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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歷史] 平凡的清穿日子 作者:Loeva (已完成) [打印本頁]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5:34     標題: 平凡的清穿日子 作者:Loeva (已完成)

本帖最後由 jojo999 於 2009-4-6 17:42 編輯

【內容簡介】

  這是一個曾被眾多著名穿越前輩光臨過的世界。在“廟堂權臣”種馬男與“京師明珠”清穿女的光芒之下,伯爵家的三小姐謹慎地選擇了融入整個時代……

  萬惡的清穿,如果想看數字軍團出場,恐怕要很久以後了。

  她只是個想過平凡日子的普通人,不知為什麼居然狗屎運到成為爛俗的清穿女子大軍的一員。雖然她竭力避開一般清穿女所會遇到的「好事」,但顯然命運不打算放過她。也罷,誰說清穿一定要轟轟烈烈?她誓要把平凡日子過到底!!!

  謹以此文向所有穿越經典致敬!
正文 楔子

  柳西西再度看向屋頂,那古色古香的橫樑結構告訴她,這不是在做夢,她真的穿越了!!!

  她原本是個英美文學專業的本科生,大學畢業後在一家翻譯公司混了一年多,因為受不了沉重的工作壓力,辭職回家接活單做,當起SOHO一族來。雖然錢賺得不多,但好歹能夠養活自己,還有一點富餘。閒暇時也不愛出門,除了看電視,就是上網看小說回貼。一句話,時下最時髦的奼女是也。本以為小說中已經爛俗的穿越是絕對不會成為現實的,誰知她居然狗屎運到親身經歷了一番。

  更令她難以接受的是,根據周圍晃動的幾個女人的穿著來看,這個時代是在清朝!!!她居然也會當上清穿女。早兩年前就不再看清穿文的她,怎麼能忍受這種打擊?

  天可憐見,她既不是歷史專業的學生,也對考古學毫無研究,古文水平只是還可以,化學物理學得一塌糊塗,作為專業的英美文學,大多數已經還給老師了,還算是一項長處的英語,在這個時代有什麼用啊?難道要她跟清朝的傳教士拽二十一世紀的現代英語嗎?老天爺,現在莎士比亞搞不好還沒死呢!

  剛剛穿越過來,還沒搞清楚周圍的狀況,她也不敢開口,學人家穿越者說那句名言:「這是在哪裡?你們是誰?哎呀,我失憶了……」那樣她一定會嘔死的。

  不過幸好,很快她就發現自己是在杞人憂天,因為她現在的身體,還是個一歲多一點的小女娃,估計就算會說話,也說不了幾個詞,發音也不會太準,這讓她在醒來聽到周圍的人那跟現代普通話不太一樣的口音後,就一直擔心自己會漏餡的心安定了許多。而且據說這具身體的前主人是因為落水受驚才昏迷不醒的,那她現在稍微呆一些,不說話,也很正常。等到弄清楚現在具體是什麼時間、周圍的人是誰、又曾經發生了什麼事以後,再好好考慮以後的生活吧。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5:35

正文 一、閒話

  話雖如此,但一直呆呆地躺著,實在很無聊,她只好把心思都放在房門口那兩個女僕的交談上。那兩人,一個是正做著針線活的少婦,別人似乎都叫她「二嫫」,根據柳西西的猜測,可能是乳母(柳西西狂汗:一歲多的小孩應該斷奶了吧?但願不再需要她來喂);另一個只是十一二歲的小女孩,長得瘦瘦小小,性子倒是挺活潑,不過有點繞舌,因為柳西西幾乎整天都能聽見她吱吱喳喳地說著話,說著東家長、西家短、「哎呀小妞妞醒了」或是「馬三哥今天多吃了一個餅」什麼的。現在也是,雖然二嫫總叫她別吵著「小妞妞」(柳西西語:這是指我嗎?),她還是忍不住要開口,頂多只是壓低了聲音。而讓她如此興奮的話題,恰好就是造成現在一旁偷聽的那個「小妞妞」大病一場的原因。

  她此刻壓低了聲音,湊近二嫫,一副神秘的樣子:「東廂今兒一大早吵了一個早上呢,又摔花瓶又砸椅子什麼的,還大哭大喊的,十有八九是瘋了。」

  二嫫冷笑一聲:「可不是瘋了麼?她做下這樣壞事,被抓住了,還有臉鬧,但凡有點兒眼力勁的人都不會這麼幹。我倒情願三奶奶早點把她趕出去呢。」

  「聽說三奶奶回了三爺要攆她出去,只是三爺不發話。她天天這樣吵,別人家都聽見了。昨兒對門的香兒就悄悄問我呢。」

  聽她這樣說,二嫫馬上瞪了她一眼:「你還敢跟外人嚼舌頭?!仔細你的皮!」

  「我哪敢啊,就是香兒的娘那天過來借豆油,聽到東廂那邊鬧,也不知是哪個多嘴的,就告訴了她。香兒聽說,來找我問罷了。」

  「就算這樣也不行,這是什麼好事兒?她問你,你就該堵回去。這還好是我,如果讓三奶奶知道你在外頭混說,當心她連你舌根都拔掉,看你還多不多嘴。」

  「什麼呀,你胡說。」那小丫頭不依,縮回頭,撇撇嘴,「三奶奶怎會這樣做,頂多罵幾句罷了。她老人家素來最是憐下的,那樣和氣的人,不然也不會讓東廂那個爬到她頭上。」

  「你懂什麼?上頭的人哪個是易相與的?」二嫫只是冷笑,「這回也是東廂的糊塗,以為除掉端哥兒和小妞妞就能獨佔三爺,把三奶奶踩在腳底了?也不瞧瞧自個兒是什麼身份,一個丫頭,能做妾就算祖上燒高香了,還妄想跟正房奶奶做對,她以為三爺會站在她那邊嗎?也不想想,端哥兒和小妞妞都是三爺的骨肉,出了事,心疼還來不及,怎會偏幫她這個兇手?」

  「可不是麼?聽說當初是三奶奶做主扶她上來做妾的,不然她哪有這麼風光,她本來不也跟我一樣,是個侍候人的丫頭麼?三奶奶待她這樣好,她卻恩將仇報,定是早就瘋魔了。」

  二嫫聞言也不說什麼,只是低頭做著針錢。那小丫頭見她不答話,靜了一會兒,覺得無聊,就說起旁的事來:「不知端哥兒怎麼樣了,三奶奶天天在那邊房裡,三爺也一辦完差回來就去守著,他們都只是晚上來一回,可小妞妞還是呆呆地,不哭不鬧,也不出聲,又不理人,這可怎麼處?」

  「小孩子受了驚,過兩日定了神就好了。端哥兒可病得不清呢,如今已是十月天,奉天比京裡冷得多,那池塘的水可冰,大人都受不住的,何況端哥兒還不到六歲。」

  她說完,拿起剪子剪掉線頭,又把針線活拿起來對著光線看。小丫頭瞧著,一臉的羨慕:「二嫫,你針線做得真好,什麼時候我也能做出這樣鮮亮的活計呀,你教教我吧。」

  「行啊。」二嫫頭也不抬,「只要你把嚼舌頭的功夫都用來練針線,再得幾年,包你就能比我強。」說罷抬頭往門外喊:「小梅,小梅,過來。」

  不多一會兒就來了個十四五歲的丫頭。二嫫把針線活遞給她:「這是給端哥兒做的肚兜,我在上頭繡了百福字,你給他帶上,也算是祈個福。」那丫頭答應了一聲,拿了轉身就走,沒走兩步又停下,回頭對小丫頭說:「小桃,沒事兒別老顧著說嘴,三奶奶讓我叫你去廚房呢,今兒我要給哥兒熬藥,沒空幫忙。你去把柴砍了。」說罷就走了。

  那小桃聽了,整個人洩了氣,轉頭想對二嫫說什麼,見二嫫只是斜著眼睛睨她,只好耷拉著頭出去了。

  柳西西只是在一旁聽著,有些睏,就閉了眼睛養神。二嫫轉過身來瞧她,見她閉著眼,還以為她睡了,上來替她掖掖被角,看著這張可愛的小臉,就想起自己遠在京城府裡的兩個孩子,自己夫妻二人丟下他們給公婆,跟著三爺一家到這奉天來,也不知他們怎麼樣了,二丫頭剛出生就離了娘,現在只怕跟小妞妞差不多大了。

  想到這裡,就忍不住摸摸她的頭髮,卻不想柳西西睜了眼,圓圓的大眼只看著她。她瞧著有趣,臉上也帶了笑意,道:「原來你不是睡著了呀,你這小妞妞。」說罷把被子蓋鬆些,也只跟孩子對著眼睛瞧:「你也算是大命了,多虧你哥哥死命舉高你,不讓你沾一點水,若不是這樣,你一個人被丟進那冰冷的池水裡去,一會兒功夫就沒影了呢,你哥哥卻病得不清。他這樣疼愛你、愛護你,你長大了可以好好對他呀,嗯?」

  柳西西這才知道,原來她之所以能穿越,是因為那位小「哥哥」英勇護妹的緣故。前世她是獨生女,總羨慕人家有哥哥,想不到穿越以後,她也有哥哥了。

  她對於現在的新身份,倒是挺能接受呢。

  二嫫一邊說些閒話,一邊輕拍著她哄她入睡。也許是久了沒享受到這種待遇,柳西西不一會兒就覺得困了,眼皮子耷拉下來,不一會兒就迷糊起來。二嫫只覺得小妞妞越來越正常,也不怎麼呆了,想來很快就會好起來,心裡極高興,手裡倒還是照拍不誤。

  這時門口傳來聲音:「小妞妞今天怎麼樣了?」聲音剛落下,就有一個穿著石青旗袍的年輕婦人走了進來,原來是小妞妞和端哥兒的親娘佟氏。二嫫連忙起身請安,回話道:「已經好多了,原還有些呆,如今也懂得看人了,想來過兩天就好了,剛剛才哄她睡著了呢。」佟氏歎口氣道:「阿彌陀佛,沒事就好。」二嫫又問:「三奶奶才從哥兒房裡來麼?他今天怎麼樣?」佟氏知她也當過兒子的乳母,對兩個孩子都是真心疼愛的,便答道:「吃了藥,已經退燒了。大夫說不妨事,我才放心過來瞧瞧。」說得連二嫫也開始念起佛來。

  佟氏看過小女兒,又問了二嫫今日雜事,等滿意了,才在屋子正中的椅子坐下,道:「方纔見了你做給端哥兒的肚兜了,難為你有心,方才給他穿上,他就好多了,想必是你誠心,感動了上蒼也未可知。」二嫫忙說道:「這個是折煞奴婢了,這分明是哥兒有福氣,上天也保佑他,那個肚兜不過是湊巧罷了。奴婢沒什麼見識,只是聽說那百福字的花樣兒吉利,才想著做給哥兒試試。那裡有那樣大的本事,讓老天爺也受感動?」

  佟氏心情也許是極好,臉上一直是笑咪咪的:「你何必這樣謹小慎微?當初端哥兒小的時候,我要侍候他奶奶,一天到晚都不得功夫理他,他的事不都是你一手包辦的?如今你又奶了他妹妹,你放心,我兩個孩子都會感你的恩德,以後必會孝敬你。」

  這話卻有些意味不明,慌得二嫫忙擺手:「三奶奶這話奴婢可不敢當,奴婢是府裡家生子,一輩子都是他他拉家的奴才,能侍候兩位小主子,是奴婢福氣,就算沒有奴婢,也有別人奶他們。如今主子們待奴婢這樣客氣,是奴婢幾世修到的福份,哪還敢奢望以後。奶奶再別說這樣的話,奴婢可當不起。」

  佟氏笑著道:「你怕什麼,一家人,何必這樣小心。難道我還拿你當外人不成?幾句玩笑話,慌得你這樣,快別再『奴婢』『奴婢』的了。」二嫫只是聽著,知道當不得真。

  接著兩人雙扯了幾句別的閒話。不一會兒外頭傳來小梅的聲音:「三奶奶,端哥兒醒了。」佟氏聞言一喜,也顧不上別的,只叫二嫫看好小妞妞,就忙著趕到兒子房間去了。

  她一走,二嫫就鬆了一大口氣,這才覺得雙腿有些發軟,慢慢地踱到小妞妞床前,一屁股坐在床踏上,喃喃自語道:「和氣人啊……」

  她只怔怔地瞧著床帳子發呆,沒看到床上的小妞妞睜開了眼睛,一雙黑漆漆的眼睛也在怔怔地瞧著她。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5:35

正文 二、東廂

  柳西西在心裡歎了口氣,看來這個家庭還挺複雜的。剛才出現的母親,她瞇著眼偷偷瞧了一眼,是個二十多歲的少婦,長相端正秀麗,表面看來脾氣也不錯,但從剛才那番主僕對話來看,卻是個挺有心計的女人。還沒見面的父親,似乎是在衙門之類的地方工作的古代公務員,在兄弟中排行第三。這是個尷尬的排行,通常老大和老么受到的關注比較多。父母有一子一女,那個小哥哥比自己大四五歲,似乎對妹妹不錯。家裡的僕人不少,光她看到的就有兩個丫環和兩兄妹共用的一個乳母。還有的,就是那個「東廂」裡的妾了。

  二嫫發了一陣呆,待清醒過來,天色已經晚了。外頭傳來一陣陣飯香。她連忙起身,檢查一下小妞妞,見沒什麼事,就到廚房裡幫忙去了。

  柳西西迷迷糊糊睡了一覺,醒來時天都黑了,房門外傳來人來回走動的聲音,以及杯碗相碰撞的聲音。不一會兒,二嫫就捧著一碗米糊進來喂小妞妞。柳西西早就餓了,倒吃了大半碗下去,二嫫看了十分歡喜,又餵她喝了兩口水,待收了碗具,又抱她起來,出房門去了。

  柳西西只覺得周圍昏昏暗暗地,似乎走過一條走廊,忽地前頭出現了明亮的燈光,接著進了一扇門,迎面來了一個丫環,正是日間見過的小梅。

  小梅見是二嫫,問道:「你怎麼來了?」二嫫說:「方纔小妞妞吃了大半碗米糊呢,可見是好了,因此帶過來給三奶奶瞧瞧。」佟氏在裡間聽了,笑道:「可是巧了,剛才端哥兒就鬧著要見妹妹呢,你就抱了她過來。」床上的男孩子更是高興,雖然還是病弱,卻向二嫫懷裡的妹妹伸出了手,叫著「妹妹、妹妹」。佟氏便命二嫫把孩子抱過去放在床邊,讓他仔細看小妞妞。

  端哥兒用自己的小手,握住妹妹的小小手,搖晃著哄她。柳西西只覺得這個小孩虎頭虎腦的,雖然面色蒼白,臉上還有幾道傷痕,仍然很可愛,就忍不住笑起來。端哥兒更高興了,只抓著妹妹的手搖個不停。

  佟氏勸他道:「才醒了兩個時辰,剛才又吃過藥,不如睡下吧,好讓藥發散出來。」端哥兒有些不願,她只好溫言相勸:「額娘就讓妹妹在這裡陪你,你們倆睡一處,好不好?」端哥兒這才肯了。二嫫覺得有些不妥,在旁勸佟氏說:「萬一過了病氣就糟了。小妞妞到底年紀小,要是再病了可麻煩。」佟氏心疼兒子,只道兒子病已好了,不妨事,二嫫只好作罷。

  因為端哥兒堅持要看著妹妹睡著了他才睡,可他明明困了,還是硬撐,柳西西有些不忍,就閉了眼睛假裝睡著,他才睡了。佟氏坐在床邊上,看著這一對小兒女,只覺得十分滿足。把屋內***熄了大半,只留一支蠟燭,把人都支出去,自己坐在外間的躺椅上,閉目養神。

  柳西西不知不覺,也睡過去了。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外間傳來低低的抽泣聲,還有一把男聲在輕聲勸解。她頭腦清醒過來,也不睜開眼睛,靜靜地聽著外間的人說話。

  外間,這家的男主人張保正在勸慰妻子佟氏。剛才夫妻倆因為對小妾的處置問題有了分歧,妻子說不過他,就哭了起來,倒讓他手足無措了。

  佟氏嗚咽道:「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你定是在想這回只是意外,不是她做的,是我藉機要對付她。想必她就是這樣對你說的。可你也不想想,端哥兒和小妞妞都是我親生,是我身上的一塊肉,他們遇到這樣的事,我嚇得魂都沒了,哪還有閒心無端去尋她的不是。況且她做下這事,不光是我一個人看見了,二嫫也是親眼見到的。她是府裡的老人了,難道你還信不過她?當時還有哈大人家的阿山阿海兩個,他們就在附近,因為聽了二嫫叫喊,才跑過來下水救人的。你也去問問他們,當時在水邊的,是不是就她一個人?」

  張保聽她這樣說,也遲疑起來。他素來寵愛那個妾,她在他跟前也一向是和順知禮、溫婉體貼的,他原本聽見妻子說起這事,就不大相信,又聽了愛妾哭訴,說孩子只是失腳跌下去的,她原好意要拿樹枝拉孩子起來,卻被大房當是惡人,十分冤枉云云。他就只覺得是妻子在生事,因而有些不耐煩。但現在聽妻子的說法,當時還有別人看見,先不說乳娘是京中的家裡世代執役的可信人,光是阿山阿海兩個少年,他只見過一二回,平時和哈家也沒來往。若他們都出來作證,可見事情有八九分真。難道真是愛妾不懷好意,又欺騙了他?

  佟氏見他有所遲疑,強壓下心中的酸意,繼續道:「我知道你素來覺得我是故意打壓她為難她,才不信我的話,可我因為生端哥兒時落下了病根,身體一直不好,生了小妞妞後,更是臥床半年之久,你身邊沒人侍候,我也不快活,因她是從小在你身邊侍候的,長得還算討喜,你也有幾分意思,才做主替她開了臉,想著你有了人服侍,我也好多個臂膀。這兩年,我自問從沒虧待過她,吃穿用度,都和我一樣。若我是那容不得人的,怎會讓她來侍候你?我知道別家大婦折磨小妾是常事,但我是不是這樣的人,難道你還不知道麼?」說罷又低頭抹淚。

  張保想起新婚時夫妻恩愛,又想到近年對她多有冷落,心裡未免有愧,又遞上帕子幫她擦臉。

  佟氏哭了一陣,又繼續說道:「我原是好意,哪知她不是個安份人,雖在你跟前一副賢惠樣,背地裡卻總愛鬧。常常要這個要那個的,家裡又不是那麼富裕,你在衙門裡任一個小小的主事,能得多少餉銀?總不過是靠家裡接濟。我因她是你跟前的得意人兒,不好委屈了她,讓你面上不好看,自己也不做新衣裳,先把出銀子來給她置裝,她還嫌料子不夠名貴。我也沒放在心上。」

  張保果然見到妻子身上穿的還是幾年前從京裡帶來的舊衣,又想起愛妾常有新衣穿,便有些覺得她不懂事。

  佟氏繼續說道:「上次她說有兩個親戚想進家裡當差,我沒應,你就惱了。可你沒見到那兩個人,都是二十來歲的壯勞力,哪裡找不到事做,還要她一個女人家不避嫌地招進家來?況且我看他們相貌都好,瓜田李下,容易出事。她自小在咱們家,從沒聽過有什麼親戚,因此我不答應。我小心翼翼怕招禍,你卻只是信她。」說罷又抹淚。

  張保並不知這事來由,只是那小妾說有兩個窮親戚,年老可憐,想接濟一下,幫他們找個差事。他素來有些菩薩心腸,在朋友中是有名的老好人,因此不喜妻子不憐貧惜弱。如果妻子說的是真的,那兩個男子的來歷就有些可疑。況且小妾從前在京中時,就愛與家裡小廝說笑。他一但起了疑心,倒覺得頭上帽子顏色不好看起來。

  佟氏說了一大堆話,才讓丈夫的心意動搖了,連忙接著說:「她自那日後,整天在我面前抱怨,你不在家不知道,她說的話有多難聽。還說我是個病秧子,侍候不了你,你不過是看在一雙兒女份上才容我在家,若沒了孩子,你早休了我,扶她做大了。」說到後頭,已是泣不成聲。

  張保聽了果然大怒:「這話過分了,你是我明媒正娶的正室,生病也是為了替我開枝散葉累的,你再不好,我都不會抬舉她一個丫頭上來。她說這話,就是不知本份了。」

  佟氏再加把火:「她一向是你的心頭肉,我還能說什麼?只求能好好拉扯大兩個孩子就罷了。誰知她這樣歹毒,既對兩個孩子下毒手!她平日從不理會端哥兒和小妞妞,那日忽然要帶他們去玩,我不放心,悄悄和二嫫跟在後頭,誰知她竟然把孩子推進水裡,還拿了根長樹枝打他們,不讓端哥兒上岸來,我瞧著腳都軟了,幸好二嫫機警叫人,才救起孩子。素日看你面上,她要對我怎樣,我都能忍,可這回她要害我的骨肉,你叫我怎麼能放過她?」

  張保已是信了,只覺得往日愛妾的溫柔都是假的,背地裡居然這樣歹毒,甚至連婦道也守不好。這時裡間的兒子正好嘟囔了兩句夢話,他走進裡間看著一雙可愛的小兒女,想到差一點就失去他們,也不禁一陣後怕。

  他走回妻子身邊,溫言勸止了她的淚,道:「素日是我不察,讓你受了這樣大的委屈。是我對不住你。那個女人差點害了我們的孩兒,的確不能留了。你找人送她到衙門裡去吧,我自會去打招呼,必不饒她的。」

  佟氏這才暗暗鬆了口氣,想起往日丈夫一向疼愛那小賤人,現在雖然同意除掉她,要是過後反悔,必會埋怨自己,因此道:「你是真心如此想才好。其實我也知道你心疼她,哭了這一場,心裡也沒那麼難受了,孩子也沒有真出什麼事,若是你實在捨不得她,就關她在家裡罷,只不許她出房間,讓她好生反省。只要她真心悔過,還讓她侍候你。」

  張保不悅:「難道我就離不得她了?笑話!她做了錯事自然要受罰。而且兩個孩子都大病一場,怎麼能說是沒真出事。這事我說了算,你不必多言!」說罷真出門去,叫人跟著去了東廂。

  柳西西在裡間只聽到外頭有個女人哭喊,還有幾個男人厲聲喝止她,再就是老爹生氣地說話,說她不守婦道,又心腸歹毒,竟要讓他斷子絕孫,他絕不能輕饒。接著讓人堵了她的嘴,親自送到衙門去了。

  聲音漸漸遠去,柳西西眼角看到佟氏輕輕走到窗邊,看著外頭,一言不發,身上漸漸感到一股冷意侵來。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5:35

正文 三、富查

  再過了十來天,柳西西已習慣了現在的身份,小哥哥也痊癒了,全家都十分高興。某日午後小睡時,她聽見小桃悄悄對二嫫說,東廂裡的那位前幾日在衙門裡挨了板子,當晚就死了。當天傍晚,佟氏就召集家人,吩咐再不許提起那個人。

  佟氏讓丈夫知道了自己的委屈,又賢惠地幫小妾說情,但張保堅持要送往日愛妾見官,後來那女子被打死了,張保雖有些不捨,到底是心中恨意強些,因此歎了兩日氣,仍丟開手了。因那日妻子一番哭訴,他覺得近年的確虧待了髮妻,想到她在京裡時就受婆母閒氣,為了照顧自己,拋卻京中繁華來這天寒地凍的奉天陪夫婿受苦,勉強生下孩子,落下一身病,還為自己納妾,受了妾的閒氣也不出聲。連孩子被人害了,她還替害人的小妾說情。這樣賢妻,到哪裡找去?正應該好生對她才是。因此對妻子越發溫柔體貼,兩人感情迅速回熱,平日有大小事體,都有商有量,真真是相敬如賓。

  柳西西因為一穿越不久就看到佟氏的手段,心裡覺得真是厲害,就更加謹慎小心。二嫫自小餵養她兄妹二人,跟兩孩子都十分親近。佟氏覺得不安,平日對二嫫就有些不順眼。柳西西覺得二嫫是真心疼愛自己的人,不忍見她受難,因此雖然並未疏遠她,但一但見到佟氏出現,就扮作粘人的樣子親近佟氏。佟氏果然十分歡喜,覺得果然是親骨肉,到底跟生母親近。她心一定下來,加上最近與丈夫甚是融洽,看著人人都順眼,慢慢地,也對二嫫和氣許多。

  一歲小女孩的日子真的很無聊,所以小桃的八卦就成了消遣的好東西,順帶打聽情報,柳西西每日都會仔細聽。

  從這些東家長西家短的話中,她大概知道了現在是康熙二十年的秋天,這個家庭是他他拉氏的一支,屬正紅旗,家中世代都是軍伍中人,祖父有一等伯爵銜,父親兄弟四人,都是正房所出,父親行三,因為是早產,從小身體不好進不了軍隊,只好轉去讀書,是正經科舉出身的進士,原在戶部當個小主事。幾年前年輕有為又出了名英俊瀟灑的(小桃語)上書房大臣陳良本上書皇帝,建議京旗回屯關外。奉天府尹奉旨主持這件事,又找了兩個八旗勳貴幫著壓場面,一堆旗人就被趕著到了關外,鬧得雞飛狗跳。父親和幾個同僚被外派到奉天協助辦事,為表決心,全都把家眷帶來上任了。這個身體的前身,就是在奉天出世的。

  雖然暫時只能打聽到這些皮毛,但柳西西已經很滿意了,相信有小桃在,她對這個世界的瞭解會越來越多的。

  話說這家所在的街上,多是在衙門裡辦差的小官小吏的家。在街東頭有一戶,男主人名叫富查,卻不是姓富察氏的,正正是奉天城裡的鐵帽子親王鄭親王的庶子。因為生母只是個小小的婢女,被鄭親王酒後拉上了床,事後也不得寵愛,因此在親王府裡不受人待見,母子倆二十多年前就被鄭親王福晉給趕出來,很是吃了一番苦頭。後來那富查在府衙尋了個差事,才得以在這條街上安了家。過了幾年又娶妻生子,如今已有了兩個兒子,大的十三,小的也有十一歲了,非常調皮,跟同一條街上住的少年小孩們到處胡鬧。幾天前,小兒子爬樹失腳跌了下來,當時就昏死過去,幾天都不醒,請了大夫來,也是束手無策,家裡哭哭啼啼地,都要準備後事了,誰知前兩天,那孩子突然醒過來,只是忘了前事,全家只要他還活著,只有歡喜的。但這畢竟是件奇事,不但整條街上的人家都聽說了,連大半個奉天城的人都有所耳聞,甚至傳得奉天府尹都知道了,也對富查說,他兒子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

  這種奇事,八卦小桃怎麼可能錯過?本來東廂那位是極好的談資,但因為女主人下令不許說,小桃早就被憋得慌,正遇上這件事,她就三天兩頭地抓著人聊天,還天天去尋她的好友兼同好香兒,借口買蔥要蒜什麼的,跑到外面去打聽。托她的福,如今連「只有一歲零兩個月」的柳西西,都對這件事知道得一清二楚,甚至連那富查的小兒子醒來後改了口味不肯吃以前最愛的大蒜的事都知道了。

  剛剛聽說這件事時,柳西西有個奇怪的念頭:這小男孩莫不是被穿越了吧?不過後來她又覺得世上哪有那麼多穿越,就沒再這樣想了。

  雖然她不這樣想,但隨著小桃越來越多的小道消息傳來,那富查的小兒子是穿越的跡象就越來越明朗。不但口味大變,連性格行事愛好都變了。不愛爬樹了,愛搗鼓小發明,想要用沙子燒玻璃,差點沒燒掉他家房子,直到聽家人說現在玻璃已經有了外面店舖裡就有賣才作罷(柳西西語:玻璃這個時候已經普及了嗎?)。後來又要去釀葡萄酒,做出來的東西比醋還酸,又丟到一邊去。某日忽然愛起詩詞歌賦來,揚言要成為一代才子,但因為毛筆字寫得太難看,又常常寫白字(柳西西插花:是簡體字吧?),沒兩天也丟開了。過得幾日,聽說城外有火器營,就要去看,還在一幫半大小子中揚言,說他一定能做出開天闢地前所未有的新式火器來。但那火器營是禁地,怎麼可能讓他一個半大小子進去?他老子富查大罵了他一頓,他才安靜下來,但仍不死心,還在自己屋裡折騰些不知哪裡找來的東西,還從賣鞭炮的老張頭那裡弄了些火藥,自己瞎擺弄,結果連爆了兩回,窗子都炸沒了,他居然也沒傷著,倒是把家人嚇得半死。他那祖母親自哭著求他,他才答應不再擺弄火藥了。

  現在富查每日在衙門裡無心辦差,只擔心家裡小兒子又惹了什麼禍,連連出錯,府尹大人也為之側目。張保回家吃飯時,常常提起富查在衙門裡鬧的笑話,逗得佟氏笑個不停。

  又過得兩日,小桃又有了新八卦。原來那富查家的小兒子見家裡只是小康,要去做生意賺錢。他那嘴像是用蜜灌過似的,哄得老太太合不攏嘴,糊里糊塗就答應了。他跑到大街上去找大店家,可奉天城裡數得上的商號,背後都有大靠山,怎麼會理會他一個小小的王府棄子之子?他見不成功,又跑到城外去,要到城效山上挖人參藥材去賣,一夜沒回去,驚動了父親,帶了人親自來押他回家。直到被罵了一頓,那小子才知道旗人不許經商,而且關外不許挖參,是朝廷明令禁止的。再說那座小山常有人來人往,是別人踏春遊玩的地方,怎麼可能有人參?富查被嚇出了一身虛汗,覺得這小子差點給家裡惹來大禍,就禁了他的足。又對老母勸了半天,要她別再慣著小孫子。倒是富查的大兒子,平日就比弟弟懂些事,因近日弟弟突然出了那麼多風頭,心裡有些不快,見他受了訓斥,高興得在朋友當中笑話他,這些事就傳得整條街上的人家都知道了。

  富查剛在衙門裡過了兩天安生日子,忽然發覺同僚都對他一副同情的模樣,抓住兩個好友細問,才知道自家小兒子的醜事傳得全城都知道了,頓時氣炸了。他素來是個要強的,小時在王府裡就不願做小伏低,因此不討人喜歡。離開王府以後,他立心要出人頭地,好給王府的人瞧瞧。他本領並不算出眾,熬了這許多年,才有了一點成績,在同僚中,還算受人尊敬。這次小兒子鬧的笑話,讓他多年積起的好名聲化為烏有。想到說不定王府那邊已經知道了,背地裡一定在嘲笑他,就受不住,差也不辦了,向上級告了假回家,恨恨打了小兒子一頓,又在家人中選了一個可靠的丫環,要她天天跟著小兒子,不許他再胡鬧。

  接下來的兩個月,富查家再沒出過新八卦,小桃也把注意力轉到街尾的老馬家的四兒子,和回屯旗人帶來的漢人佃戶王二家的新寡婦之間的緋聞去了。因為小桃小梅都是未出嫁的小姑娘,說這些閒話未免有礙閨譽,二嫫板起臉,教訓小桃一頓。但這種事有如大禹治水,用堵怎麼成呢?雖然小梅素來正經,乖乖聽話不理會這種事,但小桃還是找到了新的聊天對像:上門來做新冬衣的裁縫劉婆子。有時二嫫不在小妞妞房裡時,小桃就抓著劉婆子,借口這房間門口對著前庭,正好借光做活,兩人就唧唧咕咕起來,讓無聊的柳西西聽個正著,大歎女人的八卦能力不論是在古代還是在現代,都是一樣弓雖。

  眼看著冬衣將近完成,小桃捨不得劉婆子走,正唉聲歎氣時,突然傳來了一個爆炸性的新聞。富查家的穿越小子,鬧出一件真正的大事來了。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5:36

正文 四、大事

  原來富查吩咐去守著小兒子的丫環,名叫玉珠,一向是服侍富查夫人的,為人十分老實可靠。她今年已經十七歲了,夫人做主把她許給衙門裡一個獄吏的兒子,兩人早就認識,彼此都郎有情妾有意,只等過了年就辦喜事。

  那穿越的小兒子不過才十一歲,人人都覺得穩妥的玉珠去看著他,最適合不過。誰知那小子小小年紀,竟然色膽包天看上了玉珠。不但對人家動手動腳吃豆腐,還說些什麼日後飛黃騰達、必讓她吃香喝辣的混話來。那玉珠本是老實人,才得主人信任去照看兒子,聽到這些話怎麼不生氣,直接到女主人面前告狀去了。但在場的老太太心疼孫子,不肯信小孫子小小年紀就這樣亂來,罵了她一頓。那小子知道了,越發膽大起來,當著別的僕人的面,就對玉珠說,身邊有這樣漂亮的女人,他決不會放過,能來人世一遭,自然要創一番事業,打下一個大大的後宮,叫玉珠乖乖從了他,日後定有好日子過。那玉珠哪裡聽過這種話,哭著跑了。在場的僕人背地裡說閒話,叫街坊都知道了,紛紛感歎富查好好一個正經人,居然養出這麼一個膽大包天的混賬兒子來。

  誰知還有更混賬的事在後頭。等那玉珠的未婚夫兩天後聽見傳言,找上門來問事由,才知道那玉珠丫頭竟然死了。原來那小兒子晚上趁玉珠不備,闖進她房裡想壞她清白,嘴裡只說會讓老太太做主納她為妾,說著說著,就動起手來,要剝人家大姑娘的衣服。玉珠被他逼得羞愧難當,深以為恥,哭著把他打出門去,半夜裡就上了吊。她未婚夫知道噩耗,當即哭死過去,回家和老父告到府尹大人跟前,要他做主。

  富查只覺得晴天霹靂,覺得兒子自醒來後就變了個人,從前只是頑皮,現在居然膽大妄為到這個地步。什麼也不說,狠狠打了小兒子一頓,老母和妻子來攔他,他也埋怨她們慣壞了兒子,讓他闖下大禍。

  他夫人雖然心疼兒子,但玉珠一向是她心愛的丫頭,如今橫死,心裡也有不捨,也不明白兒子怎麼變得這般厲害。後來娘家一個積年的老家人來跟她說了一番話,她頓時醒悟過來,命人去請了幾位有名的道士,看是不是有鬼怪附在小兒子身上,要不就是中了邪。

  道士來作法那天,小桃因有活要做,出不得門,便用三支糖葫蘆賄賂鄰居家的小廝,讓他去看熱鬧,回來說給她聽。那小廝在圍觀的人群中擠了半天,才擠到前頭,看到人家院裡的情形。那幾個道士果然有點道行,不一會兒,那富查家的小兒子就迷糊起來,說起了混話。說什麼女人都是嘴裡說不要,心裡千肯萬肯的,他這樣做是為了一展男兒雄風,誰知她會尋死,真是傻子;說什麼別人穿來都是被女人追著跑,多少公主千金格格都倒貼,怎麼輪到他就這樣倒霉;什麼別人都能發財,為什麼他就要受窩囊氣,他不服,他也要把所有人都踩在腳底下,為王為帝。

  說到後來,已經很不像話,連做法的道士都捏了一把冷汗。富查恨不得當時就死了,這混小子說了那麼多大逆不道的話,周圍還有那麼多人聽見,方才又被人擠開了門,門外的街坊鄰居,個個都聽得一清二楚,這下可完了。雖然來不及,但他還是帶著兩個人把門關上,又哄走圍牆上看熱鬧的頑童。等到法事做完,他小兒子已經昏昏沉沉地,他連忙叫人送回房去,又招呼幾個道士吃了酒飯,才送他們走。回到房裡,見老母對著小孫子哭泣,妻子卻坐在一邊,臉色不定,大兒子只在房門口坐著擦鼻涕。他心裡亂亂地,歎息一聲,回院裡坐在石階上,只是發呆。

  這件事再次鬧得整條街沸沸揚揚。府尹大人體恤富查家中有事,也特許他不必到衙門辦差了。他家門整日緊閉,除了每隔兩日有人出門買菜,完全不與人往來。

  張保回家跟夫人說起這事,也感歎不已:「富查老兄在衙門裡做了十幾年,好不容易熬出頭來,卻沒生養個好兒子。如今這事一出,恐怕他的差事也泡湯了。」佟氏十分詫異:「不能吧?府尹大人只是讓他回家處理家事,並沒有辭了他啊。」張保卻只搖頭:「你哪裡知道這其中凶險。那日做法事時,富查小兒子說的話,有半條街的人都知道了,那可都是誅心之言啊。萬一上頭得知,怪罪下來,府尹大人說不定會受牽連哪,所以早早讓富查回家去,以後也不會要他回來。你看平日裡跟富查交好的幾家,可有人到他家去慰問?」佟氏歎服:「爺真是火眼金睛,妾身就看不出這些門道來。既然如此,妾身就吩咐下去,不許下面人跟他家人來往。」張保欣然同意。

  最受這條禁令影響的,就是小桃。她雖然從鄰居小廝那裡打聽到了當日的情形,但後續也很重要,她心裡怎麼不好奇?但事關重大,二嫫又看緊了她,連找香兒都不能,只好留在屋裡,一邊做活,一邊自顧自地YY。

  柳西西知道其中細節,已是幾天後了,還是劉婆子上門來給幾件冬衣作最後修改時跟小桃閒聊,她才知道的。她沒有為這位穿越同伴可惜,只覺得他太不小心,可能只是一個不懂事的大孩子,在起點看了幾本穿越YY種馬書,就以為是世間真理,一來到這個時代,也不弄清楚情況,就照著YY書的做法來,起先只是鬧笑話還罷了,後來生搬硬套書中的情節,居然弄出人命來了,雖然不知以後會怎麼樣,但想必他也受了教訓了吧?不管古代還是現代,女人都不是會乖乖贊成三妻四妾的,先別說自家老娘不聲不響就幹掉了一個小妾,那玉珠已經有了正經姻緣,怎麼可能會願意嫁一個小屁孩做小?可見,盡信YY種馬書,會害死人的啊!

  第二天一大早,出現了難得一見的晴天。陽光灑在地面上,照得人人身上心上都暖和起來了。過了晌午,佟氏命人抱了兒子女兒到前院,好好享受一下初冬的暖陽。端哥兒聽見門外孩子們的嘻鬧聲,心就有點癢,但他剛病癒不久,佟氏怎麼肯讓他出門胡鬧?他只好乖乖待在母親身邊。因見妹妹在乳母懷裡,陽光曬得小臉粉紅粉紅的,眼睛瞇瞇,分外可愛,便鬧著要抱妹妹。二嫫被他纏到怕了,見佟氏笑瞇瞇地沒有反對的意思,便將小妞妞輕輕放到他手上,叮囑道:「千萬抱穩了,摔著了可不是玩的。」端哥兒抱著妹妹,心滿意足,一個勁兒地點頭。他雖然過年才滿六歲,但力氣不小,把小妹抱得穩穩當當地,在院子裡來回走動,唬得二嫫跟在後頭,看得死緊。

  柳西西雖有些怕他小孩兒未必抱得穩自己,但抬頭見到他一臉堅毅,又抱得自己穩穩當當地,心也柔軟起來。看著他粉嘟嘟的小臉,分外覺得可愛,忍不住咧開嘴,伸出手去摸他的臉。

  端哥兒哪裡想到「妹妹」是在吃自己豆腐?只當是她在親近自己,喜得見牙不見眼,特特抱到母親面前顯擺,佟氏也開心不已,捏了他的臉幾把,端哥兒不依,抱著妹妹跑遠了,惹得母親大笑,眾人也跟著笑起來。

  這一家大小正和樂融融時,街上傳來一陣馬蹄聲,伴隨著整齊的步伐,似乎是哪裡來的兵馬。眾人都在奇怪,佟氏沉吟片刻,就命一個辦事老到的家人,也是二嫫的丈夫長福,到街上打聽是怎麼回事。不一會兒,長福就來回話,原來是鄭親王親自帶了大兒子上富查家去了。佟氏讓他再去打聽,又吩咐二嫫和小梅看好兒子女兒,不要曬得太久,說罷就回屋裡去了。

  端哥兒沒了母親管束,更高興了,抱著妹妹去看樹、看花,最後甚至來到大門口,抱著妹妹指著街上的行人瞧。有幾個往日與他要好的孩子經過,招呼他一起去富家門口看大馬,他十分想去,但二嫫拉緊了他,他又抱著妹妹,十分猶豫。那幾個孩子見他這樣,就一哄走了。

  端哥兒見朋友都走了,心裡更是癢得不行。只聽見不遠處的富家大門吱呀一聲的開了,走出兩個穿著華貴的人來。街上有不少人圍著看熱鬧,還有幾個孩童想偷偷上前摸一摸那明顯跟常見的馬匹大不相同的高頭大馬。端哥兒小孩子心性,哪裡忍得住?趁二嫫也在探頭探腦地瞧,手上鬆了,就趁機跑到街上去。二嫫連忙跟在後頭。

  出來的兩個人,一個是面相威嚴的老人,另一個是面色鐵青的中年男子。他們頭也不回地走到馬跟前騎上去。後面幾個牛高馬大的男人捆著一個少年出門來,要往街上停的一輛馬車上拖。那正是富查的小兒子,他不停地掙扎,嘴裡叫罵不已。富查跟著出了門,閉著嘴,臉色也是一片鐵青。他母親和妻子在後面哭哭啼啼,老人家幾乎要搶上去拉小孫子,卻被媳婦扯住,於是大罵:「難道他不是你的骨肉,你就這樣狠心?」她兒媳哭著道:「媳婦如何不心疼,只是那不是我的孩兒,而是趕走孩兒魂魄、佔了他身體的惡鬼,若是容他作惡下去,我可憐的孩兒又如何能超升?早早捨了他,也好讓我的骨肉早日解脫。」說罷哭得更狠了,幾乎站不住。那老人也悲從心來,婆媳倆哭成一團。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5:36

正文 五、煩惱

  那馬上的中年男子是鄭親王的長子,聽著她們哭哭啼啼早不耐煩了,招呼了手下快把他小侄子搬上車,也不理會庶弟,跟父親一同騎馬走了。

  他手下的人正搬著人,也不知那小子哪來的力氣,竟被他一腳踢倒一個人,逃出眾人的掌握,竄到人群裡去了,一幫人連忙跑去拉他回來。也許是危機關頭,人的潛力特大,那十一歲的孩子,竟然撞倒了好幾個大人,脖子上青筋都冒了出來,嘴裡嘶喊著:「憑什麼?憑什麼?我不要聽你們的,我不服!你們不過是無權無勢的落魄親王,憑什麼在我面前耍威風?憑什麼別人都能飛黃騰達,我就只能送死?我不服!我不服!上天讓我穿越到這個時代,就是讓我創一番事業來的!我不會死!我不會死!等我以後發了達,看我怎麼收拾你們!我要報復!我會報復!!!」他喊叫著,正好逃到端哥兒跟前。端哥兒看著他那張猙獰得變了形的臉,嚇得動都動不了。二嫫也只是嚇得發呆,柳西西被他可怕的樣子嚇到,瞪大了眼睛,只是盯著他看。

  富查幾步衝上前來,狠狠刮了小兒子一巴掌,喝道:「畜牲!還敢胡言亂語!還不給我閉嘴!」說罷親自扯過那幾個男人手裡的繩子,把小兒子捆起來,又脫下身上的褂子,團成一團,要堵住他的嘴。他小兒子被這一巴掌打蒙了,等醒過來時,看到自己被困住,一雙眼睛直把怒火噴向父親,嘴裡不乾不淨地罵他「你***居然敢打老子,我X你娘!!!」一聽這話,他的老祖母兩眼一番,昏死過去,富查老婆忙叫人抬她回家。富查已是氣得青筋直冒,一把塞住了他的嘴。旁邊幾個人按住他,都阻不了他掙扎。後來一個人一個掌刀劈在他後頸,才讓他昏過去了。眾人七手八腳把他抬上車,揚長而去。

  圍觀的人見熱鬧沒了,漸漸散去。端哥兒還沒喘過氣來,只是站著發呆。二嫫只覺得腳軟。幸好柳西西覺得端哥兒的手有些不穩,叫出聲來,二嫫才醒悟,連忙把孩子抱過去。這時旁邊搶出一個人來,嚇了她一跳,才發現是她男人。長福一把抱起端哥兒,埋怨妻子:「你怎麼不看緊些,這兩個小祖宗被嚇到了,你回去又要挨罵。好不容易有了幾天安生日子,你怎麼這樣大意。」二嫫也不說話,跟著丈夫回家去了。

  柳西西攀著二嫫的脖子回頭看,只見那富查一個人孤零零站在大街中央,臉色陰陰地,顯出一份蒼老來。

  端哥兒這次受驚不輕,佟氏狠狠罵了二嫫一頓,連小梅也挨了幾板子。幸好端哥兒只是害怕,並不曾引發病症,不久就想起小妹妹也受了驚,硬求了小梅帶他去看小妞妞,見她沒事才罷。他年紀雖小,但也知道好歹,知道這次是自己魯莽,主動到父母跟前認錯。張保與佟氏見他這樣懂事,也很欣慰,只是象徵性地罰他寫了一篇字,也沒責怪他,但他自己知錯,就改了往日貪玩的性子,認真讀起書來。父母雖然高興,卻又擔心他年紀小、累壞了身子,每天只是叫他多休息、多吃飯。

  過了個把月,家家戶戶都開始為過年作準備,這件事就漸漸不再被人提起。只有跟著張保到衙門去的一個年輕的家人長貴,在小桃的新鞋子和點心的攻勢下,透露了他在衙門裡從別家下人那裡聽到的消息。鄭親王往京裡上了折子請罪,又把那富查的小兒子關在王府裡,沒兩天就傳出消息來說是死了,屍體還給了富查,還給了一筆銀子。富查帶著全家,離開了奉天,不知去向,聽說是去了寧古塔。往日認識他的人聽說這事,都唏噓不已。

  那天柳西西的確有點被嚇到,回想起來,大概是那個穿越小子說的「後宮」、「成王成帝」之類的話闖的禍,而且因為他性格愛好與前身相差太大,引起家人疑心,連母親都覺得是惡鬼附在兒子身上,不願救他。這件事給柳西西提了個醒。雖然自己穿的是個一歲多的小女孩,沒什麼性格可言,但如果日後說話做事太出格,難免會引來禍患。她穿越前就不是個愛出風頭的人,性格一向溫和內向,也不怎麼愛出門,只是窩在家中當奼女。因此成為不自由的古代女子,倒不是太難過的事,只要好好過日子就行。

  不過難得穿越一次,要她一個受過二十一世紀教育的大學畢業生乖乖當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小姐,她又未免有些不平衡。她是好好走在路上時,遇上車禍突然就穿過來的,根本就沒有死的心理準備,也就不會有「又多了一條命、能活著就好」的想法。她也希望在新生後,能做些前世不能做的事,挽回一些前世的遺憾。而且她在起點晉江也泡了幾年,看的穿越小說不少,真的能不利用一下後世的知識嗎?她覺得有點理解富查家小子的鬱悶了。

  如果要利用一下後世的知識,那有什麼是她能利用的呢?

  首先,這是清朝,唐詩宋詞就不能用了,清朝以後的詩詞,她記住的不多,就連《紅樓夢》裡的詩,她也只記得幾句。至於晚清民國期間的詩詞,多是詩人覺得國家沉淪,有感而發,背景與此時的社會環境非常不一致。而著名的***詩詞,除非她是傻了,不然怎麼敢拿出來?萬一被人說是造反,她豈不是落到跟富小子一樣的下場?而且這年頭,詩人才女可不是一兩道詩就能造就的。就算一時能震住人,過後沒有好作品,也會穿幫。

  總之,抄襲「前人」詩詞,恐怕是不行了。

  接著,是小發明。玻璃已經有了,而且還相當普遍。火藥火器也有了,而且就算沒有,她一個小女孩,也不可能有機會在這方面出頭。釀酒?這不是富小子弄過的麼?失敗了,而她也不知道怎麼釀。鐘錶?拜託,清朝已經有西洋鐘表了好不好?再說,她除了知道鐘錶要用齒輪,其他的一概不知。以前看的穿越書不少,主角們個個身懷絕技,可輪到她,就只有兩眼一摸黑。她不擅長理科,也對科學雜誌不感興趣。飛機大炮輪船她是造不出來了,也許日後有了靈感,還會造些小東西吧?

  然後,是歷史知識。不少清穿女都是憑著對歷史知識的瞭解,在九龍奪嫡過程中呼風喚雨、左右逢緣的。她可以嗎?搖搖頭,柳西西很清楚自己並不是清朝歷史的達者。她只知道最後做皇帝的是四四,太子兩次被廢掉,八八和九九都沒好下場,十三早死,十四守陵。皇子們幾個有名有姓的老婆,太子的是石氏,四四是烏喇那拉氏、鈕祜祿氏和李氏,八八是郭絡羅氏、十四是完顏氏,除此之外,就不記得了。其中的具體史實,她說不上來,發生的年代,更是記不清。而且這點知識還是從清穿文中來的。清穿文到底不是歷史,裡面寫的未必就准,絕不能拿來當歷史教科書用。況且她都有兩年沒看清穿文了。而且,柳西西對那幫數字軍團不大感興趣。看書是一回事,現實中誰願意跟一大幫女人爭男人啊,而且說不定還會被那男人連累呢。權衡之下,她還是決定,老老實實不出頭的好。她不能跟那些歷史專業出身的清穿女比。

  唉,為什麼當初不多看看清朝歷史呢?哪怕是多看些清穿文,也比她現在兩眼一摸黑強啊!

  再來,是唱歌跳舞。這就更不能了。前世她五音不全,小時候雖練過舞蹈,但已有十幾年沒碰過了。而且她既然決定不去跟數字皇子們攪和,還唱什麼歌跳什麼舞呀?再說,現代的歌舞未必合清朝人的意。清穿文中女主唱的情呀愛的總能引起帥哥們愛慕不已,但在一個小丫頭說說別人緋聞八卦都不行的年代,唱那些歌一定會被打成牛鬼蛇神的。

  那還有什麼呢?數學知識?現代會計制度?企業管理?可這些都不是她擅長的,就算可以借用,也精不了,很快就會洩底。而她比較擅長的,就是英語,但正像以前擔心的那樣,跟「現在」西方所講的古典英語肯定有所不同。

  不過有一點倒是可以肯定:莎士比亞這時已經死了,不過也只死了幾十年而已。

  柳西西胡思亂想了半天,得出的結論是,她並不比這個時代的人多多少優勢,頂多是見識廣闊一些。許多後世的知識,她因為沒有深入瞭解,所以用不了。而且等她長大到可以利用這些知識的年紀,已經是許多年後了,到時恐怕也忘得差不多了吧?

  她不免有些洩氣,低落了好一陣子。

  二嫫自從端哥兒交給佟氏親自撫育後,就只負責照看小妞妞,外加廚房的一些瑣事。她見小妞妞這兩日不大精神,有些擔心,便想著法兒的逗她,又教她說話。原來這個身體的前身一歲多還沒學會說話,佟氏擔心她開口太遲,聽別人說找個愛說話的人在跟前,可以引孩子早些開口,偏偏二嫫是個少話的,因此買了個繞舌的小桃回來。但小桃說話都是背著小妞妞說,結果任務還是落到二嫫身上。這日她哄了小妞妞半天,惹得柳西西不耐煩了,就跟著說了「嫫、嫫」兩聲,喜得二嫫什麼似的,忙忙抱了她去給佟氏報喜。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5:36

正文 六、起名

  佟氏知道小女兒會叫人了,起初十分歡喜。但一聽說女兒叫的是二嫫,心裡有些酸,加上自從兒子在街上受驚,她就有些怨恨二嫫照看不周,於是臉上收起喜意,淡淡地道:「總算開口了。別人家的女兒一歲就會說話了,偏小妞妞現在才開口,叫我愁得不行。我本來叫小桃去侍候她,就是想讓她早些學話,偏偏你總是壓著小桃不讓她說話,小妞妞才這樣遲開口。不過這總是喜事,我就不怪你了。」二嫫知道主人是有意挑刺,不敢回話,低了頭,不再開口。佟氏見她伏低,氣也順了些,抱過女兒,哄著要她叫額娘。

  柳西西不忍見二嫫受責備,模模糊糊地「娘」了幾聲後,終於叫出一聲清晰的「額娘」來。佟氏聽了大喜,又哄著要她多叫,等聽她叫了幾聲,又教她說「阿瑪」,打定主意晚上要給丈夫個驚喜。結果一個下午,就在「額娘」、「阿瑪」和「哥哥」聲中度過。

  晚飯前張保回家來,聽到女兒喊自己「阿瑪」,果然十分高興,抱著女兒親個不停。用過飯,他還抱著女兒帶著兒子去書房說笑,不一會兒佟氏也過來了,一家人商量著要給小妞妞起閨名。

  張保說:「端哥兒的大名是端寧,是人品端正的意思。我們家『寧』字輩的孩子,按規矩起名用字都應與性情人品相關。小妞妞也是『寧』字輩的,要找一個與品德相關的字才好。」

  佟氏便問:「我記得你大哥的長女名字是芳寧,長子叫慶寧,小兒子叫順寧;二哥的兒子叫誠寧倒還罷了,其他幾個字多與性情品德不相關啊。」

  張保笑答道:「其實大侄女那個名字原本應是『方寧』才對,取人品方正的意思,原本以為是個男孩兒,所以起了這個名,誰知生出來是個女兒,只好改成同音的『芳』字,女子品德,也講究如蘭芷芬芳,因此並不算很離了格。大哥的二女兒,只比我們小妞妞大兩歲,名字就是『婉寧』;二哥的小女兒,只有一歲大,上次來信時提到已經起了個名字叫『媛寧』,都是女子美好之意。三個侄女的名字,俱是額娘親自起的。至於男孩兒,按規矩卻都是由各自的生父起,我大哥二哥都是軍伍中人,不愛讀書,他們能起這樣的名字,已經很不錯了,聽說也是翻爛了幾本書,又請教了別人才想到的。」

  佟氏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只是提起家裡的事,她難免有些黯然。張保見妻子難過,連忙安慰她:「你也別太擔心,日後回京升了職,額娘又見了孫子孫女,心裡自然歡喜的,怎裡還會給你我臉色看?」

  原來這張保出生時難產,幾乎害得生母丟了性命,母親對他一直不太喜歡。他又是排行第三,剛出生半年,母親再次懷孕,於是全副精神都放在小兒子身上,自然就忽略了他。他身體不好,練不好武藝,無法像其他兄弟那樣立下軍功,為家族增光,因此在家中一直立場尷尬。本來像他這樣的八旗子弟也多,說不定家人就以為他是個白吃飯的閒人了。他為了爭一口氣,下功夫讀了幾年書,考了個舉人,因為滿人考科舉的不多,出身顯貴之家的就更少了,殿試時頗引人眼球,搬了個二甲進士回家。他本以為家人會對他另眼相看,但滿人家庭,還是軍功第一,他雖有了官職,但位卑職小,也沒什麼光明前途,在父母跟前還是不如其他兄弟得寵,反而因為他身為滿人,不是憑蔭任官,卻去考科舉,讓父兄在親戚朋友受了些閒話。父親哈爾齊出於聯絡勳貴以為援助之意,幫他訂了康熙帝的舅舅佟國維的同族兄弟一個沒通過選秀的女兒為妻,就是佟氏。佟氏雖是由父親正室養在身邊,卻是庶出,生母是個漢官的女兒。佟氏自小是在生母身邊養大,直到十一歲生母過世,才由嫡母認養。張保的母親原來給三兒子看好了一樁婚事,是她娘家伊爾根覺羅氏的遠房侄女,但最後還是拗不過丈夫,不甘不願地放棄了本來的打算。但她一直對三兒子的婚事不滿,從佟氏入門起,就對她十分不喜,又嫌棄她是個讀書識字的反襯得婆母妯娌村,又嫌棄她不如其他媳婦伶俐討喜,一邊整日指使她做事,一邊還挑三揀四。佟氏娘家自從幾年前從山東巡撫任上期滿,就一直沒謀到好差事,在京中勢力大不如前,只能依附族兄,她父兄不願意幫她出頭,得罪親家,她只好忍氣吞聲。後來她生了兒子,本以為會好過些,誰知境況也沒什麼改善,未免心灰意冷。張保被外派奉天,她不想再待在那個壓抑的府裡,才跟著丈夫上任的。這時候說起京中府裡的舊事,未免有些傷感。張保愧疚妻子跟著自己受了不少苦,心裡只有柔情萬種,想盡辦法要讓她歡喜起來,卻把兒子丟在一邊。

  佟氏見他這樣,有些不好意思,就轉移話題:「話說遠了。你說咱們女兒該用哪個字好?方纔你挑了幾個字出來,有『淑』字,有『賢』字,有『悅』字,有『嫣』字,也有『玨』字,都是適合女子用的,你說哪個好?」

  張保摸摸只有一點點的小山羊鬍,想了想說:「用『淑』字吧,願她長大以後能成為一個賢淑的女子,宜室宜家。」

  佟氏笑道:「那為什麼不乾脆叫『宜寧』呢?那就再適宜不過了。」

  張保只是搖頭:「『宜寧』的含義雖好,卻有些男孩氣。這是我們的長女,應當穩重些,我希望她像她母親一樣,溫柔賢淑,做個纖纖淑女。因此『淑寧』比較好。若日後又生了女兒,再用『宜寧』這個名字吧。」

  佟氏紅了臉:「夫君謬讚,倒叫妾身不好意思了。」

  「你又講起規矩來。我們夫妻二人,何必這麼彬彬有禮地說話,倒不像是一家人了。」

  「虧你還是進士出身,讀書人文雅些也是應該的,若我說話隨便一些,你又要說我該像個夫人的樣子才是,怎麼能學潑婦講話呢,是也不是?」佟氏反駁了回去,拿了帕子掩著嘴角笑,一轉眼,冷不防看見兒子在一旁坐著,一臉好奇地看著自己。她不好意思地轉過頭,又看見丈夫懷裡的女兒也是瞪大了眼睛望著自己,臉刷地一下就紅了。她不好意思,只好賴起丈夫來:「都是夫君招的,卻叫我當著兒女與你調笑。我都沒臉見他們了。」說罷握了臉,萬分嬌羞。

  張保看她這付嬌態,心中一動,但兒女還在跟前,多有不便,他只是笑著睨了妻子一眼,也不說話。佟氏被他這一眼看得連耳根都紅了,連忙轉過頭去道:「『淑寧』這個名字也好聽,就依夫君的意思吧。」說罷叫了二嫫來抱起已經昏昏欲睡的兒子,自己抱了女兒送回房去,然後找了把梳子抿抿頭髮,整整衣服,才慢慢走回房。至於夫妻倆之後又做了什麼,就沒有人知道了。

  柳西西知道以後自己的名字就是淑寧了。剛一聽到這名字時真是萬分黑線。幸好她不姓郭絡羅氏,也沒有兩個好姐妹,一個叫爾淳,一個叫沅淇,不然真是嘔死了。雖然自己叫淑寧,日後也有很大機會參加選秀,但絕不會走上那位小主的道路的。

  想到這裡,她不禁覺得心裡霍然開朗。穿越了,名字啊身份啊,都不重要,重點是自己現在已經有了一個截然不同的人生。為什麼總要特地想著用前世的東西來影響現在的自己呢?不管有沒有利用那些未來的東西,她本身的靈魂就來自未來,她的想法、她的性格,都是在現代生活中養成的,受現代影響極深。這樣其實已經是在利用未來了,那她為什麼還要刻意去想怎麼利用現代知識呢?剽竊「後人」詩詞,或是用未來的科技為自己謀利順便推動社會的發展,或是利用對歷史知識的瞭解影響政局,所有的這些都與自己的性格南轅北轍。為什麼一定要按照穿越套路來改變自己呢?她不想成為才女,不想成為發明家,不想賺一大堆錢然後為了保住它們而絞盡腦汁,更不想捲進政治鬥爭的漩渦中。她想要的,大概是衣食不缺,有空閒時間學點琴棋書畫陶冶情操,做點感興趣的小手工,看看書,吃吃美食,閒了出門看看風景,有三兩手帕至交,偶爾可以一起喝喝茶聊聊天八八卦……天啊,這樣的生活實在太完美了!!!

  現在的自己,還不滿兩歲,想要學什麼,想要成為什麼樣的人,都可以從頭開始計劃。就算是不學其他的穿越女,就算是不跟數字軍團談情說愛,她依然可以擁有一個完美的人生。至於未來的婚姻,還遠著呢,暫時不去想它,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

  「好吧,從今日開始,我就好好當他他拉;淑寧吧!」

  這樣想著,她心情也鬆快起來,高高興興地期待著穿越後的第一個新年的到來。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5:36

正文 七、年禮

  滿族的新年,繁瑣處也不亞於漢人的新年,而且自清兵入關後,兩個民族互相雜居,風俗也漸漸趨同,而在奉天這個滿人的大本營,倒還保留了一些舊時風俗。

  自從秋天過後,城裡各家各戶都在醃製大白菜,貯存蘿蔔,採買各種過冬食品,還要準備紅紙做窗花和福字,女孩子和小媳婦們都連夜趕製送人用的荷包。

  張保家不但要準備這些,還要煩惱送回京城家中的年禮。往年送得不算豐厚,京裡也知道奉天苦寒,倒沒什麼,但今年因奉天特製的精酒在關內打響了名聲,賣得極好,京中就有傳言說回屯的旗人發了財。前兩個月京中伯爵府來信,話裡話外就有抱怨他們藏富的意思,說家中人口多,花費大,他們一個小家通共才幾口人,奉天又富有,還向家裡要錢。張保與佟氏都是在兄弟妯娌中要強的人,商量了半日,決定今年寧可自家節儉些,也要辦一份體面的年禮送回京去。以往都是派長福和小聽差馬三兒送禮回京,今年怎麼也要再添一個人。

  佟氏見這段時間淑寧好像突然開了竅,說話走路都會了,雖然年紀還小,但性子乖巧不哭不鬧,加上兒子也大了,不必像從前那麼費心照料,就決定親自撫養女兒,趁著送年禮的機會,把二嫫打發回京去,還囑咐她在家多呆些時日,不必著急回來。二嫫雖然知道佟氏不待見自己,但有機會回京與兒女團聚總是好事,心裡仍是將佟氏感激到十分。她見佟氏煩惱準備年禮的事,便使出渾身解數出主意,令佟氏十分滿意。兩主僕有商有量,就定了要送十二隻風雞、十二隻風羊,再加十二壇奉天精酒。佟氏還嫌不足,還要備送婆婆妯娌們的禮。再說,兩個月前的信,其實主要是為了報喜。張保的小弟容保,十五歲時就當上了御前侍衛,在皇帝跟前挺得聖寵,剛滿二十就派了外任,到天津大營去了,一直耽誤到年中才成了親,這次新年,是新婚後頭一次回京過節。佟氏除了給家裡的年禮,還要備一份賀禮另送小叔夫妻。她與二嫫商量半日,才決定要訂做兩套玻璃器皿,再請銀匠打幾盒精製的銀錁子,遂叫了玻璃匠與銀匠家的婆子來家,商量要什麼花色。

  淑寧(以後就這樣叫了)學了半日走路,小胳膊小腿也累了,小桃就抱了她到堂屋去。正巧幾個匠人婆子都拿了花樣出來給佟氏挑,眾人正眼花繚亂呢。淑寧也有興趣瞧,就伸手叫額娘。佟氏一把抱起她,讓她坐在自己膝蓋上,指著花樣給她瞧。

  淑寧看到一旁已事先挑出來的花樣,是一套大小十來幅五蝠連雲的全套玻璃碗碟茶具花樣,還有一套是萬字不盡的花樣,雖然好看,但有些俗。淑寧知道這新父母在家裡不太得寵,想著要幫他們一把,也興致勃勃地幫著挑起來。佟氏只道她是小孩子心性貪玩而已,並不在意,只是低頭看那花樣。

  淑寧發現一幅纏枝蓮的圖,還算雅致,而且蓮花有多子多福的含義,送新婚夫婦剛好,而且樣式清新,年輕人會更喜歡,就指著那幅圖樣,嘴裡喊著「那個、那個」。一旁的婆子笑著開口道:「府上的小姐真真好眼光,蓮花寓意多子多福,纏枝又有連綿不盡的意思,真是大吉大利。這和往日的纏枝花樣不同,是南邊兒新出的花樣,我侄兒昨天從江南回來,親自帶來的,連京裡也未必有呢。」

  佟氏果然覺得好,就拿它換了萬字花樣,囑咐婆子交待她家的玻璃匠,五蝠連雲的花樣燒全套的碗碟,纏枝蓮花就燒整套的茶具,都要趕在臘月初十前就要完工。那婆子忙著應了,帶了花樣告辭。

  接著銀匠老婆上前來遞了花樣,卻都是大小不等的各式元寶銅錢的花樣,太過單調了,就有一兩樣蝙蝠或是桔子樣式的,也算常見。那銀匠老婆見佟氏臉色不豫,連忙說道:「這都是常用的樣式,若奶奶有想打的式樣,儘管吩咐,俺們當家的定能做出來。俺們當家的原在山東,出了名的手藝好,是祖傳四代的本事。」

  佟氏也沒什麼主意,瞧了二嫫一眼。二嫫猶豫了一下,說:「元寶銅錢總是要做的,多做些桔子式樣的也好。」淑寧在一旁聽了,眼珠子一轉,扮作小孩狀,拍著手說:「桔子、桔子、果果、瓜瓜……」二嫫靈光一閃,忙道:「小妞妞說得好,既有了桔子,自然要做些梨子、李子之類的,大吉大利嘛,再來做些瓜果蔬菜,不是又新鮮,又有豐收滿載的意思嗎?」佟氏點頭:「這主意好,也難為你,能想到這些。」二嫫擺手道:「這是小妞妞的主意,奴婢不過幫她說出來罷了。」佟氏笑了,轉頭對那銀匠老婆說:「就這樣吧,小元寶小銅錢都打三十個,瓜果蔬菜也打三十個,另外再揀那新鮮的十二種花卉式樣,各打一雙銀簪,都要細細地做好了,我是要送京裡的。」那女人忙應了,也約好是臘月初十前交貨。

  這些事交待完了,佟氏又讓人叫了木匠來,專做送禮的盒子,盒面雕飾與漆色,還有裡襯用的面料,都細細叮囑一番。然後就叫上二嫫,檢查最近家裡做的各式荷包,把其中做得最好的挑了十二個,另外包起,只等盒子做好了再放進去。

  接下來的日子,還得準備送張保衙門裡上司同僚的年禮,還要收拾別人送的禮,真是怎一個忙字了得。佟氏沒功夫照看兒女,就每天把淑寧抱到端寧房間,讓孩子們在一處玩耍,叫小桃呆在旁邊,邊做針線活邊照看。她自己帶著二嫫與小梅,還有長福馬三兒,天天忙裡忙外。張保也要把衙門裡的事務作個結尾,有兩天甚至連晚飯都來不及回家吃。就連家裡趕車的老五頭,都天天趕著拉年貨。

  好容易到了臘月初十,玻璃器皿和銀錁子都做好了,佟氏親自帶人,先把器皿裝了盒,用細白綿花塞住空隙,再用綢緞包袱包好盒子。再來又叫丫頭用上好紅絲線縛住銀錁子,打出花結來,十二個一盒地,裝了兩盒小元寶、兩盒小銅錢、兩盒瓜果蔬菜,再裝了兩大盒銀簪子。所有盒子全部捆好,連同先前準備好的用麻布包好的十個上好綢緞,再加上風羊風雞和酒,滿滿裝了三大車。第二天一早,就讓長福二嫫和馬三兒三人,帶著張保前一晚上才寫好的信,趕著往京裡去了。

  送年禮的事告一段落,但家裡也因此花費了一大筆錢,過年只好節儉些。此前已做過一次冬衣,有些還沒穿過,佟氏就打算不再做新的了。過年的制令食品,數量也比往年少做了一半,連炮仗都只準備了必要的份量。佟氏沒了二嫫在身邊參贊,每日裡都要獨自絞盡腦汁,想著過年時的菜式,又要節省,又要體面,愁得她連晚上都睡不好,倒叫張保心疼不已。

  除夕一天天地接近了,家人們忙著清掃庭院,張貼對聯、掛箋、窗花和福字,佟氏帶著小梅小桃忙著蒸年糕、做點心。張保終於放了年假,也親自往門上貼紅掛旗。放眼望出門外,街上各家各戶都貼了各色掛旗,有的人家還在門前綁桿子,預備放炮仗。

  長福帶著馬三兒在臘月二十七趕回了奉天。年禮送到了,老爺太太都覺得很體面,親自回了信,賞了幾個荷包帶回來,還有給孫子孫女們的壓歲錢。張保與佟氏看了信,都鬆了一口氣。再看四弟夫婦的回禮,原來新進門的弟媳本是斯文的大家閨秀出身,嫁人之後一直覺得婆家用具物件都俗氣,見了未曾某面的兄嫂送的茶具和飾品花樣清雅,又聽說他們是讀書人,就覺得與她同一路,親自回了一份禮,卻是幾幅繡品,還有幾本上造的新書。雖都是好東西,到底沒什麼用處。佟氏歎了口氣,自將東西收起不提。

  到了除夕當日,佟氏一大早起來,帶著女孩子們做血腸、包餃子。張保無所事事,就留在書房裡,給兒子女兒仔細講過年的規矩,該怎麼拜祖宗,從前在京裡時如何如何。他說得慢,又無趣,兩個孩子都聽得打起磕睡來。

  天一黑,全家都點起燈來,前院的桿子掛著紅燈籠,是不許熄滅的,佟氏特地交待了老五頭要時刻留心續蠟燭。長福早帶人在前院擺好了供桌,只等到了時辰,就要拜祭祖宗。

  一家人團團圍著桌子坐下,吃些過節的食物。淑寧年紀小,張保便親自抱著她。淑寧看著桌上大大小小的碟子,奇怪怎麼沒有北方人過年必備的餃子?

  吃過飯食,張保抱著女兒,帶著妻子兒子在坑上坐著說笑。不一會兒,淑寧就覺得有些掌不住,抬頭看到對面端哥兒也是頭一點一點地打著磕睡。張保笑了:「這是飯氣攻心的緣故,快帶他到院子裡走走,只怕就好了。」佟氏到底心疼兒子,說道:「晚上還要守夜,不如讓他先睡一覺吧。」張保覺得有理,便放下女兒,抱了他上坑,佟氏又替兒子脫了外頭大衣服,再蓋上一床小被,看著他睡了。張保回頭見小女兒也是睜不開眼,笑著把她抱到兒子旁邊,讓她也睡一覺。

  淑寧迷迷糊糊地,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聽見外頭「轟」的一聲,接著便是「辟嚦啪啦」的爆炸聲音,嚇了一跳,登時清醒過來。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5:36

正文 八、新年

  原來是子時到了,府衙裡點燃了報時煙花,全城得了信,都燒起煙花鞭炮來。佟氏連忙叫醒兒女,急急給他們穿上衣服,整理頭髮,就帶了他們到前院拜祖宗。先是張保帶著端寧拜,接著佟氏帶了淑寧跟著拜了。等一套規矩做完了,才叫人抬出一口鍋放到桌子上,鍋裡的餃子正在水面翻滾。原來這時候才吃餃子。

  還不等起筷子,佟氏給了張保一個眼色,張保會意,忙端正坐好了,摸摸下巴的小鬍子,揚聲問道:「小日子起來了嗎?」端寧淑寧都笑了,佟氏忍住笑,回話道:「起來了。」夫妻倆笑成一團,張保笑道:「我今兒也當一回家主了。」好容易笑完,張保一把抱起端寧,把他放到門邊的櫃子上,說:「兒子,蹦幾下。」端寧前兩年都做過,如何不曉得?便笑嘻嘻地蹦了三下,不肯要父親抱,自己溜下地來。全家這才圍到桌邊等著吃餃子。

  一家人吃著熱騰騰的餃子,和樂融融的氣氛連淑寧也受到了感染。她自穿越過來,總覺得和現在的新父母隔了一層,佟氏心計深,又重兒輕女,張保人才平庸,花心,耳根子軟,她本是有些看不慣的。但今晚坐著,她發覺最近佟氏勞累了許多,想到她也是為了維護自己的家庭幸福才用心計,而張保雖然有種種缺點,對自己倒是真心疼愛。可愛的小哥哥也帶給淑寧不少快樂的時光,人心肉長,淑寧漸漸地接受了新的父母家人,也漸漸融入了這個新的身份。

  一家四口正高高興興地吃著餃子,突然,「磕」的一聲,張保全身一僵,停下了筷子。原來他是吃到了餃子裡包的小銅錢,佟氏忙倒茶給他嗽口,道;「恭喜夫君,來年必有大福。」張保原嚇了一跳,見是銅錢,也十分歡喜,聽了這話,忙回答道:「夫人同喜。」又問哪些餃子是有「餡」的,佟氏指出特地做出記號的幾個,張保挾了,小心餵了兒子,讓他把銅錢吐出來,交給佟氏幫兒子放進衣兜,然後又另挾一個喂女兒。

  待吃得八分飽,張保拿起酒杯,對佟氏說道:「這一年辛苦夫人了。」佟氏也拿起酒杯回敬:「夫君也辛苦了,這都是妾身應該做的。」

  張保搖頭:「我敬你,自有我的道理。自我們成親,我知道你在家受了許多委屈,你為了我著想,把難過的事都埋在心底不說出來。我來到這天寒地凍的地方,你也硬撐著跟來了,我心裡其實是十分感激的。」

  他突然提起舊事,佟氏聽得紅了眼,嗚咽著回答說:「大節下的,說這些做什麼。」

  張保繼續道:「如今有感而發,你就讓我說罷。」說罷喝了酒,也勸佟氏喝了,又再給兩人各倒了一杯,舉著酒對佟氏說:「我這人耳根子軟,容易聽信別人的話,我原也知道。翠蕊那丫頭,我小時候看著她還好,素來與她親近,沒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我那時也不知怎的一時糊塗收了房,還當她是個好人,叫你吃了許多虧,還好沒有釀成大禍。如今總算雨過天晴,我知道你心裡一定很難受,這都是我的不是,這杯酒就當是我向夫人陪罪,從此再不會那樣了。」

  佟氏原本聽頭一句話時臉色有些發白,聽到後頭已是忍不住掉下淚來,連忙接過杯子,微微側了臉,抿了一口酒。等她回過臉來,已把淚痕都擦淨了,強忍著露出個笑臉來,對張保說:「都過去了,日後再不許提起。」

  張保連連點頭,也把自己杯裡的酒喝了,又從碗裡舀了兩個餃子,添到佟氏碗裡去,勸她多吃點。佟氏笑著應了,見端寧在一旁聽得一頭霧水,也從自己碗裡舀了兩隻遞過去給他,端寧有了吃的,也不再想剛才父母是在說什麼,只管埋頭大吃。

  吃完了餃子,一家人又再說些閒話,天邊已經開始發白。張保抱起睡著的兒子,把他送回房去,佟氏交待幾個走得歪歪扭扭的家人收拾東西,自己也抱了女兒回房。淑寧耷拉著眼皮著,模模糊糊看到她抱著自己走過東廂門外的長廊時,慢慢停了下來。她感覺到佟氏把頭轉向東廂的方向,看了許久。等到淑寧以為她就要在那裡生根時,才聽到她幾乎低不可聞的聲音:「賤人,你以為真能搶走他的心麼?他現在又是我的了。」說罷轉頭繼續往前走了。

  淑寧看著後面東廂越來越遠的門,打了個冷噤。

  到第二天初一,全家都早早地爬起身來。

  小桃小梅早給端寧淑寧換好了新衣裳,梳好頭,又給他們帶上吉祥如意金項圈,帶著他們往堂屋裡去了。堂屋裡早已擺好桌椅和墊子,兩兄妹依照別人指示給父母磕頭拜年。

  淑寧這是穿越後頭一次給人磕頭(之前是被人抱著跪牌位不算),發現以前那些瓊瑤編的清裝劇都是胡說八道,她還以為滿族人行禮真是要把手帕往後一甩,蹲下去就行呢,原來不是,幸好有專人指導,不然可是出醜了。不過這麼小的孩子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雖然要給人下跪讓淑寧很不爽,而且想到以後帶要經常跪就更鬱悶了,但行完禮後能從父母手裡拿到壓歲錢,也是一件開心的事。可惜這錢剛到手,就讓小桃丫頭收了過去。淑寧一臉鬱悶,等到佟氏給她在手腕上繫了個銀晃晃的小桔子,她才高興了些。但轉過身,她心裡卻嚇了一跳,心想難不成裝小孩久了,她連心理都變得跟小孩子一樣了嗎?

