑道:“有你的金腦袋在運動著,那有晚輩插上一腳的餘地,侍衛長請息對本專使的怒。”
  范良极還想繃著臉嚇嚇他,終忍不住笑了出來,口中喃喃道:“真拿你這小子沒法!”腳步聲傳來,門聲再次晌起。
  范良极向韓柏打個眼色.韓柏會意。站了起來,到窗旁的椅子坐下,擺出專使的身份,范良极才道:“請進!”一個家丁打扮的人送來道:“老爺預備了茶點,在樓下正廳恭候專使大人和侍衛長大人,假若……”
  韓柏閒得發慌,想到丑婦終須見家翁,若被揭破身份,就一走了之,范良极也怪他不得,長身而起道:“好极了:本專使也想和陳公聊聊。”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44

第八章 互試虛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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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和堂”從沖外看去,并不覺得是間大藥材行,但當風行烈隨著谷倩蓮進入內,才發覺這藥又深又長,里面還別有洞天,不但有藥會、出車藥的大天井,還有煉藥的工場。
  比倩蓮橫闖直入,經過天井.推門進入一個幽靜的偏廳里,而奇怪放在藥那么多伙記和工人,卻沒有一個人出來招呼或攔阻她。
  比倩蓮提出主人家的身份,招呼風行烈坐下后,抿嘴一笑道:“要不要我把門關上,好讓風公子親近親近倩蓮,只要不是太久,沒有人會來騷扰我們的。”
  風行烈為之气結,雖然谷情蓮巧笑倩兮的樣儿非常誘人,但此刻那敢接受挑戰,改變話題道:“原來這處是你們雙修府的一個秘樁。”同時想到雙修府既有暗中复國的圖謀,其實力必遠超江湖人眼中的雙修府,這樣的秘樁也不知有多少,方夜羽也可能低占了他們。
  比倩蓮卻不肯放過他,嬌笑道:“風公子不要再顧左右而言他了,剛才的膽子那里去了?”風行烈知她仍不念剛才給他弄得狼狽万分的事,心中暗笑,站了起來,先到門旁往外望去,點頭道:“果然沒有人:我們應該有時間可以好好親熱一番,沒有床也不打緊。”
  轉過身來,只見谷倩蓮軟癱在椅內,瞪大眼睛看著他,一副不知如何應付“劫難”的樣子。風行烈笑吟吟往她走過去。
  比倩蓮呻吟道:“很快有人來的了。”
  風行烈奇道:“你不是說暫時沒有人來嗎?”
  比情蓮低聲下气道:“倩蓮是騙你的!”話猶未已。腳步聲由遠而近,一個五十上下,生著副老實生意人樣貌.中等身裁的瘦削男子步入偏廳里,同谷倩運道:“小蓮你回來了,小姐不知多么擔心。”
  比倩蓮道:“莫伯來見過風行烈公子。”
  莫伯神情一動道:“原來是厲大爺的愛徒,難怪如此一表非凡。”按著喟然一歎道:“可惜……可惜厲大爺……”
  比倩蓮不想他勾起風行烈的傷心事,請兩人到廳心的大台坐下,向莫伯問道:“方夜羽方面有什么動靜?”
  莫伯神色凝重起來,道:“真是說出來也沒有人相信,除了黃河幫的船隊在五天前進入鄱陽湖給人看見過后,便再沒有人見過黃河幫的蹤影,現在鄱陽湖一片宁靜,小蓮你若要和風公子返回雙修府,我看一點問題也沒有。”又道:“我們看到小蓮你留下的記號,曾派出大量人手偵查有沒有人暗跟著你們,亦沒有發現。”
  風行烈這才明白谷倩蓮留下暗記的用意,皺眉道:“那卜敵方面又有什么動靜?”
  莫伯道:“卜敵被公子燒了個灰頭土臉,在九江府修好破船,和刁家的人駛進鄱陽湖后,也失去了蹤影,教人真不明白他們如何能辦到,除非在鄱陽湖有人為他們安排和掩護,但我卻想不出誰有這种條件和實力?”
  風行烈和谷情運皺眉苦思,不但想不透其中的玄虛,也想不通方夜羽采取的是什么戰略。但總之對雙修府來說不會是好事。
  比倩蓮道:“小姐有什么打算?”
  莫伯道:“自黃河幫進入鄱陽湖后,我們進入了全面備戰的狀態,不過……不過我們這些在府外的人。都希望不要和故人硬拚.好能保存實力……”看了風行烈一眼后,沒有纏繽說下去.只道:“小蓮回府后,勸勸小姐吧!”風行烈當然猜到莫伯想說的是“保存實力。以用在將來复國之上,”心中歎了一口气.今次無論是胜是敗,必會影響雙修府复國之事。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除非雙修府立時解散,化整為零,到別處避禍,但以方夜羽的厲害.恐怕要辦到這點亦极為困難。
  隱隱中.他感到方夜羽正一手策划著一個大陰謀,而這陰謀將可摧毀怒蛟幫,至于雙修府,只是方夜羽次要的目標吧。
  比情蓮站起身來道:“我的心忽然像火燒般的焦急,想立即回府去。”
  風行熱和她對望一眼,心中都升起莫名的焦憂。
  戚長征听到韓慧芷如此多情露骨的一句話,心中雖充滿了瑕思,但想起自己乃黑道中人.一向和白道勢不兩立,在擁護朱元璋的八派中人眼中,更是万惡不赦的叛徒,若要和韓慧芷相戀,必曾遇到重重阻力,自已還不怎么樣,韓慧芷如何受得起指責和壓力?想斷然說“不”,又不忍說出口來,一時間愕然以對。
  韓慧芷垂下頭去,好一會也沒有作聲。
  戚長征一陣沖動,差點便要伸手將她摟進怀內,來個海誓山盟。
  韓慧芷抬起頭來,俏臉強裝出冷漠的神色,淡淡道:“慧芷蒲柳之姿,公子怎看得上眼.慧芷太奢求了。”
  戚長征乃天生一往無前的無畏者,只覺一生人里,從未試過如此進退維谷,如此痛苦難受,連感覺也麻木起來。
  韓慧芷站起身來,平靜地道:“戚兄有沒有什么用得著慧芷的地方?”
  戚長征一咬牙,站了起來,通:“小姐的美德,戚長征永志不忘。”抱拳施禮,不敢再看對方的眼睛,下樓去了。
  韓慧芷檢還禮道:“你這樣走出去,很易給撞到的。”
  戚長征臉上一片茫然,毫無主見般呆了一呆,勉力振起精神,道:“小姐關心了,我自有辦法。”將耳朵貼在往外的門上.忽地拉開門.閃了出去,又輕輕掩上了門。
  韓慧芷一陣軟弱。挨在牆上,一顆淚珠終由眼角瀉下來。
  韓柏范良极兩人,在那家丁的引路下,進入正廳。
  兩人一瞧下,都大感錯愕。
  家丁沒有進來,順手掩上廳門。
  令他們吃惊的不是陳令方。而是陪著陳令方坐在台旁等待他們的高大男子。
  此人的打扮怪無倫,戴上了絕不适合在這种場合的竹笠,還垂下了厚布,遮掩了容貌,但自有一股悠然沉重的迫人气勢。
  韓范兩人臉臉相覷,大感不安。
  陳令方起身相迎。笑道:“專使大人和侍衛長請入座。讓老夫給你們引見一位朋友。”
  那人仍肅坐椅內,并沒有隨陳令方站起來迎客。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色后,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到台旁坐下。
  目光都不由集中到那怪人身上。
  陳令方從容道:“專使大人和侍衛長都必然奇怪老夫為何要特別為兩位引見這位朋友。”.范良极嘿嘿笑道:“引見朋友平常得很,本侍衛長只是奇怪這里既沒有烈陽高照,又不是在沙漠里,沒有沙子的反光,這位……嘿:這位朋友為何還要藏著這項帽子,是否有什么見不得人的苦處。”他的說話沒有半分客气,顯是准備隨時反臉動手。
  說完后,從怀里掏出旱煙,放入煙絲,卻沒有點燃。
  韓柏見到范良极取出獨門兵器,心中駭然,知道這老儿看出那神秘男子絕不好惹。
  陳令方若無其事,道:“兩位有所不知,若非這位大俠,老夫恐怕不能坐在此處和兩位說話。”
  听到“大俠”兩字,范良极兜了韓柏一眼,好象說所謂大俠真是便宜得很,這里也有位大俠。
  韓柏見那“大俠”一聲不晌.一動不動,的确莫測高深,又不知是否陳令方看穿了他們。故大耍手段.不禁為被陳夫人“請去了的柔柔”擔心起來,若動起手來,她和灰儿怎么辦?
  陳令方壓低聲音道:“侍衛長剛才已知道昨夜發生在船上的事,現在那些刺客都給關在艙底囚室內,由于事關重大,主謀者必會千方百計,使人來救這八個囚犯,為了使敵人摸不清楚我們的虛實,所以大俠故意將臉貌隱了起來.還望專使大人和侍衛長見諒。”
  范良极半點也不領情.冷哼道:“既是如此,這位大俠仁兄理應躲起來什么人也不見,為何又要讓我們看看他的外表?”
  他的說話也可說刻薄极點。
  陳令方不以為忤,不厭其詳解釋道:“因為兩位身份尊貴。所以老夫不能不讓兩位知道有這一號人物的存在.以免發生事時,惹起誤會,自家人打起自家人來,那就白便宜賊子們了。”
  范良极瞪著陳令方眼也不眨一下,嘿然道:“陳老不槐是當官的人,說起話來何止是兩手。。”
  陳令方大笑道:“侍衛長真會說笑,大家都是吃官飯的人,彼此彼此!”范良极這才省起自己也是當官的,适才連自己也罵了進去,干笑兩聲,乘机點燃煙絲.以掩飾自己的尷尬。
  兩人槍舌劍時,韓柏目不轉睛看著那不言不語,像個石頭人的大俠,心中升起一奇怪之极的感覺。
  他也知道對方正在觀察他,雖然見不到對方的眼睛,但他感到有种赤裸裸,什么也掩藏不了的感覺,除了當日被龐斑望著時有這种感覺外,他從未試過類似的經驗。
  這人究竟是誰?
  陳令方望往他道:“專使大人似乎對老夫這大俠朋友非常好奇,是嗎?”
  韓柏嘻嘻一笑道:“陳公這位朋友的聲音必然非常有名,一說話別人便會認出他是誰,否則為何連說話也如此吝嗇?”
  這封活寶月一唱一和,步步進逼,半點也不有放過陳令方和浪翻云兩人。
  陳令方微笑道:“專使大人見諒,這位朋友今次拜見兩位,就是要和兩位坦誠談談。”跟著俯身過來,在韓柏耳旁低聲道:“專使大人明白的,這些世外高人都是脾气古怪,今次肯助老夫已是天大臉子,至于他何時開金口,也不是老夫能控制的。”
  韓柏和范良极對望一眼,只覺整件事荒唐透頂。
  韓柏拍拍肚子,故作惊奇道:“陳公又說有茶點招待我們.為何台上連只空杯也沒有?”
  陳令方不慌不忙道:“老夫有位小妾,最拿手烹茶煮酒做點心,刻下也該預備好了。”
  范良极向韓柏恭敬道:“專使大人.听說柔柔夫人最愛吃點心……”
  韓柏會意,拍手大笑道:“是的是的:本專使差點忘了,陳老:可否使人立即請敝夫人到來,莫要錯過貴如夫人巧制的美食。”
  范韓兩人打的都是同一主意,知道遇上了陳令方,他們這高句麗兩人使節再勢難再撐下去,眼前又出現了這樣以范韓兩人眼力也看不透的大俠,最上上之策,也是唯一之策,就是看看怎樣上岸逃之夭夭,所以找柔柔回來乃當前急務。
  陳令方微笑道:“這個當然,不過讓我們先說上几句話,才請柔柔夫人來也不遲。”
  范韓兩人忍不住臉色微變。陳令方這樣說不是擺明要留柔柔作人質嗎?
  范良极向韓柏打個眼色。
  韓柏和他拍檔多時,怎會不明白,“呀!”一聲站起來道:“本專使差點忘記了我的救命馬儿,待我去看他兩眼,再回來吃茶點。”他實在想不出离去的好借口,索性胡讓一番,看看陳令方這大俠朋友有何方法將他留在此處。
  “咿呀!”廳門大開,朝霞提著一瓶泉水,率著兩個捧著火爐、茶具、罐和一盤美點的婢女姍姍而來,向各人撿施禮。
  范韓兩人心想:“又會這么巧?”
  朝霞指示婢女為四人擺好杯筷,放下美點,又搬來一張紫紅木長几,在上面放置火爐茶具等物。這才發覺韓柏站在位子里,呆瞪著自己,不禁心中不悅,暗忖為何這使節如此無禮;向他望去,只見對方气度清奇,眼神清澈,一點沒有色迷迷的樣子,反有种熱烈坦誠的味道,教人不愿怪責他,不忍往坏的一面去猜想他的意圖。
  范良极也忍不住偷偷看她,眼中射出怜愛的神色。
  陳令方大方道:“老夫這小妾叫朝霞……”
  朝霞施禮后,垂下了頭,不敢和韓柏對望,自進陳府后,她從未試過和年青男子如此日光相触,一顆芳心不由忐忑跳動起來。
  兩名婢女于此時告退.留下朝霞在桌旁站著。
  陳令方續道:“專使大人和侍衛長是否曾見過朝霞?”
  韓柏大感尷尬.囁嚅以對間,范良极啜了一口煙后,干咳兩聲道:“朝霞夫人橡敝國一位以歌技著稱全國的才女。所以我們兩人才看得傻了眼。”
  陳令方心中狐疑。不過并不揭破,同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的韓柏道:“茶點已至,大人也不須急在一時,先用茶點。才去看馬儿吧!”一直沒有作聲的浪翻云蓄意壓低聲音,沉聲道:“那是有高昌血統的良駒,确是好馬!”韓柏心中升起一种難以形容的怪异感覺,雖認不出是浪翻云的聲音,呆呆看著對方時。范良极已在扯他衫角,示意他坐下,韓柏往他望去時,他在台下作了個往朝霞抓去的手勢,以示必要時可將朝霞抓起來作交換柔柔的人質。
  韓柏坐了下來,呆看著浪翻云,道:“大俠果是識馬之人。”
  陳令方向朝霞頜首,朝霞開始燃起炭爐,准備生火煮水。手勢純熟,教人一看便知是茶道的高手。
  朝霞見眾人眼光都集中在她身上,由其是那專使和侍衛長的灼灼目光,更便她有點不安,俏臉微紅,將水注進鐺內烹煮。
  韓柏別的不懂。但自少生在大戶人家,受過茶道的訓練,雖不算出色,卻頗為在行,出言贊道:“只看陳如夫人提這火爐和茶壺問的距离,已知夫人是茶道高手,因為過近的話,水便太熱,過遠的話,滾水沖進壺內時熱度會稍差,茶色香味都會有別,現在的距离正是恰到好處。”
  范良极惊异地看了韓柏一眼,暗忖這小子像是頗為內行,不過心中卻不信開水熱度那分毫的差异,會做成差別。
  朝霞向韓柏感激地一笑,大眼眨動著,想說話,但卻沒有說出來。她出身京師的青樓,曾受明師指點,但為陳令方烹了無數次茶。還是第一次有人指出這火爐和茶壺距离的微妙處,禁不住泛起知心的感覺,感到和這專使大人的距离縮近了。
  陳令方惊异地道:“我差點忘了高句麗亦流行茶道,朝霞:讓大人看看我珍藏了十多年的茶葉。”
  朝霞拿起放在一旁的精美錫罐,遞了過來,范良极搶著接過,旋開蓋子,拔起錫塞.一股茶香沖鼻而來,贊道:“好茶!”遞過去給韓柏,同時向陳令方道:“貴國以產茶名揚天下,能入得陳公之口的茶,必是名品。””
  陳令方心中暗笑,這茶菜名“白芽茶”,事用尚帶著白色的葉芽晒制而成,原產地正是高句麗,在當地雖非普通之物,但富貴人家不會未曾用過,他特意以此試探兩人,范良极立時原形畢露。
  韓柏見陳令方笑容有點古怪,暗叫不妥,錫罐內的茶葉,形狀古怪,气味陌生.,想起對方說過珍藏了十多年之語。心中一動道:“想不到陳公還留有我們的茶葉。”
  陳令方愕了一愕,暗忖難道他并非假冒的,哈哈笑道:“果然瞞不過專使。”
  范良极暗叫好險,卻不明白韓柏為何能識穿陳令方的陰謀。
  浪翻云說了一句話后,沉默下去,只靜靜看著朝霞在一旁忙碌著。
  這時鐺內冒出白色水气,朝霞輕呼道:“水沸了!”神態天真可愛,對著這些泡茶的工具,就像小孩子對著心愛的玩具,只有在這里方可以尋回真正的自已。
  浪翻云心中感歎不已,陳令方的迷信使他把官場噩運和朝霞連在一起,對她實在非常不公平。
  朝霞提起水鉤,將滾水注進放了茶葉的壺內,然后傾出,又再注入,放回蓋子后,又從蓋頂淋下熱開水,這才把水鐺放回爐上,然后斟出佳茗。剛好是四小杯。
  陳令方招呼各人道:“請用茶!”伸手先取起一杯,也不怕燙手,送到口中。將那滾熱無比的茶一口啜干,見眾人仍動也不動,奇道:一名品!不用客气,茶暖了不到真味。”
  韓柏笑道:“陳公說得是!”伸手便欲取起其中一杯,竟拿之不動,原.來浪翻云同時伸手,用兩指遙捏杯子空處。難怪拿不起來。心中一懍,暗忖這怪人大俠手腳之快,實在未之前見,暗中運勁一拔。杯子竟若生了根般動也不動。
  正要出言。
  浪翻云哈一笑,若無其事縮手拿起另一杯,一把倒進口內,歎道:“茶是好茶,不過若非有陳如夫人這樣出色的茶道高手。也烹不出如此色香味俱全的极品。”
  朝霞得浪翻云稱贊,歡喜地道謝。
  |、、范良极見韓柏吃了虧,既惊异這神秘大俠功力高深莫測,心中也大不是滋味,緩緩起剩下的一杯茶,慢慢小口小口的去品,一邊哂道:“好茶必須慢慢品.才能知道其中滋味!”這話不但針對浪翻云,連陳令方也罵了進去。
  這次連韓柏也皺起眉頭來,暗罵范良极出了丑也不知道.原來凡是擅長茶道之士,必是將某一口喝干.不怕滾燙。范良极這么說,累得韓柏也不知應用什么方式來喝手上杯茶。
  范良极放下茶杯,孥起煙管深吸一口后,同浪翻云道:“大俠果是大俠,只不知是否肯再露上一手,讓我們見識見識。”
  口一張,一道煙箭刺往對方竹笠,若讓他射正,保讓竹笠會給撞得飛起,掉往十多步外的后牆去。
  韓柏知他蹩了一肚子悶气,終于忍不住出手試探,自已也确想看看對方如何應付,乘机一口喝掉手中之茶。
  陳令方悠悠坐著,像個漢不相關的旁觀者,反是朝霞瞪大美日,想看浪翻云怎樣應付。
  浪翻云什么反應也沒有。
  煙箭射在竹笠的尖頂處,分作兩股,河水分流般繞過笠頂。再合成一股,直射往后方的牆去,半纏煙也沒有散亂,非常好看,又怪异無倫。
  陳令方和朝霞体察不到其中的微妙處,只是奇怪范良极這道煙箭雖是怪一點,但對浪翻云卻一點威脅也沒有。
  范良极和韓柏兩人一齊色變。
  要知這股煙箭結合了范良极數十年的精純真气,連木板皮革也可以洞穿,對方竟動也不動,借物傳力,以卸勁化解,怎不使兩人駭然。
  范良极一不做二不休,喝道:“好!”一往浪翻云的竹笠下緣處挑上去。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45

第九章 攜手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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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怒蛟幫的旗艦怒蛟號滑過洞庭湖內攔江島西面浩瀚的水域,破浪往与洞庭湖和長江交接的武昌水道前進。
  怒蛟號船身恃高,船頭嵌上鐵甲尖錐,普通船艙若給它迎頭撞上,保證要被弄個大洞出來。這時船上五支巨桅上的風帆都張了開來,鼓得漲滿,若离箭般在水面滑行,一點也不費力的樣子。
  甲板最上第三層的看台上,怒姣幫最主要的三個人物,上官鷹、翟雨時和凌戰天,正憑欄遠眺著像浮在沸騰白浪上的無人孤島攔江。
  三人都同時想到,明年月圓之時,這孤島將成為天下所有人矚目之地。
  那處將發生自百年前傳鷹与蒙赤行血戰長街以來,最惊天動地的一場決戰。
  誰胜?誰負?
  攔江島逐漸縮小,最后變成一個大黑點。
  凌戰天大喝道:“大哥:我賭你贏!”上官鷹和翟雨時默然不語凌戰天看了兩人一眼,臉色陰沉下來。好一會才道:“雨時:自今午開始,你似乎有點心事。”-
  翟雨時點頭道:“是的:因為那几個最新的消息,頓使我感到形勢有點不妙。”
  上官鷹道:“方夜羽亦真有點手段,竟能教黃河幫十多艘戰艦,卜敵的大軍,山城叛將毛白意的人馬,在進入鄱陽地域后立即潛蹤不見,不過無論他們躲得如何隱密,遲早會給我們的人找出來,稍后必會有好消息。”
  凌戰天看著遂漸退往水平線后的攔江孤島,搖頭道:“小鷹:我知你是想安慰雨時,但安慰是于事無補的,兩軍對壘.最重要是料敵机先,若將這個龐大的船隊和人馬隱藏起來,那怕只是一個時辰,也不易辦到,可是黃河幫已失去蹤影數天。現在輪到的是卜敵和毛白意的人,至于方夜羽,我們則一點也不知他手上還有什么實力,這場仗如何能打?”
  他不稱上官鷹幫主而喚他的乳命,是含有以尊長教訓下屬的味道,上官鷹卻听得心悅誠服,因為明白到凌戰天想他成為大器的苦心,點頭道:“二叔說得是!”翟雨時苦思道:“方夜羽若要做到像現在已成功達到的隱形戰術,必須有一個在鄱陽湖生了根,對當地環境和人事熟悉無比的龐大勢力協助他,才可以辦到,但我實在想不到誰有能力如此相助他?”
  一時間三人沉默起來。
  一陣長風吹來,怒蛟號大小風帆獵獵作響,加速前進。
  湖風吹得三人衣衫“霍霍”拂動。
  凌戰天仰首望天道:“若猜不破這點,我們現在等若一齊去送死。方夜羽有能力隱起形來,我們卻自問進入鄱陽后無法辦到,敵暗我明,這場仗怎么打?”頓了頓,長長呼出一口气道:“在鄱陽誰有這樣的實力?”
  上官鷹苦笑道:“是的:除了官府外,誰還有這樣的實力?”
  這話才出口,凌戰天和翟雨時齊齊一震,往他望來。上官鷹一呆道:“什么?是官府?這不太可能吧:黃河幫紅巾盜全是朝廷眼中的亂臣逆賊……”
  凌戰天沉聲道:“幫主你無意中一句話,救了整個怒蛟幫,就是因為沒有可能,我和雨時才想不到。”
  翟雨時神色凝重道:“這證明我早前的猜想沒有錯,楞嚴确是方夜羽的師兄,由他引走大叔開始,他和方夜羽便配合無間,逐步使我們進入他們精心布下的陷阱里去。”
  凌戰天道:“鄱陽湖駐著朝廷的“神武水師營,領軍的大將“水鬼”胡節是奸相胡惟庸的堂弟,也可算是楞嚴的人,這樣看來,胡惟庸可能也在發著皇帝夢。”
  翟雨時道:“若說背后沒有朱元璋在撐腰,誰也不會相信,假若事實确乃如是,這場仗我們將有敗無胜,連怒蛟島也可能要賠出去。”
  上官鷹色變道:“我們是否應回守怒蛟島?”
  凌戰天歎了一口气道:“這事現在實成驕虎之勢.再沒有回頭路,我們的“好朋友”“水鬼”胡節以往二攻怒蛟島,都無功而還,連儿子也給我們宰了,關鍵處正在于他們缺乏真正的一流高手。現在方夜羽恰好補了他們的缺點,而我們的浪翻云卻不在島上,我消彼長:若想死守怒蛟島,最后只會是全軍覆沒的結局。”
  翟雨時歎了一口气道:“這是場強弱患殊的戰爭,假若我們依目前的路線上進入長江,定迷不過方夜羽和胡節聯手的抗截,恐怕未進鄱陽,便魂斯于斯,唉!”凌戰天也歎道:“難就難在方夜羽目標明顯,全心要占領怒蛟島,攻陷雙修府,我們即管安全無恙,但卻變成了游魂野鬼,只能在敵人龐大的偵察网和勢力范圍內苟且活命,遲早會給敵人殲滅。”
  翟雨時皺眉道:“唯一解決的方法,就是扳倒楞嚴和胡惟庸,我們才有取胜之望,否則不但我們遭殃,朱元璋的江山恐也難保,但這事怎能辦到?時間亦是個很大的問題。”
  凌戰天道:“現在死中求存之道,就是立即通知所有戰船和兄弟,暫緩進入鄱陽,為守于洞庭,這畢竟是我們熟悉的地方,人馬和沿岸的漁民大多是我們的人,不若鄱場的人地生疏。”上官鷹道:“難道對變修府袖手不理嗎?”
  翟雨時道:“立即聯絡長征,要他獨自潛入鄱場,到雙修府去痛陳利害,著他們立即遷地避難。”
  凌戰天道:“這也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方夜羽的主要目瞟始終是我們而不是雙修府。他會耐心等候一段時間,肯定我們不是經由其它河道進入鄱陽湖.才會探取行動,所以雙修府反而暫時不會有何危險。”
  翟雨時道:“現在浪大叔和范豹等正由昆江順流往京師去:我們將這惡劣形勢通知他,憑他的絕世智能.必能定出妙策,若有他在,里赤媚等便不足為懼,我們未必定會輸的。”
  上官鷹道,“也只好如此,我們既知道方夜羽有官府包庇,查起來也有頭緒多了。”扭頭往駕駛艙內的幫徒大喝道:“立即回航!”在陳令方和朝霞來說,范良极挑往浪翻云竹笠這一,平平無奇,只是速度很快而已,但落在浪翻云和韓柏的眼中,在台面上這只有六尺許的短距离內,范良极這一變化万千,擊出的角度不停改變.勁气而不散.一股股的真气交互撞擊,封死了浪翻云往左右兩旁閃開的可能,唯一的退路一是縮進台底下去.又或往后翻退,由此亦可見范良极這一擊只是要對方出個大丑,所以留下了餘地。
  浪翻云一聲不發。纖長修美的手由台下彈出,擺在他胸前台上的其中一枝筷箸不知如何已落到他手里,先在胸前畫了個小圈,再點往范良极顫震無定的頭去。
  看到浪翻云美手獨一無二的動作,韓柏“呵!”一聲叫了起來,隱隱捕捉到一點深藏腦海內的記,但仍未能具体記起這是誰人的手。
  范良极感到對方那以筷箸書出的一圈,不但有輕描淡寫的閒适味道,而且使自己精心設計的气勁如石投海,影蹤全無,悶哼一聲,盜命再生變化。
  眼看浪翻霎的筷箸要點在頭處,煙一顫,化出數十道影。彌漫了台上三尺見方圓的空間內,勁气嗤嗤,卻沒有絲毫外逸,影響到台旁一坐一站陳令方和朝霞。
  浪种云見到范良极竟能在筷相隔寸許的剎那變招,心中暗贊,使箸往自身縮回半尺,再雨點般爆開,十多道箸影疾閃而去.迎往對方影。,范良极表現出第一流高手的沉懂冷靜,半分惊也沒有,冷笑一聲,十多道影成一道,貼往台面,由下激射而上,取的仍是浪翻云竹笠的外緣處。
  瞬眼間盜命破入浪翻云的箸影里,煙又再起變化。敲往浪翻云持箸的手腕處,變化之妙,令人防不胜防,真教人歎為觀止。
  浪精云對范良极精妙絕倫的戰術和手法也心中歎服,沉喝一聲“好”,手腕一轉一沉,滿台箸影去,變回一枝雪白的筷箸,不徐不疾.似慢又似快的.依然點往對方的頭。
  范良极哈哈一笑道:“來得好!”盜命速度驟增。箭般迎著對方筷箸射去,欺對方筷箸脆弱,及不上盜命的堅硬。
  兩人這几上台面上的交鋒,疾若電光石火,剎那間已過了數招,連韓柏也差點看得眼花繚亂,可知兩人招式交換之迅快情微。
  就在筷箸杆頭撞上的剎那,“啪”的一聲,筷箸斷開了一小截,彈在頭處。
  范良极持的手輕輕一顫,彈出的箸尖爆成碎粉。
  浪翻云喝聲:“看招!”沒有了尖端的筷箸倏地加速,點正頭。
  范良极心中駭然,對方以巧勁震斷筷箸彈出的一截,剛巧化了自己第一重也是最剛猛的陽勁.這刻再點來的一箸對著的卻是自己第二重的陰勁。
  以他的詭變万端。也來不及再變招,何況對方這一招,隱有妙若天成的自然而然,便人生出無從躲避的感覺,低哼一聲,勁道化陰為場,全力推去,但已及不上起始時的剛勁無儔了。
  箸擊實。
  竟發出一連串“啪啪”的響聲,教人無法明白一擊之下,為何會生出言么多聲音來。
  兩人同時一震。
  范良极收起長,送到嘴處,深深一吸,頭載著的煙絲生出紅光。
  范良极一邊吞云吐霧,眼中精光閃閃,一瞬不瞬瞪著浪翻云。
  浪翻云若無其事?將筷箸放回抬上,笑道:“范兄盜命果是名不虛傳。”.這次他并沒有掩飾聲首,韓柏登時認了他出來,狂喜下站起身來,顫聲道:“浪大俠:是你浪大俠:還記得我嗎?那晚我們和廣渡大師一齊喝酒吃肉。”
  浪翻云哈哈一笑,除下竹笠,露出廬山真臉目。
  范良极精光閃閃的只眼直瞪著他,冷冷道:“我早該知道是你,像你這种人怎會橫沖亂撞也可以撞死几個那么多。”
  朝霞听他說得有趣,“嗤”一聲笑了出來,又怕陳令方怪責,慌忙掩口。
  陳令方怪責地往她望去。
  范良极故意冷哼道:“陳如夫人笑得好,我最喜歡真情真性的人。”他指桑罵槐,實在怪陳令方弄了個浪翻云出來耍弄他,卻沒有怪自己也在弄虛作假。
  韓柏知他以獨門兵器,對上浪翻云隨手取起的筷箸,也只是落得平分秋色之局,心中的窩囊感,自然是滿怀怨气。
  浪翻云向范良极微笑道:“讓浪某失敬范兄一杯香茶,請范兄恕餅浪某有眼不識泰山之罪。”又向韓柏道:“韓小弟請坐下。”語气親切熱誠,就像那天在野廟煮酒吃肉時的神情態度。
  韓柏受龍若惊,乖乖坐下,心中叫道:“浪翻云竟認得我。還叫我韓小弟。”
  陳令方放下了緊張扰處,雖仍不明白三人的關系,尤其是浪翻云与韓柏似相識非相識的關系,但總是是友非敵,輕松起來笑道:“原來都是自家人,那就好說話了。”
  范良极啾他一眼,心想誰和你是自家人,不過浪翻云給足他臉子,确令他大生好感。
  朝霞重复剛才泡茶的步聚,轉眼又斟出四杯香噴噴的白芽茶。
  浪翻云拿起其中一杯,避給范良极道:“范兄請用茶。”自己再順手取起一杯。
  范良极皺緊的老臉終綻出笑意,接過杯子,連聲道:“浪兄客气了。我范良极愧不敢當。”陳令方愕然,這才知道這糟老頭侍衛長竟是名震天下的黑榜高手“獨行盜”范良极。
  朝霞將茶送到韓柏臉前道:“專使請茶!”叫著專使,一時間她改不過口來。
  韓柏手忙亂接過茶,道:“我是韓柏,不是專使,假的!”朝霞見到他不扮專使,立時表現出傻里傻气的真臉目,不由低頭淺笑,才又將茶遞給陳令方,后者若有所思地望著她,嚇得她忙收起笑容,退往一旁。
  范良极向她慈愛地一笑道.“朝霞:歎:請恕老夫倚老賣老.你忘記了自己那杯茶了。”邊說著邊提起腳,重重在台底下踢了韓柏一記。
  韓柏放下茶杯跳了起來,不用扮那鬼專使,一身輕松,從靠牆的椅子里揀了一張拿過來,讓朝霞坐下。
  浪翻云微笑看若范韓兩人和朝霞,見各人坐好.舉杯道:“浪某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但愿高句麗使節團,能為兩國邦交展開新的一頁。”
  韓柏嚇了一跳,愕然道:“怎么仍要扮下去?”
  范良极又在台了他一腳.舉杯道:“干杯!”四人仰首一干而盡,事情發展至此,眾人都覺得人生有若一場荒謬的游戲。
  有朝霞和浪翻云在,范良极興致高漲至极,將韓拍的奇遇和盤托出,解釋了為何要扮成來自高句麗的使節.當然隱起与朝霞有關的一切。
  這時柔柔被請了到來,當她知道這樣意想不到的變化時,更是大喜過望。
  范良极細說從頭,朝霞故是听得目定口呆,陳令方拍案叫絕,連浪翻云也為其中曲折處聳然包動。
  其中大都份的經過柔柔還是第一次听到,既是發生在自己傾心的男子身上,更是听得津津有味。
  當范良极說到韓柏在武庫中与里赤媚大戰時,更是眉飛色舞,添油加醋,好象兩人血戰時,他是在旁目睹整個過程那樣。
  當他說韓柏反腳撐在里赤媚的小肮處時,浪翻云神色一動,間韓柏道:“韓小弟撐中里赤媚時,那感覺是硬還是軟?”
  韓柏想了想道:“那种感覺很奇怪,不是硬,也不是軟,很難形容出來。”
  浪翻云呼出一口气道:“他的‘天魅凝陰’終于給練成,若不能將他除去。中原將重遭當年被龐斑蹂躪的慘禍。”
  眾人一齊色變.浪翻云說出這樣的話來,看來里赤媚比預估的他更為厲害。
  范良极頓感意興索然,匆匆交待了其后的發展。道:“我們這個使節可要解散了,只要朝廷再有半個像陳公這樣對高句麗有認識的人,我們便要背起包袱走人。”
  浪翻云笑道:“范兄錯了,今日之前,范兄和韓小弟是失于沒有專人指點,但現在既有陳兄在,他怎會讓你們在朱元璋前出丑。”
  陳令方愕然道:“但時間上……”
  浪翻云笑道:“范兄和韓小弟都是非常人,只要到京后我借口拖上十多天才見朱元璋,學几句高句麗口音來應付場面,應沒有大問題。”
  韓柏搔頭道:“我們這么辛苦扮神扮鬼。又有什么作用?”
  朝霞和柔柔看到他的傻樣,都忍不住暗里偷笑。
  浪翻云正容道:“我今次上京,其中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對付楞嚴。此人勢高權重,又与胡惟庸結成一党,把持朝政,蒙蔽未元璋,實中原武林心腹之患。我本來還有點怕一人之力有限,不能照顧各方面的事,現在有了范兄和韓小弟,實力倍增,很多先前沒有把握的事,現在都變得有成功的可能,范兄和韓小弟意下如何?”
  范良极吸了一口煙,徐徐吐出道.:“浪兄這個提議有著不可抗拒的誘惑力,試問有什么比這更有趣。”
  韓柏斷然道:“只要是浪大俠說的,韓柏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范良极向柔柔道:“認清楚了,這個才是真正的大俠,你那大俠就像他的專使身份。都是用來騙人的。”
  柔柔笑著低下頭.又偷偷用眼去看韓柏。
  韓柏尷尬得滿臉通紅,看到朝霞也在看自己。更不知應躲到那里去。
  浪翻云啞然失笑,看著這封活寶貝,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和豪情。
  自愛妻死后,除了龐斑的決戰使他感到心動,其它的事物都像過眼云但和這兩人攜手大鬧京師,卻使他感到饒有味道。
  陳令方知道浪翻云有這兩大高手相助,如虎添翼,大減先前的惶惑,心情更佳,大笑道:“范兄韓兄,讓我們先上第一課。”一副好為人師的興奮嘴臉。
  范韓兩人臉臉相覷,巽日若弄走了朝霞,豈非等若偷了“師娘”?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46