  張保抱了淑寧,牽著端寧的手,帶他們來到桌上吃早飯。桌上擺了四五個碟子,還有幾碗羊奶,看著很豐盛。淑寧只認得其中一種是薩其瑪,一種是年糕,別的都不認得。張保一樣一樣地挾到她跟前,輕聲問:「這是什麼呀?」不等淑寧回話,就把答案說出來了,倒讓她認識了好幾樣點心。佟氏在一旁照看兒子,不停地叫他慢點兒吃。到後來,她歎了口氣:「我知道你今天必要出去玩,我也不攔你,但你好歹慢慢吃了,別噎著才好。」端寧傻笑了一陣,果然吃得慢點。張保笑佟氏是個「無事忙」:「男孩子家,你操這心幹嘛?」

  果然還不等端寧吃完,就有別家的孩子來叫他出門。他坐不住了,拿了兩塊點心就跑,佟氏在後面只叫他走慢些。淑寧有點想出門瞧瞧,穿過來那麼久,只出過一回門,還是在家門口遇上個瘋子,古代的風光可是一眼都沒見過。但佟氏何等精明?看到小女兒臉上也躍躍欲試,馬上就說:「小妞妞年紀太小了,不能去!」讓淑寧好生失望。

  佟氏回座繼續吃早飯,心裡卻暗暗稱奇:「怎麼才這幾個月功夫,女兒就變得聰明起來,居然已經能聽懂大人的話了?」她這樣想著,就忍不住朝女兒多看了幾眼,倒嚇得淑寧出了一身冷汗,心想難不成自己太誇張了?還是低調點好。

  佟氏只盯了女兒幾眼,就把注意力放回丈夫身上。看著桌上的幾碟點心,她一臉愧疚地說:「妾身無能,只備得這幾碟點心,實在太寒酸了。」張保聞言放下筷子,笑道:「這如何能怪得夫人?家中又不富裕,為年禮的事想必花了不少銀子,我心裡知道家裡的難處。何況這已經很好了,我們一家四口人,能吃得了多少?」佟氏仍然覺得過意不去:「雖說如此,但大過年的,只有這幾樣點心,到底不好看,若家裡知道了,只怕要怪我不會持家呢。」張保笑笑:「誰管他們怎麼想。」

  他素來注重家裡的看法,今日這樣說,倒叫佟氏詫異不已,但她察言觀色,見他似乎不想再說這件事,就轉而談起了年後給端寧請西席的事。

  端寧今年已經6歲了,他從小就跟著父親讀書認字,雖然不算太差,但也算不上好。張保公事繁忙,這兩年都沒有太多時間去指導他功課,佟氏又溺愛兒子,未免有所放縱,因此幾個月前張保問起端寧學業,才發現兒子已經落下了許多功課。最近,端寧經過幾番磨難,懂事了些,又勤奮起來。張保擔心年後無人督促,兒子又會回復散漫,就跟妻子談起,要請一位正式的西席來教他。

  佟氏擔心請的先生太嚴,會讓兒子吃苦,想要尋一位脾氣好的。張保不同意道:「脾氣太好,如何壓制得了他?還是請一位嚴師好。我托了衙門裡的同僚幫我尋人,有一位周府丞,替我介紹了一位丁先生,是本地的舉人,已經四十多歲了,世居奉天,學問還好,人品也方正。過了年我就上門拜訪,若合適,就請他來了。」

  佟氏見他主意已定,也不再爭論,只想著待先生上門時,請先生對兒子好點就是了。她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來:「雖說學問重要,但我們這樣的家世,還得多請一位師傅教授端哥兒騎射功夫才是。不然日後回了京,阿瑪定要說我們重文輕武,有負家風了。」

  張保冷笑一聲:「回京?誰知道那是猴年馬月的事兒呢?」這話讓佟氏一驚。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5:36

正文 九、疑慮

  張保又繼續說道:「一家子都舞刀弄槍的,多兩個讀書人有什麼要緊?阿瑪總說要振興家業,難不成靠刀槍就能振興了?兄弟們都捨不得京中繁華,不想到邊疆受苦,可在京裡哪裡有什麼軍功可掙?到底還是要在朝堂上爭氣!」

  他這番話大異平常,佟氏不敢接口,遞了碗羊奶給他。張保默默喝下,也拿了碗喂女兒。

  過了一會兒,早飯吃完了,佟氏叫人收拾了碗碟,陪著丈夫到書房去,見他沒有生氣的樣子,才稍稍試探他的意思。

  張保見她這樣小心翼翼的樣子,反倒笑了:「有什麼話你直說就是,夫妻間用不著這樣躲躲閃閃的。」佟氏有些訕訕地:「也沒什麼,只是方纔你似乎對家裡有些不滿,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因見張保臉色難看起來,她連忙道:「你若是不想說,也不必告訴我,橫豎這些事,我一個婦道人家,哪裡懂得?」她頓了一頓,又說:「你抱了女兒這麼久,想必累了,給我吧,她小孩子家聽了這些事也不好。」說罷伸出手去抱女兒。

  張保不放手,說:「她哪裡聽得懂?讓我多抱一會子,平時也沒能見幾面。」他抱著女兒轉過身坐在桌前,又指了指另一邊的椅子:「你坐下吧,其實這事跟你說說也無妨,好叫你心裡有算。」

  佟氏有些不安,依言坐下了,認真聽丈夫說起事情的來龍去脈。

  「我到奉天也有三年了,一起來的十幾個人,回京的回京,高昇的高昇,如此除了我,只剩下三四個人,都是沒什麼根底的。去年朝廷平定三藩,舉國大慶,我本有機會回去,只要家裡疏通一下就成,但家裡寫信來,說是要趁機會讓小弟調回京裡來,兵部有個缺正好可以給他,因此銀子先給他用,待來年再替我謀劃。我本想家中閒錢也不多,小弟當時又準備成婚,就應允了,從沒抱怨什麼。去年秋天新來的那位周府丞,與我甚是相得,年前吃酒時談起,才知道我那位大哥,夏天的時候死了一個小妾,居然花了大錢辦喪事,送葬的儀仗,足足有百人,少說也得一二千銀子。他有錢替小妾辦喪事,就沒錢替親兄弟求個缺?我一個六品小官,能花得了多少錢?他若不願意,直說就是,何必哄我?!」

  張保說到後來,幾乎要拍案而起,淑寧被他抱得太緊,有些吃痛,但此時也不敢張口。佟氏起身安撫著丈夫的背。張保按捺下來,見女兒眼淚汪汪的樣子,連忙把她遞給妻子,自己呆坐在桌邊,過了一會兒,才再度出聲:

  「如今我們也別總想著回京的事了。我也想過,如今只做這六品小官,這幾年上官評語只是中等,就算回京,不過得一個員外郎,只怕要熬上十年八年,才有機會升上去。家裡如今無心於我,我還不如留在奉天,豈不自在?就算是你,也少受些氣。」

  佟氏低頭不語,好一陣才抬頭說道:「話雖如此,我們是好過了,可兒子怎麼辦?總要為他前程著想,難道要他在這種地方陪我們一輩子?」

  「這你不必擔心。我方才是說暫時留在奉天,也沒打算真在這裡做一輩子。這京旗回屯的事,事情繁瑣又多紛爭,如今我也算有了經驗。再過一兩年,府尹大人或是薩將軍看在我勤勉的份上,也會為我說話,只要品階升上去了,難道還怕沒有前程?若是能遇上機會,為他們二位大人立上一功,豈不比回京熬資歷還要看家裡眼色要強?說到底,與其在京中做個沒人看得上的小官,還不如外放。」

  「那兒子……」

  「你不必擔憂,年後我就請先生,必得好好教他讀書成材。你先前說得也有道理,光會讀書,不會騎射也不好。我會寫信跟家裡說,薦一個好師傅來。」他冷笑一聲,「難不成這點子小事,他們也說不行嗎?」

  佟氏也不去惹他,心頭大事總算放下了。雖然丈夫與家人起了嫌隙,但她素來就對婆家人沒有好感,倒不怎麼傷心。只要丈夫兒子前程有望,能不回大家族裡去,自然是好的。如今她也是女主人一般,在自己的小家中當家作主,早已習慣了,現在要她重回那個伯爵府去做牛做馬,她才不感興趣呢。

  果然過了十五,張保就托周府丞帶路,親自去拜訪了那位丁舉人,很是滿意。雖然只是一位舉人,年紀也不小了,但教兒子已是足夠。他鄭重帶著端寧上門行禮,丁舉人欣然收了學生,約好每日由家人帶著端寧去他家上課,午飯也在他家吃,飯錢早已付給附近的餐館了。

  佟氏本想讓兒子在家學,但那位丁舉人為人有些古板,認為張保天天去衙門,家中多是女眷,有所不便。他堅持,佟氏只好作罷,每日目送兒子出門,就想著他什麼時候回家。她這個樣子,家中諸事都有些懶得去理。淑寧也不理她,每日都十分努力去練習走路和說話。她是成年人的靈魂,比起一般小孩自然學得快。等到張保發覺兒子不在家讓妻子魂不守舍時,就發現女兒已經能跑能走,說話也很流利了。

  佟氏被丈夫說了幾句,很不好意思。過了幾個月,她也漸漸習慣了,不再天天呆坐著等兒子回來,轉而去花時間心思想著晚上的飯菜和丈夫兒子的衣服。女兒乖巧聽話,又不胡鬧,於是她就放心任孩子在家中亂跑。

  之前總是被人抱著走來走去,淑寧無法控制自己能去的地方,現在能自由在家中走動,又不用擔心總是有人跟著,她才第一次仔細地打量起這個家和家中的一切。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她是越看疑問就越大。因為她看到了花露水,看到了肥皂,看到了佟氏妝盒中巴掌大的鏡子,還看到了玻璃做的燈檯燈罩。這些東西不是都要清朝後期才能有嗎?就算鏡子和之前見過的玻璃器皿已經出現了,那麼花露水是怎麼回事?難不成這個世界上還有別的穿越者?難道這裡的歷史已經發生了改變?

  淑寧這時真是無比想去翻翻書房裡的史書,好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如果歷史真的發生了變化,那麼她所生存的,還是她原以為的那個清朝嗎?

  可惜,無論淑寧有多聰明,兩歲的小孩子去看史書,仍是一件驚世駭俗的事情。所謂反常即為妖,她可不會忘記太過鋒芒畢露,會有什麼後果。此時她只能按捺下來,不能查書,就只能問人了。於是她裝成問題寶寶的樣子,整天指著東西問人「這是什麼?」「那是什麼?」雖然別人被她問得煩,但好奇寶寶畢竟很正常,多數問題都能得到回答。其中,八卦小桃成為最受淑寧歡迎的回答者,因為她總愛東拉西扯,往往會說出很多東西來,雖然可信度相當可疑。以下這樣的情況,就常常發生。

  「這是什麼?」

  「這是肥皂。是洗白白的東西,很有用呢,能洗得很乾淨哦。比我們鄉下洗東西的皂莢膏子好多了。聽說還有香的肥皂呢,就是加了香料的,洗衣服時只用一點點,就能讓衣服香足三天三夜呢!」

  「這是怎麼來的?」

  「我早聽東街口那個說書先生說過了,這是宋朝時就有的東西,是一位駙馬爺發明的。他是為了讓公主老婆香噴噴的,所以特地做出來討她歡心。結果那位公主娘娘發了善心,特地把方子傳給窮人,窮人起了作坊,做出肥皂賣了錢,就不再受窮了。小妞妞長大了也要像這位公主娘娘一樣做個好人啊。」

  「……」

  「這是什麼?」

  「這是花露水。」

  「什麼是花露水?是花做的嗎?」扮小孩誰不會啊?

  「這我可不知道。這是人家的秘方呢,聽說唐朝時就有了呢,足有上千年啊。人人都說這花露水是用了幾百種鮮花製成的,還加了很多名貴藥材,能夠提神醒腦,還能驅除蚊蟲。買一小瓶就要花上五兩銀子,只有富貴人家的夫人小姐才配用呢。三奶奶這一瓶是大瓶的,足足值十兩銀子呢,還是她娘家給的,來奉天這幾年,才用了不到一半。」

  「……」

  淑寧覺得自己好像在聽一部穿越史,這些故事她怎麼聽得那麼耳熟啊?雖然與小說有些出入,但怎麼聽著那麼像《宋風》和《唐朝好男人》呢?該不會是那位名叫王子豪的牛人,真的穿越到唐朝去做花露水了吧?但如果這些小說中的情節真的在歷史上發生了,那歷史該有很大的不同才是,為什麼現在她還是生活在歷史上的康熙二十一年?

  慢著……歷史似乎真的有點不同了……

  淑寧想起了總是聽到的「京旗回屯」四個字,難道說,《水煮清王朝》也正在發生嗎?可這年代不對啊!天啊,她到底是穿到了哪裡啊?

  她覺得自己已經不知說什麼好了,頭腦中只有一片空白。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5:36

正文 十、學習

  所有的疑問,似乎只能從史書或長輩那裡才能得到解答。但淑寧還沒白癡到讓一個兩歲小女孩去問父親這種深奧問題的地步。天才的光環或許很耀眼,但她沒有興趣頭頂著這個環。而且太過天才的話,說不定佟氏也要把她當成是鬼上身了,富查家小子的事畢竟才過去不久。要看史書的話,現在的年紀也嫌太早了,何況她還沒啟蒙呢。雖說家人放任她滿屋子亂轉,但要是她真要一個人到書房去,不一會兒就會有人來——誰放心她一個小娃娃在那裡亂轉。就算不怕她被書本打到,也要怕她會不會把墨汁弄到書本上啊。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淑寧決定:她要先學認字,再好好讀書。只有等到她的學識足以讓人覺得她看史書是件正常事的時候,才不會引來別人的疑慮。

  雖然她很想知道答案,但她人都已經來了,無論這是個什麼世界,她都回不去了,只好既來之,則安之,隨遇而安吧。

  端寧到丁先生處上課已有好幾個月了,功課比起之前自然是進益了許多。但他小孩子心性,未免貪玩。在自己家裡用功是一回事,每天起早摸黑上學又是另一回事了,現在他連和朋友們一起玩樂的時間都沒有。如果上課不認真,先生還會打板子。父親是囑咐過的,一定要先生嚴厲管教,而且每隔幾天父親就要檢查他的功課,根本沒機會偷懶。在這樣的高壓下,雖然端寧的確有了進步,但也起了逆反之心,凡事只要達到要求,就不想做得更好,因此他的功課長期只處於中下水平,卻不打算更用功了。

  這天端寧下學回來,天色尚早,他留在房間裡看書,一刻鐘才翻得一頁,眼睛倒是往窗戶外頭看得多些。正百無聊賴之際,他忽然看見小妹淑寧搖搖晃晃地走進來了,伸出小手對他笑:「哥哥,哥哥~~」

  端寧眉開眼笑地,一把抱起淑寧:「怎麼來看哥哥了?我可好久沒跟你一處玩了。」

  「哥哥在做什麼?」

  「做功課呢,正看書。」端寧抱著妹妹坐回座位上,指著桌上的書本紙張給她瞧。

  「指得好,正好撞上門來了。」淑寧暗暗想道。她指著紙上一個字,問:「這是字嗎?是什麼字?」

  「這個呀,是『遠』字,是很遠很遠的地方的意思。」

  「那這個呢?」

  「這個是『亦』字。」

  「這個,這個呢?」

  ……

  端寧很驚奇地發現,只有兩歲多的小妹妹非常聰明,無論是什麼字,只要教過一遍她就能記住。有兩次他念了白字,居然被妹妹指正過來了。這真是太沒面子了!他都七歲大了,居然還不如兩歲的小丫頭?!!!真是奇恥大辱!!!他決定要發奮努力,絕對不可以再被妹妹指出他念了白字!!!

  小孩子心思簡單,端寧這個真小孩很輕易地就被淑寧這個西貝貨給套住了,不但每天放學回來都教妹妹認字,而且自己還學得更加認真了。以前偶爾會出現的白字,再也沒有出現過,對于先生教的經史名篇,也漸漸熟悉起來,雖然算不上十分優秀,比起原來那勉強過關的成績,已算得上是飛躍性的進步。張保幾次從丁先生處聽到讚揚,都感到十分欣慰。回家告訴佟氏,更是讓她高興得破例做了一大桌好吃的,慰勞讀書辛苦的兒子。

  端寧教妹妹認字的事,不到一個月就曝光了。幸運的是,張保和佟氏都沒有阻止,只是為了不增加端寧的學業負擔,把這個任務轉交給了佟氏。

  端寧原本教給淑寧的,都是他自己的功課,是《論語》。但佟氏接過教鞭,卻從《三字經》、《百家姓》交起。淑寧早在前世就學過這些,但鬱悶歸鬱悶,她還是得乖乖地重頭再學一遍。所幸她學得很快,沒過多久,佟氏就開始教她寫一些簡單地漢字了。

  這年的夏天發生了一件大事——皇后死了。佟氏與這位新封的皇后是同族姐妹,小時候也常見面,因此難過了好幾天。由於國喪,未來三個月內所有有爵位的人家都要禁婚嫁,一年內要禁止宴樂,京裡許多大戶人家都紛紛遣散家養的樂伎優伶,有些人家就把這些小戲子轉成了丫環小廝使喚。伯爵府也不例外,一下子增加了不少人手。人手的充足使得二嫫沒了用武之地,於是又要被送回奉天來了。

  中秋前夕,又到了送禮回京的時候了。雖然國喪期間不能大操大辦,但節禮還是不能少的,佟氏省吃儉用了一個月,張羅了一車東西讓長福送回京城。長福回奉天時,就帶了二嫫回來,順道一起來的,還有一位三十多歲的漢子,叫成昆。不過他可不是金庸老爺子筆下的那位大奸徒,而是綠營退伍兵一名——伯爵府送來給小端寧當騎射教習的老師是也。

  這下可把端寧樂壞了。他終於不再需要整天坐在書桌前啃四書五經練大字了。有了張保的命令,他每天放學回來都能在外頭騎上大半個時辰的馬。等他再大些,時間還會加長,而且還有機會學射箭、刀槍和打獵。這怎麼能不讓他興奮呢?

  這位成昆老師,雖然有些沉默寡言,腿也有些跛,看著似乎有點落魄,好像不太可靠的樣子,但實在是有真本事的。騎術好是不用說了,他只來了不到十天,連盛京將軍都知道張保家來了一位騎術高手了,除此之外,他射箭還百發百中,百步穿楊、百步穿銅錢等等都不在話下,難得的是還會三連發、五連發,還發發中紅心。這樣的高手,伯爵府是怎麼找到的啊?

  成昆不愛說話,但也耐不住別人磨,到底還是透露了一點,加上旁人從幾個新來的回屯旗人那裡打聽到的消息,終於知道了他的來歷。

  原來他是京郊綠營的一個小軍官,因為本領高強,已做到了把總,但他生性耿直,又不會討好上官,對下屬又嚴,所以在軍中頗受排擠。去年秋天時,他出營辦事,見到有權貴子弟欺凌一對賣唱的父女,就上前救人。誰知那對父女一脫身就快速逃走了,那幫權貴子弟丟了美人,拿他出氣,他隻身難敵對方勢眾,被打斷了一條腿。回營後,上司不但不替他出頭,還埋怨他多管閒事。因為沒什麼人關心他,他才發現過去自己做人有多失敗,於是覺得心灰意冷。他傷勢嚴重,斷了的腿接回來以後,還是有些跛,上頭認為他不能再做軍官,就給了他遣散銀子,讓他自行謀生去,卻把他的缺拿出去做了人情。他的積蓄都拿去付醫藥費了,幾兩遣散銀又能做什麼?所幸有個昔日同鄉幫他做保,他從前又曾有過盛名,才得以進了伯爵府當個騎射師父。但他的性格還是一如往日的耿直,處處受排擠。這次三爺張保寫信回京要求給兒子找個師父,人人都當是個苦差事,怕一去奉天跟著個出不了頭的三爺,就再也沒有了前程,所以無人敢應,最後把成昆推上來當了冤大頭。

  張保知道此事,倒有些佩服他的為人,對他的遭遇也很同情,因此對他很客氣,還吩咐全家,對成師父絕不能怠慢。

  成昆原以為來了以後會受苦,不料這份差事輕鬆得很,主家也很和氣,下人們都不排擠他,倒覺得比往日京中更舒心。他心中感激,就打起十二分精神教導端寧大少爺,把他磨得夠嗆。

  二嫫的回歸並沒有讓佟氏有所擔心。今時不同往日,這大半年功夫,兒女都在她身邊成長,女兒又已懂了事,不再像以前那樣,時刻都要人照顧,就算現在二嫫回來,也不必擔心她會搶走兒女的敬愛了,因此佟氏在面對二嫫時,比從前和顏悅色了許多。

  相反,二嫫卻憔悴了不少,不過三十歲許人,原本的一頭烏絲已夾了幾縷銀白,倒讓佟氏大吃一驚,連忙問她是怎麼回事。二嫫眼圈一紅,嗚咽著說出緣故。

  原來她那個小女兒,自幼體弱多病,雖然有了親生母親在身邊照顧,但還是在六月中夭折了。二嫫自女兒滿月後就與她分離,直到去年除夕才再見到她,才相聚半年,就天人永隔,大受打擊,精神比以前差多了。佟氏聽她講得傷心,自己也是做母親的,也忍不住流了幾滴淚,柔聲安慰她道:「你也別太傷心,她是個好孩子,上天必保佑她投生個好人家,下輩子說不定怎麼享福呢。」

  二嫫哭著給佟氏跪下了:「多謝三奶奶這話。若不是您開恩,讓奴婢回去與家人團聚,奴婢恐怕見不到女兒最後一面。如今不但能送她最後一程,還能陪了她這半年。奴婢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大恩,就算做牛做馬,也會報答您的。」

  佟氏連忙扶起她,又叫小桃去絞帕子給她擦臉,說道:「不必行這樣大禮,我知道你是個可靠人。以後你就安心待在這裡,每年我都讓你送年禮回去,等你兒子再大些,就讓人把他調到咱們這邊來,可好?」

  說得二嫫大喜,連忙又跪下了。佟氏扶起她,又安慰了她幾句,就叫人去喊淑寧。

  淑寧來到上房,見到二嫫,先是愣了一下,想喊人,又忍住了,瞄了佟氏一眼,只見她淡淡地笑著,只問道:「你認得她是誰?」淑寧想了想,小心說道:「瞧著眼熟,只怕認錯了。」二嫫忙上來抱住她:「小妞妞不記得我了?是二嫫呀。」她瞧著淑寧,倒想起死去的女兒,眼裡滿滿地都是疼愛。淑寧悄悄瞄了佟氏一眼,淡淡地說道:「原來是二嫫,我沒認出來。」二嫫只是拉著她的手細看,問些別後的瑣事。

  佟氏一直都笑瞇瞇地,只偶爾插句話,過一會兒,就叫二嫫先下去休息了。

  淑寧瞧著她的背影,回過頭來甜甜地笑著對母親說:「額娘,您今日可安好?」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5:37

正文 十一、疑史

  時光飛逝,轉眼已過了三年,如今淑寧有五歲多了。她雖然一直力求低調,但有一個成年的靈魂,怎麼盡力裝也是會漏餡的,幸好她的表現還不算太出格,家人只以為她是稍微比常人聰慧一些而已。

  其實她能順利地不引起家人疑心,倒要多謝一位堂姐妹。京中伯爵府裡的大伯父的次女婉寧,是他僅有的一位嫡女,美麗聰慧,多才多藝,又從小就會討長輩歡心,雖然只比淑寧大兩歲,已是京中有名的神童才女,名聲傳得連宮裡的貴人們都知道了,太皇太后還曾經叫人帶進宮裡見過。全家人說起這位小小姐,都只有好話的。因為這位姐姐太過出色,比普通小女孩聰明許多的淑寧反倒不起眼了。連知道自家女兒比別家的強的張保和佟氏,都在惋惜她比不上大房的婉寧,這倒讓淑寧安心許多。反倒是愛妹如命的端寧,對二堂妹的名聲不屑一顧,有人問起,也只說:「我妹妹最強。」旁人只當他是愛護妹妹,一笑置之。

  其實端寧對妹妹如此有信心,是有緣故的。自從將教鞭交給母親後,他就沒再過問妹妹的學業,結果過了一段時間,他驚奇地發現,妹妹淑寧已經開始讀成年人讀的書,並每天練寫大字了,而那時她還不到四歲。

  淑寧在自己的學業安排方面非常自律。

  張保每天勤於辦差,因此五更就起身,卯時已到了衙門。全家人都跟著他早起,連端寧也因為要讀書而早早起床。原本淑寧年紀最小,可以睡晚些,但她還是跟著五更就醒了。醒來先做一會兒運動,就是伸伸腿扭扭腰之類的,梳洗過後,先是到上房給父母請安,再來是全家吃早飯。飯後張保去上差,端寧去溫習功課,過一個時辰就去先生家。佟氏回房安排一天的家事,淑寧就跟著母親回房,先是自己看書,遇到不懂的就問母親。佟氏小時候跟著生母讀過幾年書,算是官宦人家婦人中比較少有的有學識的人,一般的問題都可以回答出來。淑寧學上一兩個時辰,等佟氏安排好家事,就要開始學規矩。每日都要學習怎麼走路、行禮,遇到什麼人說什麼話,吃飯喝水有什麼規矩等等。這起碼要花一個時辰,接著就是午飯了。之後,佟氏要小睡一會兒,淑寧也會午休。起身以後,就到院子裡走走,然後練上一會兒大字。練字的時間是隨著年歲漸長逐漸增加的。等練得累了,她就在房中跟二嫫學針線女紅,或是找母親說話。端寧申時二刻放學回家,而張保每天都要到酉時才回來,一家人吃完飯後稍稍閒聊一陣,然後張保開始教兒女滿蒙文字。過了一更天,全家才會歇下。

  淑寧每天都過得極其充實,只是學規矩這點讓她有點煩惱。佟氏在這方面對女兒要求極嚴。她本是庶出,自小不受人重視,出嫁後也受婆家白眼,如今離家在外,遲早要回到家族裡去,萬一兒女到時被其他幾房的孩子比下來,她就更沒臉了,因此她對孩子們的教養非常重視,務必要將兒子教育成文武全才,將女兒培養成完美的淑女。但這些東西對於現代靈魂的淑寧來說,是十分痛苦的折磨。不過,她還沒辦法反抗母親的要求,而且這些東西雖然煩瑣,所謂習慣了就好,漸漸地也就不再排斥,甚至因為每天都練習,那些動作與各種注意事項,早已刻進她骨頭裡,形成條件反射了。禮儀舉止方面的出色表現,給她帶來一個好處:只要順了佟氏的眼,她愛做什麼事,基本上不會受到阻礙。她喜歡到父親房裡翻書,佟氏也只是叮囑一句別弄壞弄亂了書本,就讓她去了。

  在這種情況下,淑寧獲得了獨自一人在書房裡翻閱史書的機會。

  張保是個讀書人,平日來往的也多是文職官員,在奉天住了幾年,家中已有不少藏書。除了四書五經和各種時憲書籍,就算史書最多。淑寧通常拿一本淺顯易懂的書做掩飾,暗地裡卻查閱那些大部頭。越看書上記載的歷史,她就越覺得糊塗。這個世界似乎與她原來所知的歷史有很多不一樣的地方,歷史的發展可以說曾經發生過多次岔道,但奇怪的是,總會拐回原來的道路上來。

  比如說,三國時的漢獻帝,不再是原來歷史上碌碌無為的受氣包,反而是十分精明強幹的一代明君,做了很多事,把三國時期的百年紛爭局面大大改變了。但他的繼任人卻因為偏聽偏信,導致朝臣獨攬大權,經過幾十年的混亂局面後,司馬家族成功發動政變,開創了晉朝。

  再比如說,唐朝的高宗年間,雖然武皇后依然干預朝政,但唐高宗李治卻沒有得重病,也沒有把朝政交給老婆,所以女皇帝沒有出現。繼承高宗皇位的原來應該死掉的太子李賢,因為沒有子肆,將皇位傳給了自己的弟弟李旦,然後李旦的兒子李隆基當上了太子,於是歷史的車軌在稍稍拐了一個彎後,又再拐回原來的大道上。

  再比如,北宋神宗時期,王安石變法本應導致朝廷黨爭,但卻意外地沒有產生嚴重的後果,甚至連當時的國力也大大增強。當時的政界名人中還出現了一位叫「王靜庵」的駙馬,發明出厲害的火器,使得宋朝軍隊戰力大增,把西夏都幹掉了。宋朝因此繁盛了上百年,被稱為「神宗中興」。可惜之後的下任皇帝命不長,下下任皇帝則是沒生下兒子就突然病死了,只好從宗室中選擇繼承人,新皇帝的廟號也是徽宗,十分愛好書畫丹青,以致朝政敗壞。而同時蒙古卻興起,最後還滅了北宋。不久後,南宋就建立了。

  這類的事情發生過好幾次。淑寧雖然不是歷史專業的學生,但好歹看過不少穿越小說,她已經開始有點麻木了。看來她穿越的,不是真正歷史上的清朝,而是一個類似於平行世界的歷史上的清朝。在這個世界,穿越是常常發生的。雖然一般人不知道,但穿越者幾乎是橫貫歷史的每個時期。但無論他們怎麼改變這個世界,歷史總會回到原本的軌道上。或許會留下一些印記,一些改變,但大體的走向是一樣的。

  淑寧不知該怎樣形容自己的心情,此刻她可以說是又悲又喜。悲的是她所掌握的一點歷史知識看來是靠不住了。誰也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歷史是會改變的,雖然過後會回到正軌上,但只要有一個穿越者存在,就有可能改變,而且穿越者常常有(她自己就是一個);喜的是,她不必擔心自己做的事改變了歷史,會導致有不好的結果。她以前曾經聽說一個理論,穿越者回到古代改變歷史,會產生連瑣反應,導致後來的事全都發生改變,甚至影響到了穿越者本人的出生,那麼他就會完全消失在這個世界上。這種理論對淑寧是有一定影響的,但現在她就再也不必擔心了,就算放開手腳,做自己想做的事,也不必擔心會影響到未來的自己(根本不是在一個世界上,怕什麼啊)。

  書房中除了史書,還有幾本講述民生和各地風俗的書本,淑寧也翻看過,倒是解決了幾個一直記在心頭的疑問。比如說玻璃,原來是北宋那位王駙馬發明的東西,工藝一直是由皇家保密的,雖然後來因為戰亂而失傳,卻在明朝時復興了。相傳是從江南一帶開始,接著傳到山東,然後流入北直隸。起初也是奢侈品,後來做的人多了,就越賣越賤,發展到普通人家也用得起的地步。但清兵入關後,許多玻璃匠人逃到南方,又因為種種原因,折損極多,現在又變成了貴重東西,只有富裕人家才用得起了。

  聽著好像是《明朝五好家庭》。

  但她已經麻木了,無意深究下去。

  常常翻看書籍,使得淑寧的氣質發生了很大變化。她為了取信於家人而變得幼稚的行為舉止,已經無法再假裝下去。幸好家人以為她是看多了書的原故,並沒有起疑心。佟氏也因為女兒變得穩重,說話做事有條理,而感到是自己教導有方,很是自得,完全沒有懷疑。端寧更是因為見到妹妹才學有蓋過自己的傾向,而感到壓力大增,只好更加努力地學習,以維持做哥哥的尊嚴,這點倒是全家樂見的。

  家人沒有起疑心,令淑寧更加放寬了心。她決定要做一些事,稍稍改善一下平時的生活。首先做的,就是整理書房的書。

  張保並沒有好好地整理書房,總是把愛看的書放在趁手的架子上,其餘的就按類別放好,並未仔細記了,要找書時,常常要找很久。淑寧按照以往看過的圖書館的法子,按照書本類別分架子擺好,再按照書名首字筆畫順序,把這些書好好排好了,做些小紙條,用天干地支結合中文數字做上編號,粘在書脊上。另外做了一個大本子,用整整齊齊的小楷按類別寫上所有書的書名和編號。這樣一來,要找什麼書,就去查這本索引冊子,再按編號去書架上找。看完了書,也可以按照編號把書放回去。這個法子開始時張保和端寧都不大習慣,但過了幾天,就發現其中便利處。就算是負責打掃書房的馬三兒,也不再煩惱因為不知書的內容而常常放錯架子了,他只需要依照編號放好書就行。

  張保越來越覺得這個法子好用,某日,他在衙門裡辦理文書時,靈機一動,覺得可以把自家書房的索引法用到公事上來。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5:37

正文 十二、擺宴

  張保把所有京旗回屯事務的文書重新理了一遍,按年頭月份排好安置,然後再做些小標籤,也用天干地支結合中文數字做成編號,然後另編了一本索引冊子出來,按地點分成幾大類別,下面又設有人口、牲口、農具、種子等幾個小類別,將所有文書的標題做了個索引。要查什麼文書,只管按編號查就行,不必再像往常那樣在文書庫查半天。

  這個法子得到同僚們的一致稱頌,大大提高了辦事效率。奉天府尹聽聞,也親自來瞧過,滿口稱讚。張保很是自得了幾天。過了兩日,就有風聲傳來:府尹大人正在查看張保的履歷,有感他多年勤勉,打算把他調進府衙去當正式的屬官。

  這可是個好消息。以往張保是以戶部主事的職位協理京旗回屯事宜,在衙門做事幾年了也沒有正式的「名份」,品級不上也不下,處境尷尬,但如果正式調進奉天府衙,就有了陞遷的希望。全家都懷著激動的心情,等待著確切的消息到來。

  果然過了一個多月,吏部的調命下來了,張保升任奉天府治中,專事文書檔案的管理。張保接到任命那天晚上,忍不住在妻子跟前流了淚。在六品的位置上苦熬了這幾年,總算升上五品了,而且是越級晉陞。奉天府直接受京中管轄,府尹的靠山來頭極大,跟在他屬下做官,不出幾年,就能出頭了,再也不必看家族臉色。

  京裡伯爵府也有信來,恭喜的同時也旁敲側擊地打聽張保是不是攀上了什麼大人物,要他為家族多說好話,別忘了給家族多撈好處,也別忘了家族為他陞遷出的力。張保冷笑一聲,將信放到一邊不理,直接到新崗位上任去了。佟氏代夫回信,只說家中一切都好,張保因為多年來辦事勤勉才得了上司青眼,日後在職位上也必然會戰戰兢兢做好本份,請家人放心,云云。

  且不說京裡收到信會有什麼想法,張保到了新職位上,倒的確是戰戰兢兢。雖然按自己的法子重新整理了府衙裡的文書,但又覺得這種索引法還有不便之處,有時遇到只記得大概內容的文書,或是要對比不同時期講述同一件事的文書,索引冊子就有些不夠用了。他苦苦思索幾天,才想到可以做另一種索引,專按事件分類,然後還是覺得不夠,又再做了一份按時間排序的,前後花了個把月才完成,試用了幾天,果然很方便,就開開心心地寫起文書底稿,心情好,思路也順,簡直是思如泉湧,筆下生花,寫的好幾份文書都得了上司稱讚,直說府衙的文書亂了幾年總算有人整理,調他來真是調對了。張保臉上整天掛著笑,與同僚們說話也是和顏悅色,甚至還會幫著別人做事,結果人緣好得不得了,諸事皆順。

  張保簡直覺得人生太美好了,而這一切的轉機,都來自女兒的好法子。他本就疼愛女兒,現在更是視若掌上明珠,常為她買些小禮物,弄得妻子佟氏也有些吃味了,晚上向他埋怨,他哈哈大笑,也給她添了幾件首飾,再給兒子買了新的文房四寶。

  淑寧趁他高興,提出要多看些書,他二話不說就答應了。除了家裡的書,他有時也買些新書回家。同事中很有幾個人是書香門第出身,家中藏書頗豐,他就問人家借書回來。淑寧見到喜歡的,就會抄一本,又練了字,又得了書。不但詩詞歌賦,連諸子百家、風情民俗、農工雜技、醫書遊記,她都盡可能多地去看,擴大著自己的視野。

  這年重陽將至,張保夫妻商量過後,決定與周府丞家、秦同知家和素日相與的一位肅春阿佐領四家合辦宴會,招待府尹、盛京將軍和城內一眾同僚。各家出份子,宴席就擺在城西租來的一個叫「秋水莊」的園子裡。這園子是按江南園林圖樣造的,本是果親王府的一處別莊,常常租給別人遊玩,倒是與城西馬場極近,有賓客喜歡的話,也可以到馬場去飆一飆。

  宴席定在九月初八。這一天,秋高氣爽,萬里無雲,真真是好天氣。佟氏早早吩咐老五頭套好車,準備帶著端寧淑寧一起坐車去。但端寧不願意,他學騎馬已有幾年,自覺能獨自騎馬了,又覺得男子漢像個女子一樣坐車會大丟面子,說什麼也不肯上車。佟氏聽了他的話,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你才多大?坐車就丟你面子了?在練馬場騎馬有成師父看著你,我不管,但街上人多車多,撞上了可不是玩兒的,不許胡鬧。」端寧強脾氣發作,就是不肯:「才不呢,今兒去的人裡多的是我的同學朋友,他們都是騎馬去的,讓他們看見我和額娘妹妹一起坐車,背地裡不知怎麼笑話我呢,我不要!」說罷就乾脆坐在庭前的台階上,不走了。

  佟氏拿他沒辦法,只能苦勸:「聽話,跟額娘妹妹一起坐車,額娘讓人牽了馬去,到了那裡,就讓你和朋友一起到馬場去騎馬玩,好不好?」端寧雖然有些心動,但還是不肯。

  張保正要出門,看他這樣,就笑了:「罷了,讓他去吧,男孩子騎馬也是常事,讓人跟著照應好就行,自古慈母多敗兒,你也別太寵著他,該讓他多歷練才是。」佟氏聽了,只好勉強同意。端寧歡喜地蹦起來,直衝到馬廄去,嚇得佟氏忙叫小心。張保哈哈一笑,就先出門去府衙與周府丞會合,先迎上司過秋水莊去了。

  過了小半個時辰,這邊才準備妥當出門。淑寧跟著佟氏上了馬車,端寧騎著馬跟在旁邊,長貴就跟在後頭照應。佟氏叮囑兒子只許在馬車前後跟著走,不許他放開了跑,端寧勉強同意了。

  一行人來到街上,淑寧透過車窗向外瞧去,外面果然很熱鬧,有許多馬車行人,經過城中央的街道時,甚至還發生了塞車現象。幾輛馬車擠在過道上,偏偏街道狹窄,不能容所有車子一起通過,但幾個車主又不肯相讓,爭吵起來,倒讓後面的車子都只能停下來了。有人想騎著馬從旁邊擠過去,不料碰上了路邊的行人,被那人扯住韁繩不讓走,一時間鬧成一團。

  佟氏聽了長貴的回報,忙讓他去找附近巡邏的城衛兵來維持秩序,然後又叮囑端寧不許離開馬車旁邊。不一會兒,城衛趕來了,連罵帶哄地讓那幾輛車依次通過,街上才再度通暢起來。

  淑寧一行的馬車到達秋水莊時,門外已停了不少車馬。一大早就被派來的長福接到信兒,忙把馬車迎進二門。佟氏下了馬車,他就回報說周家和秦家的女眷已到了,只有肅佐領家的還沒來。佟氏點點頭,帶著兒女穿過長廊,跟著長福到花廳去了。

  淑寧在後面跟著,一面走一面打量這個北地的江南庭園。只見處處雕樑畫棟,雕工精細柔美,園內小橋流水,倒有些江南意味,只是池中的水量不多,荷花蓮葉都無精打采,池塘裡的魚兒只躲在水深處,懶洋洋地動著。水邊種著十來棵楊柳,枝條倒有些綠意,旁邊還植有幾叢金菊,開得正燦爛。園裡花草不少,但種類不多,而且多數是北方的花種,打理得很不錯,想來南方花草在北方不易存活,這樣已經很是難得了。

  進了花廳,迎面就是一面玻璃雕花屏風,繞過屏風,幾個婦人迎上來,笑吟吟地問好。佟氏行了禮,拉著端寧淑寧要他們拜見諸位嬸娘。淑寧見到面前年紀最大那位臉圓圓身材有點胖的婦人,知道是周府丞的夫人,就先行了禮,接著又拜見另幾位夫人。接著幾位夫人又拉出自家孩子來,讓他們互相見禮,這才安坐下來,奉茶說話。

  端寧跟著幾個新舊朋友一起到園內玩耍去了,淑寧跟幾個小姐坐到一旁說話。周府丞的小姐有八九歲大,閨名叫做茵蘭,是個文雅大方的小姑娘。淑寧和她見過兩次,彼此很投緣。秦家兩位小姐,大的有十二歲了,嬌怯怯的樣子,不大愛說話;小的那個只有八歲,只是呆坐著,叫一聲她就應一下,看上去如木頭娃娃一般。

  周茵蘭拉著淑寧的手,柔聲說道:「自上回到妹妹家做客,已經有四個多月不曾見到妹妹了,近來可好?」

  淑寧笑答:「我很好,姐姐可好?」

  「好得很,自從妹妹告訴我,不要總是待在房裡,應該多在園子裡走動,我就天天都走上兩刻鐘,雖然有些累,但如今身體好得多了,每餐都能吃下一大碗白飯,算起來已經有半年不曾請過大夫了呢。我爹娘都高興得很。」

  「那就最好不過了。既然這法子見效,姐姐就繼續下去,身體越來越好了,以後再不用吃藥。」

  「承妹妹吉言。上回你見了我那個繡了蝴蝶蜻蜓的荷包,不是很喜歡嗎?我做了一個給你,就當謝禮吧。」周茵蘭拿出一個精緻的荷包來,塞進淑寧手裡。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5:37

正文 十三、閨爭

  淑寧十分驚喜:「難為姐姐記得,我不過說兩句話罷了,怎擔得起這個謝字?」說罷也掏出一個荷包來,紅著臉遞給周茵蘭:「我也做了一個,只是針腳粗些,姐姐別嫌棄。」

  周茵蘭笑著接過,她見秦家兩位只是坐著不出聲,便和她們搭起話來。淑寧也跟著說了幾句,奈何這兩位小姐都是真正的大家閨秀,輕易不出聲,周茵蘭與淑寧也只好不再騷擾她們,自己說自己的。淑寧又問起最近周茵蘭看過什麼好書,周茵蘭便向她推薦起一本洛陽的遊記,文字優美,難得的是對當地美食名產介紹得十分詳細。正待要說得細些,便聽見正座那頭,幾位母親都在叫自家女兒過去。

  原來秦夫人在談話時自誇兩個女兒都賢良淑德,是大家閨秀中的佼佼者,別家女兒都比不上,周夫人和佟氏都有些不滿,言語中起了紛爭,總算還顧忌著各自男人在官場上的交情,不曾說得太過。但周佟二位都對自家女兒極有信心,便不忿秦夫人在那裡自誇,於是三人都叫女兒過來,要一比高下。當中周夫人與佟氏又結了一黨,一心要把秦家小姐比下去。其他幾個女人只是笑著看戲。

  淑寧聽到原委後,差點忍不住要翻白眼。這有什麼好比的?四個女孩子都年紀尚小,秦家兩位千金雖然算是美人胚子,但還沒長開呢,要比美貌還早著呢;若比才學見識,秦家家教素來講究「女子無才便是德」,這點在全城都是有名的,她們想必不會拿來比;若要比管家女紅廚藝之類的,她自己雖然不擅長,但周茵蘭在後兩樣上都很出色,至於管家嘛,小女孩說這些還早呢。這位秦夫人到底是哪來的自信呀?

  小女孩們站到跟前一對比,周佟二位都無語了。秦家兩位小姐,都是小腳,連八歲那位也不例外,走路時所謂「輕移蓮步」,其實就是小步小步邁,說話時嘴巴幾乎不張,細聲細語,叫她們見禮,她們就行一個禮,接著就像木頭人似的傻站。周夫人挑挑眉,問她們可識字,讀過什麼書,她們也不出聲,過了一會兒,大的那個才細細聲地說上過幾天《女誡》,秦夫人就在一旁插嘴說,女兒家以貞靜嫻雅為要,沒必要用心讀書,然後又誇獎她大女兒繡花功夫了得,還展現出一塊手帕上的繡花圖案以做證明。說罷還斜了周茵蘭的大腳一眼,又對淑寧的天足撇撇嘴。

  瞧著秦夫人那付樣子,周夫人與佟氏對望一眼,都洩了氣。這是哪裡來的土包子?居然把女兒教成這樣,而自以為得意,連滿人姑娘不裹腳的規矩都不知道,根本就沒法溝通嘛。誰知秦夫人見她們不出聲,以為是認輸了,還要再顯擺一番,就對周茵蘭和淑寧開了火:「兩位小姐想必也是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吧?不知比我家女兒怎樣?」周茵蘭抿著嘴笑,也不出聲。淑寧扮著一副天真樣子,直望著秦夫人道:「我與周姐姐不過是瞎看過幾本書罷了,哪裡比得上兩位姐姐天仙一般的人兒,知書達禮,才貌雙全,真真是古往今來首屈一指的名門淑女,堪稱奉天城的『名豬』呀。」

  秦夫人完全沒聽出來,只是笑瞇了眼,得意非凡。

  周夫人忍得肚子都疼了,不久前頭報說秦家小少爺摔著了,秦夫人忙帶著女兒去瞧,屋裡幾位夫人才笑了個痛快,淑寧與周茵蘭也是東倒四歪。等笑過了,周夫人才問道:「秦大人哪裡娶來這麼一位夫人?還讓她出來見人,這不是丟他的人嗎?」旁邊一位李夫人邊喘氣邊笑道:「聽說是他南邊鄉下娶的老婆,才來了幾個月,娘家是開綢緞鋪的,秦大人寒門出身,靠他夫人娘家出錢捐的官,又巴結得上司極好,才做到現在這個位子,因此有些懼內。原本他在這邊納了一房小妾,是個秀才的女兒,有些見識,管家是好手,秦大人很是寵愛,可他老婆一來,就急忙把人趕走了,秦大人都不敢吭聲呢。」另一位黃夫人又說道:「聽說她一向自許是大戶人家的小姐,總擺出那個樣子來,又聽不得別人說她的不是。我總聽人笑話她村,也沒當回事,今兒第一回見,可算是開了眼。」說罷幾人又笑了一通。

  正笑著,有下人來通報,說肅大人家二夫人和大小姐來了。眾人忙整理好衣飾,正要站起來相迎,就聽見一把女聲透著親熱:「我們來遲了,眾位姐姐們可不要怪我呀。」原來是那位二夫人。她容貌比之同來那位以美貌出名的大小姐毫不遜色,卻又完全是不同類型的,長得極嫵媚,卻又透著精明,未開口先含笑,幾句寒暄,就讓人心裡暖烘烘的,只覺得這位二夫人知情識趣,是極值得相交的朋友。那位十四五歲的大小姐卻對此不屑一顧,行過了禮,就逕自坐在一邊,對自家小娘瞧都不瞧一眼。

  淑寧與周茵蘭互望一眼,一起上前去與她說話,她本是愛理不理的,後來見這兩位小姑娘都不是俗貨,臉色才放緩了。

  不多時,秦夫人帶著兩個女兒回來了,眾人又一番見禮。本來夫人們的話題已轉到肅二夫人穿的新袍子的刺繡花樣上了,不料秦夫人見焦點旁移,心有不甘,又出聲將話題轉到她女兒的刺繡功夫上,然後又誇獎兩個女兒有多麼的賢惠。眾位夫人都強忍住笑,唯有那位二夫人好涵養,極認真地聽秦夫人講話,又極認真地拉著兩位秦小姐說話,然後又極認真地誇獎她們,秦夫人的嘴角都快翹上天了。

  二夫人這樣會做人,可惜有人看不慣。肅大小姐冷哼一聲,斜了兩個木頭娃娃一眼,冷笑道:「這樣的木頭,走也走不動路,說也說不大聲,小裡小氣,毫無貴格,還有人誇獎,真是瞎了眼。」說罷就邁步出門去了,屋裡的人只能聽到她叫人套馬,要到馬場去玩。

  秦夫人氣得臉都歪了,眾人雖然好笑,難免覺得尷尬。肅二夫人卻仍是一副笑臉,開口道:「哎呀,我們家大小姐一向是個直脾氣,她這是在跟我鬧彆扭呢,眾位別見怪啊。」眾人都異口同聲說不要緊。佟氏更是說道:「這樣直爽的脾氣,真不愧是滿蒙兒女。哪像我家這個丫頭,整一個悶嘴葫蘆,才無趣呢。」淑寧沒料到母親會突然點到自己,只好低著頭,兩眼看著腳尖不語。周茵蘭笑著推她,她推回去,撇見人人都在看她,才不好意思地又低下頭。二夫人笑道:「這樣文文靜靜地,才像個小姑娘的樣子。到底是他他拉家的姑娘,著姓大族,果然不同凡響。」眾人也附和著,佟氏忙謙讓。

  秦夫人卻不甘心,冷不丁插嘴道:「打打鬧鬧地不成樣子,哪像個大家千金,二夫人家的小姐也太不像話了,連禮都不懂,整一個瘋丫頭,沒的帶壞了別家女兒。」

  房裡一陣冷場,佟氏見她有貶低自家女兒的意思,臉上有點掛不住了,肅二夫人也冷了臉。靜了好一會兒,諸位夫人也不知怎麼辦。淑寧看了周茵蘭一眼,笑著上前道:「方纔肅大姐姐要去騎馬,想必騎術一定很好吧?我早就想學,只是額娘說我年紀小,不准呢。」周茵蘭也上前湊趣。肅二夫人回復了笑臉,答道:「她自小就是在草原上長大,騎術是極好的,你還小,學騎馬是有些早,等再過兩年,我讓你姐姐教你,好不好?」淑寧歡喜地拍拍手:「這可是說定了,一定要請姐姐來教我,只是我笨手笨腳的,大姐姐不會嫌我吧?」佟氏在一旁取笑:「哪有你這樣的,硬要別人教自己,真不害臊。」

  眾人又開始說笑起來,只是沒人理會秦夫人。過了一會兒,午時開席,下人來請各家夫人小姐移步,秦夫人就搶了先,帶著女兒去了。肅二夫人在後面慢慢走著,向其他人打聽她的來歷背景,笑著道:「這位秦夫人真不通事務,真是可惜她那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兒了。有這樣的母親,誰肯娶她們呢?我真是為秦大人父女難過啊。」眾人附和著,往宴會廳移步而去。

  周茵蘭拉著淑寧落在最後,悄悄說道:「肅佐領位高權重,又是你們滿人鈕祜祿氏的大官,我父親官職品級在秦同知之上,你父親雖然也是五品,但出身比他強。現在秦夫人無視丈夫上官的夫人,處處爭強好勝,幾乎得罪了這裡所有人,又鬧了大笑話,恐怕秦大人日後會很難過呢。」

  淑寧不在乎地笑笑:「管他呢,即便他明日就被上司穿小鞋,又與我們什麼相干?」

  周茵蘭雖然沒聽明白穿小鞋的意思,但也知道不是好話,笑了一通,也丟開了手。

  宴席直鬧到下午未時三刻才散,周家秦家上午做過開席前的準備,因此先走一步,佟氏與肅二夫人留下來指揮下人收拾桌椅碗碟。等收拾妥當,回到家已過了申時,張保早回來了。佟氏吩咐二嫫去準備晚飯,自己陪著丈夫回了房。

  張保坐在椅子上,見妻子也進了房,便笑著問道:「今兒開席前發生了什麼事?怎麼聽說肅家和秦家鬧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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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十四、公交

  佟氏笑道:「不是什麼大事。也不知道秦大人哪裡娶來的這位夫人,沒有見識,把兩個女兒調教成一副木頭人的樣子,邁不動腳,又不會說話,秦夫人還誇得她們天上有地下無,肅家姑娘小孩子家看不過眼,說了她兩句,她就惱了,背地裡踩人家的女兒。肅二夫人也被她惹毛了,叫我們都不要理她呢。」

  張保道:「原來如此。秦大人真真可憐,聽說他在家裡很不好過,為著納妾的事睡了整整一個月的書房,手邊連個閒錢也沒有,大家出去應酬,輪流做東,只有他是白吃白拿,被人暗地裡取笑,如今他夫人還在眾人面前給他丟臉,只怕明天這笑話就要傳遍全城了。」

  「可不是?虧她還有臉說自家女兒賢良淑德,是她這個好母親教得好呢。」佟氏想起一件事,便問道:「席間我聽人講,你們有說起咱們家淑寧,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只是府尹大人說起我管理文書做得好,因我說當初是從女兒整理書房的法子得來的靈感,大人便稱讚我有個好女兒,連端寧也被叫到跟前查問學業,府尹大人誇獎了他一番。」

  「原來如此,怪不得我們在裡間會聽說府尹大人誇獎兩個孩子呢。可笑秦夫人聽了不快,還特地叫人喚秦大人過來,要他在府尹大人跟前也誇誇他家兒子女兒呢。」

  張保瞪大了眼:「原來秦大人中途離席是這個緣故?我看他回座時臉色發白,還以為是他身上不爽呢。他娶了這樣的老婆,真是可憐。」他換了一副含情脈脈的樣子,直望著佟氏:「哪像我這麼幸運,有一位這樣賢惠的夫人。」佟氏啐了他一口,紅著臉坐在妝台前,拆下出門見客的釵環首飾。

  張保見夫人不理他,自顧自地坐下喝茶,說道:「唉,說起在我們外面席上,還聽說了一件新鮮事呢。」然後就住了嘴。

  佟氏聽不到下文,就催他:「什麼新鮮事?你快說呀!」

  他卻突然轉了話題:「今晚不知吃什麼菜?要是有小黃魚就好了,今兒席上那道五花肉小黃魚燉蘿蔔,真是香,可惜沒法多吃,全讓肅大鬍子扒去了。」佐領肅春阿一向以鬍子聞名,人稱「肅大鬍子」。

  佟氏氣得笑了:「你要吃,直說就是,什麼好東西,也值得你這樣?今兒晚了,我明日一大早就叫人去買肉和魚,行了吧?快快說來,別吊人胃口。」

  張保頓時眉開眼笑:「還是賢妻知我心意。今兒肅大鬍子全家都來得最遲,聽說是街上馬車太多,塞住了路,他們過不來,結果他家大小姐一氣之下,揚起馬鞭把擋路的馬車車伕打了幾下,嚇得人家趕緊讓開路,他家馬車才過去了。誰知被她鞭子波及的人裡,有果親王世子的小舅子,本來是要發火的,見了肅大小姐的美貌,魂都丟了,直追到秋水莊門口,還扯著看門的人打聽人家姑娘來歷,被當成登徒子打跑了呢。後來果親王府的管家來問,才知道他身份。他趁機到馬場纏著那位大小姐,把人家惹毛了,又挨了打。」

  佟氏一路聽一路笑,倒有幾分詫異:「這位姑娘好大的膽子,果親王府的人也敢打?」張保解釋給她聽:「肅大鬍子的老婆娘家是科爾沁王公貴族,與太皇太后娘家還沾著親呢,他家姑娘厲害是出了名的。果親王府不比往日有底氣,何況這種小事,他們也不好鬧大。」

  佟氏點點頭,換了話題:「說起來,街上馬車的確多,我們今兒出門時,也在城中被堵住了呢。」

  張保歎了口氣:「我也知道,只是總不能不讓人用馬車吧?關外馬多牛少,連農家種田都是用馬拉的犁,逢年過節,人人都駕著馬車到城裡辦貨玩耍。秋收交糧的時候,街上的馬車才多呢,人都沒法走了。等天氣再冷些,只怕就好了。」

  「難道就沒個好法子,把這些馬車都管起來?別說車多了把路堵住,多有不便,就是不坐馬車的人,走在路上被車磕著碰著,也是麻煩呢。」

  「我何嘗不知這個理兒?府尹大人為著這個事,都煩了好幾天了。我們底下幾個人,都在說這件事呢。」

  淑寧在門外已聽了一會兒了,對於這件事,她倒是從網上小說那裡知道了解決的辦法,於是開口叫「阿瑪、額娘」,得到父母的准許,才進得門去。

  她向父母見過禮,就說道:「方纔女兒在門外聽到阿瑪說起這件難事,女兒倒是有個主意,只是不知使不使得。」

  張保素知小女兒聰明,聞言大喜:「快說來聽聽,要是使得,阿瑪就又立下一功了。」

  淑寧便細細跟他說了公交馬車的辦法:「先在城外設置馬車停放處,凡城外的馬車,都不許駛進城裡;那些人進城以後步行不便,就在城門口安排些大馬車,或是將馬車後座加長,可容多人乘坐,這些馬車每日定時在城內按固定路線行駛,在固定的地點就會停留片刻,人們想要去哪裡,只需乘上對應的馬車,到了地方下車就行。至於城內人家的馬車,就讓各家向衙門呈報,將所有車輛都登記造冊,編上號碼,只讓有號碼的車在城內行駛。阿瑪覺得這法子可使得?」

  張保細細思量了一番,點頭道:「行到不是不行,只是這樣做,恐怕花費不少,而且城外馬車總要找人看守,城內的大馬車按什麼路線走,隔多少時間有一輛,怎麼讓人知道哪輛車是去哪裡的,這諸多瑣事,都要分派清楚,未免太麻煩了。」

  「其實不麻煩的。城外馬車停放處,要找人看守餵馬,不妨每輛車每幾個時辰就收一兩個銅子,有馬車的人家,這點子花費還是拿得出來的,而且有人照料馬匹,他們也放心,又不必擔心馬糞弄得城裡到處都是。大馬車的路線,就按照多人去的地方,在衙門裡商討過後再決定,最少每隔半個時辰就要有一班,若遇上人多,每刻一班也成。多開幾條線路,把什麼線路去什麼地方編成小冊子,再讓馬車伕多吆喝幾聲,好讓人們知道。而且這些馬車也可收些許費用,一個銅錢就夠了,也好幫補些花費。至於細節安排,女兒人小不懂事,衙門裡多的是聰明人,總會想到法子完善的。」

  張保一路聽一路點頭,聽到最後,已是笑了:「衙門裡聰明人再多,也沒人比得上我閨女,瞧這腦瓜子,是怎麼長的?這樣的法子也想得出來?」他伸手要摸女兒腦袋,淑寧忙躲過去了:「阿瑪別弄亂了我的頭髮,上回你摸我的頭,差點把我弄成瘋婆子了。」她躲到母親背後,對著父親做了個鬼臉。佟氏笑罵:「這是什麼鬼樣子?瘋瘋癲癲的。」

  「哈哈,好好好,我不摸,這麼聰明的女兒,如果變成瘋婆子,那可不得了。」張保越想越覺得女兒的方法可行,不但能解決馬車擁擠的問題,還開闢了新的財源,府尹大人一定會應承,至於收費多少,上頭自然會決定。有機會立功,他心裡高興,抱過女兒,說笑一番,二嫫在門外喊開飯了,三人才起身往飯廳去。

  正吃飯時,淑寧想起一直讓她不明白的困擾,趁著張保高興,就開口問道:「阿瑪,公共馬車的事,衙門裡真的沒人想到嗎?府尹大人也沒想到?」

  張保笑著答道:「是啊,沒人想到,就你最聰明了。」

  「阿瑪……」

  「嗯?」

  「府尹大人是不是個老頭子啊?」

  「哈哈哈,你以為想不到好辦法的人就是老頭子了嗎?那阿瑪是不是也是老頭子啊?告訴你,府尹大人只有四十多歲,正值壯年,離當老頭子還早著呢。」

  難道不是費老頭?淑寧又問道:「那府尹大人叫什麼名字?」

  「這孩子今天怎麼對府尹大人好奇起來?告訴你,大人的名諱是玉恆,也是咱滿州貴胄出身,你還有什麼想問的?」

  玉恆?!若她沒有記錯的話,這位仁兄在《水煮清王朝》中是費老頭的前任,後來調去當順天府尹了,倒還算是個能員。如果是他,就難怪想不出公交車的法子了。保險起見,她還是決定問得仔細些。

  「阿瑪,您之前辦的差,是京旗回屯的事,是這位玉恆大人負責的吧?也是他向皇上提議的嗎?」

  不等張保回答,端寧先舉起手來搶著道:「這個我知道,先生上個月才講過的。」

  張保和顏應允:「你說來聽聽,有漏的,阿瑪給你補上。」

  淑寧也認真聽他講。

  「康熙十八年的時候,三藩之亂被平息,滿朝大慶,吏部尚書陳良本上書,有感於平亂之戰中軍糧籌備不易,提議在關外開拓新田,以京旗子弟回屯關外,一來可以增加糧田,二來農閒時操練騎射,可以使八旗子弟不至於因為投置閒散而丟了祖先昔日雄風。皇上准奏,命奉天府尹玉恆大人總領此事,戶部派人協助辦理,宗人府負責挑選回屯子弟,前後只用不到兩個月時間,就開始辦理回屯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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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十五、收斂

  端寧一本正經地講著,還一邊搖頭晃腦,想來是學他老師的樣子。

  張保見他講得頭頭是道,點頭稱許:「講到這樣已經不錯了,我兒子果然很聰明。」看到端寧一臉得意樣,他又接著說道:「不過這只是官面上的東西,其實有些小道消息,傳說原本應該是由陳良本陳大人主持此事的,但他馬上就要進上書房了,就推薦府尹大人總管此事,為了在奉天開闢出稻田來,還特地從江南請了幾十位積年的老農,收集了許多稻種,一種一種試出最合適的稻苗種類,還交待了府尹大人許多事。如今能創出這樣的局面,陳大人在背後出了不少力,府尹大人一直對他感激不盡呢。」

  佟氏和端寧這才知道背後還有那麼多故事,淑寧跟著點頭,心中卻有些鬱悶:「似乎是遇上穿越同伴了,這裡並沒有發生《水煮清王朝》的故事,怪不得年代不對呢,看來那位陳良本大人,是看過這本書的人,所以才能依樣畫葫蘆,不過他只有一個人,分身乏術,無法做到書裡五個主角做的事,所以才會發生現在這種只要他一個主意就能解決卻偏偏擱置許久都沒法應付的交通堵塞問題。」

  既然還有別的穿越者,她還是小心些,別讓人發現會比較好。她最近的舉動已經有些顯眼了,看來要稍微低調些。

  她用一個晚上時間想好怎麼做,第二天吃早飯時,就拉著父親說話:「阿瑪,昨兒女兒給您出的法子,您今天要告訴人是不是?」

  張保有些奇怪,答道:「是啊,怎麼了?」

  淑寧說:「您跟人說起的時候,只說是您自個兒想到的,別說是女兒的主意,可好?」

  張保更奇怪了,問:「為什麼?」

  「阿瑪額娘想女兒受人誇獎,是疼愛女兒,但名聲太大了,似乎不太好。昨兒秦夫人不就是因為府尹大人誇獎了女兒,所以才會說閒話的麼?女兒不想聽那些閒話,所以這些名聲不要也罷。」

  佟氏在一旁聽著不依了:「好名聲為什麼不要?那秦夫人沒有見識,何必管她,別人誇你聰明,阿瑪額娘也有面子。」

  「可是女兒要這樣的名聲何用?說不定反而會受人詬病吧?更何況,若別人知道這些事都是阿瑪的主意,不是更會覺得阿瑪精明能幹麼?」她拋出了更誘人的籌碼。

  果然,張保和佟氏聽到這話,都深思起來。張保放下手中的碗,道:「好女兒,你為阿瑪著想,阿瑪承你的情。這件事,阿瑪知道該怎麼辦。」說罷就站起身來。

  佟氏連忙把官帽拿給他戴上,又送他出了門。回來後見端寧歪著腦袋想事,歎了口氣,催著他快吃完了,趕他回房去看書,這才坐下望著女兒道:「你是個聰明孩子,是怕名聲太大,會搶了你大伯生的二姐姐的風頭,你瑪法和太太會生額娘的氣吧?額娘真是沒用,還要你一個孩子為**心。」說完忍不住掉起眼淚來。

  淑寧見她誤會,忙勸道:「女兒哪裡想到這些,只是覺得出了名會惹來麻煩罷了。比如那位肅大姐姐,不就是因為漂亮的名聲太響亮,所以總有人纏著她麼?」

  肅大小姐被果親王世子的小舅子纏上,已是人人皆知的笑話了。佟氏也忍不住笑了,她以為是女兒有意逗她開心,心裡很安慰,便不再提起這件事。

  接下來的日子,淑寧果然收斂了許多,也很少到朋友家串門了。她沒有更正佟氏的誤會,所以佟氏更添了對女兒的憐惜,也不再在外人面前誇獎女兒,只是一味謙遜,也不許家中下人對外亂嚼舌頭,久而久之,再沒人說治中張保大人家的小姐有多麼聰明了,倒是誇獎她嫻靜的人多了不少。周茵蘭倒是有叫人送信來,埋怨她不去找她玩,淑寧想想,也覺得不必做得太過,回了信,答應第二天就去看她。

  秋意漸深,外面已刮起陣陣寒風。前一天晚上佟氏已經批准了她今日的行程,因此淑寧早早就起身梳洗,開心地準備要帶的東西。上次借周家的書,今天要還了;還再帶上些二嫫做的小點心,上次周茵蘭來做客時說過喜歡吃的;前些日子打的幾雙襪子也帶上吧(在這個時空中,襪子早已出現了近千年了),她在這些襪子上用彩色絲線勾了些淡雅的花紋,相信周茵蘭會喜歡這份小禮物。

  辰時三刻出了門,老伍頭駕車,小桃跟班,淑寧一行就這樣出發到周家去了。其實他們家就在兩條街外,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就到了。下了車,周茵蘭已經迎了出來。進門後她先向周夫人問了好,兩人才到房中說話。

  周茵蘭很喜歡淑寧帶來的點心和禮物,她說:「正好,今早兒才喝了一碗湯,有些餓了,這些點心正好用上,你也嘗嘗我們家鄉的小吃如何?」淑寧應了,她就吩咐下人把東西送上來,卻是鴨血粉絲湯,淑寧有些奇怪:「咦?我記得你們是山東人,這鴨血粉絲湯不是南京的名產麼?」周茵蘭笑著答道:「原是他們那邊的東西,但前明的時候就傳到濟南府來了,如今我們做得比他們還好呢,你快嘗嘗。」淑寧半信半疑地試了試,果然鴨血嫩滑,粉絲也爽口,湯不知是用什麼做的,熱熱地喝下去,還有點辣味,幾粒蔥花,讓湯頭更惹味。淑寧說了句「好吃」,忙多喝了兩口。周茵蘭也笑著加入,兩人喝一口湯就一口點心,很快就吃完了。

  丫環把碗筷收了去,周茵蘭起身拿來一隻紅木盒子。淑寧正奇怪裡面裝的是什麼,她就把它打開了。一看,原來是各色絹紗做成的假花。

  周茵蘭道:「謝謝妹妹特地為我做的襪子,我沒什麼好東西還禮,這是我從濟南老家帶來的幾枝相生花兒,妹妹挑幾枝吧。」淑寧好奇地拿起一枝花細看,這是一枝紫紅色的玫瑰,花朵、花萼、花托、綠葉,無不精緻非常,栩栩如生,再看其他的花,也是如此。周茵蘭道:「外面的絹花鋪子可找不到這樣好東西來,這是濟南府的老字號嚴家鋪子出的貨,除了上貢到宮裡的,只有濟南府一帶能買得到呢。我總共就帶了這二十枝來,今兒是頭一回送人。」淑寧聽了忙推道:「我不知是這樣難得的東西,姐姐還是自己留著吧,我還小呢,用不著這些。」周茵蘭看了看她頭上簡簡單單地兩根大辮子,也笑了:「先拿去,過幾年你還是用得上的,咱們姐妹是什麼交情?我一番心意,難道你要辜負嗎?」淑寧無法,只好挑了一枝海棠、一枝粉桃,鄭重道了謝。

  眼看著午時將至,早上答應母親要回家吃飯的,淑寧就告辭了。周茵蘭依依不捨地送她到大門口,再三叮囑她要常來玩,才放她家去了。

  淑寧回到家,剛進院子,卻看見二嫫在抹走廊。她彎腰蹲下,用打濕的布使勁擦拭青磚地板,雖是在秋涼時節,額頭上還是不停地冒著汗。

  淑寧吃了一驚,忙問道:「二嫫,你這是在做什麼?」

  「姑娘回來了?也沒什麼,今兒風大,灰塵落得到處都是,我用布擦擦罷了。」二嫫最近幾年已改了對淑寧的稱呼,直叫「姑娘」了。

  「可是以前向來都不用這樣做的呀。」

  「以前都是用掃帚打掃了,再用水沖乾淨,可如今已入了秋冬季節,水少了,何況只是些少灰塵,用水沖太過於浪費,只需要打濕了布條,擦擦就行。」

  「你的腰不會辛苦嗎?我記得你前幾天腰還疼過呢。」

  「哪裡就折了腰去?這點輕活,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淑寧怎會不放在心上?只是屋裡的佟氏聽到她的聲音,已經在喚她了,只好先放下二嫫進屋去。到了晚上,她左想右想,終於下定了決心,找出一張結實些的白紙來,用細細的毛病畫了幾幅圖樣。曾有穿越前輩用過的法子,她決定也拿來用用。這幾幅圖樣,分別是一把拖把、一把帶有翻蓋的長柄垃圾鏟、一隻帶有絞拖把套子的木桶,還有一把帶著花灑頭的水壺。最後這個,她是猶豫了好久才加上的,畢竟拿著桶和勺子澆花澆地,當然比不上用花灑來得便利。

  這幾樣東西,都可能用木頭做好,長柄用竹竿就行,那個絞拖把的套子,做成可拆卸的會比較方便,現在沒有塑料,只好用木頭做了,可能工夫要多花些,耐用度方面也會差些,但這些東西都是日用品,用不著要求那麼高,日後如果有機會,找個鐵匠打個鐵做的也行啊。

  第二天一早,她避了人找到二嫫,將圖紙交給她,讓她到城裡木匠鋪子去找人做,還補充道:「拖把上用的布,我們自家做就好,拿那些舊的不穿的衣裳,撕成布條紮起來就行。」她頓了頓,放低了聲音說:「這件事你可別告訴人,叫木匠鋪子的人也別傳出去。別讓人知道是我畫的圖紙。我不想二嫫做事太辛苦,才想出這些東西來幫忙,萬一讓額娘知道了,一定會罵我不務正業的。」二嫫心領神會,心裡發酸:「姑娘放心,三奶奶問起,我絕不會讓她知道是你做的。」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5:37

正文 十六、大雪

  二嫫順順利利地辦好了這件事。她找的那個木匠手藝很好,而且聰明地馬上發現了這套用具的價值,不但不收工錢,還問能不能把圖紙賣給他,她只好回家問淑寧。不得不說,古人中還是有很多頭腦機靈的人。不過這些東西技術含量不高,別人很容易就能仿製,淑寧也不黑心地要他錢了,說定了頭三個月每賣出一套,就從中抽二成利,其餘都歸那個木匠,只是他不許將她是發明者的事傳出去。過了三個月,賺的錢都歸他所有。

  那個木匠以為天上掉下了餡餅,哪有不答應的?二嫫也不能理解,覺得自家小姐把發財的機會白白讓給外人。淑寧也不管,等過幾個月盜版產品出現的時候,他們就知道了。現在她總算有了一點私房錢了,可千萬要收好。

  果然,木匠鋪子把圖紙上的四樣東西再加上一把上好的掃帚,組成一套灑掃用具,在城中賣得極火。奉天多的是中小官員和小康之家,他們都願意花點小錢買上一套這種東西,不但用起來方便,打掃地方也乾淨許多。即使是高官大戶,也會看著新鮮地買上一兩套。那名木匠很是發了點財,淑寧的荷包也鼓了許多。只是好景不長,在這個沒有知識產權保護的年代,很快就出現了仿造品。有些粗製濫造,賣得很便宜;有些做得十分精細,還雕了花在上頭,走高價路線。木匠的生意冷落了下來,讓他好生失望。不過淑寧早料到這種情形,她這三個月得了二十多兩銀子,分了八兩給二嫫,其餘都讓她幫自己收起來。如果收在自己房裡,免不了會被小桃發現,佟氏也會知道,要是問起來歷,倒不好回答了。二嫫兩夫妻都是老實人,又一向疼愛自己。在自己長到可以光明正大擁有私房錢以前,先放在她那裡會比較安全。二嫫猶猶豫豫地接下了錢,心裡感激她對自己的信任,賭咒說一定會好生保管,連長福都不讓他知道。

  灑掃用品的火爆讓它迅速席捲了全城。很快,有過半數人家都有一套了。連淑寧自己家裡,也由佟氏作主、長貴出面買了一套。一日晚飯前說起,佟氏埋怨道:「二嫫原來已買了一套在家,也不說一聲,倒讓我又花多一份錢。」二嫫忙道:「實是有一回幫過一個木匠些小忙,他免費替咱家做的,並沒有花錢。是奴婢糊塗了,忘了跟奶奶提起。」佟氏擺擺手:「算了,只是小事。不過這套東西的確好用,也不知是誰想出來的,原來要兩個人花一個時辰才能清掃洗淨好整個前院,如今只用一個人就能做完,時間還少了許多,用濕拖把拖地,又不用費水沖洗,可省了好些事呢。」張保同意,還提到府衙也買了兩套備用。

  淑寧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低頭吃飯,只偶爾抬眼與二嫫對上,偷偷相似而笑。

  等吃過飯,全家坐在堂屋裡說話,張保對佟氏說:「現在已經入冬了,不久就要下雪,你要準備送京裡的年禮了吧?」佟氏點頭稱是,他又說道:「今年就別再送酒了。因奉天稻米今秋豐收,入關後連累江南米價大跌,朝廷擔心米賤傷農,又要預備日後戰事所用,下令不許奉天稻米入關,只在關外屯作軍糧,同時只許三年以上的陳米才能拿來釀酒。如今各大酒坊都措手不及,只怕今年釀的酒光是供關外都不夠呢,還是換別的東西吧。」

  佟氏聞言犯了愁:「這可怎麼辦?以往幾年這精酒都是年禮的大頭,如今不送它,可就沒什麼拿得出手的了。」

  張保也知道這個難處,想了想,道:「今年試種的玉米土豆花生等東西都收成不錯,朝廷不許奉天稻米入關,可沒說不許這些入關,送些過去好了。周府丞最愛土豆做的東西,這裡方圓幾百里種的土豆,都是他倡議要種的。他家有一大份土豆食譜,我問他討來,你照著抄一份食譜,連新鮮土豆一起送去好了。」

  佟氏一邊聽一邊點頭,但還是覺得不夠:「這些畢竟都是不值什麼錢的,你如今升了官,總不能太小氣。」

  張保歎了口氣:「你再想想吧,如今我的俸祿也高了許多,下面的人也常有孝敬,境況比幾年前好多了,你看著辦吧,多花些錢就是,免得京裡有人囉嗦。」

  佟氏應了,又說起今年醃大白菜的事。端寧早已無聊得溜出去了,淑寧聽到這裡也坐不住了,向父母告了罪,也回了房。

  今年入秋以來,就一直颳大風,冬夜裡刮的尤其冷,吹得窗上糊的窗紙撲撲聲地響,前兩天還吹破了一角,不過馬上就補上了。這種時候真是無比懷念玻璃窗。聽說奉天的行宮裡,大部分的殿閣都是玻璃窗的,連奉天府衙和府尹官邸,也有用玻璃鑲的窗戶。可惜自己家還沒有錢到那個地步,所以只好繼續用傳統的白紙糊。雖然比不得玻璃窗結實透光,好處就是成本低廉,而且碎片很安全。

  淑寧拿起一本唐詩,翻了幾頁,一更剛過,就掌不住了。叫小桃端水進來洗了臉,換了衣服睡下了。

  一夜好眠。

  迷迷糊糊中,她覺得有些冷,捲了捲身上的棉被,但那股冷意還是不能消除,張開眼,卻看到帳外一片白亮。原來已經天大亮了!她心中一驚,正要起身,只是稍一離開被窩,就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吱呀一聲,門開了,小桃端著東西進來,看見淑寧起來了,忙放下東西,擦了手,到箱子裡拿出一身厚衣裳來:「姑娘起來了?」

  「怎的這般冷?」

  「姑娘猜?」小桃擠擠眼睛,一邊幫她換衣服,「有提示哦:現在還很早呢,可外面卻亮堂得很。」

  「下雪了?」淑寧一陣驚喜。忙急急地穿好了衣裳,顧不上小桃在身後叫喊,一股腦兒衝出了房門。

  果然,外面白茫茫地一大片,天色明明還發暗,卻被雪色襯得如白晝一般。雪已經停了,地上的積雪足有小半尺,都快漫上走廊裡來了。院裡的小樹上堆滿了雪,枝條都被壓得低低的。

  淑寧看了漂亮的雪景,還來不及感歎呢,就打了一個大噴嚏,忙又衝回房裡去了。小桃絮絮叨叨地念著:「叫了姑娘別出去的,冷著了吧?今兒一早馬三哥也冷得連打了六個噴嚏呢,我也打了兩個,下雪了,就要小心著涼才是,橫豎這雪一時半會兒也化不了,等穿厚實了燒好了手爐再出去看不遲嘛……」淑寧這才發現她之前端進來的是個炭盤,這時已經燒起來了:「怎麼這會兒就燒,回來我還要到上房吃飯呢,回房再燒不遲。」小桃苦笑著道:「我的小姑奶奶,瞧瞧您自個兒,還沒洗臉梳頭呢,這可得小半時辰功夫,這會兒不燒,只怕回頭就著涼了,二嫫定會煎了我的皮。」她放好炭盤,出去了,過一會兒拿了一銅壺水進來,放在炭盤上熱了一會兒,才倒進臉盤裡,拿來毛巾,侍候淑寧洗臉。

  淑寧任著她擺弄,心裡卻在想別的事。這可是入冬以來頭一場雪,下得這樣大,看來明年收成會不錯。只是這樣大的雪,天也冷得多,這個冬天可得想些法子取暖才好,最好是又方便又不費事費錢的,前幾年的冬天可難過死了。

  梳洗完來到上房,早飯已經擺上了,因為天冷,全部食物都是熱騰騰的。淑寧請過安,坐下來後,先喝了一碗熱熱的豆漿。這是最近才在城裡出現的東西,是大豆豐收後才弄出來的,豆味很濃,還加了蜂蜜,喝起來比現代喝的摻水的稀豆漿強多了,這可是健康食品啊!

  佟氏也喝了一碗,拿過窩窩頭掰成幾塊,加到端寧碗裡,扭頭對張保說:「我方才叫人把你那雙牛皮靴子拿出來了,還有那件羊皮大氅,又叫二嫫找結實的油紙傘去了,還交待老伍頭在車裡放了暖爐,回頭你回衙門,可得小心別吹著了風。」張保點點頭:「你們在家也要小心,屋裡燒爐子取暖,要記得開窗戶透風。」佟氏應了聲。

  端寧吃完窩窩頭,插嘴道:「今日先生有事,不用上課,兒子回自個兒房裡讀書吧,方才在書房裡練了會兒字,那兩扇大窗開著,吹得滿屋子書嘩嘩響,關了窗子,又氣悶,又暗,還陰冷,不如在房裡暖和。」張保同意了:「也好,書房是比別的屋子冷些,只怕那墨汁都不好使,難寫字呢。」淑寧提議道:「不如讓哥哥與我一同到上房裡來,我們在右房裡讀書寫字,不會打擾到額娘的,而且也可以省下一個暖爐,額娘不是說,現如今炭比去年貴麼?」張保佟氏都稱大善,端寧也高興得眉開眼笑,有人陪著總比一個人熱鬧,何況上房是全家最暖和的地方。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5:38

正文 十七、手套

  張保「上班」後,兄妹兩人就到右房去了。一個默默誦讀著昨天學的新課文,一個照著字貼臨著大楷。過了不到半個時辰,已經覺得手指都快僵了。端寧受不了:「在屋裡燒著爐子還這樣冷,外面就更不用說了,這樣的天氣,難道還要出去練騎馬不成?明天上學時又怎麼辦啊?」淑寧笑他:「難不成這樣的冷天就把哥哥難住了?這還是頭一場雪,再冷些可怎麼辦呢?」端寧聽了頭疼不已:「我倒是想繼續勤學苦練,可光是在屋裡寫字就連手都僵了,出了門不是會變成冰棍麼?還能怎麼辦?」他跳著腳,挪到火盆旁邊伸了手烤著。

  這的確是個問題。淑寧看著凝結的墨汁,已經沒法再寫下去了。她放下筆,拿了兩張腳踏到火盆邊,給了哥哥一張,自己坐一張,想著怎麼辦。

  端寧苦想半天,蹦出一句:「該死,腳也冰了。」

  淑寧笑翻了,問道:「挨著火盆還會冰?難道哥哥沒穿襪子?」

  「穿是穿了,就是比沒穿強那麼一點,可還是會冷啊。」

  「一雙不夠就穿兩雙好了,要不叫人打雙厚點兒的?」

  端寧一聽,跳了起來:「這法子好,怎麼不早說?能打嗎?」

  淑寧點頭:「能,蒙古那邊不是運了些毛毯來賣麼?去找那些人,要些羊毛來,紡成線,織成襪子,比普通棉紗線織的襪子要暖和得多。羊毛線多的話,還可以織成衣服穿呢。」

  端寧聽得興起,就衝到正房去喊二嫫,倒把正在算帳的佟氏嚇了一跳,問清楚是怎麼回事後,笑了:「用不著現找羊毛,前兒正好買了羊毛線,就是打算打襪子用的,只是想不到這麼早天氣這麼快就冷成這樣罷了。你去問小梅,只怕已經打好一隻了。」

  端寧去找小梅,回來時右腳已經換上了羊毛襪:「只有一隻,另一隻今晚就好了。真暖和呀。」

  淑寧撇撇嘴:「才換上,就算它再暖和,也不可能讓你的腳這麼快就從冰塊變成溫湯水,少唬人了。」

  端寧得意笑笑:「回頭妹妹叫小桃也打一雙,穿上去就知道了。」但他又歎了口氣,「可惜,只有腳上的,如果手上也能穿襪子就好了。可惜騎馬用的皮手套太過笨重,平日裡沒人戴它。」

  佟氏在正房聽見,笑著說:「手上不能穿襪子,不過我們女子倒是有毛皮做的護手,可惜你們爺們兒用了會被人笑話。」

  端寧鬱悶不已,但這話倒是給淑寧提了個醒,做雙手套不就行了?雖然自己不懂織毛線手套,但可以用取巧的法子,按襪子的織法,做出手掌部份,然後另織好五個手指的部分,再用線縫上去不就行了嗎?如果能做成功,再在外面套上皮做的大手套,那還怕什麼冷來?

  想到就做。淑寧忙去找二嫫要線,試做的時候用不著為數不多的羊毛線,先用普通的粗棉線試試。她馬上動手做起來。

  吃午飯的時候,她已經做好其中一隻的手掌部份了,想了想,又特地去量了哥哥的毛指長短。手套可以撐大,手掌部分可以馬虎些,但如果手指部分差太遠,太長或太短都會很麻煩。飯後,她照著量回的尺寸做著比較精細的手指部分,連午覺也不去睡,終於趕在傍晚前把手指部分縫到手掌部分上去了,能做得這麼快,大概是平時常做襪子的緣故。她自己把手伸進去試了試,還行,總的來說是個手套的樣子。於是就拿去給哥哥試。

  端寧早就在奇怪她在做什麼了,看到手套的時候也很是欣喜,忙戴了上去,剛剛好。他高興地催著叫做另一隻,佟氏走了來看了看,說道:「這不跟騎馬用的皮手套一個樣子麼?只是用線做罷了,瞧著不難,叫底下人做去,又快又好,明兒就有得用了。」說罷就吩咐二嫫和小梅小桃去做。

  淑寧有些委屈,端寧安慰她道:「妹妹把另一隻也做好吧,我明兒就戴妹妹做的出門去。」淑寧笑了,想了想,不好意思地說:「哥哥還是戴別人做的吧,我的這雙不大好看,而且又是棉紗做的。回頭叫她們用羊毛線給你做一雙,包管暖和,騎馬時也不怕。」

  「騎馬時哪能戴這個?一會兒就被雪弄濕了。我有皮手套。」

  淑寧想了想,道:「那就叫人在羊毛手套外邊加層皮面,就不怕弄濕了?」

  「何必麻煩,都帶去就是。」佟氏說,「在外頭時戴皮的,進了屋再換羊毛的,不就行了?」

  淑寧只負責做出樣品來,正式的生產就交給家裡的使女們了。不過嘗試新事物是值得提倡的事,因此淑寧又開始了露指手套的創造。因為佟氏在感歎羊毛手套戴起來比皮手套靈活的同時,也遺憾地說可惜帶了不便做活寫字。

  第二天,淑寧做出了一對露指手套,它比全指的還要容易做些,畢竟手指部分要花的工夫要少得多。晚上給端寧試用的時候,他馬上就戴著它寫了幾個字,還翻了幾頁書,大喊方便。佟氏又將正式的生產交給二嫫和小梅小桃,不過這一回,她也加入了製作大軍,給丈夫和自己都織上一雙,還把淑寧這個創造者也拉來幫忙。

  端寧戴著露指手套出門,在朋友中間引起了轟動,艷羨者紛紛傚法。而張保戴上妻子親手做的「溫暖牌」羊毛手套後,也在同僚中引起注意,紛紛追問。一時間,蒙古商人那裡的羊毛毯子滯銷,而羊毛卻供不應求,賣了個好價錢,更有精明的商家跟他們談好了以後的羊毛生意。

  大雪紛紛揚揚,總是下下停停,持續的寒冷天氣讓全城的人都在尋找過冬御寒的好方法。受羊毛手套的啟發,有人想出了綢緞夾棉花的手套款式,還在上面繡花來吸引婦女們的喜愛。即使沒有足夠的財力去做綢緞或羊皮或羊毛的毛套,也有人想出了用粗布夾棉花或是爛布碎做成的手套。還有人在別的部位上下功夫,比如做出夾棉襪子、夾棉鞋子、翻羊毛的靴子,軟皮帽子、羊毛線織成的圍脖等等東西。一時間,全城多出不少新式的御冬衣物,還有人販回關內,大大賺了一筆。

  淑寧看著自己想到的東西被別人先做出來了,還賣了發了大財,只好對古人的智慧感歎不已。

  家境比較好的人,可以借用這種種外物抵禦寒冬,但身無餘錢的窮人又怎麼辦呢?

  所幸奉天府尹玉恆還算是能幹的人,而他手下的周府丞、秦同知、治中張保等人,都是官聲還不錯的實幹派。玉恆自從看過張保戴來的手套後,就在念叨著這件事。現如今棉花大豐收,棉花賣得很便宜,棉布也是易得的東西。以往每年冬天總要死幾個人,朝廷雖沒怎麼重視,但總會按例申斥一番。今年朝廷在北面對老毛子用兵,大勝而歸,滿朝正高興著呢。這時候如果奉天有人凍死,未免太煞風景,惹惱了皇帝,他玉恆可討不了好。想罷,他就召集大小官員,說了自己的打算:他打算徵用民婦,用抵換徭役的辦法,讓她們用最便宜的粗布雜棉,做些棉被、手套、鞋襪之類的御寒用品,派發給城內的窮人,以免有人凍死。

  今年奉天府收入豐足,府尹大人要做善人,以此換取政績,怎麼會有人說不好?說不定上司得了嘉獎,還能給底下人帶來些好處呢,萬一沒得好處,反吃了掛落,反正是府尹大人的提議,也不會怪到他們頭上。有鑒於此,不但眾人都齊聲附和,周府丞還提議,在城裡找幾處無人居住而又還算結實的房屋,收留無家可歸的乞丐等人,每日提供些粥水被鋪,然後在固定的日子裡召集大夫向窮人贈醫施藥,那就更穩當了。

  玉恆點頭稱善,這種事說出去名聲又好聽,於是就分派了任務,各人分頭做起事來。到了奉天城裡因為持續低溫天氣而死的人數目達到第六人時,這次防寒扶貧行動就正式展開了。

  只要府衙真的想做些事,總會看到成效的。直到進了臘月,奉天城裡被凍死的人停滯在7人這個數字上就沒再繼續增加了,而以往每年都要凍死二三十人的,所以對於府衙的人而言,這區區七個人簡直可以忽略不計。這份功績可不得了,雖然說應該在年後開春天氣返暖以後,統計的數字才算數,但奉天府的這一大壯舉還是通過幾位「朋友」與京裡時時不斷的書信來往傳到了天子耳中。

  皇帝龍顏大悅,不但下旨好生褒獎了奉天府上下一番,還賜給府尹玉恆一份「公忠體國」的親筆手書,樂得玉恆巴巴地找了最好的工匠做了牌匾掛起來。全府上下都有賞賜,張保得了個銀碗,這是他得的頭一份靠自己掙來的御賜之物,馬上供在神台上,日夜參拜。玉恆有感於此次的綵頭是由張保的手套引起的,與屬下一起喝酒慶祝時,還拉著張保說他是一員福將。

  別人的稱讚都還罷了,府尹大人的這句話至關重要,張保彷彿已經預見到未來憑借上司青眼步步高陞的前景了,當晚喝得爛醉,最後是長貴死抬著回家去的。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5:38

正文 十八、金枝

  佟氏從臘月前就開始為年禮的事煩惱了。比往年好些的是今年張保升了職,俸祿增加了許多,足有200兩,加上底下人孝敬的零碎銀錢,還有衙門中約定俗成檯面下的收入,今年得的錢財首次過了千兩。平日的吃穿用度都大大改善了,送進京中的年禮自然不能太薄,只是往年大受京城伯爵府歡迎的奉天特產精酒今年產量減少,佟氏好不容易才弄來六罈子,咬咬牙,只留下兩壇自家過年備用,其餘四壇都送進京裡去,還要在一道送去的信中說明精酒難得的緣由。只是沒了好酒,別的東西就要貴重些才行。雖然張保有提議送些玉米土豆之類的土產,但這樣東西只怕伯爵府的人看不上眼,佟氏只好另想辦法。最後,她花錢弄來不少風羊風豬之外,還有一對活的梅花鹿,又從蒙古人那裡買了許多張上好的羊皮,外加花一百兩弄來的一張好虎皮,是孝敬老爺子的。

  這已經很豐盛了,想必京中也該滿意,只是送給婆母妯娌的東西還要再想想才是。佟氏見時間還早,就放下了心,專心考慮起送女眷的東西。今年幾個侄女都大了,只怕還要把她們那份也要算上。

  不過年前除了送回京中的年禮,還有別的事也要忙。佟氏還要考慮送給奉天城中的朋友和丈夫同僚的年禮,還有給全家人做新衣裳的事。以往總是手頭緊,只能輪著給家人做過年的新衣,張保和端寧倒罷了,自己和淑寧的大紅衣裳還是前年做的,淑寧長了個子,早已不能穿了,今年正好趁手頭松,給全家都做新的。

  佟氏特地叫了劉婆子來,因她年紀大了,還讓她帶個幫手來,商量要給家人做新衣的事。男裝的款式都是現成的,只需要把端寧的身量重新量過就行。自己今年胖了些,天氣又冷,腰身放寬些就是。只是女兒那邊還是要問問她喜歡什麼款式顏色的好,她一向是個有主意的。

  淑寧被佟氏叫去問時,倒沒了主意了。如果是大姑娘家的衣裳,她還可以借鑒一下以前看過的清裝劇,當然不是那等誇張的,只要找些風格寫實穩重的諸如《少年天子》、《康熙帝國》之類的,抄襲一下裡面的女裝款式就行。但現在自己還是小女孩,去哪找借鑒去?還好,奉天城裡現今流行的款式雖然在她眼中顯得有些土,倒還算好看,就提出照著做就行,顏色就挑了嬌嫩的薑黃色。不料佟氏反對,她認為大年節下應該穿紅才是,淑寧擰不過她,只好同意選銀紅色,又定了一件絳紫色的馬甲。不過佟氏最後為了安撫女兒,同意以後給她做一件薑黃色的春裝。

  正式的衣裳商量定了,還要做幾件斗篷披風,因今年風大雪大,出門一定會用得上,而且這種衣物可以用好幾年。淑寧這時候倒是有了主意。她羨慕《金枝玉孽》裡幾位女主角穿的冬季斗篷已不是一日兩日了,甚至還買過一件毛茸茸的款式有些像的紫色小披風,29塊錢的便宜貨,但連袖斗篷的設計是一樣的,她穿來這裡之前,幾乎每個冬天都會穿。《金枝玉孽》裡的斗篷樣式她已有些記不清了,只記得領口袖口都有白色毛茸茸的鑲邊,有連袖,緞子面,還吊著幾個毛茸茸的球球。但自家常穿的小披風,她是記得的,忙找了紙筆,畫出大概的樣式,又向佟氏和劉婆子解釋了一番,還提出也要做毛茸茸的鑲邊和球球。佟氏聽明白後,也有了興趣,劉婆子誇了幾句「好新奇樣式」,就答應著做去了。佟氏叫住她,低頭籌算半晌,又吩咐著加做幾件胭脂綢面和幾件大紅羽緞的,先緊著做好。今年送給京城伯爵府妯娌和眾位侄女的禮物有著落了。

  臘月初十,裝滿了酒肉活鹿外加幾大袋玉米土豆大豆花生的三輛大車,外加裝有羊皮虎皮和新式斗篷與十二匹綢緞兩盒子荷包的一輛大馬車,四輛車滿滿當當地駝著長福二嫫夫妻外加馬三兒和兩個雇來的車伕,駛出了奉天城,朝京城方向去了。

  淑寧自己的新斗篷足足到臘月十八才拿到手。摸著光滑的大紅緞面,還有前胸、袖口和下擺吊著的幾個毛茸茸的小白球,她喜滋滋地,想了好幾年的東西,在現代也不知到哪裡做去,只能穿著29塊錢的便宜貨過乾癮,現在終於穿上真貨了!!!

  小桃在一邊摸著新斗篷,羨慕不已,不停地說著「真漂亮」。淑寧不理她,她明日要去周家做客,就穿著去向好朋友炫耀去!

  結果第二天炫耀是炫耀了,可新斗篷卻差點被剝了去。周家那裡來了幾位別家的小姐,都是8到13、4歲的年紀,正是起了愛美之心的時候。不但她們,連周夫人和他家的兩個小妾,也是看著眼熱。淑寧沒法子,只好把斗篷脫下讓她們瞧了個清楚,好讓她們找人去做。過年之前她再不也會穿著它出來了,不然還沒過年呢,衣服就被人搶爛了。

  在這個閨中沒什麼娛樂的年代與地方,一種新鮮漂亮的衣服款式很快就傳開了。過年時上街,幾乎滿街都是掛毛茸小球的連袖斗篷,各種顏色花樣面料的都有,奼紫嫣紅好不熱鬧。

  二嫫今年回來得早,跟著臘月二十八就到了家。她說起京中伯爵府的事,虎皮大得老爺子歡心,得了新式斗篷的幾位奶奶和小姐也很高興,特地為了太太做的褐底繡金面的新斗篷讓她在京中貴婦的聚會當中大出風頭,大悅之下把自己珍愛的一套五件的金首飾賞了佟氏,讓佟氏捧著首飾盒子唏噓半天,忍不住掉下淚來。

  二嫫帶來的還有別的消息。佟氏的伯父佟國維進了上書房,她父親得任工部侍郎,兄弟文安也授了戶部郎中,她娘家總算又回到朝廷中來了。伯爵府中,張保二哥興保騎馬與人爭道時摔下來受了傷,不得不從軍中引退,又因為與他爭道的人的後台從中作梗,連個文職也沒轉成,閒在家中已有大半年了,只是沒在信裡告訴張保。月前老爺子為了爭口氣,籌了1200兩銀子,又托了軍中關係,憑藉著以往興保在軍中立下的一點子功勞,為他捐了個五品龍禁衛,撈回點臉面。只是這個位子是閒職,掛著好看而已,因此平日只幫著料理家中事務,正打算尋個路子,給家中添個發財的渠道,因此正四處請客托人。

  還有一樣小道消息,是伯爵府下人中流傳的,就是淑寧的大堂兄、她大伯晉保的長子慶寧,已滿了15歲,家中正替他相看合適的婚配對象,鈕祜祿氏和兆佳氏兩家各有一位適齡的小姐,一位是世代名門,一位是高官親眷,大伯父夫妻還在猶豫當中,不知該選哪一位,而慶寧本人卻看中了敏妃章佳氏的親妹子,只是這位姑娘家世不凡,又有一位尊貴的姐姐在宮中正當寵,只怕慶寧高攀不上,可他就是不死心,偏偏人家姑娘又沒把他放在心上。

  一家子就在對這些林林總總的小道消息的討論中度過了新年。這個年比以往又好過了些,不僅僅是淑寧家中條件改善,就算是路上行走的窮人臉色也好看了些,不少人趁著過年,穿著整齊乾淨的衣裳出來逛街。這兩年試種土豆玉米花生獲得了成功後,周府丞牽頭,一方面向部分農戶推廣種植方法,另一方面則教會人們做許多以這些作物為原料的食物小吃,因此街面上多了不少叫賣小吃的攤子,有賣花生糖的,有賣粉絲湯的,有賣煮玉米的,有賣土豆餅的,許多人都買來吃,甚至連窮人,也會花上一兩個錢,買點糖塊給自家孩子過過癮。

  初十那天,淑寧穿著全身新衣裳,帶著小桃上了周家的大門。她與周茵蘭早就約好今天要上街買做元宵花燈要用的各色彩紙與顏料。周茵蘭也穿著大紅斗篷,帶了丫環纓兒和兩個家人同行。兩個小女孩都穿著大紅斗篷,梳著整齊的麻花辮,戴著漂亮的絹花,襯著好不整齊,又都揚著可愛的笑臉,連店家看了都輕聲笑語,生怕唐突了兩位小小姐。

  兩人剛從紙筆鋪中走出來,幾個丫環家人拎著幾大捆東西跟在後面。正在這時,一個火紅的身影從她們眼前飄過,隨著一陣馬嘶聲,來人在前頭停下了馬。兩個女孩子定睛一看,原來是那位漂亮的肅大小姐,忙向她打招呼見禮。肅大小姐初見時是高傲的樣子,不過相處下來其實是個很直爽的人。她跳下馬走過來,打著招呼:「逛街呢?就這麼兩條大街是還看得過眼的,早逛膩了。」又轉頭對淑寧道:「張保大人家的小姐倒是不常見,平日裡多上我家來玩罷。」她指了指身上的大紅連袖斗篷,「聽說是你想出來的新式樣,我看了倒喜歡,比舊樣式的方便許多,騎馬時也不會被風吹起來,勒得人脖子痛,繫著跟沒系一樣冷。」淑寧笑著與她說笑了幾句,她便招呼一聲,回頭騎馬跑了。

  周茵蘭看著她遠去的身影,羨慕道:「有時真佩服這位肅姐姐,聽說她的馬上工夫不比男人差,雖然看著不好相處的樣子,其實是個為人直爽又好心的人。」淑寧點點頭:「說得是,上回我親眼看見她遇上一個四肢健全的乞丐,就上前去罵他想不勞而獲,直把那人罵得羞愧大哭,後來聽邊上人說那人是因為母親重病無錢醫治,才到街上討錢的,馬上就拿出十兩銀子給他,又幫他請了醫生。她雖然脾氣不好,卻是個好人。」

  正說著,後面卻又來了一騎,追著肅大小姐的背影去了。旁邊有人私下議論:「看哪,是果親王世子的小舅子,他又纏著人家小姐不放了。」「可不是?他文不成武不就的,也有臉面去高攀咱們的奉天之花?」「怎麼就不行了?他好歹還有果親王當靠山,哪像你呀,平頭百姓的,對奉天之花,也就看看罷了。」「那又怎麼了?你不也是看看而已?難道還敢去摘嗎?」「別吵了,這有什麼好吵的?聽說肅大小姐已經許了京城的貴人,果親王世子的小舅子也只能幹看著罷了。」

  ……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5:38

正文 十九、女人

  淑寧不理這些閒言閒語,倒是肅大小姐許了人家的傳言讓她吃了一驚。她與周茵蘭對看一眼,都有意要跟上去打聽打聽。

  沒走多遠,就看到遠處肅府的大門口處,有一個中年人正在驅趕那位追求者。周茵蘭悄悄拉著淑寧避到路旁。小桃探頭探腦打量了一番,縮回來說道:「我見過那個人,是肅佐領的弟弟。」淑寧點點頭,繼續看戲。

  只見那位肅二爺邊趕人邊罵道:「豬油蒙了心的小兔崽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模樣,就敢到我們家門口來撒野?你不就有個好姐姐,嫁給果親王世子當小妾嗎?連個側福晉都沒掙上,你還真把自個兒當舅爺了?我呸!還不快滾?!看在果親王世子面上,爺不打你,你要還不識相走人,爺就叫人動手了!」

  他這樣不客氣,倒叫旁邊的人都吃驚不已。周茵蘭小聲道:「奇怪,以前他們家雖然沒有好臉色,倒還不至於這麼不客氣,如今瞧這樣子,竟然連臉面都撕破了?他們不怕果親王府生氣嗎?」

  小桃再一次發揮她八卦的特長:「這個我知道,聽說這個人的姐姐,就是果親王世子的侍妾,上個月被發現對世子房中一個通房丫頭下藥,害她小產,那位世子想兒子想了好幾年了,偏他納了四五房小妾都沒生出一個來。出了這事,他差點兒沒把這個小老婆休掉,是果親王福晉為了府中臉面才制止的。只是這位姨娘是失了寵了,只怕一輩子都翻不了身。這個人沒了親王府的人當靠山,又沒有功名,人家自然瞧他不上。」

  淑寧再一次無語了,這些消息按理說是人家府中秘辛,小桃是從哪裡打聽到的?

  小桃彷彿看出自家姑娘臉上的疑問,主動交待了:「哈家的丫環石榴與我和香兒三個一向要好,她舅舅的內侄女的兩姨表哥的姑母的小兒子娶的老婆的妹妹的小姑,如今正在果親王府當差,是世子福晉房裡的粗使丫頭。這事兒是石榴打聽到的,絕對信得過!」

  淑寧整個人石化在那了,她早該知道,不能小看八卦小桃的八卦能力。周茵蘭和纓兒在一邊偷笑。

  那邊廂的好戲還在繼續。那位果親王世子的小舅子不服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這是天經地義的。再說了,我還年輕,你們怎麼知道**後就沒有出頭的時候?何況我一表人材,又癡心一片,絕對是小姐的良配,只要小姐與我多相處,必能發現我的好處的。你們家不過是一個佐領,怎麼就敢這般小瞧我?」

  可惜人家只啐他一口,把他的花言巧語都視若無物:「你省省吧。我兄長雖是佐領,可我嫂子可是蒙古貴女,當今太皇太后的侄孫女,我們家姑娘跟皇家都帶著親,金枝玉葉,也是你配得上的?你也不去打聽打聽,我大侄女已經訂了親,明年就嫁過去了。人家可是數一數二的顯貴之家,正紅旗旗主,京城裡康親王的兒子,武藝超群,極得聖上寵愛,已經封了世子,我們姑娘一嫁過去,就是正經記入宗譜的側福晉。這可是宮裡太皇太后親自賜的婚。比你那個姐姐都強多了,你?哪兒涼快滾哪兒去吧!」

  說罷也不看那人大受刺激軟倒在地的樣子,甩甩手邁回大門裡去了,幾個家人呼喝著趕走近處圍觀的人,都大聲嘲笑著那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的軟骨頭樣,推攘著將他趕到大街上。

  淑寧瞧瞧周圍,拉了拉周茵蘭的袖子,她會意,悄悄帶了其他人穿過旁邊的小巷子,來到另一邊的大街上,找了家豆漿鋪子,坐下來叫了幾碗豆漿。

  淑寧見周茵蘭有些悶悶不樂,就問她怎麼了。周茵蘭感歎道:「平日見肅姐姐那般性子張揚、我行我素的模樣,可惜如今要嫁入權貴之家,只怕日子要難過了。」淑寧明白她的意思,也沉默起來。纓兒聽不懂,就問道:「姑娘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嫁給那樣高貴的人物,不好麼?聽人說那位世子爺也是一表人材,前途光明呢。」

  周茵蘭沉默不語,淑寧替她解釋道:「王府門第雖高,規矩也大,京城裡也比不得我們奉天城自由,只怕肅家姐姐嫁過去後,會被王府規矩束縛。她在我們這裡,從來就是說一不二的主,看在她父母和外祖家的面子上,誰不讓她三分?可京裡貴人多得是,她又不是正室,只怕會受委屈呢。」

  周茵蘭歎了口氣:「就算知道嫁過去不快活,她還能做什麼?從來女子就無法為自己的命運做主,何況她的婚事還是皇家旨意?如今我們看她還是這般神采飛楊,不知日後再見時,她還能不能保有這份光彩?」

  淑寧被她說得心情沉重起來。她雖然不願多想,但也知道以自己的家世,到了十三歲就要參加選秀,到時的命運如何,仍未可知。如果被選入宮,不論是當女官苦熬到二十五歲,天天過著心驚膽戰的日子,還是被皇帝封作後宮,寂廖地度過一生,都不是她想要的結局;而如果幸運些,配了皇子或宗室子弟,自然會好過些,但又要忍受丈夫三妻四妾,還要擔心他會被捲入九龍奪嫡的風波之中死無全屍,這也不是什麼好下場;最理想的狀態,是沒被選上,發回自家自行婚配,可到時候要嫁給誰,還是要父母做主,搞不好京中伯爵府裡的祖父母會摻一腳,不管對像如何,政治聯姻利益至上,到時她就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了。

  不管未來下場如何,這個時代的女人總歸就是命苦罷了,無論是誰,命運都是掌握在別人手中。她雖然受了多年的封建閨秀教養,但骨子裡來自現代根深蒂固的對自由與獨立的執著仍讓她產生了掌控自身命運的渴望。她盡可能地、小心翼翼地悄悄改善著自己與周圍人的生活,但還是不夠。未來的她,是會被這個世界的舊習吞沒,無奈地順從別人的意願,還是會被命運的安排捉弄,面對現實的殘酷撞得頭破血流?

  一旁的小桃被這股沉重的氣氛嚇著了,她與纓兒眉來眼去了半天,才猶豫地開了口:「兩位姑娘,時候不早了,你們看……」

  淑寧被她提醒了,才醒過神來。周茵蘭抬頭看看天色,果然已近傍晚,笑道:「都是我不好,連累妹妹也心情沮喪,肅姐姐的婚事如何,又與我們什麼相干呢?還是快點回家去吧。」淑寧點點頭,起身付賬,幾個人轉身向外頭走去。

  斜後方忽地衝過來一個孩子,好像有人在後面追他似的,他光顧著往後瞧,沒看見路,直往淑寧身上撞過來了。旁人要攔來不及,淑寧差點被他撞倒在地。小桃扶她站穩了,開口就罵:「你這孩子怎麼回事?怎麼就這樣撞過來了?要是撞壞了人可怎麼辦?」那孩子忙不迭地哈腰陪不是,往旁邊退著去了。

  正在這時,淑寧聽見「吱吱」的金屬摩擦聲,接著腰上一緊,她就明白了,馬上喊著「小偷」,周家兩個僕人馬上圍上來,拽住了那個孩子。小桃幫她查看腰間繫著的荷包,才發現原來系荷包的繩子已經被割斷了,所幸還有一根銀鏈子連著。她拍拍胸口:「幸好姑娘的荷包,從來都是加繫了銀鏈子的,不然就讓這小偷割了去了。」她瞪了一眼那個孩子:「看你小小年紀,怎麼不學好?!」那孩子低著頭,小聲求著饒,聽到抓住他的一個僕人在旁邊罵著說要送他去見官,他也急了,恨不得跪在地上求兩個女孩子開恩。周茵蘭瞧了有些不忍。

  兩個僕人都是她家的,她又年長,本來應該是她作主,但這事的苦主是淑寧,她不好越俎代庖,有些為難。但淑寧怎會猜不到她的意思?她本就沒什麼損失,也不會真對這小偷怎麼樣,小小年紀就出來謀偏門,自有他的難處。她正要開口叫放人,突地旁邊傳來一把男聲:「兩位小姐,請手下留情。」

  兩人順著聲音望去,見迎面走來一個年青書生。身上穿著藍布長袍,料子已經很舊了,肘跟處還有些發白,打扮倒還算整齊,五官端正,溫文而雅,只是有些偏瘦。淑寧與周茵蘭對望一眼,且聽他怎麼說。

  然後,又是一個孤兒寡母、叔伯相欺、親娘重病、無錢醫治、被迫冒險的故事,不過那個書生說得很是感人,聽得周茵蘭眼圈紅紅,看向那個叫阿松的孩子的目光帶著憐意,纓兒很顯然已經做好了準備,一但小姐出聲,她就要給錢了。

  淑寧雖然覺得這種情形實在令人熟悉得有些詭異,但表表同情心還是會的,不過她還是把府衙每旬逢三都會在衙門後巷開設臨時免費醫館的消息告訴了阿松,就是大後天的事了,阿松眼中閃著光亮,對於他而言,這個消息更珍貴。

  看來是宣傳不夠啊,淑寧考慮著要不要向自家老爹說一下這個事,不過想來周茵蘭會向她父親提起的。她已經完全被阿松的遭遇和孝心感動了,馬上叫人掏出幾兩銀子給了他,囑咐他別再做這種事了,還把自家家門告訴他,讓他有難處時只管來尋。那個書生也很感動,幫著對阿松進行教育的同時,也對周小姐的美德和善良不停稱頌。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5:40

正文 二十、小桃

  多美好的畫面啊,如果周茵蘭大個五六歲,恐怕是又一出才子佳人街頭偶遇的好故事。淑寧可不會放過剛才與那書生照面時,他微一發愣後,眼中的喜意,想必是認出了周茵蘭的身份。看他是個讀書人的樣子,言談不俗,舉止有禮,如果家世不顯,有心向某個官員自薦為幕,以為出身之道,周府丞的確是個好選擇:出身世家、學識淵博、官聲清明,在本地仕子中很得好感。只是看起來周茵蘭並沒有感受到他的渴望,只是對著一直低著頭的阿松大撒同情的眼淚。

  淑寧叫小桃去買了幾隻燒餅塞給阿松,出聲說是時候回去了。那書生馬上就提議由自己送她們回去。淑寧知道他是想在周府丞面前露個臉,就故意說:「不必麻煩了,姐姐身邊有從人相隨,我也有人跟著,不會有什麼事的,不敢勞駕先生。」那書生愣住,不知該如何接話,正在這時,有人在後面叫他:「蘇先生,快來呀!阿初他爹出事了!!!」他忙施了一禮,掉頭跑了過去。阿松也跟著去了。只見一群人抬著什麼人進了一所房子,後面還跟著個女人和小孩子哭著走,一夥人鬧哄哄地。

  周茵蘭擦擦眼淚,看到纓兒一副想跟上去看熱鬧的模樣,破涕而笑:「瞧你那傻樣兒,今兒天晚了,還是回家吧。」淑寧點頭稱是,一把拉過掂著腳想要往那邊看個究竟的小桃,往回走了。今天如果回去得太晚,是要挨罵的,反正八卦小桃功力非凡,就算現在不讓她去打探,她有也本事知道是怎麼回事。

  晚上吃完飯以後,淑寧向父親提起今天下午的事,問是否要加強利民措施的宣傳。端寧也說以往光是讓官宦富裕人家知道,固然可以獲得好名聲,但如果窮人不知具體的安排,能起的作用恐怕不會大。張保早就察覺這一問題,見兒子女兒說得有理,答應明天回衙門裡說說看。

  佟氏閒聊起今天的趣事,提到了肅家門前的八卦,以及他家與康親王府的婚事。張保在衙門裡也有所耳聞,但他知道的小道消息更詳盡些:「聽說那位椿泰世子的福晉去年夏天急病死了,康親王打算給兒子娶個蒙古貴女續絃。可現在又不是選秀的年份,上一回選秀的蒙古貴女進宮的進宮、賜婚的賜婚,剩下的大都是容貌不大如意的。親王府裡有人給他支招,選中了肅家小姐,也是蒙古近親,只當側福晉是夠格了。如果能生下一兒半女,扶了正就是,如果不好,過兩年選秀,還要再挑一個。」

  佟氏聽了有些為這位肅大小姐不平:「這姑娘也是家世顯赫、品貌不凡,正正是奉天城裡一朵名花,如果不是這次賜婚,嫁誰不是當正室的命?如今要受這樣的委屈,又隨時有新人進門壓著她,我都替她難受。」

  張保笑她是窮操心:「肅家小姐家世越好,長得越漂亮,就越不可能嫁入普通官宦人家。現下雖屈居側室,但以她的美貌,必能得世子寵愛,何況她外祖家也不是吃乾飯的,怎會讓她受委屈?你何必替她擔心這個?有這閒功夫,不如想想明天吃什麼好菜吧,今兒那隻雞實在做得不怎麼樣。」說得眾人都笑了。

  晚上淑寧想到肅大小姐的這樁婚事,又擔心起自己的未來,翻來覆去的有些睡不著,結果第二天起床時頂著兩個黑眼圈,被小桃取笑一頓。她正不服氣呢,二嫫進來了,罵小桃道:「瘋瘋顛顛的,沒個規矩!怎能這樣取笑主人家?看你也老大不小了,已是快要出閣的人,怎麼還像個孩子似的?不懂事!」小桃臊了,抬腿就跑了出去。

  淑寧大吃一驚:「小桃要嫁人了嗎?」二嫫點點頭:「是年前才定的,五月就過門,還沒告訴姑娘呢,姑娘也別對人說起,開春就下聘了,是城北的農戶,叫王大牛。」淑寧問:「怎麼不是馬三兒?」二嫫忙掩了她的口,出門探看沒有人經過,才回房關了門,小聲對她說:「姑娘別亂說話,馬三兒也是夏天成親,娶的就是咱家的小梅,他們這樁婚事是三奶奶親自作的主,等他們成了親,還要在咱家侍候的。小桃嫁到王家,她自己也點了頭,以後就不在咱家了。」淑寧聽了,腦裡有些亂哄哄的,喃喃地說道:「小梅還比馬三兒大兩歲呢。」二嫫拉她坐下:「只大一歲多一點,這有什麼?橫豎是差不多年紀。」

  淑寧一直以為小桃會嫁給馬三兒,她那麼多年來不停在嘴裡嘮叨著的「馬三哥如何如何」難道是假的麼?而且居然是小梅嫁給了馬三兒?這兩個人,一個是戳一下喊一聲、不肯多說一句話、多走一步路的老實人,一個是嘴裡能跑馬、給他一碗水他能從天亮說到天黑的話簍子,怎麼就揍一塊兒了呢?小桃對親事點了頭,可她心裡又是怎麼想的?

  淑寧心裡已經完全糊塗了,小桃雖然饒舌,但陪在身邊那麼久,總是有感情的,她真心希望對方能獲得幸福。想著半天,她站起身來,決定要到母親那裡去問個究竟,她老人家可別是亂點鴛鴦譜吧?

  正走到上房門口,正聽到二嫫在裡面向佟氏報告馬三兒要寫信回京裡跟他唯一的親屬長輩——他二大爺報告婚事的經過。淑寧悄悄停下來,退回旁邊的走廊,這裡能聽見房裡人說話,又不容易被人發現。

  只聽見二嫫說道:「馬三兒在咱們家多年了,婚事也會在這裡辦,用不著回京去,小梅她老子娘已經說了這事由奶奶做主。照奴婢看,只需要知會一聲伯爵府的管家就行了。等年底送年禮回去的時候,再叫馬三兒和小梅同去,在他二大爺跟前磕頭。」

  佟氏過了一會兒才應聲:「這樣很好,他們倆個都是咱家裡頭得用的人,成了親就更用心做事了。小桃的嫁妝也要準備好,別丟了咱家的臉面。其實她也是個伶俐人,我本來還想再留她幾年呢。」

  「奶奶不必為她操心,她嫁過去就是自由身,王家有屋有地,以後有她享福的日子呢,您已經很為她著想了。」

  「其實如果不是她太吵鬧,又愛到處打聽事兒,我本不想讓她走的。可是她這個樣子,如今倒還罷了,日後爺升了官,家裡人口多了,又或是回了京裡,住在府裡,她這個性子就是禍根,連累我們事小,就怕枉送了她自己的性命。趁現在有人看中了她,早點嫁出去,也算了了我一樁心事。日後再買人,要挑那老實不多話的,我可受不了再有人這樣呱噪。」

  「可不是?像小梅那樣老實的就很好,不多話,只會埋頭做事,從不惹主人家生氣。」

  「可不是嗎?以後再進新人,都要找小梅那樣的,才讓主人家省心哪。」

  淑寧聽到這裡,已經不想再聽下去了,掉頭往回走。原來她一直當作是好玩好笑的事的小桃八卦習性,被佟氏當成了惹事生非的禍根,而她一直認為是沒個性的木頭人小梅,卻是母親眼中的理想僕人。她心中很難受,不知小桃如果知道了這些話,心裡會怎麼想?

  經過小梅小桃的房間時,正看到小桃在做針線。看見淑寧進來,小桃忙掩了手中的東西,不好意思地笑笑。淑寧分明瞧見,那是一塊繡花紅布,故意問道:「難不成在繡嫁衣?有什麼好藏的?大大方方做你的活就是。」小桃紅著臉,拿出那塊布,卻原來是塊紅蓋頭:「姑娘自小就人小鬼大,比我們可聰明得多,其實也沒什麼好瞞的,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罷了。」淑寧看著她眉眼間掩不住的喜意,覺得她其實也沒想像中那麼不滿,就問她:「你要嫁的那個人……是什麼樣的人?你是怎麼想的?」

  小桃抬眼望望淑寧,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這丫頭一向是個聰明伶俐的:「我明白姑娘的意思了,姑娘是覺得我自小喜歡與馬三哥說話,如今嫁給別人,心裡難免會不自在,是不是?」

  她這樣直接,倒讓淑寧愣住了。小桃低下了頭,又繼續說道:「其實那都是小時候的事兒,現在大了,想的事不一樣了。我其實知道,馬三哥心裡有別人……再說,他雖然好,可到底是這家裡的奴才,我嫁給他,還是一樣做奴才,以後的子子孫孫,都脫不掉一個「奴」字。可大牛哥不一樣。」她臉更紅了,頭又更低了些,「他是自由身……家裡有田有地,有房子,他人老實,有力氣,能做活,嫁給他……以後我就不再是奴才了,有自己家的田地房舍,雖然窮些,可好好幹幾年,也能過上好日子。以後生了孩子……也能讓他們讀書認字,說不定還能考個功名……當個官呢。」

  她抬起頭看著淑寧:「這樁婚事,是我開口向奶奶求來的,我見過大牛哥……我很感激奶奶,願意銷掉我的賣身契,給我自由……以往我總是淘氣,惹事生非,奶奶還這樣為我著想,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她的大恩大德。」說罷又低了頭:「真奇怪……我怎麼就跟姑娘說起這些話呢?不過……我覺得你能聽懂……」

  淑寧分明能看見她臉上的光彩,那雙眼睛裡含著的,是對未來幸福自由生活的渴望與期待。她決定把剛才在上房聽到的話都埋在心底,小桃並不介意這樁婚事,相反,她很高興,甚至很喜歡未來的丈夫,還主動要求嫁過去。

  雖然千百年來,身為女人,總是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但這並不妨礙她們嚮往與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

  淑寧默默地回到自己房裡去,留下小桃一個人滿懷欣喜地繡著那塊紅蓋頭。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5:40

正文 二十一、婚禮

  開春後,天氣暖和起來,街上的積雪漸漸化了,倒把路面弄得泥濘不堪,府尹玉恆覺得這實在太難看,就組織了一大幫平民將路面打掃乾淨,一個錢沒付,不過倒是提供了兩頓不算太稀的粥水。

  隨著市容日益整潔,城內來往的人也多起來。府衙今年春天開始重新劃分城內專門的活動場所,比如在各城區分別規定哪裡可以開闢市場,買賣貨物,哪裡可以給賣藝的人擺攤和居住,哪裡專門處理煤炭、垃圾、糞水之類的東西,等等。城外的馬車一概不許進城,一律停在各城門口旁邊專門建起來的看管處,每停兩個時辰就要交十個錢,不過有專人負責照看馬匹。進城以後,城門內也停了二三十輛加裝了長板的大馬車,分別掛著一到六的號牌,每隔兩刻鐘就開出一輛,上車的人每人兩文錢。這些馬車分為六條線路,途經城內各處衙門、各大市場、名勝熱點、鬧市街道、居民聚居區等人們去得多的地方。

  經過一段適應期後,這些措施還是基本得到了城內外百姓的認可,只是有的人認為馬車看管費太貴了些,而且不許馬車進城的做法給百姓帶來不便,又質疑是府衙趁機斂財。但玉恆和屬下官員又推出了一系列扶貧救弱的措施,讓這些人不好再說嘴。冬天時開放給乞丐入住的那些無主破屋,繼續開放給他們住,衙門不收他們錢,但要求他們維持房屋穩固和清潔。同時以每人一把大掃把和每人每天兩隻饅頭一碗稀粥的代價,換取這些人清掃大街小巷的路面。這樣一來,乞丐們不會餓死,又不會因為無事可做而躺在路邊影響市容。對於一般的平民,則是維持著每旬逢三的義診日。

  府尹玉恆因為政績卓越而再度受到吏部嘉獎,他走到哪裡,臉上都透露著意氣風發的氣息。他本人也沒想到,原本只是把公交馬車、乞丐掃街換食物、義診等幾項措施報給了那位陳大人,不料那位大人在回信時列出了那麼多條新政,讓他佩服不已。雖然他只是聽命行事,卻得到了上頭的嘉獎,而且這份功勞幾乎全是自己的,怎叫他不感激陳大人到十分?他下定決心一定要做出更好的成績,好報答陳大人的知遇之恩。至於那些說閒話的人,不過是妒忌罷了,他才不會管!

  上司的決定直接影響到一眾下屬。最近張保回家的時間越發晚了,有幾次甚至到了亥時才回家,他整日忙碌,臉上都瘦了許多。佟氏很心疼,天天變著法兒給他做美味滋補的食物和湯水。因為還要忙著操持家務,就索性把小桃小梅和馬三兒的婚事,全都交給了二嫫。

  小桃還是那副整日東拉西扯打聽八卦的樣子,雖說快要出嫁,她行事也穩重了些,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不,上次在街上遇到的那個姓蘇的書生,到底是被什麼事給拉走了,這個謎經過小桃從多方打聽到的消息,再加上香兒親自從她住在附近的親戚那裡得到確認,終於解開了。

  床上堆滿了紅色的棉布和廉價的緞子,還有三四個針線籮,小梅小桃分坐在床的兩邊,手裡拿著未完成的嫁衣正在做,對門的香兒也來幫手,扯了條紅繩纏著一隻新竹籃。這是婚禮那天裝喜餅用的。淑寧就坐在床上看小梅的針線,手裡也拿著個荷包在繡。

  小桃繪聲繪色地說著打聽到的消息,香兒時不時地在一旁補充完善。

  小桃:「原來上次那個書生,長得挺好看那個,叫蘇什麼達,跟幾個窮秀才一起在南巷恁了間房子住,聽說學問很大,周圍的人遇到事都找他幫忙的。上回叫走他的,是個屠戶,出事的人,好像……好像是……」

  香兒:「是個廚子,胖乎乎的。」

  小桃:「是了,沒錯,是個廚子。這個廚子本來要去上工,誰知突然鬧起了肚子,他老闆不許他拉在店裡,他只好到朋友家中借了個鐵桶,就坐在上面拉了,誰知……嘻嘻……」

  淑寧:「誰知怎樣?你倒是說呀?」

  香兒:「嘻……誰知他拉完以後,那桶就粘在他身上了,怎麼使勁都弄不下來!嘻嘻……」

  小梅:「這是什麼鬼話?」

  小桃:「那個廚子急得不行,卻怎麼弄都沒法把桶弄下來,一急,就厥過去了,他老婆孩子都嚇壞了。後來那位蘇先生去看了他這情形,只叫人把他放在地上,然後找鐵匠要了把尖刀,使勁地刺穿了桶底,那桶就掉下來了。」

  香兒:「桶裡的東西漏得滿地都是呢,臭得……」

  小梅:「我不聽這種混話,你們也不要在姑娘面前講。」

  小桃:「這有什麼?不過是玩笑罷了,我知道你高貴,你正經,你跟你男人說話去,別讓我們這些卑微的人玷污了你。」

  小梅氣得臉都白了,正要起身罵人,門外卻傳來了馬三兒的聲音:「小梅姐,姑娘在你那兒嗎?三奶奶喊她過去呢。」

  小梅臉刷地紅了,小桃哼了一聲:「屋裡還有別人呢,你怎麼就光喊小梅?」

  淑寧出了房門,見馬三兒臉紅紅的樣子,還探頭探腦地想往屋裡瞧。她抿著嘴,忍住笑走了。

  到了上房一看,原來是牙婆帶了幾個女孩子來讓佟氏挑,是要填補小桃空下來的位置的,佟氏已經看中了兩個。因為是侍候淑寧的侍女,特地叫她來決定。淑寧仔細打量了兩個女孩子,她們都是十二三歲年紀,一個膚色白、高顴骨,一個是個子高挑、臉蛋紅紅、又長了一頭黑鴉鴉好發的東北姑娘。淑寧挑中了後面這位。佟氏問了她的本名是三妞,嫌土,就改了個名字叫春杏,先交由二嫫管教,並吩咐下去,命小桃好好將所有侍候小姐的規矩都教給新人。

  日子很快就過去了,春去夏來,等女孩子們都換了輕薄的夏衣時,小桃出嫁了。王家是城效農戶,因此小桃要先到他們莊子上準備出嫁。婚禮前一天,男家的親戚派了一輛馬車來接,小桃在張保佟氏面前磕了頭,又拜別了端寧淑寧及家中眾人,親眼看著自己的賣身契在佟氏手中化為灰燼,就流著眼淚,帶了幾大包行李和一箱陪嫁,上了馬車走了。淑寧一家都不會參加婚禮,唯有長福作為代表明天會去喝喜酒。那個新郎官王大牛,淑寧見過一次,高大憨實,應該是個可靠的人吧。

  過了不到半個月,就輪到馬三兒和小梅的婚禮了。

  一大早,馬小哥胸前戴著大紅花,拉著一身紅衣羞答答的小梅,在張保和佟氏跟前磕了頭,拜過天地,領到一對沉甸甸的大紅包,歡天喜地的被一眾家僕丫環迎到新房去了,那是後跨院新建的小耳房,裡外都貼著紅字剪紙,一派喜色。主家不擺席,馬三兒早就托人在離後門不遠的一家小飯館訂好了兩桌席面,請幾位同僚和認識的幾家僕役吃酒。附近幾戶人家的孩子在街上看見他,喊著「新郎倌、新郎倌」,他也笑嘻嘻地送他們幾塊糖。二嫫留在新房裡陪小梅,端寧和淑寧跟著成昆和長貴去賀喜,看到馬三兒一杯接一杯地喝別人敬的酒,好像那是蜜水兒似的,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長貴在一旁笑話:「瞧他那個樣兒,知道的,曉得是他日思夜想要娶小梅當老婆,今日終於得償所願了,才會這樣忘形;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跑出來的瘋子,只會對著人笑呢。」成昆聽了笑笑:「能娶到心上人,的確是值得高興的事,他醉了還有我們呢,今兒高興,就讓他多喝兩杯罷。」

  淑寧這才知道,原來馬三兒喜歡的是小梅,怪不得小桃上回閒聊時話裡含酸,還乾淨利落地嫁了別人,看來是知道馬三兒不可能喜歡上自己的緣故。可是奇怪的就是這一點:像馬三兒這樣一個猴兒似的調皮少年,喜歡的居然是安靜溫順的小梅,而不是活潑開郎的小桃?這只能說,蘿蔔白菜,各有所愛了。

  小梅婚後仍然負責侍候端寧的起居,而原本小桃的工作就全部交給了新來的春杏。她是個手腳利落的女孩子,做事勤快,又心靈手巧,針線上來得,而且是位手藝高超的全灶。她負責給主人一家做飯,一個月裡,幾乎每天的菜色都不同,而且都是家常菜,令張保一家四口嘖嘖稱奇,讓二嫫小梅慚愧不已,而淑寧更是羨慕得不行,心中蠢蠢欲動。

  這可是能成為廚藝高手的絕佳機會呀!!千萬不能放過了,學會這一手,以後就算做給自己吃也是好的,這幾年吃著單調的菜式,不是亂燉就是麵食,要不就是酸菜醬菜,實在讓原本已經習慣了現代社會品種繁多的美食的她難以忍受了。

  決定了!從明天開始,她要開始跟春杏小師傅學廚!!!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5:41

正文 二十二、本事

  所謂願望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以淑寧區區六歲的年齡,想要在廚房裡動刀生火,當老娘的怎麼可能答應?佟氏咬緊了就是不鬆口,淑寧什麼好話都說絕了,差點就要躺在地上賴著不起,幸好在最後一刻記起自己是成年人穿越來的,絕不可以像個小屁孩似的丟咱穿越人的臉,這才作罷。二嫫在一旁看了心疼,她從來就不會逆著兩個孩子的意思,見淑寧真的想學廚,便在佟氏耳邊幫口,建議只學些簡單的,不動刀火就是了。佟氏慢慢地鬆了口,終於答應讓女兒跟春杏學些做菜的本事,但暫時只限做麵食,菜刀上的活計全由春杏做好,火也由別人替她燒,更難些的,等過兩年再說。

  淑寧有些洩氣。所謂只做麵食,就是只許學包餃子、餛飩和做饅頭、包子之類的,她又不是沒做過,不許動刀,那就連麵條也做不了了,還有什麼意思呀?聽了她的埋怨,春杏安慰道:「姑娘也別灰心,其實麵食也很講究,和面怎麼和,除了麵粉要加些什麼別的東西才好吃,蒸包子饅頭該用什麼火候,包子餡兒又該怎麼調,這都是學問,而且餃子的種類又多,上回你不是教我做玉米餡兒的餃子麼?還有像金魚樣子的餃子,可見這裡面的學問大著呢。就算是麵條,除了用刀切,還可以用手拉,或是揪面片兒做貓耳朵湯什麼的。等咱們學完這些,姑娘也大了,正好學其他的,你看是不是這個理兒?」

  淑寧聽了覺得有理,也就乖乖地跟著學起來了,先學和面,每日裡弄得滿臉滿手都是麵粉的,好不有趣兒。佟氏看著她一天天地學會了麵食的基礎,家裡做飯時也讓她在旁邊幫個下手,漸漸地有點樣了,心裡很滿意。

  不過顯然有人看不得佟氏高興,馬上就來招惹她了。

  京裡伯爵府裡的大奶奶,也就是淑寧的大伯母那拉氏,叫人送了信來,同來的還有幾個包袱和兩個女僕。其中一個媳婦子佟氏認得,是大嫂子那拉氏的陪房,是最最親信的,便對她十分客氣,讓她在跟前的腳踏上坐了,問她京中諸事,並此行的目的。

  那媳婦子捧來一個大包袱,打開頭,卻是大小兩件夏衣,一件嫩綠,一件湖水藍,笑著道:「其實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我們二姑娘前些日子打發人去做了幾件新衣裳,專是盛夏日子裡穿的,我們奶奶覺得新鮮,就每房的奶奶和姑娘都送了些,這不,給三奶奶和三姑娘也送過來了,三奶奶不妨看看?」

  佟氏拿起來看,兩件都是薄綢子做的長袍,比較特別的是袖長比平日的短了三分,另用同色的薄紗做成荷葉邊,接縫處綴有別緻的蝴蝶結,整件衣裳的領口、前襟、袖口、下擺處,都鑲著白色的勾紗花邊,看著就像是蕾絲花邊的樣子,每隔寸許間距,就綴有小指指甲大小的緞帶小花,有紅的,有粉的,有黃的,鈕扣也不是平日見的琵琶扣之類,而是一顆顆白色的珍珠。

  這兩件衣裳,不但樣式別緻精美,造價更是不菲,單看這點綴的花飾花邊蝴蝶結,就要花費大功夫去做,那些做扣子的珍珠,更是粒粒渾圓飽滿,單只這一項,少說也要上百兩。

  佟氏差點沒倒吸一口氣,京中伯爵府幾時這般富貴起來?既花那麼大價錢做一件夏衣,而且還送到一向感情疏離的三房這裡?

  那媳婦子看佟氏一臉吃驚的樣子,忍不住有幾分得意:「這可是京裡如今最盛行的款式,咱們二姑娘真真是水晶心肝玻璃人兒,這樣精美的衣裳,難為她怎麼想出來的?這可不是那些式樣簡單的外套斗篷什麼的,誰穿出去都一個樣兒,這樣的衣裳最是挑人,氣質不好、不夠高貴都襯不起呢。」她偷偷望了佟氏一眼:「只有主子們這樣的尊貴人兒,才配穿這樣的好衣裳呢。滿京城裡的千金小姐,也沒一個穿得有我們二姑娘好看。」

  佟氏皺皺眉,放下了衣裳:「的確做得很好,只是看著,怎麼覺得尺寸不太對?小的那件,似乎有些大了。」

  「唉喲,三奶奶真是好眼力,實話告訴您,做衣裳的時候,並不知三姑娘的尺寸,只是估摸著,大約和四姑娘差不多,就照著她的身量做了,不知道合不合身,原想著來了以後還要改的。如今倒叫三奶奶看出來了。」那媳婦子原慌了一下,不過馬上就笑著解釋了。

  佟氏不置可否,抬頭望了望站在一邊的那個丫頭,問:「這是誰?看著眼生。」

  那媳婦子忙拉過那丫頭,讓她跪下道:「回三奶奶話,我們大奶奶聽說您底下的姑娘都嫁了出去,怕不夠人使,這不,特地讓奴婢給您帶了個人過來,這是秋雪,最是伶俐不過的。」

  佟氏看著那丫頭嬌俏明媚的臉蛋,眉頭皺得更深了。伯爵府裡是什麼意思?想送個丫頭過來給自家爺們當妾嗎?她心裡忍不住起了一股怒氣,想到當著大嫂子的陪房發火有些不妥當,只好強壓了下來:「難為大嫂子操心了,只是我的兩個丫頭,一個是嫁給家裡人,還留下來侍候,另一個雖嫁到外面去了,但家裡已經買了個新的,而且做得很好。我們三房人口少,比不得大房興旺,如今已經夠人使了,還添人做什麼?」

  那媳婦子笑笑:「三奶奶這是什麼話,咱們府裡是什麼人家兒?多一個丫頭算什麼呀?人太少了,反而會被人笑話呢,如今三爺已經高昇了,家裡多添一個人也沒什麼。」

  佟氏聽了更不高興了,這話是什麼意思?!不過看起來,這人是一定要留下的了,那就定要先給她個下馬威!

  「那就留下吧。不過這名字起得不好,秋天哪裡來的雪?下了雪可不就是冬天了?我家新買的丫頭起的名兒叫春杏,你就改作秋菊吧。」

  那丫頭有些不甘願,無奈被媳婦子扯著磕頭謝恩:「快謝三奶奶賜名字,多好的名字呀,你以後就是秋菊了。」

  佟氏也不理會這媳婦,隨便幾句話打發她走了,留下那個丫頭在堂下跪著。佟氏慢慢地喝著茶,想著怎麼處理她才好。

  那秋菊丫頭等了許久,也不見佟氏開口,她本是個聰明人,怎麼看不出佟氏對自己的戒心?於是主動開口道:「奴婢斗膽問句,三奶奶可是疑心奴婢是為了給三爺做小才來的?」她見佟氏狠狠地盯著自己,心裡明白了:「三奶奶不必擔心,奴婢沒有這個心思,只怕大奶奶也未必有這個心思,她把奴婢打發到您這兒來,是有別的緣故。」

  佟氏半信半疑:「什麼緣故?」

  秋菊道:「奴婢本是大少爺房裡侍候的,大少爺有意要納奴婢做屋裡人,可大奶奶擔心未過門的少奶奶生氣,不肯答應,大少爺鬧著不肯吃飯,被鎖了起來,奴婢就被張媽媽送到這裡了。奴婢本是大少爺的人,絕不會對三爺有什麼不軌之心,三奶奶就放心吧。」

  這番話倒是大出佟氏意料之外,不過她看到秋菊眼中那種堅定的神色,也覺得這話應該是真的,心裡的戒備頓時放下大半,她想了想,說道:「你在這裡好好幹吧,只要老老實實做事,我自然不會虧待你。如今我閨女的屋裡有人侍候,你暫時留在我身邊吧。」說罷她狠盯了秋菊一眼:「如果你膽敢起了什麼不該有的心思,可得仔細你的皮!」

  秋菊默默闔首。

  佟氏把她打發給了二嫫管教,自己留在屋裡,拿起那兩件衣裳,心裡的怒火又再度燃燒起來:大嫂子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就因為我們淑寧想了一種新的斗篷樣式,你就非得要讓你女兒想一種新款衣裳來踩下她嗎?你家婉寧已是名滿京都,我們淑寧為了不得罪你們,讓父母難做,本該她自己得的美名都不要了,你們還不肯放過她?!

  她越想越氣,看到二嫫走了進來,忍不住把事情告訴了她。二嫫聽了,也很生氣,她看過那兩件新衣裳,說道:「大房實在太過分了,都是自家人,怎麼能這樣明擺著欺負人?我年前才見過四姑娘,身量比咱姑娘小呢,這件衣裳說是按她身量做的,倒不如說是按二姑娘的尺寸做的,恐怕是做得小了,她穿不下,才送給咱們姑娘的,他們把咱們當成什麼人了?!」

  佟氏氣道:「從前我娘家失勢,還有伯父在呢,他們就踩著我;如今我娘家起來了,他們還做這種事,實在欺人太甚!這分明是不把我們佟家看在眼裡!他們以為我們爺就真的一輩子上不去了嗎?儘管走著瞧吧!!」

  二嫫吃了一驚,忙出門打量外面是否有人,然後才走回來道:「奶奶小聲些,今日家裡還有外人在呢,叫人傳回京裡去,也是不好的。有些事,咱們心裡知道就是。」

  佟氏點點頭,瞧了眼那些衣裳:「衣服是好衣服,只是看著讓人生氣!!」

  二嫫冷笑一聲:「奶奶有什麼好生氣的?二姑娘不過是想了個樣子出來,您看這針線花色,是她做得來的嗎?當初那連袖斗篷,咱們姑娘可是親手做過一件春裝的,雖然比不上冬天那件好看,可是做得很合身呀,單論女紅,咱姑娘才不會比人差。誰家女兒才六歲就會做衣裳?」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5:41

正文 二十三、功課

  其實那件春裝斗篷,是淑寧照著過年時的大紅連袖斗篷做的一件有些失敗的作品,二嫫此時說出來,佟氏也明白這是安慰的話,不過女兒的針線活做得不錯,這是事實。女紅也是一位淑女所必須掌握的本事之一,淑寧學女紅已經有兩三年了,繡個荷包縫個手帕什麼的,都還能見人,只是正正經經做件衣裳出來,恐怕就要貽笑大方。為了讓女兒的女紅功夫更出色,佟氏決定,不再滿足於由家裡女僕進行授藝,她要請專業人士來親自教導!

  佟氏請來了有名的針線上人楊嬸。楊嬸是劉婆子的侄女,年前曾跟著來過家裡接活。自她姑姑年紀大了,請她去的人家就多了起來,有好幾戶官宦人家都請她來教導女兒做女紅,因此接到佟氏邀請時,楊嬸並不惶恐。商量過後,她與佟氏說定,每五日來一次,教一種新活計,其餘時間就讓淑寧自己在家修習。每季的酬勞是五錢銀子和兩石白米。

  這件事就這樣定了下來,只是劉婆子跟著上門來說話時,聽說八卦同好小桃出嫁了,十分惋惜,看她那樣子,還以為她上門來就是為了和小桃聊八卦呢,弄得楊嬸有些尷尬,沒在價錢上討價還價,就匆匆帶著姑姑走了,不過劉婆子出門時還扯著老伍頭問清楚小桃夫家的地址,看來是打算上門拜訪,繼續這一份友誼。

  淑寧的日子變得更加忙碌起來。她奉了母命要學女紅,又丟不下喜歡的廚活,只好一起學了,一天學廚,一天學針線,日日都不得閒,連出門會朋友的時間都快沒有了。不過不論她有多忙,每日讀書寫字的功課都被她堅持了下來,尤其是寫大字。讀書要講究悟性,她也自認成不了李清照那種才女,但大字是只要好好用心練,就能看到進步的,她不會放棄。

  淑寧的用功,感染了哥哥端寧。他如今的功課已經有了很大的進步,在朋友同學當中已是數一數二了。兒女的出色讓張保很是滿意。因為兒子快有十一歲了,他考慮著,是不是該讓兒子進學。

  到了秋天的時候,有一件事促使張保做了決定。一直以來教授端寧的那位丁舉人,由一位親戚幫保,謀得了四川一處通判的缺,馬上就要上任了。他親自上門拜訪,言明無法再擔任端寧的老師,只好前來致歉。張保諒解他的苦衷,還送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寶賀他。不過這樣一來,他就必須為兒子另找老師了。

  丁舉人心中有愧,而且教導端寧多年,又是得意門生,還是很照顧的,於是就介紹了一位熟悉的趙舉人來。這位趙舉人年紀很大,鬍子都花白了,可才學極好,對於四書五經有很深的見解。他自己因為種種原因,一直未能考中進士,但教出來的學生,十個裡倒有七八個考中的,因此在本地很有些名氣,只是他脾氣古怪,每年最多只收五六個學生,多的給再多束修也不收。這次因為是好友丁舉人推薦,端寧自身資質也好,他才收下。張保很感激丁舉人幫的這個忙,兒子拜了個好師傅,以後的才學絕對差不到哪裡去。

  不過趙先生只能教授端寧漢學,而滿蒙文字也是必修課目。原本一直是由張保充當兒女的老師,但最近他公事繁忙,停課已經有一頓時間了。考慮再三,張保鄭重請了府衙裡滿學教授的親弟韋倫先生來家中教授,每三天上一次課。趙先生則每兩天來一次。兩個孩子,端寧要上足一天,一共四個時辰,女兒淑寧也要上半天兩個時辰的課,張保嚴格要求子女,還會不定時抽查,一心要把兩個孩子都打造成才子才女。兩位先生都是為人嚴謹的脾氣,又都學識淵博,見過一面後,甚是相敬相惜,聯手把兩個學生折磨得夠戧。

  淑寧在學習的過程中,發現了自己的一個小毛病。穿越過來以後,大概是因為變成小孩子,所以記性好了很多,一般的詩詞背兩三遍就記下來了,不少書看過後印象也加深了不少,但一到背誦長篇名文時,就總是背得不夠流利,只能在比較好地理解全文的基礎上記住重要的句子,其他部分就要想一會兒才能記起來。她試驗過後,總結出一個規律:簡單或淺顯易懂、朗朗上口的文章,她都能記得,又長又難懂或用詞生僻的就只能記住一部分。這似乎是前世時就有的毛病,對於簡短有韻律的詩詞短文,她就比較有心去背,但一到長篇古文,她就心中急躁,偏偏越急就越背不好,又嫌背了沒有用處,只要理解了就可以了,更加沒心思去記原句了。看來穿越來後換了身體,這種功利心性也帶了過來。在理解長篇古文這一點上,她比哥哥端寧強些,但談到背誦,她就差了許多,難道是因為身體裡容納的是成年人的靈魂,心思不如小孩子簡單,太多雜念,以致影響了專注力?