第十章 逃出重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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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長征离開韓府時,提高十二個精神。怕方夜羽的人仍留守府外,不敢經由府前或府后离去,因為韓府給夾在兩條大街之間,這等午前時份,街上人頭涌涌,敵人若要混集其中,監視韓府的動靜,自己极難發現對方,所以改由府側逾牆离去,四看無人后,才躍進隔了一條小巷的另一座府第里,如此除非對方有人在高處監視,否則絕無發現他蹤跡的可能。
  當他跨越高牆時,忽地泛起不安的感覺,忙駭然四望,卻發現不到敵人的蹤影,匆匆一顧間,只見韓府正門對面一座特別高聳的樓房,其尖頂恰好可俯瞰韓府這邊的形勢,戚長征大為放心,除非有人能藏身那尖頂處,從隱蔽的小窗往外窺伺,否則無人可以監視他而不被發覺,但除非方夜羽的人在此樓建時設計了這樣一個哨站,這可能性當然微乎其微。
  戚長征當然不知道那是韓拍和花解雨發生云雨之情的高樓,暗笑自己疑神疑鬼,由隔鄰府第另一方的側牆落到小巷,才奔往后沖。
  他不敢托大,混入街上的行人叢中,暗里展開身法,在大街小巷左穿右插,有時甚至穿過別人的店,前門入后門出。漠然不理店中人的指責和喝罵,如此走了半個時辰,肯定即管有人跟蹤他也追不上時,已到了城東較為僻靜的住宅區處。、一群小孩在空地上玩耍,興高烈。
  戚長征記起了那天在九江府,干羅听到孩童玩耍發出的歡叫聲而生出的感触,心中苦笑,無論儿童或成人,都是在玩斗智斗力的游戲,看看誰胜誰負,只不過成人的游戲危險非常,一個不好,隨時會把命也賠進去。
  他索性展開身法。也不理別人惊异的眼光。全速望東奔去,不一會离開了武昌城,在城東外的郊野全速飛馳。
  在一望無際的水田里,小溪小河交互纏繞。垂楊處處,景色宁邊清幽,戚長征暗歎若非心急赶路.能在田間小徑漫步,當是最為寫意的事;若有像韓二小姐慧芷這樣溫婉嫻雅、善解人意的美女同游,真是什么江湖霸業、名利富貴也可拋到一旁。
  想到這里吃了一惊,自己曾立志要以刀道大宗師傳鷹為奮斗目標,為何現.卻有這种想法,難道愛情才是人生最重要的東西嗎?不由暗自警惕。
  想起了韓慧芷,心頭涌起陣陣痛楚,差點想掉頭回去找她。
  失魂落魄間,蹄聲在后方響起。
  戚長征心中一懍,扭頭望去,只見塵上飛揚里,三騎沿著水田間的泥路斜斜往他追過來。
  他悶一聲,索性停在水田邊的泥阜上,雙手環抱胸前,看看這三人是否跟著他而來。
  戚長征并非不想逃走,而是在這一望無際的水田區,要以只腳來和快馬比賽,最終也要因气力不繼被追上,那時身疲力累,連拚命的本錢也沒有了。
  三騎迅速迫近,到离他三十丈許處時,三騎散開,品字形迎了上來。
  那三匹馬神俊之极,踏進水田后,踢得田內初長的稻种連著泥水往四外激濺,但腳步仍是沉定有力。
  戚長征冷冷看著那三名騎士,年紀都在三十以下,体形彪焊,左手盾右手矛,顯是擅長硬仗的勇士。
  最前端的騎士猛喝一聲,勒馬停定,另兩騎士由左右兩翼包抄上來,超越了本在最前的騎士,隱隱形成包圍的局勢。若戚長征掉頭奔逃,給他們以快馬追來,那戚長征便連气勢也輸了給他們。
  橫豎逃不了,戚長征反平靜下來,豪气涌起,大笑道:“這樣也可以追上戚某,果然有點門道,報上名來,看看是方夜羽的什么蝦兵蟹將?”
  中間的騎上冷冷道:“死到臨頭也不知,我三人就是小魔師座下十大煞神中的日月星三煞,你到地府后切莫忘了我們。”
  戚長征早看到在他們白色勁服的襟頭處分別繡上黃色日月星的標志,中間那人是日煞,左月右星,非常好認,哈哈一笑道:“要取我的命嗎?那就要看看你們有沒有本事了。”說罷倏地橫移往右。
  右面的星煞一聲斷喝,策馬前馳,一矛往戚長征挑去.又快又勁。
  戚長征一看對方來勢,心中懍然,想不到方夜羽一個沒甚名頭的手下,也如此厲害,拔出背上長刀,隨念而發,橫刀擋格。
  “鏘!”重矛應刀蕩開,星煞沖勢不停,霎那間到了戚長征右側處.對著他橫移脫出包圍的去路。
  戚長征哈哈一笑。長刀在空中轉了個圈。奮滿勁力,才全力往星煞劈去。
  “當!”星煞眉頭也不變地運盾硬擋了戚長征一刀,來到戚長征右后側,長矛回手挑來。
  這時日煞月煞也同時攻至,兩枝重矛分由左前和左后攻來,凌厲至极。
  戚長征絲毫不懼。扭身躍起,避過日月兩煞的重矛,再往星煞扑去,剛才劈在星煞盾牌上的那一刀,乃全身功力所聚,估量對方表面看來雖若無其事,其實應是气血翻騰,所以不惜輕身涉險,漠然不理對方回馬夾擊,便扑上去.希望破入矛勢里,來個近身搏殺。若能去某一人,使他們發揮不出合圍的戰術,逃生的可能就大大增加。
  說時遲、那時快,戚長征身在半空,來到對方頭頂上,閃電般橫劈了下去,正中矛頭。
  星煞慘哼一聲.全身劇震,重矛蕩往一側,中門大開。
  戚長征知道自己估計無誤,對方的功力果遜自己一籌,此時仍未從剛才的一招硬碰回气過來.故勁道大不如前,否則若讓對方將自己由空中追回地上,在日月兩煞已形成的合擊之勢下,自己定是有死無生。
  戚長征以性命搏來這樣的机會,那敢遲疑,凌空一個倒翻,來到了星煞的上空,一腳往他后腦踢去。
  星煞臨危不亂,伏身馬背上,盾牌護在頭身之上。
  戚長征暗贊對方反應迅速.一聲長笑,腳尖點在揚起的馬尾上,就借那點上揚的力這,彈起了尺許。腰一扭,借腰勁之力凝聚十多年的精修,一刀劈在對方盾牌的邊緣處。
  “當!”再一聲激響。
  星煞盾牌被戚長征那凶猛無倫的一刀,劈得脫手橫飛,他本來亦不是這么不濟事,只因危急間運盾擋著背后,看不見戚長征長刀的來勢,兼且戚長征身在半空,一腳不中,便須落往地面.几個因素加起來,即管他和戚長征功力相差不遠,也落得要盾牌离手。
  星煞失去了護盾,長矛又不及回守,大惊失色下,滑落馬背,硬是墮進水田里,拚著會弄得一身泥污,總胜過小命不保。
  戰馬正在前沖之勢,霎那間沖前數丈,戚長征再翻了個跟斗,四平八穩落到馬背上。
  日月兩煞見星煞吃了大虧,大怒拍馬追來。
  戚長征一夾馬腹,策馬待要沖前,豈知此馬變通之极,竟知背上坐的不是主人,跳起前蹄,想將戚長征翻下馬來。
  戚長征喝道:“好畜牲!”反手兩刀擋開日月兩煞攻來的長矛,在對方再組攻勢前。一刀刺在馬股上。
  戰馬受痛一聲慘嘶,放開四蹄,往前狂奔沖去。
  戚長征盡展渾身解數,騎著陷于瘋狂狀態的馬儿,轉那間似勁箭般沖前十多丈,把日月兩煞遠遠拋在后方,只可怜也不知踏坏了田主人多少辛苦苦鍾出來的稻苗。
  只一盞熱茶約工夫.便越過無數塊水田。發了狂的馬儿背著戚長征沖入一片疏林里,速度不減,穿林而過。
  “砰!”后方上空爆起一朵煙花,施放者不用說自是那日月星三大煞神,用來通知前面的同党,好及時將他攔截。
  穿過樹林后,馬儿吐著白沫。往一座小丘奔上去。
  戚長征見馬儿倒斃在即,心中不忍,叫道:“好:放過你吧!”躍离馬背,落到地上。
  戰馬通靈之极,再奔七七八丈后,緩緩停下,不住噴著白气。
  戚長征心中暗贊好馬,自忖這日月星三煞若是跟他單打獨斗,沒有人會是他對手,但若任何兩個對付他。已有胜他的机會.若是三人聯手,他更是必敗無疑,由此可見方夜羽的實力是如何強大。
  好漢不吃眼前虧,戚長征落荒逃去,專揀馬儿難行的山野逃走,免得被三煞憑馬力追上來。兩個時辰后,縱使以戚長征的扎實底子,也感到吃不消.勉力再奔出十餘里。經過了兩條宁靜的村子后,一道大河擋在面前,可能在大雨之后,河水特別湍急。
  戚長征大喜過望,一路逃來時,他有兩個憂處,第一個憂慮當然是騎著快馬的日月旦三煞,這些人早先可以追上他,必有一套追蹤的方法,日下也可以追上來。
  其次就是水柔晶那頭嗅覺持續的小敝,誰能擔保對方只得一頭.又或在這种形勢下,水柔晶縱想護他也辦不到。
  現在有了這條河,既可把他迅速帶走,不懼對方快馬,又可避過那怪狸的鼻子,還有什么比這更理想。
  他振起餘力,找了株浮力特佳的梯樹,斬下一截粗干,拋進水里,一聲長嘯,落到干上,巧妙地平著身体,遂浪而去。
  這妙技妙技乃他幼時由浪翻云所教,在年青一輩里以他技術最好,想不到現在竟作逃命之用。
  瞬眼間他消失在河道彎角處。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46

第十一章 此情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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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夜羽見過秦夢瑤后,坐在后花園那涼亭里,思潮起伏,一直不能平靜下來。
  在過去二十多年來,沒有一天他不是咬緊牙根,接受龐斑最嚴格的訓練,而他亦不負龐斑所望.做到龐斑每一個對他的要求。
  這段艱辛的歲月.使他由一個平凡的人,變成第一流的武林高手,若非十八歲后他分了神籌划傾覆朱元璋的計划,他的武功將可更上層樓,就像少時的龐斑,專心一志向武道的极峰進發。但背上的包袱,使他不得不暫時放下了武事,這是他心中的第一個遺憾。
  第二個遺憾發生在剛才。
  一直以來他都對自己有著無比的自信,認為自己不會受感情支配了理性,但今早當他拒絕秦夢的提議時,他首次嘗到肝腸欲裂的酸楚。
  只因他知道在這一生里,与唯一能令他傾心苦戀的美女情緣已絕。
  以后他只能收起情怀,讓這事若春夢秋云,鳥跡魚躍,不留半點痕跡。
  命運安排了他只能在霸業和愛情里揀選其一。
  在以后的目子里。天下間美女或可任他予取予攜,但他已知道沒有人能代替秦夢瑤。
  縱令得成霸業,天下盡是他囊中之物,但這兩個遺憾卻是永遠無法彌補。
  目前他唯一可以做的事,就是將那淡雅如仙,風華絕俗的情影深藏起來,到了將來的某一日,拿出來好好思念和回味。
  里赤媚的聲音在他背后響起道:“見完秦夢瑤回來后,有點心事吧!”方夜羽歎了一口气,毫不掩藏地道:“到了這刻,夜羽才真的体會到師尊內心的痛苦。”
  里赤媚朗聲訊道:“念腰間箭,匣中劍,空埃蠹,竟何成?時易失,心徒壯,歲將零!”方夜羽呆了一呆,他博道中蒙兩地詩歌文化,知道里赤媚念的是南未詞人張孝祥的六州歌頭,詞中悲憤南宋偷安江左,空有利器,但只是用來積上塵埃,生了蛀虫,轉眼時机逝去,只留下無限欷。
  里赤媚長歎一聲,又吟道:“追想當年事,殆天數,非人力……唉:有如傾。”
  方夜羽一掌拍在石桌上,道:“里老師教訓得是,為了我大蒙千千万同胞,我方夜羽個人的儿女私情,得得失失,又算什么?”
  里赤媚微笑道:“這才是男子漢大丈夫,人壽不過百年之事,彈指即過,若不能早自己定下的目標,放手而為,有何痛快可言?想里某若要找個世外桃源之地,盡餘生之歡,乃垂手可得之事.為何還要不辭勞苦,潛回中原這當年魂斷心傷的舊地,為的就是要活得更有意義.更有味道。”
  方夜羽哈哈一笑.轉變話題道:“里老師剛才往外走了一遭.可有韓柏和范良极這兩人的消息?”說到韓柏時,他語气隱隱帶著一种冷酷的意味。
  里赤媚嘿然道:“說來真教人難以相信,他們兩人就若忽然間消失了,沒有半點痕跡留下來。”
  方夜羽沉吟片晌.點頭道:“若里老師也如此說,這兩人當已逃离武昌,不過這兩個都是不甘寂寞的人,而且……而且……”
  方夜羽從沒有這樣欲言又止的情形.里赤媚用心一想,已知其故道:“而且韓柏最愛戀著秦夢,只要知道秦夢瑤有危險,便會不顧一切來援救,若我們能好好利用他這弱點.他能飛到那里去呢?”
  方夜羽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想了想再道:“戚長征這小子也算神通廣大,竟能在我們怖下的天羅地网里,苟延殘喘到這一刻,現在連我亦有點擔心他能安然逃去。”
  里赤媚道:“少主放心,整條長江現時均在我們勢力的掌握范圍內,任他會生雙翼,也將逃不出我們的掌心之外,由蚩敵和蒙大蒙二几人巳赶了去加入圍搜.當他現出蹤影的時間,就是他畢命之刻,就是大蘿金仙,也難以將他援救。”
  方夜羽重重呼出一口气道:“朱元璋自投身郭子興后,運勢如日中天,走足三十年大運,到了今天,他的運气還未盡已?”
  里赤媚听到未元璋的名字,眼中閃過強烈的仇恨,冷然道:“創業容易,守成困雞;建設困難,破坏容易。這匹句話是顛扑不破的真理,到了此時此刻,我才看到我大蒙地平上現出了第一道曙光,若我們能把握机會,在中原再分一杯羹,也非絕不可能的事。”
  方夜羽道:“關鍵處在于怒蛟幫,現在他們棄島而去,雖是高明,但卻想不到我們另有霹靂手段,必教他們飲恨洞庭。”
  里赤媚仰天長笑,悠悠道:“里某已很久未遇真正高手,希望不舍不要令我失望。”頓了頓又道:“假設再遇上秦夢瑤,少主認為里某應如何處理?”
  方夜羽沉聲道:“我曾以同一間題請示師尊,你可知他怎樣答我?”
  里赤媚苦笑道:“若我是龐老,也答不了你這問題。”
  方夜羽漠然一笑道:“這也是我的答案,里老師看著辦好了。”
  里赤媚會意地點頭,暗忖無毒不丈夫,為成大業,第一個要除去的人。
  不是不舍,不是韓柏,也不是風行烈,而是這身兼慈航靜廳和淨念宗這兩大圣地之長的秦夢瑤。
  毀掉了她,就像摧毀了中原白道的靈魂,八派將不攻自潰,其中微妙處,植基于一种精神和心理上情結.。
  也使方夜羽再無索挂。
  里赤媚施禮告退。
  剩下方夜羽一人靜坐亭內,融入了夕照的餘輝里。
  戚長征踏著樹干.在河上順流滑行,一千里,只個多時辰,到了下游六十里外的遠處,估量已過了貴州府,心中大定.又看到河道逐漸收窄,河道的大小亂石愈來愈多,無奈下,思回岸上。
  看著粗干髓水遠去,竟有依依之情。
  罷才順水而來,看似輕輕松松,其實卻是非常耗力,這時放松下來,頓感疲累非常。環目四顧,左方是連綿起伏,蔥綠秀麗的丘陵,山腳處有條小村庄,隱隱傳來牛羊的叫聲。右方則是望之無盡的疏林野樹,樹叢間可見羊腸小徑,只不知通往那里去。
  若往前沿河繼續走,兩天內或可抵達九江府,但九江乃長江旁重鎮,方夜羽必有重兵駐在那里,到那里去不會比留在武昌好得上多少。
  往右去則是到長江的方向,只要找到怒蛟幫的暗舵,便可以得知怒蛟幫最新的形勢,使自己能盡早歸隊出力。
  打定主意,踏上右方的小徑,往長江的方向前進。
  走了個多時辰后,戚長征終受不了身疲力累的煎熬,見到一邊草坡上有數株大樹,濃蔭覆地,看來非當陰涼,足可抗御西下前的烈陽,心中一喜,先往前全力奔出了里許遠.才折返原處,躍上路旁一棵大樹之頂,凌空飛渡,落在斜坡之上,這樣盡避對方有那頭熟悉他气味的畜牲,也會受惑追過了頭,給他一個喘息机會。
  流目打量一會后,戚長征選了樹蔭下最濃密的一處樹叢.鑽了進去,跌坐休息。
  坐了下來,才知道這一番亡命奔逃,消耗了他多么大的体力,渾身骨頭像快要散開似的,那雙平時矯健有力的長腿,像再也不屬于他的樣子,換了普通人,怕不立即昏睡過去才怪,但他們這類練气修武之士,卻最忌發生這類情形,因為若如此,對功力和意志都會大有損害。
  當日韓柏服下范良极偷來的复禪膏,不知輕重想找個地方埋頭睡上一大覺,為范良极喝止,就是基于這道理。
  戚長征咬緊牙關,以堅定的意志硬迫自己忘去疲勞。專心調神養气,盤石般動也不動,不一會進入了物我兩忘的境界。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惊醒過來,細心一听,遠方隱有狗吠之聲傳來。
  戚長征嚇了一跳,暗忖敵人為何來得如此之快,一看天色,原來太陽間下了山,天色逐漸轉暗,自己坐了最少兩個時辰。
  這時吠聲愈來愈晌亮了,還有人的呼喊聲,向著自已這方向走來。、戚長征默察自己的体能狀況,估計回复了平日的七至八成,若能再調養半個時辰,或可完全恢复過來,那時天色全黑,逃生的机會使更大。
  把心一橫,繼纏調神養气。
  不一會斜坡下面路上人狗聲起,浩浩蕩蕩沿路追著去了。
  戚長征知道不到半炷春時間,敵人將回頭搜來,不過那時自己早逃之夭夭了,正得意間路上蹄聲響起。
  戚長征無奈下睜開一對虎目,透過樹業,往斜坡下的小路望去。
  小路上出現了十多騎,帶頭的赫然是曾和自己交手的禿鷹由蚩敵,日月星三煞和那金木水火土五將,水柔晶抱著那只小靈,策馬走在由蚩敵馬前。
  這處离那小靈最少有二十多丈,兼且自己處身高處.气味容易發散。
  不虞被它的鼻子嗅到自己,正祈禱這批人快快沿路追去,敵騎竟停了下來。
  由蚩敵的聲音響起道:“水將:小靈是否有點不妥?”
  水柔晶答道:“屬下也不知是何緣故,到了此處,小靈的鼻子動得很厲害。”
  樹上的戚長征暗呼畜牲厲害,連因自己在這條路上來回走過兩次,气味加強也嗅得出來,真恨不得沖出去一刀解決了它,才再逃走。
  由蚩敵道:“你何不將小靈放下,看他有什么反應。”
  水柔晶低聲應是,將小靈拋往地上。
  小變輕盈扑往路面,往前奔出,不一會又跑了回來,發出奇怪的叫聲。
  由蚩敵向水柔晶道:“只有你才明白它的意思,告訴我它發現了什么?”
  水柔晶沉吟一會后道:“敵人可能在這里逗留了一會,所以气味特強”由蚩敵點頭道:“看來就是這樣!”日煞接口道:“這小子急急如喪家之大,九某這里离他由河中上岸處并不遠,便沒有停留的可能,所以其中定有點問題。”
  由蚩敵道:“不過獵犬都追到前面去了,但你既有這想法,也不妨派人在這附近偵查一會,再追上來。”
  水柔晶道:“這事便交給我,有小靈在,包那小子無所遁形。”
  由蚩敵道:“只你一人非是他的敵手,我們已給這小子逃掉兩次,今次不能有失,金土木火你們四人就留在這里協助水將,我和日月星三人沿路追去,遇上某么事時便以煙花炮聯絡。”一夾馬腹,往前走去。
  日月星三煞一聲呼嘯,追了上去,剩下金木水火土五人。
  坡上的戚長征暗暗叫苦,若知如此,剛才早點溜掉便不致陷身這种險境。
  五將跳下馬來,將馬系好。
  金將道:“說到追蹤之術。我們四人誰也及不上水妹,便由三來選擇。”
  水柔晶道:“不若我們分散搜索,但卻以方圓兩里為限,若無發現回到這里集合。”
  四人都表示同意。
  不一會四人依水柔晶的指示,同著不同方向搜了去,只剩下水柔晶一人留在路上,低著頭也不知在想著什么?,戚長征知道水柔晶已發現了他,目下正天人交戰,想著如何處置自己。
  一會后水柔晶幽幽一歎,抱著小靈走了上來,來到樹叢旁,俯下身子,把頭伸了進來,剛好和戚長征虎虎生威的眼神短兵交接。
  戚長征無奈一笑道:“戚長征無能,終逃不出去,辜負了小姐美意。”
  水柔晶默默看著他,眼神不住變化,一時柔情万纏,一時冷漠凌厲,教人一點也揣摸不透她的心意。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47

第09卷 翠袖凝芳

第一章 愛情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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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長征神態鎮靜,微微一笑,露出兩排雪白整齊的牙齒,對比起他被太陽暖成古銅色的臉肩,就像陰天里陽光破云而出的模樣.自有一种豪雄洒逸,風度不凡的神。
  水柔晶看得呆了一呆,暗忖其實這粗豪青年笑起來時,實比很多所謂美男子更具擬人魅力,同時覺得自己好象到了此刻才真正清清楚楚有這种感覺.以前都是模模糊糊的。
  戚長征見她沉吟不語,以為她內心仍在交戰,不能決定怎樣去處置他,那知水柔晶想到的竟是他好看与否的問題。
  他索性向水柔晶爬了過來,到了臉孔离水柔晶的俏臉只有半尺許的短距离時,訝然道:“姑娘還不讓開,我要鑽出來了。”
  水柔晶臉容回复平常的清冷孤傲,啾他一眼道:“鑽出來干嗎?赶著爬去送死嗎?”說到“爬”字時,嘴角清出一絲罕有的笑意,分外動人。
  戚長征看得呆了呆,才苦笑道:“若我還不走,待會你的上司和同門回轉頭來時,我老戚就不是送死而是等死了。”
  水柔晶蹙起秀眉,道:“脫下你的衣服給我.我或有助你老戚逃生保命之法。”說到“老戚”時,忍不住又綻出一絲笑意。
  水柔晶放下了小靈,張向他發出一連串像音樂般動听的指令,小靈聚精會神豎直耳朵聆听著,待指令結束,“颼”一聲竄進叢林里。
  戚長征愕然道:“你命這頭小畜牲去辦什么事?”
  水柔晶責怪地道:“你還不脫下衣服?”
  戚長征苦笑道:“我既不慣被女人看著脫衣服,更不慣光著屁股走路。”
  水柔晶气得杏目一瞪,心想在這种生死存亡的時刻,這人還有心情說笑,腦子也不知是什么做的,一手抓著他的衣襟,用力撕了一幅下來,道:“這也夠了!”按著水柔晶從怀襄掏出一個小瓶,將內里一些白粉狀的東西,唯恐不夠地遍在戚長征的身上。
  水柔晶又急又快地道:“你留在這里,小靈狸會給我擒來一頭白兔之類的小動物,我會將你的破衣布綁在它身上,然后施手法使它狂奔遠道,帶著你的气味逃去,而你身上的隱味粉,可使獵犬以為你是一棵樹或石頭,嗅不到你的所在。好自為之了!這是我幫你的最后一個忙,以后只有你欠我的了。”
  水柔晶見他還呆看著自己,嗔道:“還不躲回你的狗洞里去。”言罷追往樹叢外,回頭冷冷道:“不要以為我愛上了你,我只是救人救到底吧了!”按接隱沒在小靈狸剛才消失的密林里。
  戚長征搖頭苦笑,自言自語道:“你若不是愛上了我,老戚愿以頂上人頭來和你做賭注。”
  左詩坐在窗前,秀目好奇地看著河岸上不住變化的動人山野景色,美景層出不窮,教她心曠神怡,心想他日若有可能的話,定要帶雯雯來看看,唉:雯雯不知有沒有哭?晚上睡得好不好呢?
  浪翻云的大掌貼著她的后背.輸入的熱气忽地中斷.輕責道:“詩儿,不要盡往不開心的事情鑽。”
  左詩嚇了一跳道:“為何大哥會知道詩儿心里想著的事?”
  浪翻云微笑道:“我感到你血脈內气有警結之勢,所以知道你正想起不開心的事情。”
  左詩歎了一口气道:“沒有雯雯在我身旁,我就像是一無所有,离洞庭愈遠。愈是記挂著她,她年紀太小了,又被我寵慣了她。”
  浪翻云的手掌离開了她的粉背,左詩感到一陣空虛,那种感覺差點比思念小雯雯更令她難受,就像此刻才真是一無所有。
  左詩剛想回過頭來,背心處一痛。原來是浪翻云的手指戳在那里,接著整個背都有十几處穴位蟻咬般刺痛,都是浪翻云手指點處引起的感覺。
  她泛起手舞足蹈的沖動。想站起來.浪翻云一對大手按著她兩肩,另兩股真气由肩井穴涌進体內,融融渾渾,說不出的寫意舒暢。
  浪翻云湊到她耳側道:“詩儿:你懂得洞庭漁民慣唱的搖船歌嗎?”
  左詩怡然道:“當然懂得.連小雯雯也會唱,唱得不知有多好哩!”浪翻云道:“那便哼出來給你大哥听听。”
  左詩心甘情愿,毫不忸怩,以她性感動人的鼻音輕輕哼著,到了歌詞精處,還輕柔地唱上兩句,眼中神色愈轉柔和。
  河風迎面吹來,吹起她絲絲秀發,拂在浪翻云按在她香肩的大手上。
  浪翻云心內一片溫患,自惜惜死后,他從未試過和女性有如此親近的感覺,即管當日抱著赤裸的干虹青血戰干羅時,亦沒有這种醉人的感受。
  左詩唱著哼著,俏臉愈來愈熱,身子愈來愈軟,若非靠浪翻云的手支撐著她的嬌軀,早仰身倒進浪翻云怀里。
  就在此時,兩股比前強烈百倍的熱气自浪翻云掌心直透肩井穴而入,左詩全身劇震,眼前一點后,又回复清明,全身說不出的舒服自在,像身体忽然失了所有重量。
  浪翻云哈哈一笑道:“鬼王丹也不外如是,終于給我壓下毒性,最多十天,我可將它完全化去。”
  左詩不知如何,感到一陣失落,好象沒有了鬼王丹,也失去了和浪翻云間某种微妙的聯系。
  左詩心情矛盾之极,幽幽道:“那是否不用上京了?”
  浪翻云對她的心情洞察無遺,微笑道:“怎么不用上京,你還要帶我去參觀你左家老巷的酒具,說不定由我打本錢給你開家小酒,直你的清溪流泉,讓京師的人嘗嘗什么才是天下第一好酒呢。”
  左詩既歡喜、又不安,道:“但小雯雯……”
  浪翻云道:“不用擔心小雯,我得到傳報:有令儿作伴,她不知玩得多么高興,還著你不用擔心她哩。等你在京城的子開張時,我保證她還可以前來幫手。我看她挺本事的!”左詩神往地道:“小雯雯只懂搗蛋,能幫得我什么?”
  浪翻云笑道:“的确是個令人疼愛的小家伙,告訴我,弄一間這樣的小酒,要添置多少器具。”
  左詩俏臉略往后仰,秀長的頸項貼著浪翻云仍按在她肩上的大手,興奮地道:“讓詩儿想想。”
  “咯咯咯!”門聲起。
  浪翻云淡淡道:“范豹:進來吧!”左詩的心“卜卜”跳了起來,有人來了,為何浪翻云仍不拿回他的大手,給人看到自己和他這般親熱,實在羞人,何況范豹還是她過世丈夫生前的好友。
  范豹推門而進,看到兩人親熱的情形,眼中掠過欣慰之色,施禮道:“接到幫主的千里靈傳書,諸浪首座親閌。”
  浪翻云這才若無其事地松開大手,接信拆開細看,劍眉輕蹙道:“方夜羽确有一手,有如玩弄魔術。”
  按著向范豹問道:“陳公和范良极等是否仍在大廳里,”
  范豹點頭道:“陳老好象剛教完范爺和韓爺兩人認書識字,回房去了!”浪翻云毫不避忌拍拍左詩肩頭,通:“詩儿:讓我介紹几位好朋友你認識。”
  左詩見浪翻云對白己如此不拘俗禮,芳心泛滿驕傲和欣喜,不停點著頭。
  一向都像陰霾密布的內心天地,剎那間被注進了無限的生机。她卻不知因積郁而封閉了的十八道經脈.竟給浪翻云以無上智能和玄功,打通了八道之多。
  小風帆划破鄱陽湖平滑如鏡的湖面,往東而去。
  比倩蓮倦倦地半臥半坐挨在船尾,一對靈巧的烏黑眸子兜著風行烈,后者則負起操舟之責。
  風行烈不知在想什么,望著前方水平极處一群小島嶼,沉默著。
  左方遠處一隊魚舟緩緩駛過,使人感到鄱陽湖閒适宁靜的安逸气氛。
  蹦滿了的風帆“拂拂”晌著,顯示風向有了輕微的改變,風行烈慌忙調整船帆的角度。
  比倩蓮贊道:“行烈:你對操舟也相當在行啊!”風行烈回過頭來,看到夕陽光里的谷倩蓮,俏臉閃著亮光,秀麗不可方物,心中暗呼道:“原來她是這么美?何我以前竟像看不到似的?
  ”一時間忘了回答,眼光也沒法移回原處。
  比倩蓮輕輕摑了自己的嫩滑臉蛋一記,自責道:“你看我多么糊涂,你們的邪异門以水寨浮塢名震黑道,自是操舟策船的大行家,噢:你瞪著我干嗎,還嫌在南昌時欺負得我不夠嗎?現在也想繼續欺負我嗎?”她說來巧笑倩兮,神態動人之极,使人感到其實她很想被“欺負”。
  風行烈心神全被她的嬌憨吸引過去,微笑道:“何不進篷艙內休息一會,不怕晒得你白嫩的嬌膚變粗變黑嗎?”
  比倩蓮羞人答答地道:“你也著緊我嗎?進了艙就不能像現在般好好看著你了。”
  最難消受美人恩,谷倩蓮對他用情如許之深,風行烈那能不受感動,點頭道:“也好,讓我也可以好好看看你。”
  比倩蓮臉上掠過意外之喜,啾了他一眼道:“風公子有心情听我們雙修府的故事了嗎?”
  風行烈臉容一寒道:“若不說出你對付我的陰謀來,其它不說也罷。”
  比倩蓮甜絲絲地柔聲道:“無論怎樣,你該信我不會害你的。”
  風行烈聲音轉冷道:“倩蓮你你要在我和雙修公主間打什么念頭,否則我定不會饒你。”他并非愚魯之輩,集合所有跡象,怎會猜不到几成,故先出言向谷倩蓮作出嚴厲警告,說實在的,靳冰云的离去确使他對愛情感到厭倦,所以在最初時,即管對著谷倩蓮這么明媚可愛的美少女,他也真的有些微討厭。
  若谷倩蓮要他去做雙修大法的候選者,他會非常反感。
  這不是可以隨便相就的事。
  比倩蓮吐出小香舌,扮出害怕的樣子,縮作一團可怜兮兮地道:“由始至終.我也只是要求你去見她一臉吧了:其它的都由你自己作主,這也不成嗎?”說罷泫泫欲涕。
  即管明知她弄虛作假,風行烈也敗下陣來,始終得不到谷倩蓮這小靈精的保證,苦笑搖頭,放棄對谷倩蓮的進迫。
  比倩蓮盈盈站起,來到風行烈身旁,小心翼翼地試探道:“行烈:現在你有心情听故事了吧?”
  風行烈道:“你的聲音有若出谷的小黃鶯,想不听也大概忍不住吧!”谷倩連橫了他一眼,像在說你這人恁地小气,還鼓著香腮沒有作聲。
  風行烈知道她惱的其實乃自己“定不會饒你”這句語气重了的說話。微笑道:“倩蓮:不知你是否也有我相同的感受,就是每逢你要告訴我那雙修府的所謂大秘密時,總會有事發生的。”
  谷倩蓮一震道:“現在有什么事?”
  風行烈淡淡道:“后面有六艘插著官旗的快艇,正追著我們來。”
  兩人對望一眼,都看到了對方心中的懼意。
  任他們千算万算,也沒想到官府會在這事上插上一腳.若官府和方夜羽的勢力結合起來對付雙修府,他們就算加上怒蛟幫也只會是白賠進去。大台上所有來自高句麗的文牒圖卷均攤了開來,韓柏苦著臉硬在記認剛才陳令方教他的東西,見到范良极翹起二郎腿,提著他的盜命,悠然自若地吞云吐霧.气得咬牙切齒道:“你想袖手旁觀嗎?想瘋了你的心了,快來和我一齊參詳,除非你自認老了,記憶力衰退,那我或可看在你一大把年紀分上,放過了你這死老鬼。”
  范良极“啐啐”連聲,向坐在韓柏旁的柔柔道:“柔柔看看你這窩囊大俠,自己不行,卻要拉別人下水,我老?哼:你連個“老”字怎么寫也不知道哩。”
  韓柏兩眼一翻,道:“你敢說我不懂“老”字怎么寫!”范良极不慌不忙道:“你懂得寫嗎?用高句麗文寫個“老”字給我看看。”
  韓柏大怒道:“你又懂得寫嗎?”
  范良极哂道:“我又不老,當然不懂怎么寫。但我卻剛學曉了怎樣寫“年青”這兩個字,要不要我將陳老鬼剛才教我的絕活默寫出來,以展示我比你更有优胜的記憶。”
  韓柏記起這死老鬼剛才确曾問過陳令方這兩個字,為之語塞。
  柔柔手搭在韓柏肩上,柔聲道:“公子:讓柔柔幫你溫習陳公教下的功課好嗎?”
  韓柏餘气未清,點頭道:“柔柔:你比你那不負責任、沒有人性的爺爺義兄好多了。”
  范良极气得雙目一瞪,伸出盜命,在韓柏頭上敲了兩下,冷笑道:“人性,人性的其中一項就是尊紀守信,無論事情怎樣發展,你也要將朝霞弄到手中.知道嗎?”
  韓柏色變道:“若我去勾人的小老婆,浪大俠會怎樣看我?何況現在陳令方好歹也是与我們合作共事的人。”
  范良极道:“勿忘了陳令方橫豎也要將朝霞送人,現在不過由你接收吧:有什么大不了。只要你覺得自己做得對,浪翻云愛怎么想。便由得他吧!”韓柏皺眉道:“陳令方和楞嚴關系現在惡化到這地步,怎還會向他送出朝霞,何況朝霞是他家人妻妾里唯一知道整件事的人,這更證明了陳令方定不會將她拿去送人,難道想她出秘密嗎?”
  范良极臉色一寒,道:“你想違背諾言嗎?”
  韓柏軟化下來,聳肩攤手歎道:“但你也要朝霞心甘情愿才行呀。”
  范良极繃緊的皺紋老臉松開了點。望向柔柔奇道:“你不開心嗎?何垂著頭一聲不晌?”
  柔柔低聲道:“公子和大哥商量大事,那有我插嘴的餘地。”
  韓柏這才省覺柔柔因不知前因后果,听得自己兩人公然討論要去勾引別人的妾待,心中難受,一時也不知如何解釋,台下卻中了范良极一腳。忙強扮笑容,伸手摟著柔柔香肩,把事情詳述一番。
  柔美听得瞠目結舌,只覺自己這公子和大哥奇人奇行層出不窮,也不知好气還是好笑。
  范良极神情一動道:“有人來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47

第二章 日照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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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沉沒。
  戚長征听著水柔晶往東北掠去的聲音逐漸消失。才閃出叢林之外,往來路狂奔而去,到了河旁沿岸處,再疾走十多里后,才停下腳步,一邊打量著四周的形勢。
  到了此刻,他已感到迷失了路,再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在敵我的追逐里,這是江湖上的大忌。
  現在唯一之法,就是不理天已入黑,就近找戶人家,查問此處的位置,离九江還有多遠?
  再走了几里路.豈知行經之處,愈來愈荒僻,幸好月色清亮,可辨遠近之物。越過了一個山坡后,前方出現了個小小的村落。
  戚長征暗忖為何連半盞燈火也看不到,也不聞大吠,雞道這是個被人荒棄了的野村?
  路上草滋蔓,戚長征走得更是小心,腳尖只點在突出來的石頭上,以免留下痕跡。
  當他進入村后,更無疑間,三十多間剝落殘破的小屋,一點生气也沒有。
  所有房合均門扉緊閉,戚長征想道:假設我有法子不經門窗進入屋內,即管敵人再追來,也不會費神逐屋搜查。想到這里,忽然興起,認真地去想這個問題。
  事實上他也需要好好休息一番,否則碰上敵人,亦沒有力量去應付。
  好一會后搖頭歎气道:“有雨時那小子在就好了,說到動腦筋,我老戚确及不上他。呀!”
  戚長征腦中靈光一閃,自己一直想著如何躲避屋內去,為何不想想躲在屋外。人同此心,假設敵人追來,很自然只會想到他躲在屋內,當見到門窗均未被人動過,自應不再耽擱便离開。
  他環目四顧,這個村除了一條大路和兩旁的房舍,屋后雜生的亂草和附壁而長的蔓藤外,就只有舖滿了塵土生了蘚苔的破鑼笆和枯樹枝,散布屋旁或路上,那有藏身之所,自己雖身帶水柔晶的隱味粉,可躲過獵犬靈敏的鼻子,但卻未必避得過他們靈銳的感覺和夜眼,若要躲在村內,還不若隨便我個山林野地,倒頭睡上一覺化算。
  河水的流動聲音由荒村右方的斜坡外傳來,使人分外有种宁洽的感覺。
  戚長征正要离開,又停下腳步,想到虛則實之的道理.正因這不是好的藏身之地,所以若真有方法隱身在此。必會教敵人料想不到,疏忽過去,正可藉此休息一番,爭取到尚未复原的体力和真气。
  想著想著,腦中靈光忽現,拍了一下額頭.以責備自己腦筋不夠靈光,這才小心翼翼依前之法,只以足尖點在路上的石塊,來到路心一堆枯樹枝破雛笆堆積之處,小心移開雜物,脫下被水柔晶撕掉了一幅的上衣,舖在地上,勁運十指,一把一把將泥上抓起,放在衣上.再包起運往屋后倒掉,如此不到片刻,路心已給他掘了個可勉強容身的地穴出來。
  他沒有忘記衣上沾了隱味粉,揮掉泥肩,皺眉頭將上衣穿回身上,那种肮髒感覺,使他差點要再脫下來,又或只披在身上了事,不過想起可能因此鬧出岔子,唯有將這些念頭放棄。
  他坐入穴內,小心將破纖笆等物蓋在入口,才盤膝坐下。
  罷要凝神聚气,腦內雜念叢生,一忽儿想起了韓家二小姐慧芷.一忽儿又想起對他情深恩重的水柔晶,始終無法靜得下來。
  蹄聲忽響,夾雜犬吠之聲遂漸接近。
  心中一凜,整個精神凝聚起來,再不用費平點心力。
  半晌后路面上全是蹄聲和犬吠聲,也不知來了多少人,几乎是停也沒停便過去了。
  戚長征吁出一口气,暗忖自己這方法果然高明.不過若沒有水柔晶的寶貝隱味粉,便一點也行不通,想到這里,對水柔晶的感激又加深一層。
  這次他再凝志煉神,几乎立即進入了虛靜篤致的精神狀態,達到前所未有的禪境。
  蹄聲、犬吠來了又去,也不知過了多少批敵人,他都置若罔聞。
  兩個時辰后,他功行圓滿,悠然回醒過來。
  他感到体能功力,均臻達一個全新的境界,不禁大奇,若往日像剛才般損耗了那么多体力和真气,無論怎樣打坐休息,至少也要几天才可逐漸复原,為何現在只坐上這一兩個時辰,即像個沒事人似的,還更胜從前,真是奇哉怪也,幸好這只會是好事而并非坏事。
  這時他反有點不愿离開這雖气悶了點,但卻非常安全宁靜的心天地,索性開目沉思,將這十多天來和強敵連番交手的經驗,在腦海中重現一遍,作出檢討,想到興奮時,真想跳出穴外,找上最近的故人,殺個痛快。
  連他自已也不知道。這地穴內的兩個時辰,實乃他在刀道的修練過程中最關鍵的一個轉折點,使他能進真正上乘的境界。
  步聲響起。
  戚長征透過雜物間隙.運足眼力,一看下叫了聲糟糕,原來帶頭來的竟是由蚩敵,他兩旁一看便知是蒙氏雙魔的學生老叟:后面跟著是日,月、星三煞;金木水火土王將和一群三十來個勁裝大漢。
  他只感頭皮發麻,就像在一個不能醒來的噩夢里。怎會這么巧?他最怕的人全來了。
  眾凶轉瞬來到戚長征藏身地穴的兩旁,停身立定,最貼近的恰好是右方的水柔晶。
  日煞問道:“由老:要不要孩儿們遂屋去搜。”
  蒙大冷冷道:“我看不用了,門窗的塵痕一點剝落的跡像也沒有,連雙小虫也飛不進去。”
  蒙二接口道:“要藏身也不會蠢到躲到了這個死村之內,附近這么多荒山野岭,安全得多了。”
  戚長征暗笑道:你真是說得很有道理。
  由蚩敵冷冷道:“老四老五你們有否感到奇怪,以我們的人手物力,追蹤之術,為何過了百里,仍拿這小子不著?”
  戚長征心中一懍,望往水柔晶,不禁擔心起來。
  蒙大道:“老由說得好,可知定是我們某個環節出了問題。”
  由蚩敵轉過身來,凌厲的眼光落在水柔晶臉上,獰笑道:“柔晶:你還有什么話說。”
  戚長征的手握上刀柄,明知是送死,水柔晶有難他怎可袖手旁觀。
  水柔晶嬌廳劇震,冷冷答道:“柔晶不明白由老在說什么?”
  由蚩敵仰大一陣長笑道:“其實早先搜查韓府找不到人,而事后證明了那小子當時确在韓府之內,我便應怀疑你了。若非是你,小靈狸怎會嗅不出他來,現在我們也不會給他逃脫。”
  水柔晶素知由蚩敵手段的殘酷,若落到他手上,實是生不如死,想到這里,肌肉一縮一彈,裝在小臂的袖珍匕首滑到反轉了的手心內,斜指著小肮下,才答道:“柔晶仍不明白由老的說話。”
  她的動作,戚長征看得一清二楚,見她想以死以保自己不受辱于人,心下敬佩,已知今日一戰難以避免,忙收攝心神,竟意外地造人了往日浪翻云指點他武功時所說的“日照睛空”的境界,無一物不清晰,無一物能在日照下遁形掩跡。
  這也算戚長征一場造化,老天將他擺了在這么必死的環境,反而刺激得他的“刀心”又進入更深一重境界。
  水柔晶身后七、八尺許處站的是人將,其它人都遠在十步開外,這時火將在水柔晶后打了個手勢,顯是通知由蚩敵水柔晶想自殺,因為他是全場里唯一可看到水柔晶手心暗藏匕首的人。在她左方的人,給他身体擋著視線,另一邊則是戚長征的雜物堆。
  由蚩敵眼中神光一閃,語气轉為溫和,道:“看柔晶你的神態确不像曾作出助敵的行為,難道是別處出了漏洞?”
  水柔晶見他語气轉得如此之快,愕了一愕。
  身后的人將乘机道步欺上,一指點往水柔晶的腰眼上,他這一指合著陽震之動,即管水柔晶刀鋒入腹,也會給他震得退出來。
  水柔晶惊覺時,已來不及自殺,唯一之法是往前掠去,但同一時間,日、月、星三煞三支長矛一齊出手,封死了她的進路。
  水柔晶露出惊駭欲絕的神色,知道現在連自殺也辦不到,不禁暗恨不早些下手。
  匕首揮往身后,希望能迫開火將,爭取一刻緩沖的時間.以了結此生。
  “呸!”一聲惊天動地的暴喝。起自水柔晶旁的离物堆內,按著刀光一閃,人將右手齊腕給斬了下來,刀芒再起,日月星三煞同時踉蹌跌退,雖是輕傷,但气勢被奪,倉惶間來不及作出迅速反擊。
  戚長征現身水柔晶之旁,仰天大笑道:“痛快痛快:由禿子你敢否和我單打獨斗,我保證分出胜負才走,但這期間你不得命人對付水柔晶。”
  眾凶團團將兩人圍住,只待由蚩敵一聲令下。
  由蚩敵望往飛到腳下的一片碎瓦,動容道:“你不但膽子大了,連武功也突然間進步了許多,可知龐老對你的評价一點也錯不了,但若說今趟你仍能逃出去,恐怕連你自己也不相信吧。”
  水柔晶在戚長征背后輕輕道:“你走吧:我掩護你。”、.戚長征心頭一陣激動,左手向后反抓著水柔晶的手,全不理會敵人的灼灼目光。
  水柔晶自知兩人必死,豁了出去,任由這男子抓著自己柔若無骨的手。
  蒙大向由蚩敵冷哼道:“女大不中留,就是如此!”接著低聲道:“一下手不要留情,此子能藏在近處而不被我們所覺,已可晉入黑榜的級數。”
  蒙二迅速低語道:“這小子比我想象中還高明,只從他的刀法便可看出浪翻云的可怕。”
  斷了手腕,兩眼真如噴火的人將這時迫到后方,由手下給他包扎敷藥,再無動手的能力。
  后方是金、本、土三將,前方是日月星三煞.再外圍是由蚩敵居中,蒙大蒙二兩人傍在左右,最外檔處則是那些勁裝大漢,若戚長征要闖出重園,勢須憑手上快刀的本領,沒有任何取巧餘地。
  在由蚩敵和蒙氏雙魔這三個凶人的圍堵下,實在連逃也逃不了。
  戚長征泠喝道:“老由你怕了嗎?”
  由蚩敵發出一陣狂笑,道:“閉嘴:网中之魚,有何資格提出要求,動手!”金木土三將倏地往后散開,日月星三煞三支長矛有若三道電光,向戚長征射來。
  戚長征左手仍牽著水柔晶的玉手,手上刀光潮涌,護在身前,刀法精微玄奧,有若偶拾而成的佳句。
  由蒙等三人眼力最高明,一齊色變,尤其由蚩敵几天前才和他交過手,豈知士別三日,竟要刮日相看,更增他除去戚長征之心。
  日月星三煞當然非是弱者,矛光散,籠罩的范圍也擴大了。
  豈知戚長征就在利矛貫体前.刀光暴漲,接上三矛。
  “叮叮叮!”戚長征連追三步,化去狂勁。
  日月星三煞齊被便生生迫退,三人早被他气勢所懾,竟便不出平常的七成功夫。
  蒙大蒙二齊聲冷哼,像演習了千百次般由日月星三煞間穿入。兩手相握,接著急旋起來,龍卷風般往戚長征急轉過去。
  勁气漫天,發出嗤嗤尖嘯。
  戚長征和水柔晶發衣飄拂。
  水柔晶尖叫道:“是他們的“旋風殺”,快退!”拉著戚長征往后飛退。戚長征拿著她的手借勢一送,水柔晶整個飄往遠方。
  這時蒙氏雙魔轉得快至已沒有人可分辨出誰是老大、誰是老二,二人的旋勁扑至,使戚長征也有隨之旋起的傾向。
  在這生死立決的關頭,戚長征忽地靜了下來。
  那是一种無法形容的感覺。
  整個天地像完全沒有了聲音,体內充盈著無比的信心和勇气,沒有半絲的紊亂。
  一股強大的勁使他們愈旋愈快。
  他一分不差地知道當蒙氏雙魔每轉一圈,都藉拉著的手生出正反力道,那力道剛生的剎那,就是舊力消失的當儿。
  那也是兩人唯一的空隙。
  進來的是浪翻云、左詩和陳令方。
  陳令方有點疲倦,顯是剛才教這兩個不肖學生時費了很大的心力。
  范良极和韓柏看到左詩,眼睛同時亮起來,秀美無倫的左詩自有一种非常動人的獨特气質,唯未如秦夢瑤的不食人間煙火,但自有其秀麗清逸之處。
  范良极較快回复過來,見到韓柏這好色之徒仍不瞬眼地瞪著人家。暗罵這小子見不得美女,踢了他一腳。
  浪翻云看得微微一笑道:“這是酒神左伯顏之女左詩姑娘。”
  左詩被韓柏看得芳心忐忑跳動,暗怪這人為何如此無禮,但既是浪翻云朋友,唯有檢施禮。
  陳令方道:“來:我們坐下再說。”
  眾人圍桌坐下。
  客气几句后,浪翻云正容道:“我剛接到敝幫千里靈傳信,得到一個很坏的消息。”
  韓柏訝道:“浪大俠身在船上,為何竟仍可与貴幫互通訊息?”
  左詩不敢看他,卻在想這年青男子的好奇心真大,放著坏消息不問,卻去管這些枝節的問題。
  范良极冷諷道:“你這人真是無知,千里靈均曾受特別訓練,能辨認船上特別的標志,好了:你的廢話說完了沒有。”
  韓柏尷尬地:“我沒有你那么老,那來這么多經驗和老知識。”
  范良极气得兩眼一翻,待要反相稽,剛好朝霞捧著一壺香茗,進來待客,這才止息了干戈。
  這時連浪翻云也感到有點巽常,為何好象陳令方奮意地制造朝霞和他們接触的机會?
  左詩和柔柔站了起來,幫著朝霞侍候這四個男人。
  韓柏暗忖:假若秦夢瑤和靳冰云兩人肯這樣服侍他,就算減壽二十年也-心甘情愿。
  范良极向浪翻云道:“若有消息能令浪兄感到震動.必是非常駭人听聞的事。”
  浪翻云微笑道:“方夜羽已和朱元璋攜手合作,對付黑道,你說這是否惊人之至。”、+,、范良极登時呆了起來。
  “當!”陳令方听得連茶杯也拿不穩,掉在台上,茶水濺流,朝霞慌忙替他抹拭。
  心有旁騖的韓柏目光卻落在朝霞那一對使人想拿在手心里好好怜惜的纖手,想著范良极的這個介紹倒也挺不錯。
  朝霞見他盯著自己的手,暗怪這人實在太率性而行,毫無避忌,可是芳心卻又沒有絲毫怒意,反有少許背叛了陳令方的快感,感受到陳令方不能給他的刺激。
  韓柏的神態那能瞞過浪翻云,其實他早看到范韓兩人對朝霞神態特殊,遂向韓柏微微一笑道:“看著韓兄,便像看著十多年前的自己.那時我和凌戰天兩人四處浪蕩,惹草沾花。愛盡天下美女。”
  听到浪翻云說自己年有時沾花惹草.左詩的芳心不由忐忑跳動著。
  韓柏一震醒來,以他那么不怕羞的厚臉皮亦赤紅起來,笨拙拙地不知應如何反應。
  陳令方哈哈一笑道:“浪兄說中了我的心事,陳某自號惜花,正是此意。”按著向韓柏神秘一笑道:“到了京師后,讓我這識途老馬帶專使游遍該處的著名青樓妓寨,保證專使永遠也不會再想离開這回事。”
  朝霞幽怨地啾了陳令方一眼,好象在怪陳令方“惜花”之號,名不符實,看得連浪翻云也有所感。
  一直暗暗留意朝霞的范良极則是心中一酸。更使他“打救”朝霞的決左詩卻給弄得糊涂起來,禮不清這几人錯綜复雜的關系。
  浪翻云轉回正題,解釋了當前形勢。
  眾人都沉默下來,一時間想不到如何應付眼前這一面倒的形勢。
  范良极取出盜命,吞云吐霧一番后,忽地干笑起來道:“朱元璋這小子真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公然來惹你浪翻云,包他吃不完兜著走。”
  韓柏听得皮生疙瘩,心想你老范拍馬屁也不須如此過火,朱元璋乃當今皇帝,大內高手如云,且掌兵千万,怎會如此易与?
  浪翻云從容一笑,轉向陳令方道:“這六部之職,可否請陳老說說成立的背后原因。”
  陳令方露出佩服的神色,道:“浪兄雖不是朝廷中人,也猜到這六部事關重大,實涉及大明未來的興衰。”
  范韓兩人一齊動容,至此連韓柏也給引起了他那強烈的好奇心,專意聆听。
  陳令方歎了一口气道:“皇上得天下后,最關心的事就是如何保有天下,要做到這點,他最顧忌的就是隨他打天下的功臣和仍殘留在民間各股當年抗蒙的勢力,浪兄的怒蛟幫、干羅的山城、赤尊信的紅巾盜就是他最害怕的三個眼中刺。”
  范良极罵道:“這忘恩負義的小子.出身幫會,又掉過頭來對付幫會。”
  陳令力道:“立國之時,他礙于形勢,不得不起用功臣李善長和徐達兩人為丞相。兩人為他定法制,除污吏,使人民休養生息,豈知根基定后,竟以胡惟庸代李徐兩公,大權獨覽,又另設檢校和錦衣衛,由楞嚴統領,專門對付曾為他打天下的功臣。”
  .范良极不理有三女在。一口气罵了一連串粗話,怒道:“胡惟庸是什么東西?當日朱小子取和州他來歸順時不過芝麻綠豆的一個小辟儿,有什么資格坐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唉:不過若朱元璋也可以當皇帝,怕誰也可以當丞相了。”
  韓相見他口沒遮攔,听得眉頭大皺,反而陳令方贊賞道:“范兄快人快語,陳某最愛結交就是你這种坦然無忌的好漢子,對于朝內爾虞我詐的勾心斗角,陳某實深感厭倦。”
  豈知范良极毫不領情,兩眼一瞪道:“既是如此,陳公你為何不留在家中享清福,一听到有官當,立時翹起屁股出著煙,著上京叩頭去。”
  他一時興發,愈說愈是粗鄙不支,听得三女垂下頭去,不敢看他。
  只有韓柏知道他因目睹往日朝霞受到不公平的對待,故對陳令方全無好感,忍不住借机發作。
  浪翻云由一開始便感到范良极對陳令方的敵意,故意不作聲,看看陳令方這雙曾在官場打滾的老狐狸如何應付。
  陳令方絲毫不以為忤,歎道:“對于當官,陳某确仍存有妄念,但更重要的是想不當官也不行,皇上曾定下“士大夫不為君用,罪至抄族”的律例,他若揀了你,想不當官也不行。”
  范良极為之語塞,蘇州名仕姚潤、王漠兩人被征不至,不但被殺,連家當也被充公沒收,此事天下皆知,所以陳令方所說的,确非虛言。
  浪翻云冷哼道:“當初朱元璋起用胡惟庸,貴的是他人微言輕,在舊臣里缺乏根基勢力,哪知這小子結党營私,勢力迅速膨脹,使奔競之徒,趨其門下,此豈是朱元璋當初所能預料的?”
  陳令方道:“但皇上也達到了他部分目的,徐達公和劉基公因得罪了胡惟庸,先后被其害死,除了“鬼王”虛若無外,現在誰敢不看他的臉色行事?”
  韓柏心中一動,問道:“今次朱元璋設六部新職,是否有壓制胡惟庸之意,那豈非削自己的權力?”
  朝霞和左詩都頓時對這看著女人眼也不眨一下的青年刮目相看,想不到他正經起來時思慮如此細密。
  陳令方眼中掠過贊賞的光芒,點頭道:“這正是全件事的關鍵所在,也是皇上的一個大矛盾。”
  浪翻云淡淡道:“吏、戶、禮、兵、刑、工六都,不是一直隸屬中書省丞相嗎?怎會忽然又成了新職?”
  陳令方眼中閃過惊异的神色.想不到這多年不問世事的天下第一劍手,竟然也對朝中之事如此熟悉,道:“問題正出在這里。以往是由皇帝管中書省.再由中書省避六部,但今次的改革里,六部的地位將會大幅提高,變成直接向皇上負責,你說這變化是否惊人,如此一來.中書省將大權旁落,實質的丞相會由一人變成七人.所以朝中各派都對這六部要職眼紅得要命。”
  范良极冷冷道:“如此真要恭賀陳公了。”
  這次連陳令方也听出對方嘲弄之意,他也是城府极深的人,苦笑道:“范兄不要笑我,現在看來,這事乃禍而非福。”
  浪翻云皺眉道:“朱元璋何要這么做,豈非坐看各派瓜分他以往集中在一名手下身上的權力?”
  韓柏道:“我看這是朱元璋的一著陽謀,否則也不會有刺殺陳公這事。”
  范良极一震道:“你這小子有時也會動動腦筋,想點新鮮的玩意儿出來。”
  浪翻云像早便想到這點,哈哈一笑道:“好一個朱元璋,我便讓你弄假成真,作万自縛。”
  眾人齊感愕然,望向從容自若的浪翻云。
  浪翻云道:“我們上京后,不惜任何手段,也要扳倒楞嚴和胡惟庸,中書省一去,六部便成治理全國的真正權力中心,那時連朱元璋也難以通過胡惟庸胡作妄為,像眼前与方夜羽聯手的事,便想不會出現。”頓了頓再道:“好了:時間無多,這里便交由范兄和韓小弟處理,若我估計不錯,楞嚴將會通過官府的力量.明著來要人,各位看看怎樣應付吧!”左詩愕然道:“浪大哥要到那里去?”
  浪翻云微笑道:“到了鄱陽,我會到雙修府打個轉,事后立即回來陪請詩儿你喝酒!”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48

第三章 連場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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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倩蓮回頭瞧了几眼,駭然道:“這些所謂官艇,除了旗志.上面一個穿官服的人也沒有,這算什么一回事。噢:還不駛快點。”
  風行烈從容自若道:“你沒有看到敵艇上除了扯滿風帆,船尾各有四名大漢揮槳催舟,若非你的小艇特別輕快,早給他們追上,但想將他們甩掉,卻是沒有可能的了。”
  比倩蓮呼出一口涼气道:“那現在怎么辦?”
  風行烈回頭細看逐漸追上來的六艘官艇,每艘艇上都站了几個人,這時天色漸暗,距离又遠,認不出是否有熟人在內,同谷倩蓮微微一笑道:“這六艘快艇顯是在我們离岸時便分散遠遠跟著,到現在才插上官旗,聚集后加快追來,假設我猜得不錯,等著我們的好戲應在前頭,你看!
  ”指著前方的小島群,道:“他們就是要迫我們穿過那些小島。”
  比倩蓮歎怪地道:“你還笑,人家的膽都給嚇破了,我們也恁地大意,明知白發鬼夸下海口我們到不了變修府,還一點也不介意。”
  風行烈歎道:“若他們有官府作后盾,無論我們如何小心,最后的結果也不會和現在有何不同。”說到這里。將風帆降下少許,減慢船速。
  比倩蓮色變道:“你不知人家正鴨子般追著來嗎?”
  風行烈道:“趁前后兩方的敵人尚未會合,我們怎可不乘机撈點油水?來:你負責操舟。”
  谷倩蓮接過船舵,趁机在風行烈臉上吻了一口,甜笑道:“和你在一起什么也不怕。”
  風行烈想不到她有這樣大膽的突擊行動,呆了一呆,才取出丈二紅槍,接上后傲立船尾。
  這一著果大出敵艇意料之外,也放緩船速,似扇形般由后方包圍上來。
  其中一艇排眾而出,直追而來,到了和他們的快艇相距丈許,才減慢速度,保持距离。
  站在船頭是一老兩少三人,臉目陌生,是初次遇上。
  風行烈絲毫不奇怪,以柳搖枝刁項等人的身份,總不能終日混在岸旁的漁舟里,等待他們出現,所以這些人只是次一級的貨色,不過柳枝卜敵等現亦應已接到通知,正在兼程赶來,說不定就在那兩里外的許多小島群后等待他們自投羅网。
  那老者大喝道:“停船:我乃大明駐都陽神武水師統領胡節駕前右先鋒謝一峰,專責偵查,現在便疑你們船上藏了私貨,立即拋下武器,停船受檢,否則必殺無赦!”風行烈回頭向谷倩蓮低聲道:“當我躍上敵船動手時.你立即掉轉船頭回航來接我。”
  那老者大喝傳來道:“還不棄槍投降!”風行烈一陣長笑,幻出漫天槍影,一閃間已平掠往對方船頭。
  謝一峰和兩名大漢嚇了一跳,一齊掣出長刀.往風行烈劈去,尤其謝一一刀,迅快如電,功力深厚,連風行烈也感意外。
  比倩蓮再起風帆,往前沖出,敵艇連忙合攏著追過來。
  “當!”丈二紅槍先挑上謝一峰的長刀,將對方迫退三步。接著槍尾反挑,正中另外兩把大刀,那兩人的大刀竟被挑得脫手飛往湖內。
  這兩人武功雖遠遜于謝一峰.但還不致如此差勁,只因為他們不知道這乃燎原槍法里的“借勁反”。
  當紅槍挑上謝一峰的長刀時,竟可借著巧炒的吸勁,將謝一峰的刀勁完全吸吶,讓勁道沿槍而上,當勁力由槍尾邊出前,已給風行烈掉轉了紅槍,加上自己的勁道,由槍尾送出,所以兩人大刀給槍尾差不多在向一時間挑中時,等若同時承受了謝一峰和風行烈兩人的真勁,試問他們如何抵受得了?
  當日厲若海就是以此招殺得惡婆子和惡和尚兩人人仰馬翻。
  兩名大漢虎口鮮血狂流,蹌踉跌退。
  風行烈早單立船頭。
  這時谷倩蓮的風帆轉了一個急彎,望他們駛回去,惹得其它快艇紛紛包圍過來。
  風行烈一聲長笑,燎原槍法展至极盡,剎那間槍影滿滿,船篷船桅化作片片碎片,船上倉惶應戥的大漢們沒有人可擋過一個照面,紛紛被挑下水里。
  那謝一峰左支右絀,運刀支撐,可是風行烈每前進一步,他便不得不往后迫一步,當他逼到船尾時,整艘長艇光禿禿地,不但船艙船舵全都被毀.連風帆也連著折斷的船桅,掉進湖里去。
  情景怪异之极。
  謝一峰暗歎一聲,知道自己和對方的武功實有一段無可相比的距离,正要見机收手,反身躍水逃生,眼前槍影擴散,造成一個大渦旋,往自己罩至。
  渦旋的中心有种奇异的吸力,使自己連逃走也辦不到,駭然下拼死一刀全力劈去。
  “當!”謝一峰手中長刀終于脫手,一時間四周全是槍影,遍体生寒,他剛叫了一聲:我命休矣,槍影散去。
  風行烈持槍傲立。冷冷看著他。
  謝一峰知道此刻逃也逃不了,他并非第一天出來闖蕩江湖,立即知机地命手下快艇駛离開去。風行烈武技的強橫,确是大出他意料之外。
  比倩蓮的風帆來至艇旁,緩緩停下,急叫道:“小島那邊有艘大船以全速駛來!”風行烈像一點也听不見,虎目精光閃爍,向謝一峰道:“胡節和方夜明聯成一气,難道不知他是蒙人的餘孽嗎?”
  謝一峰頹然道:“小的也不清楚,但知這是朝廷的旨意,其它的我便不知了。”
  風行烈槍收背后,躍到谷倩蓮的艇上,泠泠道:“謝兄最好不要追來,否則我會對你非常失望。”
  快艇遠去。
  謝一峰雙腿一軟,差點跪了下來,揮手止著手下追赶,按江湖規矩,對方放過自己,當然不能厚顏追去,現在風行烈已現身,自有柳搖枝等人去追捕他。
  奔雷掣電,戚長征神情肅穆,一刀劈出。
  蒙大蒙二兩人駭然一惊,想不到這年青高手竟能覷准他們新舊力交替的當儿出刀,這剛是兩人新力尚未銜接的剎那,無從發揮聯手的威力,同聲悶哼,分了開來。
  蒙大的去鐵尺來到手中,橫擋敵刀,蒙二的五尺短矛由腰際沖出,標射戚長征的左腰眼。
  兩人一出手,雖未能再复聯起內勁.使威力倍增。但巳可使任何人吃不消。這蒙氏雙魔有個憤例,就是不理對方有多少人,定是聯手出擊。
  戚長征一聲長笑,刀泛光花。
  “當:當!”兩聲激晌,震懾全場。
  蒙氏雙魔像長河般的攻勢忽被切斬,按著長刀畫出重重刀影,在兩人身前爆開,剎那間將兩人卷入其中。
  眾凶包括由蚩敵都看得目定口呆,連站在戚長征身后的水柔晶他們也無暇理會,只注視著場中惡斗的三人。
  誰想得到戚長征和蒙氏雙魔對上,竟也能奇跡地搶得了先手和主動。
  戚長征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种宕蕩豪勇的气概雄風,使人感到即管戰死,這人也不會皺一皺眉頭。
  任蒙氏雙魔暴跳如雷,一時間也唯有各自為獸,希望捱過對方有若長江奔流的气勢。
  戚長征最高明處,就是破了兩人最厲害的“橋接聯勁魔功”不出平時功力的五成,否則現在他或已躺在地上了。
  由蚩敵心中焦躁,頗想使人圍攻,又或攻擊水柔晶令戚長征分心,但想起若傳出了江湖,在場的這群人再也不用抬起頭來做人,故想先看看形勢的發展,必要時,他才親自出手。打定主意后,他緩緩往戰圈移過去。
  水柔晶渾忘了自己也在重圍之內,難以置信地看著戚長征將一把長刀使得有若天馬行空,不留無跡,每一出刀,或破或劈、或挑或削,均是敵人必救的要害,而且速度之快,有如閃電,縱以蒙大蒙二惊人的武功和丰富之极的經驗,也給殺得落在守勢,連逸出刀勢籠罩的范圍也有所不能。
  就在這時,她看到由蚩敵緩步迫至三人劇戰之處。
  四周各人亦開始圍攏上來。
  一時殺气騰騰。
  戚長征的心境仍是澄明如鏡,日照情空。
  自三年前敗于赤尊信三招之內后,戚長征已不是昔日的戚長征,尤其得到天下頭號劍術大宗師浪翻云親自指點,此后戰孤竹,与上官鷹翟雨時三人悟出來的陣法,聯戰談應手和后至的莫意間,稍后与由蚩敵戰個平分秋色,又和紅日法王對了一招而不落下風,每一個經驗,都把這天才卓越,有志成為第二個傳鷹的年青高手。在武道的長階推上了一級。
  在這淡月矚照的荒村里,大敵當前下,戚長征下了決心,有意背水一戰,心中無索無挂、万里睛空.竟倏地更上層樓,達到黑榜級高手的境界。
  即管當年挑戰浪翻云的“左手刀”封寒,也不過如是。
  戚長征只覺思慮愈來愈清明,手上的刀使起來像不需用半點力度那樣,体內真气源源不盡,大喝一聲,長刀閃電般望蒙大射去.同時一腳側踢,剛好踢中蒙二的矛尖。
  蒙大橫尺胸前,只見對方長刀在劈來那快若迅電的剎那間,不住翻滾變化著,竟不知對方要攻何處,也不知應如何去擋,駭然急退。
  蒙二全身一震,短矛蕩開。
  由蚩敵見情勢危急,再顧不得身分,往腰間一抹,連環扣索劈臉往戚長征點去。
  日月星三煞亦從他身后扑上,三支長矛往戚長征激射。
  金、木、土三將則由后掩上,往水柔晶攻去,來分戚長征之神。
  混戰終于爆發。
  一望無際的鄱陽湖上,一大一小兩雙船正追逐著。
  風行烈翹起二郎腿,坐在船尾,好整以暇地看著谷倩蓮把著船舵,操控風帆,拚命逃生。
  船上燈火通明,照得方圓十多丈的湖面亮若白書。
  比倩蓮嗔怪地看他一眼道:“你這人還這副吊儿郎當的樣子,坏人快追上來了,你有把握一個人打敗柳搖技卜敵刁項刁夫人,還有那刁小賊和什么劍魔的弟子嗎?”
  風行烈微笑道:“你知我師傅收我為徒后,第一句說的是什么?就是“不要害怕”,這也是我現在唯一可以鼓勵自己的說話。”苦笑道:“唉:老范和小韓在就好了.那將會把最痛苦的事變成歡樂。”
  比倩蓮“噗哧”一笑,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垂頭低聲道:“你喜歡倩蓮嗎?”
  風行烈听得一呆,道:“這怕不是适合分心去談情說愛的時刻吧!”谷倩蓮固執地道:“不:若你不說出來,我怕再沒有机會听到這我最想听的話。因為我死也再不有活生生落到柳虫的手里。”
  風行烈眼中射出万縷柔情.伸手搭在谷倩蓮香肩上,點頭道:“是的,我喜歡你。”
  敵船又追近了半里許,把他們罩入桅燈的光暈里,已隱約可看到船頭上站滿了人,其中柳搖枝的白發最是好認,在月照下閃閃生光。
  比倩蓮仰起俏臉,無隈欣悅地道:“行烈:我要你吻我。”
  風行烈剛想奉旨行事,眼尾忽有所覺,只見前方暗黑的海面上,有一點燈火,不住擴大.顯是有另一艘漁舟正往他們正面駛過來。
  比倩蓮也感到不妥,望向船頭的那一方,一看下惊喜高叫道:“震北先生:是小蓮啊:震北先生!”淡淡的月色下,一艘小艇出現前方。黑榜高手“醫”烈震北,高瘦筆直、傲然立于艇尾處,自有一股書香世家的气質.蒼白的臉帶著濃烈的書卷气,看上去很年青,但兩鬢偏已斑自,正運漿如飛,往他們划來,他的儒服兩袖高高捋趄,露出雪白的手臂,握槳柄的手十指尖長美,尤胜女孩儿家的手。
  尤其使人注目的是他耳朵上挾著一根銀光閃閃長若五寸的針,當然是他名震天下的“華陀針”。
  在兩艇最少還有十丈的距离時,烈震北一聲長笑道:“小蓮你帶來的朋友定是厲若海的徒儿,否則縱使拿著丈二紅槍,也不會若現在般那么像是厲若海。”
  風行烈心神震蕩:以是對方這份眼力,便足列身黑榜之上,抱拳道:“厲若海不肖徒見震北先生。”
  比倩蓮愁容盡去,撤嬌道:“震北先生,你看不到背后有船追我嗎?”
  這時烈震北的小艇剛和兩人的風帆擦身而過,烈震北忽地用力一彈而起,腳下的小舟被他用腳一撐下,驀地加速,破浪而去,像條飛魚般破浪往追來巨舟的船頭處撞去,速度之快,對方根本無法可避。
  烈震北一彈后凌空橫移,輕描淡寫地落在風谷兩人的風帆上。
  “轟!”小艇竟撞破船頭,陷進了船身里。
  巨舟纏續追來,像一點也不受影晌,但誰也知道正在入水的船以如此高速行走,很快便會挺不住。
  烈震北果不愧名滿天卜的黑榜人物,一出手便覷准敵人弱點,克制了敵人的整個气勢。
  比倩蓮雀躍道:“震北先生怎知我們回來?”
  烈震北悠然道:“我們接到莫伯傳回來的消息,知道你們的時間和航線,故出來看看。這條追著來的大船上究竟有什么人?只要沒有龐斑在,我們便上船去會會他們,順道和風世侄療傷。
  ”
  風行烈愕然道:“你怎知我負了傷?”
  烈震北從容一笑道:“你成為了龐斑道心种魔大法爐鼎一事,現在天下皆知,此刻看你的臉色眼神,便知內傷仍在,只不過給令師的曠世神功強行接通了絕脈吧!”谷倩蓮好奇問道:“為何不留待回到雙修府才醫哩,賊船上高手如云,為何你反要到那里給他療傷?難道你可說服柳搖枝讓一間靜室出來給你嗎?”
  烈震北啞然夫笑道:“我研究道心种魔大法,足有四十多年的歲月,敢說龐斑赤尊信外,沒有人比我更在行,說到斗嘴嗎?誰也不是你小精靈的對手,但醫人嘛,卻要看在下的手段了。”
  谷倩蓮道:“看:他們慢下來了!”追來的巨舟的水線低了最少數尺,還略呈傾側,速度大不如前,距离開始拉遠。
  烈震北冷喝道:“回航!”谷倩蓮不情愿地道:“真要這樣做嗎?”
  烈震北仰天長笑道:“自出道以來,烈某從來不知“逃走”兩字怎么寫,回去!”風帆繞了一個圈,回頭迎上投來的巨舟。
  烈震北道:“小蓮你留在舟中接應我們。風世侄:來:我們上去看看他們有何厲害人物。”
  風行烈豪情狂涌,一聲長嘯,沖天而起,掠往敵船。
  烈震北衣袂飄飛,從從容容伴在他身旁,往敵方船頭扑上去。
  刀光已至,蒙大在這生死瞬間的剎那,施出壓箱底絕活,玄鐵尺平拙揮出,挑在刀鋒處,全身一顫,往后跌退,他的功力本胜戚長征,但吃虧在到最后關頭才把握到對方刀勢,無法奮足最強勁道,此消彼長下,立時吃了大當,由此亦可知戚長征刀法已至出神入化的階段,竟能彌補功力的不足。
  蒙二被他一腳踢中矛尖,本可輕易再組攻勢,可恨戚長征這一腳大有學問,剛好制著了他的矛勢.使他露出一絲空隙破綻,若戚長征乘勢攻來,說不定可以几招內要他負傷落敗,自然而然急退往后,采取守勢。
  至此蒙氏雙魔攻勢全被瓦解。
  戚長征刀光暴漲,迎向日月星三煞的長矛和由蚩敵的黃金連環扣。
  身后的水柔晶嬌叱連聲,顯示正力抗金、木、土三將的狂攻。
  同一時間,“叮叮當當!”一連串金屬撞聲聲爆竹般晌起。
  戚長征慘哼一聲.迅速后退。
  他雖擋開了日月星三矛,卻給由蚩敵變化万千防不胜防的連環扣破入刀勢,點往咽喉,危急下戚長征硬以左肩膊撞開扣尖,給由蚩敵乘勢一拖,肩頭衣服破碎,畫出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由蚩敵武功何等高強,如影附形,貼著后退的戚長征迫去。
  水柔晶一聲惊呼,被金將金輪刮起的勁气,掃中右手小臂,軟節棍脫手掉在地上。
  這時戚長征巳至,攔腰將水柔晶摟個正著,竟一齊在倒地上。
  金本土三將大喜,金輪木牌鐵塔狂風掃落葉般往兩人砸下去,勁風吹得四周碎石龐土漫天揚起,餘下的雜物往四外翻滾,像羽毛般一點重量也沒有。
  追來的由蚩敵反一時插不上手,因為戚水兩人接成一團,滾進了三將的中間去。
  眼看戚水兩人命喪當場,戚長征一聲狂喝,刀光漢滾,按著了三將狂風暴雨的攻勢,同時腳尖撐地,一枝箭般往擋在后方中檔虛的金將射去。
  金將雙手劇震,兩個金輪被敵刀震得差點脫手,在空中一個盤旋,正要回擊而下,寒气侵腳而來,刀光鋒影,貼著地面向他直卷過來,也不知應如何擋.駭然下躍往上空,讓出逃路。
  木土兩將見戚長征刀勢全集中在金將身上.大喜下將被震開了兵器迥轉過來,往兩人脅翼側擊去。
  危急間戚長征挑開了土將砸向水柔晶左腿的鐵塔,但卻避不開木將拍往自己腰腿虛的那黑黝黝的木牌奇門武器。
  無奈下,戚長征一扭腰,以臀部的厚肉迎上木將拍下來的木板。
  本板剛拍上他的屁股時,戚長征再扭腰一挺,又借前沖之勢,化去對方可震裂五髒六腑的真勁,饒是如此,仍忍不住出一口鮮血,但也借這一拍之力,加速貼地而去的沖勢,逸出三將重圍,來到了最外圍嚴陣以待的勁裝大漢之內。
  由蚩敵和蒙大蒙二三人越過三將,狂追而至,這三人殺得性起,激發了塞外民族世代以來与惡劣環境斗爭培養出來的狠性,忘了自己的身分地位,決意不惜一切殺死這超高的年青高手。
  戚長征強忍上肩的痛楚,強壓下像翻轉了過來的五髒六腑,再噴出一口鮮血,射在最近那名敵人的眼臉上,刀光再起。
  水柔晶伸手接上戚長征的脖子,變腰給對方摟個結實,嗅著對方年青男性獨有健康的气息,雖在這動輒身亡的險境,仍不自覺陶醉在戚長征怀內那虛假的安全里,自己雖背叛了師門,但卻覺得無論要付出任何代价,也是值得的。
  被鮮血蒙了眼目的大漢首當其沖,竟給戚長征一頭撞在胸前,骨折肉裂聲中,整個人向后拋飛,一連撞倒兩個在他身后猝不及防的同伙。
  另四名分左右扑上來的大漢,剛要動刀,眼前一花,戚長征已彈了起來,跟著那給他撞得离地飛跌的同伙,逸出包圍网之外。
  由蚩敵和蒙大蒙二三人心中冷笑,即管戚長征是單身一人,受了這樣的傷,也不易逃遠.何況還帶了個也受了傷的水柔晶?忙加速追去。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48