  不過不管怎樣,她又不用考學,背不出來就背不出來吧,能理解就不錯了。她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練字上,成年人的靈魂雖然影響了她的記憶能力,卻加強了她的控制力,要論寫字的話,她已經有模有樣了,寫出的大字比前世時她的小學書法老師都要強。趙先生在這點上很滿意,已經建議她可以開始練習小楷。

  端寧此時單論學問,已經是奉天城內官家少年中的佼佼者,但在他自己看來,卻覺得妹妹比自己強,很多文章,妹妹自己就能讀懂大概的意思,而他卻要聽先生講解後才能明白,心裡很是鬱悶。不過淑寧很快就發現哥哥的心結,坦言自己記性不如哥哥,雖然能明白一些文章句子的含義,但比起哥哥從先生那裡得到的細緻講評,她對基礎的把握就不如他紮實了,要說有哪方面真正表現得好一點的,大概就是寫字了吧。

  端寧聽了以後,想了想,也覺得有理,頓時信心倍增,不但更加勤快地唸書,連練字的時間也增加了足足一個時辰,誓要超過妹妹,重奪兄長的尊嚴!淑寧笑嘻嘻地不當一回事,他愛發奮就發奮去吧,如果真的有進步,當然也是好事,她才不在乎這點虛名。

  淑寧雖然不在乎,但佟氏卻頗有微詞。在她看來,端寧太過勤奮了,天天晚睡早起,要是累病了可怎麼辦?她認為這一切都是因為淑寧給兄長帶來壓力的緣故,就要她少花些時間讀書練字,多花點心思在女紅的練習上。

  淑寧一直覺得文化學習與家政女紅之類的功課應該保持一定的平衡,自己做得一向很好,不需要作出改變,但母親的意思還是要尊重,於是她相應地減少了一半上課與背書的時間,但在練字這一方面就不肯讓步了。她對母親說:「橫豎女兒用不著考學,也不是當才女的料子,這些學問典故,只要知道就好,八股文章,就不需要去做了。但練字是修心養性的好法子。額娘不是常說多練字能讓人心平氣和嗎?您總是說女兒做事急躁,應該多練練字,陶冶心性,如今怎麼反叫女兒少練了呢?」佟氏覺得她說得也有道理,就不再阻止了。

  倒是趙先生與韋寧先生兩位,知道這件事後有些惋惜,不過對於他們來說,淑寧不是重點培養對象,充其量只是個陪讀,也就丟開手不理了。

  多了許多空閒時間,佟氏又明令要求把這些時間用在練習女紅上,淑寧只好想辦法讓練習變得有趣一點。比如楊嬸教了她裁剪衣裳,她就試著給自己做些新奇的款式。京裡送來的那件華美的衣裳,看著很像她以前看過的電視劇裡的漂亮戲服,她本是想著長大了以後抄襲一番的,被人佔了先機,她鬱悶了好幾天呢。不過橫豎都是抄,抄誰不是抄?雖然那位堂姐是古人,但在服裝上還是挺時尚的嘛。她就試著做些小蝴蝶結、小綢緞花之類的裝飾品,往試做的衣服上縫。佟氏起初看了有點不高興,覺得她何必學人家,但後來聽二嫫說「姑娘好歹是自個兒做的,比二姑娘只能叫別人做可強多了」,便也高興起來了。

  淑寧天天搞服裝設計剪裁,玩得不亦樂乎。她還試著把那些小花小結連成琵琶襟樣式,做了一件長袍給母親,佟氏很高興地穿上了身,尺寸都還正常,難得的是兩袖子一樣長,前後擺也沒有不對襯。這可是大進步呢!佟氏很高興,找出了一個楠木雕花盒子,獎勵給了女兒。

  盒子很漂亮,只是雕花只在四周,盒面並無裝飾,淑寧喜歡之餘,有點覺得單調了,想著找點什麼東西來裝飾一下盒面,或是繡花布,或是勾紗花邊。春杏翻箱倒櫃地幫她找,她也翻著針線籃子,看有什麼東西可以用上。

  正找著,只聽得春杏問道:「姑娘,你看這個合不合適?」淑寧轉過頭去,看見她手上拿著兩枝假花,一枝嫩紅的海棠,一枝粉色的桃花,正是去年周茵蘭贈予的禮物。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5:41

正文 二十四、新繡

  淑寧忙說:「這是周家姐姐送我的相生花兒,是她從山東濟南帶來的東西,貴著呢,不能用的。」

  春杏有些失望:「相生花兒?是頭花麼?做得這樣好看,粘在盒面上正好,卻又不能用。」

  「正是戴頭上的東西,我還不到那個年紀呢,因此白收著。周姐姐那裡有一盒,輕易不送人的,聽說是一家老字號裡出的絹紗花,連皇宮裡都要他家上貢呢。」

  春杏聽了,頓時肅然起敬,忙把原拎在手上的兩枝花端正拿好,重新放回架子上的盒子裡,才回來說道:「都找過了,我瞧著怎麼也得弄個花兒什麼的放上去才好看,可惜沒找著合適的,要不,姑娘平日裡做的那些綢花蝴蝶結什麼的,先拿來用用可使得?」

  淑寧也不明白為什麼春杏會覺得用花來裝飾那個楠木盒子會比較好,難道是因為上面雕的也是花的緣故?不過她的話倒是提醒了自己一件事:在盒子上弄綢緞布紗做的花朵裝飾,不是還有一種現成的方法麼?

  緞帶繡!!!

  前世她曾經迷過一段時間的十字繡,無意中看到更華麗的緞帶繡,就馬上轉移了目標。可惜只能在網上看看別人的精美作品過過癮,還沒機會買足材料親自試上一試,不過緞帶繡的基礎教程視頻她是看過的,幾種基礎針法她也還勉強記得,其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玫瑰的繡法,早有心要試上一試,為什麼不現在就試呢?

  想到就做!這些時日她為了做小花蝴蝶結什麼的,手邊積有不少綢帶絲帶之類的東西,平時常用的一些布料也有,其中有一種白色料子,布身較厚較硬,密度卻還適中,正好可以當底布。至於針,她從二嫫那裡找到一根針眼細長的,直接拿來用了。她想了想花樣,畫出底稿,上好繡棚,就開始了新繡法的冒險征程。

  剛開始做,先繡些簡單的圖案吧。淑寧先繡了朵菊花,就是用的菊葉繡,然後中間用豆針繡弄個花芯,看著簡單,但要她回想起幾年前看過的教程,已經死了不少腦細胞了。不過一但繡順了手,事情就變得簡單起來。刷刷幾下把葉子花莖繡好了,她開始挑戰想了很久的多層玫瑰繡!

  第一回,沒掌握好下針的間隔長度,做得不大好看,第二朵就開始像點樣子了。在現代一直想嘗試而又沒機會做的緞帶繡,結果她在穿越回古代之後反而做成了,人生真是奇妙啊!

  繡了幾天練手,覺得不錯了,就正式做了個荷包出來,拿給母親看。佟氏倒是很喜歡,說道:「別的都還罷了,唯獨這幾朵玫瑰花兒,還有那幾種不知叫什麼的花,做得實在好看,而且整朵都立起來了,倒像是把真花縫上去似的。咱家閨女真能幹,這麼小的年紀,就想出這麼新鮮別緻的新繡法來了。」

  淑寧禁不住有些臉紅,太慚愧了,她只是抄襲現代所見過的緞帶繡而已,這種繡法似乎是法國宮廷流傳出來的,不知在現在的法國,這種繡法出現了沒有?如果沒有,倒真是一筆糊塗賬了。

  佟氏誇獎了女兒一番,然後口風一轉,道:「不過這法子雖然新鮮,除了那幾朵花以外,其他的針法未免太粗糙了。額娘常說你性子急躁,要多加些耐性,你總是不聽。瞧,如果不是耐性不夠,想著偷懶,你怎會想出這個法子來?你別不服氣,比如這片葉子,若是用絲線,又要針腳細密勻稱,又要線面平整,還要保持布面不發皺,你得花多少心思?而你用這綢帶子繡,只五六針功夫就繡好了,難道不是取巧麼?」

  淑寧有些不服氣,她承認當初弄緞帶繡出來是有點想省時省力的意思,可後來她已經完全忘了這回事了,只想著盡可能做得漂亮華麗,花了不少心思呢。再說,兩種繡法完全不是一回事,母親怎麼能說她取巧呢?她又不是用緞帶去繡絲線繡的花樣!

  佟氏接著又說:「也罷,這荷包看著也挺好看的,就留下吧,偶爾玩玩你這種……叫什麼?緞帶繡?偶爾玩玩是可以,但平日裡練習女紅,還是要以『針線活』為主。你這哪還是針線活啊?直叫針帶活好了。」把淑寧噎得半天沒換過氣來。

  這怎麼不是針線活?!針還是針,只不過是把緞帶絲帶當成了線罷了,這難道不好看、不漂亮嗎?能用來作裝飾就好。不管黑貓白貓,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貓,難道還有人管那貓是吃魚長大的還是吃貓糧長大的?

  淑寧憤憤不平地帶著荷包回了房,翻箱倒櫃了一番,找出幾團各色絨線來。既然老媽說要用「針」「線」才叫針線活,她就做個「針線」活來給她瞧!

  挑了塊表面光滑些的絨布做底,她上好棚子,用那些絨線再繡了一幅簡單的花卉圖。說起來這種「絨線繡」的做法和普通的繡花方法差不多,只不過線要粗上幾倍,能省些時力的同時,也要注意保持線面平整,針腳勻稱。還好她的基本功還算過得去,繡起來也是像模像樣,不過花的時間要比緞帶繡多許多。

  春杏看到她在房中安安靜靜地埋頭繡花,也放下了擔心,她原來還怕淑寧會因為受到打擊而沮喪呢。她悄悄走了出去,到上房向佟氏報告了此事,佟氏點點頭,吩咐她回去了。出門的時候,正好與二嫫擦身而過。

  佟氏見到二嫫進來,打量著春杏的身影消失,忙把二嫫叫到身邊,問道:「怎麼樣?有沒有從那丫頭處打聽到了?」

  二嫫點點頭:「雖然那丫頭嘴巴挺緊,但經奴婢旁敲側擊,還是打聽到了。」

  佟氏眼中一亮:「快說!」

  「她那日說的話大多是真的,只是說得有些不詳不盡。大房的慶哥兒年前就傳說府裡要為他訂門好親事,當時還未決定是選兆佳氏還是鈕祜祿氏的小姐,而慶哥兒因為喜歡敏妃娘娘的妹子,所以纏著人家不放。春天的時候那位小姐被許了人,男方家中是世襲的國公府,因聽說慶哥兒的事,人家世子叫人來把慶哥兒打了一頓,鬧得滿城風雨。老爺和大爺怕慶哥兒再在外頭惹事,借口養傷,關他在家裡不許出去,直到章家小姐過了門,才放了他。這事兒鬧得有點兒大,結果兆佳氏和鈕祜祿氏兩家都推了婚事,大奶奶托她娘家說項,才為慶哥兒訂了一位姓李的官家小姐,父親是漢軍旗的一位參領。這位小姐聽說長得不怎麼樣,慶哥兒不情願,鬧性子把自個兒關在房裡,誰也不見。秋菊本是針線房的粗使丫頭,因眉眼間有幾分像章家小姐,慶哥兒無意中碰見了,就要到自己房裡使喚,沒過半個月,就要正式收房。當時府裡正跟李家換庚貼呢,怕節外生枝,就沒准許,結果慶哥兒就鬧著不肯吃飯。大奶奶惱了,直接把他鎖起來,又回了太太,叫了陪房將秋菊悄悄兒送到咱們這裡來。」

  佟氏聽完一番長篇大論,鬆了口氣:「既然不是派來搗鬼的狐媚子,我就放心了,怎麼說也是親侄兒的屋裡人,我這個做嬸嬸的,就幫慶寧照顧照顧他心上人吧。」

  二嫫說道:「奶奶雖說是好心,只是慶哥兒對這丫頭未必是真心,時間久了,等他娶了親,就怕他有了新人忘舊人。以後讓新媳婦知道,只怕奶奶會難做人呢。」

  「難做人又如何?難道她一個晚輩還敢對我怎樣?再說了,又不是我要幫侄兒照看秋菊,是大嫂子親自派人『送』她過來給我使喚的,你三奶奶我一向最是仁慈憐下的,從不虧待下人,更何況還是大嫂子送來的人?」

  兩個女人對視一眼,默契地笑了。

  母親和奶**這番對話,淑寧自然不知道,她還在為手中的絨線繡埋首戰鬥呢。母親要管家;二嫫現在忙著別的事,沒空理她;小桃出嫁,離開了家;小梅要侍候哥哥起居,而且又是個不愛說話的;春杏要管廚房的事,不能時刻在她跟前。她發現好像原本能在針線活上給予她指導的人都有事在忙,迫不得已之下,她轉而向新來的秋菊求助。秋菊起初吃了一驚,大概是第一次遇到向丫環求教的小姐,心裡有點感動,就多用點心教導。她本在針線上也有長處,在她的幫助下,淑寧順利地用十天不到的功夫完成了一幅如果她用普通絲線起碼要繡上一個月的「碟戀花」圖,儘管有些走樣,但起碼蝴蝶和花的線條都很清晰。

  這下佟氏也不好再說她做的不是「針線活」了,只是還是覺得這些新法子太過取巧。她溫言勸女兒道:「繡花也像是練大字,平心靜氣最重要,心中急躁是繡不出好圖樣來的。額娘希望你耐心繡花,也是希望你磨磨自個兒的性子。你自己都會說,你性子急,練字是為了修心養性,怎麼在學繡花這件事上倒忘了這一點?」

  淑寧有些慚愧,她也知道自己的耐性不足。不過佟氏話頭一轉,又誇起她來:「不過最近你做的兩種新繡法,倒也還算新鮮,難為你想得出來。平日裡偶爾玩玩,當做調劑,也是不錯的。我的女兒真聰明,可比別家的強多了。」

  這算是在打一巴掌再塞個甜棗嗎?這話裡所說的「別家的」,不會是她心裡想的那位吧?貌似最近幾個月來,佟氏對於那位以美貌聰慧聞名的婉寧侄女很不滿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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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啥……在這裡我要鄭重向各位讀者道歉。一直以來每天都是更兩章的,但存稿基本上已經上傳完了,最近這幾天光顧著看新聞,沒寫多少,所以從明天開始,只能保持一章的,但我會盡量多寫一些的。對不起了……頂著鍋蓋掩面逃走~~~~~~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5:42

正文 二十五、師爺

  不過淑寧對於其他幾房親戚的事情向來不感興趣。她對於佟氏的誇獎還是忍不住覺得高興,喜滋滋地帶著東西回到房間,相著這些東西可以用來做些什麼。唔,老哥的生日很快就要到了,做個荷包給他當賀禮吧。只是男孩子的東西,用緞帶繡就顯得太娘了,乾脆,用絨線繡點「十字」繡的圖案吧?

  其實她是想起了穿越前曾買過的一個少數民族的小挎包,深藍色的料子,上面有紅色黃色白色等各色線打著十字叉組合成不同的圖案,很簡單,但也很好看,她照著那個樣子,做一個有點像的荷包吧。

  挑了深藍色的厚實料子,做好了荷包,在荷包的兩邊表面上描出簡單的花紋圖案來,然後用各色的絨線按圖案打起十字交叉來。做好以後,拉拉平整,加上繫帶,想了想,又找了根銀鏈子繫上去。這可是最簡單的防盜措施,事實已經證明過,是有用的。

  做好以後,淑寧把荷包收了起來,等到哥哥端寧生日的時候,再給他一個驚喜。

  天氣漸漸轉冷,秋風的冷意一點也不會輸給去年。佟氏見女兒最近愛搗鼓些新鮮的針線活計,就叫她想些秋冬季節用得上的東西來,不然就打幾對手套襪子也是好的。淑寧一臉慚愧地接受了這個提議,最近她的確有些昏了頭了,光顧著做些「藝術品」,現該做些實用的物件給家人了,於是乖乖地打起手套襪子來。

  張保最近總是很晚才回家,似乎是公事增加了許多。佟氏很心疼,常勸他道:「公事固然重要,但夫君也要愛惜身體才是,寧可不求立什麼大功勞,也要保得身體安康才好。」張保解釋道:「並非我有意為求立功而多做事,原本我就只是負責府衙中的文書,但最近秦同知告病,他的事情就分到我們其他幾個人身上。偏偏最近天氣轉冷,府尹大人責令轄下所有州縣今年都要為百姓過冬作準備,文書來往多了許多,我只有一個人,才會這般忙碌。過了這一陣,就好了。」佟氏問:「難道衙門裡就沒有專門的文書書辦幫你?」張保搖搖頭:「自是有的,只是那十來個人,我們五六個人分,單是府尹大人身邊就要派上四個,哪裡夠用?我這裡只有吳書辦一個人,幸好周府丞自己帶有幕僚,不然我連這一個都未必有呢。如果不是吳書辦幫我做些抄寫,只怕我回來得還要再晚些。」

  淑寧事後聽母親講起這件事,就去問父親:「阿瑪為什麼不自己找一兩個幕僚?就算不能幫著出出主意,有人替阿瑪起草些文書也好。」

  張保回答道:「原本我事務清閒,並沒想到這上頭。如今忙了,一時半會兒也不知哪裡找人去。何況找幕僚不是一件簡單的事,請的人總要信得過才好,不然他明面上順著你,暗地裡卻背著主家借勢斂財,敗壞主家名聲,那豈不是糟糕至極?」

  「那就找一兩個只負責起草抄寫文書的,公務上的事一律不教他們經手就是。」抄寫員而已,能翻起什麼大風浪?只要別讓他們看到機密文件就行。

  張保想想也有道理,最近真的太累了,有個人分擔一些也是好的:「好是好,只是一時到哪裡找人去?要不到周家去借一兩個?」

  淑寧倒想起一個人來,就是過年時在街上遇到的那個姓蘇的書生,看他的言談舉止,應該是有點墨水的人,小桃從前也打聽過,他跟幾個讀書人租了南巷的屋子住,如今已過了大半年,還是叫人去打聽打聽他的近況再說吧。

  淑寧與父親談完話後出來,馬上就找了馬三兒,讓他去打聽那個蘇書生的事。過了兩天就有了消息。據馬三兒打聽到的,那人叫蘇萬達,字路遠,山西人士,是個秀才,祖上是書香傳家,但家道中落,無力進學。家中本有長兄長嫂,因嫌棄他不事生產,就給了他幾件衣服鞋襪,連帶著他的書本筆墨,趕他出了家門。他只好借住在廟裡,以給人寫家書賣字畫為生,聽說關外日子不錯,咬咬牙就跟著同鄉的人闖關東來了。來了以後,也是做老本行,日子只勉強餬口而已。他跟幾個讀書人合住,但相處得不太好。那幾個人都自負才學,不願意與升斗小民交往,而他卻總愛與人打成一片。他似乎在免費教附近的小孩子認字,還幫鄰居們排憂解難,因此在南巷一帶很得民心。學問聽說是很好的,字寫得尤其出色。

  這樣聽起來,似乎是個不錯的人。能與普通老百姓親近來往,又願意幫助他們的,想來人品應該不錯,才學也很好的樣子。至於說上回他想借周茵蘭上位的事,人有點野心很正常,何況他有真才實料?而且他雖有野心,但不過分,一聽到鄰居有人出事,就馬上丟下周茵蘭跑掉了,可見不是個為了權勢就泯沒良知的人。而從小桃以前打聽到的他救廚子的事來看,這人頭腦靈活,常識挺豐富。

  唔,這樣看來,可以試試啊。

  淑寧把蘇萬達的事告訴了父親,惹得張保看了她好幾眼,讓她好生奇怪:「阿瑪看著我做什麼?我也是和周姐姐一起出門的時候遇到這個人的,想著似乎不錯,又叫人去打聽他的情況,問准了才來告訴阿瑪的。要不要找他,阿瑪說了算。」張保笑著答道:「沒什麼,只是忍不住感歎,我閨女真能幹,阿瑪想做什麼,你都替阿瑪想到了。」淑寧撒起嬌來:「這難道不好麼?若是別人,我才不管呢。」張保笑著抱起她:「好好。」

  張保雖然對女兒很有信心,不過招收幕僚一事與他自己密切相關,馬虎不得,因此又派了人去打聽蘇萬達的事,還問周府丞是否瞭解這個人的情況。待打聽清楚了,才叫長福拿著自己的貼子上門去請人來家中作客。

  那蘇萬達接到貼子的時候,可以說是喜出望外。他在奉天城中滯留愈年,為了尋求一個好出路,也曾想過許多法子,可惜他既無根基,又無過人家世,更沒有聲名顯赫的朋友可以為他揚名,因此處處碰壁。原以為有希望認識周府丞,結果又被意外事件打了岔,等他救了人回來,已經找不到周家小姐了。雖然後來在街上曾經見過她,但他一個讀書人,思想上還是有點放不開的,無意中遇上是一回事,刻意上門巴結就是另一回事了。想不到隔了大半年,自己都以為要絕望了,居然真接到了城內官員的貼子。這是個難得的機會,他一定要好好把握!

  看著蘇萬達認真梳洗,拿出他那套還算整齊體面的半舊藍綢長衫,與他同屋的兩個書生就有些嫉妒起來。這裡住的幾個人都自負才學,想方設法要宣傳自己的名聲,好吸引達官貴人來邀請。誰知他們還沒有一個人成功,而蘇萬達這個一天到晚跟那些平民廝混、不務正業的傢伙,卻得到了他們夢昧以求的機會,他們怎麼可能不妒忌?!

  只見一個姓黃的中年書生摸著兩撇小鬍子,不屑地說道:「蘇小友這副樣子未免太過掉價了,如今那位大人既是有意相請,當親自登門才是,如今不過派個下人來遞張貼子,值得小友這樣猴急,巴巴兒的去討好他麼?」

  旁邊一個姓張的譏笑著與他一唱一和:「黃兄有所不知,有真才實學的人才有資格讓人三顧茅廬啊,你當人人都能當諸葛孔明麼?有人才學不如他人,只能靠拍馬屁才能撈到好前程了。」

  「可不是嗎?若是你我這樣的人,絕不會自貶身價至此。就算那些達官貴人親自上門來請,也不是隨便什麼人就能請得動的。」

  「黃兄所言甚是,至少也得是個知府才行啊。」

  蘇萬達不理會這些閒言閒語,這幾個月以來,同屋們這些難聽的話難道還聽得少麼?現在最重要的是抓住這次機會。

  他走出門來,彬彬有禮地向在門外等候的長福告了罪,說勞他久等了。長福還了禮,請他上了馬車,往回趕去。一路上蘇萬達不動聲色地向長福打聽張保的家世與履歷,還有家中的情況,言談舉止一直很有禮貌。他深知這種官宦人家,有時主人身邊侍候的人往往能影響主人家的判斷,因此不敢輕易得罪,還要盡可能給他們留下好印象。

  進了張保家的府第,他很快就判斷出這位大人的情況。似乎是大戶人家出身,有不少器具都不是凡物,但大多半舊不新了,應該用了不少年頭。庭院格局簡單大氣,但武風不強,而見面的書房裡,有許多書本筆墨,還有幾幅主人親筆的書畫,可以看出是位學問不錯的讀書人。再結合平時瞭解到的奉天府官員資料,蘇萬達心中對這位有可能成為自己僱主的滿族官員已心中有數。

  會面很成功。張保發現蘇萬達正是自己想找的那種幕僚,才學好,文筆佳,人品端正,心思敏捷;而蘇萬達則發現張保比自己想像中更理想,人品端方,為人和氣,有真才實學,對滿漢蒙回各族人都沒有偏見,而且難得的是雖然名聲不顯,但的確是位實心幹事的官員。

  蘇萬達告辭的時候,張保已經以「路遠」稱呼他了,還送他出門送到很遠。兩人約好三天後蘇萬達就搬過來。張保是揚著笑臉進家門的,至於蘇萬達回到住處後,他那些同屋會有什麼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5:43

正文 二十六、來信

  張保要請蘇秀才當幕僚,當然要招呼他吃住了。只是家中房舍不多,幕僚外人的住處又不能離內院太近,就讓人傷腦筋了。而且蘇秀才一但要來,書房一定會成為他與張保商量公事的首選地點,那端寧和淑寧就不方便再在那裡上課與溫習了。

  佟氏思慮良久,決定在左鄰的人家那裡恁兩間房子。那戶人家自從前兩年嫁了女兒出去後,兩老口子就把一個院子租出去,收幾個錢養老。叫了長貴去打聽,正好有空的,都收拾出來,一間作臥室,一間作起居。這樣一來,不用另在自家府中騰空房間,來往又近,再是方便不過了。

  書房的事,佟氏早有了主意,猶豫了半日,終於向張保提議道:「妾身有個主意,只是怕說出來,夫君會多心。」張保道:「夫人但說無妨。」佟氏低著頭道:「東廂荒廢多年,白空著可惜了,妾身心想,那屋子有兩扇大窗,白天是極明亮的,屋內也乾爽,不如收拾出來,當作小書房,讓兩個孩子用。原來的書房,夫君常帶有公文回家,如今不讓孩子們去那裡,也可避免他們不懂事弄亂了夫君的東西。」她頓了頓:「只是不知夫君意下如何?妾身純粹是想幫出主意,絕沒有別的意思。」張保皺皺眉,笑了:「這有什麼好多心的?夫人這主意好,我原也覺得東廂丟空了太可惜,只是怕你多心,也沒說什麼。既然如今夫人提出來了,自然照辦就好。原來的書房就當作外書房,是我一人專用了,不用跟兩個孩子擠自然最好不過。夫人可記著,吩咐他們不許來搗蛋。」

  佟氏聽了,與丈夫說笑了一陣,待他離開了上房,就馬上招長福來,吩咐他去收拾東廂。長福領命去後,二嫫進門來,笑著對佟氏福了一福:「恭喜奶奶了,如今那賤人的痕跡終於消失得乾乾淨淨,爺心裡再不記得她了。」佟氏微微笑著,嘴角輕輕揚起。

  三天時間一到,蘇萬達就帶著簡單的行李搬過來了。他不是一個人來的,還帶了個十來歲的男孩,說是隨身的書僮。張保還在衙門裡,招待的工作是佟氏帶人做的。淑寧跟著長福和二嫫身後去瞧,認出那個小書僮,原來就是那天見過的阿松。

  阿松也認出淑寧來了,他記得這個小姑娘給過他幾隻燒餅,忙拉著蘇萬達告訴了他。蘇萬達抬起頭來看看淑寧,只見她微微一笑。他明白了,鄭重向她行了一禮:「原來是小姐好意,蘇某在此多謝了。」淑寧側身不受,笑著說:「這與我沒關係,是我父親聽說先生的好名聲,才叫人去請的。如果我是有意薦先生,早就開口了,怎會還隔了這大半年?先生不必謝我。」蘇萬達並不信:「城內博學之士眾多,與蘇某同住的就有好幾個,蘇某的名聲還不至於傳得這麼遠,小姐不必過謙了。」淑寧撇撇嘴:「那幾個我心裡知道,都是清高的人呢,長福叔已經告訴我們了。就是因為先生的品性好,父親才起了愛才之心。先生不必客氣,日後還要多多勞煩您呢。」

  蘇萬達這才知道那天同屋人的話已經通過這位管家傳到張保耳中,不禁慶幸當日沒有跟人大吵,不然這份差事就危險了。不過他還是心存感激,也不多說,只暗下決心要大力助東家一臂之力。

  淑寧看了看阿松:「我記得他的母親當日還在臥病,如今可是好了?」不然總不會放孩子來給人當書僮吧?

  阿松聽了,眼圈馬上就紅了。淑寧知道不好,果然,蘇先生在旁邊道:「他母親沒能熬過春天,幾個月前去世了。這孩子如今沒了親人,我就把他帶在身邊。平日有個人作伴,這孩子也有口飯吃。」

  淑寧點點頭,對阿松道:「多的話我也不說了,以後你在咱家裡,絕不會叫你挨餓就是。」

  又再說了幾句,因他們還要整理行李,淑寧也不多說,告辭回家去了。

  到上房見到佟氏,行了禮。佟氏問道:「剛從左邊院子回來麼?蘇先生帶來的孩子,他們可安置好了?」淑寧點頭道:「好了,蘇先生說他倆住一個屋就行,長福叔沒同意,另一間屋子有張木躺椅,長福叔就叫人鋪了床被上去,讓阿松睡了。」佟氏點點頭:「剛看見那孩子,我就想起來了,二嫫的大兒子虎子,也差不多是這樣大。剛看見她待那孩子挺親熱的,想必是掛念孩子了。」淑寧也想起來了:「是了,聽說虎子哥也大了,應該差不多到安排差事的年紀了吧?不如寫信回京裡,叫把他派過來吧?」佟氏被她提醒,想想這樣也好,近來二嫫已漸漸成為自己的心腹,把她孩子接來,她就更死心踏地了,於是就決定回頭招二嫫來商量這件事。

  二嫫喜出望外,她現在只剩下這個孩子了,常年不在身邊,只有過年前才能聚上兩天,如果能接過來,一家三口就團圓了。至於家中公婆,年紀還不算很大,何況還有小姑夫妻看顧,應該沒問題的,就算捨不得,不過二三年功夫,就可能回京去了。她向佟氏再三道謝,忠誠度已經上升到了百分之百。

  佟氏晚間與張保說起這件事,打算第二天就寫信回京去,張保並沒有意見,只是問過蘇萬達主僕是否安置妥當,就去隔壁探望他們了。

  第二天一大早,佟氏正打算要寫信,誰知那麼巧,京中派人送信來了。

  慶寧要成親了!

  在大大地鬧了一年左右的時間後,這位京城伯爵府的嫡長子大少爺終於要娶妻了,大喜之日定在下月初八,娶的就是那位李小姐。跟在佟氏身邊侍候的秋菊被這個消息大大打擊了一番,眼中流露出一絲絕望的神色,但現在沒人有空理會她。

  佟氏繼續看信,淑寧也站在旁邊墊著腳往信紙上瞧。信是大奶奶那拉氏寫來的,用詞口氣與夏天時那封信相比,不但軟和許多,還透著親熱,讓人大惑不解。她在講述了大兒子婚事的安排與諸項細節外,還詳細地說明了伯爵府裡的近況。

  按信中所說,自從春天以來,二爺興保閒賦在家,開始為家中開起源來。他在京中開了些酒樓餐館之類,用新奇美味的菜色吸引客人,生意極好,每日財源都滾滾而來。二奶奶索綽羅氏被丈夫的生意經影響,也把自己的私房錢拿出來,開了家胭脂鋪子,聽說賣的香粉胭脂都是聞所未聞的,雖然價錢不菲,但京中名媛仍然趨之若鷲,名聲上達天聽,宮裡的娘娘都大感興趣,有幾位還派人來買。

  那拉氏說起府內財源充足,日常用度也鬆了許多,不再需要像以前一樣精打細算,這次辦喜事,老爺太太的意思是要大肆操辦一番,上次四弟的婚事只擺了五十桌酒席,太簡陋了,這次一定要好好挽回堂堂伯爵府的臉面。不過,她話風一轉,又說起「二弟夫妻日漸趨利,言必稱平日盈利幾何,動輒在府中頤指氣使,頗失貴族之風……慶兒婚事,二弟多番插手其中事務,每每刻意顯富而不顧世家清華,嫂心下暗慮,其言行有損家風聲名……」,字裡行外,多有對二弟夫婦不滿之處。到了後來,她還提到,家中如今不缺銀子,若三弟有意調職回京,家中長兄會為他多加留意。云云。

  佟氏看完信後,頗多疑問,旗下滿人不得經商,這是國法,二哥夫妻怎麼就敢做呢?她細細問了送信的家人,才知道原來那夫妻二人都不是自己出面做的生意,而是委託一家姓陳的兄妹三人去做的。兩兄弟各負責一家酒樓,那個妹子就打理胭脂鋪。說起這兄妹三人,居然是那拉氏的親生女兒婉寧——那位聰明美貌聲名遠播的二姑娘——有一次在府外救回來的。據說是康熙十八年因災逃難進京的三河人士,多年來一直在天橋討生活,深受流氓地痞欺負,有一次正起衝突時,被婉寧撞上了,就救下帶回府中安置。這三人都挺能幹,有感二姑娘大恩,對府中可謂忠心耿耿。

  真奇怪,對婉寧忠心耿耿的人,為什麼反而幫二伯夫婦開店,而大伯母為什麼又似乎心有不滿呢?淑寧百思不得其解。

  佟氏想的又是別的事了:夏天來信時大嫂子的語氣可不像現在這麼和氣,最近發生了什麼事讓她有這個改變了呢?看來,是因為二哥二嫂如今掌握了家裡一大財源進項,在府中的勢力大漲,兩人說話都挺直了腰,甚至有些威脅到大哥大嫂的地位了。這麼說,大嫂子寫這封信來,是有意要拉攏三房了?

  不過對佟氏而言,他們這一房向來不理府中的這些事,大房無論如何,嫡長地位是不會變的,將來也是爵位繼承人,跟他們親近些,絕不會吃虧;而二房雖然目前得勢,以後如何還未可知,況且她與二嫂索綽羅氏向來不投緣,自然不會去做吃力不討好的事。佟氏心有定計,還等晚上張保回來,再與他商量。

  張保晚上看過信後,並沒有讓兄長幫忙調職的打算:「如今在奉天正是立功的好時機,起碼也要做完這個任期再說。大哥大嫂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但我還是相信能憑自己的真才實料得到陞遷的機會。」佟氏也同意:「夫君說得極是。做完這一任,夫君的評語定是上優,到時再謀好缺,就易如反掌了。那麼妾身就回絕大嫂好意吧。妾身已經在打點賀侄兒婚事的禮物,最遲後日,就讓來人帶著信和東西回去。」張保點點頭。

  佟氏又問起新師爺:「新請來的蘇先生,做得怎麼樣?」「好極,」張保很滿意,「蘇先生是個好幫手,文書上的事他很快就上手了,因此為夫今日這麼早就回來了。」佟氏溫言笑道:「這麼說,妾身當好好謝謝蘇先生了,謝他讓夫君能早些回來陪妾身。」她言笑晏晏,一雙手像蛇一樣柔軟,攀在丈夫肩上。張保微微一笑。

  燈熄了。

  ================================有話說====================================

  今天推薦過200了,真高興,好像破百隻是不久之前的事。能夠獲得諸位的支持,我真的很感激,我會加油的。

  話說目前投票的發展態勢,佳公子一直跑贏大市,不過萬人迷出人意料地在一夜之間超過了酷男,結果最後會是什麼樣子呢?目前端哥兒還沒有正式定性格,我一定會照著最後的調查結果來寫的。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5:43

正文 二十七、遊戲(上)

  第二天,佟氏就開始打點送給慶寧賀新婚的禮物。這回可不能像上次老四容保成婚時那樣,燒兩套玻璃器皿就了事了。伯爵府要大辦,這禮自然也要送得豐盛些。佟氏從販賣北貨的販子手中花了一百多兩銀子,得了十二顆渤海特產的大珍珠,留下兩顆自己做頭面首飾,把那十顆用裝了紅絲綢裡襯的上好紫檀木盒子裝起,又再加上買來的二十顆北方淡水湖珠場裡出產的珍珠。這些珍珠並非天然,而是養殖而得。現在通常只有在江南地方才有養殖的珍珠,這裡的珠場,是京中商人來辦的,原只供京城周邊,但由於產量不多,光是本地貴人就已經包了大半去了。北貨商人將剩下的珍珠運往京城販賣,是極受歡迎的。以這兩種珍珠作賀禮,應該足夠體面了。佟氏又叫二嫫去尋些精美繡品作添頭,然後找了紅紙出來寫貼子。

  她正要叫丫環磨墨,就看見秋菊呆站在一邊,雙眼紅腫,似乎哭了一夜。她眉頭一皺,開口訓斥道:「你做的這個樣子給誰看?!慶哥兒娶媳婦兒,你有什麼好傷心的?難道你還奢望他用八抬大轎抬你進門做正房不成?!快給我改了你那個輕狂樣兒!」

  她一罵,秋菊反而嚶嚶哭起來,無論佟氏怎麼說,她都不肯停止,罵得狠了,她頭一甩,衝出房門去了,倒把佟氏氣了個半死。因二嫫不在跟前,她叫了小梅來,讓她去秋菊房裡繼續說她。

  小梅不一會兒就轉來回話道:「秋菊一邊哭一邊正打包行李呢,她說要回京去問慶哥兒,當初說得好好的,為什麼要變心?」佟氏氣得笑了:「這丫頭瘋魔了,她還真以為少爺們會為了她跟家裡作對嗎?你不會罵人,先回去做事吧,回頭我叫二嫫去罵她,你去吩咐守門的,絕不許秋菊走出大門一步!」

  二嫫一回來,得知此事,立刻去找秋菊了,只見春杏已在她房裡勸說了。二嫫打發了春杏,回頭盯著秋菊說道:「你剛來時是怎麼說的?慶哥兒只是說過要將你收房罷了,他無論怎樣,都是要娶妻的,你是什麼身份?敢去質問主子?!!再說了,你不過就是長得有幾分像慶哥兒從前的心上人,你還真以為他對你一片癡心哪?也不瞧瞧自個兒的身份!若你本本分分的,說不定日後還有機會回到他身邊當個屋裡人,不然,真鬧起來,京裡二話不說,把你賣得遠遠的,難道你還能說個不字?!快給我改了這個樣兒!!!」

  秋菊一邊聽著一邊掉眼淚,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了。她乖乖把包袱裡的衣服拿出來,放回箱子裡,還不停地擦著淚水。她不過是一時衝動罷了,哭了那麼久,又被人輪番勸阻,現在聽了二嫫一番話,已經清楚認識到了現實。她不是傻瓜,當然知道應該怎樣做才好,現在唯有期望大少爺沒有忘記她,終有一日會接她回去吧。

  帶頭送賀禮回京的照舊是長福與二嫫兩口子,這次回去,他們還要送信給伯爵府的管家,把自家兒子接過來。夫妻倆高高興興地出發了,家裡的人都在大門口相送。秋菊含著淚,萬分艷羨地望著他們遠去的身影。她也想求三奶奶派自己去的,可惜佟氏不是傻瓜,怎麼可能在這種關鍵時候送她回去搗亂?

  =======================我是第一次在正文中出現的分割線=========================

  阿松自從跟著蘇先生住進張保家左鄰以來,日日吃飽穿暖,實在快活。他名義上是書僮,實際上並沒有什麼活要做。每日蘇先生跟著張保去衙門辦事,身邊自有長貴侍候,因此小小年紀的阿松只能留在家中打掃房子。因這邊府中對他管束不嚴,除了馬三兒夫妻與老伍頭得了佟氏吩咐,對他多加照顧以外,就沒有多加干涉了。阿松每日與鄰家的男孩子們一處玩耍,真是樂不思蜀。

  在長福和二嫫帶著兒子虎子從京城回來後,阿松的玩伴又多了一個。

  虎子人如其名,長得虎頭虎腦,剃著小光頭,皮實皮實的。因為長得不夠白皙清秀,性子又愛玩愛搗蛋,虎子在京城伯爵府新一批家生小廝的選拔中名落孫山,所以二嫫夫婦很順利地就把兒子調到三房來,掛的就是給四少爺端寧選隨身小廝的名義。端寧早已習慣由成師傅帶著去上課,要使喚人做事,也有馬三兒候著,虎子這個小廝其實只是白掛著名頭罷了。佟氏本就沒打算添加人手,也就放著這小子跟人玩去。

  虎子在京城長大,父母不在身邊,祖父母年邁溺愛,因此也是滿大街撒歡的野小子。京裡有什麼新鮮的,好玩的,他都知道,奉天城裡的小夥伴們對他來說,就是一群土包子。不過土包子有土包子的好處,正因為他們土,才顯得他見的世面多。他常跟阿松他們幾個說起京中的玩意兒,惹得他們心癢癢的,羨慕不已。其實他哪見過那麼多東西?大多數也是從別人處聽回來的罷了。

  他說起京中現下流行的踢踺子、放風箏、打馬球和輪盤飛鏢,後兩種是貴族人家才玩的,自然不算,踢鍵子在奉天城裡也有人玩,可那都是女孩子,這一群小男子漢看不上娘娘腔的遊戲,於是就商量著,也趁秋高氣爽,做幾個風箏玩玩,儘管這時已經過了重陽。

  可虎子說的幾百個風箏一起在天上飛的熱鬧場面,他們幾個可做不出來。城裡重陽當日,下了一天雨,因此只有前後兩日,天上有過幾十個風箏罷了。現在節氣已過,街上早沒有風箏賣了,店裡做的精美風箏他們也買不起,因此阿松虎子幾個人就想要親手做。可質佳薄韌的白紙他們買不起,用草紙又太重了,後來還是見多識廣的虎子出的主意,用糊窗的白紙來做,他曾經見過京裡有人用它做過的。

  紙有了,可支架用什麼做?找不到細細的竹枝,他們就打起了細木條的主意,悄悄兒的偷進柴房裡,用不知哪裡順來的小刀,細細地削著那些木柴,弄得一地木屑,有好些柴都不成樣子了,因為動靜太大,惹來老伍頭的注意,被大聲喝斥了一番,告到長福跟前,打的打,罵的罵,大人們再三嚴令,不許他們再打柴房的主意了。

  可男孩子們的雄心豈是那麼容易就放棄的?阿松是過慣苦日子的,窮人也有窮人的玩法。他回到南巷找自小認識的一個賣菜籃子的篾匠,討了幾根竹篾,將它們剖成細條,算是解決了這個問題。

  幾個男孩搗鼓了兩天,終於把風箏放起來了,用的線是虎子從二嫫針線籃裡順出來的。雖然是最簡陋的樣式,沒有任何圖畫色彩在上頭,幾個孩子看著天空中飛揚的風箏,心中還是充滿了喜悅。

  這幾隻樸素的風箏引起了好些人的注意,附近的人家也有人跟著放了幾個風箏,在重陽早已過去的日子裡,十來個風箏在凜烈的秋風中升上天空,似乎預示著今年的不同尋常。

  風箏把端寧和淑寧兩兄妹引出了書房。他們看著天上的白影,也生起了玩耍的心思。兩人都早早的把童年時光放在了書本中,端寧是擔負著父母的希望,淑寧是身體內藏了個成年人的靈魂,遊戲時間其實很少,但無論是什麼年齡的人,總有一顆童心,就算是淑寧這個兩世為人的也不例外,更何況端寧原本就只是個孩子。

  他們加入了阿松和虎子的行列,在大街上追著幾個風箏跑,玩著,跳著,拍著手,淑寧半路還折回家裡,把壓在箱子底下的一個五彩大蝴蝶風箏也拿出來放了,她本是想著留到明年用的。春杏和鄰居家的女孩子們也加入進來,一群人玩得瘋了似的,直到傍晚時才各自回家。

  雖然被佟氏說了幾句,但淑寧被激起的玩性還沒能壓下去。她使勁地回想起前世小時候玩過的遊戲,看有哪種是又簡單又好玩,還能在現在的條件下玩起來的。橡皮筋?可惜現在沒有橡皮,而且這種遊戲總要一群女孩子一起玩才有意思;跳房子?規則已經有些記不得了;溜鐵圈?丟沙包?彈玻子(註:彈玻璃球)?唔唔,試試玩鐵圈和沙包好了。

  和端寧如此這般商量了一番,端寧點點頭,揣著平日積攢的私房錢上街去了,找到一家鐵匠鋪,讓他們幫著做兩個鐵圈和兩根長鐵鉤子。淑寧自己則留在家裡,用些布頭布尾做了些小布袋,讓春杏去河邊裝了些細沙子回來,做成一個個小沙包。

  沒過幾天,東西都準備好了,規則也告訴大家了,端寧、淑寧、春杏、虎子、阿松還有幾個鄰家的孩子們,有男有女,聚集在家附近的一處空地上,開始玩起新遊戲來。

  男孩子們兩兩一組,比賽著誰能把鐵圈安安穩穩地溜到指定的地點。誰的鐵圈溜到一丈多外去了,誰的鐵圈掉了鉤,誰踢到石頭摔了跤,誰跑歪了道,大家都要拍著手大聲嘲笑一番。雖然失敗了好幾次,但最後贏得冠軍的居然是阿松,淑寧簡直無語了,第一次玩的小屁孩居然溜得那麼快那麼穩,她算是服了。至於第二第三名的虎子和端寧,更是鬱悶不已,誰能想到土包子程度最強的阿松,居然是學得最快玩得最好的那個人呢?

  光是男孩子們在玩,女孩子們不願意了,於是為了顧及女士們的意見,大家分成三人一組,開始玩起了丟沙包。結果,被沙包打在身上弄髒衣服還是小事,那些沒站穩摔倒的,躲到別人後面不願出來的,兩三個不同組的人撲成一堆的,丟起了勁結果把鞋子都丟出去的,這一天的笑話就沒停過。

  回到家自然免不了又被父母罵了一頓,端寧和淑寧被佟氏耳提面命了半日,才算解脫了,只是這樣縱情玩鬧的日子恐怕短時間內很難再有,今日過後,佟氏必定會嚴密看管好兄妹兩個,不許他們去做那些「有失身份」的事。

  可這一日的美好回憶,但凡有份玩的人都不會忘記,從此以後,溜鐵圈和丟沙包就在城中慢慢流行開來,然後隨著人員來往,慢慢地傳到其他的地方去了。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5:43

正文 二十八、遊戲(中)

  過了兩三天,周夫人帶著女兒來做客。兩位娘親說說笑笑到上房聊天去了,周茵蘭就跟著淑寧到她房間玩。剛一進門,還沒來得及坐下,周茵蘭就開口埋怨道:「我聽說你們前兩天玩得可高興了,從沒見過的新鮮玩法,你怎麼就忘了我?也不讓人叫我一聲?」淑寧告了罪:「好姐姐,這是我的不是,當時一塊兒玩的,都是左鄰右舍家的小朋友,而且有不少是男孩子,我想姐姐家裡管得甚嚴,不知肯不肯放你出來玩,索性就沒告訴你,省得你知道了又出不來,豈不難受?」天知道那天她根本就沒想起周茵蘭來,這位看著就一大家閨秀的千金小姐,怎麼看怎麼跟丟沙包溜鐵圈不搭調,不過此時為了安撫她,說說小謊還是必要的。

  周小姐相信了,她也聽說了遊戲的大概內容,明白這樣「野」的玩意兒母親肯定是不讓她沾的,何況還要和一大堆男孩子在大街上瘋跑。不過她可不會這麼容易就放過淑寧:「也不知道你是哪裡學來的這些遊戲,你快快想幾個我們能玩的。昨兒個她們幾個也來了,說起平日在家悶得要死,又不能天天到街上逛去。」她們指的就是平日來往較多的幾戶官宦人家小姐,年紀最大的也不過十二三歲。

  淑寧頭痛起來,要讓這幾位大家閨秀千金小姐能玩、玩起來又不會太丟身份、而且還要有趣的遊戲,這可不容易找。她冥思苦想了半天,才冒出一句:「平日裡不是有踢踺子的嗎?那個就挺有趣的。」「休要應付了事!」周茵蘭很嚴肅,「那種已經玩過的不算,你要想出我們都沒見過的遊戲來!」

  天啊,當年剛認識時文靜優雅的小姑娘在哪?什麼時候周茵蘭變成野蠻少女了?難道這個「玩」字的魅力就那麼大?

  淑寧苦苦回想前世玩過的女孩子們的遊戲,跳橡皮筋就是印象最深的一種了,可是現在沒有橡皮呀。周茵蘭催得緊,她只好把這種遊戲說出來,也坦言其中材料缺乏,恐怕不可能做成。只見周小姐眼珠一轉,兩手一拍:「有了!照你說的,這種什麼皮筋是很韌又能拉長的東西,我們找牛筋代替不就行了?」

  她怎麼沒想到?!!!貌似是可行性方案耶?馬上招來春杏,她平日老上街買菜,一定知道在哪裡可以弄到牛筋。春杏雖然不知她們要這東西做什麼,但還是把牛肉販子的地址告訴她們了。周茵蘭立刻叫跟來的一個下人去弄,還叮囑要洗乾淨了再送過來。讓小姐們看到血淋淋的東西總是不好的。

  不過就算弄了來,今天之內要做好整條皮筋是不可能的了。周茵蘭細細地問過整條皮筋的樣子、做法,以及還要準備的東西和玩法規則,還借了紙筆做了筆記,跟淑寧約好過兩天請齊各家小姐們一處玩。

  淑寧跟著佟氏送走了周家母女,看著周夫人的丫環手裡拿的兩個大盒子,也知道那是春杏最近新研究出來的玉米麵點心。她歎了口氣,看來老娘與自己是同病相憐呀。

  聚會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淑寧應約到了周家府上,看著那條新做成的皮筋,整個人無語了。這哪裡還是印象中烏漆麻黑用長短不一的橡皮膠條結起來的橡皮筋呀,那細細的牛皮筋三根扭作一股,聯結的地方還綴有彩色羽毛和各色絲繩緞帶,看上去五彩繽紛,漂亮極了。只是這樣一來,跳的時候不會覺得那些裝飾品礙事嗎?

  周茵蘭迎上來,拉著她的手高高興興地往裡走:「東西昨兒才做好的,連牛肉鋪子裡也找不到牛筋,說是叫城衛那邊收去了,也不知道他們拿這個做什麼。最後還是在雜貨鋪子裡遇到個南貨商人,從他那裡買到的。我給上頭弄了些羽毛和絲帶,好不好看?這在奉天城裡可是獨一份,別人現在要再找這麼多牛皮筋可不容易,她們都羨慕死了。」

  看來周小姐是平日淑女當煩了,一但有了個好玩的東西,就露出了本性啊。

  淑寧跟其他幾個女孩子見了禮,眾人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等人來得齊了,才開始玩起來。但開始時人人都站著不動,不知要拿這種新玩意怎麼辦。淑寧站出來,她是唯一一個算是玩過的人,只好先做示範了。做樁子這種艱巨的任務當然不能勞煩千金小姐們,最後是找了兩個周家的婢女代勞,反正她們也饒有興趣地在門外偷看,不如叫進來光明正大地瞧。從腳踝的高度開始,淑寧跳了「馬蘭花」,又跳了一個「穿心」。從前跳的一個「嘁嘁嘁嗦嘁」的四句按「哆萊咪法嗦啦嘁」來編的歌詞,現在沒法解釋那幾個字的意思,她早就想好四句代替的話,也跳了一遍。跳完了就換一個高度,剛跳完腰一級的,才站穩,她就被一個女孩子拉到一邊,有人急不可待地試著跳起來了。

  跳錯腳是常有的事,忘了詞也不新鮮,至於說腳抬不高勾不中皮筋的事就更不算什麼了。不過女孩子們是越跳興致越高,等到周夫人備好茶果,叫人來請她們去吃時,她們還戀戀不捨。「這樣很好。」淑寧想道,「平日裡都要規行矩步裝淑女,哪有點小女孩的樣子?都是小學初中年紀的女生,這樣才有點童趣嘛。

  喫茶的時候,人人都興高采烈地說起剛才的遊戲,也有人談著還有什麼閨閣中可以玩的東西,有人展示了從家中帶來的漂亮彩色羽毛踺子,還有人把手帕打了結丟來丟去的。在場的人裡沒有大人,都是年紀相仿的小姑娘,平日裡也熟識,加上剛剛玩鬧了一番,那股興奮勁還沒過去呢,因此人人都不像平日那樣規矩約束。

  有一個叫阿門娜的蒙旗小姑娘就說了:「以前在草原上的時候,常跟朋友們一處騎馬打獵,那才好玩呢。現如今住到城裡來,雖然日子過得舒服,卻少了玩的機會。悶了這許久,今兒才算是開心些。」

  另一個叫日琪的也說:「是啊是啊,自從進了城裡跟父親一處住,我就沒像今天這樣玩過,稍稍鬧一些,就被嬤嬤說我不成體統。我以前在外祖母身邊住的時候,想怎樣就怎樣,何曾有人管過我?」

  其餘的幾個人裡,王美仙和蔡童瑤兩個家裡都是漢人士大夫家庭,家教一向甚嚴,聞言也紛紛說道:「你們還可以騎馬,算是很好了,我們從小就要練女紅、讀女訓,除了九連環,就沒玩過其他東西呢。」

  「我與淑寧妹妹也要練女紅和讀女訓,可家裡還算管得松,有時還是能玩玩的。」周茵蘭道。

  幾個人都羨慕不已。還有一個叫張燕燕的說:「我家裡,母親早過世了,父親也不管我,平日裡倒是愛怎麼玩就怎麼玩,沒人管我,原來你們這麼慘呀?」眾人都點頭,看得她一臉同情。

  「其實,」淑寧說道,「還是有很多可以玩的。比如踢踺子和蕩鞦韆,你們應該有玩過吧?」

  「踺子倒是有的,可母親不許我玩鞦韆,說是怕摔著了。」

  「是啊是啊,我娘還說玩的時候裙子都會被掀起來,太不成體統,因此連踺子都不許玩呢。我就只能在你們家裡作客時才能玩一玩。」蔡童瑤臉紅紅地道。

  淑寧想想現代時的鞦韆樣式,提出一點改良建議:「現在的鞦韆都是只有一塊木板,的確太危險了,站也好,坐也好,很容易摔著,不如做成椅子樣式的,坐在上頭,穩當許多,而且只要把裙腳壓好了,裙擺就不會掀起來。蕩的時候叫人推一把,也不用自己使力了。」

  幾個女孩子聞言大喜,紛紛道:「是呀,我們怎麼沒想到?」蔡童瑤小聲說道:「可我家裡連鞦韆也沒有,舊的那個被我娘叫人砍掉了,那怎麼辦?」

  淑寧歪著頭想了好一會兒:「我看看,還有什麼是沒這些東西也能玩兒的?唔……啊,有了,你不是有手帕嗎?可以用手帕折東西呀。」說罷就掏出自己的小手帕,三兩下折了個小老鼠出來:「看,這是小老鼠,不過我知道的花樣不多,如果拿紙去折,就能折出許多東西,令堂大人總不會連手帕和紙張都叫人丟掉吧?」

  蔡童瑤高興地道謝,說回家就試著折去。

  王美仙說:「鞦韆我也愛玩,家裡就有一個,我最喜歡蕩得高高的,就能看見隔壁人家的花園,他們家園子裡花開得極好,可惜我母親跟他們家主母不和,從不許我們跟他們來往,我想要看那園子,只能在鞦韆上瞧。」

  淑寧笑道:「這倒是讓我想起了鞦韆的典故。從古時候起,大戶人家的小姐愛玩鞦韆,就是有緣故的。因為平日裡不得出門,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只好在玩鞦韆的時候,蕩得高高的,才能看見牆外面的行人景致。聽說還有富家千金踩在鞦韆上看到外面經過的書生,就此一見鍾情、終成眷屬的故事哪。王家姐姐的情形,倒是有幾分像呀。」

  王美仙撲上來捶她:「看我撕爛你的嘴!」淑寧連忙求饒,偏張燕燕又上來幫著王美仙撓她癢癢,眾人嘻嘻哈哈玩鬧一陣,才重新坐正了說話。周茵蘭叫人換了吃剩的茶果。

  阿門娜說道:「今兒說的這幾樣遊戲,都很新鮮有趣,難為淑妹妹怎麼想的?」

  王美仙非常贊成:「是啊,可比九連環有趣多了。我平日裡拆九連環,拆來拆去總拆不掉,總被哥哥們罵我笨,這幾樣玩起來用不著有多聰明,我也能玩得很好。」

  周茵蘭熱情邀請:「以後多來玩呀,咱們一處做遊戲。」大伙都使勁點頭。

  蔡童瑤小小聲說道:「只是這些遊戲多數是要幾個人一起玩才有趣的,一個人玩就太無聊了。我們一個月最多不過能聚一兩次,平日裡怎麼辦?」

  大家都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淑寧絞盡腦汁想了又想,突然靈機一動。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5:44

正文 二十九、遊戲(下)

  淑寧突然靈機一動:「我想到了,有一個遊戲,一個人可以玩,幾個人也可以玩的,而且不會被家裡人說不成體統。」

  眾人紛紛追問,淑寧公開謎底:「揀石子。」

  這是她前世小時候曾經玩過的一種深受女孩子喜愛的遊戲。五顆小石頭,選一顆作母石,四顆作子石,把母石丟高的同時,把撒落的子石抓在手中,再接住下落的母石。這個遊戲不但考眼力,還考敏捷度,佔地很小,道具易得,規則簡單,而且不用跑跑跳跳,卻對手臂有一定的鍛煉作用,是很適合女孩子們的小遊戲。

  淑寧把詳細情況告訴了女孩子們,眾人都很感興趣,紛紛詢問各種細節,很快就把規則都記住了。現在一時半會兒的找不到適合的石子,正等回家去弄呢。只是蔡童瑤有點遲疑:「用石子,會不會髒?我娘可能會說的。」淑寧真是恨鐵不成鋼:「只要是差不多的東西就成了,不用石子,可以做小香包代替啊,再說了,就算是石子,你打磨好洗乾淨,怎麼會髒?如果能弄到瑪瑙或雨花石,也可以用啊!只要你不心疼。」

  蔡童瑤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其他幾個人倒是興致勃勃地討論起做什麼樣的香包來代替石子,什麼樣的料子合適,裡面裝什麼好,等等。淑寧饒有興趣地聽了半天,忽然看見對面的日琪正盯著自己看,她看了看自己身上,沒出問題啊,於是開口問道:「日琪姐姐看著我做什麼?」

  「也沒什麼,只不過是我心裡好奇,妹妹是怎麼想出這麼多遊戲來的?而且是我們一問,你馬上就想到了,我真的很佩服。」

  淑寧出了一身冷汗,太大意了!!!可不能叫人起了疑心:「哪裡呀,其實有好些都是我從書上看來的,那些遊記啊、雜談啊,就有提到唐宋和前朝時各地的一些風俗趣事,也提到一些女兒家的遊戲,不過說得不太清楚齊全。我玩心重,早就在琢磨了,今兒姐姐們問起,我才想起來的。若要我一個人想出這些,我可沒那本事。」

  日琪笑了:「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們家的女孩兒都這麼厲害,早聽說你姐姐是才女,沒想到你也這麼聰明呢。」

  淑寧打了個哈哈,幾句話搪塞了過去。

  這一天小姐們都過得很充實,告辭的時候,還約好了過幾日再到另一家去玩,再三叮囑周茵蘭要把牛皮筋帶去。

  淑寧走在最後,看著其他女孩子都離開了,正要告辭,被周茵蘭拉住了:「大後日我去肅家看肅姐姐,你也一起來吧?」

  淑寧奇怪問道:「怎麼了?」

  「聽說她的婚期一再被推遲,城裡已經有人說閒話了,我們過去看看她,安慰一下吧?」

  淑寧想想也好,就答應了,當下定好會合時間,才回了家。

  春杏這一日都只能留在周府外院,和幾個別家的下人一處喫茶閒聊,聽周家的丫環們傳言裡頭姑娘們的有趣遊戲,心早癢癢了,可惜進不去。如今一離開周府,馬上就纏著淑寧問其間細節,淑寧笑笑道:「晚上還有得玩呢,到時你就知道了。」這才按下不提。

  回到家,向母親說起今天一天的趣事,佟氏面帶笑意地聽著,又囑咐她跟別家小姐們要和睦相處,即使有什麼口角,都不能惡言相向。淑寧本來就不是喜歡與人爭吵的人,隨意地應了,又提起周茵蘭約她去肅家作客的事。佟氏想了想,就答應了。

  晚上,佟氏把這些事告訴了張保。她說:「如今妾身與諸位大人的夫人相交甚好,兩個孩子跟那些少爺小姐也成了好朋友,即使不能對夫君您有所幫助,至少不會扯後腿了。」張保拉著她的手,感動道:「勞夫人費心了,怎麼能說沒有幫助呢?最近我與共事的幾位大人關係都很好,還有幾位為夫人送過去的點心而謝我,以往扯皮推托的事都沒有了,這都是夫人的功勞。」佟氏其實心中很有幾分得意,但此時倒不好露出來,因此還是保持著一副謙虛的樣子:「能為夫君盡一分力,是妾身之幸。」

  張保為自己有一位好妻子慶幸之餘,倒是有點為不幸的秦同知可惜了。佟氏見狀問道:「難道那位秦夫人又鬧出什麼事來了?她自從來到奉天城,就沒消停過,不論到誰家作客,都會鬧笑話,不然就是得罪人,請人到她家去作客,行事作派也讓人瞧不起。如今沒有哪家的正經女眷與她來往,只有張通判家的那個小妾跟她是同鄉,偶爾還會看看她。照理說她應該沒什麼機會惹事才對,最近是怎麼了?」

  張保就把聽來的消息告訴她:「秦大人先前那位如夫人,被趕走的時候已經有了身孕,如今兒子週歲了,還沒法認祖歸宗,她托人向秦大人求情,不知怎的讓秦夫人知道了,在家裡鬧得天翻地覆,秦大人被氣得病了一個多月,他夫人還把找上門來的如夫人母子打出門去,滿大街的人都看到了,衙門裡傳得風言***的,聽說還有人要參他個帷薄不修呢。秦大人就算病癒,恐怕也是顏面掃地了。他一向是個老好人,這一年來卻為著他夫人不通事務,已經得罪了不少人,在衙門裡的日子也不好過。」說罷感歎不已。

  佟氏也跟著歎息一番,隨即又談起肅家的事:「還聽說如今秦夫人到處在說肅家姑娘的閒話呢。說起來,肅家姑娘不是今年要出嫁麼?怎麼鬧到現在冬天都快來了,婚事還沒個眉目呢?如今城裡都風言***呢。」

  這事張保倒是知道的:「那是別人亂嚼舌頭呢,你休要跟著摻和。康親王世子被派到北邊雅克薩處理戰後事宜,恐怕還要好一陣子才能回來呢,因此婚期才會推遲。這次是立功的好時機,等他回京後,只怕封賞不會少,到時再辦喜事,才叫風光呢。」

  佟氏這才知道事情的緣由,不由笑道:「雖然是男家的緣故,不過婚期一再推遲,只怕姑娘家心裡會不高興呢,淑寧今兒跟我說了,周家姑娘約她一同去肅府探望,我已經允了她了。」

  張保點頭道:「這樣很好。」

  ======================同一時刻在另一個房間裡=======================

  父母的談話自然不會傳到淑寧這裡,她現在正在忙著做代替石子的香包呢。找了些綢緞邊角料,做了幾個不到一寸見方的小口袋,再想拿什麼東西填充。春杏在一旁興致勃勃地幫忙,她提了個意見:「如果像做沙包那樣裝沙子進去,會不會漏出塵土來?那就太髒了。」淑寧想想也是,就說:「這話有道理,你去廚房拿點米來,洗乾淨晾乾了,明兒一早再拿來當填充物。」春杏聞言高高興興地去了,果然拿了米來,照著做了,等第二天再繼續工序不提。

  第二天,兩個人吃過早飯就回了房,往做好的小口袋裡塞了米又加了些香料,把香包做好了。淑寧試著玩了一玩,還算順手。春杏一個勁地讓她玩一遍全套的來看看,她回想了一下,照著回憶中的花式耍了一遍。

  拋高了香包,先是一次揀一顆,然後一次揀兩顆,再是先揀三顆再揀一顆,最後是全部四顆一次都揀了。這是最基本的花樣。接著是把手握成錘狀,接住拋高的香包。她還記得一種花樣,是先揀一顆香包在手,等揀第二顆時丟下第一顆,然後揀第三顆時丟下第二顆,以此類推。她隱約記得還有好些花樣,只是年代久遠,已經記不清了。

  光是這幾樣花式,已經令春杏很滿足了,躍躍欲試地也要玩上一遭。等到她掌握了最基本的玩法以後,淑寧想起後天要去肅家的事,想著拿新玩意兒當禮物也不錯,可以討人歡心,而且肅大小姐也是個愛玩的人。只是用普通料子做的香包當禮物太隨便了,要找些好的料子來做才是。她把想法對春杏一說,就得到了對方的贊同,而且還提供了極有用的信息:「秋菊正在做過年用的荷包,用的都是上好的綢緞,不如去她那裡找找?」

  淑寧二話不說,拉起春杏就往上房跑,果然秋菊正在右房裡做針線,春杏就問她要碎料子。秋菊無精打采地望她一眼,往架子上一瞄:「那裡不是有碎布籃子?你自個兒去拿吧。」說罷也不理會她們,自顧自地埋頭做針線。淑寧與春杏抬頭望望高高的架子,兩人都夠不著,淑寧就笑著對秋菊說:「好姐姐,我們都夠不著呢,你幫我們搭把手吧?」

  小姐開了口,秋菊只好懶懶地站起身來,隨手往架子上一扯:「拿去!」不料那籃子裡有一塊大些的布料露了半截在外,勾住了隔壁架子上的鏡台的一角,她這一扯,倒把那鏡台扯下來了,掉在地上「光當」一聲,摔成了幾塊,三人都愣住,傻站在那裡。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5:44

正文 三十、肅府

  佟氏在外間聽見聲響,忙進來問:「出了什麼事?」卻看見鏡台在地上摔成碎片,當即就拉下了臉:「是誰做的?」秋菊闖了大禍,她在京裡見慣玻璃鏡,知道是金貴東西,當下嚇得跪下了,瑟瑟發抖。春杏在一旁也低著頭,不敢出聲。

  淑寧對佟氏說:「是女兒請秋菊姐姐幫忙拿下架子上的碎布籃子,誰知有一塊布勾住了鏡台,不小心被帶下來了。」佟氏死命盯了秋菊兩眼,冷笑道:「如果是有心做事,怎麼會這麼不小心?你這丫頭最近一直是這副死魚樣,一定是你粗心大意,才會摔破了鏡子。」秋菊低頭不敢出聲。佟氏厲聲命秋菊跟她出了廊下,又叫人拿棍子來,要好好打她一頓,當作是最近她消極殆工的懲罰。淑寧要跟出去,卻被二嫫攔在屋裡:「我的小祖宗,這有什麼好看的?秋菊仗著慶哥兒的勢,來這裡幾個月,總端起個架子,行動就給人臉色瞧,自從知道慶哥兒要成親,就一副喪氣臉,也不好好做活,奶奶如今是拿她作伐呢。快別去,留在屋裡,二嫫陪你說話。」還連春杏都攔住了。

  淑寧只好留下,看著二嫫叫春杏收拾地上的碎片,聽著門外的打人聲和哭喊聲,有些不安。二嫫看到她這個樣子,就哄她開心:「今晚想吃什麼東西?有新鮮的蘑菇,不如晚上叫春杏給你燉豬肉粉條吧?」淑寧胡亂點點頭,心神都被門外越來越凌厲的哭聲吸引住了。

  秋菊挨了十來下,哭哭啼啼地被其他人扶回房去了,佟氏也算是出了一口氣。淑寧百無聊賴地回到自己房中。出了這件事,她也不好再找好料子做香包了,只好一樣一樣地把針線工具都放回籃子裡,卻看見春杏捧著一個盤子進來了,於是問道:「你捧的什麼東西?」「就是方纔的鏡子碎片,雖然碎成小塊的了,但還能照人呢,我就收起來,姑娘不如想個法子,把它們鑲起來隨身帶著照著看吧?」春杏很少見這種珍貴的東西,實在捨不得把它丟掉。

  淑寧看著她手中盤子裡的鏡子碎片,突然想起一樣東西來:「我有主意了!咱不做鏡子,做別的東西。」說罷接過盤子,放到桌上,然後四處翻找起紙張筆墨來,又抬頭對疑惑不解的春杏道:「你快去外書房找馬三兒,叫他拿幾樣畫畫的顏料給我,再找些硬一點的紙來。」春杏雖然弄不明白她想做什麼,還是聽話地去了。

  不一會兒,就找起了所有需要的材料,淑寧把它們擺在桌面上,回想起製作步驟來。

  她要做的是萬花筒。

  現在沒有五顏六色的玻璃球,也沒有硬紙皮和塑料片,更沒有彩色膠片,她只能靠彩色顏料畫出「花」來,再把幾層紙張糊在一起變成硬紙,用最簡單的方法做出最原始的萬花筒來。前世她曾經做過幾次,但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她做的同時,還要時不時停下來回憶。

  這種「新」玩意足足花了她一天的時間,等她終於做好以後,試著看了看。雖然東西實在很簡陋,但在這個年代,已經足以讓人驚歎不已了。端寧對這種新玩具很感興趣,幾乎沒搶了去,淑寧只好把剩下的鏡片交給他,又告訴他做法,再派春杏給他打下手,讓他自個兒搗鼓去了。

  到肅府去的時候,淑寧是帶了萬花筒去的。因為天氣日漸寒冷,周家派出一輛馬車和好幾個下人,送自家小姐去作客,她帶著春杏上了車,一行人往目的地奔去。

  在門外看肅府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進門來還是頭一回。肅府很大,而且與淑寧曾去過的幾家府第都不同,風格帶有濃厚的武將氣息,前庭還有練武場,立著幾個兵器架,上頭的兵刃閃著寒光。

  馬車進了二門才停下,早有幾個僕婦迎上來,招呼道:「格格一大早就在等了,可把姑娘們盼來了,快請進吧。」又有人接過周家下人捧著的禮物。

  淑寧只覺得有些戰戰兢兢,她還是頭一回見識這種場面呢。原來《紅樓夢》裡那種大戶人家僕役環繞的場景是真的存在,雖然曾聽母親提過,京中伯爵府裡也是排場極大,但她畢竟從未在那裡生活過,沒有直觀的認識,想不到第一次見識,居然是在別人家裡。

  她與周茵蘭跟著肅府來領路的下人,穿過長廊,到了一處院落,穿了一身紅的肅大小姐已經在院門口等了。她高興地說:「兩位妹妹可到了,我都急死了,快進屋坐。」說罷不等見禮,拉了人就往屋裡走。

  旁邊有幾個嬤嬤忙勸她要斯文些,她只是不管,等進了房,就把那些人都趕下去,只留一個貼身的丫頭侍候茶水,轉過身來笑著對淑寧和周茵蘭道:「這些人都是京裡來的,天天在我面前念叨著規矩什麼的,煩都煩死了。我與你們說話,才用不著她們來多嘴。」又招呼著上茶餅瓜果。

  周茵蘭忙笑著拉她坐下:「既然是熟人,姐姐何必這樣客氣,快坐下說話。」她才笑著坐了,看了眼淑寧,道:「早說請淑寧妹子來玩的,怎麼現在才來?難道是嫌我這裡俗氣,看不上眼?」淑寧忙道:「這可當不起,如果府上都算俗氣,那我們住的地方越發成了豬窩馬圈了。」肅大小姐笑笑,正要開口,周茵蘭早受不了了,說道:「你們少在這裡說這些客套話了,酸不酸呀?」三人都笑了。

  淑寧笑道:「你跟肅家姐姐熟悉,自然說話隨便些,我頭一回來作客,正心下不安呢,你不體貼不說,倒笑話我,有你這樣做姐姐的嗎?」

  肅大小姐道:「少肅家姐姐長、肅家姐姐短的了,這麼長的稱呼,你難道不嫌累贅?橫豎我們相處得不錯,我閨名是雲珠,叫我一聲雲珠姐吧。」周淑兩人都應了,重新見了禮。

  才說了些閒話,她們的話題就轉到肅大小姐的婚事上來。肅雲珠撇撇嘴,說道:「原說是春天,結果那個人要出征,改到夏末,結果到了秋天還沒回來,又要推到明年春天。那幫子嬤嬤在我家住了這大半年,天天都煩得我要死,怎麼走路怎麼吃飯都要管,我略動一動她們就要說半天,真討厭!」

  兩個女孩子都一臉同情,她們在家中雖然也要學規矩,但還不至於煩到這種地步。周茵蘭安慰道:「許是姐姐以後要在那王府裡生活,他們家規矩大,怕你不習慣,才會事先派人過來教吧?」淑寧卻毫不客氣:「照我看,這些嬤嬤們大多數脾氣古怪,平日裡也沒別的事做,專以看人受苦為樂,只要管著你、讓你心煩、看你生氣,她們就高興了。」電視裡不就是這麼演的?容嬤嬤就是其中代表。

  這番話把周茵蘭嚇了一跳,倒是讓肅雲珠很高興,她笑著說:「妹妹這話真是一針見血,她們就是這樣的人!」周茵蘭忙攔著她們:「小聲些,叫人聽到了不好。」肅雲珠卻不在乎:「怕什麼?這大半年我罵她們也不少了,也沒見她們能把我怎麼樣。平日裡總受她們的氣,如今不過出出氣罷了。」說罷她扯扯身上的紅衣:「瞧,連我穿件大紅衣裳,她們也要阻止,說我嫁過去是做側室,穿大紅與禮不合呢,可笑之極,我如今還沒嫁呢,愛穿什麼就穿什麼,要她們管!!」

  看著她身上的大紅旗裝與赤色鑲朱紅緞子邊的馬甲,淑寧稍稍有些黑線,這位大小姐大概是因為知道嫁人以後無法再穿大紅,就索性先穿個夠本了,瞧她這一身紅得像火一樣的打扮。

  「你們平日在城中,是不是聽到說我的閒話?」肅雲珠喝了口茶,突然問道。

  周淑二人面面相覷,前者小心翼翼地說:「那都是流言,不聽也罷……」肅雲珠馬上打斷了她:「這麼說,的確是有的吧?」見她們倆都勉強點了頭,才冷笑一聲道:「當人不知道呢,不就是秦家那個蠢女人在亂嚼舌頭麼?小雞肚腸、眥睚必報的惡婦!她以為這些流言能對我有什麼作用麼?誰會正經聽她說話?!」淑寧點頭道:「雲珠姐說得不錯,聽說秦夫人與眾位大人的夫人都有不和,如今已經沒什麼來往了,只有幾個富裕人家,多數是行商的,家中女眷才會與她交往。她就算說得再多姐姐的壞話,正經人家裡信的人又有幾個?那些商人家就算當面應和她兩句,背過身也不敢胡亂傳話,得罪府上的。」