第四章 毒醫的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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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烈震北和風行熱天神般落到船頭處時,柳搖枝刁項等自動退了少許,形成一個圍著兩人的大半圓,一時惡戰似將一触即發。
  柳搖枝神色凝重的瞪著烈震北,沉聲道:“烈震北你不躲在深山窮谷去掘你的山草藥,偏要來趟這混水,我要教你身敗名墜而止。”
  烈震北那秀气卻又蒼白得像害過重病的容顏綻出一絲輕蔑的笑意,若有神若無神的眼上下看了對方一片,淡然道:“柳兄肝脈受傷,引致真气由丹田至下气海之處運轉不靈,若要強行出手,恐怕功力在三年內也難以复原,只不知柳兄是否相信我這醫者所言。”
  柳搖枝表面雖若無其事,但內心卻真的气虛情怯,烈震北只看了几眼,對他被風行烈一槍所造成的傷勢,比他自己本人更清楚,他乃有身分聲望的人。給對方說中了,自然不可強辭否認。
  站在他身旁的刁項冷哼道:“柳先生放心在旁觀看,他們既敢上來,我們便教他回去不得。”
  話雖如此,但刁項卻似無出手的意圖,連他派內一眾弟子,包括儿子辟情辟恨,和那劍魔石中天的弟子衛青,也不敢妄然往前搦戰,先不說他們深悉風行烈的厲害,只是烈震北身為黑榜高手的超然身分,加上他剛才先聲奪人以小艇撞破己船船頭的气勢,便教他們要強忍憋在胸頭的那一口窩囊气。
  一聲長笑來自一名五十來歲,不怒而威。身披華麗黃色蘇繡錦袍的禿頭大漢,他那半敞開的黃袍里可見困金邊的黑色勁服,形相衣著均使人印像深刻。
  他圓瞪的大眼在一對粗眉的襯托下凶光閃閃,望著烈震北冷冷道:“听說閣下自幼便患上絕症,現在從你的臉色,看來仍是惡疾纏身,竟還敢在藍某臉前耀武揚威?”
  烈震北絲毫不為對方的話語所動,好整以暇往他望去,微笑道:“這位定是黃河幫主藍天云兄了,四十年前,藍兄已以‘長河正气’威震黑道,照理這种來自玄門正宗的心法,應隨年紀增長功力日深,故在下一百不明白為何到了今天藍兄仍未能名登黑榜,今晚見到監兄眼土浮黑,顴心泛青,才知道藍兄是因酒色過度,不合玄門靜心養性之道,故不能突破体能之限,可惜呀可惜!”
  藍天云左旁是他儿子籃芒和頭號大將“魚刺”沉浪,右邊是他另三名得力手下“浪里鯊”余島、“風刀”陳挺和扎了個引人注目高髻,姿色不俗的紅衣少婦“高發娘”尤春宛,這數人均是橫行黃河水域的黑道強手,聞言大怒,便欲乘勢空群涌出,殺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反是藍天云听得怔了一怔,攔著各人,出奇地沒有發怒道:“四十年來,烈兄還是第一個指出藍某這問題的人,看在這點分上,你滾吧!但那對狗男女必須留下。”
  烈震北搖頭失笑地向身側的風行烈低聲道:“十五年前,在下和厲兄曾合力挑了東北劇盜‘十三兄弟’的老巢,希望世侄今晚不會令我失望!”
  風行烈愕了一愕,暗忖對方為何明知自己內傷未愈,仍要迫自己上船來動手,但現已成騎虎之勢,仰天一聲笑道:“世侄盡力而為吧!”
  手中紅槍,幻出千万道紅影,朝柳搖枝電刺過去。
         ※        ※         ※
  由蚩敵蒙大蒙二三人盡展身法,越過最外圍的手下,望抱著水柔晶往村外暗處狂奔的戚長征追去。
  這全力施為下,立時看出三人功力高下。
  由蚩敵瞬眼間超前而出,到了戚水二人背后十五步許處,凌空一掌照著戚長征背心劈去。
  水柔晶由戚長征背后望來,將由蚩敵的動作看得一清二楚,駭然惊叫:“小心!”
  戚長征頭也不回,深吸一口气。臉頰掠過鮮艷的赤紅,提气离地飛掠,速度比先前增加了一倍以上,往橫移去。
  由蚩敵竟一掌劈空。
  他因用勁發功,速度略慢,蒙氏雙魔又追了上來。
  三人均暗歎這小子在飲鴆止渴。
  原來這种使速度倍增的功法,全憑一口真气,极為損耗真元,且真气盡時,會有力竭身軟之弊,故除非生死關頭,高手絕不肯干這种事,現在戚長征以此逃生,正顯示他是強弩之末,再不足為患。
  除非是龐斑、浪翻云那類級數的人物,已晉入先天真气的境界,真元循環往复,取之不竭,方能不受這限制。
  筆此一見戚長征以此法急走,三人立時輕松起來,跟著他追去,只待戚長征一口真气用盡時,就是他畢命之時。
  戚長征箭般奔上一道草坡,投進暗黑里,隱沒不見。
  三人不慌不忙。赶了上去。
  山坡外是另一個小丘,三人來到坡頂時,戚長征剛抱著水柔晶,奔到了對面小丘之上。
  三人不由駭然,這小子确是得天獨厚,一口真气竟可支持這么久仍不衰竭。
  三人心中也感到有點不妥,狂喝一聲,猛提真勁,加速扑去。
  戚長征沒在丘頂之下。
  三人身法何等迅快,倏忽間追至小丘之頂。
  河水奔騰的聲音在下方響著。
  三人臉臉相覷,這才省悟此子不但有勇,而且有謀,故不怕損耗真元,就是為了要借水遁去。
  只這剎那工夫,兩人至少隨水游去了五里之遙。
  此時其它人先后赶到。
  由蚩敵眼中閃過狂怒的神色,狠狠道:“他兩人均受了重傷,我倒要看他們能走得多遠,著人帶馬來。”
  眾人都覺丟臉之极,心中都涌起不惜一切,也要將兩人擒殺的決心。
         ※        ※         ※
  漫天槍影下,功力稍遜者均紛紛后退,只剩下柳搖枝、刁項、刁夫人、辟惰辟恨兩兄弟、石中天的徒弟衛青、刁項的師弟李守、黃河幫主藍天云和它的五名大將,守在最前線,揮動兵器,在扑臉的勁風中,全神防守著飄忽無定丈二紅槍的來勢。
  這是燎原百擊里三十擊的起手式“無定擊”,當日厲苦海使出此招時,曾使方夜羽上敵等十多名高手,完全摸不到對方攻擊的目標,又誤以為是攻擊自已,故空有高手如云,也全無還擊之力,此刻風行烈重施故技,柳搖枝等雖也是高手滿船,卻沒有人敢出手搶攻。
  這三十擊還有一個特點,就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是連環而去,綿綿不絕,最适合以寡敵眾,卻也是最損耗真元,但在這高手環伺的生死關頭,風行烈想有保留也在所不能。
  槍勢一收再放,籠罩的范圍竟擴大了一倍,由起手式“無定擊”轉入第二式“雨暴風狂”,槍影吞吐間,像每一個人也是被攻擊的目標。
  柳搖枝知道自已再不出手,便會丟盡龐斑和方夜羽的臉子,手中長簫閃電點出,正中槍尖,同時叫道:“攻上去!”
  “叮!”
  簫矛交擊。
  藍天云一聲大喝,亮出成名兵器七節棍,趁風行烈斂槍回收,以化去蕭勁時毒蛇般往風行烈下盤纏去,陰險毒辣。
  刁辟情大傷初愈,又是仇人見面,此時亦一聲不作,閃往風行烈右側,魅影劍比鬼魅還快砍往風行烈右臂,只要風行烈回槍擋格、左側將空門大露,予己方有可乘之机,用心陰損之极,也不愧是魅影劍派最出類拔萃的新一代高手。
  風行烈紅槍下挑,擋了藍天云一擊,只覺對方七節棍勁力沉雄之极,棍槍只是一触,內勁便若長江大河般不絕涌來,确是一派宗主的架勢,不得已要再退絕不想退的一步,烈震北的手掌已按在他背心上,輸入一股柔和的勁气,恰好化解了藍天云的“長河正气”,同時耳旁響起烈震北斯文平靜的聲音道:“你專注前方,全力施為,兩側和后方包在我身上。”
  風行烈精神一振,放過刁辟情砍來的一劍不理,三十擊第三式“迭浪千重”緊接而出,若海仗之名震天下的丈二紅槍,在他手中涌出重重槍浪,由左至右,挑刺正扑上來的黃河幫及魅影劍派各大高手。
  刁辟情眼看砍中風行烈,一件似軟似硬的東西拂在劍側處,心頭如給重錘擊中,悶哼一聲,跌退開去,一看下。原來是烈震北垂了下來的衣袖。
  烈震北大笑道:“小朋友你內傷雖剛愈,但中了我‘蝕心花’的餘毒卻仍未除,若妄動真气,我以頂上人頭擔保,千招內包你七孔流血而亡。”
  刁辟情听得呆了一呆,退到一旁,竟不敢再沖上來。
  暫時退后的還有柳搖枝和藍天云。
  柳搖枝全力擋了風行烈一槍,破去對方凌厲攻勢,但自已也不好過,傷口立時崩裂,不得不急退下來點穴止血、心中的無奈和窩囊感差點使這橫行無忌的大魔頭躲到暗處大哭一場。
  藍天云在七節棍和風行烈紅槍交時,較量了內力,退了三步,見對方身子晃也不晃一下,他看不到烈震北在背后暗助的動作,心中駭然,气勢信心驟減,一時間忘了繼續進擊。
  現在扑向風行烈的人,左方是黃河幫五大高手藍芒、沈浪、余島、陳鋌和尤春宛;右方是刁項、刁夫人、刁辟恨、衛青和李守;雖沒有了柳搖枝、藍天云、刁辟情三人,但這陣仗已可教任何高手皺起眉頭。
  豈知風行烈夷然不懼,雖給這十名高手扑來的勁气壓得血脈欲裂,衣袂飄拂,像要給刮往湖中那樣,但當想到厲若海和龐斑決戰時那不可一世的英雄霸气,心中頓涌起縱橫殺于千軍万馬中的豪雄气概,全力橫槍掃敵。
  還記得當日厲若海傳他這招時,說道:“此招一出,必須做到一往無回,与敵偕亡的气勢,才能發揮此招的精粹,否則便淪于江湖小輩施的‘橫掃千軍’,有何資格成為我燎原百擊中的一式。”
  自負上怪傷后,風行烈還是首次一往無回地全力施出這燎原槍法。
  首當其沖是左方最外圍的黃河幫高手“高髻娘”尤春宛和“風刀”陳鋌,尤舂宛本較陳鋌更接近風行烈,右手一對護腕鉤本已攻出,但一看槍勢,自知擋架不了,兼且她武功走的是飄閃游斗的路子,不宜硬碰,立即后退。
  陳鋌卻沒有她那么乖巧,自恃膂力過人,橫刀便擋,豈知槍影近身時,才發覺槍影翻滾下,根本無從捉摸,想退后時,右手腕筋竟被檜尖畫斷,一聲慘叫中,被槍勁帶得拋飛開去。
  其它黃河幫高手余島、沈浪和藍芒,自問功夫高不出丁陳鋌多少,見狀那還不駭然閃退。
  紅槍的滾浪來至刁項右側處。
  刁項的身分比之黃河幫的高手自是不同,他乃魅影劍派的大當家,別人可以退,他卻不可以,兩眼精光一閃,窄長鋒利的魅劍已在紅槍尖上連砍七下,眼力的高明,劍法的迅快老辣,均顯出一派宗主的風范。
  他身旁的刁夫人見丈夫一出手便克制了風行烈這惊天動地的一槍,一聲嬌笑,手中短劍化作一道長虹,射往風行烈右脅下的空門處。
  這刁夫人万紅菊武功,傳自乃兄“劍魔”石中天,兩人雖是親兄妹,但因兩人父母在他們年幼時反目分手,所以万紅菊隨母姓万,石中天比這妹子年齡大上十五年,但對這親妹卻非常疼愛,也把万紅菊造就成比刁項更胜半籌的高手。
  風行烈見刁項劍法如此精炒,立時使出燎原槍法“五十勢”中的“斜挑勢”,槍影渙散,似拙實巧地由下上挑,藉紅槍之長,挑向刁項持劍的手腕。
  刁項本有必殺下著,那知槍勢由巧化拙,由快變緩,使他空有精妙劍法,竟使不出來,唯有一拖一沉,全力削擋。
  風行烈正要他這樣,槍劍相触時,施出燎原心法的“借勁反”,運功一吸,豈知刁項內勁凝而不散,竟“借”不到他半分內勁。
  刁夫人短刃已至。
  風行烈大喝一聲,檜尾回環,剔打在刃鋒處。
  “叮!”
  兩人同時一震,刁夫人往外飄飛,風行烈連拚刁家兩大高手,气血翻騰,全身經脈欲裂,往后要退,烈震北的手又按上他背心,輸入內勁,為他化去當場噴血的厄難。
  這么多的動作,都在兔起鶻落的瞬間完成,其中凶險,唯當局者自知。
  其它的魅影劍派高手,除刁辟情外,都由右外側蜂擁攻來,刁辟恨、衛青、李守三人中,以衛青的劍來得最狠最快,劍未至,森寒的劍气早籠罩著風行烈,若風行烈功力較差,恐怕連眼也睜不開來。
  黃河幫主藍天云終于看到烈震北在風行烈背后動的手腳,又悲怒手下斷腕之辱,拋開對烈震北的顧忌,由左側搶至,七節棍挺個筆直,像枝鐵棍般往烈震北戳過去。
  刁項見狀,和夫人打個眼色,二人一長一短兩劍,由中門搶入,合攻風行烈。
  其它黃河幫高手見幫主攻向烈震北,那會不懂配合,立由左側向風行烈群攻過去。
  剎那間風行烈起始時的优勢盡失,除了柳搖枝和刁辟情外,全部敵方高手盡都投入戰局內。
  風行烈只覺烈震北今次輸進体內的真气极為奇怪,開始時只是化去刁夫人万紅菊能斷人心脈的陰柔气勁,但接著勁气一斷一續涌入体內,不但沒有增強他的內气,反使他感到血脈迂滯,非常難受,可惜這并非出言相詢的好時刻,一聲長嘯,施出“燎原槍法”三十擊中最凌厲的殺著“威凌天下”。
  一時間身前廣闊空間,槍影翻騰滾動,嗤嗤气勁交擊奔騰,造成一道气勁護罩。
  既是最凌厲,自然也最損耗真元,那天焚燒卜敵的賊船逃走時,刁夫人追到船上,他便全憑這招硬將對方迫落河中,其后力竭心跳,差點便要舊傷复發,今次出手,既被烈震北“陰損”般的內勁弄得血脈難受,剛才數招又耗了他大量真元,這時不得已施出這霸道無比的一招,登時像吸血蛭般把他的內气完全抽空。
  槍勢暴漲下,連刁氏夫婦也顧不得臉子身分,先避其鋒銳,往后退開,更遑論其它人,無不紛紛后退。
  只有初生之犢的衛青,心忿那次被風行列在眾人面前赶下船去,全力一劍和風行烈的丈二紅槍絞擊在一起。
  此時藍天云的七節棍亦刺至烈震北左脅下。
  震北大笑一聲,兩袖飛出,一蓋棍頭、一覆棍身,也不知他如何使力,藍天云只感一股怪异之极的力道出七節棍傳來,也不知對方要把自已扯前還是送后,大駭下,將“長河正气”由正變反,由陽變陰,剛硬筆直的七節棍變得軟若柔布,纏往烈震北的衣袖,棍尖點向他右手腕脈處,用招巧妙絕倫。
  “當!”
  風行烈和衛青槍劍絞擊。
  衛青長劍脫手飛出,噴血退后。
  風行烈全身劇震,俊臉血色退盡,收槍回身,搖搖欲跌。
  烈震北大喝一聲,震懾全場,右手收了回來,避過七節棍尖,五指雨點般落在風行烈背上,每一指落下,風行烈也离地跳了跳,情景怪异之极。
  同一時間烈震北衣袖一拂,掃在七節棍上,竟發出“叮”一聲金屬清音,藍天云立覺隨棍傳來一股無可御的尖銳气勁,若利針般破人他的“長河正气”里,直鑽心肺,駭然下強提一口真气,往后飛退。
  最能把握當前形勢的自是武功眼力最高明的刁氏夫婦,兩劍一齊攻出,眼看風行烈再無還手之力,風行烈忽地整個人往上飛去,丈二紅槍脫手落在艙板上。
  銀光一閃。
  烈震北左手的衣袖捋了上去,露出拇食二指輕輕捏著的長銀針。
  “叮叮!”
  銀針點在兩人刀鋒上,兩道尖銳气勁沿劍而上,鑽入手內,隨脈而行,以兩人精純的護体真气,一時竟也阻截不住。
  刁氏夫婦大為失色,想不到世間竟有如此怪异難防的內家真气,那敢逞強。猛然退后,運气化解,幸好尖銳气勁受体內真气攔截,由快轉緩,由強轉弱,到心脈附近便不能為禍,不過已使二人出了一身冷汗,也耗費了大量真元。
  風行烈落回艙板上,腳還未沾地,烈震北左手反后,銀針閃電般刺在風行烈印堂、人中、喉結、檀中、丹田、气海、膀胱七處關口上。
  風行烈不住彈跳,竟不倒下。
  眾人都受烈震北銀針所攝,一時間竟無人敢扑上去動手。
  柳搖枝本欲喚各人乘机搶攻,但想起自己只能袖手旁觀,到了咽喉的話終不好意思說出來。
  烈震北忽地一聲狂喝,大喜道:“我找到了!”后腳一撐,正中風行烈胸口。
  風行烈嘩一聲噴出一大口瘀血,向著待要再沖上來的刁氏夫婦噴去,整個身子卻凌空飛跌,离開船頭,往湖上等得心焦如焚的谷倩蓮的小艇掉下去。
  眾人再忍不住,蜂擁扑來。
  烈震北哈哈大笑,用腳挑起丈二紅槍,兩手握緊,那枝懾天下的銀針,不知何時又回到耳輪之上。
  槍影漫天。
  兵刃交擊的聲音爆竹般響起,“高髻娘”尤春宛兵器脫手,“魚刺”沉浪的魚刺齊中而斷,“浪里鯊”余島大腿濺血、藍芒給勁气攆得蹌踉跌退,魅影劍派的李守給槍尾打碎了右臂骨,若非有刁氏夫婦和藍天云這三大高手擋截,恐怕這些次了數級的人連小命也保不住。
  槍勢再暴漲,刁藍等三人也給殺得只能勉強守住,气勢全消。
  槍影消去。
  烈震北持槍傲立,大笑道:“痛快!痛快!竟能擋我全力出手的一百槍,湊夠百擊之數,可惜不是燎原槍法,否則保你們無一活口。若海兄!你若死而有知,當會明白我以你的丈二紅槍克敵制胜時心中存在的敬意。”
  他仰首望天,淚流滿臉。
  眾人气虛力怯,連藍天云刁氏夫婦這么強悍的一流高手,也色厲內荏,不敢上前挑戰,只有著勢待發,以應付這不可一世的黑榜高手那能使人腸碎魂斷的下一輪攻勢。
  烈震北直至此刻也沒有回首一看給谷倩蓮接回艇上的風行烈半眼,像早知道自己那一腳定能將這摯友愛徒送回艇上。
  船頭處一時靜至极點。
  烈震北任由淚水直流,望向眾人,語調轉冷道:“若要在下項上人頭,叫龐斑或里赤媚來取吧!你們都不行。”
  一聲長嘯,凌空飛退,輕輕松松落到小艇上。
  眾人只感頭皮發麻。
  在黑榜高手里,烈震北一向都給人与世無爭的感覺,不其然也對他起了輕視之心,想不到竟是如此可怕的一個高手。
  風帆遠去,消失在光暈外的深黑里。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48

第五章 患難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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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夜中河水沖奔里,戚長征和水柔晶死抓著對方,隨水流往下游泅去。
  這段水道特別傾斜,加上不久前才有場豪雨,山上的溪流都注進河里,故水流很急,幸好亂石不多,但已夠這對內外俱傷的青年人受了。
  惊叫聲中,兩人發現自己被水帶往虛空不著力處,原來是道大瀑布。
  “蓬!”
  兩人摟作一團,掉進兩丈下的水里,惊魂甫定,又遇上另一道瀑布,跌得兩人暈頭轉向。
  前面忽見黑影。
  戚長征一聲大喝,勉力摟著水柔晶轉了一個身,強提餘勁,弓起背脊。
  “砰!”
  背脊強撞上露在水面一塊岩攙大石的角處。
  戚長征張口噴出一口鮮血,差點暈了過去,手足軟垂。
  水柔晶知道他要犧牲自己來救她,悲叫道:“怎樣了!你這傻蛋!”
  叫嚷中,水流又把他們帶下了數里的距离,可見水流的湍急。
  戚長征在水柔晶耳邊啞聲道:“不用怕!我背后有個包袱,你沒有,所以我……我不是傻蛋。”
  話雖如此,若非水柔晶死命托著他身体,這青年高手早便沉進河底里去。
  “蓬!”
  兩人再隨另一瀑布掉往丈許下的水潭,河面擴闊,水流緩了下來。
  水柔晶心憂戚長征的傷勢,當飄到河邊時,一手撈著由岸上伸來一棵大樹的橫枝,另一手摟緊戚長征粗壯的脖子,靠往岸旁。
  千辛万苦下,水柔晶將戚長征拖上岸旁的草坪上。身子一軟,倒在戚長征之旁,連指頭也動不了。
  疲极累极下,雖說敵人隨時會來,仍熬不住昏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水柔晶驀地惊醒,幸好四周靜悄悄的,只有虫鳴和水流的聲音,不聞犬吠人聲,猛地想起一事,摸往怀內的布囊,小靈已不知去向,也不知是否在河中淹死了。
  水柔晶強忍哀痛,爬了起來,見到躺在身旁的戚長征仍有呼吸,才有點安慰。
  她將俏臉湊到戚長征臉旁,心中暗歎:自己也不知怎地干的傻事,糊里糊涂背叛了自幼苦心栽培自己的師門,只是為了眼前這在几天前仍是不相識的男子。
  是否前世的宿孽?
  但她卻沒有絲毫后悔,還有种甜絲絲的充實感。
  戚長征呼吸出奇地緩慢細長,一點也不像受了重傷的人。
  水柔晶心中大奇,伸手把上他的腕脈,除了脾脈和心脈稍弱外,其它脈膊均強而有力,顯示目下的駭人狀況,只是因体力消耗太大和失血過多的后果,禁不住奇怪這人難道是用鐵鑄造出來的不成?
  看著對方粗豪的臉相,想起他陽光般的燦爛笑容,心中涌起万縷柔情,低呼:“唉!你這害人精!”
  戚長征似有所覺,呻吟一聲,兩眼顫動,便要睜開來。
  水柔晶嚇了一跳,不知對方是否听到自己這句多情的怨語,芳心忐忑亂跳。
  戚長征再一聲呻吟。睜開眼來,看到水柔晶,竟笑了起來,不知是否牽動了傷口,笑容忽又變成咧嘴呲牙的痛苦模樣。
  水柔晶急道:“你覺得那里痛?”
  戚長征搖搖頭,表示無礙,有气無力地道:“我昏了多久?”
  水柔晶一呆道:“我也是剛醒來呢。”
  戚長征看看她還在淌水的秀發和緊貼身上的濕衣,道:“不會超過兩刻鐘,否則為何你我還像兩雙水鴨子那樣,幸好不太久,否則你和我都要小命不保。”
  水柔晶好象這時才想起正在被人追殺,坐了起來,道:“你還走得動嗎?”
  戚長征怔怔地看了她半晌,雖然仍在昏沉的黑夜,水柔晶被看得臉露羞容,低聲道:“你在看什么?”
  戚長征道:“你那只懂听你說話的小寶貝沒有跟來嗎?”
  水柔晶凄然道:“怕掉進水中時淹死了。”
  戚長征道:“不!跳進河里前,我感到它由你內跳了出來,否則我必會救它的。”
  水柔晶想不到他人豪心細,又知小靈未死,情緒高漲起來,站起來道:“我們快走吧!”伸手去扶戚長征。
  戚長征借點力站了起來,看了看自己,奇道:“你看!我的衣服快干了。你的還是那么濕,為何會這樣?”
  水柔晶秀目睜大,道:“我曾听龐斑說過,气功進入先天境界的人,都有自動療傷的能力,看你現在的情形,可能已由后天气進入先天气了。”
  戚長征深吸一口气,心中涌起意外的狂喜,好一會才道:“你的傷怎樣了?”
  水柔晶道:“沒什么打緊,不過給河水一沖,隱味藥再沒有效了,若還不赶快走,獵犬會把我們找出來。”
  戚長征拿起她的玉手,三指搭在她的脈搏上,道:“不要騙我,你的經脈受了震蕩,沒有几天調養,絕好不了,來!快換過干衣。”
  水柔晶見戚長征如此關心自己,欣悅無限,微嗔道:“人家那有干衣呢?”
  戚長征卸下背后的小包袱,解了開來,微笑道:“幸好這小包里有防雨的蜡膠布。”
  水柔晶看著他取出一件微帶濕气的男裝勁服,歡天喜地接過,背著他便那樣脫下濕衣。
  戚長征的雙眼一覽無遺地看到她無限美麗膩滑的裸背,心想這少女比青樓的小姐還大膽,但卻又沒覺有任何不妥。她的腰特別纖長,且出奇地使人感到柔軟好看,一見難忘。
  水柔晶穿上他的衣服,折起長了一掌的衣袖,雖寬松了一點,但仍掩不住那清秀嫵媚之姿,轉過身來道:“舒服多了!”
  戚長征拉起她的手,道:“來!我帶你到兩位朋友處去,唉!若非你我均內傷未愈,我死也不會這樣去打扰他們,但現在卻再沒有別的選擇了。”
         ※        ※         ※
  載著陳令方韓柏等的官船泊在岸旁一個小鎮的碼頭旁,四艘由九江一直護航來此的長江水師戰船,分泊在官船前后和對岸處,燈火通明,照得江水像千万條翻騰的金蛇。
  碼頭方面由附近軍營調來的城衛軍把守,如此陣仗,除非遇上的是一流高手,否則休想闖過這樣的警戒网而不被察覺。
  正艙內擺出盛宴,除了陳令方、韓柏、范良极外,還有方園和守備馬雄。
  席間陳令方和韓范三人一唱一和,大談高句麗風月場中之事,听得方園和馬雄對韓范這兩個冒牌貨僅有的疑心亦去掉,怎想得到是串通了陳令方來騙他們的。
  宴至中巡,酒酣耳熱之際,馬雄道:“剛才未將接到駐守鄱陽神武水師胡統領的快馬傳訊……”
  陳今方、韓柏和范良极三人听得心中一動,三對眼睛全集中在馬雄身上。
  馬雄大感不自然,道:“未將的口齒始終不及方參事流利,都是由方參事來說比較适合。”
  方園干咳一聲,推辭道:“這乃軍中之事,下官怎及馬守備在行,還是守備說出來較好。”
  三人見這兩人你推我讓,均知道胡節這要求必是不合情理。
  陳今方對付這些小辟儿自有一套,臉色一寒道:“既是守備先提出此事,便由守備你來說。”
  馬雄歎了一口气道:“陳公始終是我們自家人,未將也不敢隱瞞,胡統領派了副統領端木正大人親來此處,希望能將行刺陳公的八個大膽反賊提走審訊,并望能和擒賊的好漢見上一面,以表達胡統領對他的贊賞。”
  陳令方哈哈一笑,道:“原來是這樣?”接著老臉一寒,怒道:“端木正又不是不認識我陳令方,為何不親來和老夫說?”
  馬雄結結巴巴道:“未將說出來陳公切勿見怪,端木大人說陳公你還未正式上任,仍是平民身份,這船負責的人應是未將,所以……”
  他雖沒有說出下半截話來,但各人都知端木正以大壓小,硬迫馬雄交人出來,這一著也不可謂不利害。
  陳令方忽地搖頭失笑道:“要几個人有什么大不了,守備大人隨便拿去吧,至于擒賊的英雄俠士只是平民身份,大家還是不見為妙。”
  馬雄喜出望外,口舌立即變回靈利,站起來打個官揖,道:“陳公如此体諒,真是云開月明,就麻煩陳公通知守在底艙的貴屬們,以兔端木大人來提人時生出誤會。”
  陳令方道:“端木正來時,我的人自會撤走,不用擔心。”
  馬雄連聲稱謝,和方園歡天喜地离去了。
  這兩人才走,韓柏和范良极一齊捧腹大笑,陳今方也忍不住莞爾,真心地分享兩人的歡樂。
  柔柔款步進入廳內,見三人如此興高采烈,微笑道:“事情才剛開始,大哥和公子便像打了場大胜仗,真教人擔心你們沉不住气,給人識穿了身分呢。”
  陳令方表現出惜花的風度,站起為柔柔拉開椅子入座,笑道:“有專使和侍衛長在這里,不知如何連老夫這膽小的人也再不害怕,還覺得能大玩一場,實乃平生快事。”
  范良极收了笑聲,向柔柔問道:“秘密行動進行得如何?”
  柔柔低聲道:“陳夫人小鮑子等趁馬方兩人在此時,已乘車离去,浪大俠親自隨車掩護,現在還未回來。”
  陳令方歎道:“有浪大俠照應,老夫再無后顧之憂,就拚卻一把老骨頭,和皇……噢!
  不!和朱元璋那小子周旋到底。”
  范良极冷哼一聲道:“陳兄你最好還是稱那小子作皇上,我和專使都有個經驗,就是叫順了口,很難改得過來。是嗎!專使?”
  韓柏狂笑道:“當然記得!你是說云清那婆娘嗎?呀!你為何又踢我。”
  范良极繃著臉道:“對不起!我踢你也踢得順了腳,請專使勿要見怪小人。”
  陳令方一本正經地向揶揄他的范良极道謝道:“侍衛長句句金石良言,朱元璋這小……
  噢!不!皇上這……這,不!皇上最恨別人口舌或文字不敬,說錯或寫錯一個字,也會將人殺頭。所以侍衛長這提點非常重要。”
  柔柔一呆道:“皇上真是這么橫蠻嗎?”
  陳令方正容道:“倘真的說錯話給他殺了頭也沒得說,但有人寫了‘光天之下、天生圣人,為世作則’的賀詞贊他,他卻說‘生’者僧也,不是罵我當過和尚嗎?‘光’則禿也,說我乃禿子;‘則’字音似賊,又是賊字的一半,定是暗諷我作過賊,于是下令把那拍馬屁的人殺了,這才冤枉。”
  三人听得全呆了起來,至此才明白伴君如伴虎之語誠然不假。
  急劇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范良极向陳令方笑道:“你的舊相好端木正來了。”
  話猶未已,一名身穿武將軍服,腰配長劍,身裁矮肥,臉如滿月,細長的眼精光閃閃的軍官气沖沖沖門而入,后面追著气急敗坏的馬雄。那方園影蹤不見,看來是蓄意置身事外了。
  陳今方哈哈一笑,長身而起,道:“端木大人你好!京師一會,至今足有四年,大人風采尤胜當年,可知官運亨通,老夫也代你高興。”
  端木正直沖至陳令方面前,凌厲的眼神注在陳今方臉上,怒道:“陳兄你究竟耍甚么手段,將八名逆賊藏到那里去了。”
  陳令方臉色一變,大發雷霆道:“什么?你們竟將人丟了,這事你如何向皇上交待?”
  端木正眼中殺机一閃而過,回頭望向馬雄。
  馬雄恭惶地道:“陳公!事情是這樣的,當……”
  范良极陰惻惻的聲音響起道:“馬守備!這不知規矩亂闖進來的大官儿究竟是什么人?”
  馬雄嚇了一跳,支支吾吾,不知怎樣回答才好。
  陳令方悠然坐下,特別尊敬地道:“侍衛長大人,這是水師統領胡節大人的副帥端木正大人。”
  韓柏鼻孔噴出一聲悶哼,冷然道:“本專使今次前來上國,代表的是敝國正德王,等若我王親臨,豈能受如此侮辱。”
  范良极接口道:“如此不懂禮法之人,若非天生狂妄,就是蓄意侮辱我們,而我們乃大明天子親邀來此,送上能延年益壽的万年人參,這端什么木大人如此狂妄行為,分明也不將他們皇上放在眼里,讓我們到京后告他一狀。”
  韓柏忍著笑寒著臉道:“還到京去干什么?這人如此帶劍闖來,擺明在恐嚇我們,陳老和馬守備你兩人作個見證,這大膽之徒定是不想貴朝天子能益壽延年,故蓄意要把我們嚇走。”
  柔柔苦忍著笑,垂下頭去,心中明白這老少兩人剛知道了朱元璋最恨人對他不敬,故在此點上大造文章,愈說愈嚴重,但句句都說中端木正的要害。
  端木正雖是怒火中燒,但兩人這一唱一和,卻如一盆盆的冰水,澆在他的頭上,他為官多年,怎不知朱元璋的脾性,若讓這兩人在朱元璋前如此搬弄是非,即管胡惟庸也保他不住,而更大可能是胡惟庸會落井下石,以免朱元璋疑心他護下作反。
  包嚴重的是若此二人立即折返高句麗,朱元璋吃不到他心愛的延年參,不但自己小命不保,還會株連九族,想到這里,提不提得到那八個小表,已變成微不足道的一回事了。
  自己怎么如此不小心,犯這彌天大錯。
  端木正汗流浹背,威勢全消,一揖到地道:“小人妄撞,請專使大人和侍衛長大人切莫見怪,小人知罪知罪,請兩位大人息怒。”
  馬雄連忙也陪著說盡好話。
  韓柏冷冷道:“立即給我滾出去,若再給我見到你的圓臉,本專使立即返國。”
  端木正抹了一把冷汗,惊魂未定下糊里糊涂由馬雄陪著走了出去,這時想的卻是如何向胡節交待。
  兩人走后,四人相大笑。
  陳令方道:“胡節這人心胸极窄,睚毗必報,我們這樣耍了他一招,定然心中不忿,我看他絕不肯就此罷休。”
  范良极嘿然道:“管他明來還是暗來,有我朴侍衛長在,包他們來一個捉一個,來一對捉一雙,陳老你放心。”
  范良极還是笫一次對陳令方如此客气尊重,后者受寵若惊,連忙親自為范良极把盞,晚宴便在如此熱鬧歡笑的气氛里進行著。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49

第六章 雙修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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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震北躍落艇尾。
  比倩蓮摟著不醒人事的風行烈道:“震北先生!”
  烈震北打出手勢著她莫要說話,待風帆遠离敵船后,他卻渾身劇震起來。全憑紅槍支撐著身体,才不致跌倒,迅速探手怀內,掏出一個古瓷瓶,拔開瓶塞,將瓶內的紅丹倒了兩粒進口里,凝神運气。
  風帆在黑夜里迅速滑行。
  湖風吹來,拂起三人的衣服,也吹干了烈震北的淚跡。
  烈震北再一陣劇震,才長長吁出一口气。
  比倩蓮像見怪不怪,道:“先生沒事了!”
  烈震北道:“好險!這些人真不好應付。”望向谷情蓮怀中的風行烈,道:“小蓮你愛上他了嗎?”
  比倩蓮嬌羞地垂下頭去,不依道:“先生取笑小蓮。”
  烈震北坐了下來,順手放下丈二紅槍,望往前方,道,“快到蝶柳河了,先放下你的心肝寶貝。把帆卸下來,我負責搖櫓。”
  比倩蓮擔心地道:“他沒事吧!”
  烈震北文秀蒼白的臉上,露出深思的表情,好一會才淡淡道:“他睡醒這一覺后,龐斑加于他身上的噩夢將會變成完全過去的陳跡并永遠消失。”
  比倩蓮一聲歡呼,將風行烈搬到船篷下的軟氈上躺好,興高烈卸下風帆,又搶著搖櫓催舟。
  烈震北點起風燈,挂在船桅處,移到船頭,負手卓立,也不知在想著什么難解的問題。
  比倩蓮知道風行烈完全痊愈了,打心底涌出陣陣狂喜,一時間沒有留意到烈震北的情形。
  小艇向著岸旁高逾人身一望無際的蘆葦駛進去,在迷茫的月色下,就像進入了另一個世界里。
  穿過蘆葦,一條河道現在眼前,前行了十多丈,河道又分叉開來。
  比倩蓮把船搖上左邊較窄的河道,兩旁滿布垂柳,小艇經過時,彎下的柳枝掃在船上,發出“嗦嗦”晌聲。
  愈往內進。河道愈縱橫交錯,若非識路之人,保證會迷失在這支河繁多的蝶柳河區之內。
  烈震北輕輕一歎。
  比倩蓮終于發覺烈震北的异樣,訝道:“震北先生連龐斑的魔法也可以解除,理應高興才對,為何還滿腹心事似的?”
  烈震北默然半晌,緩緩道:“我們是合三人之力,才破得龐斑的道心种魔大法,何高興之有哉?”
  比倩蓮愕然道:“三個人?”
  烈震北道:“我第一眼看到風行烈時,便看出他体內蘊藏著若海兄的真气,在他体內循環不休,強行接通他的奇經八脈,催動他本身的真元,否則他休想運起半分內力。”
  比倩蓮道:“那另一人又是誰?”
  烈震北在船頭處坐了下來,臉向著谷倩蓮道:“我并不知那人是誰,只知那人必是佛道中有大德行的高人。將一股有奇异玄妙靈力的‘生气’,注進了風世侄的心脈內,就憑這股靈力,使他躲過了滅鼎生的奇禍,也使龐斑差了一線,不能得竟全功。”
  比倩蓮道:“种魔大法究竟是怎么回事?”
  烈震北搖頭道:“現在我沒有心情談這問題?”
  比倩蓮沉吟片晌,總忍不住問道:“行烈他真的全好了嗎?”
  烈震北微笑道:“你不是一向都很信任我的說話和能力嗎?可見你真的非常關心風世侄。”頓了頓傲然道:“我故意迫風世侄和強敵動手,就是要將若海兄輸進他体內的真气与他自己的真气合而為一,增強他的功力,然后待种魔大法那邪异的死气出現時,引發那門高人的生气使兩种气生死交融,變成另一种東西,由那刻開始,風行烈便因禍得福,變成同時擁有乃師厲若海、魔師龐斑和那不知名高人三种不同的真气,這种奇遇蓋世難逢,至于將來他有何成就,便非我所能知了。”
  比倩蓮望往前方,喜叫道:“到水谷了!”
         ※        ※         ※水柔晶一聲惊呼,滾倒地上。
  戚長征回轉頭來,扶著她坐起,關切問道:“有沒有跌傷了?”
  水柔晶搖頭道:“沒有!但我實在走不動了。”
  戚長征也是身疲力乏,兼之傷口都爆裂了開來,痛楚不堪,幸好本應最是嚴重的內傷反痊愈了大半,索性坐了下來,伸出大手,拿起水柔晶的長腿,搭在自己腿上,道:“來!讓我以三昧真火給你揉揉看。”
  水柔晶奇道:“什么是三昧真火?”
  戚長征在她丰滿圓潤的大腿搓揉著,當然避了她傷口的部分,應道:“我也不知道,只知傳說中的仙人,都懂這鬼玩意儿。”
  水柔晶給他灼熱的手揉得既舒服又酥軟,忍不住閉上美目呻吟起來。
  戚長征听得心旌搖蕩,停下了手。
  水柔晶睜開眼睛,嗔道:“不要停下來好嗎!敝舒服的,看來你的手真能發出點火來。”
  戚長征臉也紅了,不過卻并非害羞,歎道:“我究竟是否好色之徒?怎么听到你的呻吟聲,腦中只想著不應該想的髒東西。”
  水柔晶歡喜地道:“那只因你歡喜我吧!可惜現在不是适當的時候,否則你可要了我的身体。”
  戚長征愕然道:“我忘記了你并非中原女士,我們這里的女人,明明想把身体交給人,亦要作模作樣一番,即管青樓待价而沽的姑娘也不例外,那有你這么直接痛快。”說罷拿起她另一條玉腿,再接再厲搓揉起來。
  水柔晶這次沒有閉上眼睛,也沒有呻吟,無限深情地看著他那對使她身軟心動的大手,輕笑道:“你不要以為我是蒙古人,其實我是女真族的人,在部落里,足齡的男女會在節日時圍著火堆跳舞,若喜歡對方,便作出表示。然后攜手到山野歡好,除非是有了孩子,也沒有嫁娶責任的問題,若有机會,我定要帶你去看看。”
  戚長征心中奇怪,為何蒙古人的复國行動里,會有女真族的人在內,极可能是蒙古人自中原敗走后,元气大傷,不得不往外族求取人才,所以方夜羽今次若敗了,蒙古人將永無重振雄風的机會。
  水柔晶伸手按著他寬厚的肩頭,湊過香唇,在他唇上輕輕一吻道:“你有多少個女人?”
  戚長征一呆道:“什么?”
  水柔晶解釋道:“在我們那里,每個人的財富都以女人和牛羊馬匹的數目來計算,一個年青健康的女人,可以換很多匹馬,你人這么好,對女人溫柔細心,武功高強,又不怕死,定有很多女人自愿成為你的私產。”
  戚長征听得自己有這么多优點。禁不住飄飄然起來,心中閃過韓慧芷的倩影,卻是一陣默然,搖頭道:“我還未有女人!”
  水柔晶不能置信地瞪大美目,道:“這怎么可能,你……你碰過女人的身体沒有?”
  戚長征想起十五歲時便和梁秋末兩人扮作成年人闖進青樓,被人攔阻時惱羞成怒,打得守門的几名大漢東倒西跌的情景,事后還要勞動怒蚊幫的人出來擺平這事,微笑道:“不要這么小看我,少時我就愛偎紅倚翠,青樓的姑娘都不知多么歡迎我,在江湖上混時,逢場作興亦多不胜數,只不過這兩三年來才收心養性吧了。”
  水柔晶柔聲道:“你現在既沒有女人,便要了我吧!”
  戚長征心中升起一股火熱,正要答應,遠方隨風送來微弱的犬吠之聲,忙拉著水柔晶站起來道:“快走!”
  兩人又再倉忙逃命。
  戚長征心中暗歎:“假設不是兩人均受了傷,要甩掉這些獵犬真是輕而易舉,只要不時躍上樹頂,由一棵樹躍往另一棵樹,保證那些討厭的惡犬無法找到他們。”
  兩人手牽著手,在黑暗的林野互相扶持,往戚長征心中的目的地進發。
  他的記億力非常好,走過一次的路都給記在腦內,到了這里,他已認得左方遠處是十多天前,他因大雨誤闖封寒和干虹青避世小山谷前曾停留了兩天的小村落。
  犬吠聲大了點,還隱有馬嘶的聲音,敵人非常老練。借馬匹減省体力的消耗,而他們卻要和畜牲比拚耐力,故被敵方追上時,他們兩人可能連站直身体也有困難,更遑論動手拚命了。
  當日他由村落到達封干兩人的小比,那時他是處于最佳的体能狀態下,也要用上兩三個時辰,現在人傷力疲。可能天亮了也到不了那里,而敵人追上來當不出半個時辰的事,心中不由一陣气餒絕望。
  自己死了沒什么大不了,但他怎可讓水柔晶落到他們手里。
  想到這里,在一座密林前停了下來。
  水柔晶正全力飛奔,收勢不住,往他撞去。
  他轉身將水柔晶擁個正著。
  水柔晶被他貼体一抱,全身發軟,暗嗔這人在逃命當儿,竟還有興趣來這一套,戚長征已湊在她耳邊道:“你的隱味粉還有沒有?”
  水柔晶搖頭道:“全洒到你身上了!”
  戚長征道:“你既是追蹤的專家,自然知道方法如何避過獵犬的鼻子,快想想辦法?”
  水柔晶自被由蚩敵發現暗中幫助風行烈后,一直心緒凌亂,思考能力及不上平時約五成,這刻給戚長征摟在怀里,忽地平靜下來,腦筋回复平時的靈活,想了一陣道:“我們現在往前走出數十步,到了密林內,再倒退著沿腳印走回來,到時我自有辦法。”
  戚長征見她說得那么有信心,忙拉著她往前走去,到了密林內,依言倒退著輕輕走回來,比走去時花多了三倍的時間。
  這時連人聲和蹄聲也隱可听到,敵人又接近了很多。
  而且聲音來自后方不同的角度,顯示敵人掌握了他們的蹤跡,正集中所有人手追來。
  回到原處后,水柔晶指著右方遠處一堆亂石和在石隙間長出來茂密的雜樹叢道:“我們要腳不沾地躍到那堆石叢去。”
  戚長征看了看環境,道:“這個容易,來!”拉著她先躍上身旁一棵樹的橫枝上。
  水柔晶妄用勁力,被震傷了的內髒一陣劇痛,若非戚長征拉了她一把,定會掉回地上去。
  戚長征皺起眉頗,只要他們再躍到位于石叢和這里間的另一棵樹上,便可輕易落在石叢處,但他或可勉強辦到,水柔晶則絕無可能,這平時輕易也可以跳過的距离,現在卻變成了不可逾越的鴻溝。
  水柔晶柔聲道:“戚長征!”
  戚長征望向水柔晶,只見她眼中閃過難以形容的哀痛,正沉思其故時,水柔晶道:“可以吻我嗎?”
  戚長征心中奇怪,何在這個時刻她竟要求一吻,驀有所覺,一手抓著她的右手,里面藏著的正是那把小匕首,怒道:“你想干什么?”
  水柔晶凄然道:“沒有了我負累你,你定可逃到你的朋友處。”
  戚長征取餅她手里危險的匕首,忽地心中一動,割下了一條纏在樹身的長藤,然后向水柔晶嚴肅地道:“不准你再有任何輕生之念,假設你死了,我便回頭找上敵人,直至戰死才有罷休,你明白了嗎?”
  水柔晶柔順點頭。
  戚長征將長藤縛在水柔晶修長的變腰處,試了試長藤的韌力,滿意地道:“我將你凌空往那棵樹拋過去,你什么也不要做便成了。”
  這時追兵又近了許多。
  戚長征不敢遲疑,深吸了几口气,積聚殘餘的功力,抱起水柔晶,用力挪出。
  水柔晶輕軟的身体呼一聲往三丈外那棵大樹飛去。到了一半時,藤索力道已盡,戚長征卻借著那股力道,后發先至,橫掠過去。
  當水柔晶要掉往地上時。戚長征已越過了她,一收老藤,扯得水柔晶再騰空而起,先后無惊無險地落在那樹上。
  戚長征一陣量眩,知道是真元損耗過度的現象。
  水柔晶惊呼道:“他們來了。”
  戚長征強提精神,和水柔晶躍落石叢處。
  水柔晶拉著他躲進其中一團茂密的樹叢內,折斷了一些樹枝,又把十多塊棄揉碎,然后道:“我剛才便嗅到這里長的是香汁樹,這些技棄內藏著丰富的液汁,會發出淡淡的香气,但狗儿都很怕這种味道,一嗅到便會避開去的。”
  戚長征早嗅到斷枝碎葉發出的气味,歡喜得在她臉蛋香了一口,道:“你真不愧逃走的專家。”
  水美晶得他贊賞。不胜欣喜地蜷入了他里,兩手摟緊他的腰道:“我累死了!”
  戚長征道:“睡吧!睡醒時一切也會不同了。”
  火把的光影在遠方出現,追兵迅速接近。
  戚長征心中冷笑,當敵人追到密林時,定因沒了腳印和气味,以為他們爬上了樹上去,甚至由樹項上逃逸,到發現有問題時。他們起碼已回复了大半功力,逃起來也容易點了。
  想到這里,拋開一切心事,調神養息,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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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49

第七章 奉旨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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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淡的月色下,秦夢瑤來到戚長征和由蚩敵動過手的那荒棄了的小村內。
  看到路心可容人藏身新掘出來的地洞,地上高手運勁移動時留下的足印和擦痕,心中叫糟,戚長征分明在這里給人包圍起來群攻,何能幸免?
  這年青爽朗,又聰明俊穎的好男儿,在她芳心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對她來說,這世界或有好人和坏人的分別,卻沒有門派或幫會之分。
  她平靜的心忽有所覺,追著足印,往村后的山坡走上去,再走過一個小山丘,滾滾長河,在丘下:隆響著。
  不由暗贊戚長征智勇雙全,在這樣的情況下仍能借河水遁走。
  她細察足印,心中訝异,為何戚長征的印痕如此之深,即管受了重傷也不應如此,定是負著重物。
  難道不是一個人?
  离開了方夜羽后,她知道援救戚長征乃刻不容緩的事,可是方夜羽發動了龐大的人力,監視著她的動靜,為了撇下跟蹤她的人,使她費了一些時間,方能脫身,到現在才跟据蛛絲馬跡,追到這里來。
  若她估計不錯,那晚四密尊者欲攔她而不果,對她的敵意將會加深。自己和方夜羽談判破裂后,四密再沒有任何顧忌,定會不惜一切毀去她這代表了中土武林兩大圣地的傳人,甚至紅日法王也會隨時來向她挑戰。
  而戚長征在這樣的形勢下,將會變成雙方爭逐的目標。
  她要救戚長征。
  而敵人卻要殺死他。
  要對付她的人,將會以戚長征作誘餌,引她上釣。
  秦夢瑤心中暗歎,展開絕世身法,沿河急飛,但無論她如何匆忙,仍是顯出那恬靜無爭的神气。
  半個時辰后,她來到層層而下,一個接著一個瀑布的河段處。
  她停了下來。
  微弱的月色下,草業里有對亮晶晶的大眼瞪著她。
  她功聚雙目,立時看到車叢內有頭鼻子特大,似貓又似松鼠的可愛動物。
  秦夢瑤長年潛修,极愛看書,且看得既且博,立時記起曾在一篇行腳僧的游記里,看過這种珍稀動物的畫像,記起這是產于青海的一种嗅覺特別敏銳的靈敏小狸,非常懂性,當地的獵人若得到一頭,必會視之珍如珠寶,加以豢養,打起獵來比任何聰明的獵犬更优胜,不禁奇怪為何會有一頭來到這千里外的中原里。
  秦夢瑤跪了下來,柔聲道:“小狸儿!為何你會在這里呢?你有主人嗎?”
  小靈狸倏地竄出,到了她身前五步許處,又回頭往河那邊奔過去,到了河旁停了下來,向著對岸嗚嗚鳴叫,令聞者心酸。
  秦夢瑤掠了過去,一手將小狸抄進怀里,另一手溫柔地撫上它的背脊,兩腳用力,凌空而起,衣袂亂飛如仙人下凡,輕輕落在對岸的草坡上。
  小靈狸一聲低響叫,竄到地上,鼻子湊在地上,四腳迅速爬行,直走出了十多丈外,又同過頭來看她。
  秦夢瑤平靜的道心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覺,像是這小狸和戚長征有著微妙的關連,心中一動,追著小靈狸去了。
         ※        ※         ※艙廳內文是另一番情景。
  陳令方忽地棋興大發,湊巧范良极也好此道,又存心在棋盤上折當仁不讓,豈知對奕起來竟棋逢敵手,殺得難解難分,、了午夜,一盤棋仍未下完。
  柔柔和韓柏陪在一旁。
  柔柔看得聚精淮神,韓柏已熬不下去,借個借口走了出來,走往上艙,一興起。順步往最高一層的平台走上去,那是唯一沒有守衛的地方,經過上艙時,心想不知朝霞睡了沒有?
  浪翻云也去了几個時辰了。
  想著想著,來到上艙頂駕駛艙外的望台處。
  一個优美如仙的背影映入眼。
  韓柏叫聲我的媽呀,差點便想掉頭而走,原來竟是朝霞獨自一人,憑遠眺,不知在想著什么心事。
  朝霞听到步聲,回過頭來,見是韓柏,嚇了一跳,忙襝衽施禮,俏臉泛起紅霞。
  韓柏不好意思逃走,事實上他一直在逃避著對范良极那荒謬的承諾,豈知鬼使神差地,眼前竟有這么千載難逢“勾引”這美女的机會。
  朝霞低著頭,要走回船艙去。
  韓柏早見到她俏臉上隱有淚痕,知道她剛剛哭過,想起陳令方真曾想過把她當禮物般送給人,心中一熱,攔著她道:“如夫人到那里去?”
  朝霞雖被他無禮之极地伸手攔著去路,但心中的怒,最多只占了三分,其它則是五分心亂、兩分怨懟。
  怨他為何明知自己是人家小妾,還要不讓他走呢?
  韓柏見她垂頭不答,羞得連耳根也紅了,那种動人的少婦神態,真的使他眼前一亮,有种想擁她入怀里的沖動。
  若柔柔的誘人是主動的。
  朝霞的誘人則是被動的。
  需要你的怜和愛。
  自范良极擒著他去偷窺朝霞開始,直到此刻他才是第一次起了想占有這可怜美女的念頭。
  善良的他實不想朝霞再受到陳令力的傷害。
  因為陳令方根本對朝霞只有欲,而無愛。
  否則朝霞為何會哭。
  韓柏低歎道:“如夫人你哭了!不過,我也試過哭,也試過被關到監獄里遭奸人打,你說我怎能不哭?”
  朝霞像听不到他說話般。以蚊蚋般的輕嗡聲道:“請讓我回去吧,以免騷扰了專使你的清靜。”
  韓柏抬起攔路的手,搔頭道:“哈!差點忘了我專使的身分,還以為你在和別人說話。”
  朝霞見他抬起了手,本應乘机逃下木梯去,但偏偏一對腿儿卻硬是邊不開那第一步。
  她嗔怪道:“專使!”
  韓柏微微一笑道:“為何如夫人這么歡喜喚我作專使,是否我真的扮得很像,所以像專使更多于像韓柏?”
  朝霞臉更紅了,此時細碎的足音在階梯下響起。
  韓柏愕然,這么晚。誰還會到這里來?
  朝霞臉色一變,不理韓柏攔著半個入口,急步往下跑去。
  韓柏在朝霞香肩要撞上他胸膛時,讓開了路。
  左詩的聲音由下面傳上來道:“霞夫人!”
  朝霞沒有應她,似逃出生天地匆匆下去了。
  韓柏心叫糟糕,朝霞如此不懂造作,兼又霞燒雙頰,明眼人一看便會知她曾被自己“調戲”。
  好半晌,才聲再次響起,不一會左詩走上望台,冷冷看了韓柏一眼,寒著臉,逕自到了圍欄處,望往岸旁那一方。
  碼頭上燈火通明,守衛森嚴。
  韓柏硬著頭皮,來到左詩身旁,道:“左姑娘睡不著嗎?”
  左詩由下槍搬往上艙的貴賓房后,睡了一會,醒來后記挂著浪翻云,到他房中一看,見仍未回來,一時心焦气悶,便上望台透透气,順便等浪翻云,豈知遇上這一場好戲,她對陳令方這“酒友”頗有好感,很自然站在他那一方,不滿韓柏“不道德”的行為;可是另一方面又感到韓柏那令人難以拒絕的真誠,女性敏銳的直覺告訴她,眼前此人容或戀花愛色,但絕非奸淫無之徒,這想法使她的心有點亂。
  韓柏見她不瞅不睬,十分沒趣。兼之心中有鬼,順口將朝霞剛才對他說的話搬出來應忖道:“如此韓某不敢打扰左姑娘的清靜了。”
  左詩冷然道:“不要走!”
  韓柏嚇了一跳,難道白己一時錯手下,連浪翻云的女人也勾了來,此事万万不成,因為浪翻云是他最敬愛的大英雄和大俠士。
  左詩歎了一口气道:“這樣做,韓兄怎對得住陳老。”
  韓柏天不怕地不怕,但試過牢獄之災后,最怕是給人冤枉,尤某像左詩這等美女,差點沖口而出,把整件事交待出來。但想起左詩若知道自己和范良极深夜去偷窺朝霞,可能更鄙祝自己,所以雖話到舌尖,也硬是吐不出來,憋得臉也紅了。
  左詩看了他一眼,又別回臉去,淡淡道:“你是否想說陳老對朝霞夫人不好,所以你這樣做不算不對,唉!你們男人做坏事時,誰不懂找漂亮的借口,何況你已有了美若天仙的柔柔姑娘,仍不心滿意足嗎?”
  韓柏愕然道:“你怎知道陳令方對她不好?”
  左詩心中歎了一口气,暗忖我怎會不知道,朝霞在陳令方臉前戰戰兢兢,唯恐行差踏錯的可怜模樣,怎得過旁人雪亮的眼睛。
  何況她也是受害者,直至遇上浪翻云,她才省悟自己對過世了的丈夫,實是有情無愛。
  她緩緩轉身,瞪著韓柏道:“你認識陳老在先,終是朋友,你听過朋友妻不可窺嗎?”
  韓柏急道:“不是這樣的,是……”
  左詩心想這人做了坏事,為何還像滿肚冤屈的樣子,更感气憤,怒道:“為何吞吞吐吐?”
  韓柏靈机一触,道:“左姑娘!你肯否听我說一個故事?”
  左詩其實對這總帶著三分天真,三分憨气的青年頗有好感,否則早拂袖而去,不會說這么多話。聞言心中一軟道:“你說吧!”
  韓柏搔了一會頭,才細說從頭,但卻隱去了姓名,只以小子稱自己,老鬼送給范良极,夫人則指朝霞,說出了整件事。
  當她听到那“老爺”要把自己的“夫人”禮物般送給別人時,不由“呵”一聲叫了出來,對這“老爺”的良好印像大打折扣。
  說完后,韓柏像待判的囚犯般站在左詩臉前,等候判決。
  左詩听得目定口呆,事情雖荒誕离奇,但若發生在連高句麗使節團也敢假扮的韓范兩人身上,又卻應見怪不怪。
  左詩橫了他一眼,幽幽一歎道:“你把這么秘密的事告訴我,是否要我幫你。”
  韓柏點頭道:“是的!”
  左詩大怒道:“無論你們背后的理由如何充分,但誘人之妻始終是不道德的事,怎能厚顏要我參与你們荒謬的勾當,你們的事。最多我不管而已!”
  韓柏搖手急道:“左姑娘誤會了,我不是想你助我去勾……嘿……”
  左詩餘怒未消,跺足便走。
  韓柏伸手攔著她道:“左姑娘!”
  左詩色變道:“你這算什么意思?”
  韓柏嚇得連忙縮手,搔頭抓耳道:“我只是想請左姑娘將這件事向浪大俠說出來,看他怎樣說,若浪大俠說應該,我便放膽去做;若他說不應該,那我拚著給那老儿殺了,也……
  也……”
  左詩臉容稍云,瞪著他道:“告訴我,你是真的喜歡霞夫人,還是只因對范老的承諾,才要把人家弄到手里?”
  韓柏歎了一口气道:“我也弄不清楚,或者每樣也有一點。”
  他這樣說,反爭取到左詩的好感,因為只有這樣才合情理,搖頭道:“這是你自己的事,怎可由別人來決定,對你對霞夫人也不公平,好了!我要回房去,不管你的事了。”
  她雖說不管,其實卻含有不再怪他的意思,尤其是“對霞夫人也不公平”那一句,其至帶了鼓勵的成分。
  韓柏一時听得呆了,自答應范良极的要求后,他的內心一直斗爭著,一方是禮教道德的壓力,另一方面則是他想“拯救”朝霞的善心,現在更加上對這美女真的動了心。
  此刻得到了左詩這局外人似無實有的支持,就若在干旱的沙漠缺水了長時間后,有人遞給了他一壺冰涼的清水。
  左詩到了入口前,回頭微微一笑道:“霞夫人是歡喜你的,飯桌上我早看到了。”這才盈盈下梯去了。
  韓柏喃喃道:“我沒有錯,我真的沒有錯!”
  忽地給人在肩頭拍了一下。
  韓柏全身冒汗,自身体注入魔种后,還是第一次有人來到身后也不知道,雖說這時分了神,但也不應該。
  猛地轉身,背后立著是臉帶微笑的浪翻云。
  韓柏松了一口气道:“大俠回來了,我差點給你嚇死。”
  浪翻云笑而不語。
  韓柏偷看了他一眼,像犯了錯事的孩子般惶恐問道:“大俠來了多久?”
  浪翻云道:“你說呢?”
  只這一句,韓柏便知浪翻云將他和左詩的說話听了去,一時不知怎么辦才好。
  浪翻云來到他身旁,和他一齊憑欄遠眺,啞然失笑道:“小弟你比我年青時對女人有辦法得多,連詩儿這么硬頸子的人也給你說服了。”
  韓相的呼吸急促起來,帶著哀求的語气道:“大俠!你教小弟怎么做吧!只要你說出來的,我一定遵從。”
  浪翻云想起陳令方篤信命運里所謂的男女相克,暗想若你把朝霞勾了去,陳令方或者非常感激也說不定,聳肩道:“詩儿說得對,這是你自家的事,須由自己決定,自己去負責那后果。”
  韓柏有這首席顧問在旁,那肯罷休,纏著他道:“大俠啊!求求你作作好心吧!我也感到很為難呢?范老頭逼得我很慘!”
  浪翻云想起范良极不住在抬底踢他,知他所言非虛,微笑道:“所謂一般的道德禮教!
  只不過是人為保護自己而作出來的東西,強者從中得利,弱者受盡約束折磨,但沒有了又會天下大亂。君不君、臣不臣、夫不夫、妻不妻,你要我怎樣教你呢?”
  韓柏失望地道:“那連你也不知道了。”
  浪翻云哈哈一笑,親切地按著韓柏肩頭道:“很好很好,我初時還擔心你染了赤尊信的魔性,現在看來你仍是我那晚在荒廟內遇到的大孩子。記著吧!大丈夫立身于世,自應因時制宜。只要行心之所安,便無愧于天地,你明白我的話嗎?”
  韓柏感激流涕道:“明白明白!”這世上除了秦夢瑤,他最怕的就是浪翻云也怪責他了。
  浪翻云語重心長道:“男人的心很奇怪,把自己的女人送出可以是心甘情愿,因為那是他的選擇,無損尊嚴,但若要眼睜睜看著自已的女人被人搶走,可能會下不了台,你行事時要有點分寸。”
  韓柏吁出一口气,點頭道:“我一定不會忘記大俠的囑吩。”腦中不由幻想著勾引朝霞的快樂与刺激。暗忖浪翻云也未必全對,自己這善良的大孩子,其實血液里可能會有很重的魔性。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50

第八章 封寒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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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漸明。
  戚長征拉著水柔晶,走進封干兩人隱居的小比里。
  比內宁靜安逸。
  封寒葛衣粗服,捋起衣袖褲管,正在水田里工作。
  戚長征和水柔晶來到田旁,封寒一個閃身,來到兩人身前平靜地道:“誰在追你們?”
  戚長征不好意思地道:“是方夜羽的人,我……”
  封寒冷然道:“不要說廢話,你們兩人內外俱傷,快隨我進屋內。”
  這時干虹青听到人聲,走出屋外,見到兩人衣破血流的可樣子,不顧一切奔了過來,將兩人迎入屋內。
  封寒掌貼水柔晶背心,輸入真气,先為她療傷。
  干虹青則為戚長征挑開血衣,細心清洗傷口和包扎,看到過他左肩胛上的深長傷口,痛心地道:“你這人!唉!”
  戚長征鼓著气道:“今次不是我去犯人,而是人來犯我。”
  干虹青瞪他一眼,再沒有怪責他。
  封寒收起按在水柔晶背心的手,喚道:“虹青!你過來扶著水姑娘。”
  水柔晶訝道:“我不用青姊姊扶我。”
  干虹青走過去扶著她柔聲道:“封寒要我扶你,自有他的道理。”
  封寒左手迅速點在水柔晶背后四處大穴上,水柔晶全身一震,身子發軟,倒入干虹青內。
  封寒站了起來道:“虹青抱她進房內躺下,順便為她包扎腿上的傷口,若她不好好休息上十二個時辰,她將會大病一場,能否复原還是未知之數呢。”
  戚長征嚇了一跳,想不到水柔晶的情況如此嚴重,幸好自己把她帶到這里來了。
  封寒走到戚長征后坐了在干虹青的位子里,伸手按在他的背心處,一邊默默听著戚長征說著昨晚發生的事。
  良久,封寒收回手掌,微笑道:“恭喜戚兄弟,你的武功已由后天進入先天的境界,如此年紀,有此成就,确是難得,也不勞我醫你,只要你打坐一段時間,便可复原。”
  戚長征至此對白己的突飛猛進再無疑問,心內歡欣若狂,站了起來,便要道謝。
  封寒喝道:“坐下!”
  戚長征嚇了一跳,慌忙坐下。
  封寒道:“不要以為初窺先天之道,即可一步登天,你要走的路仍是遙遠漫長,更會招人之忌,何況即管身具先天真气,還需刀法經驗戰略各方面的配合,否則遇上真正的高手時,有力也沒法使出來。”
  戚長征愧然應是,因為他剛才的确起了點驕狂之念。
  封寒續道:“你由此刻起,坐在這里指頭也莫動一個,全神調息,敵人追來也不要理,否則你的功力將大幅減退。待功行圓滿時,將會自然醒來,若學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鹵莽行事,我第一個不饒你。”
  戚長征心生感激,堅決應諾后,立即閉目運功。
  干虹青從房內走出來,投身進立起來的封寒里,低聲道:“對不起!”
  封寒安慰地拍著她的香肩,柔聲道:“傻駭子!為何要說傻話呢?噢!我忘記了我的刀藏在那里了,可否為我把它找回來。”
         ※        ※         ※風行列在顛簸里醒來時,頭正枕在挨著一旁睡了的谷倩蓮大腿上,初陽的柔光進來,這才發覺兩人躺在騾車柔軟的禾草上。
  一對灼灼的目光注視著自己。
  風行烈望去,嚇了一跳,原來“醫”烈震北一邊駕車,一邊掉轉頭來向他微笑。
  他想坐起來。
  烈震北喝止道:“小蓮的腿不舒服嗎?為何要坐起來?”
  風行烈大感尷尬,坐起來不是,但繼纘這樣躺著更不是。
  烈震北道:“人不風流枉少年,到了我這把年紀,万念俱灰,什么也提不起興趣了。”
  接著長長一歎,好一會也沒有作聲。
  風行烈記起了昨晚,知道是烈震北將自己救了回來,試著運气,豈知絕脈暢通無阻,一些以前真气不能隨意運轉的地方,意到气到,尤胜從前。
  包怪异的是師傅厲若海輸入他体內的那股真气,竟消失得無影無蹤,禁不住大喜過望,顧不得烈震北的勸告,跳了起來,向著烈震北連叩三個晌頭。
  烈震北不胜欷道:“以我和若海兄的交情,受你三個晌頭也不為過,現在你体內道心种魔大法的餘害已除,反因禍得福,功力精進,好自為之巴。”
  比倩蓮仍好夢正酣,風行烈將她移到車廂中間處,又以禾草為她作枕,唯恐她有半點不舒服。
  烈震北道:“穿過桂樹林后,可看到雙修府了。”
  風行烈環目四顧。
  騾車現正由一斜坡往下行,坡底是一片望之無盡的桂樹林,四周丘巒拱衛,不見人煙,雙修府處于如此隱蔽的地方,難怪江湖上罕有人知其所在。
  烈震北道:“趁還有點時間,讓我告訴你什么是道心种魔大法,以免我早生研究的秘密,隨我之去沒無聞。”
  風行烈心中一寒,烈震北的語調有著強烈的不祥味道。
  烈震北績道:“要明白道心种魔大法,首先須明白先天后天之分,若海兄乃此中能者,必曾向你詳述中道理,你可否說出來給我听听?”
  風行烈恭敬地道:“人自受孕成胎,所有養份神气,均由母体通過臍帶供應無缺,此時受的乃是先天之气。在任督二脈循環不休。至十月胎成,嬰儿离開母体,以自己口鼻作呼吸,由此時開始,吸入的無不是后天之气,但先天之气仍殘留体內,所以孩童的眼睛都是烏黑明亮,到逐成長,先天之气盡失,于是眼神才會變濁,以至乎老朽而死,重歸塵上。”
  烈震北點頭道:“說得不錯,万變不离其宗,天下雖千門万派,各有其修行的方式,最后無非都望要由后天返回先天,但修后天气還有路徑心法可循,修先天气卻雖本身資質過人,還需机緣巧合,缺一不可。”
  風行烈道:“恩師常說,一万人修武,得一人能進窺先天之道,已是難得,普通武人,以至乎稱雄一時的高手,左修右修,体內的真气無非后天之气,受限于人的体能潛力;只有修成先天气者,才能突破規限,進軍無上武道。”
  烈震北沉默片晌,才點頭道:“令師說得不錯,所謂后天之气,皆有為而作,只有先天之气,才是無為而無所不為,就像母体內的胎儿,混混噩噩,但澎湃的生命力,卻無時無刻不在胎內循環往复。”
  頓了一頓,烈震北一聲長歎,道:“一旦闖進先天境界,人也會脫胎換骨,超离人世,看穿了人世間榮華當貴的虛幻,想若海兄四十歲前,橫掃黑道,創立邪异門,江湖上人人懼怕,但先天气一成,立即拋開俗念,專志武道,其它事都不屑一顧,你知否他為何會有這惊人的轉變?”
  風行烈茫然搖頭。
  烈震北仰天長哨,聲音激昂凄壯,連谷倩蓮也給惊醒過來,見到風行烈,勉強爬起身來,鑽進他內,又沉沉睡去。
  風行烈軟玉溫香抱滿怀,呆看著烈震北。
  這時騾車進入了桂樹林,香气盈鼻。
  烈震北拉停騾子,讓車停下,轉過身來,灼灼的目光盯著風行烈,緩緩道:“先天之气修練的過程,比之后天之气還要走更長的道路,過程曲折危險,一不小心,便墮入万劫不复的絕境,能達到令師境界者,江湖上數不出多少人來。”
  風行烈心道:“其中兩人必是龐斑和浪翻云。”
  烈震北神色凝重無比,兩眼閃著渴望的奇光,一字一字緩緩道:“假設先天真气的修練過程是一條漫漫長路,令師、龐斑、浪翻云等都到達了路的盡端。只要再跨出一步,便會回歸到天地万物由其而來那最原本的力量里,由太极歸于無极,那也是老子稱之為‘無’,字之若‘道’的宇宙神秘根本。”
  風行烈深吸一口气道:“我明白了,所以凡到達那最盡一點的人,都能感應到那點之外所存在的某一种神秘力量,故此對世間之事都不肩一顧。”
  烈震北苦笑道:“要對其它的事不屑一顧,實是知易行難,只要是人,便有人的感情,由此亦可知要跨出那一步,實談何容易。”接著仰首望夫,通:“古往今來,無數有大智能的人窮畢生之力,殫思竭慮,苦研如何跨越那天人之間的鴻溝,最后歸納出兩种极端不同,但其實又殊途同歸的方法,就是正道的‘道胎’、邪道的‘魔种’。”
  說了這么多話。直到現在烈震北才入到正題,可知道心种魔大法,是如何玄奧難明,超越常理。
  風行烈听得瞠目結舌,連想問問題也無從入手。
  烈震北眼中射出無限的憧憬,柔聲道:“所謂道胎魔种,其實都是象征的意像,其目的都是如何將血肉凡軀轉化成能与那最本源力量結合的仙軀魔体,當日傳鷹躍進虛空,飄然他去,就是成功跨出了那一步,先例在前,可知仙道之說,非是虛語。”
  風行烈囁嚅道:“前輩是否也正在這條路上走著?”
  烈震北沒有直接答他,低吟道:“練精化气、練气化神、練神還虛、練虛合道,這四句話總結了整個由后天而先天,由先天而成圣的過程,但其中包含了多少痛苦、血汗、智能、期待、渴望和舍棄。”
  烈震北忽地意興索然,轉過身去,竹枝輕打在騾子的屁股處,車子又徐徐開動。
  風行烈仍滿腹疑間,但見到烈震北這般心灰意冷,唯有將問題吞回肚內去。
  封寒抱刀坐在一張椅子上,守在小屋門外,冷冷看著進入谷內,他走過來形相各异的九個人。
  那些人來到他臉前,一字排開,當中的禿頂大漢大喝道:“閣下何人?”
  封寒冷泠道:“山野村夫,那來什么名字。”
  那禿子當然是禿鷹由蚩敵,他一生人血戰無數,眼力何等高明雖不知對方是黑榜里的封寒,那能看不出對方是個高手,心中惊异不定。
  身旁的蒙氏雙魔和他合作多年,見到他這种神色,亦不敢輕舉妄動,只是全神戒備。
  反是其它人沉不住气。
  日煞性如烈日,最是暴躁,由于被戚長征帶著水柔晶殺出重圍,早使他心中大不是滋味,追了整晚又連敵人半個影子也撈不著,這刻知道戚長征躲在這里,那里按探得住,大喝一聲,左盾右矛,便往封寒攻去,大喝道:“竟敢對由老不敬,看我取你狗命。”
  星煞月煞和他合作無間,亦自然搶出,分左右翼往封寒迫去。
  由蚩敵心想橫豎也要動手見真章,便由這三人試試對方虛實也好,故而并不攔阻。
  封寒臉容肅穆,冷冷看著三支長矛,分左中右三方,分別標刺他的左肩、胸前和右脅,矛未至,嗤嗤動气已破空而來。
  眼看封寒瘦長堅實的身体要給戳穿三個大洞,刀芒閉起。
  “鏘鏘鏘!”以由蚩般這么好的眼力,也只是看到對方左手一動,三股寒芒便由他怀里激射而出,劈中三個矛頭。
  要知日月星三煞這看似隨意的合擊,其中實藏有很深的學問,不但緩急輕重變化無窮,連刺來的次序也不斷改變,務使敵人無從捉摸,封寒要以一把刀分別劈中敵矛:真是談何容易。
  但封寒竟坐著便做到了。
  日月星三煞如若触電,虎口爆裂,倉忙退后,連理應緊接而發那排山倒海的攻勢.半著也使不出來。
  封寒亦是心中懍然.他這三刀已用上了全力,本估計對方連矛也應拿不穩,乘机格殺對方,以振聲威,豈知三人竟能全身而追,致大失預算。
  与浪翻云的兩次決戰,三年的靜隱修性,封寒已非昔日的封寒,他的刀法達至了前所未有的境界。
  由蚩敵大喝道:“退回來!”日月星三煞也給封寒三刀嚇寒了膽,聞言乖乖退后。
  由蚩敵哈哈一笑道:“封兄這左手刀一出,包保天下沒有人會認不出來。哼!”接著語气轉冷道:“既知封兄在此,我不能不向封兄先行打個招呼,若封兄立即放手,不再理戚長征的事,我們躬身送客:但若封兄蓄意和魔師過不去,待會動起手來,我們將會不講武林規矩,不擇手段地將你殺死,以你的眼光,定可看出我所說非是恫嚇之語。”
  封寒瞳孔收縮,送出兩道精電般的眼芒,冷冷道:“是的:你們或有殺死封某的實力,但我包保陪葬的名單里定有你“禿鷹”由蚩敵在內。”
  由蚩敵心中一寒,知封寒亦确有本領做到這點,點頭道:“若我們的實力只止于此,你這些話對我确有心理上的威脅,但是,你錯了。”
  一聲柔柔韌韌,非常悅耳動听的聲音由遠而近的道:“是的:封兄錯了。”
  人影一閃,高挑俏秀的“人妖”里赤媚巳立在由蚩敵身旁,微笑道:“我可以保證他們指甲尖也不會崩掉半塊。封兄若非腳破了,便請起身出手。”
  封寒微微一笑道:“不見多年.里兄風胜昔,是否練成了你的“天魅凝陰”?所以口气特別狂妄自大。”
  里赤媚鳳眼一凝,微微一笑道:“如此封兄是決定坐著和我動手了。”
  封寒哈哈一笑道:“若非如此,豈不教里兄小看了。”
  他說到最后一個字時,里赤媚已出手。
  他的左手刀亦劈出。
  里赤媚身一移閃到离封寒三步許的近處.一指往封寒眉心點去。
  “叮!”刀尖砍在指尖處,竟發出金屬的聲音來,可知里赤媚指尖貫滿了惊人的气勁。
  “砰砰砰……”
  在刀指相撞的同時,兩人交換了十多腳,每一腳也是以硬碰硬.毫無花招。
  里赤媚倏地退回原處,像沒有動過手那,微笑道:“不知封兄信否?我百招內可取你之命。”
  封寒淡淡道:“或者是吧:但里兄亦當不能全身而退,不知里兄是否相信?”
  兩人一問一答,內中均暗含玄机,首先是里赤媚進攻,步步進迫,但封寒守中帶攻,亦毫不遜色。
  里赤媚柔聲道:“封見對自己非常有信心,但假若我里赤媚不顧身分,命我三位兄弟先行圍攻你,在你疲于應付時,才窺隙出手,你還以為可以傷我里赤媚半根汗毛嗎?”
  封宁啞然失笑道:“假若里赤媚連臉也不要了,封某把命陪上又有什么大不了。”
  至此里赤媚亦打心底里佩服這完全無懼的對手,拱手道:“所以非到必要時,我也不想不要臉子地殺死封兄,不若我們打個商量,我們十個人加上你共十一個人,由現在起十二個時辰內,絕不參与對付或保護戚長征的事,任由戚長征逃去,封兄覺得這提議有沒有一定的建設性。”
  封寒心中大叫厲害,里赤媚這几句話,點明除了他們這十人外,還另有足夠殺死戚長征的力量。假設如此.則對方的實力,的确非他封寒所能抗拒。
  里赤媚從容道:“以對兄的才智,自然明白其中關鍵,若我們真有這樣的實力,封兄必敗無疑,戚長征也將不保;假若我們只是虛張聲勢,戚長征便可從容离去。就算我們真的另有強手能殺死他,他仍大有逃出生天的机會,何況我還另有賭品,就是放過水柔晶,任她返回塞外,絕不動她半條毛發,這樣的條件,你更不會拒續吧?”
  戚長征的聲音在屋內晌起道:“沒有人能拒絕,包括我老戚在內。”
  封寒冷冷道:“小子你是否剛點了虹青的穴道?”
  戚長征應了聲“是”后,昂然推門而出,來到封寒身后站定,長刀反貼背后,兩眼神光電射,一點倦容也沒有。
  封寒看了他一眼,哈哈笑道:“事情愈來愈有趣了,里兄的提議恕我不愿接受,因為封某真的手痒了。”
  戚長征失笑道:“好一個手痒,我也有那种感覺。”
  里赤媚仔細打量著戚長征,點頭道:“難怪怒蛟幫在黑道立得如此穩如泰山,因為連你們這批第二代的人里居然也有你這种上等貨色,好!”“好”字尚有餘音時,他已展開魅變之術,來到戚長征右側,一肘往他的右肩聲去。
  戚長征的反應已是一等一的迅捷,右手一移,原本貼在背上的長刀來到了右肩處,刀鋒往外,正要以腕力外削時,里赤媚的手肘已重擊在刀鋒上。
  刀背攆在戚長征右肩處,戚長征忙扭肩發動。
  “蓬!”兩人隔著長刀以肘肩硬拚了一記。
  戚長征晃了一晃,眼看要倒往封寒處,封寒右手按了他的腰一下,才化去了他的跌勢。
  里赤媚退回原處,悠閒自若:戚長征強忍著体內翻騰的气血,心中駭然,想不到里赤媚的武功竟可怕至如斯地步,自問能否擋他十招,也在未知之數。
  里赤媚微微一笑道:“我剛才的提議,仍然有效,只不知封兄是否接受?”
  封寒不解道:“你們實有足夠殺死我們兩人的力量。為何仍如此轉折.費時失事呢?”
  里赤媚道:“其中道理很快便會揭曉,此事一言可決,究竟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戚長征刀回鞘內,向封寒道:“這提議實在太誘人了,假設等在谷外的是龐斑,我老戚便自怨命苦,若等的只是方夜羽和紅顏白發,說不定我可執回小命。至不濟便是我給宰了,但卻仍可換回水柔晶以后的安全.不會血本無歸。封前輩認為我的算盤是否打得晌?”
  封寒一聲長笑道:“英雄出少年,我封寒賭你不會死,去吧!”里赤媚著眾人讓開道路,拱手道:“請!”戚長征大步离開。
  當戚長征來到里赤媚身旁時,里赤媚誠懇地道:“戚兄:路上珍重了!”戚長征瞪了他半晌,搖頭失笑,道:“你這人真有趣哩!”然后放開腳步,全速飛馳,瞬眼間消失在谷口處。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50