  周茵蘭也點頭稱是,她見氣氛有些沉悶,就笑著說:「前幾日我們得了一件新鮮玩意兒,還有幾分意趣,是我們閨閣中取樂用的,我做了一副新的,拿來送給姐姐,姐姐瞧瞧可喜歡?」正說著,就從袖管裡掏出五個小香包來,對淑寧說:「論玩我卻比不上妹妹,不如妹妹玩給雲珠姐瞧瞧?」

  淑寧一看,這五個香包都只有小半個拇指大小,四個用藍綢子做面料,一個用的是紫紅色的綢子,針腳勻稱,每一個都繡了不同的花卉圖樣,十分精緻漂亮,隱隱地散發著幽幽地香氣。

  論精緻華美,這份「石子」已大大超過了她的想像了,拿在手中,份量倒是不重不輕地正好,便興致勃勃地將各色花式都玩了一遍,看得肅雲珠拍手叫好。不過淑寧分明覺得她其實並不是太感興趣,大概是因為這個遊戲閨閣氣太重了,與她一貫的性格不符。待玩了一陣,淑寧也把自己的禮物拿了出來。

  「其實我也做了一件新玩意,周姐姐還沒見過呢,叫萬花筒,雲珠姐瞧瞧?」她把萬花筒遞給肅雲珠,示意她往筒裡瞧。這份禮物倒是很合肅大小姐的口味,她不斷發出驚歎的聲音:「哎呀,真的有花,可惜屋裡不夠亮堂,讓我到門外瞧瞧……看見了看見了,真的有很多花……什麼?要轉動麼?咦?花變樣了?怎麼會這樣……」

  她看得很開心,倒把周茵蘭的好奇心勾起來了,好一會兒才搶到萬花筒,看上一眼,也是大呼小叫地,連在門外守著的嬤嬤們都引來了,一個勁兒地叫「格格,請注意規矩,這不成體統」,諸如此類。肅雲珠撇撇嘴,只當沒聽見,繼續與周淑二人玩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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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貌似大家都很喜歡佳公子式哥哥?我大概瞭解了。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5:44

正文 三十一、冬日

  卻說自從周茵蘭做出精緻華美的繡花小香包以後,那天學會揀石子遊戲的幾家小姐都跟著學了,繡花小香包一時蔚然成風,連淑寧也禁不住春杏攛唆,做了一副。但最近她在針線活上有些不務正業,佟氏已經開口說過她了,她也承認自己近來是心散了許多,保重會把重心放回「正常」的針線活上來。

  天氣漸漸地冷了,照往年習慣,手套襪子是必須做的,今年淑寧還想出了做棉布套棉花芯的室內拖鞋,給家人都做了一雙,在自己房裡穿著玩,倒是很方便,同時作為員工福利,還應父親要求,給蘇萬達先生主僕各做了一雙,讓他們覺得很是新鮮。

  這一天午後,天陰沉沉的,淑寧坐在窗前做著自己的那雙拖鞋。春杏收拾完廚房,走進房來,就坐在旁邊看,看著看著,也拿出自己的針線籃子做起活來。淑寧問她道:「秋菊姐不知怎麼樣了?上回送去的藥她有用吧?」春杏點點頭:「用了,我看著她用的,其實她傷得不重,奶奶那幾棍子打得都不算厲害,我以前沒來這裡時,挨過的打可要重得多。她如今窩在床上不下來,多半是氣悶的。那天我給她送藥去的時候,她還謝姑娘和我來著,我瞧她就是精神不大好,說話聲音倒還響亮。」

  淑寧點點頭。打碎鏡子的事其實她倒不是很愧疚,責任基本上是在秋菊身上,只是她不太看得慣隨意打罵僕人的事罷了。而且她實在覺得秋菊現在這副樣子太不爭氣,事情一開始就沒認清形勢,被送來之後又仗勢瞧不起人,可見原來剛得寵的時候在伯爵府裡更囂張,而慶寧堂哥娶了親以後,她就沒精打彩地,不知是真的愛上那位少爺,還是覺得正室入門後她要做妾就難了。只怕真情是有一點,可惜男方一開始就不是真的愛上她本人。

  算了,反正她現在還要在家裡待一段不短的時間,佟氏因為見她不服使喚,就狠狠打了一頓,好打掉她的傲氣。不過只要她成為慶寧小妾的可能性一天不排除,就不好折騰得她太慘。淑寧自己站出來當好人,送藥安慰,讓她承自己的情,就算以後她下場不怎麼樣,自己也不會吃虧,但要是真讓她上了位,衝著自己的面子,也不會太記恨佟氏。

  淑寧做了個把時辰,倒覺得天越發冷了,天色也更陰暗,便放下活計對春杏說:「天色暗了,這時做針線只怕會壞了眼,先到此為止吧。不如我們去準備晚上的飯菜?」春杏聞言也放下手中的東西:「說得是,晚上姑娘想吃什麼?不如做麵條吧?現在還早,馬上開始和面還來得及。昨天做的肉丸子還有,做一大鍋湯,多多地放上姜和蔥花,如何?還有上回姑娘說的那種太陽荷包蛋,每人做一個吧?」

  淑寧想了想,搖搖頭:「如今雞蛋不容易買到吧?一人一個太多了,不如和面時打兩隻在裡頭,面也會更好吃。要配菜的話,到街角去割兩斤滷牛肉吧?上回阿瑪不是說了那家的滷牛肉好吃?」春杏也愛吃那肉,高興地點頭道:「使得,我這就去買。」卻被淑寧攔住了:「我們去和面,虎子哥和阿鬆閒得很,叫他們去買。」春杏笑笑就出去叫人了。

  淑寧正收拾針線籃子,卻聽到門外春杏傳來一陣驚叫:「姑娘,快來瞧,下雪了!」她連忙走出去,果然看見,北風夾著片片雪花,席捲著整個院子,一片雪花落到她面前來,她伸手一碰,卻見它在手中化成了水。

  春杏望著雪花說:「今年風特別冷,還想著這兩天就該下雪了,果然下了,只是新做的棉衣還在裁縫那裡沒送來呢。」淑寧拉了她直接往上房走:「額娘那裡必定要開始忙了,我們去看看能幫著做什麼。」

  來到上房,佟氏正召集了眾人在吩咐。長福要把所有大棉被都拿出來安放,火炕前天就已經開燒了,還要把炭盆分發到每個房間,今年添了蘇先生主僕兩個,因此他們那邊的炭盆也要備好。二嫫要把所有大毛衣服和棉襖都拿出來備用,還要催楊嬸子那邊快把新衣做好送來。佟氏還叫馬三兒先把張保的毛皮披風和手爐送到衙門裡去,同時給蘇先生捎一件,回程時,就順道去採買木柴炭火。

  眾人聽了吩咐都各自忙起來,佟氏轉頭看見春杏,說道:「你來得正好,今兒要燒上一大鍋薑湯,預備給他們冒著雪回來的人喝。家裡每個人都要喝一點,多燒一些。回頭你去給羊肉鋪子打個招呼,叫他們送半隻羊過來。」春杏答應了,說道:「方纔跟姑娘商量晚上吃的飯,不如做麵條,熱熱的吃下去也舒服,再煮一鍋肉丸子湯,多放上蔥姜呢。」佟氏點點頭:「使得,肉丸子湯送麵條吧,另做點羊肉,只是薑湯也要多燒。回頭買肉時再打幾斤好酒放著,只怕男人們也要喝點。」春杏應了去了。

  佟氏對淑寧說:「你前兒不是做了許多襪子手套棉鞋之類的?有沒有給蘇先生那頭送去?」淑寧點點頭:「都送過了,額娘不必擔心,二嫫和小梅不會疏忽的。」佟氏笑了:「你還叫小梅的名字?如今該叫馬三兒家的,又或者叫馬三嫂了。」淑寧也笑了:「都叫了這許多年,改不了口了,您就讓女兒這樣叫吧。」母女兩人說話幾句,淑寧就跑去廚房幫忙和面。

  傍晚張保和蘇先生回來了。張保一進門就脫下披風,伸手靠近炭盆取暖:「好大的雪,開始時以為只是小意思,沒想到天色越晚雪越發大起來,只怕明早起來,有半尺厚呢。我是先回來了,有幾位還留在衙門裡安排城裡百姓安置的事呢。」佟氏問他:「餓了麼?有熱的肉湯,先喝一碗暖暖身子吧,馬上就開飯了。」又叫人去舀湯,接著侍候張保脫靴。張保笑了:「幸好我看天冷,就穿著皮靴去了,蘇先生只穿著平日的鞋子去,可冷得夠嗆,回到家裡整只鞋子都濕了,叫人給他燒熱水燙腳去吧。」佟氏便說:「早叫人送去了,晚飯也是趁熱送的,這些事我自會做好,你不必擔心。」淑寧早送上棉拖鞋來了,張保穿了鞋,笑著對淑寧說:「這個鞋好,在家時穿著暖和,可惜不能穿到外頭去,不如閨女想個法子給阿瑪做雙能穿出去的棉鞋吧?」淑寧點點頭:「好,我在鞋外頭加上皮子,就不怕雪了,可使得?」張保大笑。

  雪下了一夜,第二天起來時,已經停了,積了有半尺。張保一早就回衙門去幫著安排城中諸事,佟氏叫人把院子裡和門前的雪都推到邊上,整出可以走人的道來。街上家家戶戶都是這樣做的,還有很多人爬上屋頂去把上面積的雪都弄下來。

  春杏從昨天下午開始就一直在忙,忙著煮薑湯、羊肉湯,還忙著採買過冬的糧食之類的。淑寧特地到廚房幫忙,順便慰問一下勞苦功高的她,問問她有沒有想要的東西。結果她笑了:「多謝姑娘掂記著,我好得很,並沒有多累,不過姑娘若是要賞我些什麼的話,不如把那天的萬花筒做一個給我,可使得?」原來她想這萬花筒已經很久了,淑寧笑道:「當然使得,碎鏡片還有呢,只是如今天冷,顏料和膠水都化不開,等到春暖花開的時候,我再做給你吧?」雖然有些晚,但春杏已經很滿足了:「好,我先謝謝姑娘了。」

  小梅從門外走進來,對淑寧說道:「姑娘,你可是叫鞋子鋪的人送了雙牛皮靴子來?他們的人剛送到家裡來了。」「咦?已經送來了嗎?我這就去看。」淑寧洗乾淨手,跟著她出去了。

  送來的靴子有些大,比張保的腳還要大半分,小梅有些詫異:「這麼大的靴子,是給誰穿的?難道是三爺嗎?」淑寧點點頭:「是給阿瑪做的。」「可它比三爺的腳大多了呀?」「我要做棉靴,所以才找大一點的。」淑寧解釋道,「我不會做靴子,只好買一雙大些的,回頭我做個厚厚的夾棉襪子之類的東西,把它塞進靴子裡縫好,可不就是一雙棉靴了嗎?而且牛皮又不怕水。」小梅這才恍然大悟,說:「原來如此,這樣倒還便利,回頭我也給我們那位做一雙去,雪天時在外面跑正好用得上。」

  真是巨大的進步啊!原來說一句男人都會臉紅的小梅,如今也能大大方方地說「我們那位」了。

  張保很喜歡女兒做的「棉靴」,還叫佟氏照這個法子多做幾雙,送周府丞一雙,再送蘇先生一雙,有的官員就學了這個法子去,還有鞋鋪變著法兒做了許多不同款式的「牛皮棉靴」出來,一時在城中很是流行。這種靴子唯一的缺陷,大概就是那雙厚厚的棉襪一但吸收汗液,或是被雨雪弄濕,就會很難干,放在火盆邊上烤,又要小心會燒著,只有家中富裕的人,才會多做幾雙放著備用。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5:44

正文 三十二、突如

  女兒精心縫製的「棉靴」讓張保在同僚中的人緣又好上了幾分,他決定要選一樣好東西當做謝禮。年下底下的小吏送來了幾樣新鮮玩意,其中有一種帶有香氣的蠟燭,一共四支,分別是紅藍綠黃四種顏色的。這種蠟燭從秋天起就在京城裡流行,只是價格不菲,只有富裕人家才用得起,相比起普通的蠟燭,不過是多了點色彩與香氣罷了,偏偏就深受大戶人家女眷的歡迎。奉天城也是才開始賣不久,光是給幾家王府就供不應求了,也不知那小吏是怎麼弄到的。張保就把這種貴重又不實用的東西拿來送給女兒,又不花錢,又能討她歡心,就當是借花獻佛了。

  淑寧對這份禮挺喜歡,它讓她想起了現代社會裡的香熏蠟燭,雖然沒有那種功效,看著開心也是好的。

  夜晚時分,她在房中點燃一根綠色的蠟燭,整個房間都散發著一種淡淡的花香,映著一圈淺綠色的光芒,如夢似幻。她歎息一聲,躺在床上靜靜地欣賞。春杏撐著下巴,坐在桌前,也在雙眼迷離地望著那片燭光,喃喃低語:「真漂亮。小時候過上元節,我爹買不起燈籠,就做了窮棒子燈,把蠟燭放進去,風怎麼吹都不會熄,那時候我最喜歡在燈罩外面蒙上塊花布,那光就會穿過布上的花紋透出來,照在牆上特好看。可惜,我已經好幾年沒看過窮棒子燈了。」

  淑寧抬頭問她:「你爹呢?他現在在哪?」「死了,打魚時掉到江裡淹死的,就是在冬天的夜裡。」

  淑寧心情有些沉重,便錯開話題:「你剛才說的窮棒子燈,是什麼?」春杏坐直了身體,伸伸懶腰,答道:「就是用冰做的,也有人叫它冰燈。我家裡本是松花江邊上的漁民,聽說是祖先們要在冬天夜裡出江打魚,就把水倒進桶裡,趁它還沒凍實的時候弄出來,在冰的中間挖個洞,把蠟燭放進去,放在船上當燈籠用,風也吹不熄。這法子在我們那兒傳了好幾十年了,後來過年和上元節的時候,我們那兒的人沒錢買花燈,就用這種法子做出燈來,放在門口好看,或是叫小孩子提了在手裡玩,就當是過節了。我小時候也玩過。」

  原來是冰燈。看來這就是冰燈的原型了,原來是起源於松花江邊,怎麼不是哈爾濱?

  春杏看著淑寧低頭苦想的樣,以為她是在奇怪怎麼沒聽說過這種事,就說:「姑娘可是奇怪從沒聽說過這些事?其實也不出奇。這些都是咱們窮人的玩意兒,姑娘這樣的人家,怎麼可能聽說過呢?」

  淑寧微微一笑:「那倒不是,我曾讀過蘄州顧赤方先生的《白茅堂集》,裡頭就提過他在庭院裡砌冰堆雪、於其中燃點蠟燭,景象十分美麗。也有人寫過記述冰燈的文章,聽說在京城裡,還有人在上元燈會裡展出過冰燈呢。不如我們也學他一學?你見過冰燈,應該知道怎麼做吧?」

  春杏有些遲疑:「我雖見我爹做過,不過自己倒是沒動過手,想來也不是很難,可姑娘好好的為什麼要做這些窮人的玩意兒?」淑寧不同意了:「誰說這是窮人的玩意兒?冰雪乃是上天賜予,誰都可以拿來玩吧?你方才回憶起小時候玩冰燈的事,不是也很懷念麼?咱們就來做一做吧。」

  春杏聽了有些感動,也被她激起興趣,點頭道:「好,明天我們就做吧,白日裡做好了,晚上點燈來玩。」

  當下兩人就說定了,又籌劃了一番,才收拾梳洗睡下了。

  第二天起來,才發現半夜裡下了一場雪,原本已經清掃乾淨的院子,又被填滿了。淑寧倒是有幾分開心,才說要做冰燈,老天爺就下了一場雪,實在太給面子了。春杏卻有幾分擔心:「雪這樣大,城裡的窮人不會凍死吧?」淑寧安慰她:「不要緊的,去年開始衙門就有安置的措施,那時比現在還要冷呢,也沒凍死幾個,今年安置得早,應該會更好些。」

  二嫫拿著一捧衣物進了房間,對春杏說道:「你怎麼了?也不侍候姑娘穿衣梳頭,傻站著做什麼?」淑寧笑著說:「我不用她侍候,我自個兒會做。」她輕輕地用帕子洗臉,如今可是小女孩的嬌嫩肌膚,可不能用力搓壞了,雖然自己算不上什麼美人胚子,但好歹也要後天培養一下,做個水靈靈的清秀佳人呀。

  春杏有些不好意思,連忙上來搭把手,待她洗完,就捧著水盆拿去倒。二嫫展開帶來的衣服,說道:「昨兒夜裡楊嬸送來的,年初開春時本來要給姑娘做件薑黃的春裝,誰知一時沒找到料子,就耽擱了,如今算是補上了,姑娘將就吧。」淑寧一看,原來是件薑黃色的厚袍子,還有一條淺棕色的褲子和一件水紅緞面兔毛滾邊的對襟馬甲。其實春天時沒做成那件衣服,她並不是很在意,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得不到想要的東西就會生氣,現在補做也很好啊。她便說道:「是新做的冬衣?真好看,難為你們想著。只是今兒我要和春杏做冰燈,先穿舊衣服吧,免得回頭弄髒了,倒讓額娘罵我。」二嫫說:「使得,只是什麼是冰燈?冰做的麼?可別冷著了。近來姑娘怎麼愛玩起來?」「難道不好?你們成日家說我太老成了,不像個孩子,如今我就玩給你們看,難道又不對麼?」「怎麼不對?姑娘愛玩就玩去,可得小心別著了涼。」二嫫笑咪咪地幫她換上衣服,又要替她梳頭。

  春杏已經回來了,見狀連忙接過梳子:「還是我來吧,嬤嬤先歇一歇。」二嫫搶回梳子,說道:「一邊去,姑娘從小兒就是我梳的頭,你多什麼事兒?有空就去廚房幹活去,窩窩頭可蒸好了?」春杏只好去了。

  淑寧笑道:「二嫫別生她氣,其實春杏很忙呢,又要照看我,又要做廚房的活。」二嫫點點頭:「我也知道,前兒個奶奶才說起,要正經請個廚子或廚娘呢。春杏雖然做得好,可她在廚房時,姑娘就沒人侍候了,實在不成樣子。」淑寧說:「我不在意,有時一個人也挺好。」她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奶娃,總要人跟著照看,總要有點私人空間吧?

  上午閒暇時,淑寧扯著春杏到了院子裡,又叫虎子阿松來幫忙,準備好鏟子、水桶和鑿子,做起冰燈來。

  春杏是主力。她把冰冷的水倒進桶裡,沒多久就結成冰了,叫兩個男孩兒把桶拎去老伍頭的屋子,略烤一烤火,冰坨就弄出來了。她把冰坨中心挖開,倒出裡頭還沒結冰的水,掏出一個圓筒狀的空間來,就說:「行了,晚上把蠟燭放進去,就是冰燈了。」

  淑寧接過來瞧,原來古時候的冰燈是這樣子,只是太簡單了,不如搞點花樣吧。她說:「這一個就算做成了,再做幾個不同樣的吧?我們可以在上頭雕些東西,又或者弄點別的顏色上去。」虎子很有興趣,就問:「那要怎麼做?雕東西我會一點兒,可弄顏色……難不成把畫畫的墨汁往上面塗?」阿松望著他,遲疑道:「怎麼可能塗得上去?應該是把顏料弄在水裡凍起來吧?」頗有「你不是傻瓜吧」這味道,惹得虎子撲上去猛掐起來。淑寧與春杏不去理會這早已見怪不怪的情景,商量著用什麼顏色好。

  四個孩子玩了大半天,做了好幾盞冰燈,有紅、藍、土黃三種顏色的,虎子還在上頭雕了些小鳥小魚什麼的,春杏就剪了幾張紅紙,讓它們夾在冰裡,看著也有幾分意趣。

  佟氏見孩子們的成果斐然,倒也不再責怪他們把自己弄得一身濕的狼狽樣了,只叫他們快換上乾淨衣裳,又叫人燒了一大鍋羊肉薑湯給他們祛寒。只是背地裡,春杏和虎子都挨了二嫫一頓罵,勒令他們再不許胡鬧了。淑寧知道了,倒有些不好意思。

  正手忙腳亂的,換衣服的換衣服,燒火的燒火,喝湯的湯,忽然外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有人高叫著「黃馬褂!是黃馬褂!」似乎有不少人往大街上跑了。佟氏忙叫長福去打聽出了什麼事,過了好久,長福才來報說:「是京裡派了黃馬褂欽差來傳旨,已經到了衙門裡,只是那裡圍了幾圈兵,不許人進去,因此不知發生什麼事。奴才回頭再去打聽。」佟氏揮揮手讓他下去,心裡十分擔心,不知丈夫在衙門裡會不會有事。

  天黑了,可張保還沒回來,連蘇先生和長貴也沒個信兒。佟氏心下不安,端寧就自告奮勇要到別家去打探消息,馬三兒也被派到衙門外候著。一家人都坐立不安。

  不一會兒,就有各種流言傳出,有的說衙門裡的官犯了事被抓起來了,也有人說是京裡來賜毒酒的,還有說是傳各府王爺上京去過年的,紛紛揚揚。百姓有些不安,還有些流氓地痞想趁機搗亂,因各處大小官員都聚在衙門裡,一時無人主持,亂了一陣子,被城衛府的人趕散了,還抓了幾個人。

  過了個把時辰,張保還是沒有消息,馬三兒已經來回兩次了,別家的下人也都在衙門外頭等消息。不過那裡雖然圍了兵,倒沒有抓什麼人,只是安安靜靜地守在那裡。四處的消息也顯示沒有人被抓走,讓全家人都稍稍安心了些。

  端寧回來了,一進門就率先喊道:「不是來抓人的!是皇上要來奉天了!」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5:44

正文 三十三、其來

  佟氏忙迎上去問詳情,端寧喘了口氣,接過二嫫遞來的茶,喝了幾口,才說道:「那是京裡的黃馬褂欽差,來傳旨說臘月裡皇上和太皇太后要到奉天來祭拜祖宗。聽說是太皇太后的意思,時間有些緊,府尹大人一接了旨,就派人召集全城官員來商量此事。欽差大人就在衙門裡住著,因此才有那許多衛兵守護。」佟氏急問:「消息可靠麼?」端寧點頭:「可靠,我在韋倫先生那裡認得的幾位朋友裡頭,有幾位是各王府裡的小世子小王孫,消息是其中一位告訴我的,聽說他們早幾日已經得了風聲,只是今日才有了准信兒。額娘不必慌張,阿瑪當是被府尹大人召去商量接駕的事兒了,沒事的。」

  佟氏這才鬆了口氣,招呼眾人各自回去幹活:「爺只怕不久就要來家,都去準備晚飯去。春杏去煮薑湯,燒開水,預備爺回來洗腳。虎子去告訴阿松一聲,叫他別擔心,今晚就在咱家裡吃飯。老伍頭趕了車到衙門前候著接人,把馬三兒換回來。小梅替少爺換衣裳去,瞧這一身水,也不知是汗還是雪。」各人四散,端寧也笑著跟小梅回房去了。

  因天色太晚,佟氏就讓家裡眾人先吃了飯,然後留著飯菜在廚房裡熱著,等張保回家吃。後來因為時間太晚,就決定自己一個人在正房裡等待丈夫,讓淑寧和端寧都先回去睡,兩個孩子都不願意,硬是陪著她一齊等,倒讓她十分欣慰。

  張保直到一更天才回來,進門就喊餓了,蘇先生跟在後頭,對佟氏行了一禮,沒有說什麼,也有幾分憔悴樣。佟氏忙叫人端了熱飯上來,兩人忙忙地吃了,又喝了一碗熱茶下去,才端坐好了說話。端寧見沒什麼事,就先拉著妹妹告罪下去了。

  張保坐定了說話,道:「據說是太皇太后臨時起意,皇上也有這個意思,這兩年跟老毛子打仗,都贏了,又開拓了疆土,皇上決定要來奉天祭祀,稟告列祖列宗,本來是明年的事,但太皇太后不知怎麼的,提議道不如乾脆來這裡過年,因此才急急忙忙叫人來傳旨。說起來聖駕已經有好幾年沒到奉天來了,太皇太后上次來,還是京旗回屯之前兩年的事。如今府衙裡這一撥排得上號的官員,都是沒接過駕的。」

  蘇先生道:「的確,沒有經驗倒也罷了,畢竟經過這種陣仗的人到底不多,只是時間太緊,如今已進了臘月,聖駕十多天後就要來了,城裡什麼都沒準備呢。行宮裡雖說有人打掃照料,畢竟已丟空許久,如果有要修繕的地方,不知道能不能趕得及。而且聖旨裡說這次是臨時起意,因此不許花費過多,一切從簡即可。只是對咱奉天府的人來說,怎麼可能真的從簡呢?」

  張保點點頭:「不錯,只能做出從簡的樣子來,但實際上應該有的還是得有。」他轉過頭來對佟氏說:「接著這個月只怕我天天都得晚歸,還請夫人不必擔心,儘管照料好家裡,日間送些點心衣物到衙門去,只怕忙起來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呢。」

  佟氏忙道:「夫君放心,家裡一切有我。」張保點點頭。

  蘇先生繼續道:「今日大人在內商量許久,我不得入內,不知具體情形,但聽說就是接駕的安排商量不定?」

  張保說:「是,要花費少又要排場大,不是一件易事。大家商量許久,也沒定出個章程來。只是聖駕要來,就絕不能讓城裡出現凍死餓死的人,幸而去年有過經驗,今年又準備得早,現在那些貧民都過得還好,城裡百姓都還稱得上是安居樂業。」

  佟氏插嘴道:「今兒京裡來人傳旨時,因衙門裡沒傳出消息來,外頭有些亂,流言四起,聽說還有人藉機鬧事的。」

  張保道:「我已聽說了,這事兒府尹大人自會決斷,只怕會關上幾個人,免得聖駕到了以後出事。」

  蘇先生說:「現如今還沒定出接駕的安排,但時不我待,還是先做些準備才好。」

  張保點頭:「已經有人提出來了,明兒一早,就安排人去打掃街道、清理路上的積雪。聖駕入城經過的街道,兩邊民房都要整修一番,裡頭住的人要一一排查,務必提防有人驚擾聖駕。宮殿裡的整修自有那裡的總管負責,來傳旨的欽差大人,也會暫時住在府衙裡以便監督。秦同知已經安排了花兒匠在宮裡栽種花草——只是這樣的季節,只怕也開得不好。」

  蘇先生安慰他:「這是人力所不能為之處,大人不必擔憂,想來皇上也不會因為這點事而怪罪奉天府官的。」

  張保也知道這個道理,兩人繼續商量了一陣,實在掌不住了,才各自回屋休息。

  佟氏備好熱水給張保洗臉洗澡,趁著他迷糊著還算清醒的時候,問他:「今年送回京裡的年禮怎麼辦?本來已經置辦了一些了,只是恐怕不會有什麼心思去理會這些,但若送得不夠好,又怕家裡責怪。」張保強睜著眼,道:「他們今年發了財了,不會在意我們這一點子年禮。上次不是有人送了些百年人參來嗎?拿幾株來,連著你之前準備的東西,明後天就先安排人送回去吧,叫他們捎封信,說今年咱們要接駕,疏了禮數,叫他們別見怪就是了。」他已經累了一天,都快睜不開眼了,說完就爬上床睡死了。

  佟氏無奈,只好小聲叫人收拾了水盆面巾,也睡了。

  第二天開始,張保就每天早出晚歸,在衙門裡忙個不停,有時甚至留在那裡過夜。佟氏執掌家事,諸事都照應妥當,讓張保很是安心。至於年禮的事,佟氏不敢真照著張保說的那樣,隨便安排些東西送去,除了四枝兩三百年的人參,也按往年舊例裝了兩車風羊風雞風兔,又添了一車上好的綢緞面料,打了些精緻的金首飾,並著二三十顆養殖場出的珍珠,統統裝了車。今年她派馬三兒和小梅夫妻為代表,再雇了幾個可靠熟悉的車伕,早早打發回京去了。長福與二嫫兩個,今年就留在奉天幫她料理家務。

  丈夫在衙門裡拚搏,佟氏也時不時的給他送些吃食衣物,有時也會送些點心給丈夫衙門裡的同僚一同享用,開展一些小小的公關工作。雖然只是小事,但還是為張保贏得不少他人的好感,相比於老婆不會做人的「老好人」秦同知,張保這位「老好人」的形象更深入人心,上司也覺得他會做人,是可塑之材。

  端寧臘月初八要進行新年停課前的最後一次大考,天天在家裡自己讀書溫習。淑寧不便打攪他,有時便覺得無聊,有一日,忽地看見院子一角堆著的有些融化變形的冰燈,才想起做好後就沒玩過它們。那日做好冰燈以後,本來打算當天晚上就點蠟燭玩的,可是為著京中傳旨的事,全家人都緊張了大半天,哪裡還有閒心記得它?淑寧連忙召來虎子和阿松幫忙,把幾盞冰燈搬出來,在院子裡擺好,重新雕好造型,又找了幾根蠟燭,準備天一黑就點起來,好好欣賞一下「冰雪世界」的景致(雖然只有寥寥無幾的四五盞)。

  晚上點起冰燈的時候,幾個孩子都聚在院子裡看,連一直在房中苦讀的端寧也來湊熱鬧了。冰中的燭火之光若隱若現,隔著幾種顏色的冰塊透出來,映得院中如夢似幻。人人都讚歎不已,幾個下人都丟下了手中的活,擠在院子邊上看。佟氏很高興,忙對淑寧說道:「別熄了蠟火,就讓它們這樣點上,你阿瑪整日辛苦,回來看見一定很高興,也叫他樂呵樂呵。」淑寧就應了,二嫫還找出一包新的蠟燭來,預備給他們續著點。

  五彩的光芒映照在夜空中,還驚動了幾家鄰居,有些小孩子頑皮,甚至伸手去摸,有的被大人打掉手,轉眼那大人就自個兒摸上來了;有的暗地裡拉著淑寧家的下人打聽,想著自己也弄一兩個,也有的一邊看燈,一邊圍著佟氏說著閒話。佟氏起初還很高興,自覺很體面,只是後來人一多,她就煩了,略寒暄幾句,就把人都打發走,那些人邊走還邊盯著冰燈瞧個不停。

  張保回來時,一進門就看見那色彩繽紛的冰燈,十分驚異,叫了人來問,才知是幾個孩子做出來的東西,便笑呵呵地仔細欣賞。跟在他後頭的蘇先生在聽了緣故之後,卻低頭不語。直到吃過飯,他坐在書房裡,端著茶喝了幾口,才對張保說話道:「說來大人莫笑話,這還是學生頭一回見冰燈。從前曾讀過傅青主的詩,叫《冷雲齋冰燈詩》,也曾想過不知這冰燈是什麼模樣,難道冰裡真的能點火,而冰又不會化麼?今天算是見識了。」

  「哦?」張保說道,「原來以前曾有人以冰燈為題寫過詩?卻不知這位傅青主是什麼人物?」

  「其實除了傅青主,蘄州顧赤方也曾在詩中寫過冰燈,不過知道這東西的人的確不多。方才學生所說的那位傅青主,其實本名是傅山,字青主,世稱僑黃先生,是我們山西人。他學問極好,詩畫雙絕,最難得的,是打得一手好拳。他曾經開館授徒,學生小時候也曾練過幾招,只是通忘了。難道大人沒聽說過山西的『傅拳』麼?」

  「原來是他?據說過他愛在醉酒時打拳,所以又有人叫他的拳法做「醉拳」,是不是?聽說前幾年去世了?」

  「是,他家舉喪時,學生還曾去燒過香,家父生前極愛他的畫,還收藏了幾幅,只是如今……」蘇先生見張保很有興趣的樣子,才驚覺自己已經走了題:「咳,其實學生想說的不是這個,學生想說,這冰燈似乎做起來不難,而且所費甚少,又煞是好看,不知大人對此有什麼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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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了一百名了,實在高興,多謝各位的支持,還有20多個精華呢,誰想要啊?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5:44

正文 三十四、冰燈

  張保愕然:「想法?什麼想法?」隨即醒悟:「你是說,接駕的事……」

  蘇先生點點頭:「如今正是寒冬臘月,又連下了幾場大雪,照往年的情形來看,這天氣會一直冷下去。想必在這樣的天氣裡做冰燈,所費是有限的,而且要是做得大些,又常叫人照看,只要小心不要損毀,起碼能凍上十天半月都不會融化吧?」

  張保想了想,果然是個好主意,就說:「先生說得有禮,我明天就跟府尹大人說起這事兒,在城裡找些雕刻匠人,想必不是難事,至於冰燈做法,回頭我叫幾個孩子寫一份詳細的做法出來,再叫人去問懂做的人,就萬無一失了。」

  蘇先生又補充道:「最好多問問那個侍候小姐的小姑娘,不是說她小時候家裡人做過,因此她還記得麼?她好像說過自己是松花江邊的人,若是城中找不到會做冰燈的人,只怕還要上松花江邊去找呢,」

  張保皺皺眉:「怎麼可能?時間太緊了,如果沒人會做,府尹大人自然會另尋法子。我們還是先想好還要準備些別的什麼吧。」

  蘇先生見狀,就改了話題,提起接駕時的膳食問題:「城東飛鶴樓的安老爺子,已經答應了會出手掌勺,他的廚藝皇上和太皇太后都是極喜歡的,幾乎每次來奉天,都會叫他進宮做菜。只是東源江的徐老爺子,卻無論如何都不願出馬,問起原因,便只說是年紀大了,手腳不靈便,擔心君前失儀,因此死不肯去。可別人都說,其實他身子骨好得很,實在叫人吶悶。」

  張保卻笑了:「這有什麼奇怪的?他本是前朝御廚的後人,不願替如今朝廷做事,也不出奇,不過就是一個頑固守舊的糟老頭子罷了,不必在意。」

  蘇先生點點頭:「只是這樣一來,就只剩安老爺子一人可以主持大局了,學生擔心他無法負荷。」

  「他自有一大幫徒子徒孫打下手,先生不須為此擔心,再說了,奉天城裡除了飛鶴樓與東源江,難道就沒有別的好館子了麼?就算真的沒有,宮裡還供奉著御廚呢。」

  蘇先生實際上想要說的不是這個,他發覺說話太拐彎抹角,也會造成溝通上的煩惱,於是直接坦白說道:「在學生看來,獻給聖駕的菜色再精美,只怕也比不上京城皇宮裡御廚的手藝,做得太精美了,只怕還會被皇上說是耗費錢財,那就得不償失了。倒還不如獻上奉天特產的各色糧食,讓皇上和太皇太后也嘗嘗咱奉天的稻米、玉米、土豆、黃豆等物?這樣一來,烹製起來簡便得多,皇上恐怕也會覺得大人們節簡,不會虛耗錢財呢。」

  張保被他一言驚醒夢中人,驚喜地望著他道:「先生果然是我的智多星,難為你怎麼想來?冰燈與奉天糧食這兩件事,我會在明日向府尹大人進言,想必他也會贊同的。這次若真能立功,皆是先生的功勞,以後還要請你多給我出出主意。」

  蘇先生只是謙遜地笑笑。他深信,只要表現得好,日後得到貴人們的青瞇,他必定有機會再度進學,等有機會中舉中進士,憑著如今積起的人脈,飛黃騰達指日可待,到時還有誰會小看他?家中的長兄長嫂想必也會後悔不已吧?

  張保連夜叫來春杏問到了冰燈的詳細製作方法,淑寧又補充了製作有色冰燈的法子,令他覺得這方法可行性很高。淑寧略微猜出他的心思,便把記憶中哈爾濱冰雪節的中的冰燈冰雕樣式告訴了他,提供了諸如龍、鳳、老虎、獅子、狗、魚、鳥等雕塑方案。她其實心中也有幾分雀躍,說不定能在幾百年前的奉天城,看到現代哈爾濱的冰燈展呢?

  第二天張保帶著詳細的冰燈製作方法,和蘇先生一起上了衙門。這一天都沒有消息傳來,只有馬三兒中午去送飯時,瞄到幾個官員聚在一起似乎在開討論會,只是沒有什麼共識,鬧哄哄的,聲音都傳到前院來了。

  淑寧從馬三兒那裡打聽到這些,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這些官員多半以前沒怎麼見過冰燈,也無從想像它的樣子,覺得就這麼拿它來接駕有點冒險,可又想不出別的主意。既然如此,她就弄個實例給他們瞧,或許可以增添點信心。

  她把紅色的顏料倒入水中攪拌,做出一個淡紅色的大冰坨來,叫了虎子按照堂屋裡佟氏供奉的那幅《觀音坐蓮圖》裡的蓮花樣子,雕了一個最簡單的單層蓮花,雖然手藝粗些,倒也能看出蓮花樣子來。然後她又拿個小碗做模子,中間擺上個小杯,凍了一塊黃色中空的冰坨,鑿上幾個小孔,當作是花藝,用水澆著連在了冰蓮花上,再插上一支蠟燭,用燒紅了的鐵釬子刺出幾個洞,穿上結實的麻繩,一個冰紅蓮花燈籠就做出來了。

  天色一黑,張保還在衙門裡沒回來,淑寧就叫過要去送飯的馬三兒,把冰燈籠交給他,如此這般交待了一番,就把他送出了門。

  張保是亥時回家的,與之前幾晚不同,他的臉上洋溢著喜氣,彷彿擺脫了長久以來的困撓一樣。佟氏見他這般高興,就問道:「夫君這般高興,可是接駕的事有了眉目?」「不錯,」他點點頭道,「我今早提出用冰雕冰燈裝飾皇宮與街道,他們七嘴八舌地說了半天,也沒個章程,不說行,也不說不行,就這樣白耗著,時間又一天一天地過了,只怕等聖駕來到奉天城門外了,他們還沒商量出個結果呢。結果他們見了馬三兒給我送吃食時提的那個冰燈,就鬆了口,這才認認真真地討論起來。光是各處安排的細節,就用了幾個時辰。一早同意不就成了?白廢了這許多時間!」

  他摸摸淑寧的頭,愛憐地道:「我的好閨女真是聰明,誰家的都比不上。」父女倆相視而笑。

  一夜過後,整個奉天城就忙碌起來。不同於先前打掃街道積雪和整修街道房舍等事,這回人們要做的是從城內外各處河湖池塘等地方挖出冰塊來,召集所有工匠做雕刻。因為時間不夠,在城裡的冰雕要求低些,只求有個大概的樣子,只有在皇宮裡的雕刻是精心做的,務求要栩栩如生、精雕細琢。大部分的冰塊都是白色或淡綠色,其餘有顏色的冰塊是用加了顏料的水做成的,但塊頭都不大,就有工匠想出把幾塊小一些的彩色冰塊連在一起,加水把它們澆成一大塊,也有的工匠想到把多一些顏料放進少一點的水裡,做出色彩濃厚的顏料「汁」,再澆在大塊的白色冰塊表面,讓它們顯現出淡淡的色彩來。

  期間又下了幾場不大的雪,積雪再一次蓋住街道,幸而幾經打掃,路面已經不太髒了,就有人想出把雪推到路邊堆成小雪堆,然後在中間放上小盞的冰燈,這樣路面又乾淨又好看。倒是宮裡的人學去了這種方式以後,做了改良,燒了各種顏色的玻璃長杯,在裡面放上蠟燭,再把杯子放在宮中各處走道兩旁的雪堆裡,這樣一來,那本來無聊的雪堆頓時映出五顏六色的光,在夜裡特別好看。只要讓蠟燭遠離樹木花草,就算是著了火,馬上就能用旁邊的雪澆滅,可算是安全與美化兩不誤了。

  皇宮與府衙的大手筆也在百姓中引起哄動。有的百姓看見大道兩旁樹起的大型冰雕獅子老虎,也激起了興趣,便在自家住的小路小巷邊上也弄個小些的,照自己的喜好雕了各種東西出來。別的人看到有人學,便也紛紛在自家門口弄個馬呀、牛的,還有從蒙古草原上遷來的男孩子,做了一個振翅欲飛的大鵬,足有三尺長,立在他家大門口的上馬石上,引來眾多人的觀看。

  臘月二十二這天,全城的冰燈冰雕都做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些細部的工作,當晚,府衙便下令全城試點冰燈。五顏六色的光在城中各處亮起,處處流光溢彩,白色的冰塊映著,更是恍如白晝,真真是冰雕玉琢的琉璃世界一般。不但百姓們看了直叫阿彌陀佛,府尹玉恆與手下諸多官員,也為接待聖駕平添了幾分信心,玉恆更是彷彿看到了自己的青雲之路,興奮地請所有屬官都上他家大吃了一頓,耗費了他精心收藏多年的二十多罈好酒,第二天醒來時後悔不已。

  現在就只等皇帝和太皇太后來了。本來是十平八穩的事,誰知天公作怪,居然連著三天都掛著大太陽,天氣還暖和了許多。這本是一件好事,但奉天城府衙的人卻笑不出來,已經有些小些的冰雕冰燈被太陽曬得開始融化了,皇宮裡精雕細琢的幾處冰燈,更是連線條都有些模糊了,嚇得總管太監忙把工匠都召去,仔細補好。可眼看著聖駕快到了,萬一天氣繼續暖下去,等皇上和太皇太后來到時,要是冰都融了,那可就太難看了。玉恆一邊叫人補雕開始融化的冰雕冰燈,一邊叫人打聽聖駕到奉天的確切日期,心急如火焚一般。

  如此急亂了些日子,等到有確切消息傳來,聖駕離奉天只有一天半的路程時,天上又下雪了。雪不算太大,但足夠讓已經有些融化的冰重新結起來,讓擔心不已的人們重新又放下噗噗亂跳的小心肝。玉恆召集了人,掃雪的掃雪,堆雪堆的堆雪堆,在雪堆中放置玻璃燈或冰燈,清理冰燈冰雕表面的積雪,叫人分派乾淨的衣裳給安排好在大道旁跪迎聖駕的百姓,叮囑好應該做的和不能做的事,又叫城中衛兵嚴加把守各處要道和大街小巷,嚴防有人作亂。萬事皆備,只等聖駕了。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5:44

正文 三十五、聖駕

  皇帝與太皇太后的車駕是在下午進的城。兩位貴人都能看見,城中市容整潔,街道乾淨,剛下的積雪早就被推到道路兩邊,掃得整整齊齊。來迎接的百姓都穿著整潔,雖然也有不少人穿著粗布衣服,也有人打了一兩個補丁,但難得的是個個衣飾面容都收拾得很乾淨,人人都行動知禮,雖然有些人禮數上欠缺些,倒沒什麼莽撞的地方。道路兩邊可見到各種店舖,各行各業都齊全。可見這奉天城治理得極好,百姓都能安居樂業。再看周圍的安保措施,有底下人報上來,哪裡哪處是安排了精兵把守的,可表面上卻不會讓人看出來。這說明奉天府尹是個細心周到的人,又聰明地不讓層層重兵攪了貴人觀賞市容的閒情逸致,實在是很好。

  奉天是滿清故都,一向是皇室十分注重的地方,眼見這位府尹把故都治理得那麼好,皇帝和太皇太后怎麼會不欣賞呢?當即就有幾句稱讚的話,雖然旁邊有人不忿,但陪同來的大部分官員都揣摸到了上位者的心思,美言不斷。這樣一來,不論是跟著聖駕來的文武官員,還是奉天城出迎的屬官,都知道一個事實:府尹玉恆的高昇之日不遠了。

  玉恆察覺到周圍眾人眼光的改變,心裡也是暗喜,不過他還有準備,自然不能浪費了大好機會,暗暗朝屬下打個眼色。等康熙皇帝命令車駕繼續前行時,前面的路上來了兩個攔道的人。隨行的京官中的某些人以為有人要來告御狀,心裡早樂開了花,結果聽到那兩人開口說話,就被潑了一大盆冷水。

  原來是回屯的旗人和本地農戶「推選」出來的一滿一漢兩個代表,為了感謝皇上與太皇太后的洪德,特地將今年豐收的糧食獻上來,給兩位貴人嘗鮮的。隨行聖駕的太監早將兩籃子糧食遞了上去,一籃是玉米土豆花生地瓜之類的,碼得整齊漂亮,滿滿當當地擠了一籃子,另一籃裡裝的都是一尺見方的白布口袋,每袋都裝滿了各種糧食顆粒。東西雖然不多,但給貴人們嘗個鮮是足夠了。皇帝很高興、很滿意、很滿足,他叫人把兩個籃子送到太皇太后那裡給她老人家瞧瞧去,然後命人把兩位代表叫到跟前來說話。

  那位旗人代表其實皇帝是認識的,原本是京中有名的紈褲子弟,只愛惹事生非不學好,所以早早被家人攆到奉天來吃吃苦的。如今他有沒有學好別人不知道,可看他身強體壯,兩眼有神,說話行事都有禮有度,皇帝就覺得他出息了,聽說他在奉天不但關心農事、也勤於練習騎射,很高興,大大地厚賞了他。

  至於那位漢人老農,手上長著厚厚的老繭,身上衣服都是粗布做的,沒打補丁,但也不新了,而且肘部還磨得發白。他年紀挺大了,說話倒還清晰有力,用詞用句十分樸實,而且沒什麼忌諱,有很濃的鄉音,但能讓人聽明白。皇帝一看,就知道這真的是積年的老農,絕不是玉恆故意安排的托兒,而且也沒有加以粉飾,就想:「玉恆為人很老實嘛。」他親切地跟老農聊了幾句,又吩咐奉天府的官員要對老人家多加照料,玉恆和屬下都恭敬地應了。

  從城門口通往皇宮的大道早已安排好了,百姓只靜靜等候,等看到聖駕過來了,才會跪在地上迎接。皇帝雖然輕輕說了玉恆一句過於擾民,但實際上覺得他還算是體恤百姓的。一路上的民眾與前來迎接的貴族很多,皇帝和太皇太后又常叫人到跟前說話,聖駕走走停停,過了半個時辰,只走了不到一里,儀仗的尾端,還有人沒進城門呢,於是隨行的官員裡就有人說話了。

  大臣索額圖首先提出異議,說太皇太后年邁,路途辛苦,還是早早入宮休息的好。幾個跟他交好的大臣也紛紛附和,說聖駕走得太慢,也會給不法分子可乘之機。不過這一點馬上就被玉恆駁回,說奉天城乃是龍興之地,怎麼可能會有不法之徒?何況他早已安排妥當,絕不會讓人鑽了空子。

  皇帝雖然贊同玉恆的話,但看到太皇太后的確面有疲色,便決定快點入宮。這時,上書房大臣陳良本出列稟告道:「我皇聖德,恩澤奉天,城中百姓都期盼一睹聖駕風采,如果早早入宮,未免讓百姓失望了。但太皇太后的鳳體貴重,皇上也路途辛苦,不如皇上與太皇太后先行入宮,讓後面的儀仗慢慢行走,也讓百姓見識一下聖駕天威吧。」

  皇帝同意了,他主動登上太皇太后的車駕,一起向皇宮先行一步,留下自己的車駕和後面的一大串儀仗慢慢走,吩咐玉恆讓百姓不必再跪迎,只管在路旁觀看就是。

  玉恆恭恭敬敬地領了聖旨,恭送聖駕先行,等到後面的大臣們走過時,他偷偷抬頭望了一眼陳良本,只見他微微點一點頭,眼中略有幾分讚賞的神色,便心下大喜,知道之前商量好的這種種安排都成功了。與陳良本同行的索額圖瞥見兩人互動,冷哼一聲,先行一步。陳良本並不在意,繼續微笑前行。

  這三人間的小小內幕只有他們本人知道,旁人怎麼會留意?因為聖旨說百姓不必再跪迎,可以自由觀看,許多人都歡呼雀躍,只不過沒有人告訴他們,其實皇帝早已不在龍輦裡了,他們只是對著一輛空馬車在三呼萬歲而已。

  張保跟著府衙的眾位同僚站在奉天屬官的隊列中,只能遠遠瞧見皇帝和他身邊大臣的臉,也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聖駕離開,除四品以上官員要隨駕進官外,其餘官員都要回到自己的衙門或職司繼續當值,張保也不例外。只是他現在心裡有些焦急,希望能早點回到家裡,因為剛才他看到某個人的身影,又聽了旁人私下的議論,知道某個人也跟著皇上和太皇太后到了奉天,他急著要回家告訴妻子這個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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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家中,佟氏有些坐立不安。通常迎接聖駕的只有官員,但因為這次太皇太后也來了,所以城中各王府的福晉郡主們和勳貴家女眷都要前去皇宮門前迎接,四品以上官員的誥命都跟著去了。張保品級低下,佟氏不需要去,但保不齊貴人們會臨時宣詔,以前也曾有過七品誥命晉見鳳駕的先例,於是佟氏早早打點好禮服,洗浴梳妝,端坐在家中等候,以備萬一。

  淑寧坐在自己房裡繡花,其實心裡很激動,康熙來了啊!孝莊來了啊!要不要去瞄一眼?看看他們長的什麼樣兒也好啊。她在那裡胡思亂想,哪裡有什麼心思做針線?好好的荷花她都快繡成喇叭花了,惹得春杏奇怪地看了她幾眼。

  端寧早就停課留在了家裡,此時也是無聊,於是便來找妹妹,說:「到街上看看好不好?就算看不見人,遠遠地看個熱鬧也是好的。」淑寧馬上答應了,扔下喇叭花,一套上鞋,外套也不穿,拉著哥哥往外跑。春杏在後頭連聲叫她穿大衣裳,把二嫫引來了,她才勉強停下來穿上連袖斗篷,戴上手套。

  這時候街上都是人,道路兩旁擠滿了看聖駕儀仗的百姓,許多人高聲呼喊,大力拍掌,難為那些隨駕的官員侍衛宮女太監在那樣的人潮聲中還面不改色地往前走著。

  端寧與淑寧來到大街上,卻無法擠到人群前面去看,人家也不給兩個小孩面子,絲毫沒有讓出位置的意思。端寧就對妹妹說:「這樣不是辦法,不如哥哥托你起來,看你能不能看見?」說罷就真的抬起妹妹,讓她坐在自己肩膀上。他自小練習騎射,身體也壯實,這樣做起來毫不費力。

  淑寧起初沒反應過來,嚇了一跳,但很快又覺得安心。她坐在哥哥肩上,努力伸長了脖子往前看,越過人群,只能勉強看見一些女子,穿著粉紅和淡綠的旗服,戴著紅色的絹花,手裡拿著燈呀塵拂呀托盤呀盒子呀什麼的,緩緩地走過,然後是穿著深藍色服飾的白淨男子們(淑寧語:這一定就是傳說中的太監了!我第一次瞧見呀!)。雖然周圍的人群很熱鬧,但這些太監宮女們卻面無表情,安安靜靜地走著,他們已經走了很長的路,有些人額上分明有汗,也有的人明顯看得出他們很累了,但他們只是走著,連抬手擦擦額上的汗的動作都沒有。

  淑寧看得有些壓抑,不知該說些什麼,卻聽得哥哥在下面問:「怎麼樣,能看見嗎?看見什麼了?給哥哥說說吧。」她便換了笑容,對端寧說:「看見了,有很多宮女和太監,那些宮女有的穿紅,有的穿綠,不過看著沒幾個是長得漂亮的啊。」端寧笑罵:「小丫頭,你看這些做什麼?快看皇上是什麼樣兒的?那些跟著來的將軍們是不是很威武?」淑寧又抬頭去望,搖搖頭:「我沒看見皇上的車駕,應該已經過去了,咱們來晚了呢。咦?是官軍!後面是隨行軍隊的儀仗!哥哥放我下來吧,你自己看看!」

  端寧聞言放下了妹妹,不停地跳高了往前看,隱隱能看到騎著威武的高頭大馬走過的將士,可惜在空中不能久留,只能驚鴻一瞥而已。淑寧眼尖看到左邊一個原來佔據了某戶人家上馬石的人離開原地,追著領頭的明黃軍旗跑了,便馬上推著端寧說:「哥哥快去那邊!」端寧立馬跨過去,爬上上馬石,終於清楚地看到皇家軍隊的儀仗了,興奮地把每個細節都描述給妹妹聽,淑寧也笑咪咪地聽著。

  兄妹倆後來興高采烈地回了家,爭先恐後地向母親描述剛才看到的情形,佟氏也微笑著聽他們講。還沒講完,張保回來了,他一進門,就急沖沖地對佟氏說道:「夫人可知我今天在隨聖駕來的人裡看到了誰?是四阿哥!!!」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5:45

正文 三十六、勸阻

  張保對於四阿哥的到來如此上心,倒不是未卜先知或者是從女兒那裡打聽到什麼秘密,而是他的夫人佟氏,與四阿哥的養母佟皇后,是堂姐妹,而且曾經在一起生活過,感情還算是不錯。當初佟皇后死時,佟氏還哭了幾天。皇后生前還是貴妃時,有時會與娘家姐妹們通信,但時間久了,關係還是日漸疏遠了,如果不是佟皇后封了後不久就死了,佟氏也不會因為想起小時候的情誼,而感到難過無比。因為難過,同時也對在那幾年裡疏遠堂姐而感到愧疚,佟氏平時就特別關心四阿哥的事,因為從前與皇后通信時,佟皇后就曾提過很疼愛這個孩子。不過佟氏打聽的渠道通常是她老公,在兒女面前一般不會提起,所以淑寧並沒有對自己家裡跟四四之間的聯繫太過在意。

  現在聽到父親說四四來了,老媽居然高興成那個樣子,淑寧開始心裡有點不安。跟皇子們,尤其是那種主角性質的皇子們拉上關係,實在是太危險了,就算知道他是最後贏的那一個,誰知道在他贏之前,誰和誰會被犧牲掉呢?他們家這種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普通貴族家庭,還是不要攪進去比較好啊。

  張保只是順路抽空回來,馬上就趕回衙門去了,只留下佟氏在家裡激動不已,彷彿馬上就要去見那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堂姨甥(汗,真有夠遠的)。淑寧在一旁看得一頭冷汗,難道老媽真的要攪進去嗎?她根本就沒見過四四好不好?人家知不知道有她這個堂阿姨的存在還不知道呢,忽然跑到他面前去說「你好啊我是你堂阿姨我想見你很久了你死鬼老媽以前跟我很friend」……

  四四一定會把你當瘋子,叫人用大掃帚把你掃地出門的!

  淑寧覺得不可以坐以待斃,眼睜睜地看著自家老媽做傻事,無論如何,都要阻止她靠近四四,還有那幫皇子阿哥!

  佟氏因為太激動,開口把出了一身汗的兒子趕回房去換衣服,正要把女兒也趕走,卻被女兒撒嬌纏住,一定要額娘給她換衣裳。雖然滿心裡都想著四阿哥的事,但佟氏還是磨不過孩子的懇求,就跟著她回房了。

  一進房門,淑寧就把春杏支走,一邊讓母親幫自己換衣服,一邊小心問她道:「額娘,方才聽你跟阿瑪說起四阿哥的事兒,您認得他嗎?」佟氏紅著眼說:「你不記得了?四阿哥的養母先佟皇后,是額娘的堂姐,你出生前她還曾叫人送過一個祈福荷包來的,不過你大概不知道吧。那荷包裡有一塊玉珮,本來是打算給你戴上的,又怕摔壞了,所以額娘替你收起來了。」

  從沒聽說過這種事。

  淑寧又繼續問:「女兒出生前,阿瑪額娘就到奉天來了,從沒回過京城,額娘有見過四阿哥嗎?」

  「沒有呀,所以這次額娘一定要見一見。」

  「可是阿瑪只有五品,您不可能獲得正式詔見的,又怎麼能見到他?如果貿然求見,而他又不認得您的話,也不會見您吧?」

  「這個嘛……」

  「再說了,佟皇后過世這麼多年了,當初四阿哥還小呢,只怕未必知道額娘您這個人。這麼多年來也沒有來往,忽然說要見他,他難道不起疑心嗎?」

  佟氏停下手上的動作,慢慢坐下沉思。她在興奮過後,也冷靜下來了:「的確,我們家這幾年都沒跟他通過信,他未必知道……」

  「這就是了,阿瑪官小,額娘您突然求見,又說是親戚,萬一他誤會阿瑪額娘是攀炎附勢的小人,那豈不是弄巧成拙?反而枉費了額娘一片真心愛護之意。」淑寧再加把火,務必要把老**念頭打消。

  佟氏已經接受了大半女兒的想法,只是這麼好的機會,難道真的浪費掉嗎?其實她心裡,未必就沒有借助皇子的勢力幫丈夫謀取好處的念頭,但最重視的還是要見見那個孩子,稍稍撫平一下在堂姐生命最後幾年與她疏遠的愧疚之心。

  她喃喃低語:「真的不見嗎?可你佟家舅母那邊,有時寫信來,也提過先皇后過世後,四阿哥生母並不是太照顧他,他在宮中日子有些難過,而且聽說皇子養育,以惜福為要,常常是吃不飽的,奉天比京城要冷得多,要是他吃不飽、穿不暖,可怎麼辦?額娘也是一片好意……」

  淑寧不知她心裡有過的念頭,真以為她是一心關心四四,倒有些心軟,但該說的話還是得說:「額娘雖是好意,卻也要看情形。皇子不得與外臣結交,這是國法,若讓皇上知道四阿哥與阿瑪有所交往,說不定反而會生四阿哥的氣,到時阿瑪可就倒霉了。四阿哥無論如何,都有身邊嬤嬤宮女太監等人侍候,他既能跟著皇上到奉天來,日子也不會難過到哪裡去,額娘就放心好了。」

  佟氏聽完這話,倒是打消了念頭,只是有些不甘:「難道送點衣服吃食也不行嗎?不報你阿瑪的名號,只說是堂阿姨就好。」

  淑寧看著她的眼睛,有些不忍,心想:「她也是一番好意,如果只是因為自己想要避免麻煩,就無視她的心意,到底不是太好。」便勉強同意道:「只送些小點心和普通的棉襖就好,不要太奢華,送過去的時候,也不必報額娘的名字,只說是佟氏族人吧。想必四阿哥就算知道,也會當成是佟相爺叫人送的。」根據一些清穿文所說,佟國維跟四四是有些來往的,應該沒關係吧?

  佟氏同意了,雖然不能讓四阿哥知道自己夫妻有點可惜,但起碼能讓那孩子過得好點,自己心裡也好受些。她立馬就去準備,淑寧也跟著參謀,最後是選定了方便攜帶保存又容易填飽肚子味道還過得去的玉米餅和土豆餅,然後加上兩件新做的藍色綢面棉襖,原是給端寧做的,沒什麼裝飾,表面上也很普通,但實際上是下足了料做的,十分暖和。佟氏把這些東西都打包成一個大包袱,叫來長福,悄悄吩咐了一通,命他不要聲張,想辦法把東西送到宮裡頭給四阿哥,就報奉天佟氏族人的名頭。至於佟氏是通過什麼渠道送進去的,淑寧倒是沒聽清,只隱約聽得似乎是宮裡的某個太監總管跟佟氏族人有些關係,看來自家老媽也有不少秘密啊,她說想求見四四,果然不是無的放矢,原來是真有辦法的啊。

  東西送出去以後,淑寧提心吊膽了幾天,擔心這種事太過冒險,不知會不會帶來什麼禍患。不過一直沒什麼風聲傳來,而且從佟氏那裡得知,宮裡的內線回報說四阿哥收下了,沒有起疑心,似乎也向皇上提過了,皇上也沒說什麼。看來危險沒有發生,淑寧也就放下心來。

  總算放下心事,淑寧就把心思轉到別的地方來。聖駕來臨一直是這個月來奉天城內的頭等大事,所有的八卦傳言都與此相關。淑寧十分惋惜小桃走了,不然此時她一定可以打聽到不少消息,不過聽說她懷了孕,夫家不許她到處走動呢,連叫她來做客聊天都做不到。不過幸好,哥哥端寧近來與幾個王府的小公子們來往甚密,倒是常能聽到些內部消息,淑寧便天天纏著他問。

  原來這次聖駕前來,除了身為主角的康熙皇帝和孝莊太皇太后之外,還有15歲的大阿哥和年方9歲的四阿哥,原本皇太后也要來,只是臨行前偶感風寒,只能留在紫禁城裡。跟來的後宮妃嬪,只是兩三個位分低下的嬪與貴人。這一行人中比較顯眼的,大概就只有大臣隊伍裡的國舅索額圖和上書房大臣陳良本與高士奇了。

  高士奇博聞強記,是康熙皇帝的移動詞典加搜索引擎,去哪都要帶上,這倒沒什麼好說的。國舅索額圖,稱得上是國之重臣,皇帝一向是看重的,雖然聽說他與明珠相爺有些不和,但考慮到兩人各自身為一位皇子的外戚,這也不奇怪,只是不知為什麼,索額圖似乎跟漢族大臣陳良本,也有些矛盾。

  說起陳良本此人,大概諸位看官都心裡有數吧?

  陳良本,字善才,本是安徽桐城人,一直是個默默無聞、也無甚出色之處的小秀才,家世也僅是小康而已。他二十歲那年,因為感染風寒,大病一場,幾乎丟了性命,卻奇跡般地活過來了,從此就變了一個人似的(地球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不但說話做事都透著精幹之氣,連學問也越發好了,記性極佳,稱得上博聞強記,而且善於引經據典,寫文章又常有驚人之處,第二年就順利中舉,次年春闈,更是一舉考取狀元,風頭一時無兩。他本來留在翰林院,是極容易被掩蓋的,誰知在一次聖前奏對,被他投得皇帝的緣法,得以進到吏部任職。然後他又在工作中屢屢立功,很快升到吏部侍郎的位置。之後數年,又立功不斷。後來出了一個大弊案,當時的吏部尚書被牽連在內,雖然沒有獲罪,但很快就被撤了職,不久就由陳良本頂上了,他就是在這個職位上拋出一個重要的改革措施,把京中的低品閒職官員和滯留京中等候外派的進士們分批借調到各地衙門去見習,一方面讓他們學習政務、積累經驗,日後真的獲得官位,也能迅速上手,另一方面,也能讓他們領取臨時津貼,幫補家計。這樣一來,那些無事可做的低品官員也不至於一邊混吃等死,一邊家計艱難了,他們那點俸祿,其實要支持一個家還有打點送禮做人情之類的支出,是遠遠不夠的。這項措施成效相當顯著,贏得許多低品官員的支持,陳良本也因此獲得一大政治資本,然後他在三十二歲那年就入了上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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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章結束時是不是有人被嚇一跳?別擔心,四四隻是個佈景板,畢竟是清穿麼。

  最近看到大家的留言,真的很開心呀,請多說一些吧(哎呀,不要說我臉皮太厚哦),我會加油的。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5:45

正文 三十七、良本

  這個人學問很好,頭腦靈活,為人精明強幹,性格圓滑,但應該狠的地方也能狠下心腸,而且他不偏向朝中任何一方,皇帝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他也會出言勸誡,只是方式比較委婉,皇帝通常不會發他脾氣,而且過後又能察覺他的用意,所以把他當成一個直臣、純臣,很是看重。

  淑寧聽到這些話的時候,臉上雖然帶著笑意,其實內心一直在腹誹:這明顯是個穿越過來當皇帝心腹兼千古名臣的貨,表面上看來他似乎一直幸運地不斷陞官,實際上這個人在底下做過什麼手腳,真是只有老天爺才知道了。

  陳良本的長處在於政務處理,他似乎總能抓住工作重點,然後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解決的辦法,目前上書房的幾個大臣中,雖然各有各的長處,但若論政務處理能力,還真是沒人比得上他。不過他不太擅長詩詞(想也知道是什麼緣故),平時也很少作,而且在皇帝或其他王公大臣想要吟詩作曲的時候,他都是能避則避的,聽說還曾因此被人笑話。因為作為以才學聞名的漢人官員隊伍中的一員,他不會作詩作詞實在是異類得很。不過自從他有了一首很有名的詞流傳出來後,倒是少了很多人繼續在這一點上笑話他,也有不少人相信了他所說的「職責為重,吟詩作賦於此無用」的說法。

  至於那首詞,有幾個世子王孫也都記得,說出來也很叫人黑線,是一首《卜算子;詠梅》,就是毛爺爺那首。據說當初他在官場中因為屢屢立功,受人眼紅,有人在皇帝面前功訐他,他也不做聲,過了幾天,這首詞就從他家下人那裡流傳下來,後來傳到皇帝那裡,皇帝看到「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這幾句,就感歎一聲:「陳善才真乃純臣也!」然後申斥了功訐他的人,又賜了不少好東西給他當作安慰。

  淑寧感想:「這傢伙太厲害了,在芸芸穿越眾生中,居然能找出一首寫得好又沒有被人抄過而且又恰好能對應上的詞,不容易啊!」

  不過這人也有個缺點,這個缺點在京城中幾乎人盡皆知,連皇帝也曾說過他幾句,後來不了了之了。這個缺點就是——好色。這人似乎對女人不太挑,只要長得漂亮就行,家裡的妻妾,官家小姐有,富家千金有,小家碧玉有,江湖俠女有,青樓名妓也有,名分比較次的小妾裡頭,除了一個村姑、一個丫環、一個寡婦,還有個潑辣的苗女,真是包羅萬象,應有盡有,何止三妻四妾這四字可以形容。聽說京城各大妓館裡都有他的紅顏知己,甚至連他到北方邊境跟俄國人談判時,也有過他與某個金髮碧眼的公主關係曖昧的傳言。

  這個人實在是……太沒有節操了!

  他年少位高,吸引女人倒不出奇,可他從不在乎對方的出身來歷,就兼收並蓄,打的就是「不讓愛上他的每一個女人傷心」的旗號。可惜,他有心惜花,但花兒們未必願意,陳府妻妾不和,爭風吃醋是家常便飯,有時甚至還會大打出手,這件事已經是京城裡常年的花邊笑料了,甚至在兩個月前,還暴出過那個苗女小妾休夫出走的新聞。

  淑寧下定決心,絕對不要跟這個人扯上關係,雖然他貌似很成功,但還是掩蓋不了種馬的本質。不過現下,她比較好奇的是,那幫子王孫公子怎麼對這種事情這麼感興趣,還打聽得那麼清楚?似乎他們當中年紀最大的都還只有十三歲吧?聽口氣,他們似乎對這位種馬很崇拜啊。

  端寧很不好意思,臉都紅了,他也不知為什麼,鬼使神差的就把朋友間私下說的悄悄話告訴了妹妹,這都是閨閣中禁言的東西。他轉頭望望左右,低聲對妹妹說:「這些話本不該告訴你,妹妹可千萬不要對人說起。」淑寧也望望左右,點點頭:「好,我不說,不過日後有消息,哥哥還要告訴我。」看著端寧瞪大了眼睛,她眨眨眼露出無辜的眼神:「好像在聽人說書,真有趣。」她對於別的穿越同仁的故事,還是很有興趣知道的。

  端寧以為妹妹真是把這些當說書聽的,也安心了些,只是暗中決定,以後就算再給妹妹說八卦,也要事先刪減一番,決不能讓她聽見那些姑娘家不應該聽的東西。

  且不說這兩兄妹各自懷有心事,張保這幾天作為奉天屬官,雖然不用陪著聖駕到處去,卻也忙得腳不沾地。因為府尹和官職較高的人伴駕去了,四品以下的官員就要負起上司們的責任,工作量大增,個個都對跟著皇帝遊山玩水的人羨慕不已,雖然那些人其實也在暗地裡羨慕留守的同仁們不必擔心受怕的安穩日子。

  某一天,皇帝突然起了興致,要到城外高處看雪景,於是嗚啦啦一大幫人跟著去了,因為秦同知又告病,玉恆便把張保抓去頂包。他回來後,一整晚都在感歎不已,倒叫全家人都奇怪得很。佟氏好奇問了他:「夫君今日隨聖駕出城,難道有遇上什麼奇怪的事嗎?怎的這般感歎?」

  張保看著家人好奇的眼光,苦笑一聲,才對他們說:「今日伴駕,我有幸見識到皇上身邊幾位股肱之臣的驚世之才,這才發覺以往自己只是個井底之蛙,虧我還一直自命不凡,只會對家中兄弟看不起,卻沒想到自己原來也不過如此啊!」

  佟氏不愛聽這話,便安慰道:「夫君何出此言,夫君的學識風度,都比幾位兄弟出眾,這是事實,何必如此枉自菲薄呢?至於皇上身邊的大臣,自然是難得的有才之士,只是夫君何必與他們比?照妾身看來,就算真比,也未必比他們差。」

  張保搖搖頭:「差得遠了,根本沒法比。我常以為自己出身著姓大族,才學又比人強,雖然一時不得志,遲早也能出頭的,跟那些身居高位的大臣相比,毫不遜色,只不過是沒遇上伯樂罷了。因此一但有了晉陞的機會,我就十分高興,總覺得出頭之日不遠了,別人遲早能發現我的能耐的。」

  佟氏道:「這是當然的,難道錯了麼?」

  「錯了,大錯特錯。能出人頭地,可不是光憑學識比人強一點、出身比人好一點,就能做到的。比如這次隨駕的三位大人。索額圖大人在上書房多年,我原以為他只是憑借外戚身份上位罷了,但看他在君前奏對,引經據典,有禮有節,光那氣勢就不是常人能及,若他僅僅是出身比人強,怎麼可能做到這般?至於高士奇大人,雖然早就聽說他博古通今,學識過人,不過以為他比一般人強些,其餘都是他人過溢之詞,誰知今日,當真是皇上問什麼,他都能詳詳細細地說個明白,連想都不用想,光是這份過目不忘的好本領,就勝過我千百倍了。至於說陳良本大人……」

  淑寧一個激靈,忙追問道:「這位陳大人怎麼了?」

  張保搖頭苦笑道:「我以往聽信傳言,以為他是位精於政務卻不善詩詞的人,又常對皇上進諫,便把他當作是御使一流的人物,不過是會辦實事罷了,誰知今天一見,他完全不是那幫死腦筋的書獃子御使可比的,明明是個敢於向君王直諫的人,為人卻那般……圓滑……」

  端寧好奇地追問:「他做了什麼?居然讓阿瑪如此感慨?」

  張保摸摸端寧的頭,慈愛道:「今天皇上本是去賞雪的,因為景色好,就讓隨行的大臣作幾句詩詞承興,人人都不過應制而作罷了,誰知陳大人出人意料地獻上一首新詞,讓皇上都說不出話來了。」

  他起身走到門邊,望著門外飄蕩的雪花,沉聲吟道:

  「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望長城內外,惟餘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山舞銀蛇,原馳蠟像,欲與天公試比高。須晴日,看紅妝素裹,分外妖嬈。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竟折腰。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一代天驕,成吉思漢,只識彎弓射大雕。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淑寧已經忍不住要翻白眼了:陳良本,你要向毛爺爺付版權費啊!

  佟氏和端寧已經被詞句吸引住了。佟氏讚道:「好詞,這氣勢真是不同凡響。」端寧點點頭,問道:「這是歌頌我皇功業的吧?」

  張保輕輕闔首,歎息道:「他一向是個不愛作詩寫詞的人,對皇上從不說奉迎的話,有時甚至還會惹皇上生氣。但他此詞一出,皇上只怕舒坦到了心裡,雖然事後皇上說他捧得太過,但誰都看得出,皇上心裡高興得很。他這樣的純臣真心真意的崇敬之詞,那些只會拍馬溜屁的小人真是望塵莫及啊。」

  純臣?騙誰啊?只要是穿越的,就不可能有純臣!真心真意?那也未必!

  淑寧腹誹著,看到父親有些詛喪,母親哥哥也不知該說什麼,便主動上前勸慰父親:「阿瑪就是因此覺得詛喪麼?照女兒看來,您不必如此。能得皇上寵信的高官大臣,自然有其過人之處,但底下的官員,就算比不上他們,難道就不能存身了麼?女兒曾聽古人言: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阿瑪自然有阿瑪的好處,何必枉自菲薄?」

  說罷便拉住父親的手,撒嬌道:「阿瑪這麼有才學的人,都覺得詛喪,那些比不上阿瑪的人,豈不是越發沒臉見人了?到時這朝廷上下,可不就空了麼?」

  張保被她逗笑了,心情也好了許多,仔細想想,也是,自己又不是打算去爭上書房大臣這樣的高位,何必想得太多呢?跟那些沒有真才實學,只憑家世關係就當上官的人相比,自己這樣的官,已經很不錯了。

  這樣想著,他就重新有了信心,拉著女兒的手,重新坐下來,與家人談笑起今天見到的趣事來。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5:45

正文 三十八、事後

  聖駕是大年初五當天離開奉天城的,趕著回京城去過上元節。聽說原本太皇太后有在奉天過節的打算,只是這冰燈天天看著有些膩了,倒不如回京去看樣式百出的花燈好。何況奉天寒冷,冰燈冰雕更是會釋放寒氣,對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身體不好。她如今都一把年紀了,身體倒還康健,這都還要多虧那位陳良本大人不知從哪裡找來的能延年益壽的補藥方子,還特地教給太后一套健身的老人拳,才讓太皇太后的身體越發硬朗。不過到底她已經很老了,能保重身體還是要多保重的好。

  聖駕的離開讓奉天城大小官員都鬆了一口氣。這個新年沒有哪家人是過得舒坦的,不是伴在聖駕身邊提心吊膽,就是忙於政事腳不沾地。不過,現在都過去了,為了撫慰一下屬官們的辛勞,府尹玉恆大手一揮,冰雕冰燈就先不撤了,都留在原地,再叫匠人們稍稍補救一下已經融了不少的表面,等過完上元節再撤吧,與民同樂嘛。

  這個消息令城內百姓都高興不已,因為冰雕冰燈完全做好後,為了不讓人損壞,都被嚴加看守起來,不許人靠近觀看,現在總算有機會近距離接觸了呀。有不少孩子更是上去用手摸那冰雕,然後被冷得直叫,又再伸手去摸,惹得正在幹活的工匠們大聲叫罵著,把他們都趕走了。

  淑寧也帶著春杏,跟著哥哥到街上觀賞冰雕冰燈。說到底,最初的創意還是來自於自己呢。春杏尤其得意,她在附近幾家府第的丫環中已經成為紅人了,要知道奉天第一盞冰燈可是她親手做的!

  奉天這次在全天下的人面前都大大地露了臉,冰雕冰燈更是從此流行起來,它做法簡單,又不拘形狀,材料更是隨地就能找到,隨便什麼人,都可以做出屬於自己的冰燈。要做簡單的可以,要做得複雜華麗,也不成問題,原來只是在東北窮苦人家當中盛行的「窮棒子燈」,終於成為雅俗共賞的事物,登堂入室了。

  這次皇上和太皇太后前來奉天,認為奉天城內外治理得極好,官員忠於職守,愛護百姓,很給朝廷掙臉,因此皇上大大有賞,各處衙門都有份。就連張保都得了一串朝珠,恭恭敬敬地供奉在正房裡。

  京中的伯爵府年後來信了,對年禮的事一字不提,只是問及聖駕到奉天後的情形,尤其是幾位大臣、兩位阿哥的事,還有皇上和太皇太后有沒有對他們說什麼。張保懶懶地看完了信,冷笑道:「阿瑪太看得起我了,這種事,我一個小小的五品治中,怎麼可能知道?」

  佟氏倒是有幾分擔心:「家裡會不會捲進什麼麻煩裡?伯父家裡有時也會有信來,說起朝中的百官大都分別歸屬索額圖大人和明珠大人兩派,明爭暗鬥不休,如今看家裡的來信,難道阿瑪與大哥他們也不能免俗?」

  張保道:「他們糊塗了,一心想著朝上爬,卻又只走偏門,不走正道,打聽這些有的沒的有什麼用?還不如正正經經做好差事呢。我們且不管他們,只回信說不知道就是了,只要不是造反,他們做什麼也不會牽連到我們頭上。」說罷就丟開手不理。

  佟氏只得依言給京中回信,只是遣詞用句婉轉許多。

  雖然張保夫妻有些冷淡,但京中伯爵府裡,還是有人熱心得很。大奶奶那拉氏每個月都會有信來,講述府裡發生的大小事體,說說京中流行的玩意兒,或是八一八城裡流傳的花邊趣聞之類的,佟氏不好意思太過冷淡,便也時不時地給她回信,說說家長裡短和別人的八卦,有時也送點吃食或小玩意兒。總而言之,三房與大房之間的關係是漸漸好起來了,不但兩位奶奶常有書信來往,連大爺晉保,有時也會與三弟通個信。

  四月的時候,府衙裡就有人傳言,府尹大人近期就要高昇了!玉恆出外見人時,臉上也常帶著笑,屬下眾官員就紛紛議論,說只怕傳言是真的,頓時人人心緒不穩。上司高昇,意味著兩種情況,一是有得力屬下也會跟著升上去,二是會有新任上司來到。無論是哪種情況,他們都得關心關心。

  不久,張保收到長兄從京城來的信,得到最新的消息,玉恆即將升任戶部侍郎,兼任順天府尹,聽上面的風聲,似乎他還能從奉天屬官中提拔一個人上去繼續輔佐他,只是這個消息還未最後確定,說不準。

  這一消息很快就在奉天府內傳開來,更有人打聽到現今順天府裡還有一個同知的空缺,這樣一來,周府丞的機會就大大減少了,而秦同知的機會就增加了。秦夫人在外人面前得意洋洋,甚至已經在打算進京要帶什麼家俱,哪些東西可以丟掉了,連兩個女兒以後在京裡跟什麼人家結親的事都跟人說起,只差沒在腦門上寫明「我們要高昇」這幾個字了。府衙裡幾位通判、經歷之類的小官都在竊笑,暗地裡鑽營不斷,連跟在府尹玉恆身邊的幾個師爺也蠢蠢欲動,衙門裡氣氛怪異。

  張保其實也是一個熱門人選,只是同知這個位置未必能吸引到他,他一直都認為在治中任上期滿以後,有機會憑著好評語升上四品的,同知僅是持平而已。但是能回京的誘惑又使他捨不下這個機會,因此一直在患得患失。

  佟氏跟他商量過,能回京固然是好,但順天府是清水衙門,又容易惹事上身,更要緊的是,在伯爵府眼皮子底下做官,只怕要搬回去住了,兩口子已經習慣了當家作主,又不想受約束。正因為夫妻倆對這個事都不是太熱絡,因此在別人眼中,就覺得他們居然不為回京享福的機會心動,實在高深莫測。

  玉恆很快就正式接到了聖旨,但來頒旨的欽差卻對屬官的陞遷一事不置一詞,玉恆也沒有明說到底要帶哪個人走。底下人議論紛紛,說這回秦同知怕是好事落空了。秦夫人心急如焚,帶了一車綾羅綢緞和金銀財寶,就這樣明目張膽地往玉府闖,結果沒說兩句話就被人扔出來,玉夫人還一臉正氣地到大門口喊道:「我們家老爺清正廉潔,絕不會收受他人賄賂,秦夫人還是請吧!」哼哼兩聲,甩手進門裡去了。留下秦夫人一個在街上,沒發覺這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只是嚷嚷著:「清高什麼,哪個做官的不收錢?你騙誰呀?」

  這個笑話很快又風靡全城,家家都在嘲笑秦同知攤上這麼一位活寶夫人,秦同知又告病了,不敢出來見人,只是他們家府裡常常傳出河東獅吼,路過的行人都會心而笑。

  玉恆是急急上任的,他走後,政事暫由周府丞替管,等候新任府尹的來臨。不過十來日,就來了一位伊桑阿大人。不過這人對於前任留下的功績不太看得上眼,訓話時也是冷嘲熱諷。眾官員中有人打聽到這位大人是索相一派的,與前任府尹玉恆向來不是一路,都在擔心以後的日子難過了。

  第一個倒霉的就是秦同知。他夫人當日在玉府門前說的「哪個做官的不收錢」一句話,被伊桑阿拿住把柄,指責秦同知收受賄賂,又意圖行賄上官,常常告病,其實並無疾患,這就是欺騙上官、疏於職守。這本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毛病,但新府尹要立威,他只好自認倒霉,又因為他的夫人不會做人,使得其他同僚都與他疏遠,危急之時,連個替他說情的人都沒有,無奈花了一筆銀子,才算脫了罪,官職是不保了。他被撤職那天,寫了一封休書扔到他夫人身上,不顧她在那裡大吵大鬧,連女兒也不管了,帶著隨身行李去找那個下堂妾,帶著妾和兒子,匆匆離開了奉天。

  後來只聽說那秦夫人在他家大門口哭罵了一天,人人都爭相迴避,以往跟她常來往的那些人也避之唯恐不及。她在家中嚷嚷著病了,過了兩天衙門裡官差來趕人,說她們住的房子原是分配給屬官住的,不是私產,她無奈之下,只能哭著鬧著,帶著兩個女兒和幾個下人回鄉去了。

  雖然秦同知不得人心,但落到這樣的下場,也令其他人感到心寒,做事小心了許多,害怕被上司抓住把柄。城裡的官員中,唯有帶兵的肅春阿佐領不賣新府尹的賬,他新近升了參領,與府尹同階,女兒也不日嫁給當權的宗室,別說伊桑阿一個小小的奉天府尹,連城裡的各大王府,也很給他面子。

  淑寧在肅大小姐出嫁前,去探望了她一次,送上幾副繡品當作賀禮。回程時她與周茵蘭同行,見周茵蘭眉目間有些憂鬱,便問是怎麼了。周茵蘭苦笑道:「好妹妹,如今雲珠姐姐是要出嫁了,只怕我們不日也要分別呢。」淑寧忙問是怎麼回事,她答道:「我父親任期將滿,馬上就要回京述職,只是不知這一走,以後還能不能再跟妹妹見面了。」

  淑寧也感到幾分難過,但此時只能安慰她道:「姐姐不必擔心,以後一定能再見面的,我們也可以通信呀,再說了,時間不還沒到麼?」周茵蘭勉強笑笑,低頭不語。

  淑寧回到家,連大衣裳也不及換,就衝到上房跟母親說起這事。佟氏歎息一聲,說:「這事額娘早已知道了,周夫人也跟我提過。你阿瑪也很不捨呢。」然後就不再說話。

  淑寧自回房去鬱悶,卻不知佟氏私下跟張保說起這件事的始末。

  佟氏問道:「妾身見周家夫人眉目間有幾許憂慮,難不成這也是那位伊桑阿大人在對付玉恆大人留下的屬官嗎?」

  張保搖搖頭道:「誰知道呢?周兄任滿是事實,聽說今年我們的評語都不會好呢,等他回了京,又怕索相一黨的人會在暗地裡做手腳,他沒法獲得好缺呢。」

  佟氏吃了一驚:「周大人又不是什麼要緊官職,索相一黨的人何至於此?夫君明年也要任滿了,到時我們怎麼辦?」

  張保無奈:「只好見步行步了,我們家到底不是一般人家,想來他們不致於囂張至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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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謝各位厚愛,推薦已過了千了。有很多讀者都說我慢,其實也沒法子,我還要上班呢,只能趁人不注意時偷偷做點私活,主要還是靠晚上寫。不過為了報答廣大人民群眾的厚愛,某L決定今晚再加更一章,請各位再多多支持啊~~~~~~~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5:45

正文 三十九、暗湧

  肅大小姐出嫁後,肅春阿參領也很快改駐天津,離開奉天了。城裡幾個王府的人,都不願被捲入朝中爭鬥,只要事情不惹到他們身上,就只是明哲保身。奉天城裡的氣氛越發陰沉。不久,又有一位與前任府尹玉恆來往密切的官員被查出不法事,在某個京裡來的人的干涉下,才勉強保住功名,以告病的名義離開了官職,帶著全家老小回鄉,等待著日後起復的那天。有些官員心生怯意,紛紛屈服於新任府尹。

  玉恆之前所頒布實施的許多受到好評的措施,按理說是應該繼續延用的,但不知為什麼,那位伊桑阿大人似乎與他有仇,恨不得把他在奉天留下的一切都抹殺掉似的。他沒有明目張膽地直接廢除那些措施,只是借口需要修訂,就擱置了,至於什麼時候修訂完,他手下的人只說是無可奉告。

  城門外的馬車安置所和城門口開出的公共馬車,都被他大大提高了收費標準,然後又以「擾民」為借口,取消了城內馬車登記編號的規定,這樣一來,初步建立起來的公共交通系統算是化為烏有了。

  只有安置貧民和乞丐的措施,他出於對個人官聲的顧慮,保留了下來,但給予這些人的待遇卻差了許多,每天只供給一餐稀粥,饅頭是想都不要想,於是街上又漸漸出現了乞討的人。

  對於這種事,張保和周府丞等人都唏噓不已。過去數年所做的一切,如今就好像鏡花水月一般,他們覺得心痛、覺得惋惜,但伊桑阿是索相親信,再多的不滿,都無法動搖他的地位。朝中傳來的消息,索額圖與明珠之間的分歧越來越大,兩派鬥爭已日漸白熱化。保持中立的陳良本和佟國維兩位大人,前者已經成為兩派共同的眼中釘,後者只能夾在中間和稀泥。他們光是顧著應付朝廷上的事就已經應接不暇了,哪裡來顧得上這關外的奉天城?

  淑寧平日在家中也對這些事情有所耳聞,有時張保跟佟氏談論時會提起,有時端寧也會從朋友那裡打聽到些東西。她只是不明白,用這種極端的方式抹殺前任的功勞,這位新任府尹大人是不是腦子燒壞了?玉恆在任上做得好好的事,朝廷都有嘉獎,你一來就統統廢除掉,這不是在說朝廷獎錯了麼?萬一有一天,皇帝知道了,說不定會罵你是在妒忌賢能,就算不是,起碼也會套你個無能的帽子。前任把乞丐都解決了,結果你一來,乞丐又出現了,不就正好成了你無能的證據麼?

  當大官的人有時也很笨,對不對?

  不過這也應該是以後的事了。對於淑寧來說,日子還是要繼續過下去。

  肅雲珠出嫁後,有兩家的小姐也相繼離開,然後,周家回京的日子也定下來了。

  淑寧特地到周家去告別。因為街上不如從前安定,佟氏特別囑咐讓老伍頭駕車送她去,跟隨的人除了春杏,還有秋菊。

  秋菊最近個把月來十分安份,似乎已經從打擊中恢復過來,有時別人說笑,她也會跟著附和兩句,做活也用心了許多。佟氏讚了她兩句,又見她來了以後就沒出過門,於是特許她跟著去周家,算是散心了。

  秋菊早早就收拾好自己,在馬車邊等了,積極的程度叫春杏也覺得汗顏。淑寧一臉黑線地上了車,四人一行往周家而去。

  然而周府卻沒有想像中那麼壓抑,周夫人甚至還笑著跟淑寧寒暄,又問她母親好。淑寧與周茵蘭在她閨房中獨處時才知道,雖然周府丞今年得的評語不好,但總算能離開讓人討厭的上司了,何況這回又不是因罪離開,而是任滿回京述職,因此周府丞看得很開。最近接連有本地鄉紳士子和其他官員來看他,更讓他心情好過了許多。

  周茵蘭已經沒了當初的憂愁,只是對於離開多年來一直相伴的朋友很是不捨,言談間也紅了眼。難得在這個時代找到一位相處得好、為人也大方開朗的朋友,這麼快就分離,淑寧也是很捨不得。不過她還沒有深切體會到這個世界異地通信的不便,所以並沒有意識到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這個好朋友了,只是說著以後要常常通信。周茵蘭哽咽著不停點頭,淑寧好一陣安慰,她才平靜下來。

  她起身從一旁的架子上拿下一個盒子,打開來,是幾方精美的繡花手帕和三四枝絹紗花。她將盒子遞給淑寧道:「這都是我自己做的,手藝不好,妹妹留個念想吧。」淑寧鄭重收下,然後摘下身上的藍布小挎包,說道:「前兒姐姐不是說,我這個挎包好,平日帶在身上方便麼?今日就送給姐姐了,你且瞧瞧裡頭裝的東西,看喜不喜歡?」周茵蘭打開挎包,卻發現是自己一直想要的萬花筒,她驚喜地望著淑寧。

  淑寧笑著說:「我送給肅家雲珠姐姐萬花筒的時候,你就很羨慕了,我這個可是精心製作出來的,比她那個還要好呢。」這個萬花筒手藝的確更好,而且外層糊的紙五顏六色的,是淑寧特別把堅韌的棉紙扭成麻花狀,再沾上不同顏色的顏料,照染布法染成的,不規則的圖案展現出絢爛的色彩,格外奪人眼球,

  周茵蘭一見就愛不釋手,眼紅紅地看著淑寧,然後一把抱住她,又開始流眼淚:「好妹妹,我知道你是最貼心的好孩子,姐姐這輩子都不會忘了你。」惹得淑寧和在場的丫環們都濕了眼。

  從周家出來後,淑寧在馬車上看了春杏一眼,猶豫地問道:「我今天送了周家姐姐一個萬花筒,你會不會心裡不痛快?」春杏吃了一驚,但很快就明白了,笑著說:「姑娘已經送了我一個了,雖然沒那個漂亮,我也很喜歡,不會去妒忌別人的。」淑寧也高興地笑了。送春杏那個只是用白紙糊的,她不介意,當然最好不過。

  這時馬車外去傳來老伍頭的喝斥聲和幾個陌生的男聲,聽著有些流里流氣的樣子。淑寧一凜,仔細聽了,才知道是幾個長隨之類的人物,見了還沒上車的秋菊的美貌,嘴裡就不乾不淨地說些調戲的話。只聽得有個人在嚷嚷著道:「小娘子這般好容貌,何必去當那等小戶人家的丫環?不如跟了我,保管叫你吃香喝辣的。」旁邊幾個男子也跟著附和。

  秋菊何曾聽過這種話,生氣地罵道:「你是什麼東西?也敢說這種話?還有沒有王法?」「什麼王法?告訴你,我爹是簡郡王府上的管家,周家如今已經沒用了,張家也快完蛋了,一個小小的通判而已,還能鬥得過府尹嗎?還能鬥得過宰相嗎?小娘子還是早早從了我吧。」老伍頭氣得在一旁喝罵。

  淑寧卻聽出來了,自家馬車上掛著的燈籠上有個「張」字,想必那個流氓誤以為是張通判家的馬車,才敢來撒野。她知道眼下只有自己一個算是主子,當下就拉開車簾站了出去,厲聲道:「是誰家的下人在此撒野?!」

  那流氓一愣,見只是個小女孩,正打算出言嘲笑,卻發現淑寧身上穿的是旗裝,便遲疑了。老伍頭喝罵道:「瞎了你的狗眼!我們是正紅旗下他他拉家的,你方才罵誰家快完蛋了?」

  那些人嚇了一跳,倘若真是旗下貴族,那可就不是他們小小的包衣奴才能惹得起的,便膽怯起來。為首那個,正是方才調戲秋菊的,有些不甘,就硬著嘴道:「那又怎麼樣?我爹可是簡郡王府的管家……」

  淑寧立馬打斷了他:「我竟不知簡郡王府跟府尹大人和朝中的宰相原是一家?!不然王府的管家怎麼就敢仗起他們的勢來?」

  那人還要說話:「你……」卻冷不防傳來一聲喝止:「大膽奴才!還不快住嘴!」那人回頭一望,登時嚇得腿都軟了,只小聲叫著:「小主子……」

  那個少年只是十一二歲年紀,跟端寧差不多大,似乎只是無意中經過,就看到這番景象。他本來雖有些看不過眼,但並沒打算插手,只當是小事,眼下卻聽得這個小女孩說出這番話來,就不得不喝止了。無論如何,他們這樣的人家,是不能被攪進朝廷的爭鬥中去的,連一點閒話都不能有。

  他走上前來,一腳把那為首的流氓踢到一邊,正色對淑寧說:「我們王府跟那兩位都沒有關係,小姑娘切不可胡說。方才是我家下人無禮,我替他們給你陪罪了。」

  淑寧知道這種王孫公子肯低頭,已經很難得了,也不多說,福了一禮,道:「既如此,還請貴府自管教自家奴才吧。」然後扭頭看向秋菊與老伍頭:「上車!回家!」

  秋菊與老伍頭第一次見自家姑娘這麼有氣勢的樣子,哪還敢出聲?當即上車的上車,趕車的趕車,匆匆走了。

  那流氓見他們走得快,嬉笑著挨上他家小主子,說道:「瞧他們那個熊樣,還敢跟咱們斗……」卻不料又挨了那少年一腳。那少年罵道:「沒用的東西!以後爺再不想看到你,明天跟你爹收拾好包袱滾吧!」說罷也不管那人抱著他的腿求饒,只是又踢了一腳,便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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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情節有些陰暗,不過放心,很快就會過去的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8:23

正文 四十、試騎

  淑寧回到家,正要去上房拜見母親,卻看見哥哥端寧已經回來了,正在院子裡拉著一匹棗紅色的駿馬,也不知是哪裡得來的,正喜滋滋地給它刷毛洗澡。

  她好奇問道:「哥哥怎麼回來得這麼早?這是哪裡來的?」

  端寧眉眼都是笑:「今兒先生家裡有事,早早就放學了。妹妹瞧這馬可好?這可是東蒙古剛運來的好馬,桐英好容易弄了幾匹,這是他送我的,我可求了他好幾天呢。」

  桐英就是那位幾次把內部消息透露給端寧的小王孫,平日裡跟端寧是最要好的,淑寧早已聽過他的大名了,只不知是哪家的人。

  現下看端寧那副高興得忘乎所以的樣子,淑寧就有些好笑。正如現代的男孩子愛車一樣,古代男孩子愛的是馬,何況還是一匹看著就知道是好馬的馬?

  端寧刷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什麼,就對妹妹道:「明天我們約好了要到城西馬場去試馬,妹妹前些日子不是說也想學騎馬麼?不如一塊兒去吧?」

  淑寧登時有了興趣,連忙點頭,拉著哥哥就去找佟氏。

  佟氏扭不過兩個孩子苦苦哀求,勉強同意了,只是再三叮囑:「淑寧只許看,不許騎,要是摔著了,可不是玩的!」兄妹倆應了,卻私下對望一眼,彼此竊笑。

  第二天天氣極好,太陽不大,還吹著微微的風。端寧與淑寧跟著沉默寡言的成師傅,帶著馬三兒和春杏,到了城西馬場。

  一見到那位「桐英」,淑寧和春杏都嚇了一跳,可不就是昨日那位簡郡王府的小主子麼?桐英看到淑寧也笑了:「原來你就是端寧的妹妹,這可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了,哥哥給你陪不是罷。」說罷就裝模作樣地作了個揖。

  端寧在一旁看得一頭霧水,問道:「桐英見過我妹妹麼?怎麼沒聽你提過?」淑寧行了一禮,也笑道:「卻不知桐英哥哥便是簡郡王府上的,昨兒個是下人無禮,卻與哥哥無關,妹子還能分得出好歹的。」既然對方主動套近乎,她自然懂得打蛇隨棍上,有這樣一位身份顯赫的「哥哥」,也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桐英也是笑笑,兩人不約而同地把那件事就此揭過,不再多言,只是讓端寧繼續一頭霧水。

  桐英騎來的是一匹黑馬,毛色油亮,比端寧那匹還要高些,不過跟那匹棗紅馬很是親暱,你磨磨我,我挨挨你的,拉都拉不開。端寧笑道:「看來你的黑雲跟我家的馬特別親近啊,不如乾脆一起給了我吧。」話音剛落,忙向後一躍,躲過桐英迎面來的一拳頭。桐英笑罵道:「你這個貪心鬼,休想打我家黑雲的主意,小紅算什麼,我保管給黑雲找一匹更好的母馬。」

  端寧說道:「你怎的管我家的馬叫小紅?太沒有氣勢了。」桐英回答:「那就干跪跟我家黑雲叫紅雲吧,省事兒!」端寧嫌太省事了,卻看到淑寧在一旁偷偷笑了一下,就問道:「妹妹笑什麼?你也覺得這名字太糟糕吧?」

  淑寧卻笑著說:「其實小紅和紅雲都不錯,不過要是叫『紅棗』,豈不更貼切?」

  桐英大笑不已,連聲叫好。端寧恨恨地看了他一眼,仔細想想卻笑了:「那好,就叫紅棗兒吧,這名字一聽就知道是它了!」他拍拍那棗紅馬的頭,卻看見那馬眼神似乎挺委屈的樣子,低著頭不願意跟他親近,三人都笑了。

  試馬的過程很順利,黑雲跑得極快,紅棗兒卻也不輸它多少,而且似乎跑得更穩。兩個半大男孩騎著各自的馬,在廣闊的馬場裡你追我趕,好不快活。

  成師傅就在場邊候著,悠閒地抽了袋煙。他對兩個男孩子的騎術很有信心,也就不去多管。

  淑寧倚在場邊的大樹幹上,望著在馬場裡騎馬奔馳的兩人,感受著迎面而來的初夏清風,聞著野花的香氣,心情也變得愉快起來。最近實在是太壓抑了,不但城裡氣氛怪異,連家裡也彷彿有一股烏雲罩頂似的。現在看著這綠草藍天,好像最近的壓抑都是做夢一樣。其實小孩子哪來那麼多壞心情呀?

  心情一好起來,她也彷彿少了些拘束,看看腳下綠油油的小草,起了童心,鋪了一塊手帕上去,便一屁股坐在上面,伸了伸手腳。春杏見了嚇一跳,忙道:「姑娘,仔細這地兒髒。」淑寧擺擺手:「沒關係,有手帕墊著哪,很舒服的,你也坐下試試?」

  春杏不是在大宅門裡長大的小丫頭,也是個從小在野外玩慣的,見小姐這樣說,就放下了心,直接坐在草地上,學淑寧的樣子伸展著手腳,兩人互相看著笑了。

  「嗒嗒嗒——」不遠處傳來陣陣馬蹄聲,淑寧抬頭一看,卻是哥哥端寧。他在妹妹面前剎住馬,笑著問道:「妹妹要不要試試騎馬的感覺?哥哥帶著你跑,不怕的。」他的笑臉在初夏的陽光中,顯得格外耀眼。

  在旁邊侍候的馬三兒連忙上來阻止:「端哥兒別胡鬧,奶奶說了不許姑娘騎的。」端寧不在乎:「怕什麼?有我呢,又不是叫她一個人騎。」

  淑寧躍躍欲試,現在聽了這話更是沒有顧慮了,當下跳起來,顧不上春杏的勸阻,把手伸給了端寧。端寧一把拉她上了馬,就慢慢跑起來。

  起初淑寧還有些怕,但慢慢地,就放下心來,靜靜地感受著身下馬兒身體的起伏,還有那血肉之軀中的隱隱脈動。端寧年紀不大,力氣卻不小,他環著妹妹的小身子,並沒有抱緊,卻扶得很穩當,讓淑寧覺得很安全。

  紅棗兒的速度快了起來,但還保持在安全的程度上。淑寧感受著迎面而來的風,眺望著與在平地上看時感覺截然不同的草地,覺得自己好像要飛起來一樣。身後是一向可靠的哥哥,她一點都不害怕,反而回憶起小時候的情形來。

  她開口說道:「哥哥,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你也常常抱著我到處轉,還帶我到街上玩?」

  端寧收回看向遠處的視線,點點頭道:「記得,那時候你真的很小,我一把就能抱住呢,不過你現在也很輕。」

  「我聽說,小時候東廂那個姨娘把我們推進水裡,是哥哥把我抬得高高的,我才沒有事,可哥哥卻大病了一場。」

  端寧在背後輕笑:「是呀,那女人著實可惡。不過你怎麼突然提起這個?」

  淑寧搖搖頭,笑著說:「沒什麼,就是覺得,有哥哥真好。」

  端寧笑了,攬著妹妹,繼續穩穩地操縱著身下的馬,跑了兩三圈,才放緩了速度,重新在馬場邊停下。

  桐英早已在那裡等著了,笑著說:「顯見你們是哥哥妹妹了,在一起說什麼悄悄話呢?」

  端寧放下妹妹,把她交到跑過來的春杏和馬三兒手裡,回頭對桐英笑罵道:「怎麼?剛才輸給我不服氣?那就再來比一比,看我再把你打個落花流水。」

  桐英也是不服氣,高聲嚷道:「再來呀,方才是我一時疏忽,如今你休想再贏我!」

  兩人揚鞭再度上場比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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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回到家時,佟氏早已從下人處聽說端寧拉著淑寧上馬一事,罵了兒子幾句,不過到底是疼愛他,而且女兒也安好無事,便沒再追究,剛好二嫫來回話,她就打發兩個孩子回屋去了。兩兄妹出了上房,互相看著偷笑。

  二嫫這時來見佟氏,卻是來報告打聽到的消息的。她左右望望無人,便壓低了聲音對佟氏說:「打聽過了,上個月有個京城來的人,聽人形容像是伯爵府裡的吳新達家的兒子,我是見過他的,左臉上有顆指甲大小的黑痣。他在外頭客棧裡住了兩日,有人看見他跟一個中年女人見過幾面,還交換了什麼東西。見到的人都說那女人就是楊嬸。」

  佟氏眉頭一皺:「那天楊嬸來家裡送新衣,隔天借口說漏了東西,又來了一回,就是她給秋菊那丫頭傳信的?」

  二嫫點點頭:「看來是了。那吳家小子為了避人耳目,特地不上咱家找人,只悄悄兒買通楊嬸,叫她幫忙送信。奶奶記不記得,那次楊嬸來前,秋菊那丫頭還是那副死氣沉沉地樣子,過後就精神起來了,見人說話還帶笑。一定是京裡慶哥兒寫了信來,不知說了什麼,讓她這般開心。」

  佟氏想了想,便吩咐道:「這事兒你甭管,我也當沒瞧見。小輩們行的這鬼鬼祟祟的事,我做嬸娘的不好管他,只看那丫頭日後的造化吧。只是那楊嬸,日後再不能用了,你去留意城裡還有哪個裁縫手藝好,下次就換人吧。」

  二嫫領命,下去了。佟氏在上房思慮良久,便拿出文房四寶來,準備給那拉氏寫信。

  她沒有明說慶寧暗中派人與秋菊聯繫的事,只是暗暗指出秋菊近來安份許多,心情也變好了,與剛來時的樣子大不相同。另外,她還跟那拉氏提起近來奉天城中的暗湧,打聽明年張保任滿後,家中能否出力幫他謀個好缺。其他的關於家人身體安康,子女諸多事體,佟氏也雜七雜八地拉了一堆,就像往日的家常信件一樣,寫了好幾張紙,拿信封封好,叫人開箱取了幾個夏天特製的裝瞭解暑藥的荷包,拿帕子包了,預備明日一早,就叫人送回京城去。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8:23

正文 四十一、任滿

  時光飛逝,匆匆數月過去了。深秋時節,張保早早向府尹伊桑阿建言,依照舊例扶助城中貧民過冬,卻遭到了拒絕。

  伊桑阿認為,府衙的庫房存銀原本就不多,前幾年前任府尹玉恆為了贏取個人官聲,大肆花費不必要的錢財,接駕時更是花了不少銀子,如今庫房裡已是入不敷出,光是撥給日常支出就已經很勉強,哪裡還有什麼閒錢去白白養活街上的乞丐?他現在還在煩惱明年春天的官俸要從哪裡來呢。

  張保卻很生氣,過去幾年,庫房一直是充足的,接駕時的花費雖然不少,但製作冰雕冰燈的主要原料卻沒花什麼錢,有不少銀子是從皇帝的內庫支出,而且他記得周府丞曾經跟他提過,玉恆臨走前交待賬目時,還有數千兩盈餘。怎麼可能只過了幾個月,衙門的庫房就變得「入不敷出」了呢?

  然而上司就是上司,對方後台強勁,不是張保這樣的人可以對抗的,只好悶悶不樂地退了下來。

  他在公事房中呆坐半日,只是長吁短歎。蘇先生走進來,問道:「大人定是碰了釘子了?府尹大人拒絕了吧?」張保悶悶地點了點頭。

  蘇先生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倒了杯茶,緩緩道:「學生打聽到一件事,說不定可以解釋府尹大人這種偏執做法的原因。」

  張保猛地抬頭望向他,只聽得他說道:「剛來了幾個月的那位蔣府丞,他幕下的一個師爺恰好是學生昔日同窗,據他暗中向學生透露,原來玉恆大人曾經也是索相門下的官員,只是後來不知怎的,與陳尚書交好起來,不久就變得唯他馬首是瞻了。如今的府尹大人,是索相的親信,想必是對玉恆大人的作為十分不滿,才會無所不用其極地抹殺他的功績吧?」

  張保聽了,實在難掩心中憤恨:「就為了洩憤,他們竟不顧百姓的死活了嗎?」

  蘇先生冷笑一聲:「他們怎會在乎這些?再說,庫房裡的存銀的確不多了,可這些銀子都到了哪裡,大人想必也能猜得到吧?」

  張保默然。他自然猜得到,只可惜他人微力薄,什麼也做不了。沉思良久,他抬首對蘇先生說:「如今天氣越來越冷,再不管不顧的話,奉天城內外又會有人冷死的,我不能眼看著這種事發生。既然府尹大人不願出力,我就試著盡我所能去做些事吧。」他看見蘇先生睜大了眼驚異地望著他,苦笑道:「想不到我這樣的碌碌無為的平凡人,也做起好人來,想必是與佳友相處多年,也沾染了君子之香吧?」

  蘇先生卻敬重地說:「大人原就是君子。」然後又轉而問道:「大人是想用自己的銀子去救助那些貧民嗎?可大人俸祿本就不多,如今那些……底下人孝敬的東西又多到了府尹大人手裡,大人打算怎麼辦?再說,大人明年就……」

  張保只是苦笑:「能幫多少是多少吧。」他這兩年也有積下一些銀子,能多救一個人也是好的。

  佟氏對於丈夫的決定,並沒有說什麼話,只是吩咐底下人,從即日起盡可能地減少家用支出,換季的新衣服也不做了,然後,就是命令全家的女人,不論主僕老少,都開始趕工製作精美的繡品,淑寧問她為什麼,她就說:「總要準備送回京的年禮。」

  好不容易擠出一千五百多兩銀子,張保命長福到城內外分批購入糧食、棉花棉布與煤炭柴火,其中因為土豆價廉,買得最多。淑寧出主意,棉線手套成本高,又不利於窮人做活,不如買細麻繩之類的,織成露指的粗手套,保暖效果或許差些,卻很耐磨,更適合貧民百姓使用。張保採納了女兒的建議。沒多久,他就讓人把東西分送到那些收留無家可歸者的破屋中,那些人都千恩萬謝。

  張保的做法很快傳入府尹的耳中,他只是嗤之以鼻,但不少在奉天任職經年的官員,或公開或秘密地加入了這個行列,也在暗中以私財購入過冬用品,救助城中的貧民。他們大都覺得過去兩年好不容易做出的成績,如今幾乎被人抹殺,但心中激憤卻無法發洩,只能以這種方法表示一下自己的不滿。

  伊桑阿對這種風潮起了警惕之心,對張保和其他幾名官員訓斥了一頓,指責他們不遵上官命令。年紀最大的張通判被他氣得厥過去,第二天就告了假,眼不見為淨。張保行將任滿,又知道府尹不可能真將自己怎麼樣,只是冷笑一聲,照樣我行我素。只是部分官員退縮了,其他人更是顧慮重重,不願太過得罪上官。扶貧的行動大大受阻。

  這年的冬天很快來到了,雖不及前兩年寒冷,也是風雪交加的。城中的百姓過得比往年苦了,那些在破屋棲身或是流落街頭的貧民,得到救助的,勉強撐過了冬天,但張保等幾人的能力有限,有更多的貧民被凍死了,據各地上報的數字,到新年過後,已有十七人死於寒冬。

  也合該那伊桑阿倒霉,奉天城又有人凍死的消息,通過某些人的管道傳入京中,那明珠一派的人怎麼可能放過這個機會?馬上就告到皇帝面前,惹得聖上大怒,急召伊桑阿上京去問罪,又對索額圖大罵了一頓。如果不是有一大堆官員幫忙說情,說不定伊桑阿馬上就被撤職了,結果好說歹說,皇帝才允許他留任察看,戴罪立功。

  同時,皇帝也知道了張保等數名低品官員以私財救助百姓的事,不但下旨嘉獎,還示意吏部將這幾名官員去年的考評都列為優等。

  這一次朝中紛爭,無論是陳良本還是玉恆都沒有涉入其中,起碼在表面上是如此。但這件事卻再度引起索明兩派的爭端,隨著數名官員的落馬與新人的上位,原本作為導火索的奉天再度凍死人事件卻漸漸淡出人們的眼界。

  這一番擾攘拖了兩個月多才塵埃落定,等到伊桑阿再度從京城回到奉天時,張保家裡已經在打包行李了。他當初上任是在秋天,卻是因前任突發疾病死了,才接那人的任期做下去的,因此今年四月就任滿了。京中伯爵府也來了信,催他盡早上路,免得再留在奉天與上司起衝突。

  不過才吃了虧的府尹大人還不至於馬上就尋他的晦氣,他還得提防跟著回來的幾個監察御史會打小報告呢。

  城中受過張保救助的百姓聽說他要走了,紛紛來向他告別。他們不懂得說什麼光冕堂皇的話,卻是真心將張保當成了大恩人,甚至有很多人從自己身上的衣服絞下一小塊布,交給手巧的女人縫了一個小小的萬民傘(其實應該是百民傘),張保拿到手上的時候,感動得熱淚盈眶。

  淑寧自出生就在奉天長大,如今要離開,心中很是不捨,她決定要好好再看一遍這個城市,因為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回來。佟氏不放心她只帶著春杏在身邊,但長福長貴各有職司,馬三兒又有差事要做,秋菊太過貌美,容易招惹事非,也不能派出去,而虎子年紀又太小了。最後是端寧自告奮勇充當妹妹的護花使者,他還找來好友桐英。有了這樣一位熟悉奉天又身份顯赫的嚮導,他們絕不可能會出事的。佟氏欣然同意了。

  他們首先要去的是城內的幾條大街。虎子打頭陣,淑寧帶著春杏先走,端寧和桐英走在後面。端寧見桐英有些悶悶不樂,就回他怎麼回事。

  桐英勉強笑笑,說:「上次來你家時,你額娘說話很親切,今兒怎麼變了?我聽著有些彆扭。」

  端寧並不在意:「上回她只知道你是我同窗好友,並不知你身份,說話就沒有忌諱。後來別人告訴她了,她今天才會恭敬些,並沒什麼大不了的。」

  桐英卻有些悶悶的:「從小到大,除了跟我一樣的人,別人都對我畢恭畢敬的,看我的時候都看的是我的出身。只有你一個,眼裡看到的是我這個人,說話行事都只把我當普通人看。你妹子也是如此。你額娘上回把我當成是子侄輩那樣與我說話,其實我心裡很高興,今天她改了態度,讓我很難受。」

  端寧放慢了腳步,轉頭去看他:「你一向是個豁達的人,怎的今日哀怨起來?真不像你。」他躲過桐英的一個拳頭,笑著說:「想那麼多做什麼?我額娘對你恭敬些,只不過是人之常情,又沒特別巴結你,你有什麼好難受的?我們去玩吧。」

  桐英笑了,便拉著他急步跟上淑寧他們。

  他們一行人,走遍奉天的大街小巷、市集店舖,又跑去看城郊的青山綠水。兩個少年騎著馬,虎子駕一輛小車載著淑寧與春杏,一路說說笑笑,全當是在春遊了。

  等到他們游完最後一個地點,準備回家時,桐英拉了端寧一把,後者就會意放慢了馬速,兩人落在馬車後面。

  桐英說道:「後天你們就要走了,我恐怕沒法去送,今天怕是最後一次見你。日後不知能否再見面,但無論如何,你別忘了我這個朋友。」

  端寧鄭重點點頭,說:「我會給你寫信的。」

  兩個少年好友互相捶了對方一拳,相視而笑,卻聽得前面淑寧叫他們:「哥哥,桐英哥,你們在做什麼?快走啊,再晚城門就要關了。」兩人連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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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天部分結束了,女主一家即將前往京城,然後在大家族裡生活,這段經歷可能不太讓人愉快,但卻非常重要。而且即將有一個重要的角色要出現了,各位猜猜是誰?

  角色一多,情節一雜,事情就麻煩起來,我之前其實已經漏了不少情節了,比如端哥兒的生日啦,新請的廚子啦,現在只好挪到後面去了。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8:24

正文 四十二、回京

  起程回京的日子最後卻拖了幾天。因為佟氏身體不適,請大夫來診斷時,卻發現是她懷孕了,已經有了將近三個月。張保喜出望外,為保穩妥,要等到滿三個月,胎兒穩定了,才起程。佟氏紅著臉接受了丈夫的體貼安排。

  他們最終是在暮春四月離開奉天,踏上回京的路程的。淑寧陪著佟氏坐在車裡,侍候她起臥,閒暇時,便聽母親講述京城伯爵府的事。

  她的祖父,名叫哈爾齊,封爵是一等威遠伯,承襲自跟隨太祖皇帝東征西戰的太祖父。祖母伊爾根覺羅氏,娘家是紅帶子,只是已經沒落了。祖父一向少管家事,但祖母卻是整個家族的掌控者,最不能忍受有小輩違逆她。

  大伯父晉保,還有大伯母那拉氏,近一年多來常與自家父母通信,算是比較熟悉的了。大伯父原在城西大營,現在被調到禁軍,官職是正三品參將,目前是幾個兄弟中官職最高的人。他與大伯母育有兩子一女,分別是長子慶寧、次子順寧和次女婉寧,另外還有庶出的長女芳寧和幼子安寧兩個孩子。慶寧已經娶了妻,媳婦兒是李家的小姐。次女婉寧,以美貌和聰慧名聞京師,深受祖母寵愛。

  二伯父興保,如今閒賦在家,但手下操縱了幾家大酒樓和店舖,日進斗金,等於是掌握了全府的重要財源進項。二伯母索綽羅氏,娘家是世居吉林的望族,與二伯父生了二子一女,按家族排行來講,是三子誠寧、四女媛寧和年方六歲的五子偉寧。其中媛寧只比淑寧小幾個月。

  四叔容保,是宮中侍衛出身,在天津大營歷練了幾年,當了個游擊將軍,前幾年剛回到京城,重新當上侍衛,品級倒是比以前高了。娶妻沈氏,娘家是世代書香,不知為什麼將女兒嫁給了一個武官。兩人挺恩愛的,有一個年方三歲的兒子,叫做淳寧,排行第七(大房的安寧排第六)。

  這些就是他們家所有的直系親屬了。

  淑寧差點沒被那一堆的「寧」給繞得頭昏腦漲,多虧佟氏不厭其煩地來回講,她才把所有的人名與排行記住了,然後是倒吸一口涼氣:原來我家有那麼多親戚呀?而且都是要在一個家裡生活的那種。

  然後佟氏又告訴她,除了這些是一個家裡頭的人以外,還有一位姑媽,比自家老爹長兩歲,閨名叫福麗,婆家也是世代勳爵,丈夫叫那日德,有一個與端寧同齡的兒子叫阿森,一個女兒叫絮絮,今年也十歲了。姑父那日德在江南做官,他們一家都跟去了,因此並不在京中。

  佟氏就這樣囉囉嗦嗦地介紹著伯爵府裡一大家子的情況,累了就躺下來睡一會兒。淑寧很孝順地坐在邊上,時刻留意著給她掖被角。二嫫坐在前頭,時不時地進來看佟氏的情景。沒辦法,佟氏都那麼多年沒生育過了,而且在生女兒時還大傷元氣,多年來身體都不算很好。張保對這一胎非常小心,為了要找一輛穩當堅固的好馬車,還親自跑遍各大車馬行,最後是淑寧與二嫫相熟的那個木匠,親自出手下足料打了一輛車。淑寧沒法弄出彈簧之類的東西減震,就多多地墊上被褥。她召集丫環們打開貯存室找出幾年前就沒再用過的舊棉被,把它們統統堆在馬車裡,雖然保暖效果不及新被,做棉墊倒是很好的材料。

  雖然人人都在擔心佟氏在孕期上路會有不適,但目前看來,似乎這個新弟弟/妹妹很乖,完全沒有在母親體內造反的跡象。佟氏每天好吃好喝好睡,害喜也不嚴重,讓全家都放下了心。

  這一路走的有八成都是近年新修的大道,平穩得很,一行人很快就到了中途過夜的驛站,準備在此整休一夜,明天一早出發,天黑前就能回到伯爵府了。

  驛站的房間還算乾淨,飯食也能入口,現在在此借宿的只有張保一家,驛丞倒是侍候得很用心,連跟隨的下人的酒飯也不馬虎,還叫差役們準備新鮮的草料給他們餵馬。

  張保他們在吃飯時,驛站外傳來車馬人聲,驛丞早就迎出去了。馬三兒探頭打量了一會兒,回來稟報道:「是差人壓解著幾個犯官和他們的家眷,要在這裡過夜。足有二三十人呢,似乎是重犯。」張保眉頭一皺,不去管他,只問佟氏吃飽了沒有,又催女兒多吃口肉。

  等飯桌撤下,張保命女兒扶妻子回房歇息,然後才招來馬三兒,如此這般吩咐一通,讓他去了。

  馬三兒拿了一壺酒兩小碟花生豆乾,找到一個閒下來的差役,跟他喝酒聊天,天南地北地吹了一通,然後才扯回剛才新來的那幫人身上。那差役喝了大半壺酒,又在興頭上,渾不在意地就說了。

  「那群人我知道,是安徽那邊的犯官,兄弟你沒聽說吧?那裡的巡撫聽說跟個山大王勾結,殺人越貨,搶了不少金銀財寶,連南邊送給朝廷的貢品都不放過。誰家跟他作對,他都叫那幫子強盜把人全家殺光搶光,嘿,這膽兒夠肥的,兄弟你說是不是?」

  「是啊,他怎麼就那麼大膽兒呢?這麼說,那些人裡頭就有這個巡撫?」

  「哪兒能啊?早砍了頭了,這幾個都是跟他一夥兒的,是從犯。算是命大了,全家發配寧古塔,與批甲人為奴。你說這皇上怎麼就那麼寬宏大量呢?他們害了那麼多人,還放過他們的性命,偏偏那幫子人還不領情,整天哭哭啼啼的,剛才那兩個押解的兄弟就跟咱訴過苦了……」

  那差役嘮嘮叨叨說了半日,才喝乾最後一滴酒,吃完最後一粒花生走了。馬三兒長吁一口氣,便回去向張保回話。

  張保聽完後,跟蘇先生商量半日,最後是蘇先生得出了個結論:「前任安徽巡撫的案子,牽連甚大,恐怕有半個安徽的官員都被拉下馬來,必會有大量空缺,大人回京後,不妨到各處走動走動,若能得一個知府或布政使的缺,也是好的。」張保同意了。

  ==================我是隔壁的隔壁房間的分割線===================

  淑寧陪著佟氏回房,又叫人捧來一盆熱水,親自與母親洗腳,還邊洗邊說:「趕了一天路額娘也乏了,用熱水洗個腳,晚上定會睡得很好。」佟氏心裡軟軟的,淡淡笑道:「雖然趕了一天路,額娘又不用自己走,洗腳做什麼?」

  淑寧愣了一愣,想想也是,便笑了:「就算不用走,洗一洗也舒服些麼。」二嫫和春杏都笑了。

  剛洗完,張保就進來了,問妻子道:「身上怎麼樣?有沒有不適的地方?」淑寧忙端起水盆,招呼著其他人一起出去了,給父母留下個二人世界。

  佟氏懶懶地挨著床頭,說:「我身上還好,這個孩子很乖呢,很少折騰我。」

  「哦?」張保坐在床邊,「看來多半是個閨女,才會這麼乖。」

  佟氏有些發愁:「我還是想給你多生個兒子的,只有端寧一個太少了。」

  張保卻不在乎:「怎麼會少呢?多生一個象淑寧那樣的女兒,又聰明又乖巧,比別家生了一堆混世魔王豈不是要強得多?」

  佟氏被他哄笑了,又與他說笑了一陣,然後才睡下。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卻聽得外面一陣喧鬧,心下一驚,忙爬起來,看見丈夫已起了身,正問外頭侍候的人是怎麼回事。

  張保回頭見她醒了,說:「別忙和,你再睡會兒,我去看看是怎麼回事。」然後一打開房門就出去了,到了前院,卻看見兒子女兒已經在那裡了,正呆呆地望著前面跑來跑去的人,便問他們道:「怎麼起來了?侍候你們的人呢?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淑寧張張嘴,不知怎麼說,端寧鎮靜些,把答案告訴了父親:「是京中快馬沿路報信,太皇太后薨了。」

  張保頓時愣了。

  蘇先生穿著便袍從前頭走過來,對他說:「大人,方才連夜來的消息,太皇太后是申時去的,皇上已經宣佈了國喪,凡有爵位的人家百日內禁婚嫁,一年內禁止設宴玩樂。驛丞已經叫人摘纓子,並撤下紅燈籠了。」然後他轉頭望向淑寧,「只怕小姐也要換身衣裳才好。」

  淑寧這才醒悟過來,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水紅旗裝,看了父親和哥哥一眼,便施了一禮回房去換衣服了。孝莊居然這麼早就死了,她怎麼就記得看過的清穿文裡,女主曾在孝莊面前大展身手,並討得她歡心呢?現在就死的話,那些阿哥們還都只是小孩子吧?

  不過她很快就把這些事都丟到腦後,匆匆回房找素色的衣服。春杏也跟著幫忙找,卻邊找邊發愁:「姑娘的衣裳多是顏色鮮亮的,不是紅就是黃啊粉的,素色的衣裳,就只有幾件淺色的夏衣了,可這天還涼著呢。」

  淑寧停下手中的動作,想了想,對她說:「那個紅木大箱子裡頭不是有一件藍布旗裝麼?先拿出來給我換上。」春杏睜大了眼:「可那是布的,姑娘平日穿它都只是為了耐髒而已。」

  淑寧堅持要穿,春杏也就依了。待換過衣服,淑寧想起父親如今跟蘇先生在前頭商議事情,母親說不定是一個人待著,便去她房裡照看,卻見佟氏已經穿好衣服起來了。

  佟氏穿了件青色袍子,看了看女兒身上的衣裳,歎了口氣道:「罷了,如今是國喪,穿布的也好,想必府裡的人不會說什麼閒話。」

  折騰了一宿,佟氏與淑寧都是直到四更天才又再睡下的。第二天還要早起趕路,人人都頂著黑眼圈,默默地搬運行李和裝車。淑寧見到驛站已經全換了白色的紙燈籠,差役們帶的帽子都沒了那束紅纓子,再回頭看父親,也同樣摘去了帽上的紅纓。

  一行無話,匆匆趕路,窗外的景色漸漸變得繁華,行人也多了起來,臨近傍晚,他們終於到了京城。淑寧還來不及瞻仰這個兩朝古都的城門,早有伯爵府的人在那裡候著,略寒暄幾句,便換了趕車的人,趁著暮色往伯爵府去了。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8:24

正文 四十三、進府

  在這一小段路上,佟氏叫女兒坐直身體,替她整理了頭髮衣裳,又整整自己的,然後鄭重對她說:「這一路上,家裡都有什麼人,額娘已經大致告訴你了。如今只有一條,伯爵府裡與咱們在奉天時的家不一樣,行事作派都不是一般官宦人家能比的,你一定要小心謹慎,不要多說一句話,多走一步路,也不要出頭冒尖。我們只要平平安安熬過這幾日,等你阿瑪定了缺,就能走了。」

  淑寧也嚴肅地點點頭。看來現在的情景就像林黛玉進賈府那樣,要處處小心才行了。

  佟氏又低聲提醒她一些禮儀上的事,見到祖父祖母要怎麼磕頭,叫到伯父伯母和叔叔嬸嬸時怎麼叫,還有跟兄弟姐妹們見禮又如何如何,要怎麼對待下人,有哪些僕役是有體面的,要客氣對待,林林總總地將路上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淑寧都將它們記在心底。

  不一會兒,馬車停下來了,淑寧只覺得車子晃了一下,又走了起來,佟氏小聲說道:「進了大門了。」

  大約走了一盞茶的功夫,車又停了,佟氏又說:「這是二門。」車窗旁邊傳來張保的聲音:「我帶兒子去給阿瑪請安,你先帶女兒去見額娘吧。」佟氏低聲應了,外面腳步聲漸遠。過了一會兒,車又往前走。

  再走了一段距離,馬車才真正停下。外面有個女人說話:「請三太太和三姑娘下車吧。」

  佟氏怔了一怔,便有人掀開車簾子,放好了腳踏。她慢慢挪出去,早有二嫫接上來,將她扶下車。淑寧跟著下車的時候,記起母親的吩咐,也是慢慢地、很端莊地下了車。旁邊一個媳婦子上來扶,「喲」了一聲道:「瞧三姑娘長得多水靈呀,老太太見了定然喜歡。」

  淑寧有點想打冷戰,她見這個媳婦子穿的也是綾羅綢緞,就知是個體面的僕婦,也不說話,只微微一笑,倒把那媳婦子給鎮住了,不好繼續調笑下去。

  佟氏只淡淡掃她一眼,便問方才請她下車的那個中年嬤嬤:「王嬤嬤,你方才叫我什麼?」

  那王嬤嬤忙解釋道:「三太太不知道,這是今年開始府裡定的規矩,因慶哥兒已經娶了親,原來的太太,如今都稱老太太,奶奶們就稱太太,慶哥兒媳婦便是慶大奶奶了。幾位爺,如今都是老爺呢。」

  佟氏笑笑:「那慶哥兒如今也是爺了吧?」「可不是嘛。」王嬤嬤應了聲,就攙著佟氏的另一邊胳膊,要扶她進去,「三太太如今可金貴呢,我來扶著您。」

  淑寧拒絕了那媳婦子來扶她的舉動,又不是三歲小孩子,扶什麼呀。她端端莊莊地跟在後面走,一行前後倒有七八個女僕跟著,穿過了兩個月洞門,來到一處大院落,旁邊都是抄手遊廊,她們直接穿過院子,來到正面的房間,一個穿綠的俊俏丫環打開簾子迎上來,未開口先含笑:「可把三太太和三姑娘盼來了,老太太和兩位太太都等急了呢。」

  佟氏隔開王嬤嬤與佟氏的攙扶,自己上了台階,向那丫環點點頭,便招呼女兒跟她一起進去。

  進門就是一架玻璃屏風,燙著迎客松的圖樣,繞過屏風,裡面黑鴉鴉地聚了一群女人,淑寧差點眼都花了,定一定神,才見到正中坐了一個六十來歲的老婦,旁邊各坐著一個婦人,便知這是祖母與兩位伯母了。

  早有侍女在地面放了兩個蒲團,佟氏領著女兒磕了頭,祖母才微笑著說:「自家人不必多禮了,你又有了身子,用不著這麼客套。」佟氏低頭應是,然後又給兩位嫂子行過禮,才在大嫂子下手的一處椅子上坐了。接著便是淑寧給兩位伯母見禮,然後大伯母又引見了兩個年青的女孩子,一直站在她身後作少婦打扮的,是大堂嫂李氏,另一位坐在下手的,是大堂姐芳寧。她們都給嬸嬸佟氏請了安,又一一與淑寧見過禮,然後淑寧便悶不吭聲地站在母親身邊。

  祖母伊爾根覺羅氏臉圓圓的,看著一團和氣的樣子,給人的感覺卻有些像《還珠格格》裡的那位太后娘娘,貌似慈眉善目,實則透著一股威嚴,舉手抬足都顯露出一種「我是當家人」的氣勢。大伯母那拉氏也是圓臉,總是帶著微笑,卻讓人覺得有點高深莫測。二伯母索綽羅氏是個長臉,尖下巴,嘴唇有點薄,不過很會打扮,脂粉抹得恰到好處,從頭到腳的服裝首飾都沒什麼可挑的,看來傳言她開脂粉成衣鋪子,也還是有點依據的。至於李氏,果然如傳言中的其貌不揚,長得還算端莊,勉強能稱得上清秀,只是整個人沒什麼精神,也很少開口。芳寧也是很沉默寡言,不過還是很有少女的青春氣息。

  老太太問佟氏有幾個月身孕了,佟氏回道:「有三個月了。」她點點頭:「要小心自個兒的身子,你男人子嗣少,你要多多爭氣才是。」佟氏低頭應道:「是,媳婦知道。」

  老太太又把眼光移到淑寧身上來:「三丫頭幾歲了?」佟氏忙替女兒回答道:「到八月就滿八歲了。」她又問:「平日裡有學規矩女紅吧?」佟氏答:「媳婦兒天天教她做。」

  老太太點點頭,又抬起手來招呼著:「三丫頭過來,讓奶奶看看你。」淑寧忙走上前去,任她拉著自己的手瞧,背脊上已經開始冒汗了。

  老太太又問:「讀過什麼書?」這個問題淑寧早有準備,便回答道:「只讀過些《女訓》《女誡》之類的,額娘說女兒家針線最要緊,不許我多讀書呢。」她早聽說這位祖母大人不太喜歡母親讀書,這樣回答應該沒問題吧?

  卻不料她搖搖頭,說道:「你額娘最是小心人,其實倒不必這樣,女孩兒家多讀些書,倒也不是壞事,只別看些不好的書,移了性情就行了。」這話讓佟氏和淑寧都暗暗稱奇,這才幾年功夫,她怎麼就完全改變了態度呢?

  接下來又說了幾句閒話,淑寧才回到母親身邊繼續站著,老太太這才發覺,便叫丫環搬了個凳子來,讓孫女兒坐下。

  有個媳婦子上來回話,說侍候三太太和三姑娘的人都在外頭呢,老太太要不要見見。老太太點了頭,便見到二嫫帶著小梅秋菊和春杏上來磕頭。那拉氏看見,皺了皺眉。

  老太太認得二嫫,略問了些話,轉頭看見秋菊,就問道:「我怎麼覺得這丫頭有幾分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那拉氏正要開口,索綽羅氏搶先說道:「額娘不認得了?她本是慶哥兒房裡的丫頭,慶哥兒那年不是還說要把她收房嗎?也不知怎的,竟跑到三弟妹那裡去了。」她有幾分得意地撇了那拉氏一眼,那拉氏卻是不動聲色:「小孩子家不懂事玩笑罷了,我聽說三弟妹那邊少人使喚,見這丫頭還算伶俐,才送過去的。」李氏卻只是站在她身後,似乎沒聽到這些話。

  老太太不管兩個媳婦之間的暗鬥,只揮揮手讓四個女僕下去了,歎了口氣道:「這怎麼夠呢?別說三媳婦兒有了身子,裡外都要人侍候,再看她們姐妹幾個,都是丫環婆子一大堆。三丫頭這樣太過寒酸了,就算她阿瑪在外地做官,不好帶太多人,也不能太失體統才是。」

  佟氏低頭受教,淑寧還是那副乖巧樣子,心裡卻已經在大嚷:「難道你要給我弄一堆丫環婆子跟著嗎?不要啊!!!」

  可惜祖母大人聽不到她的心聲,便對大兒媳說:「你回頭瞧瞧,多撥幾個人給她娘倆,尤其是你三弟妹那裡,曉事兒的婆子多安排兩個。」然後指指淑寧,「三丫頭那裡,就照四丫頭的例吧。慶哥兒媳婦平日裡也多照看她一下。」那拉氏和李氏婆媳倆都應了。

  四丫頭的例又是多少個人?

  這時天已經黑了,老太太發話:「叫下面的人把飯擺上來吧,看來老三和端哥兒是留在前頭跟老爵爺吃了。」下面的人應了,片刻後果然有人來回話,說老爵爺留了三老爺和四少爺在前頭吃飯,讓這邊先吃。

  底下人馬上在旁邊的房間裡擺桌椅,正手忙腳亂呢,卻聽得有丫環在外頭報說:「二姑娘跟四姑娘來了。」然後就聽得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奶奶,我來了,可趕上吃飯了嗎?」

  淑寧好奇往門外瞧去,心想:「難道這就是那位傳說中的二堂姐了?」

  幾個丫環掀起簾子,一個嬌小的身影在一堆侍女的簇擁下走進門來,拐過屏風,然後,淑寧頓時覺得眼前一亮。

  那女孩只是十歲左右年紀,身量尚小,穿著一身素白旗服,領口、袖口與下擺處用絲線從月白到深藍色繡了層層疊疊的小花,遠看還以為是鑲了幾道藍邊,待走得近了,才知道衣飾華美精緻。

  等她走近,淑寧才清楚地看到她的相貌,一雙又黑又大的鳳眼,小巧的鼻子,紅紅的小嘴,膚色極白,像是細瓷一般完美無缺,一頭烏黑的秀髮交纏著藍色的緞帶,綁成雙鬟,兩邊各有幾根緞帶垂在肩上,未紮起的頭髮都放在腦後。年紀雖小,已經有一種很特別的彷彿成年女子般的風情,不出幾年,定然會長成一位傾國傾城的大美人了,少說也是范冰冰那個級別的。

  李氏這時就站在淑寧旁邊,忽然開口說:「這就是婉妹妹了。」

  淑寧點點頭,心想:「果然是美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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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為什麼要這麼想不開,寫這種場面呢?就算有林黛玉進賈府為參考,我也死了幾百個腦細胞,卻仍然錯漏百出,改了N回了,我發誓再也不要挑戰這種情節了~~~~~~~

  外面狂風暴雨、電閃雷鳴,先這樣吧,搞不好等會兒就要關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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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被同事罵了,她認為應該用「老太太」,55555~~~~~沒辦法,每次都要靠她幫我掩護呢~~~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8:24

正文 四十四、婉寧

  老太太一聽到最寵愛的孫女的聲音,哪還有先前威嚴的模樣?早已笑得眼睛都瞧不見了:「猴兒,我就知道你最會找吃的,聞見飯香就來了。」

  那婉寧一把就撲過來,攀住祖母的脖子,撒嬌道:「奶奶這話說得我好像饞鬼似的,太過分了,都是因為奶奶這裡的飯菜太好了,不然我怎麼會一聞見味道就忍不住了呢?」哄得老太太心花怒放,眼裡都沒了別人了。

  淑寧都快看直了,耳邊卻傳來一把細細的聲音:「孫女兒給祖母請安。給伯母請安,給母親請安。給嬸娘請安。」轉頭一瞧,卻只見是一個與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小女孩,穿著蛋清色的旗裝,也梳著與婉寧一樣的髮式,眉目清秀,只是比不得婉寧美麗。看來這就是四姑娘媛寧了。

  老太太只是隨意揚揚手,便抱著婉寧問長問短,那媛寧撇撇嘴,就轉往索綽羅氏那邊去。

  那拉氏不等女兒撒完嬌,就開口道:「怎的這般沒規矩,只纏著你奶奶不放?快過來見過你三嬸與妹妹。」

  婉寧這才發覺旁邊坐著的佟氏與淑寧,忙笑著走過來行禮,說:「是我怠慢嬸嬸了,嬸嬸別見怪。」不等佟氏說沒關係,就抓住了淑寧的雙手,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地瞧。淑寧呆住了,心想這種情形真眼熟,可不要接著來一句「這個妹妹我見過的」才好。

  誰知那婉寧忽然好像想起什麼好笑的,又強忍住,說:「這個妹妹我見過的。」(淑寧:我囧!)

  不過她很快又補充說:「不是真見過,是看著面善,覺得好像以前就認識了。」媛寧在對面扯了扯嘴角:「莫不是又是前世見過?」婉寧笑道:「誰知道呢?說不定是哦。」然後就拉著淑寧親親熱熱地說話。淑寧發現她有兩個小酒窩,笑起來時極甜。不得不說,這位漂亮的小姑娘的確很討人喜歡。

  老太太還是笑咪咪的:「這樣也好,以後姐妹間相處就更融洽了。」

  底下人報上來說飯擺好了,老太太一招手,全體人就移師隔壁房間吃起飯來。

  淑寧在奉天時,佟氏在禮儀上對她管教甚嚴,在餐桌上尤其如此,因此她不但執筷噎飯的動作很文雅,對食不言的規矩也嚴格遵守,有時她自己都會為此驚歎,覺得「原來我也會有這麼大家閨秀的一天」。早聽說大戶人家裡規矩嚴,所以淑寧是很認真地打算照著母親教的去做的。

  誰知這次一上飯桌,母女倆的下巴都快掉下來了。那婉寧不停地哄著老太太,又常夾好吃的給她,站在旁邊侍候布菜的李氏都快下崗了。祖孫倆說說笑笑的,哪有什麼大戶人家的規矩可言?

  那拉氏見佟氏母女都很吃驚,便說道:「三弟妹別見笑,我這閨女最沒規沒矩了,偏老太太喜歡她這樣。」佟氏忙陪笑道:「這樣和和樂樂的才高興呢,婉姑娘實在討人喜歡。」

  老太太一臉慈愛地看著孫女:「這話我愛聽,我那麼多個孫女裡頭,就數二丫頭最貼心了。」她這話一出,媛寧便不高興了,佟氏望望女兒,也有幾分尷尬。芳寧低頭吃飯,似乎完全不在意。

  婉寧笑著對淑寧說:「三妹妹吃飯時真斯文,其實一家人不需要這些虛禮,說說笑笑的不是更開心麼?」淑寧笑笑,吞下口中的飯,才開口應了聲:「姐姐說的是。」

  旁邊的媛寧瞧了她一眼,又繼續吃飯。

  飯後漱口的程序,跟《紅樓夢》裡的極像,淑寧實在萬分慶幸自己沒把多年前看過的情節忘掉,不然那杯嗽口茶上來時,她一定會被那清新的茉莉花香騙倒,直接喝下去了,那可就鬧了大笑話。

  真是的,只是伯爵府,幹嘛學人家國公府的作派呢?

  一幫子女人又重新回到方纔的房間說話,婉寧繼續討著祖母歡心,媛寧繼續撇著嘴,佟氏、淑寧繼續和李氏、芳寧一起充當沉默一族,只偶爾回答兩句。過了一會兒,門外有人來報:「三老爺和四少爺來給老太太請安了。」

  不一會兒,簾子掀了起來,張保帶著端寧進來了,又是一番磕頭見禮。老太太跟兒子說了幾句話,便趕他去跟兄弟們見面,只留下孫子陪伴。

  端寧今年十二歲了,本就長得五官端正,眉清目秀。他自小練習騎射,擁有一個健康的身體,看起來比尋常十二歲少年要高些,加上長年讀書,又增添了書香氣息。淑寧就常笑話說,他一站出來,只要微微一笑,那些夫人太太大娘大嬸們就恨不得他是自個兒的兒子。雖然這話一說出來,淑寧就挨了哥哥一個腦崩,但還是很有道理的。老太太細細打量著多年不見的孫子,滿意地點點頭,便拉他到自己座位的另一邊坐下說話。

  婉寧看了端寧好一會兒,便拉著祖母的手撒嬌道:「這個哥哥真好,為什麼他不是我親哥哥呢?」端寧笑道:「妹妹這是什麼話?難不成我就不是你哥哥麼?」婉寧抬頭望著他,可愛地眨著眼睛,問:「真的?」端寧笑著點頭,她便高興地笑了:「那以後你就要把我當成親妹妹一樣哦。」老太太慈愛地摸摸她的頭。

  媛寧在下面冷笑了一下,瞧了淑寧一眼。佟氏皺皺眉,但沒說什麼。淑寧本有些心裡發酸,但很快就平復了。因為她瞧見自家哥哥陪著祖母與堂姐說笑時,臉上的笑容一直沒變過,就是那種溫溫文文的笑。這種表情她見得多了,只要哥哥遇上別家夫人太太拉著他說話又擺脫不了時,就是一直這樣笑的,表面上看起來很乖,實際上早不耐煩了。也對,自家的好哥哥,怎麼可能那麼容易就被人拐去?淑寧心情很好地看著眼前的祖孫同樂圖,冷不妨瞧見端寧望過來時,對她眨了眨右眼。

  她心情更好了。

  談話持續了差不多一個時辰,老太太有點累了,便只留下婉寧一個,其他人都打發走了。淑寧跟著哥哥去給伯父們請安,回到自家住的院落時,已經一更天了。

  他們一家住的,就是當年張保住過的院落,名叫槐院,離主屋有些遠,一邊圍牆外頭就是青雲巷,再過去就是伯爵府的圍牆了。院子當中種著一顆大槐樹,樹下是幾張石桌石椅,旁邊擺著幾盆花草。院子三面都有房屋,正屋是張保與佟氏夫妻會客的地方與居所,右邊是書房,左邊兩間大房是給端寧淑寧住的,正屋後頭有條過道,通向小小後院,那裡建了幾間抱廈,是下人的住處。

  長福與二嫫有自己的居處,就在府後的幾處院子裡。老伍頭是早早被安排到馬棚附近跟其他的車伕一起住了。長貴和馬三兒夫妻就在槐院後院的抱廈裡住下,跟著主人們住在一處的,只有秋菊和春杏。

  那拉氏派來了幾個婆子,只說其他人明天一早就會過來。這天趕了那麼久的路,進府後又到處請安見人,人人都累得要死,便隨便洗了洗,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全家就起來了。因還要準備下午去娘家探訪的事,佟氏指揮著幾個下人打包禮品。人手不夠,眾人好一番忙亂。

  這時有人上門來了,是老太太屋裡侍候的人,就是昨天見的那個穿綠的俊俏丫環,名叫翠英的,來問昨夜他們一家四口睡得可好,有沒有短什麼使的用的,細細地問了一遍。她長相俏麗,說話行事卻很溫柔,又愛笑,容易給人好感,佟氏她們都對她很客氣。

  她又恭敬地請他們若有什麼住得不舒服的地方,儘管開口說。張保淡淡地道:「這是在自個兒的家裡,若有什麼要吩咐的,我們自然會說,你不必費心了。」然後就出去了。

  翠英一陣尷尬,正好外面有管事帶了一群男女僕役來,是那拉氏分派給三房使喚的,翠英藉機告退了。

  新來的人有六女兩男,分配的結果是:一個年紀較大又比較老實的丫環素雲和一個三十來歲的媳婦子王瑞寶家的,負責侍候佟氏起居;一個叫巧雲的俏麗丫環侍候淑寧;那兩個叫書香和墨香的十五六歲丫頭,眉清目秀,又識得幾個字,就分配給了端寧;還有一個叫粉官的,原是幾年前買的小戲子出身,現在當了粗使丫頭。男僕方面,王瑞寶跟了張保,他兒子王貴跟了端寧,與虎子一同作小廝。

  那個王瑞寶家的,剛好就是昨天要扶淑寧的媳婦子,曾侍候過二太太索綽羅氏和大房的小妾生產,也算是經驗豐富了。她丈夫王瑞寶正是老太太手下王嬤嬤的兒子,一家人都是有體面的,只是一直輪不上好差使。三房只有一個管事長福和二嫫夫妻能算得上號,他們跟過來,也是想要出人頭地的意思。

  那個長得很漂亮的巧雲,似乎與秋菊是認識的,只是關係不太好,兩人目光一對上,連淑寧都能看見電光霹啪作響。

  佟氏給新來的僕役們訓話,不外乎三房有三房的規矩,日後老實幹活不要偷懶之類的。淑寧留意到書香和墨香兩個聽訓的時候老是走神,眼睛不斷地往旁邊瞟,她一看,原來是端寧站在那裡。看來這兩個丫環是被內定為四少爺日後的小老婆了,不然怎會那麼大膽地放秋天的菠菜?不過,她倒是有點無語,不知是誰安排的?她老哥才十二歲啊,還是男童啊!!!現在就安排這些太早了吧?

  端寧早就察覺了,看來也心裡有數,他轉頭看見妹妹一臉古怪地看著他,搖搖頭,一臉苦笑。

  訓完話,人們都散開來,各做各的事去了。小梅挑了門簾進屋,報告說:「二姑娘和四姑娘來了。」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8:24

正文 四十五、不和

  婉寧和媛寧雙雙結伴而來,向佟氏請過安後,婉寧直接就問起怎麼不見端寧。佟氏淡淡笑道:「方纔到前頭去了,怕是老爵爺要考究他的武藝吧。」婉寧覺得十分可惜,不過還有淑寧在,便直接拉著她回房說悄悄話去了。

  婉寧是個很容易自來熟的人,雖然昨天才第一次見面,但今天已表現得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一樣親切。她熱情地向淑寧介紹京中好玩的地方和好吃的小吃美食,邀請她跟自己一起出去玩,而會介紹她認識許多「有趣的」朋友。媛寧只是坐著打量房間,有時掐掐新插的那瓶花上的花瓣,有些無聊的樣子。

  婉寧詢問過淑寧平日的愛好之後,已經把話題轉到自己的生活愛好上來了,淑寧也饒有興趣地聽著。這種大戶人家小姐日常生活的零距離接觸可不是天天都能有的,而且有任何疑問都可以提,趁此機會先打聽打聽,免得日後跟人說起來時露怯。

  媛寧百無聊賴地玩起床上的擺設,卻對一個抱枕起了興趣。那本是淑寧去年秋天時做的,用了軟緞子作面料,塞了滿滿的棉花做成圓柱狀,正好抱在懷裡,軟軟的可舒服了。她還在上頭繡了絲帶繡作為裝飾,眼下正是這特別的刺繡吸引了四小姐的注意。

  媛寧把抱枕拿到淑寧面前,問:「三姐姐,你這是什麼繡法?怪好看的。」淑寧便解釋給她聽:「這是用絲帶和綢帶繡的,再用各色花邊和珠子作裝飾,我就叫它絲帶繡。妹妹喜歡的話,我送你一個吧?」

  小女孩其實很好哄,媛寧頓時就彎了眉眼,還說:「多謝三姐姐,不過,我也有學女紅,姐姐教我做吧?」淑寧說好。

  婉寧拿過那抱枕仔細瞧,奇怪地說道:「咦?三妹怎麼會這種繡法?這不是法國宮廷裡的東西麼?奉天應該沒有洋人吧?三妹是哪裡學來的?」

  不等淑寧說話,站在門邊侍候的春杏先開口了:「這是我們姑娘想出來的,不是從別人那裡學的。姑娘本來是打算裝飾一下盒子,結果後來弄出這個來了。」她親歷淑寧弄出絲帶繡的經過,就覺得二姑娘這話有些刺耳。

  媛寧聞言撇了婉寧一眼:「聽到沒有?是三姐姐自己想出來的,二姐就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難道就許你一個人聰明,別人都不會弄好東西了麼?」

  婉寧皺了眉頭:「四妹,你又來了,我怎麼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我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你幹嘛又故意挑我的刺?」

  媛寧眉一挑,尖聲說道:「去年絮絮表姐弄了條漂亮的花邊裙,你就說人家是學洋人女子的,她連洋人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到哪兒去學?上個月我叫人做了個銀腳鐲帶,你又說我是學人家苗人的。我就知道,只要別人一弄出好東西來,你就會說那是別人做過的!這世上就只有你一個會弄些新奇好看的東西!」

  婉寧眉頭皺得更緊了:「也不知你是從哪裡聽來的怪話,我不與你小孩子計較。這裡是三妹妹家,你別再胡鬧了。」

  媛寧的聲音更尖了:「我怎麼胡鬧了?你說我是小孩子,你才比我大多少?你還不是小孩子?我就是要把這些話告訴三姐姐,免得她受了你的騙!」

  婉寧怒目而視。好一會兒,她重新端坐下來,慢條斯理地喝口茶,道:「你在這裡說這些話有什麼用?有本事跟奶奶說去?太難看了!」

  眼看媛寧就要張牙舞爪地撲上來了,原已聽得呆了的淑寧連忙攔住她:「快住手,都別吵了,要是鬧得外面都知道,可不好看。」

  她轉頭對婉寧說:「二姐姐,我不知你們姐妹間為何不合,但還請姐姐讓著些兒妹妹才是。」然後又對媛寧說:「四妹妹,你這樣說話,到底是不妥的,以後別再當著別人的面說二姐的不是了。」

  她本是一番好意,想著先壓住這起衝突再說,誰料媛寧小孩子家一生起氣來就特別固執,現在連淑寧都恨起來了。她甩開淑寧,大聲道:「我就知道,你們都讓著她,她有什麼好?氣死我了,我再不要理你了!」甩開簾子走了。

  婉寧冷笑一聲,道:「三妹妹別管她,她三天兩頭的就要挑我的刺,不過是妒忌奶奶寵我罷了。」

  淑寧坐下來,正色道:「雖說如此,但有一件事我要說清楚。我是那年收到姐姐送來的夏衣,上頭有些絲帶做的花朵蝴蝶結,因見它好看,才想出用絲帶繡花的,說起來並不算是我首創。若是那什麼法國宮廷真有這種繡法,也是誤打誤撞而已。」開玩笑,若被對方起了疑心,她要到哪去找個洋人說曾經教過她絲帶繡?