第九章 夢瑤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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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長征走出谷外,出奇地連人影也看不到半個,這時是深秋時節,很多樹都變得光禿禿,地上著枯黃的落葉。
  他沒有半點欣喜。
  昨晚追捕他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几百,現在見不到他們,只能說他們都被部署起來,將在某一時刻對他發動攻擊。
  狂奔了几里路后,到了一片平野地上,十多名手提長刀的動裝黑衣大漢由曠地另一方的叢林跳了出來。分散著向他包圍過來。
  戚長征涌起万丈豪情,長刀掣出,幻起重重刀浪,疾施強擊,當先的一人運刀擋格,“嗆”
  的一晌,那人的刀竟只剩下半截,一怔間,戚長征快刀已至,准确地劈在他眉心處,寒气透腦而入,那人立即命喪當場。
  哨子聲在四方八面晌起。
  無數黑衣人由密林蜂擁出來,剎那間戚長征陷身重重圍困里。
  戚長征腳步迅速移動,使敵人不能完成合圍之勢,以免對方發揮戰陣的全都威力。
  只見他忽前忽后,每一刀劈出,都有人應聲慘叫,落地身亡,瞬眼間已殺了對方十多人,野上刀光血影,戰況慘烈。
  忽然,四把長刀分從四個角度向他砍劈過來,疾若電閃。
  戚長征心中一凜,知道遇上了對方恃別的強手,否則刀勢不使得如此功力十足,忙畫出一圈刀芒,護住全身。
  “叮當”交擊之音晌個不停,四把刀全被擋開。戚長征离地躍起,投往兩丈之外,落地時揚刀一劈.又有一人濺血倒地。
  他知道敵人勢眾,硬拚下去始終不是辦法,故而希望能闖進曠地外的疏林區,那時閃躲起來,會容易得多。
  兩把力由后攻至。
  戚長征看也不看,反手兩刀,登時又有兩名敵人了賬;前面則飛出一腳,正中一持刀者的手腕,那人指骨全裂,大刀“當”墮地,駭然后退。
  戚長征一聲長嘯,刀光潮涌,便往前方敵人的刀光劍影闖過去。
  長刀雷射下,攔路的兩名大漢,仰身倒跌。
  戚長征那敢遲疑,長刀護著全身,乘勢人刀合一,奮勇狂沖。
  敵人紛紛倒下,硬是給他破開了一個缺口,兩腳用力。凌空往疏林掠去。
  對方不及阻截,眼看便給他落進林內。
  一刀一劍由林中射出,迎向他來。
  戚長征一看來勢,心中叫苦,難怪里赤媚有把握把自己留下來,原來對方竟有如此高手,若在平時,他或仍可硬闖過去,他先前一番撕殺早耗用了大量真元,現在是強弩之未,唯有一沉气,落到實地上,再深吸一口气,長刀分別劈在對方劍刀之上。
  “鏘鏘”兩聲激晌。
  那兩人飄落地上.正是連干羅也要另眼相看的絕天和滅地,十煞神之首的兩人。
  飽勢停了下來,只是重重將他圍在野的邊緣處。
  戚長征一邊乘机調息,一邊瞪視著絕天減地刀劍傳過來的森森寒气,喝道:“來者報上名來。”
  絕天冷冷道:“我是絕天,他是減地,今天奉少主之命.來取你狗命。”
  戚長征心中凜然,方夜羽手下還不知有多少奇人异士,不過剩是眼前的實力,便使他沒有信心能逃出去。
  以寡敵眾的最大弱點,就是寡者沒有回气回力的空隙,而敵人則可以隨時抽身而追,待養精蓄銳后,再行出手。
  所以一旦陷身重圍.結局定是寡者至死方休,而絕天滅地這兩人一出手,就把戚長征迫進了這等必死之地內。
  當日即管以干羅的強橫,也要逃走,可知這兩人的厲害。
  戚長征乃天生豪勇之人,明知今次凶多吉少,仍夷然不懼,挺刀往絕天滅地兩人迫去,刀鋒涌起森寒殺气,翻卷而去。
  刀气到處,連絕天滅地如此強橫的人,也退了小半步,刀劍才向他迎來。
  四周勁气扑來。
  戚長征暗歎一聲,倏地后退,擋了分由左右兩側及后方攻至的兩矛一刀,又拖刀殺了一人,絕天的刀和滅地的劍已攻至眼前。
  他人隨刀走,便生生撞入兩人中間,避開其它攻來的兵器,施出精奧玄妙的貼身刀法.眨眼間三人兵來刀往,交換了十多招。
  絕天減地蹌踉跌退,前者左肩被戚長征的快刀畫了一下,衣破肉裂.血光避現;滅地左額角鮮血不斷流下,若再砍深少許,定可要了他的命。
  戚長征也不好過,右大腿中了滅地一劍,幸好尚未傷及筋絡,但已使他行動大受影晌,左臂雖給絕天的刀鋒掃中,不過只傷破了皮肉.但失血的問題卻不可忽視。
  他連點穴止血的時間也沒有,又要應付四方八面攻上來的敵人。
  轉眼他又陷入苦戰里。
  若非他進入了先天真气的領域里,体內真气循環不休,只是這一番殺即可教他力盡而亡。
  絕天滅地兩人乘隙出手,每次均帶起新一輪攻勢,不一會戚長征又多添几道傷痕。
  漸漸戚長征已迷失在激烈的戰斗里,不辨東西南北,只知道要殺死四周的敵人,再沒有先前通了全局的优勢。
  但他的韌力也教絕天滅地兩人大為惊奇。
  因為在地上最利圍攻,他們的手下都是經過嚴格訓練的武士,每隊三十人,由一隊長率領:十隊成一團,十團成一師,組成了小魔師的戰斗單位。今次對付戚長征調動了兩團共六百人,配以絕天滅地,敢說在這种寬曠的戰場,連黑榜的十大高手也有把握殺死,但戚長征到現在最少殺了他們四十人,依然未露敗象.怎不教他們大感訝异。
  驀地一聲低吟,起自疏林之內,按著寒芒一閃,黑衣大漢潮水般翻跌倒地,來人已到了戰場的最內圍處。
  雖說己方之人注意力全擺在圈心的戚長征身上,但來人這駭世絕俗的劍術,足令絕天滅地惊駭欲退。
  劍到。
  強烈的劍气使人連呼吸也難以暢順。
  絕天滅地舍下戚長征,刀劍齊往來人迎去。
  劍芒大盛,而更使人奇怪者,敵劍雖有催魂索命的威勢,但其中自有一种悠然的姿致。
  以絕天滅地兩人高強的武功,一時也捉摸不到敵劍若馬跡魚蹤,無縫可尋的劍路,駭然下各自回兵自保,不敢再作強攻。
  “叮叮!”兩聲清音,絕天滅地竟給對方硬生生震追了四、五步,倒撞進己方人里,圍攻之勢立時瓦解冰消。
  劍芒暴漲。
  圍在戚長征旁已呈混亂的黑衣大漢不是兵器离手,便是給點中了穴道,一時人仰馬翻,潰不成軍。
  由劍吟聲起而到全局逆轉,只是眨了几眼的工夫,可知來人劍法如是如何超凡入圣。
  劍芒消去,來人現出身形,正是淡雅如仙的秦夢瑤。
  戚長征刀插地上,支撐著搖搖欲墮的身体.大口喘著气,望向秦夢瑤,眼中射出感激神色。
  絕天減地見所有倒地的手下。均只是穴道被點,大生好感,揮手命各人散開。只是把兩人重重困在內圍。
  秦夢瑤來到戚長征身側,纖手搭在他肩頭上,一股真气送進他体內,訝然道:“原來戚兄踏入了先天真气的初段,不過現在有气脈逆行的現象,再不宜動手,否則將會五髒爆裂而止。”
  戚長征自家知自家事,點頭苦笑道:“我也不想動手的。”
  絕天施禮道:“小魔師座下十大煞神絕天減地,見過夢瑤姑娘。”
  秦夢瑤秀眉輕蹙道:“看樣子你們還是不肯罷休,這是何苦來由。”
  滅地出奇地恭敬道:“若有選擇,我們續不愿与學瑤小姐敵。”
  絕天道:“不知夢瑤小姐是否相信,敝上已預計到小姐會來此處,故早有准備。”
  秦夢瑤輕歎一口气,同戚長征道:“戚兄請盤膝坐下,將真气好好調息,什么也不要理,其它一切有我應付。”
  戚長征深深看了秦夢瑤一眼.坐了下來,眼觀鼻,鼻觀心,進入万緣俱寂的定境。
  秦夢瑤對他沒有絲毫拖泥帶水的反應大感欣悅,放下了心事般,俏目掃過絕天減地兩人,然后移往与疏林相對另一邊的茅草深處,淡淡道:“四密尊者既已到此,還要等什么呢?”
  騾車穿過桂樹林。
  林外是個斜坡,按著一條小河流過,河上有道石橋,連接著兩邊的碎石路,通往一個長滿蒼群樹木的深谷去。
  峽內隱見房舍,隱在紅葉秋色里,如詩如畫,极是宁謐恬靜。
  風行烈奇道:“為何形勢如此危急,雙修府仍像全不設防那樣,也不見有人走出來打個招呼。”
  烈震北道:“這樣美麗的景色,使人滿慮忘俗,若有拿劍拿刀的大漢巡來巡去,豈非大煞風景,我但愿變修府永遠是這個樣子。”卻沒有答風行烈的問題。
  滕車駛過石橋。
  橋下流水淙淙,風行烈胸襟大暢,放目領略眼前怡神恍目的美景,忘去處。
  比情蓮在風行烈怀里醒了過來。這時騾車駛進峽內,兩道清溪沿峽流谷出.路旁長滿樹木花草,鳥儿和唱爭鳴,好不熱鬧。
  轉了一個彎,前面有個大石牌匾。肩上鑿著“雙修秘府”四個大字,牌匾左石兩條石柱各挂著一個“”字的大紅燈籠。
  比倩蓮皴起黛眉,臉色轉白,呆看著那兩個代表了婚筵喜慶的紅燈籠。
  風行烈關心地道:“倩蓮:你是否不舒服?”.谷倩蓮咬著下唇,同烈震北顫聲道:“婚禮何時舉行?”
  烈震北道:“明天就是姿仙大喜的日子。”
  比倩蓮淚水簌簌留下,悲叫道:“為何這么急,小姐不是說要待到過年后嗎?”
  風行烈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感到事情似与自己有關,惟有輕輕拍著谷情蓮的背,冀能對她有多少慰藉。
  烈震北平靜地道:“姿仙是想我親眼看到她的婚禮。”
  風行烈和谷倩蓮兩人駭然道:“什么?”
  烈震北像說著別人的事般淡然道:“我只剩下三天的命,否則姿仙也不會那么急著成親。”
  谷倩蓮不顧一切爬了起來,跨往烈震北旁倒車的空位,投進烈震北的怀里。嚎啕大哭道:“小蓮自幼沒爹沒娘,現在你又要离開我,教我怎么辦?”
  烈震北把車子停下,伸手愛怜地摩娑著谷倩蓮烏黑閃亮的秀變,微笑道:“傻孩子,女大了自然要离開父母,將來自會有丈夫愛惜你,風世侄我說得對嗎?”他這么說已是視谷倩蓮為女儿了。
  風行烈心中一酸,道:“只要我風行烈有一天命在,定會好好照顧倩蓮。”
  烈震北欣悅點頭。
  比倩蓮悲叫道:“以先生絕世無雙的醫術,難道不能多延几年壽命嗎?”
  烈震北失笑道:“我本應在四十年前便死了,我已偷了天公四十年歲月.到現在我真的感到非常厭倦,罷了罷了。”頓了頓又道:“在這最后三日里,我希望見到我的小蓮像往日般快快樂樂,每天日出前便來到我山上的小屋,陪我一齊去探掘山草藥物。”
  比倩蓮哭得更厲害了。
  烈震北無計可施,策騾前進。
  餅了峽口,眼前豁然開朗,梯田千頃,層迭而上,最上處是片大樹林,巍莪房舍,聚在林內,气象万千,田間有很多人在工作著。見到烈震北和谷倩蓮回來,都爭著上來打招呼,親切而沒有做作。
  三人跳下騾車,踏著梯田間石砌的階梯,拾級而上。
  比倩蓮平靜下來,但紅腫的雙目,任誰也知她曾大哭一場。、烈震北指指點點,興致极高地向風行烈介紹著沿途的草樹,原來大都分都是也從遠處移植至此的。
  風行烈感受到他對花草樹木的深厚感情,想趄他只有三天的命,不禁神傷。
  比倩蓮默默伴行,一聲不響。
  不一會,三人到了半山上的林樹區,景色一變,另有一番幽深宁遠的風貌。
  一名管家模樣的老人迎了出來,躬身迎迓道:“震北先生和小蓮回來了,小姐在府內待得很心焦呢。”再向風行烈施禮道:“這位仁兄相貌非凡,定是厲爺愛徒風公子了。”
  風行烈慌忙還禮。
  烈震北道:“這是雙修府總管譚冬,這處每塊田的收成,都漏不過他的帳筆,人人都喚他作譚叔。”譚冬道:“三位請隨小人來。”在前帶路。
  一座宏偉府第出現眼前,左右兩方房舍連綿,使人聯想到在這偏僻之處,需要多少人力物力,才可達出如此有規模的世外胜景。
  來到府第的石階前,烈震北停了下來道:“我先回山上蝸居,你們若閒著無事,可上來我我.我還有話想和風世侄說。”
  比倩蓮眼圈一紅,一把扯著烈震北衣袖,不肯讓他走。
  烈震北呵呵笑道:“待會你也來吧:看我有什么禮物送給你?”
  風行烈走前勸開谷倩蓮,烈震北微微一笑,飄然去了,有种說不出淡泊生死的气概。
  愛第正門處張燈結,几名青年漢子正忙著布置,見到谷倩蓮都親切地打招呼。
  罷踏上石階,一名雄偉如山,樣貌正直的青年大漢腳步輕盈,神情興奮地沖了出來,突然見到谷倩蓮,臉上泛起不自然的神色,期期艾艾道:“小蓮:你回來了,我很高興。”
  比倩蓮冷哼一聲,毫不客气地道:“不高興才真吧!”轉身向風行烈道:“來:不用理他。
  ”.風行烈大感尷尬,同那生得像鐵塔般的青年拱手施禮,才跟谷倩蓮往內走去。
  一把響亮清脆的女聲由內面傳來道:“成抗:快找多几條彩帶來。這處不夠用了。”
  比倩蓮听到女子的聲音,臉色一沉,走了進去。
  寬廣的大廳內喜气洋洋,一名嬌巧的女子,.正又叉變腰,威風八面地指揮著十多個男女婢仆,布置舉行婚禮的大堂。
  風行烈暗忖;難道這就是雙修公主?
  不過他很快便知道自己錯了,谷倩蓮連看也不看她半眼.扯著風行烈的衣袖,逕自穿過大堂,往內廳走去。
  那嬌巧女子興高烈,竟渾然不覺兩人在身旁走過,反而當那隨行而至的譚冬步過時,給她一把截著,提出了一連串要求,使譚冬脫身不得。
  比倩蓮放開風行烈衣袖,步進內廳,十多名丫現正在整理喜服,鶯聲燕語,一片熱鬧,見到谷倩蓮,雀躍万分,又拿眼死盯著風行烈,羡慕之情,充滿臉上。
  比倩蓮情緒低沉之极,勉強敷衍了几句,把風行烈介紹了給眾丫環后,領著風行烈由后門走進清幽的后院去。
  簫音忽起。
  吹的曲似有調似無調,就像大草原上掠過的長風,凄幽清怨。
  風行烈往簫音來處望去,林木婆娑間,隱見有一女子,坐在一塊大石上,捧簫吹奏。
  兩人來到女子身后。
  簫音忽止,但餘音仍縈繞不去。
  女子身形纖美文秀,自有一种高雅的气質。
  她放下手中玉簫,緩緩轉過身來。
  風行烈眼前一亮,只見女子雅淡秀逸,高貴美鈍。令人不敢迫視。一對剪水雙瞳,似是脈脈含情,又似冷傲漠然,非常引人。
  比倩蓮輕輕道:“小姐!”雙修公主谷姿仙美目落到風行烈身上,大膽直接地上下打量了他一會,才道:“果是人中之龍.難怪厲門主對你期望如此之高。”
  比倩蓮再提高了點聲音道:“小姐!”雙修公主美目寒光一閃,冷冷道:“明天是我大婚之日,小蓮你縱然不愿幫手布置,也不得有任何破坏行.若違我之令,就算是你,我也絕不輕饒。
  ”
  比倩蓮豁了出去,堅決地道:“公主你曾說過沒有更佳的選擇,現在我將上成抗那小子好上百千倍的選擇帶來了,你快赶那傻小子走吧!”谷姿仙怒道:“大膽!”按著向風行烈婉轉地道:“公子莫要見怪,這小婢我一向寵慣了她。故此才如此不知輕重,公子遠道來此,不若先到外廂歇息,今晚讓姿仙設宴為公子洗塵。”
  風行烈正尷尬万分,見她如此体貼。心中感激,連忙稱謝。
  豈知谷倩蓮喝道:“不要走!”谷姿仙臉色一寒,道:“這里那有你說話的餘地。”
  比倩蓮挺胸道:“想小蓮不說話,小姐一掌殺了我吧!”風行烈僵在當場,不知如何是好。
  谷姿仙秀目射出寒芒,盯著谷倩蓮,到連風行烈也在擔心谷姿仙會否盛怒下把谷情蓮殺了時,她輕歎道:“小蓮:我的心情絕不比你好,你也不想我為難吧?”
  比倩蓮出奇地沒有哭,平靜地道:“小姐為何要重蹈覆轍,把自己終身的幸福孤注一擲地投在一個茫不可知的目標上,就算要揀人,也該揀個你喜歡的,告訴我:風行烈有那方面此不上成抗?”
  比姿仙這次反沒有發怒,望向兩人柔聲道:“像風公子這种人才,天下罕有。但小蓮你是不會明白的,正因為風公子條件這么好,我才絕不可選他為婿,好了:這事至此結束,由此刻起,小蓮你不得再提此事。”
  風行烈心中苦笑,他雖然從沒想要當谷姿仙的快婿,但身為男人,給人這樣當臉說他沒有資格入選,無論對方說得如何漂亮,亦大不是味儿,抱拳道:“公主不須將此事放在心上,風行烈今次來此,只希望能為貴府盡上一分綿力,應付小鷹師來攻的大軍。舍此外再無其它目的。”
  比姿仙襝道謝,同谷倩蓮道:“還不帶公子去客廂休息。”
  比倩蓮道:“來此之前,小蓮曾見過夫人。”
  比姿仙一震道:“她肯見你嗎?”
  比倩蓮昂然道:“她不但肯見我,還和我說了話,又將雙蝶令交了給我,她向小姐傳話。”
  谷姿仙淡淡道:“你不用說出來了。”
  比倩蓮愕然道:“你不信我有雙蝶令嗎?看!”攤開手掌,赫然是鑄有雙蝶紋飾金光閃閃的一個小令牌。
  比姿仙歎道:“据本朝規矩,在大婚的三日前我便自動繼承了王位,再不受夫人之令約束,小蓮你白費心机了,和風公子去吧!”谷倩蓮手一震,令牌掉到地上,眼淚終奪眶而出,悲叫道:“小姐:為何你要如此作踐自己,為的只是一個遙遠渺茫的目標,那些事發生在百年之前,祖國現在已不知變成了什么樣子,那些人早忘記我們了……”
  比姿仙怒道:“住口:他們正活在暴政之下,朝夕盼望我們回去,小蓮你放恣夠了,快給我滾出去。”按著提高聲音喝道:“人來!”四條人影分由左右高牆扑入,跪在谷姿仙之旁。
  風行烈留神一看,這四名壯漢背挂長劍,形態豪雄。均非弱者。
  比姿仙平靜地道:“給我將小蓮帶走,若非看在風公子臉上,今天便叫你好看。”然后。向風行烈歉然一笑道:“風公子諸勿見怪,今晚筵席前,姿仙再向公子請罪。”
  走出后院時,風行烈仍忘不了她簫聲里含藉著的怨,就若小鳥在死前在荒原的悲泣。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51

第十章 中藏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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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夢瑤說話剛完,茅草叢內數人響起念頌藏經的聲音,悠和一致。
  四密尊者以哈赤知閒為首,穿過由黑衣大漢讓出來的路,來到秦夢瑤前,一字排開,形成与秦夢瑤及閉口跌坐的戚長征成為對峙的局面。
  頌經停止,四人向秦夢瑤合什問好。
  秦夢瑤檢衽回禮,平靜地道:“四位尊者念的是龍藏的《誅魅經》,是否把夢瑤當了作妖魅。”
  秀俏若女孩的爾芝蘭手捏法印,不慍不火地道:“夢瑤小姐莫要見怪,到頭來仙佛妖魅,便是要空,故何須放在心上。”
  此喇嘛一上來便和秦夢瑤打机鋒,指出秦夢瑤斤斤計較自己是否妖魅,顯是未能通透佛法。
  秦夢瑤笑了笑,于人一种毫不在乎的瀟洒,淡然道:“執著者虛空不空,反之無不虛空。若我們能放下執著。還有何事須爭?”
  容白正雅邊數著它的佛珠,微笑道:“執著也有真假之分,有執真為假,有軌假為真。法雖有千万种,卻只有一鍾是真,若能只執其真,執著又有何相下?”
  對答至此.圍听的天絕地滅等人均覺得茫然無得,只隱隱知道雙方語帶玄机,正在針鋒相對。
  炳赤知閒仍是那閒适模樣,像個旁觀者多過像個局內人。
  苦別行則苦著臉,好象天下每一個人都欠了點他什么似的。
  秦夢瑤黛眉輕蹙,淺淺歎了一口气,“鏘”一聲拔出了名為“飛翼”的舌劍,斜指四人。
  四密尊者散了開去.形成一個大半圓,圍著俏立戚長征旁的秦夢瑤。
  炳赤知閒雙手下垂,苦別行雙手將鐵銖恭捧胸前,宁爾芝蘭手拈法訣,容白正雅手捏佛珠,四人神態各异,但自有一股森嚴的气勢,使人膽寒心怯。
  眾人都不自覺往外移開,騰出更廣關的空地,讓這來自西藏的四大絕頂高手,与中原兩大圣地的傳人,一決雌雄。
  秦夢瑤神色恬靜如常.俏臉無憂無喜,有若下凡的仙女,對這塵世毫不動心。
  四密尊者心中凜然,他們四人雖一招未出,其實已發動了最強大的攻勢,聯手催發体內先天真气,一波一披向對方涌去,估計秦夢瑤起碼須揮劍破解,因此若往后退,戚長征便會首當其沖,全身血管爆裂而亡,但立在原地的話,則只有動劍化解一途。
  那知秦夢瑤只是以纖手輕輕握著“飛翼”古劍,便自然生出劍气。在他們真气形成的壓力間打開了個缺口,恰恰護著自己和戚長征,怎不教他們訝异。
  包便他們煩惱的是:他們勢不可永無休止地發放真气,當气動中斷時,若他們沒有新的攻勢,在微妙的气机牽引下,秦夢瑤的劍將會在此消彼長問,達到了最強的气勢,那一劍將會是無人可以抵御的。
  所以唯一方法,就是四人須乘勢而攻,且必須是全力合擊,以圖一舉粉碎秦夢瑤的劍勢,在這种總無花巧的短兵相接里,雙方以強攻強,胜敗可能出現在數招之內。
  其實所有關鍵都出在秦夢瑤沒有先出劍這事上,才呈現了這局面。
  也可以說劍一出鞘,秦夢瑤便沾了先机,再像上次那樣,牽著四尊者的鼻子走。
  重蹈覆獻的窩囊感,也使這四個精修密法的喇嘛僧大不是味儿。
  是否真的比不上她呢?
  四密尊者無懈可擊的強大气勢,相應地減弱了少許。
  秦夢瑤的劍立時出生感應,開始緩緩畫出一個完美無缺的小圓周,衣袂飄飛如欲乘風而去的天仙。
  當她畫至一半時,四密尊者已知要糟,若讓她畫滿整個圓圈,他們的气勁將全被破去。他們的真气甚至會被對方的劍圈吸掉小半,再轉過來對付他們自己。
  雙方間地上的野草,混著塵土,連根拔起,在空中旋舞著。
  炳赤知閒兩手拱起,掌心向內,先提起貼在胸前.再緩緩前推,腳下踏著奇巽的步法,似欲前又似退,其實仍是留在原地不動。
  黃袍鼓滿。一股強大的气旋,往秦夢瑤卷去,成為對秦夢瑤正面最強大的攻擊。
  苦別行鐵缽离手旋飛,來到雙方中間三丈的高空處,定在那里急轉,發出刺耳的嘯叫聲,苦別行一對眼,瞬也不瞬地看著秦夢瑤的劍。
  容白正雅和宁兩芝蘭分在左右最外圍,位于秦夢瑤左右兩側的方位。前者手揚珠飛,珠串中分而斷,抖得筆直,一百另八顆佛珠排隊般一粒接一粒,成一字形,向秦夢瑤左脅下激射而去,既好看又怪异。
  宁爾芝蘭皙白修美的手掌分飛起舞,手掌不住平削直砍,方正厚重;左手圖翻搖擺,卻有著強烈的圓靈盈飄的气派,對比下使人有种极不協調的感覺,并生出一重一輕的兩股气勁,到了秦夢瑤右側五步許外,竟融匯為一變成正反交集的狂飆,刮向秦夢瑤,若對方不懂應付,僅以陽勁或陰勁化解,將立時吃上大虧。
  這四密尊者,武技早臻先天之境.這時全力出手,均采遷攻。以避去了和秦夢瑤的劍作近距离交接。
  秦夢瑤臉對如此強大無儔.籠罩了前側三方的駭人攻勢,四种不同方式的進擊,仍是那副雅淡宁邊的姿勢神態。
  平靜通圓的禪心使她對整個凶險的形勢沒有半分遺漏地看個通邊,也清楚對方之所以能把自己陷于這种險境.全是看通了她必須留在該處,以保護跌坐地上的戚長征。
  從某一角度去看,這四人是有些不擇手段,務求在這代表了藏派和中原佛門的決戰中成為胜方。
  也可以說對方再沒有信心在公平較量下胜過她秦夢瑤。
  他們的信心已被削弱。
  秦夢瑤拈劍微笑,劍芒暴漲,往正面的哈赤知閒激射而去,快過電閃。
  四密尊者眼見秦夢瑤仍靜守原處,但“飛翼”卻像長了數丈般,破入哈赤知閒狂涌過去的气勁里,心中都駭然狂震。
  至此他們才明白為何秦夢瑤能超越了慈航靜齋三百年來所有上代高手,成為第一個踏足塵世的人。
  她已練成了《慈航劍典》的劍道至境:先天劍气。
  達到劍隨意轉,物隨心運的最高劍道心法。
  天下間,除了浪翻云的覆雨劍外,她是第一個達到這种道境的人。
  寒芒一漲即收,按著繞身而轉。
  秦夢瑤“飛翼”貼体,旋舞急轉,層層劍气,將她和戚長征完全包里其中。
  “蓬!”哈赤知閒的袍袖推動,与秦夢瑤的先天劍气正面交鋒。
  由肩而下的整截衣袖化作碎片,揚舞于哈亦知閒身前整個空間,這四密于者之首臉色轉白,赤著兩手,往后追了小半步‘苦別行一聲佛號,鐵缽由上而下,飛襲秦夢瑤頭心,那也是她唯一的弱點和空隙。
  一宇珠串和包含了方圓重輕的气勁亦左右襲至。
  “啪啪!”一百另八粒佛珠撞上劍网,炸成碎粉,繞頸而去,眼看要射往一側的爾芝蘭。
  气勁則被秦夢瑤人劍合一產生的气旋所牽引,竟分解還原為方重和輕圓兩股力道,也繞過了她,剛好迎上激射而來的珠碎。
  “蓬蓬!”兩下間雷般的驀鳴,同時在秦夢瑤兩側響起。
  容白正雅和宁爾芝蘭兩人同生感應,同時一震,不往后退,又蹌踉沖前了兩步。
  气勁狂旋.塵土飛場,四密尊者便若在狂風里逆行那樣,袍服向后狂飛。
  “叮!”秦夢瑤飛翼劍沖天而起,點正缽底。
  鐵缽竟黏貼在劍尖上。
  繞体寒芒消去,露出秦夢瑤优美動人的嬌軀。
  四密尊者受到牽引,身不由己,八掌翻飛,齊往秦夢瑤狂攻而去。
  他們終于守無可守,惟有改遠攻為近攻。
  秦夢瑤劍尖輕顫,鐵缽旋起。向哈赤知閒飛去。
  飛翼劍化作千万道寒芒,洪流般將四尊者全卷了進去。
  炳赤知閒雖然移前強攻,仍是那悠閒模樣,使人怀疑即管被人當場擊斃,那悠閒的樣子仍不會改變。
  飛缽已至。
  炳赤知閒雙手一探,竟將急旋的飛缽拿個正著。
  鐵缽眼看已給他執個結實,竟奇怪地又在他雙手內多轉了小半圈。
  炳赤知閒有若触電,一聲慘哼,失控地往后連退數步,被迫退出戰圈之掌劍翻飛。
  劍掌勁气交擊似爆竹般連串響起。
  在旁圍觀的天絕地減等人看得呆若木偶。
  只見茫茫劍影里,三尊者以惊人高速倏進急退。但始終逸不出劍圈之外。
  炳赤知閒臉色轉白,額上冒出冷汗,捧著鐵缽動也不動,似平完全不知己方的人正和敵人生死決戟,閒适之態再不复見。
  “嘶……”
  劍气破空聲掩蓋了某他一切雜音。
  寶力稍淺者不自覺伸手掩耳。
  劍影消斂。
  苦別行、宁爾芝蘭、容白正雅蹌踉而退,回到原處。
  秦夢瑤回劍鞘內,神情庄嚴圣洁,俏臉上閃著動人心魄的彩輝,使人生出下跪膜拜的沖動。
  “當!”鐵缽由哈赤知閒手中掉到地上。
  炳赤知閒臉色回复先前模樣。
  四尊者齊向秦夢瑤合什敬禮。
  炳赤知閒變回一向的閒适自在,從容道:“我們四人輸得口服心服,立即同返青藏,永不出世,鷹刀之事,交由紅日法王處理。”
  宁爾芝蘭恭證地道:“夢瑤小姐使我等得窺劍道之致,獲益不淺,請受我等謝禮。”
  再向她合什致敬。
  容白正雅道:“紅日法王乃自八師巴以來,我藏最杰出的武學天才,夢瑤小姐遇上時小心了。”
  苦別行的苦瓜臉罕有地露出笑意,隨著開始往后移的其它三尊者向后退去,道:“我等今次輸的非關乎武功,而是愉在道法的較量上,這戰果將會如實帶回青藏,不會有半字夸大,也不會有半字低貶。”
  藏經頌贊中,四人速度加快,沒入茅草叢的深處。
  由那里來,從那里去。
  天絕干咳一聲,抱拳施禮道:“這處若沒有小人的事我等也告退了。”
  秦夢瑤溫婉地道:“請!”眾人來得突然,退得突然,轉眼退得一干二淨。
  秦夢瑤凝立不動,忽地嬌軀一顫,掏出白巾,張口微張,一口鮮血,吐在巾上。
  她看著白巾上触目惊心的血跡,不自覺地想起落在韓柏手中的另一條白巾。
  戚長征呼吸轉重。
  秦夢瑤知他快要醒來,收起白巾,臉容回复平時的清冷自若。
  戚長征一聲長嘯,跳了起來,看到四下無人,不能置信地向秦夢瑤道:“他們走了?”
  秦夢瑤點頭道:“戚兄現在打算往何處去?”
  戚長征道:“大恩不言謝,夢瑤姑娘今番援手,戚長征永志不忘。”
  秦夢瑤微笑道:“若非戚兄受傷在前,功力未复,何需夢瑤相助,若戚兄由今天起,閉關百日,功力將可更晉一層樓,有望進軍刀道至境。”
  戚長征眼中射出渴望神色,旋又歎道:“可惜我俗務纏身,不能若小姐般無挂無慮,現在我須立刻赶返朋友處,看看他們的情況,夢瑤小姐仙蹤何往,有沒有用得著我戚長征的地方?”
  秦夢瑤搖頭道:“你最好歇息十天,才作他想,否則遇上里赤媚這類高手,必能以种种戰略,引發你的內傷,使你永不能成為真正的刀道宗師。”
  戚長征邊出一口涼气道:“這妖人的确非常厲害,小姐有把握對付他嗎?”
  秦夢瑤搖頭道:“他的天魅凝陰已大功告成,令人頭痛之极。戚兄先請吧。”
  戚長征躬身行禮,依依不舍地离去。
  秦夢瑤抹過一絲苦笑,四密尊者巳敗返青藏,她和紅日法王之戰便在眼她歎了一口气,收拾情怀,望著雙修府的方向赶去。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51