  婉寧卻有些說不准:「原來如此,我也記不大清楚了。不過這樣也是好事,妹妹若還有那樣的抱枕,也送我一個吧。」

  淑寧無奈應了。她總共就做了兩個,現在兩個堂姐妹各要一個,自己可就沒了。

  婉寧坐久了有些無聊,便起身告辭。臨出房門時,她突然露出詭異的笑容,對淑寧說:「我常與朋友一起出去逛街的,你方才不是很有興趣麼?什麼時候也跟我們一起去吧?我還可以叫上五阿哥。」

  淑寧聽得一頭霧水,想著怎麼突然扯到五阿哥身上了?要是四阿哥,或許還有點關連,不過這些龍子鳳孫,沾上了都沒什麼好事。她拒絕了,就說母親身懷有孕,她要留在家中照顧。婉寧一臉可惜地出了門。

  出到院子,正好碰上端寧回來。他身上沾了些塵土,下巴略有些淤青。婉寧一把撲上去,連聲問道:「怎麼會成這個樣子?是誰欺負哥哥了?是誰?」淑寧也關心地以目光相詢。

  端寧微微一笑,雙手不著痕跡地隔開婉寧,說道:「小意思,瑪法考我武藝,勉強通過了。二妹妹來作客麼?可惜我不在家。」婉寧笑著說:「四哥哥要真覺得可惜,不如今兒跟我一起出去玩吧?我約了好幾個朋友呢。我帶你去吃好吃的?」她拉著端寧的手搖兩搖,撒著嬌。

  端寧還是溫溫地笑著:「聽起來挺有趣兒。可惜今日我們全家要到外祖家去請安,日後有了空閒,再請二妹妹給我當嚮導吧。」

  婉寧有些意外,以往自己一撒嬌,不論是堂兄弟還是表兄弟都會乖乖聽話,想不到今天碰了壁,不過這樣才能顯出這位哥哥與眾不同麼。

  她纏著端寧略說笑幾句,察覺到對方有送客的意思,便見好就收,走了。

  端寧吁了一口氣,轉頭對淑寧說:「這位大小姐可不好對付,偏又不能得罪她。」淑寧笑笑,遞帕子給他擦汗。端寧接過,就說:「現在不早了,母親身體怎麼樣?如果能行,還是早點去外祖家吧。只怕去了要留飯,如果是午後再去,留了晚飯,回來晚了祖母說不定會不高興呢。」淑寧聽了覺得有理,便與他一起進屋跟母親商量。

  過了一刻鐘,佟氏叫人請回張保,向老太太報告過,一家人就坐著馬車往娘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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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十多天過去了,張保日日到吏部上打聽消息,因國喪期間禁宴樂,只好尋些舊日朋友喝喝茶,探一探朝中風向。佟氏每日都去向婆婆請安,又在她面前做足賢惠媳婦的樣子,倒沒挨什麼冷言冷語。端寧因父親早就跟佟家商量好了,到佟氏族學去附學,免得留在府中無所事事,會跟著堂兄弟們不學好。他每日去佟家外叔祖(註:佟國維)家中上半天學,回來後也待在房中溫習,有時去庫布房練練武,有時去騎騎馬,日子過得十分健康。

  淑寧聽了母親的話,決定在伯爵府期間保持低調,每日做女紅練大字,然後就是陪母親說話解悶,日子過得有夠無聊的。

  婉寧又來過幾回,見淑寧每次不是在繡花就是在練字,便笑說她太過「大家閨秀」了,還問:「你每天這樣過日子,難道就不無聊嗎?」

  是很無聊,但淑寧又不好明說。以前在奉天時,她每天都有許多事可幹的,現在不能出風頭,新奇東西是不能做了,又沒有朋友可以交往,跟春杏玩又會被婆子說失了體統,又沒處買新書去,外頭大書房裡的大部頭,都是悶得要死的那種,詩詞文集她又沒興趣,除了繡花練字,她還能做什麼?

  婉寧想了想,笑了,說:「不如我給你找些消遣的事兒做吧?」淑寧警惕起來,不知她要找的是什麼事?該不會又是那種跟阿哥們出去玩的話吧?她最近常引誘自己出去,每次都提什麼阿哥的,太奇怪了。

  不料婉寧提的卻是另一件事:「不如你跟我一起去上琴棋書畫的課吧?」見淑寧露出疑惑的目光,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其實家裡有給我請西席,教我些琴棋書畫什麼的,可我有很多都會了,不耐煩去學它,所以常常逃課。如今只有四妹妹在聽呢。」

  原來如此。想不到婉寧也懂得琴棋書畫之類的東西,看來盛名之下無虛士啊,以往看這位小姐總愛玩鬧的樣子,還以為她才女的名聲是別人捧出來的呢。

  只是她心裡有個疑問:「好是好的,只是你們如今已學了許久吧?我這才去學,會不會跟不上?」

  婉寧忙說道:「不會不會,其實四妹是今年春天才開始學的,她笨得很,才學了一點,你現在去,絕對跟得上,再說了,琴棋畫就罷了,至於『書』,我看你已經不用學了。」她瞄了一眼書桌上的一疊字稿。

  淑寧笑了:「我才學了點皮毛呢,怎麼會不用學呢?姐姐的老師,必定是位飽學之士吧?我會好好請教的。」聽起來不錯,就讓她也風雅一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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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四十六、媛寧

  上課的地方就在花園的一角,是一處四面環水的亭閣,環境清幽,涼風習習,淑寧一到那裡就喜歡上了。

  因為淑寧是頭一回來,婉寧陪著她。一進門,就看見媛寧坐在書案前,她抬頭看見她們,有點意外,但還沒忘記前些日子的不愉快,哼一聲後就轉過了頭。她們也各找了一個座位坐下了。

  教她們的老師姓蔡,名叫芝林。頭一次聽到這個名字時,淑寧有點黑線,是采芝林還是寶芝林啊?這位先生家裡不知是開武館的還是開藥店的呢?

  蔡先生有五六十歲了,學問很好,才藝也上佳,他不光教授琴棋書畫,也教詩詞歌賦。可惜平日來上課的通常只有天資不佳的四姑娘,而他一直認定是得意弟子的二姑娘,卻很少來。這次新來的這位三姑娘,不知資質如何?不過眼下他最注意的事,莫過於已經十天未見過的天才學生婉寧的到來了。

  他問清楚淑寧只有書法方面是學過的之後,就交給她一本字貼,讓她臨一遍看看,又指點一下媛寧的彈琴指法,然後拉過婉寧,細細問她近來的功課進程。

  淑寧很仔細地臨好字貼,然後才發現媛寧的注意力已經不在琴上,而是在偷偷地聽蔡先生對婉寧的訓導。她也好奇地聽了聽,發現婉寧在才藝方面的確有不凡之處。

  婉寧在三四歲的時候,已經能背誦上千首唐詩宋詞;五六歲時,已經能看懂《資治通鑒》這樣的大部頭,並寫得一手好字;七八歲的時候,已經能自己做出很不錯的詩;而且去年她九歲的時候,已經能畫一手不輸給成年人的好畫,能完整地彈奏長達半個時辰的古曲,並自己作曲填詞了。

  淑寧有點乍舌,雖然自己五六歲時,也能看懂大部頭和寫出好字,但那是因為自己是穿的,而且勤於練習的緣故,而婉寧作為古代女孩子,能有這個水平,實在不是平常人能比的,更何況,寫詩畫畫彈琴,都不是自己這樣穿越過來的普通人能做得了的,怪不得她小小年紀就獲得「才女」之名。

  這是淑寧頭一回對於這位二堂姐起了敬佩之心。

  不過接下來蔡先生也提到了婉寧的弱點:不夠勤奮。她雖然很有天份,學什麼都一學就會,但太沒有耐性,又愛玩,沒辦法靜下來苦練,所以她的水平雖然遠遠高於同齡人,但基礎卻不夠紮實。蔡先生對她有很大期望,苦口婆心地勸她發奮。不過依淑寧看來,婉寧雖然表面上畢恭畢敬地應了,實際上卻有些不耐煩。

  蔡先生也有些察覺,他歎了一口氣,便讓她自己去練琴了,然後走過來看淑寧的字。

  蔡先生對淑寧的書法的評價是:缺少靈氣,中規中矩。雖然天資不算上佳,但勝在用功,以她的年紀,也算是難得了。他有些惋惜,有天份的不夠勤奮,夠勤奮的沒有天份,還有一位(四姑娘),是沒有天份也不夠勤奮的。他歎了口氣,覺得自己實在是太苦命了。

  淑寧對于先生的評價並不在意,她的字的確只是中規中矩而已,她又不是要當書法家,對自己的要求並不高,能拿得出手就行了。

  這堂課是琴課,因此淑寧過了書法考評一關以後,就開始跟著學起琴來。蔡先生是位好老師,他手把手地教會淑寧基本指法,又讓她彈一小段旋律來練習。

  一個時辰很快就過去了。按照規矩,每上一個時辰的課,就有一刻鐘的休息時間。蔡先生交待幾句,就到隔壁的小室去休息。

  婉寧早就不耐煩了,蠢蠢欲動地打算偷偷開溜。淑寧覺得她這樣有些對不起蔡先生,勸她至少上完半天課再走,婉寧有些不願,兩人正說話間,媛寧開口了。

  「二姐,」她說,「有件事我想告訴你一聲。那天三姐姐送來的抱枕,我叫哥哥拿去找了上回見過的那個布朗神父,姐姐你不是說他就是法蘭西國來的麼?結果,你猜怎麼著?」她得意地望了婉寧一眼:「他壓根兒就不認得那種繡法!看來二姐也有弄錯的時候啊。」

  婉寧盯了她一眼,卻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哦?那個布朗神父啊,他好像自小在教會長大的,怎麼可能見過那種宮廷裡的東西,今年春天才回國的那個白神父,才是法蘭西貴族出身呢,他就知道這種繡法。」她收拾了一下自己桌面上的東西,昂著頭道:「四妹妹有空打聽這些事,不如多花點時間在功課上,讓先生也誇你兩句。」說完就走了。

  媛寧臉都紅了:「你就會騙人,人都走了,你說什麼都行了。你有什麼可傲的?誇你的人都瞎了眼!」誰知這時蔡先生正好進門來,她的紅臉刷的一下又白了,連忙低下了頭。

  蔡先生好像什麼也沒聽到似的,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婉寧遠去的背影,歎了口氣,回到座位上重新開始上課。

  接下來的日子,淑寧幾乎每天都來,張保和佟氏也很贊成她多學些東西,端寧更是誇張地大叫他要努力了,不然又會被妹妹比下去,那就太沒面子了,引得全家人都笑個不停。

  婉寧很少來,就算來也待不久。平時她不是陪祖母說話解悶,就是約朋友外出遊玩,宮裡還派人來過一次,接她進宮去陪太后說話。有傳言說她很得太后的緣法,以前也曾多次進宮陪伴。

  每次淑寧去上課,都只有一個媛寧當同學。初時媛寧完全不理她,但時間一長,小孩子耐不住沉悶,就偶爾跟她說說話,但是口氣依然不善。淑寧哭笑不得,覺得自己並沒有得罪她,卻被她這樣討厭,真是無妄之災。

  不過大多數時候,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學習上。

  課程很有趣,基本上是兩天一變,如果一天上午是學琴,下午就是學棋,第二天就分別學書法和學畫。學習的都是基礎知識,並不高深,至於作詩填詞,她和媛寧都還沒到那個階段。

  基礎練習其實很沉悶,有時一上午就只是不停地彈一小段旋律,學上三個上午才會換另一段;而畫畫也是,有時連著十天都是畫小雞,蔡先生還不許她們畫其他的東西。

  不過學習還是挺有效果的。過了一個多月,淑寧已經能很流利地彈出一首小調,並且一口氣畫出三四隻小雞而不犯錯誤了。她很有成就感。

  蔡先生誇過淑寧幾回,這使得媛寧又對她產生了敵意,但見她並沒有因為受了誇獎而在自己面前炫耀,只是繼續苦練,就覺得很詫異,漸漸地也不再敵視她。

  一天午後,還未上課,媛寧拿出他前天佈置圖畫功課時畫的示範圖,準備把剩下的功課做完,卻發現其中一張圖不見了。她有點慌亂,只有這張圖,她是完全沒有練過的,要是被先生責罰,母親又會罵她了。

  淑寧看到她慌慌張張地四處翻自己的東西,便問她怎麼了。

  媛寧看著她,有點猶豫,對方也有一樣的示範圖,只是如果自己開口,不知她會怎麼嘲笑自己。

  不過她還是把事情告訴了淑寧,沒想到淑寧什麼也沒說,就把自己的圖借給了她。她連忙照著畫起來。

  等到她畫完五張的功課數,才鬆了一口氣。她把圖還給淑寧時,卻發現對方也在做圖畫功課,便問:「三姐姐也沒有做功課嗎?」淑寧回答說:「做了,只是現在還有時間,與其呆坐,不如多畫兩遍。」

  媛寧完全不能理解這種做法,問:「為什麼?做完功課就可以了啊?換作是二姐,只要完成先生佈置的功課,先生就會大力誇她了。練那麼多有什麼用?」照小姑娘看來,這種事太「多餘」了。

  淑寧卻說:「勤能補拙,我天份不如人,只好多練一些,才能做得更好。」

  蔡先生來了,媛寧連忙把疑問嚥下肚,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之後,媛寧就時時留意起這位原本不大放在心上的三堂姐來。上課也好,休息時也好,淑寧總是能感受到她的目光,心裡毛毛地。不過這種現象只持續了幾天,媛寧就恢復正常了,讓淑寧鬆了好大一口氣。

  只是這位四姑娘似乎勤奮一些了,每次先生佈置的功課都會主動完成,學習也有了進步。有一天,蔡先生頭一回誇獎了她,小姑娘臉上發紅,眼睛發亮,誰都能看出她心裡有多高興。

  只是第二天,她就好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無精打采。淑寧暗暗奇怪。

  下課時,媛寧叫住了淑寧:「三姐姐,一起回去吧?」

  這可是破天荒頭一遭兒!

  兩姐妹穿過花園往住處走。媛寧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三姐姐,我……我很難受,家裡根本沒人在乎我,他們只會說二姐的好。」淑寧停下了腳步,吃驚地望著她。

  這位小妹妹在跟她談心事嗎?

  媛寧眼一紅,說道:「她做什麼都是好的,而我做什麼都沒人理會。昨天我好不容易得了先生誇獎,回去告訴額娘,可她……」她吸吸鼻子,「她根本不當一回事,只會說二姐姐比我強多了。為什麼她要說這樣的話?明明我才是她的女兒啊?」

  她的眼淚都快要冒出來了:「從小到大,我額娘就只會說婉寧好,婉寧聰明,婉寧討人喜歡,哼,不就是因為祖母寵她嗎?我明明很用功,額娘怎麼就不誇誇我呢?哪怕是一句也好。」

  淑寧覺得她有些可憐。同樣是嫡女,但她在家中的地位明顯比婉寧差一截。她以前只知道小姑娘刁蠻不講理,老看婉寧不順眼,沒想到她有這樣的苦楚。

  得不到親人的認同,的確是很令人難過的事。

  淑寧盡力安慰她,還說:「昨天蔡先生不就誇你了嗎?而且你現在那麼用功,可二姐只是偷懶,在這點上你可比她強多了。」

  媛寧聽了這話,心情倒好起來了:「沒錯!我現在比她用功!」只是旋即又有些失落:「可是她的天份那麼高,先生也說了,我們都比不上她。」

  淑寧笑了:「就算她是天才又如何?方仲永也是天生奇材,可他後來不也泯滅眾人中了麼?按我的想法,只有一成的天份,加上九成的勤奮,才能成就真正有學問的人。」她把某句名言稍稍改了改。

  媛寧聽了這話,眼睛卻發亮起來。

  她覺得自己找到了超越婉寧的方法。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8:24

正文 四十七、桃色

  也許是因為住處將近,媛寧匆匆將臉上殘留的淚痕擦乾,結果忘了看路,被個樹根絆了一下,幸好淑寧扶得快,只是稍稍拐了一下而已,還不至於痛得走不動路。淑寧好心發作,主動提出送媛寧回屋,小姑娘欣然接受了。

  剛一接近二房一家人住的「桃院」,兩人就聽到索綽羅氏那把尖細的聲音,遠遠地傳來:「我就知道你這狐狸精不安好心!整日家沒事兒就來我們屋裡晃悠,告訴你!你趁早死了這條心!我絕不會叫你得逞的!」

  然後是一把柔柔的女聲:「二太太怎麼這麼說?奴婢如何當得起呀?奴婢只不過是奉老太太之命來瞧瞧二老爺的風寒好了沒有罷了,什麼狐狸精的,這話從何說起?」

  淑寧扶著媛寧一路走近,就聽到索綽羅氏罵人的聲音越來越大,媛寧臉紅了,覺得讓淑寧聽到這些話太丟人,便忙忙丟開她的手,說:「到這兒就行了,姐姐回去吧。」

  這時一個女子撞了出來,一見她姐妹倆個,就站住了,盈盈一福道:「三姑娘四姑娘好,兩位下學啦?」卻原來是翠英。

  索綽羅氏追了出來,嘴裡還喊著:「狐狸精,你別走!」看到女兒侄女都在,忙住了嘴。

  翠英皺著眉頭,正色說道:「二太太,姑娘們都還小呢,您……還是別當著她們的面兒說這種話的好。」

  她施足了禮告退了,倒把索綽羅氏氣得夠嗆,好不容易平下氣來,看了看兩個孩子:「下學了嗎?三姑娘怎麼有空到我們這邊來?」

  淑寧規規矩矩地行了禮,道:「給二伯母請安,方才四妹妹在路上拐了腳,侄女才特地送她回來的。既然已經送到,侄女兒就告退了。」然後對媛寧笑笑,轉身走了。

  索綽羅氏見她走遠了,才皺著眉頭對女兒說:「怎麼這麼不小心?還不快進來!」

  媛寧默默跟著她進了屋,聽著她絮絮叨叨地說:「你怎麼跟三丫頭要好起來?額娘早就說過了,三房跟大房是一路的,都不是什麼好貨,再說你三叔如今得罪了索相大人,這麼久了也沒得什麼好缺,以後是別想有什麼好前程了。你們兄妹幾個不要沾過去,免得被他們連累。」

  她對著鏡子抿了抿髮鬢,整整頭上帶的金簪,漫不經心地說:「額娘早就告訴過你,平日裡多跟你二姐親近,你卻偏偏總是跟她作對。且別說她在老太太面前說得上話,光是這兩年,她帶契你哥哥認得的那幾個王孫公子、大臣子弟,日後就有說不完的好處了。你也別總是小孩子心性,懂事兒些,學學你二姐,她像你這麼大時……」

  媛寧已經沒有心思繼續聽下去了,她轉身走回自己房間,踢掉花鞋,撫著腫起來的腳踝,忍不住鼻子一酸,一滴淚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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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淑寧並沒有把在桃院看到聽到的事告訴任何人,一來這是二房的家務事,跟他們一家沒有關係,二來嘛,她從來就不認為自己全家會在這個伯爵府里長久生活,自然不想被捲入這些奇奇怪怪的紛爭中。再說了,她一穿越過來的大好淑女,會像三姑六婆那樣亂嚼舌頭嗎?

  不過,顯然這種桃色紛爭不僅僅發生在二房。淑寧看著面前寫了一半的大字,歎了一口氣。院子裡兩個丫環的爭吵聲已經越來越大了,起初只是兩人無意挨著碰著產生的小口角,十來句對話下來,已經有演變成風雲對決的趨勢。她早就該料到的,從第一天開始,秋菊與新來的巧雲之間就互相看不順眼,大小口角不斷,看那架勢,想必兩人當年一起在大房當差時就是仇人了。

  巧雲伶牙俐齒:「你得意什麼?居然還敢在這裡拿喬?我最看不慣你這種人了!你以為你如今還是慶大爺的心頭肉啊?我告訴你,你現在連那二三等的小丫頭都不如!」

  秋菊不甘示弱:「那你又算什麼東西?不就是仗著順二爺寵你嗎?可惜只是癡心妄想罷了,如果主子們真要抬舉你,也不會把你攆到這裡來了!你憑什麼對我大呼小叫的?」

  巧雲氣極:「放你娘的狗屁!姑奶奶我清清白白,從沒做過那等見不得人的事兒!不像你……死乞白賴地巴上去,可惜人家不要你,如今誰不知道慶大爺的心上人是蜜官兒?誰還記得你呀?」

  秋菊漲紅了臉要撲上去,眼著就要打起來了。淑寧轉頭看著在屋裡躺椅上休息的佟氏,起身走出去,厲聲道:「不要再吵了!」

  兩個丫環住了手。巧雲本來並沒怎麼把小主子放在眼裡,但到底是她的直屬丫環,不好迕逆她,而秋菊則是早就領教過三姑娘的威嚴,也乖乖停了手。

  淑寧壓低了聲音,繼續道:「你們也不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三太太如今在屋裡休息呢,你們就在這裡鬧!快閉了嘴回屋裡去,你們說的那些話難道是見得人的嗎?」

  兩個人紅著臉退下了,雖然彼此之間仍繼續用目光對殺著,但至少沒再鬧起來。

  淑寧歎了口氣,知道就這樣放著她們不管的話,遲早又會再吵起來的。佟氏剛從老太太房裡回來,累了大半天了,好不容易休息下,絕不能吵到她。

  想了想,她叫住了秋菊:「今兒我練畫,赭石和籐黃兩種顏色都快用完了,你去前邊大書房要些回來。」先分開她們兩人再說。

  秋菊應了,瞪了巧雲一眼,轉身去了。巧雲輕蔑地哼了一聲。

  秋菊板著個臉,從大書房的管事那裡要來了顏料,頂著別人複雜的目光,心中委委屈屈地往回走。她當年跟大少爺慶寧的事鬧得人盡皆知,現在落到這個下場,閒話自然是不會少的。她不甘心,她心裡有怨,然後……她眼前出現了一個白色的身影,抬頭一看,禁不住鼻頭一酸,熱淚盈眶。

  是慶寧。

  他注視著秋菊,開口道:「秋雪……是你?怪不得我看著眼熟,真是好久不見了。」

  秋菊哀怨地道:「我……我早就不叫秋雪了……」

  「我知道,你如今改了名叫秋菊吧?我倒覺得秋雪這個名字更好,你……你別哭啊,哎,別啊,這裡人來人往的,萬一叫人瞧見……」

  「大少爺,你早就忘了我吧?可憐我還一直對你念念不忘,難道你就真的那麼狠心,把我丟下不管了嗎?以前你說過的話,都忘了嗎?」秋菊抽泣著,哽哽咽咽地說話,她記得,從前這位少爺最看不得她這個樣子。

  「哎……你別哭了,我看著難受。」慶寧手足無措,看著這個女孩子的淚眼,他就覺得好像看到最喜歡的那個人傷心的樣子,心裡一陣一陣地痛。

  「大少爺……你就讓我哭一哭吧,哭過了,我會安安份份地做回小丫頭,絕不會再癡心妄想了,只要……只要能偶爾看你一眼,我就滿足了……」她哀怨地望了慶寧一眼,拿著帕子擦著眼中不斷冒出的淚水。

  無論如何,她都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慶寧心軟了,憐惜地看著她,手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像過去那樣柔聲哄著她。

  ===================我是半個時辰之後的分割線===================

  秋菊輕快地走在返回槐院的路上,整個人都跟去時不一樣了。她拎著那兩包顏料,跨進院子,正要往正房走去,卻看到二嫫守在房門口,見到她來,便揮揮手讓她離開。

  屋裡隱隱能看到三老爺張保和三太太佟氏正在談些什麼,神情肅穆。秋菊神情一凜,忙轉身去找淑寧了。

  張保正在跟佟氏談起定缺的進展:「今年朝廷要修補山西、河南一帶的黃河大壩,陳良本大人奉命擔當監察之職,四月前就出發了,恐怕要過了汛期才會回來。而玉恆大人如今為順天府的事正焦頭爛額,根本無力顧得上我。我幾乎日日去吏部詢問,都沒法得個准信。有一位林大人,與玉恆大人有些交情,他暗中提點我,說這半年來索相門下有不少人進了吏部,多半是這些人在使絆子,只怕我們還要在京中磨上些時日呢。」

  佟氏心中憂慮:「這可怎麼辦才好?我聽說有的人在京中滯留個三年五載還輪不到缺呢。我叔父那邊怎麼說?」她指的是她娘家的堂叔佟國維。

  張保道:「已經問過了,你叔父不大想摻和進來,不過也叫我別擔心,那些人不過是稍加為難一下罷了,不敢真對我怎麼樣。那些要等幾年的,多半是家世不顯又沒有靠山的小官小吏,我們這等人家,又有你叔父和陳大人在,頂多三五個月,就有消息了。」

  佟氏稍稍放心了些,但仍有些愁容。張保見她這樣,就柔聲寬慰道:「只需再等三兩個月,必能定下來的,我已托了幾個朋友,尋個安穩的好缺。我不在乎多等些時日,只是你日日要在額娘面前侍候,實在辛苦你了。你如今不比往日,千萬要保重身體才好。」

  佟氏有點臉紅,道:「你不必擔心,我自理會得。」張保點點頭,又問起兩個孩子的功課,佟氏笑道:「昨兒個我娘家嫂子來看我,還跟我提起端寧在學堂裡表現優異,先生總是誇獎呢。這孩子自己從不跟我提起這些事,怕是不好意思。」

  張保滿意地點點頭,又問起:「淑寧跟她姐妹們一起上課,想必還好吧?這閨女從小兒就不用人操心。」佟氏道:「可不是,難為她小小年紀,每日都按時到各房裡問安,又要上課,還要陪我解悶,居然不忘練字做針線。照我說,我們家淑寧比別家的女兒都強呢。那婉寧侄女,從前聽著怎麼怎麼好,如今見了本人,我倒覺得太過輕狂了些。」

  張保微微一笑:「咱們兒女的好處,自家知道就好。別人怎麼說,暫不去管他。你當了人的面兒,只管謙虛些,多說說侄女們的好話就是。」佟氏會意地點點頭。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8:25

正文 四十八、霹靂

  佟氏早上醒來的時候,覺得精神比往日都好。她的肚子也越來越大了,她艱難地挪著身子下床,丈夫早就走上前來,扶著她到梳妝台前坐好,又親自給她遞帕子洗臉,讓她心裡暖暖的,直覺得自己有夫如此,此生何求?

  端寧和淑寧也早早過來向父母請安,略吃些東西,就一同去給祖母請安。

  到了老太太屋裡,正遇上索綽羅氏出來,她面帶笑容,向他們一家問好,只是略帶些深意地多望了佟氏一眼。

  老太太跟兒子說了幾句閒話,再拉著端寧問了下近來的功課,因他們大的要出門,小的要上學,便放他和兩個孩子走了,獨留下佟氏說話。

  她一臉慈愛的樣子,問佟氏道:「看來肚子不小了,有五個月了吧?」

  佟氏笑道:「是,再有兩天,就滿五個月了。」

  「身子還好吧?你年紀不小了,自己多當心些,多吃點,多睡點,以後也不用這麼勤地到我這裡來請安。人家知道了,還以為我老婆子刻薄媳婦呢。」

  「怎麼會呢?這是做媳婦的本分。再說,這路也不遠,媳婦多走動走動,日後生產時也有力氣。」

  老太太點點頭:「這倒是,年輕時不知道這個理兒,懷了孩子就不愛動,以為這樣是愛惜身體呢,結果生產時沒有力氣,足足折騰了一日,後悔得不行。你知道這個道理就好。」

  佟氏含笑點頭。

  老太太又喝口茶,清清嗓子道:「說起來,老三這幾個月晚上都在你房裡?」

  佟氏不明所以,只點頭稱是。

  老太太又說了:「難怪,他除了你,屋裡就沒人了。以前還有個翠蕊,現在也沒了。那些是是非非我就不說了,但老三升上五品都幾年了,連個妾都沒有,也太不像話。」

  她不顧佟氏突然刷白的臉色,自顧自地說道:「如果是以前也就罷了,你如今有了身子,想必也不太方便,把他晾在那裡一年半載的,也不是個事兒。你看他們兄弟幾個,屋裡何嘗沒個人?就算老四沒納妾,也有幾個通房充充場面。我知道你在外頭一個人料理家事不容易,如今也不好太費神了,乾脆我老婆子替你拿個主意吧。」

  佟氏嚅嚅道:「額……額娘……」

  老太太繼續說下去:「我這屋裡的幾個翠,不是我自誇,論人品論相貌,都比外頭一般人家的姑娘強,而且人也知根知底,都是本分能幹的。我看……你夫妻倆一向感情好,如果找個太要強的,沒得攪得你家宅不寧,就選個溫柔懂事的,翠英怎麼樣?方纔我聽你二嫂子說,她常到你們屋裡走動,跟你相處得不錯的,想必日後也能妻妾和睦,既這樣,再過幾天就有好日子,索性早些辦了吧,也好早日多個服侍你的人。」

  佟氏早被這晴天霹靂打蒙了,心裡絞緊了地痛。他們好好的夫妻,怎麼可以讓人插進來……怎麼可以……

  然而,她已經不是當年只能在婆婆面前當應聲蟲的新媳婦了,她跟著丈夫在外多年,不說經歷了風風雨雨,光是這麼長時間裡當家作主,早已非吳下阿蒙。雖然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打擊到了,不過幾個彈指間,她已清醒過來,想到了應對之法。

  佟氏強按捺下心中的波濤洶湧,開口道:「額娘說得在理,其實媳婦心裡也有這個想法,總覺得虧待了夫君,因此這些年一直暗中留意,有沒有合適的人選。」她看著老太太意外的眼神,又再平靜了點:「只是夫君眼界兒高,一般的女孩子都看不上,才耽誤到今日。但如今不一樣了,額娘心愛的丫環,必定是好的,他定然喜歡。媳婦也只有歡喜的,只是有一樣兒……不得不妨。」

  老太太皺皺眉頭,問:「什麼事?」

  「如今可正是國喪期間呢,再怎麼說,咱們也是有爵位的人家,怎麼能在這種時候辦喜事兒呢?要是叫人參一本,可就不好了。」

  老太太不在乎的揮揮手:「這有什麼,不擺宴席大辦就是,不然,就先開臉,當個通房,日後再補辦吧。」

  佟氏白著一張臉道:「老太太屋裡的姑娘,怎麼能這麼委屈?再說了,就算是通房,也是納小,若是別人也就罷了,可夫君如今才得罪了索額圖大人門下的人,略有點兒錯,可不就被人抓住把柄了嗎?到時候就怕他們趁機報復,夫君沒了前程不說,只怕連阿瑪和兄弟們,也要受牽連的。」

  老太太早已板起了臉:「既如此,就先放放吧。說起來,都是你的不是。當初老三在奉天犯混,你就該攔著他才是,怎麼能幫著他幹那起子得罪人的事兒?索額圖是什麼人?那是太子爺的親外叔祖!如今你男人得罪了他,連帶著全家人都要跟著受累。若你是個懂事的,也不會有這種事!!」

  她也沒了心情,匆匆就打發了佟氏,只管閉目養起神來。

  佟氏覺得渾身都沒了力氣,只勉強走到門外,有兩個小丫頭上來扶她,走了兩步,看到廊下站著的翠英,心中一股氣就湧了上來,只是顧慮到婆婆還在屋內,便強忍著氣走了。一出院門,就遇上來找她的二嫫,甩開兩個小丫頭,扶著二嫫去了。

  翠英目送她遠去,心裡也是稍稍鬆了口氣,旋即又對某個人起了恨意,往日溫柔的面容扭曲了,咬牙切齒地,真狠不得把那人撕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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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氏回到槐院,摒退左右,單留下二嫫,深呼吸幾下,才緩緩把才纔的事說了出來。二嫫大驚:「怎麼會這樣?翠英姑娘不是要配二老爺的麼?」

  佟氏頭一回聽見這個說法,忙問是怎麼回事,二嫫就把從其他下人那裡打聽到的消息告訴她,然後又說:「聽說二老爺也有這個意思,我還以為老太太已經默許了呢,怎的忽然說要把翠英許給三老爺呢?」

  佟氏低頭想了想,冷笑道:「是了,早上去請安時,正撞上二嫂子從屋裡出來,她還對著我笑了笑,想必是她搞的鬼。」

  二嫫說道:「如果真是二太太在背後攛唆的,定是她心裡嫉妒,又擔心翠英進了門會爭寵,可她又為什麼找上我們三房?老爺和太太都沒得罪她呀?」

  「哼,她那個人就是這種性子,看不得別人好。我們這兩年跟大房稍親近些,她就看我們不順眼了。再說……」佟氏想了想,「大房已有了兩個妾,四房……四弟在外辦差,四弟妹帶著孩子回了娘家,一時半會兒的回不來,她沒法盡快把翠英打發掉,才會盯上我們的。」

  二嫫有些疑惑:「連三太太和我都能看出二太太不安好心,為什麼老太太還要這樣做呢?」

  佟氏只是冷笑:「這有什麼難明白的,你沒瞧見大房裡死了的翠翹、如今的翠萍,二房裡的翠珍,我們三房從前的翠蕊,還有如今府裡風言風雨傳的跟四弟眉來眼去的那個翠玉,再加上現在要插到我們屋裡的翠英,難道你還看不出來麼?」

  二嫫聞言倒吸一口涼氣:「這些都是老太太屋裡的姑娘,這麼說,老太太是故意……」

  佟氏沉重地點點頭:「就算沒有二嫂子從中插一腳,老太太遲早也會安個人進來,只不過現在要安的恰好是翠英那個丫頭罷了。」

  二嫫皺著眉頭道:「翠英跟二老爺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老太太就不忌諱?怎麼就偏偏挑中她呢?」

  「二房已有了個翠珍,還算得寵,沒什麼事,老太太不會多派一個人去跟她爭。翠英是自己打錯了主意了。也罷,反正現在是把這個事情壓下來了,且放一邊兒去。只要老爺在國喪期間定下缺,我們立馬走人,就不怕別人再搞鬼。」佟氏拿定了主意。

  晚間佟氏對張保說起這件事,雖然滿腹委屈,也是強忍著,還勉強笑著問他,要不要過兩個月給他找一個。張保憐惜地攬過妻子,柔聲道:「我要妾做什麼?有夫人一個就足夠了。你不要擔心,只管好好保養身子,到時候給我生個白白胖胖的孩子。至於納妾的事,我自會去跟額娘說,勸她打消主意的。」

  佟氏擔心地說:「你可別為了這事頂撞額娘,那可就是我的不是了。」張保笑著安慰她:「我不會這麼糊塗,再說了,如今是國喪期間,額娘也不會亂來的。」

  他好生安撫著妻子,直到她睡下,才到書房裡坐了良久。第二天一早,他就單獨去給母親請安,母子倆談了很久的話。

  他們間說了什麼沒人知道,只是之後的日子裡,老太太沒再向佟氏提起這件事。佟氏也鬆了一口氣。

  淑寧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曾經發生過第三者危機,還是每日上課、練習琴棋書畫、做做針線。唯一引起她注意的,就是秋菊最近心情很好,臉上常常帶笑。淑寧問她是否有什麼開心事,她只是笑著說是天氣好的緣故。倒是旁邊的巧雲聽了她這話,冷笑不已。秋菊白了她一眼,也不跟她吵架,轉身掀起簾子就出去了。

  近來婉寧整日在家,很少出門。淑寧問她是什麼緣故,她也不說。媛寧偷偷告訴淑寧,婉寧總是拉著權貴子弟出門玩,那些做家長的擔心孩子在國喪期間玩鬧太過,會引起皇帝不滿,因此不許他們出門。而婉寧自入宮一次後,也沒再去第二遍了,府中甚至有過閒言,只是後來皇太后派人賜了些點心,才把那些流言壓下去。

  因為暑日天長,老太太又總是睡覺,婉寧無事可做,便常來上課。作為教室的水閣建在水面上,四周又有風,比其他地方更涼爽,是夏天裡極好的避暑場所,連淑寧都喜歡在那裡多待些時候。

  奇怪的是,近來媛寧性情平和了些,遇到婉寧時,雖然冷嘲熱諷是少不了,但也不像以前那樣,動不動就大罵出口了。

  一天午後,已近上課時間了,淑寧和媛寧都在水閣裡為等會兒的課作準備,卻看到婉寧大怒而來。一進門坐下,就大聲罵道:「那個可惡的花花公子!休想得逞!!」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8:25

正文 四十九、重逢

  淑寧好奇問她:「發生什麼事了?」婉寧深呼吸兩下,才回答道:「還不是奎叔那個混蛋!」

  奎叔?這又是哪個?是哪個堂叔嗎?

  媛寧的冷哼又來了:「你居然直接叫大你十多歲的表哥的名字,還叫他混蛋?我真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說你知書達禮?」

  原來是個人名。

  婉寧撇撇嘴:「表哥是平輩,我為什麼不能叫他的名字?何況像他那樣的混蛋,要我叫他表哥,想起來就噁心!」

  淑寧問:「他怎麼得罪你了?」

  婉寧拉著她的說,一股腦兒地說了出來:「那個人二十多歲了,讀書不成,武藝又不好,在家裡無所事事,明明是一幅俗人臉,還自以為是潘安再世,整天拿著把扇子裝才子,我看了就討厭。他已經娶了老婆,還有兩個小妾,居然還有臉打我家小芬的主意,開口向我額娘討她作妾,你說他是不是個混蛋?」

  聽起來是很混蛋。不過據淑寧所知,這個府裡的丫環,只要長得好看點的,不多不少都會有點攀高枝的想頭,這種事應該很平常吧?

  媛寧在一邊繼續冷嘲熱諷:「二姐姐不是很喜歡做媒嗎?以前還給好幾個丫環做過媒,我還以為你前世是當媒婆的呢,今兒居然要壞人姻緣了?」

  婉寧白了她一眼,繼續對淑寧說道:「我屋裡的丫環都識字的,小芬也一樣,就算不能嫁個好人家,至少也該一夫一妻吧?我早就知道小芬跟順寧哥的書僮小李是青梅竹馬,他雖然只是個小廝,但人很聰明伶俐,又對小芬溫柔體貼,我打算再過兩年就讓他們成親的。誰知那個奎叔突然冒出來,對我額娘說要討小芬,我額娘居然沒拒絕,真是氣死我了!」

  淑寧連忙給她遞了杯茶:「別氣,先喝口水。照我看,既是二姐姐的丫頭,大伯母想必會先問過姐姐再決定吧?姐姐直接求大伯母就是了,難道大伯母會不答應嗎?」

  婉寧猶豫了一下,才說:「小芬雖然是我的丫頭,平時其實只是負責掃地而已。奎叔是我額娘的親侄子,他要小芬,額娘多半會答應……」

  這不是重點吧?淑寧疑惑地道:「連二姐姐去求也不行嗎?據我所知,大伯母其實是個講道理的人,如果小芬真的不願意,只要姐姐去說一聲,她一定會答應的。」

  婉寧臉上陰晴不定,沒有再說話。淑寧是一頭霧水,媛寧又只是嗤笑著不說話,不久,蔡先生進來了,三人連忙坐好上課。

  這件事並沒有讓淑寧放在心上。這天下午下課後,她回到自家院子裡,從父親張保那裡得知一個消息,差點沒跳起來。

  周家還在京城!

  前任奉天府丞周文山,在離開奉天任上後,就回到京城述職和確定下任職務,結果同樣遭到了吏部的拖延。比張保更不幸的是,他家族沒有顯赫的背景,而且離任較早,不像張保等人那樣參與了後面的救貧行動,因此當年的考評不佳。當初陳良本還在京城時,吏部的人早就答應了會分配個好缺給他,但又不知怎的,總是派不下來。

  目前周家寄居在周文山妹夫家中,繼續等待著不知幾時才能確定下來的職務通知。

  張保是在今天去拜訪玉恆的時候,遇上周文山的,之前兩人居然都不知道對方住在同一個城市裡,重新遇上時,聊了好幾個時辰,剛好玉恆沒空閒招待他們,也算是自行打發了時間了。

  張保回家後一宣佈這個消息,不論是佟氏還是淑寧,都幾乎立刻就要求他邀請周家一家三口來作客。佟氏還激動地說:「自去年在奉天分別後,我還以為要幾年才能見到他們呢。難得兩家都在京城,一定要請他們來好好聊一聊。」

  淑寧也很希望再次見到周茵蘭,在這個伯爵府裡,她連個真正能說話的朋友都沒有,實在太難受了,況且她也很想念對方。

  張保欣然答應了,他本就有這個打算。於是,第二天,他就派出馬車,將周文山一家接到了槐院。

  兩位夫人別後重逢,自有說不完的話題,她們自去房裡聊天了。男人們自然是到書房裡談話。淑寧興奮地拉著周茵蘭回到自己房間,又叫春杏去倒茶拿點心,纓兒笑嘻嘻地跟著去了。

  周茵蘭見淑寧四處張羅,忙一把扯她坐下,道:「別忙了,你好好陪我說說話。我瞧瞧,唔……一年不見,妹妹長高了,你以前只到我肩膀的,現在快到我的耳朵了。」

  淑寧笑了:「你說這話,好像你有多大似的,你不也一樣長高了麼?只是沒我長得快,怎麼?難道你沒吃飽?」

  周茵蘭笑罵道:「你這小蹄子!誰沒吃飽呀?只不過在京城不像以前在奉天時那樣,老是有牛乳喝,我才長得比你慢些罷了,誰叫你比我多住了差不多一年!」

  淑寧奇怪道:「咦?我們在這裡常有牛乳呀,聽說很多人家都能買到,你怎麼會沒得喝呢?」

  周茵蘭有點不自然地笑笑:「我們住在姑姑家裡,總不能太麻煩他們吧?這都是小事。」

  淑寧察覺到她的神色,便拉著她的手,嚴肅地問道:「怎麼了?難道你姑姑家對你們不好?」

  周茵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對淑寧說:「我們一向要好,我也不瞞你,可你千萬別告訴人去。自我們一家到了京城,就一直借住在我姑父那裡。他是個工部的小郎中,家裡房舍也不寬敞,我們原只是打算暫住的,萬萬沒想到一住就是一年,他們家的長輩難免有些閒話,連我姑姑都受了埋怨。我爹娘雖然生氣,但往日的積蓄已經不多了,又總想著不日就能得缺的,只好繼續住在他們家。」

  淑寧有些生氣,但又不好說別人家親戚的壞話,只好安慰周茵蘭,心裡卻為他們難過,反倒是周茵蘭勸她道:「我知你為我全家不平,其實也沒那麼糟,我爹再不濟,也還是個四品官,姑父一家是不敢太虧待我們的。先不談這些,聽說去年冬天,你父親和其他幾位大人在奉天做了一件大事,是不是?快說與我聽聽。」

  淑寧見她有意轉移話題,也從善如流,把事情一五一十地都告訴了她。

  周茵蘭讚歎道:「你父親真了不起,我爹聽說這件事後,直說佩服,總是說,可惜他走得早了,不能參與一份,還說若能再與你父親見面,定要好好敬他一杯呢。」

  淑寧笑著替父親多謝了。周茵蘭又說道:「我們兩家也算同病相憐了。雖然不知幾時才能雨過天晴,但如今好歹有你們在京中,以後我爹娘也有個可拜訪的地方。不像以前,總是窩在家裡無事可做。」

  淑寧笑道:「既如此,咱們就多些來往吧,我下次也到你們家作客,你也常來。」周茵蘭有些遲疑:「這樣好麼?這裡到底不是奉天。」淑寧不在乎地說:「怕什麼?我的堂姐就常出去的,況且又不是一個人出門。你不知道,我到京城後還沒出過大門呢,實在悶得慌。你快告訴我你姑姑家在哪兒,我好找你玩兒去。」

  兩人高高興興地聊了半日,直到佟氏喊她們去吃飯,才停下來。

  午飯是在槐院裡用的。因佟氏懷孕,張保特向母親求了恩典,把後院的一間小耳房改作小廚房,常做些湯品點心給佟氏進補。有時張保從外面回來晚了,誤了飯時,下人們也是在這裡做飯的。

  飯後略聊得幾句,周文山就提出告辭了。張保與淑寧直送他們出了二門,目送著他們一家上了馬車離開。

  正要往回走時,兩輛馬車與載著周家人的馬車擦身而過,往裡頭的院子駛來。早有幾個媳婦子上前迎接,後面的那輛小車上走下兩個僕婦,然後到前頭的大車裡扶出一個與婉寧差不多大的女孩子,穿著華貴,還跟著一個小丫環。

  一群女人擁著那個女孩子往裡面走了。淑寧在後面看得疑惑,不知是什麼人。張保略掃幾眼,就對女兒說:「阿瑪還要到前頭書房去,你先回去吧。」然後就走了。

  淑寧自己往回走,路上聽到幾個丫頭說起那位嬌客的事。

  「哎呀,那位小姐可有半年沒來了,我還以為她跟二姑娘吵架了呢。」

  「哪兒能啊?聽說她是回外婆家去了,才剛回京,就到我們府裡來了呢。」

  「聽說這位小姐不是一般人家,是內大臣費揚古大人的千金呢。」

  「說起來,上回府裡還來過一個郡主呢。」

  ……

  淑寧聽著那些話,覺得「內大臣費揚古」這幾個字有些耳熟,好一會兒才醒悟過來:內大臣費揚古的女兒,不就是四四的大老婆烏拉那拉氏麼?想不到她居然跟婉寧是好朋友。看來這位堂姐的確是交遊廣闊啊,什麼阿哥啊、公子啊、福晉啊、格格啊,她都認得。

  她剛回到槐院,卻看到春杏在門口站著,一看到她就迎上來說道:「姑娘,方才二姑娘派人來請,說有位好朋友來,要請她一同試吃新菜品,特地來請姑娘一同去呢。」

  淑寧回屋請示過母親,稍整理了一下,就過去了。

  婉寧住在大房所在的「竹院」裡一處單獨的小院內。院裡種滿了森森翠竹,在夏日裡顯得特別涼爽。

  淑寧進門去的時候,婉寧已經拉著那位未來的四福晉坐在大圓桌前了,旁邊還坐著大堂姐芳寧,只是不見媛寧的蹤影。

  婉寧見她進來,忙給她與客人彼此介紹了一番,原來那位小姐的閨名是玉敏,雖長得有些嚴肅,其實人挺和氣。

  婉寧叫人把新菜式送上來,然後挨著淑寧坐下,笑道:「說是菜品,其實是夏天吃的幾樣小食,涼涼的,特別適合天氣熱時吃。」

  丫環把幾個晶瑩剔透的玻璃碗擺上來,淑寧一看,卻是各色的水果粒,拌著一種白色的醬汁,便問:「這是什麼醬?」婉寧答道:「是酸牛乳。」玉敏問道:「是酸的麼?這倒有些特別,難做麼?」婉寧說:「我不知道,不過應該挺容易,很多人都會呢,只是我們家廚子特笨,試了很久,害我到現在才能吃上。」

  說白了就是酸奶拌水果沙拉嘛,吃起來還可以,可惜沒有沙拉醬。淑寧想起前世時吃過的水果沙拉,心中想道:「如果這時候有丘比千島醬就好了。」隨即又為自己的異想天開失笑。

  這時耳邊傳來婉寧低聲的自言自語:「只用酸奶味道果然差多了,我還是比較喜歡丘比千島醬,不然家樂的檸檬口味沙拉醬也不錯。」

  淑寧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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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於發現了~~~~

  雖然各位早就發現了,但其實我要說的是,我家淑寧現在才發現婉寧是穿的啊~~~~~

  這一章改了又改,死了百八十萬腦細胞,終於定稿了,事先說明,那兩種沙拉醬我都沒吃過,如果味道不對,請無視吧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8:25

正文 五十、心路(修)

  淑寧事後回想起來,實在忍不住佩服自己,在遇到這麼突然的事情時,居然還能保持平靜,沒有露出任何奇怪的表情(淑寧:應該沒有吧?最起碼別人都沒察覺有異)。

  她冷靜地吃完水果沙拉,冷靜地對婉寧說味道還不錯,然後再跟她們聊了有一刻鐘,直到大堂姐芳寧問她是不是不舒服,臉色怎麼這麼蒼白時,她才說,可能是方才在大太陽底下走過來,有些中暑了。

  雖然婉寧很奇怪為什麼她到了這麼涼快的地方還會中暑,但還是叫了個丫環送她離開。

  她一路走回來時,都覺得腳底下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樣。一回到槐院,佟氏二嫫都被她的臉色嚇了一跳,忙餵她喝茶水,給她打扇子,又給她吃了一粒仁丹。一陣混亂過後,她借口要好好休息,才把人都支走,自己躺在床上閉目養神,靜靜思考著這件事。

  第二次了,說起來,她這麼近距離地接觸其他穿越同仁,這已經是第二次了。第一次的經歷絕不讓人愉快,第二次也是極大的衝擊。

  她早該想到的不是嗎?婉寧對於西洋事物的熟悉,遣詞用句的習慣,還有飛揚跳脫的性格,樣樣都與一般貴族人家的女兒有很大的不同。雖沒有親眼見過,但根據媛寧和其他人的說法,婉寧常常會做些新奇的小東西或食物,有時會說些別人都聽不懂的話,再加上她小小年紀就喜歡和阿哥格格們一處玩,這已經是很常見的清穿女行為了。

  淑寧不禁苦笑,像自己這樣低調的清穿女,畢竟是異數啊。

  她之所以一直沒懷疑,是認為這個世上已經有了她、陳良本和富查家的小子,應該不會有第四個穿越同仁了。世上哪來這麼多穿越?而且還是在一個家族裡生活的姐妹。她一直覺得與富查家小子住在同一條街上,已經是難得的了,居然還有離她更近的。

  她這幾年來一直熱衷於翻查史書,尋找諸位穿越前輩的身影,看看他們都曾做過些什麼。她記得,同一時代的穿越者最多只有三兩個,多數時候是只有一個人的。

  比如說明朝時,玻璃這種東西重新興起,加上種種現象,讓她覺得雖然極可能只有一位穿越者,但也不能排除有一對姓狄的夫妻穿越過。而同一時期的一本陝西人寫的神怪誌異手札上,曾經記載,當地一個小鎮上曾經有一個妖怪從天而降,那妖怪長著黃色的頭髮,綠色的眼睛,皮膚像死人一樣慘白,說的話古里古怪,沒一個人聽得懂。當地人害怕妖怪會害了他們,就把他捆起來用火燒死了(淑寧:是外國人吧?真可憐~)。

  再比如說唐朝高宗時期,在歷史因為某種因素,而產生了很大的轉變時,民間的傳奇話本裡曾出現過一位真實存在過的俠義人物——生活在巴蜀武林的「銀笛秀才」。他憑著一支銀笛行俠仗義,到處打抱不平。傳說他極愛喝酒,一喝酒就喜歡作詩,而且都是好詩,流傳下來最有名的兩首,分別是《將進酒》和《蜀道難》。於是之後的詩仙李白,就少了這兩首名作(淑寧:李白,你怎麼就總是被抄襲的那個啊?)。

  至於說為什麼她認為可能有第三個穿越者,是因為有些野史記載,當時在江南,有一位傳奇的舞伎,單憑一身卓越不凡的舞藝闖出一片天。據說她編的最有名的一套組舞叫做《盛世大唐》,流傳下來的幾頁殘譜上,清楚地記載著開篇的幾句歌詞,就是「談笑掃陰霾,爭一個錦天繡地滿目英才。……縱然是悲歡隻身兩徘徊,今生無悔,來世更待。倚天把劍觀滄海,斜插芙蓉醉瑤台……」。淑寧很清楚地記得,這是電視劇《唐明皇》的主題曲,當年她家對門的老阿公,就特喜歡這曲子,整天哼著它走來走去,她聽得耳朵都快起繭了。

  鑒於這種種記載,淑寧就一直認定,穿越到同一時期的人最多是三個,而且會分佈在不同的區域。與她同時期的穿越者,一個跟她住在同一條街上,一個是她老爹的舊上司的上司,這已經很不尋常了,如今,居然還有一個堂姐是穿的?!

  現在回想起來,真是太大意了。搞不好還有其他的穿越者,會像自己這樣低調地過著平凡日子,絲毫沒有在歷史上留下任何記載,怎麼能光憑史書上的幾句話,就認定沒有第四個穿越同仁了呢?

  不過現在的問題是,自己該如何面對婉寧呢?相認嗎?

  不,不能相認。看得出婉寧是個極其自我的人,可以想像她穿越前極有可能是受盡寵愛的富家女,穿越後也是家中的寶貝,她早已習慣成為眾人眼中的焦點,一但讓她知道還有一位穿越的姐妹,或許剛開始時會很高興,但時間一長,她心裡會怎麼想,就難說了。淑寧前世所看過的清穿小說中,也有過兩個同穿的好朋友,為了君王恩寵和後宮權勢,反目成仇鬥個你死我活的例子。

  而且一但讓她知道自己也是穿的,搞不好會拉著自己一起去闖禍呢。

  不但不能相認,還不能讓她發覺自己也是穿的。反正自己早已有了獨自一人在這個時代生活下去的決心,現在的家人也都很好,有沒有穿越同伴,根本不重要。

  淑寧下了決定,在這個家裡,她要盡可能地扮演一個古代大家閨秀,行為舉止都不能露出一點不符合古人習慣的破綻,絕不能讓婉寧起一絲疑心。

  =====================我是兩天後的分割線======================

  自那天以後,淑寧就小心地避免在上課以外的時間內接觸婉寧,就算遇上了,也是小心謹慎地,不敢說太多話。但過了兩天,她又想開了,原來是什麼態度,就繼續用什麼態度對待對方比較好,如果太刻意改變,反而會讓人覺得奇怪吧?

  再怎麼說,她已經知道了對方的底細,心理上就有了優勢了,不是嗎?

  因此在婉寧前來邀她和芳寧媛寧一起上街去玩時,她請示過佟氏後,很快就同意了。難得有機會出門,趁此機會多見識見識也好。

  姐妹四人坐在一輛大馬車上,只帶了一個丫環和一個車伕,來到了鼓樓大街上。

  婉寧率先跳下馬車,然後其他三個女孩子才踏著丫環放好的腳凳走下車來。媛寧瞥了婉寧一眼,涼涼地道:「二姐姐,這人來人往的,還是斯文些好。」芳寧忙對她使了個眼光,她沒理。

  婉寧裝作沒聽到,對芳寧淑寧說:「二嬸出本錢開的胭脂鋪子,就在前面不遠的地方,我們先過去看看吧。」她揚了揚身上背的小挎包,「我還有新方子要交給小美姐呢。」

  淑寧暗暗挑眉,原來傳言中二伯母開的胭脂鋪子,是婉寧出的主意?奇怪了,不是聽說大房與二房這幾年都在明爭暗鬥嗎?為什麼二伯母會跟大房出身的婉寧攪和在一起?

  她跟著其他人一起往前走,不久,就來到一家裝潢雅致的店舖前,門口掛著大大的招牌:「纈彩坊」』。走進門去,三面牆上都是架子,點綴著吊蘭、盆栽之類的植物,牆上牆角里都垂著粉色調的輕紗作裝飾,空氣中飄蕩著一股淡淡的馨香,架子上的貨物,多是用各色玻璃瓶子或是白色瓷瓶瓷盒盛著,大大方方地擺在那裡,客人可以自由觀看,每個架子都有專人看管,旁邊還放了鏡子。店員一律是清秀少女,穿著粉色的衣飾,細聲細語地招呼著客人。

  真像現代的化妝品專賣店,但讓年輕少女當店員,不怕客人們動手動腳嗎?這裡可是鬧市呀。

  不過看現在店裡來往的客人,多是女客,而且有不少都是僕婦打扮的中年女子,或是小富人家女孩打扮的年輕姑娘,大概上門的男客不多吧。說來也是,這樣的裝修、這樣的氣氛,那些男人大概會不好意思走進來吧。

  招待她們這一行人的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年輕姑娘,長得有幾分姿色,行動利落,說話明快,挺能幹的樣子。淑寧是第一次來,婉寧就向她介紹說,這是掌櫃陳得美姐姐,家中兄妹三人,都是往年她在天橋附近救回來的外地流民,如今兩個哥哥陳得富、陳得貴,就在二伯父興保出錢開的酒樓裡當掌櫃,三兄妹都堪稱是商界奇才呢。

  陳得美聽了婉寧的話,笑得合不攏嘴:「婉姑娘這話說得,太抬舉我們了,如果不是你看得起我們,給我們兄妹三人一個獨當一面的機會,我們幾輩子都沒這個福份呢。外頭人多,快到裡頭坐吧,我叫人倒茶去。」說罷就把她們讓進裡間。

  裡頭也是與外面差不多的裝潢,只是更舒適些。紅木長椅上鋪著淡粉色調的綢面墊子,還堆了好幾個四方抱枕,上頭繡著花,邊緣還縫了薄紗荷葉邊。

  婉寧一屁股坐進抱枕堆裡去,咪著眼歎道:「真舒服——,真想在家裡也弄這麼一堆,可惜每次做好了,總有人看上搶了去,我現在床上只剩下三個了,根本沒法子這樣一下躺上去呢。」

  陳得美笑嘻嘻地看人上茶上點心,對她說:「婉姑娘喜歡的話,多來幾遍就是,我叫人多做幾個,平時收著,你一來,就擺上讓你撲,如何?」

  婉寧兩眼閃閃發亮:「真的?太好了,不愧是我的好姐姐。」她拉過陳得美的手,一搖一搖地撒著嬌。

  芳寧小聲說道:「二妹,快起來,這樣太不成樣子了。」見她不聽,也是無可奈何。

  淑寧只管低頭喝茶,似乎是桂圓泡的茶,好是好,但這個季節喝會不會太燥熱了?這個時候應該多喝菊花茶之類的消暑飲品比較好。

  媛寧撇撇嘴,喝了一口茶,漫不經心地說道:「味道真淡,難道你偷工減料了不成?」重重地把杯子放在桌上,說:「快去換一杯甜些的來。」

  陳得美一愣,勉強笑道:「好,我這就叫人換。」剛揚起手來,就聽到媛寧說:「叫人做什麼?我就要你去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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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這樣,淑寧被史書限住了,以為三個穿越者已經是極限,根本就沒想到還有第四個,所以沒起一點疑心。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8:25

正文 五十一、無題

  陳得美聞言,當時臉色就難看起來。她雖年少時吃過不少苦,但當上這個掌櫃已有幾年,誰不是對她客客氣氣的?就算是那些來買店裡緊俏貨物的貴婦人,也不會支使自己去做這種小事。媛寧一個小女孩,就算是她幕後金主的親生女兒,也不能這樣對她呼來喝去。

  如果不是顧忌到索綽羅氏的面子,她真恨不得一巴掌刮上去。

  媛寧見她不動,更是頤指氣使起來:「怎麼?難道我使喚不動你了?你以為你是誰?只不過是我們家的奴才罷了,賺了幾個錢,就忘了你正經主子是誰?」

  婉寧生氣地說道:「四妹!你這話太過分了!你怎麼能這樣說小美姐?!快道歉!」

  媛寧噌地一聲站起來:「她是你哪門子的姐姐?我們的姐姐在這裡坐著,你不理會,卻對著一個奴才叫姐姐,你把我們這些姐妹都當成什麼了?」

  芳寧在後面拉了拉她的衣角,小聲說道:「四妹,別說了。」媛寧抿緊了嘴唇,不理會她。

  婉寧更是生氣:「小美姐是我的好朋友,我叫她一聲姐姐有什麼不對?你再說些什麼奴才奴才的話,我就告訴二嬸了!」她扭頭對陳得美說:「小美姐別管她,她只是在發瘋。我想了個新方子,是夏天專用的,可以讓皮膚更清爽,我拿給你看,你叫人試試?」

  陳得美眼中一亮,換了笑臉說好,就拉著她到另一個房間去了。留下媛寧站在那裡,漲紅了臉,想要好好發洩一頓,又擔心婉寧真的會向自己母親告狀,但就這樣放過那個怠慢自己的女人,她又不甘心。

  方纔的小衝突已經引起了門外店員們的注意,有幾個女孩子探頭探腦地往裡面看,竊竊私語。媛寧覺得她們都在暗中嘲笑自己,心中更是難受。

  芳寧小聲地喊她:「四妹……你先坐下吧……」

  她再也受不了,轉身跑出了店舖,芳寧著急地想跟上去,又猶豫著婉寧還在別的房間裡,正不知如何是好,淑寧按住她,說道:「我去就好,大姐姐先坐著吧。」說罷就追了出去。

  淑寧追到店外,見到媛寧就在門外屋簷下站著,絞著手指自顧自地生氣,這才鬆了一口氣。要是小姑娘跑遠了,找不回來就麻煩了。

  她走上前去,柔聲對她說:「四妹妹,別生氣了,你不過是看不慣二姐罷了,何必要遷怒到別人身上去呢?」

  媛寧道:「我不是在遷怒,我是看不慣那個女人對二姐巴結的樣子,明明我才是主家,為什麼她眼裡就只把二姐當主子?我進店門那麼久,她正眼都沒瞧過我一眼!」

  淑寧又好氣又好笑:「我雖聽說這家店是二伯母的本錢,但做生意賺錢的是這位陳姑娘不是嗎?那她起碼也是位大管事了,難道府裡的大管事,你也會叫她親自去給你倒茶?」

  媛寧猶豫了,那些人都是有頭有臉的,她的確還沒那個膽子。

  淑寧又說道:「再說了,陳姑娘對二姐姐慇勤,只怕是為了她手裡的方子吧?」肯定是婉寧把現代的天然護膚品、化妝品知識什麼的教給了這位女老闆,讓人家拿來掙錢,人家才對她那麼熱情吧?

  媛寧想了想,臉色才算好起來,但末了還是用怨恨的口氣道;「反正都是二姐的錯!總有一天,我要所有人都把我捧在手心裡,把她踩在腳底下!」

  淑寧一陣惡寒,心想婉大姐啊,你作的什麼孽?小小的孩子,被你弄得心理扭曲了,當心你以後真有報應啊。

  姐妹四個不久就一起離開了纈彩坊。媛寧一路板著臉,也不跟人說話,淑寧與芳寧都拿她沒辦法,婉寧卻毫不在乎,直接領路,帶著眾人前往數十米外的「一得閣」。這是興保在幕後操控的一家茶樓。

  茶樓店面還算乾淨,用的是傳統的茶樓格局,看上去並沒有什麼現代元素。比較特別的,大概就是一樓的說書檯,一個中年男子正坐在那裡說書。當淑寧一行人跟著小二悄悄前往二樓雅座時,說書人的聲音愈加清晰地傳來。淑寧聽著有些耳熟,仔細留意了一下,居然是《笑傲江湖》!(淑寧:金庸大師,連你也被抄了嗎?)

  那男子正講到任盈盈為救令狐沖,被困在少林寺,令狐沖知道後,就帶著一幫人打算去救她,眼下正與這幫「英雄豪傑」交談甚歡,但因為有人得罪了桃谷六仙,那人被他們抓在手裡,眼看就要被撕成幾塊了。

  茶樓裡的客人個個聽得聚精會神,大氣都不敢出。等後來峰迴路轉,緊張刺激的場面變成了搞笑場面,才放下心來。那說書人口才極好,說得精彩紛呈,讓聽眾有如臨其境之感,此時都齊聲叫好。

  二樓的雅座,其實是挨著天井的圍欄用木格窗隔出的卡座,擺了幾盆三尺多高的植物作遮擋,再用一扇薄薄的屏風隔成一個小空間,其實並不算是什麼房間。婉寧和芳寧似乎不是第一次來了,小二哥都認得她們,送來了素日慣用的茶水點心。只有媛寧稍稍皺了眉頭,用手帕偷偷擦了擦桌子邊緣。

  淑寧打量了一下杯子,倒還算乾淨,略抿一抿茶水,便越過欄杆往樓下看去。那說書人正說得眉飛色舞,聽的人也連聲叫好。

  婉寧聽得津津有味,還時不時說幾聲「哎,這個說書先生口才蠻好」或是「真是比原來的小說還要精彩」之類的話。芳寧只是微笑不語,但淑寧卻暗暗黑線:大姐,這裡的木格窗幾乎沒有隔音效果,旁邊還有人呢,你難道想讓全世界都知道那是你弄出來的書麼?

  那說書先生講到精彩處,旁邊幾個雅座都傳來客人的叫好聲,斜對面的一個雅座裡,單坐著一個三十多歲的讀書人,拿著一把紙扇,叫好的聲音數他最大,好些客人都注意到他了,淑寧她們也不例外。

  淑寧右手邊的雅座有人竊竊私語:「那人瞧著眼熟,是誰呀?」「你不認得他?他就是上書房大臣陳良本大人,他每天都會來聽這《笑傲江湖》的書,就算沒空來,也會叫家僕來聽了,回去照著講給他聽呢。」「原來如此,想不到這樣的大官也喜歡聽說書呀。」

  陳良本?!

  原來是那位功成名就的穿越種馬老兄。淑寧忙打量了一下那個人,也就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嘛,長得還算端正而已,為什麼有那麼多女人看上他呢?

  奇怪了,他應該知道《笑傲江湖》的故事呀?難道是來懷念穿越前的日子麼?

  淑寧忽然想起一件事,婉寧與陳良本同在京城,不知互相之間有沒有聯繫過?她嚥了口水,悄聲問道:「二姐姐,旁邊有人說斜對面那人就是陳良本大人,你知道他麼?」

  婉寧正聽得認真,忽然被問到,有點沒好氣地說:「陳良本?那個大官麼?我沒見過,那種假正經又娶了一堆老婆地男人,我幹嘛要知道他的事?」

  咳,看來婉寧沒發現那是位穿越同仁呀?太遲鈍了吧?很明顯呀。淑寧完全沒想到自己也是個遲鈍的人,只是在心裡鄙視著婉寧。

  她剛喝完一杯茶,正打算多吃一塊點心,那說書的就以一句「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結束了今日的章節。婉寧吁了一口氣,見樓下又來了兩個唱曲的,便興致勃勃地打算繼續聽,忽然聽得媛寧在旁邊道:「吵死了!你們居然坐得下去?!快走吧!」

  婉寧有些掃興,轉眼又想起什麼似的,抿著嘴笑說:「如果嫌這裡太吵,不如我們去個安靜些的地方坐坐如何?」說時還掃了芳寧一眼,芳寧的臉慢慢紅了。

  離開茶樓的時候,淑寧總覺得似乎有人在看她們一行人,回頭瞧瞧,只見那個據說是陳良本的男子正盯著婉寧的背影,旁邊一個跟班模樣的人在他耳邊輕聲說著什麼,他還高深莫測地點點頭。

  淑寧一陣惡寒,連忙掉頭跟上婉寧她們。

  一行人離開茶樓,婉寧帶著她們往前走了一段,然後拐進了一條巷子,在一家書店門前停下來,回頭問:「到這裡坐坐怎麼樣?」

  淑寧看看那書店門面,還算是乾淨整潔的,想到自己入京後就沒買過新書了,心有些癢癢的,便走了進去。

  媛寧跟著走了進去,婉寧卻有些意外的樣子,來不及攔,只好拉上芳寧跟著進去了。

  淑寧先是看到了一本想買許久的散文集,作者雖然名氣不大,但詞藻清新優美,她和周茵蘭都很喜歡。她連忙先把那書拿在手裡,又挑了一本遊記,然後再去瞧其他的。

  這店裡的書除了詩詞文集,倒是有許多雜書,比如山川地理遊記、傳奇小說話本、奇聞異事札記之類的。淑寧瞧見一本《圓緣集》,覺得書名有些意思,便抽出來瞧。略翻幾頁,卻是本故事集,講的都是些好人有好報、誠心信佛拜神得了庇佑、做善事的人轉世到富裕人家之類的故事。淑寧雖然覺得這都是些騙人的東西,但佟氏似乎很喜歡看這些,買回去給她解解悶也好。

  她挑定這三本,正要把這本《圓緣集》一起拿去櫃檯,卻冷不妨被人抽走,轉頭一看,原來是婉寧。

  婉寧略翻了翻那本書,說道:「我還以為三妹妹只會看那些淺顯易懂的書呢,想不到你也喜歡這些雜書啊?」撇一眼淑寧另一隻手上拿的遊記封面,「這些你都能看懂麼?」她抬頭望著淑寧問道。

  淑寧一陣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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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到後面越難寫了......

  穿越三巨頭歷史性會面啊~~~雖然只有淑寧一個發現了這一點,不過陳大人那邊會怎麼想就不知道了,他只是背景人物啊背景人物~~~

  昨晚上收藏過了千,真是太高興了,某L決定拼了!今晚要再擠一章出來!順利的話,大概九點半十點左右就能放上來了吧,請各位到時候再來看。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8:25

正文 五十二、風聲

  太大意了!!淑寧暗暗有些後悔,怎麼可以因為看到好書,就一時大意忘記了旁邊還有個危險人物在?

  她很快鎮靜下來,有點靦腆地回答道:「大致能看明白,不懂的地方,就問哥哥,他會解給我聽。這一本故事集……」她指了指婉寧手上的《圓緣集》,「是給我額娘買的,她喜歡看這些。」

  婉寧覺得有些無趣,媛寧又開始冷嘲熱諷了:「二姐,難道就許你能讀懂《資治通鑒》,別人就連看本雜書都不行了?」

  婉寧把書還給淑寧,淑寧連忙走到櫃檯前結賬,又暗示那老闆用灰草紙把書包起來,免得讓婉寧發現底下還有一本非兒童讀物的散文集。

  那六十多歲的書店老闆包好了書,笑呵呵地遞給淑寧,又向婉寧等人問好,然後道:「這位小姑娘,能讀懂《資治通鑒》?那可真了不起。」

  婉寧有點尷尬地笑笑,然後對淑寧說:「我本來是要拉你們到旁邊那家店裡去的,誰想到妹妹竟跑進這家書店來了,我們快走吧。」然後二話不說,拉上芳寧就出了門。

  淑寧一頭霧水,向老闆告別一聲,拉上媛寧走出來,才發現原來隔壁是家茶室。真是的,問人要不要進茶室,幹嘛站在書店門口說?