第十一章 由道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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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于變修府左方客廂的靜室內,谷情蓮在風行烈怀內哭得像個淚人儿。
  風行烈胸前衣衫盡濕,也不無凄涼之意。他体會到烈震北即將而來的死亡和雙修公主谷姿仙為了复國之事.机牲個人幸福,嫁与自己不愛的人,凡此种种,對谷倩蓮的打聲是多么嚴重。
  比情蓮悲泣道:“沒有了:沒有了:一切也都沒有了。”
  風行烈撫著她的嬌背,低聲道:“哭吧:好好哭一場吧!”谷倩蓮抬起俏臉含淚問道:“你會否离開我,若會的話,早點告訴我也好,讓倩蓮一并消受吧!”風行烈不知好气還是好笑,見到她翹起來的高臀丰圓誘人,念頭一轉,打了下去,發出“啪”一聲清脆響聲。
  比倩蓮痛得整個人彈了起來,立在床旁.看著坐在床緣的風行烈,好一會才怨道:“開心吧:人家給你打醒了。”
  風行烈妙計得逞,長身而起,硬功后再來軟功,怜愛地以衣袖拭去她臉上的淚珠,柔聲道:“痛不痛!”谷倩蓮點頭幽幽道:“當然痛:但卻很歡喜。行烈:若我惹得你不高興,你便那樣打我吧:但可不准打別的地方。”
  風行烈涌起甜入心脾的感覺。輕輕把她擁入怀內,道:“好點了嗎?”
  比倩蓮點點頭,眼中射出熱烈的情火,仰臉看著風行烈道:“行烈:現在我把清白之軀交給你好嗎?”
  風行烈嚇了一跳,道:“現在是大白天來的呀!”谷倩蓮撅嘴道:“怕某么:沒有人會來的。門又給我鎖上了.你不歡喜我嗎?”
  風行烈道:“我怎會不歡喜你?”
  比倩蓮道:“方夜羽的人隨時會來,還有柳搖技那賊。誰也不知明天會怎樣,我不想畢生人只落得個一無所有,行烈啊行烈:給倩蓮吧!”風行烈完全了解谷倩蓮突然其來那抑制不住的春情,那是在极度失望和痛若里的一個反常行為。
  她要在絕望的深淵里抓著一點東西,那就是他“實質”的愛。肉体的交歡。
  像谷倩蓮這樣嫣俏可人,風華正茂的少女,沒有正常男人能拒續她的獻身,何況雙方還有從患難中建立起來的真摯感情。
  風行烈毅然將怀中嬌軀攔腰抱起,往大床走去。
  比倩蓮霞燒雙頰,在他耳邊低聲道:“我不要你的溫柔和怜惜,只要你的強暴和蹂躪,只有那樣,才可以減輕我的痛苦。”
  當她被壓在床上時,風行烈微笑道:“對不起:現在應是你听我的話,而不是風某要听你的話。”
  辟船在四艘水師船護送下,朝鄱陽湖駛去。
  這天天气极好,陽光普照。
  昨夜范良极以韓柏內傷未愈的理由,又因陳夫人、陳家公子、兩名妾侍又一眾婢仆護院的离去,騰空了許多房間出來,于是命柔柔睡到隔壁房內,弄得韓柏牙痒痒地,恨不得生啖下范良极一片老肉來。
  這時柔柔巳返回韓柏房內,服侍他梳洗穿衣。范良极見兩人這么久還不出房到下艙的主廳去,忍不住餅去拍門。
  步出房外,朝霞剛好路過。
  范良极忍著心里的愛怜,以最親切的態度向她問好。
  那知朝霞眼中閃過惊惶之色,略一點頭,急步下樓去了。
  范良极滿肚疑惑,想不通朝霞昨天還是好好的,今天卻變成那樣子。
  “篤篤!”范良极一邊看著朝霞消失在階梯處,一邊響了韓柏的門。
  內面傳來混亂的響聲和整理衣服的聲音。
  范良极怒道:“快開門!”門開。
  韓柏一臉心虛,想乘机閃身出來,卻給范良极撈個正著,搭著他肩頭往內走去。
  柔柔衣衫不整,釵橫鬢亂,俏臉嬌紅,垂著頭坐在床上,明眼人一看便知剛受過韓柏帶點暴力的侵犯。
  范良极在他耳邊細聲道:“干了沒有?”
  韓柏苦笑道:“你不可以遲點來嗎?”
  范良极出奇地沒有動气,和聲道:“小柏:忍多几天吧!”按著拉著他走出房外,低聲道:“你是否對朝霞發動了攻勢?”
  韓柏奇道:“你怎么會知道?”
  范良极听得心花怒放,鼓勵地大力拍著他肩頭,讓道:“好:好:不傀守諾言的天生情种,進行得如何?記得不要急進,免使她誤會你是人淫棍,雖然你可能真是淫棍也說不定。”
  韓柏怒道:“你再說這种不是人的鬼話,休想我再向朝霞下手,一切后果自負,莫怪我不言之于先。”
  范良极哼嘻笑道:“得了得了:胸襟廣闊點可以嗎?快告訴我你施展了什么追求手段?”
  韓柏正要說話,左詩由房內走出來,見到兩人鬼鬼祟祟模樣,知道沒有某么好事,半怒半嗔瞪了兩人一眼,才開門走進浪翻云在走廊尾的房內去。
  范良极瞠目以對,好一會才回過神來,向韓柏道:“你究竟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連她也會用那种看淫賊的眼光看我們?”
  韓柏怒道:“你又說鬼話了。”
  范良极聳聳肩膊,表示今次不關他的事,追問道:“快說!”韓柏剛想說,步聲在樓梯響起,朝霞走了上來。
  這兩人作賊心虛,嚇得分了開來,裝作若無其事的站在廊中,可惜唯一可以做的事卻只是望著長廊的空壁,神態說不出的尷尬和不自然。
  朝霞垂著頭來到兩人身前,以個不可聞的微音道:“老爺著我上來問范老爺子有沒有空,和他再下一盤棋。”
  范良极悶哼道:“這一次我定不會讓他!”韓柏愕然道:“怎么?原來昨晚你輸了。”
  范良极怒道:“胜負兵家常事,昨夜我精神不佳,讓我就去將他殺得人仰馬翻,俯首稱臣給你這小子看看。”言罷怒沖沖去了。
  朝霞慌忙轉身逃跑。
  韓柏低呼道:“如夫人!”朝霞停了下來,耳根立即紅了起來,卻真的沒有繼續逃走。
  韓柏來到她身后,張開了口,忽地發覺腦中一片空白,不知說什么才好。
  他可以說什么呢?
  柔柔這時走了出來,興奮地道:“大哥又要和陳老下棋嗎?我要去搖旗吶喊。”
  朝霞听得柔柔出來,嚇了一跳,匆匆往下走去。
  柔美這時才發覺朝霞也在,微笑來到韓柏身旁,低聲道:“只要你對她施出剛才向我挑逗的手段,我保證霞夫人明知你是頭老虎,也心甘情愿讓你吃進肚去。”再送他一個媚眼,才遺亭亭去了。
  韓柏知柔柔怪他剛才硬迫她親熱,致被范良极撞破。搖頭苦笑,暗忖赤尊信生前必是非常好色,累得自己也要步他后塵,不過無可否認,那是世上最美炒的事情,若果秦夢瑤也像柔柔那樣任他胡為,真是朝干夕死也甘愿。
  左詩忽推門把俏臉探出來道:“喂:你進來一下!”韓柏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奇道:“你找我!”左詩道:“誰找你?是浪大哥找你呀。”
  韓柏慌忙進房。
  浪翻云坐在窗前几旁的椅上,伸手請韓柏在小几另一邊椅子坐下。
  韓柏受寵若惊,連忙坐下。
  這間房比韓柏那間上房最少小了一半,韓柏坐了唯一的空椅子,左詩自然地坐到床上,她自幼在怒蛟島長大,不像一般閨秀的害羞畏怯,但始終是浪翻云的床,這舉動亦顯示了她對浪翻云親的態度。
  浪翻云先對左詩道:“詩儿吃了早點嗎?”
  左請道:“吃了:但你還沒有。”
  浪翻云道:“不要說早餐,有時我連纏十天八天也不吃任何東西,只是喝酒,就算要吃,一天內也絕不多過一餐,且是淺嘗即止。”
  韓柏奇道:“你的肚子不會餓嗎?”
  浪翻云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問道:“你試過几天半粒米也沒有進肚嗎?”
  韓柏想了想,拍腿道:“的确試過,不過那時我顧著逃命。根本忘了肚子餓。”
  浪翻婁道:“不是忘記了,而是你已能吸收天地的精气,你不妨試試十天八天只喝清水和吃水果,看看有某么感覺?”
  韓柏臉現難色,道:“放著這么多好東西不吃嗎?我……”
  左詩低罵道:“大哥在指點你的武功,還像傻子般糊涂。”
  韓柏如夢初醒,道:“哦:原來不吃東西也是練功的一种,想來也有點……”望了浪翻云一眼后。立即知机改口道:“噢:不:是大有道理,豈碼也可練成臉對美食不動心的耐力。”
  浪翻云失笑道:“小弟你的性格确很討人獸喜,連詩儿也這么容易和你混熟,來:你將赤尊信和你說過的話,做過的事,詳細道來,看看我有什么方法使你更上一層樓,莫要辜負了亦見對你的期望。”
  韓柏大喜,忙將整個過程,一五一十,細說其詳。
  他說得繪影繪聲,一會扮赤尊信,學著他的語气,一會又扮回白已,活靈活現,非常生動。
  連封武功一向不感興趣的左詩,也听得津津有味。
  浪翻云不時發問,每個問題都是韓柏想也未想過的,例如當他說到躲在土內,偷听地面上的龐斑和靳冰云對答時。浪翻云便皺眉道:“這事非常奇怪?以龐斑的神通,怎不知土內的人是生是死?難道是他故意放你一馬?這其中必有重要的闖鍵。”
  足足個多時辰,韓柏終把經歷說完,乘机問道:“和里赤媚一番大戰后,我有一個奇怪的感覺:就是我雖非他的對手,但捱打的本領卻似乎比他好一點,若能在這方面更進一步,說不定可教他頭痛一番。”
  左詩哂道:“真沒志气,不去想怎樣胜過人,偏想怎樣去捱打。”
  浪翻云笑道:“詩儿:你想不想有個這樣的弟弟?”
  左詩慌忙拒絕道:“噢:不:我才不要這樣的弟弟。”話雖如此,但俏臉上卻露出了笑意。
  左詩雖是韓柏不敢染指的美女,也听得心中一蕩,感受著左詩對他的親切和好感。故作失望地歎了一口气。
  浪翻云回入正題道:“小弟你若是一般高手,我要指點你易如反掌,但你是龐斑外第一個身具魔的人,只有你自己才清楚應走什么道路。”
  韓柏失望地道:“但我真的不知這條路應怎樣走。”
  浪翻云沉吟半晌道:“你剛才說那天在酒樓上,忽地涌起強烈要殺死何旗揚的欲望,壓也壓不下去,后來見到秦夢瑤,忽然又拋開了殺人的念頭,對哩?”
  韓柏喜道:“正是這樣:不知如何,自有了秦夢瑤在心中后,我便像脫胎換骨變了一個人似的。”
  左詩瞪了他一道:“你是否見一個便要喜歡一個呢?長年累月下去,會變成什么局面?”
  韓柏攤手自白道:“事實上我最早喜藏的是秦夢瑤,你們也知后來我是怎“呀!”樣遇上柔美的,也知朝伍是怎么一回事,不過最懂我也确是歡喜上了她們。”
  他像記起了甚廳事似的,不過看了看左詩后,立時欲言又止。
  韓柏道:“我雖免得說出來沒有什么大不了,卻怕詩姑娘覺得不堪入耳。”
  左詩半怒道:“是否有什么怕為人知的事,要不要我回避一下?”
  浪翻云笑道:“詩儿,韓小弟說的定是有關男女歡好的事,故怕說出來時,你會感到尷尬。
  ”
  左詩俏臉升起兩朵紅云,但又的确很想听下去,咬牙道:“只要他不是故意說些淫亂的穢事,詩儿不會怕的。”
  韓柏大感冤屈道:“我又不是淫邪之徒,怎會故意說淫邪之事。”
  浪翻云哈哈一笑道:“不愧左伯顏之女,全無一般女儿家的裝模作樣,韓小弟說吧!”于是韓柏將和花解語的事避重就輕地說出來,最后道:“自那事之后,我感到整個人也不同了,對自己更有信心,否則也不能在里赤媚手下逃命,也不敢大著膽厚著臉皮去纏秦夢瑤。”
  左詩本已听到臉紅耳赤,但當韓柏說到自己“厚著臉皮”時,心想這人倒有自知之明,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浪翻云忽又問起韓柏与秦夢瑤交往的情況來,間得既深入又仔細,最后微笑道:“小弟你真是福緣深厚,艷福齊天,假設我沒有看錯,基于男女陰陽相吸的道理,秦夢瑤的道胎仙体,恰好和你的魔种生出了天然的互相吸引,所以即便以她超离凡俗的仙心,也感到對你難以抗拒,那或者是比愛情更要深入玄奧的來西,或者那才配稱為真正的愛情。”
  韓柏全身一震,狂喜道:“若真是那樣,我便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旋又頹然道:“不:我看她對我雖有好感.甚至与別不同,但頂多也只當我是個好朋友。唉:況且我也不敢像碰柔柔般去碰她,她瞪我一眼我便要心怯了。”
  浪翻云道:“任是誰人,也會像你般患得患失。不過你也要小心點,在花解語的女心法影響下,魔种的元神雖与你結合為一,但因結合的過程成于男女交合之中,便你擁有了對异性強大的吸引力,這事微妙非常,微妙非常。”
  韓柏點頭道:“我自己身在局中,當然明白大俠的話,因自与花解語做了那事后,我的确常有難以邊止的愛欲之念,不過我算非常小心,自問可克制自己。”
  左詩看了韓柏一眼,坦白想了想,也不得不承認他有非常吸引女性的特异气質和性感,若非自己心神全放在浪翻云身上,說不定也會被他吸引,難以把持。即管如此,自己仍是愛和他玩鬧,受看他難堪時的傻樣子。甚至喜歡和他在一起時的感覺。
  浪翻云忽道:“不對!”韓左兩人愕然望向他。
  浪翻云眼中精芒閃過,沉聲道:“我忽然直覺感到韓小弟的問題出于何處。”
  韓柏固是露出渴想知道的神情,左詩亦大感好奇,追問道:“大哥還不快說出來。”
  浪翻云道:“這是連尊信也沒有估計到的情況,就是兩种不同性格的沖突,致產生互相壓制的情況,試想赤尊信和韓柏在性格上根本是南轅北轍,沒有半點相似,若非秦夢瑤的出現,韓小弟早變成性格分裂的狂人。”
  韓柏駭然道:“那怎么辦才好?”
  浪翻云道:“放心吧:你早過了那危險期,還得多謝“紅顏”花解語,若非她將你和赤尊信唯一相同的一點引發出來,魔种才能使你有這么強大的生命力,使你覺得自己挺捱得打。”
  左詩奇道:“他和赤尊信有何相同之處。”
  浪翻云淡淡道:“那就是男人的色心。”
  左詩俏臉一紅,似嗔似怨地橫了浪翻云一眼。
  韓柏大感尷尬,通:“那可如何是好?”
  浪翻云道:“古時大地被洪水所淹,大禹探用疏導而不是乃父圍堵的方法,才解去了水災之禍。小弟你体內的魔种也有若洪水,若只用堵塞之法,總不能去禍,唯有疏事之法,才可將洪水化去,以為你用.明白了嗎?”
  左詩皺眉道:“那韓柏豈非要學赤尊信那樣,歡喜便殺人,歡喜便奸淫婦女嗎?”
  韓柏點頭道:“看來這不大行得通吧:否則异日來除我的,說不定就是大俠你自己。”
  左詩失笑道:“你這人哩!”浪翻云悠然道:“這就是由道入魔之法,但這“魔”已不同了,是有道之魔,我不是叫小弟你去作奸犯科,想赤尊信何等英雄,行為光明磊落,只不過因不隨俗流,率性行事,才被視為邪魔外道。只要小弟放開怀抱,在緊要關頭拿緊方寸,以疏導之法,將魔种納入正軌,由道入魔,再由魔入道,將來成就,實不可限量。”
  韓柏听得全身輕松起來,說不出的自在舒服,看了左詩一眼后,底聲道:“假設我和歡喜的女子相好,會不會因沉迷色欲,傷了身体,又或以后永遠沉溺欲海,變成個……個大淫棍。”
  左詩黛眉蹙起,不滿道:“你在說什么?我一點也听不清楚。”
  韓柏暗忖我正是要你听不到。
  浪翻云道:“你具有魔种后,我一眼便看出你身負先天奇場之气,所贊孤陽不長,所以你這人特別沒有耐性,時常也想到處鬧事生非。你對女人有特別的需求,就是魔种這股奇气在作祟。
  換了是別的修武者,自然有色欲傷身的問題,但在你而言。卻剛剛相反,女色對你有利無害,但雖緊記不能隨意始亂終棄,若是兩廂情愿,逢傷作興,也是無妨,我們幫會中人,少年時誰不風流,你本性善良俠義,我也不會擔心你會出亂子,惹來一身情孽。”
  听到浪翻云說“兩廂情愿,逢場作興”,左詩的俏臉又紅了起來,偷望浪翻云一眼后,垂下了頭。
  韓柏哈哈笑道:“听大俠一席話,實胜讀万卷書,甚至胜過行万里路,真想將范老鬼也提來听听,哈哈:有利無害,待會我定要和柔……噢!”左詩終抵受不住韓柏的“魔言魔語”,站了起來道:“我還是找霞夫人聊聊。”
  范良极恰于此時,連門也不敲,推門便進,差點和左詩撞個滿怀。
  左詩逃命般去了。
  范良极大步來到韓柏身前,兩手拿著他的衣襟,將他小雞般提起來,凶神惡煞地道:“剛才誰說要捉范老鬼?”
  浪翻云莞爾道:“看范兄神色,定是又輸了一局。”
  范良使頹然放下韓柏,無奈道:“這陳老鬼別的本事沒有,但高句麗話卻的确比我們說得好,棋術也比我高明。”再歎一口气道:“。能教我胜回他一局,我愿將所有偷來的東西全送給他。”
  韓柏跳了起來道:“你們聊聊,我有事出去一趟。”
  范良极反手將他抓個正著,悠悠道:“是否想去找柔柔?”
  韓柏道:“是:是……噢:不!”范良极道:“對不起,專使上堂的時間到了。”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51

第十二章 洞庭戰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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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洞庭湖。
  离怒蛟島西面五十里近沿水一個漁村的一間石屋,燈火明亮,洋溢著酒肉的香气,怒蛟幫主上官鷹、凌戰天和八名幫中的領袖人物,正在用膳。
  翟雨時走了進來。
  自有人為他加設倚子,請他坐下。
  翟雨時臉色凝重,毫無動箸的打算。
  眾人不由放下碗筷,十對眼睛都落到他臉上。
  上官鷹道:“有什么最新的消息?”
  翟雨時道:“仍沒有長征的消息,自他闖韓府后,就像突然從人間里消失了那樣,不過曾有人看到方夜羽的人昨天大舉出動往武昌東都去了,看來在追殺長征,事情有點不妙。”
  凌戰天道:“遠水難救近火,現在只有望這小子吉人天相了。”
  上官鷹道:“怒蛟島那邊的情勢如何?”
  翟雨時道:“方夜羽的詭計确教人一時雖以看得透,怒蛟島附近半點敵人的影蹤也沒有,不過胡節的水師,黃河幫和卜敵的賊船,正分批离開鄱陽,往洞庭駛來,看情形他們是決意先封鎖洞庭的所有出口,再攻占怒蛟島,然后來個瓮中捉鱉。”
  凌戰天道:“除非我們能棄船上岸,否則以他們結合后的龐大實力,遲早能逐一找上我們。
  ”
  上官鷹道:“還有的問題在于我們不能將幫內所有船艦集中一處,那樣將會立刻給他們找到我們的。”
  頓了頓,上官鷹又道:“是否應趁怒蛟島仍未落在敵人手內,回師怒蛟島,和敵人決一死獸,也好過被他們逐一殲滅我們的實力。”
  翟雨時搖頭道:“方夜羽正想我們這樣做,在實力上我們太吃虧了。”
  凌戰天點頭道:“和敵人硬拚,實是下下之策,不過他們若要找上我們,縱有官府協助,仍非易事,只要大哥回來,我們便有把握多了。”
  上官鷹道:“胡節等既已往這里來,不是說雙修府之圍已解嗎?”
  翟雨時道:“方夜羽手中的胡節水師和黃河幫,從一開始便是用來針對我們,我們既不到鄱陽去,他們白無需冉在水路上包圍雙修府,但并不代表他們肯放過雙修府,假設我估計無誤,雙修府之戰將在一兩天內爆發。”
  眾人沉默下來,都有种有心無力的失落感。
  凌戰天道:“放心吧!大哥定不會讓惡人得逞。”
  翟雨時道:“還有三個消息,其中一個明顯不利我們,但另兩個消息則是禍福難料了。”
  眾人呆了一呆.連忙追問。
  翟雨時道:“第一個消息來自京師的線眼,以楞嚴為首對付我們的“屠蛟小組”巳空群而出,除了楞嚴外,包括“矛鏟雙飛”展羽在內的十二名特級高手.正來此途中,使我們對比下更顯得勢單力弱。”
  眾人一齊色變,這屠蚊小組是專門對付怒蛟幫而成立的精銳隊伍,組員的身分保密神秘,但既是楞嚴挑選出來,又有展羽這黑榜級高手在內,其它人也必是一時俊彥,便不好應付。
  凌戰天道:“看來他們是想趁大哥上京之机,一舉擊潰我們了。”
  翟雨時道:“另一個消息.是八派聯盟的“元老會議”,即將在京師舉行,至于時間地點和目的,現在仍未被漏出來。”
  凌戰天道:“此事不要輕忽視之。八派的元老會議竟在西宁劍派道場所在的京師舉行,顯是由西宁三老召開,事情并不樂觀。”
  鎊人都明白凌戰天的話,因為西宁派等若朱元璋的近身親兵,說不定這會議由朱元璋下旨召開也說不定。若八派真的來對付怒蛟幫,那可能縱使加上了浪翻云.怒蛟幫也要全軍覆沒,因為強弱之勢實在太懸殊了。
  翟雨時道:“最后一個消息,是近日突然才流傳于江湖,說的是傅鷹的厚背刀,落到鬼王的舊都“赤腳仙”楊奉手內,現在整個武林也沸騰起來,試問誰不想把鷹刀据已有,連朱元璋也難免要找來看看,或可使自己成為永生不死的神仙,那時便可千秋万世做其皇帝了,唉:這事也不知將如何了局。”
  這時有人進入屋內,到了翟雨時旁,湊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几句話。
  翟雨時臉色一變道:“我們的神醫瞿秋白失蹤了。”
  上官鷹一震道:“監視他的人怎會如此疏忽?”
  凌戰天道:“小鷹莫要動气,我早猜到這名狐狸有此一著。”上官鷹想起殺父之恨,臉也脹紅了,咬牙道:“我們立即發動所有人手,定要把他找出來。
  ”
  凌戰天和翟雨時齊道:“万万不可。”
  上官鷹道:“什么?”
  翟雨時淡淡道:“若我沒有猜錯,屠蛟小組已到了洞庭,否則給個天瞿秋白作膽。也不敢這樣逃去。”
  上官鷹一掌拍在台上,碗碟連著飯菜全跳了起來,喝道:“來吧:我上官鷹若有半絲懼怕。
  就非男子漢!”眾人沉默下來。
  在整個怒蛟幫的歷史里,從沒有一刻比現在更令人感到絕望和沮喪。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52

第10卷 對酒當歌

第一章 愛情保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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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時分。离開封寒隱居處十里外的一座密林內。
  絕天滅地兩人掠進林里,來到里赤媚前跪下敬禮,絕天稟告道:“里老所料不差,秦夢瑤果然及時赶到,并与四密尊者動上了手。”
  里赤媚冷冷截斷他道:“秦夢瑤敗了嗎?”
  絕天道:“恰恰相反,四密尊者全受了傷.當場大方認輸,并愿立即回返青藏,秦夢瑤像演了場漂亮的劍舞般便嬴了。”
  里赤媚左旁的由蚩敵駭然道:“秦夢瑤的劍必是在絕天的腦海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像,否則不會以這樣夸大的口气說出來。”
  滅地恭敬地道:“由老:我可以保證絕天沒有夸大,秦夢瑤的劍已到了傳說中所請“仙刀圣劍”的境界.我相信天下間只有浪翻云去的覆雨劍或可堪比擬。”
  蒙大蒙二、日月星三煞和各將一齊動容,感受到當時絕天滅地兩人觀戰時心內的震撼。
  里赤媚搖頸低歎道:“她果然到達了‘慈航劍典’所說劍心通明的境界,說明了劍道中确有這個虛無飄渺的境界存在,此戰足使她躍登上慈航靜齋近千年歷史上最高的典范,但可惜她卻須像那剛盛開的牡丹,也愈接近萎謝的終局。”
  由蚩敵愕然道:“除了龐老外,我一向最服老大你,但這句話卻大是欠妥,若秦夢瑤如此厲害,.恐怕你的天魅凝陰只能和她平分秋色,為何反說可打敗她。”
  里赤媚微笑道:“假設剛才絕天說的是:“看不到有任何人受傷。我現在會立即下令全軍撤追,因為雙修府之戰將因秦夢瑤的介入必敗無疑,但現在我可告新你們,秦夢瑤的劍心通明仍有破綻,那破綻就是韓柏,因為她人的愛上了韓柏。嘿:好小子。”他不由想起韓柏反踢在他小腹的那一腳。
  眾人听得齊感茫然,為何看不到有人受傷,反代表秦夢瑤的劍心通明更臻化境?
  里赤媚道:“龐老曾目翻閱過慈航劇典,事后告訴我劍心通明的最高意境,在于“無念胜有念,無跡胜有跡”十個字,若連絕天也可看到有人受傷的痕跡,秦夢瑤仍差了那么一點點,所以我判斷出她亦受了一定程度內傷,四密尊者均達先天秘境,豈是易与之輩。”
  眾人听得心悅誠服,無話可說。秦夢瑤那樣高手,等閒不會受傷,若受傷的話,必然非常嚴重,難以痊愈。
  里赤媚沒有半分自傲,淡然道:“我不想親自截擊秦夢瑤,現在實無此需要,何況紅日法王一得到四密尊者以藏密心法傳給他的敗訊。必會拋下一切,立即去与秦夢瑤決一雌雄,我們亦無須向紅日爭取頭籌。只須在适當時机插上一手就足夠了。”
  由蚩敵道:“趁還有些時間。我們不若去把戚長征干掉?”
  眾人均去請戰,顯示出和戚長征所結下的仇恨,已深不可解。
  里赤媚搖頭道:“万万不可,那等若硬要將封寒迫出山來,多他這樣一個能使平淡趨于絢爛的強敵,于我們有百害而無一利。”
  蒙大皺眉道:“那我們是否應找個地方喝杯酒。吃碗面、并且歇歇腳?”
  里赤媚笑道:“這真是個好提議,就讓我們到南康去,因為不舍也到了那里,我們今晚可順道看看他去那里干什么。明天才上雙修府。”
  接著雙日寒光一閃道:“只要鷹飛知道戚長征弄了他的女人上手,我包保他立刻赶上兩人,貓捉耗子般把他們弄死。”
  范良极和韓柏這封難兄難弟,剛上功課。苦著臉往上艙走去。
  這位置近于船頭約兩層船艙,和上艙的了望台是其它守衛的禁地,全由范豹和增援而至約二十八個怒蛟幫精銳,扮作護院和家丁把守,范豹還特別調來了四位聰明嬌俏,武功高強的女幫眾,扮作婢女,服侍各人。
  一邊步上樓梯,韓柏一邊怨道:“扮什么鬼專使,現在想到雙修府湊湊熱間也不成。”
  范良极兩眼一瞪道:“你是想去找秦夢瑤伺机混水摸魚般占占口舌便宜才真吧?”
  韓柏气道:“不要以小人之心,度我君子之腹,我是為大家著想,才有這個想法。若不用扮神扮鬼,豈碼不用像是兩個高句麗棄嬰般牙牙學語:你也不用困在這里,下一盤棋輸一盤棋,受盡陳老鬼的凌辱糟踏。”
  范良极頹然往上走去。歎道:“說得有點道理,連棋圣陳也因教我們這兩個不肖學生弄致疲勞過度,攜了同房去睡午覺。”
  兩人這時走至上,側廊靜悄無人,一片午飯后的宁靜安詳。
  韓柏乘机打了個呵欠,通:“我也困了,趁還有兩個多時辰才到鄱陽,讓我好好睡一頓午覺吧!”范良极伸手搭著他肩膀,嘻嘻笑道:“你真的是去睡覺嗎?”
  韓柏老臉微赤,道:“凡事都要保持點含蓄神秘才好,告訴我:假若云清刻下就在房中等你上床,你會否回去睡午覺?”
  范良极一愕道:“這亦說得有點道理。”
  韓柏得理不饒人,道:“我這樣做,也是為大家好,若我功力盡按,楞嚴派人來救那八個小鬼時,就不用你四處奔波,疲于奔命了。”
  因到了都陽后,他們的船將會停泊下來,等待浪翻云行止。敵人若要來,就應是在那數天之內。
  范良极嘿嘿怪笑道:“韓大俠真偉大,你即管回去找柔柔睡覺,看來我惟有串串浪翻云的門子,讓時間過得快一點。”
  韓柏一把抓害他,低聲道:“你不怕浪翻去正在睡午覺嗎?”說完猛眨了兩下左眼。
  范良极笑羆道:“你真是以淫棍之心,度圣人之腹,你看不出浪翻云的姑娘治病嗎?而且浪翻云從不以你那鍾淫棍式的眼光看詩姑娘。”
  韓柚愕然道:“冶什么病?”
  范良极啐道:“你連詩姑娘經脈郁結都看不出來,使我真擔心你那淺小如豆的眼光見識,將來如何應付滿朝文武百官。”
  韓柏落在下風,反擊道:“若他兩人真的……嘿:你也不會知道吧!”范良极兩眼一翻,以專家的語調道:“怎會看不出來,常和男人上床的女人自有掩不住的風情,噢:我差點忘了告欣你,自我碰上朝霞后。從沒有見過陳令方到她房內留宿,所以你若有細看朝霞,當可發覺她眉梢眼角的凄怨。”接著撞了他一肘.怪笑道:“怀春少婦,那耐寂寞,表演一下你的風流手段吧!
  ”韓柏听得呆了起來,難道陳令方力有不達,否則怎會冷落這么動人的美妾?
  范良极歎道:“不要以為陳令方這方面不行,當他到其它妾侍房中度夜時,表現得不知多么威風,還勇猛得使我怀疑他是否真是惜花之人呢,所以我才想為她我個好歸宿,在沒有其它選擇下,惟有找你這個廖化來充充數,白便宜了你這淫棍。”
  韓柏出奇地沒有反駁,眼中射出下了決定的神色,默然片晌后,往自己的上房走去。
  范良极則逕自找浪翻云去了。
  韓柏看過自己的房和柔柔的房后,大為失望,兩房內都空無一人,柔柔不知到那里去了。
  他走出房外.正躊躇著好不好去參加浪翻云和范良极的心敘,開門聲起.左詩由朝霞的房中出來,見到他俏臉微紅道:“找你的專使夫人嗎?”
  說完臉更紅了,顯是洞悉韓相不可告人的意圖。
  韓柏心急找柔柔.厚起臉皮道:“請姊姊請指點指點!”左詩嗔道:“誰是你姊姊?”
  韓柏使出他那煞像無賴的作風道:“當然是詩姊姊你,小柏自幼孤苦無親,若能有位姊姊時常責我教我,那真是好极了。”其實這几句話他确是出自肺腑,續無半點虛情假意,事實上他也极少作違心之言。
  左詩橫了他一眼道:“我這個姊姊有什么好:我最愛管人罵人,你這頑皮的野猴受得慣嗎?
  ”
  韓柏見她語气大為松動,心中大喜,認左詩為姊本是滾翻云一句戲言,但對他這孑然無親的人來說.卻触止痒處,何況是這么動人的姊姊,給她罵罵管管也不知多么稱心,連忙拜倒地上。
  涎臉叫道:“詩姊姊在上,請受弟弟一拜。”
  左請只是和他鬧著玩玩,豈知這無賴打蛇隨棍上,立時臉紅耳赤,慌了手腳,扶他起來不是,但若讓他那樣拜在地上,給人撞上更加不好,只有急叫道:“快站起來!”韓相大樂道:“詩姊姊失答應認我作弟弟再說。”
  左詩頓足道:“你現在就不听教了,教我如何當你的姊姊?”
  韓柏大喜站起來道:“詩姊詩姊詩姊!”連叫二聲。眼圈一紅,低聲道:“我終于有了個親人了。”
  左詩亦是心頭一陣激動,自已何嘗不是除了小雯雯外,孑然一身.浪翻云對自己雖是關備至,但他總像水中之月,似實還虛,難以捉摸。
  兩人各有怀抱,一時默然相對。
  好一會后左詩如夢初醒,道:“你不要以為我認定了你作弟弟,還要觀察你的行為,才可以決定。”
  韓相苦著臉道:“我只是個野孩子,不懂規矩,詩姊最好教我怎樣做才算是正确。”
  左詩“噗哧”一笑道:“不要這樣子,你做得挺不錯了,只是急色了一點。”接著轉身往浪翻云的房間走去,到了門前停下,轉過身來道:“你的柔柔在霞夫人房內。”再甜甜一笑,才敲門進房。
  韓柏喜得跳了起來。覺得自己愈來愈走運,愈來愈幸福,唯一的缺陷只是秦夢瑤不在身旁。
  他整整身上的高句麗官服后,走到朝霞房門,舉手剛想叩下去,想道:“這是朝霞的閨房,是除陳令方外所有男人的禁地,自己這樣闖進去。豈非真的變成登徒浪子,狂蜂浪蝶?”
  正猶疑間,門給拉了開來,香風起處,溫香軟玉直入怀內。
  韓柏怕對方跌傷,猿臂一伸,將她摟個正著。
  隨之在門后出現的赫然是柔柔,和他臉臉相覷。
  怀內的朝霞給他摟得嬌軀發軟,嚶嚀一聲,若非給韓柏摟著,保證會滑到地上。
  這時雖是秋涼時分,一來時當正午,二來艙內气溫較高,兩人的衣衫都頗為單薄,這樣的全面接触,只要是成年的男女便感吃不消,何況兩人間還已有微妙的情意。
  要知此時韓柏得浪翻云提點后,不再刻意壓制心內的感情欲念,又正值情緒高漲.要找柔柔胡天別地的當儿.恰似箭在弦上,蓄勢待發。
  另一方的朝霞卻是深閨怨女,飽受苦守空幃的煎熬。
  正是干柴烈火,這下貼体磨,中反應,可以想象。
  韓柏不堪刺激,欲火狂升。若非柔柔擋在門處,怕不要立即抱起朝霞,進房內大迷所欲,什么道德禮教,都拋諸腦后.更何況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現在是“理直气壯”去偷人之妾,更刺激起体內魔本性。
  朝霞臉紅耳亦,尤其她并非未經人道的黃花閏女,身体立時感触到韓柏的“雄風”,一時喉焦舌燥,迷失在這可愛有趣的年輕男子那具有龐大誘惑力的擁抱里。
  柔柔“呵”一聲叫了出來.道:“公子!”朝霞全身一震,醒了過來,纖手無力地按上韓柏的胸膛,象征式地推了一把,求饒似的呻吟道:“專使大人!”韓柏強忍害欲火似耍爆炸的感覺。用手抓著朝霞丰滿膩滑的膀子,把她扶好,謙然道:“是我不好,剛想拍門……你就……嘿!
  ”朝窗嬌美無力她站直身体,輕輕掙了掙,示意韓柏放開他的大手。
  韓柏戀戀不舍地松手,往后退了小半步。
  朝霞仰起燒得紅邊玉頸的清麗容顏,櫻輕啟,微喘著道:“不關專使的事,是朝霞不好,沒有看清楚就沖出門來。”這時她早忘了韓柏不論任何理由,也不該到她房內去。亦忘了以韓柏的身手,怎會不能及時避往一旁。
  兩人眼神再一触,嚇得各自移開目光。
  朝霞背后的柔柔瞟了韓柏一眼,道:“公子是否找奴家?”
  韓柏期期艾艾道:“噢:是的:是的!”朝霞乘机脫身,往艙房走去道:“讓我弄些點心來給專使和夫人嘗嘗。”
  直到她撩人的背影消失在長廊轉角處,韓柏的靈魂才歸位,一把拖住柔柔,叫到自己的房內去,還把門由內關緊。
  范良极步進房內時,浪翻云上憑窗外望,喝著久未入喉的清溪流里,見他進來,笑道:“范兄請坐,我很想和你聊几句哩。”
  范良极接過浪翻云遞來的酒,一口喝干,劇震道:“天下間竟有如此美酒,使我戚到像一口吸干了大她所有清泉的靈气。”
  浪翻云微笑道:“這是女酒仙左詩姑娘釀出來的洒,用的是怒蛟島上的泉水.名叫清溪流泉,范豹知我心事,特別運來了兩壇,我見雙修府之行在即,怎可無酒盡歡,才忍痛開了一壇來喝,范兄來得正好。”
  范良极正容道:“無論浪兄如何舍不得,我可以坦白對你說:當你由雙修府回來時,必然半滴酒也不會有得剩下來:因為無論你把餘下那壇藏到了那張床底下,我都會把它偷來喝了。”
  浪翻云失笑道:“你這豈非明迫著我要立即喝光它?”
  范良极陰陰笑道:“都還別說嗎!”兩人齊聲大笑,都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痛快。
  浪翻云像忽然回到了和上官飛左伯顏凌戰天等對酒高歌的遙遠過去里,重新感受著酒杯里的真情。
  范良极讓浪翻云斟滿了清溪流泉,互相碰杯后,各盡一杯,感慨地道:“難怪你能和左詩相處得如此融洽投怀。因為一個是女酒仙。一個是男酒鬼。媽的:真是好酒,使我整個人全放松了,一點憂慮也沒有。媽的:清溪已是厲害,還要在其中再來一道流泉,真要操他奶奶的十八代祖宗。”
  浪翻云合笑聆听著這名震天下的肓席大盜神后包合著深刻智能的粗話,靜默了片晌才道:“范兄不知是否与我有同感,只有清溪流泉才使人真正体會到“醉”的妙境,其他的都不行,包括她父親左伯顏的紅日火在內,仍嫌邪了半分。”
  范良极挨在椅背上,掏出盜命。燃著了煙絲,一口一口地吞云吐霧起來。不旋蹬又踢掉鞋子,竟然蹲踞椅上。
  浪翻云看到酒杯里去,想著:天下間還有什么比酒更美妙事物?只有在酒的迷离世界里,他才能燼情他去思念紀惜惜。
  范良极奸笑一聲,通:“浪兄會否因愛上了清溪流泉,也因此愛上了釀造它出來的女主人呢?”
  浪翻云微微一笑,道:“你吸的煙絲真香,給我嘗一口。”
  范良极見有人欣賞他的來西,而且更是“覆雨劍”浪翻云,喜得呵呵一笑,特別加了把煙絲,遞過去給浪翻云,道:“除了清溪流泉外,保無對手。”
  浪翻云深吸了一口,再連气扯入肺內,轉了几轉,才分由耳孔鼻孔噴射出來,動容道:“這是武夫的“天香草”!”把盜命遞回給范良极。
  范良极接過煙.愛怜地看著管上的天香草,歎道:“我正在后悔上次去偷香草時偷得太過有良心。”
  想起清溪流泉,浪翻云感同身受,和他一齊感歎。
  這時左詩推門進來。見兩人在聊天,微笑坐到床緣。
  浪翻云溫柔地道:“詩儿:提何如此意气飛揚。”
  左詩心中嚇了一跳,暗忖難道自已是為多了韓柏這個義弟而開心嗎F.這令她太難接受了。
  慌忙道:“沒有什么,只是剛才和柔柔及霞夫人談得很開心吧。”
  浪翻云嘴角抹過一絲另有深意的笑意,才望向范良极道:“不知范兄有否想過一個問題,就是當楞嚴的手下來救人時,只要你和韓柏一出手。立時就會了底細。因為他們正在找尋若你們。故特別留心敏感。”
  范良极得意笑道:“我怎會沒想過這問題.且早想好妙法應付,包保對方看不穿我們。唉:可惜卻沒有了你浪翻云,惟有靠詩姊姊的義弟柏弟弟了。”
  左詩本听得津津入味,到了最后那几旬,如在夢中醒地“哦”一聲叫了起來,立時羞紅了俏臉,這才知道剛才和韓柏的說話,沒有一字能漏過這兩大頂尖高手的法耳。不由暗恨起韓柏來。或者真要筲曹這害人的家伙了。
  想到這里,一時芳心一震,省悟到自己确有點情不自禁地喜歡韓柏,而浪翻云卻在一旁像個親人一般鼓勵著她,告訴她這才是好歸宿。想到這里,不由幽怨地有了浪翻云一眼。
  浪翻云長身而起,來到左詩旁邊,伸手搭在她右肩上,輕松隨意地道:“詩儿:不要在只有一個選擇時下任何決定,讓自己多點時間,多些選擇,你才知那個才真是最好的。”頓了頓再道:“無論你是那個選擇,只要你認為是最好的,浪翻云都有信心保證他會接受,且范兄就是保家。”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55

第二章 天兵實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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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倩蓮一洗先前慘淡的花容,毫不避嫌地拉著風行烈的手,在通往后出的小徑上走著,不斷唱著動人的江南小調,令人陶醉的秋波,毫不吝嗇地向剛占有了自己處子之身的軒昂男儿拋送。
  風行烈有种盡舒欷郁的感覺。
  敝疾已愈,心的枷鎖又在谷倩蓮美妙的肉体處找到了打開的寶匙。那并非代表了他心中再沒有靳冰云,而是拾回了往昔被摧踐了的自信心。否則他怎會在光天化日下,占有身旁的美麗少女。
  比倩蓮的婉轉承歡,自己前所未有的酣暢興奮,使他真切地感受到兩人間千真万确的熱愛和狂戀。
  到現在才能确切肯定他真的和谷倩連墮進了那愛的長河里,以前他始終只是半信半疑。
  這時來至雙修山的萵處,俯瞰山腰處連綿的府第,有离開了煩囂塵世的感覺。
  比倩蓮平挨在他怀里,以出谷黃鶯般的嬌嗲聲音,向他介細雙修府的形勢和胜景。
  風行烈向著這剛由少女變成了小熬人的美女微笑道:“假使雙修府之戰我們能幸而不死,又應到哪里去?”
  比倩蓮嬌軀一顫,將俏臉后仰,枕在風行烈寬闊安全有若山亭岳峙的肩膊間,惊喜地追:“行烈:你是第一次和倩蓮談及我們的將來.噢:求你吻吻我吧!”風行烈重重吻了下去,早受著這美女丁香暗吐那消魂蝕旦的滋味。
  比倩蓮俏臉火般滿熱飛紅.嬌軀不堪刺激地扭動害。
  風行烈感到整個人興奮起來,离開了對方的小嘴,贊歎道:“倩蓮你真美,不過若我每次吻你,你也如此熱烈。只怕會把我變成就好床第之歡的貪色之徒了。”
  比倩蓮嬌羞嗅道:“都是你,弄得人家這么易動情,是你不好,還怪人。”
  風行烈哈哈大笑,不理谷倩蓮的抗議,將她攔腰抱起,纏續往后山走去,歎道:“我多么希望雙修府事畢之后,找個山林隱逸之地,和你雙宿雙飛,過一段神仙日子,順道潛修武技,待攔江之戰后,才再決定何去何從。”
  比倩蓮纖手素接著他的脖子,欣悅地道:“小蓮會好好作你的妻子,全心全意侍候你,為你浣衣造飯,烹茶煮酒。”
  風行烈愕然道:“你不用理你的小姐了嗎?”
  比倩蓮玉容轉泠,好一會才恨恨道:“我恨她:恨她:恨她:恨她將自己嬌貴的身体白送給那傻子。我再不能忍受留在這里。”
  風行烈惜地吻上她的臉蛋,道:“我明白你的感受。不用傷心:無論我到那里去,會把你帶在身旁:永遠不會舍棄你。”
  比倩蓮嬌軀劇顫,主動送上香,以比“次熱烈百倍的深吻獻上內心涌出的感激和情。不知過了多人,四唇分了開來,喘息仍劇烈繼續著。谷倩蓮小嘴湊到他耳邊半喘著低聲道:“行烈:你會否時常像剛才般那樣和我親熱纏綿?”
  風行烈開大笑,攀過山巔,往下走去,大聲答道:“谷小姐諸勿擔心.你早撩起了我的烈火情,打后去想不干都不行。”
  比倩蓮欣喜道:“我這可是求之不得…不過我又不想你因色欲過度,防礙了武道進修;但又怕你用這借口冷落了人家。倩蓮心內正矛盾得很呢?”
  風行烈衷心体會到怀內嬌軀對他的愛戀和關怀,哂道:“風某又不是有著什么成仙成佛的大志,只希望快快樂樂過了這一輩子就算了.連你這樣一個毛丫頭也要教你落得怨懟,還稱某么男子漢大丈夫?”
  比倩蓮喜上眉梢,香吻雨點般落在這個和自己有了肉体關系的男子臉上,指著下面林木掩映里的一所小石屋道:“那就是震北先生的“忘仙爐”了。”
  水柔晶緩緩醒轉,惊喜地發覺自已正睡在戚長征怀里,坐在屋前的一張木椅內。
  封寒戴著竹笠,在水田里上作著,滿天陽光下,一切景物都給提升到一超越了現實的奇异層次里。
  干虹打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正和戚長征親切地間聊著。
  小比內虫鳴烏唱,有种使人懶得動也不想動的气氛。
  水柔晶忽地記起正被人追殺,一惊下在戚長征腿上坐起來,驀然感到怀內有團手茸茸的東西,“呵!”一聲喜叫道:“噢!小靈!”小靈熱烈她擺著尾巴,大鼻子往她粉頸又鑽又嗅。
  干虹青笑道:“柔晶你酲來了,快多謝長征吧:若非他以体气助你复原,恐怕你要今晚才能醒過來哩。”
  水柔晶抱起小靈,讓他能好好地和自己親熱,絲毫沒有离開戚長征腿上的意思,向干虹青道:“我只謝青姐你,不會謝他,因為我是他的女人,保護我是他的天職。”
  戚長征哈哈大笑,道:“到現在我才明白凌大叔教我們沾花惹草時要小心的訓訶,因為一不小心,會多了很多的天職。”
  干虹青像看著個頑皮的弟弟般瞪了他一眼道:“你也不知那里修來的福分,得到柔晶以身相許,還在說風涼話。”
  水柔晶坐側了少許,向著干虹青,也讓小靈和戚長征正臉親熱親熱。
  看到小靈的大鼻子往戚長征時他的尷尬樣子,水柔晶不住發出奔放爽朗的嬌笑。
  封寒這時由水田走回來,脫下竹笠,用搭在肩上的汗巾拭掉臉上的汗水,望著像個快樂純真小女孩的水柔晶.點頭道:“這是年青人才會有的開忘憂,看到水姑娘,我才感到自己老了。
  ”其實他心中想到的卻是水美晶必是天生樂觀的人,否則為何醒來后像完全忘了自己背叛了方夜羽,忘了四周仍是危机四伏的險惡環境。
  水柔晶站了起來,將小靈放在肩上,走到封寒身前,小嘴竟在封寒臉上吻了一口,感激地道:“叔叔:水柔晶很感謝你。”才一陣嬌笑。毫無避忌地坐回戚長征大腿上。
  封寒呆在當場,忽地哈哈一笑,來到干虹青旁的椅子坐下,朝看長征道:“里赤的人撤走了。我知你心急赶回怒蛟幫,不過我看最好你能在這里多留兩三天。”
  戚長征歎道:“我實在很想留在這個美麗的小比.但卻做不到,早先柔晶告欣我,我幫的形勢險惡非常。”
  干虹青見封寒呆看著水田景色,伸出玉手過去,讓封寒握著,柔聲道:“你是否舍不得這地方?”
  封寒微笑道:“我再也當不成刀手了,因為巳沒有了以前能舍棄任何物事的襟怀,也沒有了爭霸天下的壯志.虹青:隨我到塞外去吧:我自幼便憧憬要在荒原上逐水草而居,坐看朝陽從大地升起來,黃昏落下去的壯麗美景。”
  干虹青點頭道:“無論你到那里去,我也會跟在你身旁,直至老死。”
  戚長征歉疚地道:“前輩……”
  封寒喝止道:“不用說多餘的話,橫豎也要走.我們立即就走。”
  干虹青站了起來,道:“我去收拾細軟。”回屋去了。
  水柔晶也站起來道:“青姊:讓我助你!”抱著小靈追著去了。
  剩下兩個男人,一老一少兩代的用刀高手默然坐著。
  封寒拿起挨在椅旁的寶刀,遞過去給戚長征道:“此刀名“天兵”,乃百年前一代名匠北胜天探自天山冷泉內稀有的寒鐵打制而成,鋒利無倫,与浪翻云的“覆雨劍”、龐斑昔日的“三八雙戟”、言靜庵的“飛翼劍”、厲若海的“丈二紅槍”,并稱江湖上的五大名器,今天對我已無關重要,我就把它送給你,戚長征你絕不可辜負我這番心意。”
  戚長征連忙跳起來,在封寒前跪下,雙手高舉接過“天兵”寶刀,口中脫諾。
  封寒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道:“趁現在還有點峙間,我便將多年左手用刀的訣要,盡傳与你,但你卻不可當我是師博,明白嗎!”戚長征大喜應道:“小子明白!”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09:56

第三章 种魔大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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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柔坐在梳妝鏡前整理著高超的美人髻,換了另一套有暗鳳紋的絳紅色高麗女服,眉梢眼角盡是掩不住的春情,俏目閃耀著幸福滿足的華。
  坐在一旁的韓柏歎道:“范老頭說得沒有錯,現在連我都懂看了。”
  柔柔拋來一個媚眼道:“范大哥教曉了你什么?”
  韓柏坦言道:“你的老頭大哥教曉了我怎樣去把有男人寵愛的女人分辨出來。”
  柔柔橫他一眼,若嗔若喜地低罵道:“你們都是大坏蛋!”韓柏心頭一酥.站了起來:由身后抱緊她道:“我看你似還未夠呢!”柔柔顫聲求饒道:“人家現在動也几乎動不了,未夠的是你才對,是否后悔這么快放我下床。噢:求求你,不要弄皺我的袍服,否則任何人都知道你碰過我那里了。”
  韓柏歎了一口气,剛想說:若全身衣服都弄皺了,不是沒有問題了嗎?
  范良极的聲有在門外突然響起道:“浪翻云要到雙修府去了,你們不出來送行嗎?”
  隆隆聲中,官船絕絕往碼頭泊去。
  韓柏應了一聲,走出門外,浪翻云和左詩都站在長廊里。
  左詩見他出來.垂下了目光,神態有點与乎平常,看得韓柏心中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覺。
  浪翻云向他微笑道:.“小弟這個午覺睡得好嗎?”
  韓柏老臉-紅,期期艾艾答非所問地道:“我并不是那么習慣睡午覺的。”
  這時柔柔走了出來,到了左詩旁親熱地挨挽著她道:“浪大俠定要快點回來,免得詩姑娘挂心了。”
  范良极冷然道:“只要沒了清溪流泉,浪翻云自會赶回來。”
  浪翻云失笑道:“范兄真知我心。”轉向左詩請道:“听說雙修府有一种叫香衾的特有名花,我摘回來給詩儿插在鬢邊上。”
  左詩喜道:“你最少要摘三朵回來。讓我可送給柔柔和霞夫人。”
  陳令方的笑聲傳來道:“好一個愛花惜花之人,陳某佩服佩服!”跟在后面的是垂著頭的朝霞。
  韓柏和范良极對望一,同時猜到對方所想到的問題。
  現在陳家實質只剩下陳令方和朝霞兩人,侍候陳令方起居的工作,自然落到朝霞肩上,使兩人接触机會大大增加,說不定陳令方會對朝霞燃起新的愛意,那樣問題便大了。
  若朝霞不再是怨婦,他們亦失去了“勾引朝霞”的“道德支持基礎”。
  浪翻云淡淡道:“陳老心情看來甚佳。”
  陳令方道:“我的心情本來大大不好,但一見到你們,其么煩惱都給拋諸腦后,甚至變成了樂趣。”
  范良极嘿然道:“麻煩來了一定是与胡節有關。”
  左詩道:“陳公煩些什么事呢?”
  陳令方長歎道:“明晚這艘官船,將會比沿江任何一間妓院都要熱鬧,因為胡節聯同了鄱陽五府的府督,召來名妓,在船上設宴歡迎我們,你說我們應否煩惱。”
  浪翻云伸手拍拍范良极老削的肩膊,啞然失笑道“希望你勿忘記曾保證過有應付的方法。對不起:我要失陪了!”風行烈和谷倩蓮踏進忘仙廳的心廳時,烈震北攤開紙墨,揮毫疾書。
  他的手握著長筆管的盡端,手肘离台,垂直大筆,以中鋒寫出令人難以相信的蠅頭小字,字体秀麗整齊,就若以最細的筆鋒寫出來那樣。
  見到兩人,烈震北放下毛筆,蒼白秀气的臉上綻出一絲微笑,眼光落到谷倩蓮身上,慈和地道:“在這里一住就是七年,小蓮你也由一個整天作弄人的黃毛丫頭。變成亭亭王立的出眾少女,現在夫婿都有了。”
  比倩蓮像忘記了烈震北只還有兩天的命,不依她道:“先生取笑人家!”風行烈有點作賊心虛,改變話題道:“今早先生說及道心种魔大法,說到一半,沒有再說下去……”
  烈震北揮手打斷他的話,沉吟片晌,長歎一聲道:“這是牽涉佛道兩家和魔門所傳說的“最后一著”。”
  風行熱和谷倩蓮愕然齊聲道:“最后一著?”
  烈震北眼中射出憧憬和渴望的神色,緩緩點頭道:“是的:最后一著。”
  兩人知道他還有下文,靜心等候著。
  烈震北望往窗外陽光漫天下的山巒遠景,長長叮出一口气道,“無論是佛或道的修練過程,由入門開始,直至最高深的層次。無不有前人的典籍可察:像慈航靜齊的劍典,藏密的智能書,傳說中的戰神圖錄,少林的達摩訣、淨念禪宗的禪書,又或流傳下來的佛經道典。惟有這能超脫生死。成仙成佛的最后一著,卻不見于任何典籍。”頓了頓,喟然道:“因為知道這最后一著的人.就像找到了這生死囚籠的缺口,飄然逸走,再也不回來,或者根本回不了來,就像我佛釋迦牟尼的涅盤,大俠傳鷹的飛馬躍空而去,對尋求仙道的人來說,這最后一著始終是千古奇謎。”
  風谷兩人听得目定口呆,古往今來,修仙修道的人多如桓河沙粒,但真正悟道這最后一著,致成仙成圣的究竟有多少人?
  烈震北道:“魔門的道心魔大法,就是針對這最后一著竭盡無窮智能人力憑空想出來的偉大功法,但能否就此達至破空他去的境界,卻從未有人試過。”
  風谷兩人不約而同深吸一口气,以壓下心中的震撼和激動。
  烈震北眼中射出緬怀和憂哀的神色,歎了一口气道:“十六年前,我曾摸上慈航靜齋,見到言靜庵,可惜我比龐斑遲去了七年。否則我和靜庵或將不止是知心好友。”
  風谷兩人對望一眼,均知烈震北原來暗戀上武林兩大圣地至高無上的兩個領袖之一的言靜庵。也感受到烈震北傷心人的怀抱。
  烈震北完全沉緬在當年使他既心醉又心痛的回憶里,長長吁出一口便在心頭的悲郁之气,徐徐道:“靜庵告訴我龐斑的魔功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化境.只差那最后一著.便可超脫塵世,成仙成圣。”
  風谷兩人頭皮發麻,這個對龐斑的批評,出自言靜庵之口,使人連疑的想法也起不了,如此說來,浪翻云亦非他對手。
  烈震北續道:“龐斑雖出身魔門,卻非殘忍好殺之人,但事實上黑白兩道死于他手上的頂級高手,又确是難以計數。”
  比倩蓮皺眉道:“先生這話不是有些矛盾嗎?”
  烈震北微笑道:“行烈:你明白我這些話背后的含意嗎!”風行烈點頭道:“當年傅鷹大俠決戰八師巴于高崖之上,其時情況雖無人可知,但觀乎八師巴立即拋開一切,返回布達拉宮,触地成佛,可見在生死決戰的時刻,會把決斗者靈力提升至生命的最巔峰,發生一些在平日里本無可能發生的事,甚至悟破這最后一著的玄虛。”
  烈震北點頭贊道:“說得真好:六十年來,龐斑一直在尋找一個相稱的對手,現在他終于找到了,那就是浪翻云。”按著一陣狂笑,仰天叫道:“靜庵呵:你終于成功了,只有你才可助龐斑練成道心魔大法。”
  兩人為之愕然,何言靜庵竟會助龐斑去練那怪异無倫的道心种魔大法。
  烈震北沉默下來,待情緒平复后,繼續道:“道心种魔大法乃魔門秘法里最詭异莫測的“鎖魂術”,一般的鎖魂術就若天竺的催眠法,在某一短暫時間內把兩人的心靈連接起來,但道心魔大法卻高了無數的層吹,可把兩個人的元神鎖起來,一個是种子,一個是爐鼎,鼎滅种生,种子便吸收鼎死亡時三魂七魄散离釋放出的龐大能量。超脫生死,离凡入圣.确是勘破生死的千古奇術。”
  風行烈蹙起劍眉道:“這种魔法既古今從未有人試過成功,又是憑空想出來的方法,龐斑怎會花二十年苦功去追求這么虛無漂渺的功法?”
  烈震北哈哈笑道:“這世上還有什么比仙道之說更不實在,更難把握的。修仙煉道的人,就像被困在一座沒有出路的塵世大監獄里,只要知道某處或有一出口,誰耐得住不去試試看,道心种魔大法正是這樣一個可能的神秘出口。”
  烈震北不理兩人的震駭,道:“种魔大法整個竅要,就基于魔門的魔种和道家的道胎兩种极端不同的功法而來,簡而言之,就是如何把魔种和道胎合二為一,龐斑雖因行烈体內奇异的生气,不能減去爐鼎,但卻成功地將魔种練化成道胎,得了元神的再生,只差小半步,便可跨越天人之隔,烈某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兩人听得茫無頭緒。連問問題也不知從何問起。
  烈震北道:“你們感到難以明白中玄妙,是非常合理的,因為那牽涉到人類神秘的心靈力量。或者我簡單些向你們說出道心种魔的過程,或可助你們有多點的了解。”
  風行烈虎軀一震,因為他知道烈震北即要說出來的事,將直接和他有關,也和靳冰云有關。
  韓柏的房內,陳令方、范良极、韓柏和范豹四人在商量怎樣應付明晚的盛宴。
  陳令方道:“我本以安全作為理由,推了按察都檢司白知禮安排在他公廨內的洗塵宴,但到他們要到船上來時,我卻是再難推擔,因為這是不可缺的禮節應酬,我想拒絕亦說不出口來。”
  范良极瞪他有沒有辦法?”
  范豹苦笑道:“有范兄在,本來我是一無所懼,但胡節如此明來搶人,我們反拿他沒法,若我們立即由水路把人運走,又恐逃不出他們勢力龐大的魔爪。”
  陳令方道:“不若殺了他們,一了百了。”
  范良极咪著雙眼仔細看了他一會,點頭道:“無毒不丈夫,這不失為一個辦法,雖然是可惜了點,總好過出了浪兄在船上的秘密。”
  韓柏哈哈一笑,站了起來,搖頭擺腦往房門走去.道:“唉:有人在浪大俠前夸下海口,我倒要看看那是個怎么樣的口。是河口?溪口,還是井口,又或只是一泓死水內的臭渠口?”
  范良极大怒由椅上跳了起來,在韓柏開門前老鷹提小雞般一把將他接著,正要曉以大義,重重教訓,韓柏及時迅速在他耳旁低聲道:“你把陳老鬼拖在這里,我趁机去勾引朝霞。”
  范良极微一錯愕,松開了手,讓韓柏逃出房外,出了一會神。繼續轉過頭來.倏地捧腹大笑道:“我想到了個很蠢、很簡單,但又是個很有效的方法!”韓柏走出長廊,往朝霞的房走去,經過左詩的房門前,忽地听到房內柔美的聲音晌起道:“那你是否愛上了浪大俠?了韓柏明知偷听女儿家私語是不對的,可恨這句話确有無比魔力,又由于對這新認姊姊的關心,硬是挪不開腳步。一陳沉默后,左詩幽幽歎道:“我都弄不清楚我們間是兄妹之愛多一點,還是男女之愛多一點,但我知他确是疼惜我,肯為我做任何事。柔妹,我的心很亂。”
  柔柔道:“浪大俠說得對,詩姊給點時間自己吧:讓一切事自然地發展,終有一天你會得到最好的選擇。”
  左詩歎道:“攔江之戰一天未分出胜負,我都不會有安樂的好日子過,只是擔心就可把我煩死了。唉:這也是我最憂心的地方,在攔江之戰前,我絕不想大哥為我的事分心,不想他有任何牽挂。”
  听到這里,韓柏本要走,但柔柔忽低聲問道:“假若浪大俠不幸戰敗身死,你會怎么辦?”
  左詩平靜但堅決地道:“我會以死為他殉葬。”
  柔柔道:“這正是浪大俠最擔心的地方,難道你想小雯雯連母親亦沒有了嗎?”
  左詩道:“就算我不自殺,也會活生生郁死,我最清楚自家的事。”
  柔柔道:“那你為何還怀疑自己對浪大俠的愛。”
  左諸幽幽再歎道:“柔妹你不明白的了,我和浪大哥的關系很复,他是自幼藏在我心中一個美麗的傅說和神話,是我父親最親愛的酒友,也是最懂欣賞我釀出來的酒的偉大酒徒,和他一起時,每一刻都是美妙無倫的,但那是否男女之愛,我卻不知道。”
  柔柔低聲道:“那你有否渴望和他親熱歡好。”
  這句話又把門外欲走的韓柏留在原地,不知如何,他确想听听這香艷刺激的答案。
  左詩沉默了-會,才輕輕道:“大哥有种然超脫于男女肉欲之外的气概,即使他碰我的身体.甚至把我抱著,我會感到很快樂、很滿足,但卻從沒往男女情欲方面想過去,但若他不嫌我.我會毫不猶豫把一切都交給他,但我知道他不會這么做的,在他心里,只有一個紀惜惜,再容納不下別的女人。不要以為我在怪他怨他,我絕對沒有這意思,只要人可肯喝我為他釀的酒,我就再無他求了。”
  韓柏听得肅然起敬,因為秦夢瑤亦有那极气質,但他仍渴想得到她的身体,歎了一口气后,終移步往朝霞的房艙走去。
作者: 阿Q    時間: 2009-4-22 10:01

第四章 干柴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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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震北道:“种魔大法有三個條件,就是种魔者、爐鼐和魔媒。”頓了頓續道:“首先要种魔者達到類似元神出竅的境界,才有資格借鼎播种,以這次來說,种魔者就是龐斑,爐鼎便是行烈了。”
  風行烈一呆道:“魔媒是否靳冰云?”
  烈震此點頭道:“傳統的种魔大法.魔媒是某樣對象而非人,總之這魔媒無論是塊玉牌,又或一條絲巾,一把刀,都帶有魔者的精神与力量,使种魔者和活人鼎生出微妙的感應和連系,無論活爐鼎去到天海角,也逃不出种魔者的精神感召,邪詭非常。所以歷代敢修此法者,莫不是魔門擁有大智大慧,出顯拔萃之輩。”
  比倩蓮伸出纖手,握緊了風行烈顫震著的手。
  烈震北眼下所說的,莫不是超越了一般武功范疇的魔功邪術,教聞者怎不心惊膽跳。
  烈震北仰天一笑,搖頭道:“至于以人為媒,以情為引,橋接种魔者与爐鼎的元神,實乃龐斑妙想天開的創舉,真虧他想得出來。不過若非靜庵,龐斑也不會想出這妙絕古今的魔媒。”
  比倩蓮看著臉若死灰的風行烈,巳明白了几分,悲叫一聲,顧不得烈震北的存在,上身伏進風行烈怀里,將他摟間結實.以自已的嬌軀于愛郎一點慰藉。
  風行烈摟著谷倩蓮火般灼熱的身体,舒服了點,深吸一口气道:“言靜庵為何要這樣助他?
  冰云言靜庵是什么關系?”
  烈震北道:“言靜庵看出當時天下無人是龐斑百合之將,若任由他這樣逐家逐派挑戰下去,不出十年,武林將元气大傷,一蹶不振,而且若任由龐斑如此肆虐下去,連當時各地正在努力推翻蒙人的力量遲早也會冰消瓦解,所以唯一之法,就是助他練成道心种魔大法,起碼可以使中原武林有了喘息的机會,而事實證明了全因龐斑退出了江湖的斗爭,蒙人才能給赶出中原,于此可見靜庵這一著是多么厲害,影晌是多么深遠。”
  風行烈閉上眼睛,好一會才睜開來,道:“我明白了:看來龐斑愛上了言靜庵,為何言靜庵不以愛情將他縛在身旁,豈非兩全其美?”
  烈震北搖頭道:“靜庵知道這并不是最好的方法,所以憑著龐斑對她的愛,迫他退隱二十年,而龐斑亦借此良机,追修魔門最高境界的种魔大法。其中再有細節,就非外人所能知了。”
  風行烈道:“為何冰云會給卷入其中,成為魔媒。”
  烈震北望往窗外,微微一笑道:“太陽快下山了,我們到屋外看看夕陽美景好嗎?”
  風谷兩人的心同時抽搐了一下,想到這將是烈震北這生人能看到的最后第二個黃昏。
  到了門外,韓柏鼓起勇气,輕輕叩響了兩下。
  房內傳來衣衫悉率的微晌。
  輕盈的腳步聲來到門后,朝霞的聲音晌起道:“請問是那一位?”
  韓柏听到朝霞語气里的戒備和防范,差點臨陣追縮,拔腳就跑,但待會范良极必會追問他事情進行得如何,那怎樣交待?惟有硬著頭皮道:“如夫人:是我:是韓柏。”
  朝霞在門后靜默下來。
  韓柏見沒有動靜,催促道:“開門吧!”朝霞在門后急道:“不可以,專使你快走吧:會給人知到的。”
  韓柏道:“如夫人不用擔心,你先開門給我再說。”
  朝霞沉默下去,但她急促的喘息聲卻非那道門阻隔得住。
  韓柏其實亦是情迷意亂,提心吊膽,既想朝寶快點開門,以免給人撞見他在串門了;另一方面,又不知假若朝霞真的拉開房門,自己應該說些什么,或做些什么?
  朝霞幽幽-歎道:“公子:求求你不要這樣?朝霞很為難哩。”
  韓柏大喜道:“你終于肯不叫我作專使了,快開門,我和你說几句話儿后,立即就走,否則我會一直拍門,直至你開門才走。”沒有辦法下,他惟有施出看家本領,無賴作風。
  朝霞怀疑道:“真的只是几句話嗎?”
  韓柏正气凜然道:“我以高句麗專使的身分保證這是真的。”
  朝霞“噗哧”一笑哩道:“人家怎能信你,你連這專使身分亦是假的。還能作什么保證。”
  韓柏見她語气大有轉机,忙道:“身分是假,說話卻是真的.這可由韓柏保證。”
  “咿呀!”房門拉了開來,朝霞俏立眼前,一對剪水雙瞳紅紅腫腫,顯是剛哭過來。韓柏很想趁机香她一口,終是不敢,由她身旁擠進房內。
  朝霞把門關上,轉過嬌軀,無力地挨在門上,垂下目光,不敢看他。
  房內充盈著朝霞的香气,錦帳內隱見被翻皺,气氛香艷旖旎;偷情的興奮涌上心頭。
  韓柏轉身走回去,到身体差點碰上朝霞時,才以一手撐在朝霞左肩旁的門上,上身俯前,讓兩塊臉距离不到一。
  气息可聞。
  朝霞呼吸急促起來,比柔柔還高挺的酥胸劇烈地起伏著,檀口控制不住地張了開來,紅霞滿臉,眼光怎樣也不肯望往韓柏.卻沒有抗議韓柏如此親近她。
  韓柏暗罵陳令方暴殄天物,放著這么動人和善良的尤物不好好疼愛,任她春去秋來抓衾獨枕,天下間再沒有比這更有損天德了。
  當他剛想替天行道時,朝霞以僅可耳聞的聲音道:“求求你快說吧!傍老爺知道我便不得了。”
  韓柏傲然道:“知道又怎樣?有我在。包保你安然無恙,我還要罵他冷落你多年呢!”朝霞一震抬起迷人的大眼,駭然道:“你怎會知道的?”
  韓柏暗叫糟糕,表面卻若無其事,暗忖不若栽贓到范良身上,道:“是老范告訴我的,他的棋雖然下得差,但看相卻是功力深厚,連你平時愛穿什么衣服,是否喜歡雀他亦可以看得出來。”
  朝霞震惊她道:“這也是他告訴你的。”
  韓柏點頭應是。
  朝霞想了想。輕咬著皮道:“你以為他肯否為我看相?”
  韓柏輕聲地道:“有我專使大人在這里,那輪得到他區區侍衛長發表意見。”
  朝霞“噗哧”一笑道:“你現在那像專使,只像個頑皮的野孩子。”
  韓柏見她在眼前近處輕言淺笑、吐气如蘭,意亂情迷下,湊嘴往朝霞香唇吻去。
  朝霞大駭,慌急下伸出手掌.按上韓柏的大嘴。卻給韓柏的嘴壓過來,掌背貼上自己櫻唇.兩人變成隔著朝霞的纖纖玉手親了一個吻。
  朝霞另一手按在韓柏的胸膛上,想把他推開.總用不上半分力气。
  韓柏見只吻到朝霞的掌心,已是一陣消魂蝕骨的感覺,心想一不做二不休。先吻個她再說,想要拉開朝霞護嘴的玉掌,忽感有异。
  兩行清由朝霞的美眸滑下來。
  韓柏手忙腳亂下,掏出了一條白絲巾。為朝霞拭去痕,叫道:“不要哭:不要哭!”忽地呆了一呆,想起這是秦夢瑤的絲巾,登時像給冷水蓋頭澆下來,欲火全消。
  假若自已如此半強迫地占有朝霞,那自己和探花淫賊有何分別。秦夢瑤也會看不起他。
  這時朝霞掩嘴的手已無力地按在他胸膛上,若他想嘗這美女櫻的滋味,只稍稍微俯前.即可辦到。
  韓柏心中充滿歉意,拭干她俏臉上的珠,見再沒有淚珠流出來后,才移開身体,珍而重之收起秦夢瑤的絲巾。
  朝霞的手因他移了開去,滑了下來,垂在兩旁。緩緩睜開美目,以幽怨得使人心顫的眼光掃了他一眼,才垂“頭去,低聲道:“你是否當我是個歡喜背夫偷漢的蕩婦,否則為何這樣調戲人家,不尊重人家?”
  這罪名可算嚴重极矣。
  韓柏知道自己過于急進,唐突了佳人,忙道:“我絕沒有不尊重你的意思,請相信我:求你信我吧!”說到最后,差點急得哭了出來。
  朝霞抬起俏臉,責備地望著他道:“你剛才不是曾保贊過只說几句話便走嗎?現在看你怎樣對人家,教人如何信你?”
  韓柏充滿犯了罪的懊悔,歎道:“是我不好,你責罰我吧!”朝霞見他神態真誠,气消了大半。幽幽一歎,把門拉開道:“妾身那來資袼責備堂堂專使大人,你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獨自安靜安靜。”
  韓柏垂頭喪气走出門去.站在走廊里,卻听不到關門的聲音。愕然回首,朝霞半掩著門,露出艷麗的玉容,美目探注道:“韓柏!”她還是第一次直叫他的名字,听得他心神一顫,順口應道:“霞姊!”朝霞給他叫得低下了頭,好一會才低聲道:“告訴我:你對朝霞是否只是貪著玩儿?”
  韓柏沖口溜出道:“不:我想娶你為妾。”才說出口,立知要糟,對方怎知自己和范良极有這協議,這樣擺明只納人為妾,誰受得了。
  豈知朝霞不但沒有立即給他吃閉門羹,還仰起俏臉。幽幽道:“你這樣說,我反而相信你,因為沒有人會用這樣的蠢話去騙女人的。”頓了頓又道:“你是否心里一直這么想,所以忍不住沖口說了出來?”
  韓柏對朝霞的善解人意,大是感激,抹過一把冷汗后。拚命點頭。
  朝霞幽怨地望著他。凄然道:“你知否朝霞身有所屬,再沒有嫁人作妾的自由。”
  韓柏心道,我怎會不知,現在擺明是請你這個他人之妾。口中卻道:“道德禮教是死的。人是活的.我韓柏絕不吃這一套。”
  兩人隔著半掩的門,反各自說出了心事。
  朝霞眼中掠過复雜之的神色。
  她雖是出身青樓.但初夜卻落入陳令方之手,接著由陳令方贖身。所以從未和別的男人有過肉体關系。本下了決心,這一世便從良做這比自己大了近二十年的男人的小妾算了:豈知只過了十多天后,陳令方對她的熱情不住冷卻,最后連她的閨房也不肯踏足半步,使她獨守空房,中的凄涼傷心,自苦自怜,唯她個人知之。現在遇上了這充滿了攝人魅力,但又天真有趣的年青男子,怎不教她心亂如麻,欲拒還迎。
  和這可恨又似可愛的人相對的每一刻,都是惊心動魄.卻沒有絲毫困苦了她多年的空虛或苦悶。
  甚至每當想起他時,深心里都會充滿著既怕且喜的興奮情緒。感情的天地由冰封的寒冬,轉移至火熱的夏季,但她卻要壓制白已心中高燃的情火。
  這感覺她從未曾由陳令方身上得到半點一滴。可是她又怕韓柏只是貪色貪玩,逢場作戲,那她會給害慘了,以后的日子更難過,像剛開了眼的失明人,忽又被迫不准看東西。
  這仍不是她最大的矛盾,而是無論陳令方對她如何不仁.終是她的丈夫,背叛丈夫使她有很重的犯罪感:但又偏是這犯罪感,使她有給陳令方報复的快意。
  朝霞的芳心亂成一片,要把門關上時,又有點舍不得。
  開門聲晌。
  韓柏望去,見到被推開的正是有范陳兩人在內自已的房門,這時要避開也來不及了,一個人走了出來。
  “砰!”情急下朝霞大力掩門。
  韓柏心叫完了,若給陳令方听到看到,和捉奸在床實沒有太大分別。
  定睛一看,來的原來是柔柔。
  柔柔向他招手道:“公子:你過來。”
  韓相如釋重負地走過去,順口問道:“他們在里面干什么?”
  柔美甜甜一笑道:“下棋!”韓柏裝了個不忍目睹的鬼臉,心想范良极為了朝霞,表現了极大的犧牲精神,竟肯再次接受陳老鬼的凌辱。
  柔柔一把拉著他的手道:“你跟我來!”
  韓柏大喜道:“原來你忍不住了。”
  美柔媚態橫生地瞅了他一眼道:“誰忍不住了?”
  韓柏給他拖到左詩的房前,說道:“要到里面去嗎?”
  柔柔道:“你不想讓你的詩姊閒來管教一下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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