  淑寧還沒忘記剛才婉寧奇怪的樣子,便問她:「方纔書店老闆問二姐姐,二姐姐怎麼不告訴他?你的確是讀過《資治通鑒》呀。」

  婉寧撇撇嘴:「誰耐煩去看那種要用幾十個箱子裝的大部頭?不過就是小時候看過幾卷罷了,字又小又密,看多了,把我的眼睛看壞了怎麼辦?」她扭頭望望茶室裡面,「客人好像不多,我們進裡面坐坐吧?」

  媛寧斷然否決:「不要!剛剛才喝了一肚子茶,還去什麼茶室呀?早點回去吧,不然我們又要挨罵了。」見婉寧一臉要反駁的樣子,便說道:「老太太不會罵你,但我們就逃不掉了。」

  婉寧無可奈何,只好打消了主意。幾個人一起走回外面的大街上,找到在小茶棚裡歇腳的自家車伕,重新上了車,走在回家的路上。

  芳寧一臉悶悶地坐在車裡,好像很失望的樣子。淑寧打量她好一會兒了,她就那麼想去那家茶室麼?臉上的表情那麼明顯,連媛寧都看了她好幾眼。

  回到家時,天色還早,淑寧與眾位姐妹們作別,就回到自家院子裡。剛走到上房門外,就聽到裡頭傳來佟氏驚喜的聲音:「真的麼?已經確定了?」

  然後是張保的回答:「還沒有,但玉恆大人已經說了,應該就是這一兩個月的事,陳大人已經跟吏部打過招呼了。」

  淑寧喊了一聲「阿瑪、額娘」,然後進去見到父母與哥哥都坐在屋裡,臉上帶著喜色。她行過禮,挨到母親身邊,問道:「方纔阿瑪與額娘似乎在說什麼高興的事,是什麼呀?」

  佟氏回答道:「你阿瑪今天得到的消息,陳良本大人跟吏部打過招呼了,用不了多久,你阿瑪就能得到新任命了。」

  「真的?」淑寧也覺得很驚喜,「我們能走了麼?哎喲!」她挨了父親一個腦崩:「你這孩子,就算真不願意住在這個家裡,也別說出來呀。」

  淑寧不好意思地笑笑,又說:「我今兒跟姐妹們一起出門玩兒,在一得閣遇見一個人,聽說就是陳良本大人。他不是到外地去了麼?什麼時候回來的啊?」

  張保摸摸下巴上那一點點鬍子,微笑說道:「已經回來幾天了,聽說是皇上召他回來的,只怕跟朝廷上的黨爭有些關連。」

  端寧說:「我聽佟家兩位表哥私下談論說,是因為兩派爭得太厲害了,皇上召他回來牽制一下。但他們又說,陳大人可能查到什麼不得了的事,特地回來報告皇上,然後又裝作很閒的樣子,旨在迷惑對手呢。」

  「哦?難道說……」張保想了想,才發現六雙眼睛都在望著他,於是哈哈大笑道:「這些事都跟我們家沒關係,我們只要知道,就算陳大人過兩天又再離開,也不會再有人故意為難我就行了。」

  他看著佟氏:「這樣夫人就不必再為我擔心了吧?」「夫君。」佟氏回望。兩人深情對視。

  淑寧與端寧互相對望一眼,忍住笑悄悄離開了屋子。端寧拉起妹妹沿著走廊跑出幾十尺,才禁不住笑出聲來。

  笑完了,端寧直起身來,歎息一聲:「太好了,終於能離開了。」淑寧望著他:「哥哥很不喜歡京城麼?」

  「難道你喜歡?」端寧反問道。淑寧搖搖頭:「這裡跟奉天不一樣,日子過得真辛苦。」

  端寧點點頭,道:「是啊,真辛苦。尤其是與人交往,跟在奉天時完全不一樣。」他看到妹妹用疑惑的目光望著他,苦笑道:「我在佟家族學上課,來往的不僅僅是佟家的表兄弟們,還有些來附學的權貴子弟,或是偶爾來作客的那些王孫公子。總覺得……跟在奉天時完全不同。奉天那些小王爺、小貝勒們,雖然不是全部都像桐英那樣跟我要好,有些親王府的子弟也會有些傲氣,但他們頂多就是不理會你、不與你來往罷了,大多數人都是有話直說,以禮相待的。但京城裡的這些男孩子,身份還比不上桐英呢,小小年紀便講究起身份地位,對於家世差些的同學,動輒百般欺凌,更讓人難受的,是會用十分難聽的話辱罵你。」

  他低下了頭:「我真不想在這種地方繼續待下去。」

  淑寧鼻子發酸,問道:「哥哥,他們是不是欺負過你?」端寧猛一抬頭,看著妹妹關心的眼神,笑著說:「哪能啊?那裡是佟氏族學,我好歹是佟家親眷,他們總要看主人家的臉色的。」

  淑寧卻不信:「上個月,有天你回來時,下巴青了一塊,你跟額娘說是撞在書架子上了。前幾天,你膝蓋磕傷了,還出了血,又說是下馬時不小心跌到的。其實,都是別人打的是不是?」

  端寧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輕輕地說:「別告訴阿瑪和額娘,我不想他們為我擔心。」

  淑寧拉住哥哥的手,強忍住眼中的淚水,說:「我不說,但哥哥也要當心,離那些人遠遠地,別讓他們再欺負你。如果再受傷,一定要告訴我。」

  端寧憐愛地摸摸她的頭,說:「好。」

  ================我是吃過晚飯又過了一晚上的分割線================

  第二天,淑寧收到了周茵蘭的信,請她到其姑姑家去玩。淑寧報告了母親,帶著春杏,拿著昨天剛買的新書和一籃子點心,叫府中管家派了一輛小馬車,送她們出門去了。

  周茵蘭的姑姑夫家姓李,住在內城外圍的一處不大的府第裡。淑寧進門後,感到李府全家上下主僕對親戚的客人似乎都不太熱情,但她也沒理會這些事,跟著纓兒走進一座小跨院,見到了早在院中等她的周茵蘭。

  周家父母俱不在,周茵蘭說她父親出門作客去了,母親去了寺廟上香還願,只剩下她一個小姑娘和幾個下人在家。

  淑寧打量了一下這個小院,果然不能與奉天的周家府第相比,照她看來,周家人住在這裡,恐怕會有些擠。

  果然,周茵蘭的房間很小,只能放得下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一個箱子和一個臉盆架子,箱子面上放著一床薄被,看來是纓兒的床鋪。

  床上放著幾幅繡活,其中一幅還繃在繡棚上,只做了一半。周茵蘭見淑寧在看這些東西,便連忙收起來,不好意思地笑笑:「亂糟糟地,叫妹妹見笑了。」

  淑寧微笑著搖搖頭,在床邊坐下,拿過一幅繡活看,說道:「姐姐的手藝越發好了,只是這大熱天的,怎麼做這麼厚的活計?莫非……」她揚了揚那幅鴛鴦戲水的紅帕子,「姐姐是在做自己的嫁妝?」

  周茵蘭紅著臉扯回帕子,笑罵道:「休得胡說!這是幫我表姐做的東西,她今年冬天就要出嫁了。」

  淑寧卻有幾分詫異:「怎麼你表姐的嫁妝,還要你來做?」

  周茵蘭苦笑道:「如今我夜夜都做到二更才睡下呢,沒法子,寄人籬下,主人家有所要求,總不好推遲的。」

  淑寧生氣了:「難道他們把親戚都當成是長工了麼?周伯父怎麼也肯?!」

  周茵蘭忙安撫她道:「別生氣了,我爹說了,只是表表心意,就當是多謝李家這一年來免費借房子給我們住。再說……」她起身看看窗外,確信沒人了再回來,在淑寧的耳邊低聲說道:「我爹已經打聽過了,吏部已經有了新的任命,再過兩天,就能下來了。」

  淑寧一陣喜意:「真的?」「真的,就在安徽,我爹說,可能是個道台。」周茵蘭笑著說。

  怪不得她現在的樣子不像上回到伯爵府作客時那樣憂鬱,淑寧也為好朋友高興,想到自家昨天也得了好的風聲,不禁想道:「陳良本大叔,多謝你了。」

  為了幫輕一下周茵蘭,淑寧臨走時,自告奮勇地領了兩幅簡單的繡活回家幫忙做。周茵蘭扭不過她,只得應了。

  回程時,淑寧坐在小馬車上,心情輕快。春杏饒有興趣地掀開車簾一角,看著外面熱鬧的街景,時不時地被小販的叫賣聲吸引過去,不斷地大呼小叫著「哎呀,姑娘,那裡有賣包子!」「姑娘快看,是冰糖葫蘆!」「好漂亮的簪子啊」或是「前面有賣藝的」。淑寧微笑地聽著她的聲音,偶爾也冒出頭去瞧兩眼。

  估計走完一半的大街了,淑寧又聽到春杏叫道:「哎呀,姑娘,那不是二姑娘嗎?她跟幾個挺富貴的男孩子在一起逛街呢。」淑寧一凜,低聲道:「快縮回頭來,別讓她發現你!」

  春杏回頭望望淑寧:「她已經看見了,趕車的大叔招呼她了。」

  居然忘了還有一個人!

  這時馬車外面傳來婉寧的聲音:「三妹妹,快下來,我介紹幾個朋友給你。」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8:25

正文 五十三、四四

  淑寧洩氣地歎息一聲,掀起簾子往外瞧,果然看到婉寧在向她招手,旁邊跟著三四個與她差不多年紀的男孩,都是不認得的。

  淑寧下得車來,還未行完禮,便被婉寧扯過去,為她和幾個男孩子介紹起來。其中有兩個居然是四阿哥和五阿哥!

  婉寧大姐,你還沒死心嗎?你到底想做什麼啊?

  兩位阿哥對她只是冷淡地點點頭,另外一個看來是大臣之子的男孩兒,年紀大些的,笑著問了她幾個問題,她回答得中規中矩,毫無有趣之處。漸漸地,那男孩便對她失了興趣,轉身跟婉寧和五阿哥談起旁邊一個小攤子上的貨物來。

  淑寧站在很邊上很邊上的地方,正打算盡可能地隱藏自己的氣息,如果婉寧他們能不知不覺地忘掉自己的存在,走遠些就行了,那她就可以悄悄兒回到馬車上,繼續回家了。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她原來坐的那輛小馬車,因為擋住了行人的道路,只好往前移了幾米,反倒離她更遠了。她根本無法在婉寧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覺地爬上車。

  正當她為此煩惱時,旁邊傳來一陣咳嗽聲。她回頭一看,瞪大了眼,居然是四四!

  他要幹什麼?

  四四沉默了一會兒,開口了:「你是前任奉天府治中張保的女兒,對不對?」

  淑寧低頭應了聲:「是。」

  「令堂……」他頓了頓,「是不是姓佟?」

  咦?他怎麼知道的?

  「那年我跟皇……父親去奉天,有人送來兩件棉襖和一些吃食,但又沒留下名號,底下人問得緊了,才說是佟氏族人送的,我已經問過了,住在奉天的佟氏族人,並沒有送過那些東西。唯一可能的,就是令堂。」

  居然……這樣都能查得到?太厲害了!既然如此,再隱瞞就顯得太矯情了。

  「是,家母的確有送過一些東西,不過因為是外官家眷,擔心會給四……四少爺惹來麻煩,因此才借佟氏族人的名義送去的,並沒有別的意思。」淑寧小心翼翼地回答。

  四四又沉默了,在淑寧以為他不會再說話時,才開口道:「衣服很暖和,我沒想到奉天的冬天那麼冷,如果不是兩件棉襖,我一定會生病的,而且衣裳又不顯眼,除了貼身侍候我的人,別人都沒發現。」

  她該說什麼?淑寧不知如何應對,只好也學著沉默不語。

  「我本來以為……是有人故意要巴結……誰知,連名字都沒留下……」他努力地想著該說什麼話,「呃……你替我謝謝……令堂吧。」

  老媽知道了會很高興吧?

  淑寧想起最近有些坐立不安的母親,宅院裡流傳的風言***她也有所耳聞。「要不要做點什麼轉移一下母親的注意力呢?」淑寧轉頭望了望四四的側面,心裡想道:「反正現在已經跟這位未來的皇帝搭上線了,雖然不想被攪和進奪嫡的漩渦中,但小小的示好應該無所謂吧?」

  她想了想,小心地說道:「家母……據說從前與先逝的佟娘娘感情很好,可家母自離京到奉天之後,與佟娘娘間的書信來往就幾乎斷了,比從前疏遠許多,因此,佟娘娘過世時,家母很難過、很愧疚。聽聞您來奉天,就擔心您會不習慣那裡的寒冬,特地托人送些東西進宮去。但又擔心您會誤會,因此才沒留名號。」

  四四想了想,問:「聽說令尊最近在候新缺,是不是不大順利?」

  淑寧忙說道:「這件事家父自有主意,您千萬別理會。我額娘說過,我們家總是外臣,讓人知道了,可不是玩的。」開玩笑!現在事情已經有了眉目,你一插手,搞不好就節外生枝了。

  她望著四四道:「其實家母只是移情……並沒有別的意思,您也不必想得太多。除了家母與我,我們家其他人都不知道這件事。」她瞄了一眼前面的婉寧,「您只當是宮外找的不收錢的裁縫送來的衣裳就好。家母回京後,總想著給您做幾件衣裳,偏又不知道您現在的身量……如今知道了,她會很高興能給您做衣裳的。」

  四四盯了她好一會兒,害她大氣都不敢出。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移開視線,小聲說:「如果……你們想找人送東西給我,卻又不想讓旁人知道的話,不要去托宮裡的關係,去找南瓜胡同,左手第二戶的小院子,姓王的,是我身邊一個王公公在宮外置的宅子。他為人可靠,也不打眼,你們有東西,只管送到那裡去,只是吃食就不用了。」

  他臉上微微露出一點笑意,但很快又止住了:「衣服料子不必太好,一般上造的就行,樣式越簡單越好,要盡可能不打眼的。」

  淑寧小聲問:「您喜歡什麼顏色?」

  「青的藍的,黑的白的褐的,總之是素淨的顏色就行,不要花紋。」

  「是,知道了。」

  好像在進行地下工作一樣,兩人迅速交換了幾句信息,就沉默下來。

  淑寧仔細背好地址,無意中看了四四一眼,發現他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便微微笑道:「您不必不好意思,橫豎家母如今懷胎近六月,整日閒著沒事,正有空呢。」

  四四點點頭,見婉寧則掉過頭正往他們這邊走,便趕上幾步,加入到其他男孩子當中。

  婉寧在淑寧面前站定,問道:「方纔四阿哥在跟你說話嗎?說了些什麼?」

  淑寧搖搖頭:「也沒什麼,他在問候我母親。」

  「你母親?三嬸?」婉寧迷惑不解,淑寧感到又好氣又好笑:「我母親姓佟!跟那位四少爺的養母是堂姐妹!」雖然知道她其實很迷糊,想不到連自家人的親戚關係都沒弄清楚。

  淑寧沒好氣地看她一眼:「二姐姐繼續玩吧,我先回去了。」說罷就不理她在後面大呼小叫,直接走向馬車,爬上去吩咐一聲,走了。

  回到家,向母親報告了在周家作客的情形,見周圍人來人往的,不好提起四四的事,便告退下來,回到自己房中做起周茵蘭的活計。直到了吃飯的時間,才放下手中的針線。她轉轉有些僵硬的脖子,伸伸懶腰,走到廊下招呼正在玩撿香包的春杏,打算先去吃飯。

  這時院門外風風火火地衝進來一個身影,一把抱住她:「三妹妹,你剛才走那麼快幹什麼?我還有事沒問清楚呢!」

  淑寧和春杏都被她嚇了一跳,春杏怯怯地叫了聲:「二、二姑娘。」婉寧笑咪咪地應了她一聲,看到她手裡的香包,忽然來了興趣:「這是什麼?是遊戲嗎?」

  不好!她會起疑心的!

  淑寧面上雖沒露出表情,但心裡卻極緊張,她看著春杏把這種遊戲的規則和來歷告訴婉寧,然後看著婉寧對她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婉寧揮揮手支走了春杏,然後才正色望著淑寧,過了好一會兒才對她說:「天王蓋地虎。」(淑寧:我囧。)

  淑寧眨眨眼睛,裝作不解地問:「二姐姐在說什麼?這是詩麼?還是對句?」

  婉寧跟著眨眨眼,又問道:「同志們辛苦了。」

  淑寧又眨眨眼:「啊?二、二姐?你是在說我辛苦麼?雖然方才做針線活是有些累,但並不算辛苦。」

  婉寧盯了她一會兒,忽然洩了氣:「算了,是我想太多了,這怎麼可能啊?」然後抬頭問她道:「這種遊戲,你是從哪兒學來的?」

  淑寧微笑道:「是一本雜書上記載的,聽說是前明時候民間流行一時的閨閣遊戲,我也是猜著想出來的,在奉天有很多人喜歡玩呢。二姐姐也喜歡麼?」

  婉寧笑了笑:「我不是這個意思。」然後又像想起什麼似的,突地拉住了淑寧的手,「先別管這個,方才在街上時,你說三嬸跟四阿哥是親戚,我怎麼不知道?」

  淑寧沒好氣地說:「全府的人都知道,我哥哥如今還在佟家族學上學呢。我怎麼知道二姐姐不知道?我還以為你早就知道了呢。不過是遠親,而且佟娘娘又不是四阿哥親娘,這有什麼大不了的?」

  「你不懂,這很重要,我都不知道原來我們家跟他還有親戚關係,早點擺出這個關係來,說不定他就不會對我那麼冷淡了。」婉寧一臉懊腦。

  喂喂喂,你想幹什麼?淑寧瞇起眼睛,口氣也冷了下來:「不管怎麼說,我們家並沒有跟他來往的打算,遇上了說幾句話是一件事,特地以親戚名義去結交又是另一回事了。」開玩笑,憑你這種輕狂的性子,可別朋友當不成,反而闖了禍都不知道!

  婉寧沒在意地揮揮手:「放心放心,我跟他現在已經是朋友了,就算他有點冷淡,遲早也會熟絡起來。」

  看來把四四的事告訴母親時,要做點防範措施才行。

  婉寧又看了看她,皺了皺眉頭,說:「說起來,今天在場的人還有五阿哥啊,你居然理都沒理他,反而跟四阿哥聊了那麼久,太奇怪了。」她伸手拍拍淑寧的雙肩,鄭重地說:「四阿哥你還是離他遠點好,其實五阿哥也很不錯的,你跟他多點來往吧,相信我,好嗎?」

  她的大眼就一直盯著淑寧,搞得淑寧心裡毛毛的,幸好這時丫環們來說開飯了,她才鬆開了手,笑了笑,離開了槐院。

  淑寧被她奇怪的舉動搞得一頭霧水,頂著滿頭問號往正房走去,想著等會兒要告訴春杏把她那個萬花筒收好了,別讓人看見才行。走到一半,忽然起了一個念頭:「婉寧是穿的,而且看來很熟悉清穿小說,看她有意識地拉攏四四和未來的四四老婆,又這樣兩次三番地叫自己與五阿哥交往,難道說……」

  她馬上就被自己的想法囧到了。

  難道歷史上的我,是老五的老婆或者小老婆嗎?!

  =====================我是同樣被囧到的分割線=====================

  在這一章出來以後,為了避免親們想得太多(這種事常常發生),我有必要稍微解釋一下:

  一、在婉寧這麼一個人存在的情況下,我家閨女會碰上四四是極正常的事。

  二、考慮到無法控制家族在將來的奪嫡風雲中站在「正確」的隊伍裡,淑寧先幫老媽做點情感投資,以便自家將來不會受到傷害,這也是合理的。

  三、至於四四為什麼會接受他人關心,一來是當年的棉襖太溫暖了,二來嘛,他現在還是個缺乏母愛的小屁孩,還沒有變成後來那個樣子。

  四、我再次重申,我家閨女不會跟某佈景板產生任何男女私情。雖然佈景板露面了,但它還是佈景板。

  就這樣,各位親們真的不要想太多,真的!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8:25

正文 五十四、茶室

  淑寧雖然被這個想法囧到,但她實在是記不清歷史上老五的老婆或小老婆都是誰了,想想自己家,雖然老爹官位不高,但家族卻是所謂的「著姓大族」,家中的女孩當個皇子福晉也不是不可能的,而且仔細想來,伯爵府裡的這些長輩們縱容婉寧與皇子交往,說不定也是抱著這種心思。

  回想早已模糊的記憶,五阿哥在九龍奪嫡中似乎並沒有什麼突出表現,後來的下場也不大清楚,不過她還記得,除了十三和最小的幾個阿哥,雍正的兄弟中還沒幾個是有好下場的。她才不會給自己找麻煩呢。

  而且對於淑寧來說,這個世界的歷史跟她穿越前所知道的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就算她本來應該嫁給五阿哥,日後不嫁也不會造成什麼嚴重後果,歷史會自行調節,在幾十年或一百年後回到原來的軌道上的。

  於是,她就把這件事拋到腦後去了。

  晚上正房裡沒旁人時,淑寧悄悄把白天遇到四阿哥的事告訴了母親,又說了跟四阿哥約定好的物品傳送渠道,佟氏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到這件事上。

  看著母親絮絮叨叨地說著夏天什麼料子做衣服最涼快、什麼款式最不打眼又最舒服,淑寧有點頭痛,連忙按住母親,鄭重對她說:「額娘,雖然說我們如今有辦法暗中送東西給四阿哥,但還是不要讓人知道這件事比較好。額娘你也別露了痕跡,讓人起疑心。」

  佟氏雖然接受了,卻還有些不解:「為什麼要這樣偷偷摸摸的?雖說皇子不得與外臣結交,但是叔父大人跟四阿哥有來往不是嗎?我也是佟家人,光明正大去做就好了。再說,大房的婉寧不是還跟四阿哥交朋友嗎?」

  就是因為有她在,才要偷偷摸摸!那位大姐就是顆隨時會引爆的炸彈。

  淑寧正色道:「額娘,規矩就是規矩,外叔祖是正經外戚,而我們到底隔了一層,雖說如今我們私底下送東西,只是額娘對四阿哥的關心,但是讓外面的人知道,會怎麼看就難說了,如果被人曲解,不但阿瑪會受到影響,連四阿哥也會被責難吧?而婉寧姐姐與皇子交往,別人可以當成是小孩子興趣相投,才會在一起玩,但額娘是大人,是不一樣的。」

  她轉身聚來文房四寶,放在桌面上,對母親說:「因此,你可以在第一次送東西到南瓜胡同時,附上一封信,責備我小孩子不知輕重,才會如此魯莽地做下這種約定。然後再說,請四阿哥裝作不知道有我們這一家親戚,只當每次送去的東西是那位王公公孝敬的就好,無論我們家遇到什麼事,都不要插手,一切都要以自身安好為要。最後再提點一下,如果再有別人像我們一樣對他示好,千萬要確定對方不懷惡意才能放下戒心。如果能再請他對婉寧姐姐保密這件事,就再好不過了。」

  佟氏雙眼深深地看著女兒,歎了一口氣:「有時額娘真是懷疑,是怎麼把你養成這副厲害的樣子的?雖然人人都誇獎你婉寧姐姐聰明過人,照額娘看來,咱們淑寧才是最深藏不露的那個,不是嗎?」

  淑寧不好意思地笑了:「額娘怎麼這樣說?只要是為了家裡好,女兒什麼都會去做的。不過沒事的時候,女兒就是額娘的小棉襖。」她蹭到母親身邊撒著嬌,惹得佟氏都忍不住笑了。

  事情就這樣定下了。佟氏悄悄叫來二嫫幫忙,做好了兩件質地很好樣式普通的夏天穿的男孩衣飾,還在下擺留了餘地,以便讓穿的人在身量長高後還能放長繼續穿。然後悄悄吩咐了長福,讓他帶著信和衣服並兩盒子同仁堂的仁丹,避了人送到南瓜胡同去了。一個多時辰後長福回轉,回話說那家的人收下了。

  這件事佟氏只是私底下告訴了張保,連兒子都沒讓他知道。之後就在有空閒時,打著為兒子做衣裳的名義,做一式兩件大小不同的衣服,只是其中一件要送出去的,多做了些手腳,讓人不會發現兩件衣服是出自一人之手。南瓜胡同那邊從沒回過信,佟氏這邊也是暗地裡從事。

  婉寧對淑寧的懷疑只持續了兩天,就在看到淑寧上課時總是把蔡先生某位「得意門生」所「創作」的一首曲子彈錯、而且錯得不是一點半點以後,完全消失了。之後她還是會邀淑寧一起出門玩,而淑寧在衡量了課業的進度之後,三四次中也會答應她一回,而且注意避開了會見到某些人的場合,只和自家堂姐妹們外出。

  一天,婉寧拉著淑寧和芳寧出門,卻沒叫上媛寧。芳寧問起怎麼不見四妹妹,婉寧就一臉惋惜地說:「不是我不叫她,實在是她今兒一早就跟著二嬸回娘家去了,我是臨時起意要請姐妹們去喝茶的,如今缺了她,我也覺得好可惜。」

  芳寧沒說什麼,淑寧卻在暗自腹誹:大姐,你戲做得真假!

  今天的目的地卻是婉寧與芳寧常去的一家茶室,就是上回淑寧和她們一起出門時路過卻沒進去的那家。婉寧興致勃勃地向堂妹介紹那家店:「跟其他茶室完全不一樣,很清靜,一進去就讓人覺得自己高雅起來,茶也很好喝,更難得的,是店主人實在博學不凡。有很多達官貴人或文人雅士都喜歡去那裡坐坐,感受一下書香味。而且那家茶室有一點很特別,就是會每個月更換店裡掛的字畫,而那些字畫,全都是客人的佳作。凡是自家作品被掛出來的人,都覺得是莫大的榮耀呢。」

  這個點子倒是不錯,很可以滿足客人的虛榮心。淑寧看著婉寧的神情,心中一動:「難道這是二姐姐出的主意?」婉寧卻訕訕地道:「不是,雖然我也有想到,不過有人比我早一步提出來了。」

  原來如此。

  很快婉寧又高興起來:「不過上回我們去時,范老闆曾經提過,今天會換新字畫,以『花』為主題,其中就有我的一首詩呢。」

  咦咦咦???真的嗎?淑寧很懷疑地想道:「你真的能作出詩來嗎?不會又是抄的吧?」不過想想,還能抄誰的呀,婉寧也的確是有點真才學的,說不定真是她自己作的呢。

  芳寧一路都很安靜,但看得出她很高興到那家茶室去。半路上婉寧被路邊小攤子上的貨物吸引時,還是芳寧大力勸她放棄的,難得看到她這麼有魄力的時候。

  茶室的確很不錯,環境很幽雅,此時天色尚早,還沒什麼客人,那位范老闆很熱情地招待了她們一行人,還特地帶她們到裡面的雅間去坐。

  范老闆有一個十四五歲的兒子,長得很清秀,一臉書卷氣,卻又不顯得瘦弱,雖然還是少年,已經頗有「玉樹臨風」的感覺,連淑寧都不得不承認,單論相貌的話,自家老哥恐怕還略遜一籌。

  少年名叫范錦春,據婉寧說,已經考上了秀才,只是年紀還小,打算過兩年再去考舉人。婉寧與他們很熟,這很正常,但想不到連芳寧也對這兩父子的事這麼瞭解,倒頗令淑寧吃驚。

  范錦春給她們示範了茶道,動作很好看,邊示範還邊講解些與茶有關的典故詩詞什麼的,談吐相當不凡。淑寧聽得津津有味,心想:怪不得婉寧喜歡來,原來有這麼一位美貌與智慧並存的小帥哥在啊。

  只談了一會兒,婉寧就說:「方纔進門時沒留心看,外頭已經掛上新字畫了吧?三妹妹,你陪我一起去瞧瞧如何?」淑寧覺得有些掃興,她還想繼續聽呢,不過她對婉寧作的詩也很有興趣,便跟著她出去了。

  一看牆上掛的婉寧大作,淑寧又被囧到了。那是一首《詠白海棠》:「珍重芳姿晝掩門,自攜手甕灌苔盆。胭脂洗出秋階影,冰雪招來露砌魂。淡極始知花更艷,愁多焉得玉無痕。欲償白帝宜清潔,不語婷婷日又昏。」(淑寧:居然連《紅樓夢》都不放過嗎?)

  她忍不住有點佩服這位大姐,居然連《紅樓夢》裡的詩都記得那麼清楚,這也算是一種才華的體現吧?

  只是一看到婉寧那副得意樣兒,她又佩服不起來:你有什麼好得意的,又不真是你自己作的。

  婉寧並不知道淑寧此時的想法,還特地回頭問她:「三妹妹覺得這詩怎麼樣?這是范錦春親自抄的,還不錯吧?」淑寧抿著嘴笑說:「是,『詩』寫得真好,二姐姐真『了不起』。」

  婉寧什麼也沒聽出來,只是笑著說:「去年秋天有人送了一盆白海棠給我們家,那花真的很漂亮,我也是一時有感,才寫出這個來。」

  淑寧道:「雖然說是詠花,但照妹妹看來,更像是在詠人呢,就好像是一位白海棠仙子。」

  「可不正是仙子麼?」范老闆笑呵呵地走過來,手裡的托盤放著兩盞茶,「雖然婉姑娘是這樣活潑的性子,但能寫出這樣的詩來,真不愧是大家閨秀呢。」

  淑寧陪著他笑:婉大姐,你怎麼就不挑挑,偏偏拿這麼一首「端莊穩重」的詩來抄啊?太不符合你的性格,會被人懷疑的哦。

  婉寧訕訕一笑,連忙談論起其他的字畫來:「咦,這首詩寫得不錯嘛,原來是這個人寫的,我見過,樣子長得有點難看。……咦?這一首……『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這是誰寫的?」她猛地轉過頭來問范老闆,一臉震驚。

  范老闆被她嚇到,一時說不出話來。淑寧明白她為什麼震驚,便答道:「上面不是有署名麼?陳善才,是陳良本大人的詩作,很有名的。姐姐沒聽說過?」

  「陳良本?」婉寧死盯著淑寧,「就是上次在茶樓裡見過的那個?那個娶了好多老婆的大官?」

  淑寧點點頭,很有興趣想知道婉寧會有什麼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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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時間有點晚,而且過程有點糾結,但《平凡的清穿日子》開始參加PK了。至於說為什麼不從下個月1號開始,那是因為從字數上來看,到七月一號才開始P的話,搞不好P到一半就會超過三十萬字,自動失去資格了。

  因此,請各位多多砸票支持!小女子在此謝謝各位了~~~

  劇情預告:兩大清穿女的第一次激情衝突即將上演!!!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8:26

正文 五十五、分歧(上)

  只見婉寧忽然沉默了下來,然後詭異地笑了:「那麼說,他上次來聽說書,其實……」然後抬眼望見淑寧和范老闆都在看著她,便揚起了笑臉道:「我沒事,只是想到些有趣的事罷了。」

  范老闆理解地點點頭,把茶遞給她姐妹倆,回櫃檯去了。淑寧問道:「什麼有趣的事?跟那位陳大人有關麼?」

  婉寧笑笑說:「有關,我正在想,什麼時候到他家去玩玩呢。」

  大姐,那可是個利害的主兒,你可別把小命給玩沒了。

  不過淑寧還是很好心地把最新消息告訴了她:「姐姐要去陳大人府上?可陳大人昨兒個就離開京城了呀,我阿瑪還去送他了呢。」

  然後就看見婉寧一臉失望地洩了氣:「怎麼這樣?!算了,只好等他回來再說了。」

  淑寧暗中偷笑,然後才想起她們出來已經有一會兒,便說:「出來這麼久了,只留大姐姐一個在裡頭不大好,我們回去吧。」

  婉寧不在乎地搖搖手:「沒關係,大姐姐在裡頭學茶道呢,如果我們進去,反而會打攪他們。」

  淑寧很奇怪她這麼說,便道:「原來大姐姐是在學茶道嗎?我也想學一學,去看看吧。」

  婉寧卻拉住了她:「那有什麼好學的,你就陪我在這裡看看字畫不好麼?」

  沒什麼好學的話,芳寧又為什麼要學?淑寧有點起疑心,難道她們兩個進雅室會對芳寧有什麼影響嗎?不過現在裡面就只有芳寧和范錦春兩人在,雖然說是孤男寡女,可都是十幾歲的小孩子,應不會有什麼問題才對。

  於是她便留下來陪婉寧看其他的字畫,只是後來有了兩三撥客人來,她不想跟陌生人擠在一起,便不顧婉寧勸說,硬是拉她回到了雅室。

  雅室中,范錦春正在教芳寧斟茶的手勢,看起來教得很認真,芳寧學得也很認真,只是臉上帶著不自然的紅暈,眼中微微露著一抹羞澀。淑寧皺了皺眉頭,望向婉寧,見她只是一副笑咪咪的樣子,聽著范錦春的講解。

  回到伯爵府後,淑寧拉了拉婉寧的手,說道:「二姐姐,我有話想跟你說,你到我屋裡來好不好?」婉寧疑惑地跟著去了。

  進了房,淑寧吩咐春杏:「你去外頭守著,若有人來,就告訴我一聲。」春杏應了。婉寧忍不住笑問:「什麼事這麼神秘?還要避著人?」

  淑寧關上房門,走到她面前問:「二姐姐,我問你,你當初是怎麼知道那間茶室的?」

  婉寧感到很奇怪,但還是回答了她:「就是我那個花花公子表哥奎叔,有一回他帶我們姐妹三個出去玩,就帶我們去了那裡,自己卻跑得不見蹤影,我們只好在那裡喝茶,覺得那店不錯,之後就常去了。」

  淑寧繼續問道:「二姐姐曾說過那裡的客人都是些文人墨客或達官貴人,而且今日見到的那幾個茶客,說話酸得很,又嫌我們小孩子家不懂事。可見,那家茶室不是我們這樣的孩子去的地方,對不對?」

  婉寧笑著說:「做生意而已,人家又沒說小孩子不能去,三妹妹不用擔心。」

  淑寧想了想,道:「既然那不是我們去的地方,以後姐姐們也不要去了吧,要喝茶到一得閣就可以了呀。」

  婉寧說:「那怎麼一樣,而且芳寧姐還要學茶道呢。」

  這人怎麼就那麼遲鈍呢?

  淑寧決定說得明白些:「要學茶道,不如正經請個先生來教,總比到外面店舖裡學的強,況且那個范錦春又不是什麼名師。大姐姐跟我們不太一樣,整天跟一個男孩子在一間屋子裡見面,會惹人說閒話的,還是避避嫌的好。」

  婉寧笑著拍拍淑寧的頭:「小鬼靈精,你從哪裡學到這些東西的?有人說閒話就讓人說去,芳寧姐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已。」

  淑寧開始有點生氣了:「自己想做的事?如果大姐姐是想學茶道,大可以請教蔡先生,他也是個愛茶之人。如果大姐姐想做的事是跟那個范錦春見面,我們就該攔著她才是。」

  「攔著她?為什麼?」

  「那是當然了,這是不對的!」

  婉寧輕拍淑寧的臉頰,道:「怎麼會不對呢?愛情無對錯,而且是無分貴賤的。」她雙手在胸前緊握,臉朝著天花板方向微微抬起,一臉憧憬:「而且初戀是人類最美好的感情了。」她頓了頓,放下雙手:「算了,你小孩子也不懂這些,等你長大了,自然就明白了。」

  她又拍了拍淑寧的頭:「這件事,你就當不知道好了,千萬別跟人說,啊?乖——」然後就甩甩袖子走了。

  淑寧感到心中有一股怒氣慢慢升起:這是與芳寧一生幸福攸關的事,你怎麼可以說得這麼輕巧?既然你也知道愛情無分貴賤,也就是說,你很清楚地知道芳寧與范錦春之間的身份差異有多麼巨大。且不說自家是官,有超品的爵位,而芳寧是未來家主的親生女兒;范錦春雖然有功名在身,也認識幾個達官貴人,但到底還是商家子弟。就算他日後中了進士做了官,也還有一條「滿漢不通婚」的法律橫在他與芳寧之間。就算到時婉寧神通廣大地幫他們得到宮中貴人的指婚,那也不知是多少年後的事情了,而芳寧,明年就要參加選秀!

  他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與其日後痛苦,還不如在一開始就把這種感情扼殺在萌芽之中。無論如何,以芳寧現在還這麼「少女」的年齡,就算對某個漂亮小男孩產生好感,也不過是青春期萌動而已,只要不再見面,很快就會忘記的。

  可是,偏偏有一個婉寧,不但不制止她這種危險的感情,還要推波助瀾,故意給他們製造見面的機會。如果……如果府裡的長輩們知道這件事,不但芳寧會受到懲罰,連范錦春也會倒霉的!

  婉寧啊婉寧,以往你愛玩就算了,我就當是在看戲,可這件事不是玩的,這不是小說,他們都是真真正正存在的人啊!

  淑寧自回家後,就一直在想這件事,晚上也睡不好。她腦海中好像有兩個小人,一個說:「管她那麼多呢,芳寧怎麼樣都跟我沒關係,何必去跟婉寧對著幹?會惹麻煩的。」另一個說:「好歹是大堂姐嘛,難道明知是坑還看著她去跳嗎?難道明知婉寧做錯事,還看著她繼續害人嗎?」

  早上她頂著兩個黑眼圈醒過來,發現自己還是狠不下心旁觀,於是下了決定:既然那個白癡清穿女講不聽,就直接找當事人好了!

  ==============我是位於竹院裡芳寧閨房的的分割線===============

  芳寧聽了淑寧的話,絞著帕子嚅嚅地道:「二妹妹說過,她會幫我求老太太,只要老太太答應了……」

  天真的女孩。

  淑寧正色問她:「大姐姐,你老實告訴我,你真那麼喜歡那個范錦春嗎?」

  芳寧紅了臉,扭扭捏捏地說:「我只是……覺得他人很好,很親切……而且學問又好。那些詩啊詞啊,我不大懂,拿去問二妹妹,她又嫌我笨,怎麼說都不明白,最後都煩了。而小范公子……總是很耐心地解給我聽,他真的是很好的人。」

  「就是這樣?那你怎麼認為自己是喜歡他呢?」淑寧緊追不捨。

  「第二次從那家茶室回來的時候,二妹妹問我怎麼總是臉紅,我說看到小范公子,總覺得不好意思,她就取笑我是思春了……」芳寧低著頭小聲說話,「我那時才知道是喜歡上了他。然後,見得越多,就越覺得他好……」然後她又猛抬起頭來緊張地說:「可我們之間絕對是規規矩矩的,他……他其實並不知道我的心意……」

  居然還是單戀!!

  慢著,照芳寧這麼說,其實只是婉寧認為芳寧喜歡范錦春而已,而芳寧一向聽妹妹的,糊里糊塗地就以為真是這樣。仔細想來,芳寧以前很少外出,性子又懦弱,見到陌生男子,而且是位言語溫柔的小帥哥,臉會紅也不奇怪,如果不是婉寧製造機會讓她繼續與對方見面,恐怕早就把這個人忘光了!

  既然如此,那就好辦了!

  淑寧很嚴肅地將芳寧與范錦春之間的現實告訴了她,讓她知道他們兩人之間是不可能的,不論是父母親人,還是家族,都不可能同意他們之間有結果。最後還補充了一句:「其實大姐姐自己也不是真的那麼喜歡他吧?覺得那個人很好,和喜歡那個人是兩碼事,大姐姐要想清楚才好。」

  芳寧沉默了很久,然後開口道:「其實這些……我都知道,可二妹妹說,萬事有她,她會求老太太成全我們的。」

  「難道你就把所有希望都壓在二姐姐身上了嗎?」淑寧恨不得點醒這個中了婉寧的毒的堂姐,「我聽老太太和大伯母說起,你明年就要選秀了,到時候怎麼辦?」

  「選秀……我不一定能選上的,而且二妹妹說了,到時候可以報疾病或是殘疾什麼的,或者找人頂替,她說很多人都是這麼做的……」芳寧有些不安。

  天啊,地啊,婉大姐,你在想什麼啊?你以為真的是清穿小說,女主一穿越,就能頂替大戶人家小姐進宮選秀,而且還跟阿哥們來個三角四角戀嗎?那都是不可能的!

  她記得很清楚,肅雲珠曾提起她家的一個遠親,也是武官,在京中官居二品,戰功赫赫,又有封爵,就因為溺愛獨生女兒,找了個丫環頂替她入宮選秀,結果被發現了,不但丟了爵位,還被貶到寧古塔去當個小小的千總。大伯父怎麼可能肯為了一向不寵愛的庶出女兒冒這樣的險?!!

  芳寧聽她講了這件事,也變得六神無主了:「這、這怎麼辦?阿瑪不會答應的……」

  淑寧鄭重道:「就算老太太和大伯父、大伯母再疼二姐姐,也不可能會答應的。大姐姐,趁現在還來得及,你就死了這個心吧,況且你也說了,范錦春並不知道你的心思,如果日後出事連累了他,豈不是太無辜了麼?」

  「光!」房門猛地打開了,婉寧闖了進來,大聲喊道:「夠了!你不要再說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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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章真難寫,接下來更難寫,比「進府」那章都難寫,主要是尺度不好把握,我都寫第三回了,偏偏總有雜事分散我的注意力。

  今晚先放一章,然後我繼續去碼字,明天公司週年慶,上午我會比較閒,不過晚上有聚餐,所以我會爭取在中午前提早。

  現在已經進入PK榜TOP20之列了,謝謝各位親們的支持。話說,《平凡的清穿日子》在10-20萬字作品中排行第十,第九那位的分數居然超出我三倍有餘~~~~實在是望塵莫及,只好加把油多更兩章,盡快進入20萬字以上作品行列,以求往上多爬幾位是也~~~~~~~

  因此,厚臉皮地在此說句:請各位多多砸我票吧~~~~~~~~~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8:26

正文 五十六、分歧(下)

  婉寧生氣地走進來,對著淑寧大聲說道:「這事跟你有什麼關係?你憑什麼來多管閒事?!」

  淑寧看到外頭幾個丫環在那裡探頭探腦,忙走過去趕走她們,又吩咐芳寧的貼身丫環守好門口,才重新關上房門走回來。

  婉寧也知自己方才是魯莽了,只是臉上有些下不來,便僵硬著聲音問道:「你怎麼不回答?為什麼要跑過來對芳寧姐說這些奇奇怪怪的話?」

  淑寧沒好氣地說:「二姐姐才奇怪吧?大姐姐才多大年紀,你就讓她跟男孩子相處?而且還不許我攔著。」

  婉寧說:「為什麼要攔著?就因為范錦春家世差些嗎?這太不公平了!怎麼能因為這些小事就拆開他們兩個?」

  「范錦春對大姐姐有沒有意思還難說呢,而且這些怎麼能算是小事?」

  「怎麼不是小事?我知道他們之間有差距,但只要我在奶奶面前多替他們說幾句好話,她一向對我千依百順……」

  「就算祖母答應了,那明年的選秀又怎麼辦?難道你真要找人頂替大姐姐嗎?大伯父絕不會答應的!」

  「那就報病報殘疾好了,給點錢就能擺平了。」

  「你天天拉著她上街逛,轉眼又說她有殘疾有重病?誰會信啊?」

  「就算真要選秀,也可以動動手腳,收買宮裡的人,或者直接求皇太后幫忙,讓芳寧姐落選就行!」婉寧指著芳寧的臉對淑寧說道,「你看她的模樣,就知道這種事很容易就能做到。而且太后向來喜歡我,五阿哥又好說話,只要他們說兩句話,芳寧姐就會被刷下來了。」

  芳寧的臉已經紅得快滴出血來了。

  淑寧暫且相信婉寧能做到這點:「就算真能自行婚配,你又怎麼能保證祖母和大伯父大伯母他們放棄與高門大族聯姻的機會,答應把長女許配給一個茶室老闆的兒子呢?」

  「我說過了,只要去求奶奶……」

  「二姐姐就那麼確信,祖母會因為疼愛你,犧牲家族的利益嗎?難道二姐姐不會覺得你這話太過自信了嗎?」

  問題又回到原點,一切的關鍵在於,府裡的長輩們是否會容許這種事情發生。淑寧不認為他們會答應。當年自家老爹只是因為官位低些,就在家中受盡白眼,升上五品之後,情況才有所改善,但到現在還是不受重視。這麼勢利的家族,怎麼可能會因為一個女兒的話,就放棄利用另一個女兒進行政治聯姻以鞏固自家權勢的機會呢?

  她轉過頭直接問芳寧:「大姐姐,這是你的事,你拿主意吧,難道你真的寧願違逆祖母、大伯父和大伯母的意願,也要和范錦春在一起嗎?」

  芳寧動了動嘴唇:「我……我其實……」

  婉寧卻看不下去了:「夠了!三妹妹,我原本還以為你是個還不錯的人,誰知道我看走眼了。你要麼是像媛寧一樣妒忌我得寵,所以千方百計說我壞話、壞我事情!要麼,就是被封建思想毒害,拿著那些所謂的大道理,就來棒打鴛鴦的壞人!」

  她纖指一伸,「你出去!我們再也不要跟你來往了,你也不要再來迷惑芳寧姐!」

  淑寧一挑眉,二話不說就走人。你以為我願意管你啊?我好意阻止你害人,你居然反而說我棒打鴛鴦?老娘還不高興理你呢!

  淑寧強壓著心頭怒火,大步踏在回槐院的路上,一路遇到的丫環僕從,個個都噤若寒蟬。她一想到剛才出門的時候,聽到婉寧對芳寧說「姐姐放心吧,一切有我」,心裡的火就更盛了。

  可惡!你這個不知好歹的清穿女!就讓你闖禍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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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靜下來後,淑寧開始反思自己的行為。一直以來,對於婉寧做的事,她都是冷眼旁觀的,還帶著看戲的意思,為什麼今天會這麼不冷靜,跟婉寧吵翻了呢?

  其實她也有想過,自己的性子與婉寧天差地別,遲早會產生分歧,並發生衝突的,沒料到這種事來得那麼快,而且起因居然是此前甚少來往的芳寧。

  她認為在這種封建社會裡,像她們這種背景的女孩子,如果可以選擇,就應該盡可能選擇容易被大眾承認的婚姻。因為生活本就不易,何苦還要給自己找麻煩?如果說,芳寧喜歡並與之交往的,是一位門戶相當,或至少身份背景相差不大的少年,那她就完全不會理會這件事。她承認,在這個問題上,她的想法是太過現實、太過封建了。

  但在婉寧看來,愛情本身的意義大過一切,只要是真心相愛,身份啊地位啊全都不是問題,只要她親自出馬,那些皇帝啊太后啊娘娘啊老太太啊什麼的一受感動,一定就放他們一馬的。即使他們不願放,也能成就一段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情佳話,以供後人景仰。因此在她看來,以現實原因逼芳寧放棄純真的「初戀」的淑寧就是那棒打鴛鴦的惡魔。

  淑寧看不慣婉寧的隨興與輕率,婉寧則認為淑寧是在質疑自己的能力,這是對其尊嚴的冒犯。

  淑寧撫著額角,感到有些頭痛。其實,像婉寧那樣張揚而耀眼地活著,無所顧忌,她心裡不是不羨慕的,只是一直以來的理智限制了她,讓她下意識地選擇了低調的生存方式,在她的內心,還是有點嚮往那種不受拘束的人生。但在芳寧這件事上,婉寧把親姐姐帶上了一條佈滿荊棘的道路,讓她感到無比的失望與憤怒,這才是她失控的根本原因吧?

  但這也使她最終明白了,她的人生觀、穿越觀跟婉寧全然不同,根本不需要去羨慕別人,從今往後,她只要過屬於自己的人生就好。至於婉寧,隨她去吧。

  這樣一想,她就馬上回憶起自己在芳寧房間裡說的話。沒有穿梆吧?沒有說任何不符合「時代特徵」的話吧?沒有說什麼不符合她目前身份年齡的話吧?真糟糕,她說的話好像有點太過成熟了,不過看婉寧當時氣到冒煙的神情,她應該沒起疑心吧?

  她開始有點忐忑不安,有些後悔沒有控制住自己的脾氣了。

  晚上佟氏把她叫進自己房間,問她道:「今兒早上你是不是跟你二姐姐吵架了?」

  老媽怎麼會知道的?也對,當時房間外有那麼多人,一定會有流言傳出的。

  她低著頭,小聲說道:「額娘,女兒知道錯了,以後絕不會再犯。」

  「我的傻孩子,額娘還不知道你嗎?」佟氏溫柔地摸著她的頭,「你向來是個安靜性子,如果不是有人惹你,怎麼會跟人發生口角?那個婉寧就是個愛惹禍的,一定是她做錯了事,你才忍不住跟她吵起來的吧?」

  淑寧抿抿嘴,沒出聲。

  佟氏繼續說道:「以後還是離她遠點的好,她如今是你祖母心尖上的肉,跟她鬧翻,吃虧的是你,以後萬事都要小心些。」

  淑寧點點頭,便窩到母親身邊,靜靜地聽了一會兒她肚子裡的動靜,才笑著說:「寶寶又在動了,額娘今天辛不辛苦?」

  「也沒什麼,就是累了點,今兒一早開始就有些頭暈,想來是晚上沒睡好的緣故。」

  「額娘也別累著了,那些衣裳慢些做就是,要不叫二嫫素雲她們幫手。」

  「二嫫要理的事多著呢,素雲額娘還信不過,這些畢竟是要送到南瓜胡同去的,額娘想著在離京前先把秋天和冬天的衣服做好。」

  「可惜我手藝還不到家,不然就能幫您了。」

  「傻孩子,你已經很能幹了,要不,你幫額娘把哥哥的衣裳做起來?想必他不會嫌棄你的手藝。」

  「額娘……」

  「嗯?」

  「你怎麼能笑話我。」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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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那以後,淑寧就幾乎完全不跟芳寧婉寧見面,除了早晚兩次到各房裡請安外,就只在水閣教室與自家院子兩處走動,只偶爾去探望周茵蘭,或是逛逛書店。有一次她到茶室隔壁的那家書店時,曾經遇上婉寧與芳寧到茶室去,婉寧裝作沒看到她,芳寧有些尷尬,只能匆匆點頭示意。她也不在意。

  婉寧已經完全不去上課了,似乎又找到了新的樂子。每天就只有淑寧與媛寧兩個坐在水閣裡,一邊面對蔡先生那張唉聲歎氣的臉,一邊練習著他所教的東西。媛寧有幾次想對淑寧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芳寧的事淑寧還是稍稍透露給了母親知道,佟氏沉默過後,就吩咐女兒別再告訴別人。第二天,她給老太太請安後,在回院的路上與那拉氏有過短暫的交談,之後就再沒提起這件事。

  而大伯母那拉氏並沒有對自家女兒與庶女的行為有過任何譴責,就好像從沒聽說過什麼事似的。只是幾天過後,她向老太太提議道,芳寧明年就要選秀,應該請一位熟知規矩禮儀而且經驗豐富的嬤嬤對她進行專門教導,以免到時丟了家族的臉面。老太太同意了。於是,芳寧的空餘時間很快就被新教程所佔據,沒法子再出門去喝茶。

  時間一天天過去,漸漸地,百日國喪即將期滿。這時,周家傳來了新消息,周文山得授安徽糧道,不日就要全家赴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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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蝦米偶要去做苦力啊~~~~~

  好不容易寫完這章了,接下來,有請我家閨女:

  淑寧走上前來福了一福,道:「各位姐姐哥哥,小妹這廂有禮了,我本是低調BOSS,文雅淑女,可那婉寧堂姐實在欺人太甚,老娘不發威,她當我是HelloKitty啊?請各位多多砸些票,小妹這就讓作者去教訓教訓她,看她還敢不敢那麼囂張!」

  我家閨女都出來拉票了,請各位多多砸票吧~~~~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8:26

正文 五十七、事洩

  張保帶著妻子兒女一起來送周家,自是說不盡地依依惜別一番。

  周茵蘭把淑寧扯過一邊,說道:「此去一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與妹妹相見,妹妹好生保重,若有話要與我說,儘管寫信,送到我姑姑家去,她會定期給我爹娘寫信的,到時就可一起叫人送過來。」淑寧問:「你姑姑家裡……」周茵蘭一笑:「我爹跟李家姑父談過了,以後會常通信,姑父巴不得呢,你瞧我們坐的新馬車,就是他特地叫人做的。」淑寧會意地笑笑,說:「好,那以後少不得要麻煩他們家了。我去給你姑姑見個禮,打聲招呼吧?」

  「先不忙。」周茵蘭拉住她,「我上回不是說過,往康親王府遞了幾次信,要(讀yao第四聲)求見肅家姐姐,都沒成嗎?」淑寧點點頭,她又繼續說道:「那是我糊塗了,多虧纓兒提醒,改遞信給她的丫環,才得了消息。聽說她境況不大好呢,王府裡規矩極大,她甚是不習慣,不過世子待她倒還好。她讓丫環幫她遞話,叫我們不必擔心,日後自有相見之日。」

  淑寧默然點頭,其實當初她們都料到會這樣了。周茵蘭歎息一聲道:「肅姐姐那種性子,要困在深宅大院中過一輩子,真難為她了。」

  周夫人招呼女兒過去,她們就走回長輩身邊。淑寧給李夫人見了禮,約好日後還要托她送信給周茵蘭,李夫人笑著應了。

  周家一行人走了。佟氏有些累,便留在自家馬車上歇息了一會兒,才跟丈夫兒女一起回伯爵府去。路上佟氏問起張保:「夫君的缺可定了麼?」張保答道:「別人給了兩個缺我挑,一個就在玉恆大人底下,是順天府丞,另一個只是五品的同知。我想著自然是做四品的好,只是現任順天府丞還在,只等他明年春天告老,我就直接上任了。」

  佟氏沉默著不說話,張保柔聲說道:「只是大半年功夫,轉眼就到了,再說,你還要生產呢,在家裡生產,一應物事都是齊全的。」佟氏勉強笑笑,也不開口說話。

  一家人進了伯爵府,下了車,卻發現下人們都聚成一堆堆地竊竊私語,不知是發生了什麼事。佟氏心下存疑,卻不好開口問那些粗使僕役。張保吩咐丫環們好生侍候佟氏,便帶著端寧往前頭大書房去了。佟氏帶著女兒回槐院,卻見到老太太房中的一個丫頭在院門口等著,一見她們就迎上來說:「三太太,老太太請您同三姑娘一起到她屋裡去呢。」

  佟氏應了,帶著淑寧往正院走,心下卻更是疑惑。淑寧扶著母親,心想:這個架勢,莫非是出了什麼大事?

  到了正院裡老太太的房子,卻見到廊下跪了黑鴉鴉一大片人,仔細一瞧都是些大房的奴婢。進了上房,老太太端坐上首,大伯父晉保和大伯母那拉氏各立一邊,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跟在那拉氏身後,正拿著塊帕子抹眼淚,淑寧認得她正是芳寧的生母陳姨娘。而芳寧,此時正跪在房間正中央,低著頭,微微地發著抖。雖不見二伯父興保,二伯母索綽羅氏卻在,婉寧媛寧和大堂嫂李氏都站在下手邊上。

  難不成,是芳寧與范錦春的事被發現了麼?

  老太太見佟氏進來,發話了:「來了嗎?三丫頭去跟你姐妹們站在一處。」

  佟氏走到索綽羅氏下首站好,淑寧走到婉寧身邊,冷不妨被她瞪了一眼,眼中所含的恨意直叫人心顫。

  你瞪我幹什麼?我雖然把事情間接告訴了你老媽,但很明顯她沒打算讓別人知道,否則就太丟她這個大房媳婦的臉了。現在事發了,肯定不是我捅出去的。

  晉保咳嗽一聲,把眾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他對母親說:「這件事是內院的事,兒子就交給額娘了,還請額娘幫兒子好生管教這個不爭氣的女兒。」

  老太太板著臉「嗯」了一聲,晉保就離開了。

  老太太把目光移到芳寧身上:「沒臉皮的東西!」芳寧的身體更抖了。陳姨娘一聽,哭得越發傷心,又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只能抽抽答答地哭。

  「哭什麼?!!」老太太厲聲喝道,「遇事就只會哭!你嚎喪呢!有這功夫怎麼不好好管教你的女兒?!讓她知道姑娘家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也就不會做出這種有辱家風的事情!我們是什麼人家?世代勳爵!生出的女兒居然跑去跟個商人家的臭小子勾勾搭搭!祖宗的臉面都被你們丟盡了!!!」

  陳姨娘壓低了哭聲,哽哽咽咽地彷彿快要斷氣一般。芳寧臉色慘白慘白的,飛快地望了婉寧一眼。

  婉寧猶豫了一下,勉強笑著對一向疼愛她的祖母撒嬌道:「奶奶——」「你住口!」老太太大喊一聲,把她嚇了一大跳,「我還沒有說你呢!你先不要說話!」

  婉寧被嚇住了,在她的記憶中,祖母從未用這麼嚴厲的語氣對她說話,這讓她不禁躊躇起來。

  芳寧見連婉寧都被罵了回去,臉色更難看了,身體越發抖得厲害。

  淑寧冷眼看著這一幕。媛寧小孩子家心思簡單,見到婉寧吃鱉,已經忍不住翹了嘴角。

  老太太的火氣還沒消散,現在又轉到那拉氏身上:「還有你!我還指望你當家呢,居然讓這種事在你眼皮子底下發生!你難道是木頭麼?!」

  那拉氏低頭不語。索綽羅氏已經掩飾不住臉上得意的表情。

  老太太把注意力移回芳寧身上:「你不守規矩,有辱門風,照我的意思,直接打死了才好!不過你到底是我們家的女兒,明年選秀,你的名字又已經上報內務府了,你死了事小,叫人問起來卻不好回話。既然你娘不懂如何管教你,我就親自來管!」

  她掃了一眼屋內的人,說出了對大孫女的處罰:「你給我到祖宗牌位前跪著,我沒點頭,你就不許起來!從今往後,你給我搬到正院後頭的屋子去住,我自會派人教導你。進宮選秀之前,不許你出房門一步!若有什麼輕舉妄動,那些嬤嬤們有的是力氣!」

  兩個強壯有力的媳婦子走上來,把顫抖著的芳寧帶了下去,陳姨娘跟著哭哭啼啼地去了。場面一時冷了下來。

  婉寧有些害怕地絞著手指,見祖母的目光移到她身上,連忙一個箭步撲過去跪下,抱著祖母的腿,可憐兮兮地睜著一雙大眼望著她,說道:「奶奶,婉兒知道錯了,您別生氣……婉兒年紀小,不知道深淺,奶奶教導我,我再不會犯了。」

  老太太雖有些心軟,但還是不改嚴厲的態度:「我以往真是太寵你了,見你生性聰明,想著不必對你管教太嚴,你也會懂事。結果你居然連這些規矩都不懂,才會做出這種糊塗事!你可知道你姐姐明年就要選秀,如果她選上了,卻被發現有這種醜事,到時我們全家都要吃掛落!」見婉寧乖乖垂首聽訓,才放緩了語氣,「退一萬步說,即使沒被選上,可以讓咱們家自行擇配,那時與我們結親的必是官宦人家,一但被人知道了,我們家還有什麼臉面見人?!只怕連你姐妹幾個的名聲也會被連累!」

  婉寧眼看著就要哭出來了:「是我一時糊塗,我真的不知道會這樣,奶奶別生氣。」

  老太太的臉色好看了些,正想把孫女扶起來,冷不防聽到媛寧在一旁說:「二姐姐在說謊,她早就知道這些事了!」

  老太太的臉色一下變了,緊緊盯著媛寧。索綽羅氏一陣愕然,忙制止女兒道:「你這丫頭抽什麼瘋,還不快退下!」

  媛寧甩開她的手大聲說道:「那天我到去找大姐姐,親耳聽見三位姐姐在屋裡說話,三姐姐說,大姐姐明年就要選秀,叫她們不要再見那個人了。可二姐姐不聽,還罵三姐姐多管閒事呢。」

  糟了。淑寧有了不妙的預感,擔心火會燒到自己身上來。

  果然,老太太把目光移到她身上,問道:「三丫頭,這是真的嗎?」

  淑寧看到她眼光中的一絲凌厲與失望,頃刻間,心念電轉。

  她跪下回話道:「回祖母話,孫女兒只知道兩位姐姐常去一家茶室喝茶,因覺得總是與那家的少年見面,有些不妥,因此才勸說兩位姐姐。至於大姐姐與那人有什麼內情,孫女兒就不知道了。」

  她能感覺到媛寧失望與憤恨的目光,卻只能在心裡說:「小妹妹,我還沒怪你把火引到我身上來,你在那裡生什麼氣啊?」

  老太太哼了一聲:「這麼說,你也早就知道了,居然隱瞞不報,一個個都叫人不省心!」她掃了佟氏一眼,「你這個做額娘的也糊塗,你有空去吃那些個飛醋,倒不如多花點時間管教女兒。」

  佟氏的臉白了白。淑寧有些擔心地望了她一眼。倒是婉寧的神色有些奇異,但很快她就沒功夫想別的事了,因為祖母重新把眼光轉回到了她身上,而且臉色越來越難看。

  婉寧害怕地小聲叫道:「奶奶……」

  「不要叫我奶奶!你居然連我都敢騙?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奶奶嗎?!!」

  婉寧忍不住掉起了金豆,她長那麼大,從來都是受盡寵愛的,哪裡受過這種重話?

  這不是沒出什麼大事嗎?為什麼人人都來怪她?她覺得自己很委屈。

  那拉氏輕聲對婆婆說道:「額娘容媳婦兒說句話,這件事是二丫頭做錯了,她一定要受罰,怎麼罰還要額娘拿主意。」她略過女兒那怨恨的目光,繼續道:「只是,這件事到底不光彩,還是不要鬧大的好。萬一叫哪個多嘴的下人洩露出去,只怕於家聲有礙。」

  老太太被她提醒,連忙道:「這話說得是,傳我的話,今兒這事,所有人都不得傳出去,若叫我聽到一句閒話,不管是誰,查出來了一律家法處置!」眾人都齊聲應是。

  然後老太太說道:「二丫頭魯莽,就罰你把《女訓》《女誡》都好好抄上五遍!」見婉寧有些不願,便瞪了她一眼,「日後沒有我或者你額娘的准許,不許你走出府門一步!就算要出門,最少也要有兩個人跟著。侍候姑娘的人,我隨時會查問,若有什麼疏忽,仔細你們的皮!」最後一句話說得門外的男女僕役們個個噤若寒蟬。

  她繼續處罰:「三丫頭知情不報,給我呆在自己房裡十天,除了我派去送飯送水的丫頭,一個人都不許見!」

  然後說一聲「我乏了,散了吧」,就不再理眾人,自往裡屋去了。

  眾人自散,淑寧忙起身扶住母親,只發覺她衣裳背後幾乎濕透,臉色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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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待已久的婉寧吃虧~~~不過我家閨女稍稍受了點連累,別著急,我是親媽。

  這幾天都在煩,因為正在寫離京後的詳細提綱。我對於後面的情節安排有點猶豫,可能要重新修改大綱了,但又有些捨不得。我問一下,你們會不會很介意我給張保和佟氏家裡添上一兩個妾或者通房?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8:26

正文 五十八、家人

  佟氏的情況有些不妙,淑寧急忙叫了兩個丫環來幫忙扶著,那拉氏見到這邊有異動,便也趕過來看,眾人七手八腳的,把佟氏半扶半抬著回了槐院。然後那拉氏便張羅著命人請大夫和穩婆。

  佟氏略休息了一陣,已經好了許多,只是還在出冷汗。淑寧著急地替她抹著,輕聲問道:「額娘,你怎麼樣了?可好些了?」佟氏微微點著頭,閉目不語。

  老太太屋裡的一個大丫環,名喚翠玉的,這時過來對淑寧說:「三姑娘,勞駕你回房裡去,老太太吩咐了要馬上開始處罰呢。」

  不等淑寧回答,那拉氏就一聲厲喝道:「你催什麼催?!沒瞧見三太太正病著麼?」

  那翠玉訕訕地縮回去,嘴裡還說著:「這是老太太吩咐的麼,我一個小丫頭怎麼敢違令?」

  佟氏掙開眼,道:「我沒事,淑兒去吧,好生呆著,別難過,回頭額娘好了,就去看你。」

  淑寧一陣心酸:「我要等大夫診了脈才走。」

  還好素日熟悉的一個王大夫今日正好在府上,不多時便來了,細細診過佟氏脈相,說是不妨事,只是有些累著了,又思慮過甚,只要放寬心好生養著就沒事。眾人這才放下心來。

  淑寧跟著翠玉回到自己房間,聽見她在外頭上鎖,然後說道:「每日會有專人給三姑娘送茶水飯食,還有個小丫頭就在門外守著,侍候姑娘洗漱。十日後老太太自會發話放姑娘出來,請姑娘多擔待。」

  淑寧不去管她,坐在床邊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房間。以後十天就要在這裡過了,應該不會很無聊吧?平時自己就不是愛出門玩的人,而且這十天不用一大早起來去各房裡請安,可以睡晚一些,倒也不錯。所謂「夏日綿綿正好眠」麼。

  想要打發時間的話,房間裡有書、有筆墨、有琴、有棋,還有不少針線布料,有的是辦法。

  可惜她記得畫畫的顏料中有兩種剩下不多了,搞不好要畫紅色和青色的小雞呢,不過反正要練習的是筆法,顏色就無所謂了。

  正當淑寧正在胡思亂想之際,院子裡傳來一陣暄囂,仔細一聽,應當是父親與哥哥回來了。她老哥就是個護妹控,但願不會一時衝動幹什麼傻事才好。

  果然聽得門外有個小丫頭的聲音:「端四爺,老太太吩咐了,三姑娘這十日誰都不能見。」然後是端寧的聲音:「我知道這是老太太的吩咐,難道我跟妹子說句話也不成麼?」

  然後安靜了一會兒,門縫裡傳來端寧的聲音:「妹妹,你能聽見嗎?」

  淑寧忙趕過去,道:「聽見了,哥哥,我很好,你不必擔心。」

  端寧低聲說道:「我都聽說了,都是那個婉寧惹的禍,連累了你。妹妹受委屈了,我一定去求祖母放了你。」

  淑寧道:「哥哥不必去求,祖母正在氣頭上呢,要是連你都氣了,可就糟糕之極。十天功夫很容易過的,我在房裡有書可看,又可以練字練畫練琴,說不定十日之後,蔡先生會說我功課大進,好好誇我一番呢。」

  端寧低低笑了,柔聲說道:「好,那你就好好修煉一番,橫豎不用去向長輩們早晚請安,又不用著急做功課,你索性早上睡得晚些再起來吧。」

  淑寧一擊掌:「正合我意!哥哥真厲害,居然猜中了我的心思!」

  端寧笑了,然後安靜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我會好好讀書。」

  啊?

  「也會好好練武,日後出人頭地,絕不會讓額娘和妹妹再受委屈。」他的聲音極堅定,彷彿在表達著什麼決心。

  淑寧心裡暖暖地,覺得有這麼一個哥哥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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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保摸摸佟氏的額頭:「現在沒事了吧?今兒可把所有人都給嚇壞了。」

  佟氏搖搖頭,說道:「淑寧怎麼樣?」

  「在房裡呢,已經吃過晚飯了,雖然清淡些,倒也沒什麼。方纔那孩子還在安慰我,叫我別擔心。」

  「這個孩子一向最懂事了。」佟氏忍不住流下淚來,「都是我這個做額娘的連累了她。」

  張保手忙腳亂地安撫著她:「你胡思亂想些什麼?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額娘這是特意做給我看呢,我不肯讓翠英進門,她就這樣變著法兒地折騰我女兒。她這是要逼著我點頭。」

  「別胡說了,翠英是二哥有意的人,就算你點頭,我也不肯的。這次淑寧受罰,是額娘被婉寧氣急了,才遷怒到她身上的,等額娘氣消了,就會把淑寧放出來了。」

  佟氏搖搖頭:「就算這次放出來了,以後呢?夫君,我們真的要一直在這裡嗎?明年你接了順天府丞的位子,不就要在這裡再住三年麼?難道就不能找個外地的缺?就算我能忍,可孩子們怎麼辦?我實在不忍心讓他們受委屈。」

  「孩子們哪有受委屈?就是這次淑寧被連累罷了,我不是說了,過兩天就沒事了麼?」

  「你當我看不見麼?端寧身上總有小傷,不是青了就是腫了,問他就只說是不小心撞到的,他一向是個穩重的孩子,怎麼會老是不小心?若不是在學裡挨的打,就必定是被兄弟們欺負了。尤其是他平日甚得額娘看重,那些堂兄弟必定會心懷嫉妒的。」

  「怎麼會呢?都是自家的孩子,何至於此?」

  「你天天在外頭,哪裡知道我在家裡的難處?」佟氏挨著床頭流淚,張保看了甚是不捨。他雖然口裡說著不會,但心裡也有些擔心兒女妻子在家中受氣。但若不等順天府丞的缺,就只有五品的同知可選了。是否真的要為了家人而放棄難得的正四品官位,他心中猶豫不決,不知該如何取捨。

  且不論張保為選擇家庭安樂還是官品前程而煩惱,第二天,二嫫在府中各處打聽到了消息,悄悄避了人來報給佟氏:「昨兒個是二姑娘趁大太太不備,偷偷帶大姑娘出門,本想著悄悄兒來回一趟,不會驚動家裡人的。誰知老太太不知哪裡得的消息,派了大管家帶人到那家茶室去,正好大姑娘跟那范家的小子單獨在一處,馬上就被帶了回來。聽人說,是四姑娘向老太太告的密。」

  佟氏聞言恨得咬牙切齒:「三個臭丫頭都不是好貨!倒連累了我們淑寧!」

  二嫫繼續說道:「聽聞那范家雖然只開了家小小的茶室,但來往的有不少達官貴人,管家又怕此事宣揚出去不好聽,不敢輕舉妄動,只是罵了一頓,砸了兩張桌椅。但大老爺聽了有些不滿,揚言要把他們趕出京城去呢。」

  佟氏不在意地說:「這些事情與我們什麼相干?對了,這次四丫頭害得三個姐姐都受了罰,她又如何?」

  二嫫道:「說起來倒是報應了,二太太一向想著巴結二姑娘給她出主意掙錢,沒想到四姑娘一句話,害得二姑娘受老太太一頓好罵,二太太回了屋,就直接打了四姑娘一頓,聽說二老爺大罵了她一通,也把她關在屋裡不許出來呢。」

  佟氏冷笑道:「便宜那丫頭了,這下愛鬧騰的都關了起來,府裡也能落個清淨。」

  她深深為自己的女兒感到委屈,更是下定了決心,要使盡一切辦法,讓丈夫同意找個外地的缺。

  淑寧在屋裡並不覺得無聊,她有許多事可做,又不擔心會有人來打攪,因此練字練畫都勤奮了許多。而且這兩件事還有一樣好處,就是可以讓人平心靜氣。因為天氣太熱,又不能開門,她不敢做運動量太大的事,免得弄得滿頭大汗,現在不方便洗澡,要是鬧得整屋子都是汗臭味就糟了。

  不過開窗子是可以的,而且屋子後方換衣服的屏風背後有一扇小窗,正對著一條小小的過道,平日裡沒人經過,而這兩日端寧都借口要照顧母親,向學裡告了假,然後趁母親休息時,就通過這條小過道,悄悄兒地往窗子裡頭送些零食玩具之類的,哄淑寧開心。兄妹倆把窗子打開一條縫,就這樣一面隔著它小聲說話,一面提防守在前門的丫頭聽見。

  到第三天時,端寧收到奉天交的好朋友桐英的來信,特地拿來給妹妹瞧。原來桐英在信裡夾了一疊畫紙,打開一看,正是那天試馬時的情形。畫上有他自己,有端寧,有淑寧,連成師傅和春杏馬三兒並他的小廝都在,雖然線條簡單,卻栩栩如生,別有意趣,淑寧一看就忍不住開心,覺得好像在看古代漫畫似的。

  端寧特地指了畫上的淑寧對本人說道:「瞧,他連某人那麼粗魯地坐在草地上的模樣都畫了下來,哎呀呀,日後某人要再裝大家閨秀,可就裝不起來了。」淑寧聞言捶了他兩拳,哼一聲道:「本姑娘就算坐在地上也一樣大家閨秀,不用你操心。」

  兄妹倆取笑一回,淑寧說道:「以前不知道,原來桐英哥那麼會畫畫,看他這幾幅圖,就像真看見那情形似的。」端寧說道:「你不知道,他最會畫了,而且畫得又快又好,畫什麼像什麼,可惜他阿瑪不喜歡他搗鼓這個,因此他平時畫得極少。我寫信給他,說在這裡日子無聊,他才特意寄這個過來送我。還說如果到過年我們還沒走,他就到京城來找我們玩呢。」

  淑寧聽了也有些期待,正要跟哥哥聊些細節,卻聽得前門有開鎖的聲音,連忙向端寧使了個眼色,關上窗子,快步走回桌前,拿起筆裝作在畫畫,隨手畫了個甲蟲模樣的黑疙瘩。

  門開了,卻是翠玉,她笑著對淑寧說:「恭喜三姑娘了,老太太說姑娘這幾日委屈了,剩下的懲罰就免了。」她回頭招來幾個小丫頭:「還不快侍候姑娘洗漱更衣。」

  淑寧伸手制止了她:「不必了,叫春杏和巧雲來侍候就行,多謝老太太開恩,回頭我就去磕頭。」翠玉訕笑著帶著人退下去了。

  梳洗完畢,淑寧去見了母親,才知道是大伯母向祖母透露了自己其實早已知情「上報」的事,所以能提早「開釋」。她到正院向祖母磕了頭,又聽她說了幾句不鹹不淡的話,才回了自家院子。

  第二天一早,淑寧正在整理等會上課要用的東西,卻聽見院子裡傳來一陣人聲,有人喊道:「大房裡小芬姑娘來給主子們磕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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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芬的故事終於講到了。

  關於小妾的問題,我已經知道親們的意思了。其實我並不是在根據你們的喜好改變大綱,只不過,我深深覺得作品是有生命的,我當初寫大綱時,壓根兒就沒料到會把這一家子寫得那麼溫情,結果現在再照著原有的大綱寫,會有些不協調,因此才問問你們的意見。現在總算有了結論,只要做點小小的修改就好,於是繼續寫詳細的提綱去~~~~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8:26

正文 五十九、當頭

  原來是上次婉寧說過的那位被表少爺奎書看中的丫環小芬,得了婉寧的幫助,由老太太發話把她配給了青梅竹馬的那個小李,按照府裡的規矩,要到各房主子處磕頭謝恩的。

  看來婉寧大姐還是有點能耐的嘛,這麼快就把老太太哄回來了?她別的本事倒罷了,哄人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好,老人家們似乎都挺喜歡她。

  淑寧陪在佟氏身邊看著那小芬高高興興地磕著頭,別的丫環媳婦子在一旁打趣她,她也只是紅著臉羞澀地笑。難得有件開心的事,佟氏便放鬆些,讓底下人出去鬧了。只有素雲還算忠於職守,留在屋裡侍候。

  等屋子裡安靜下來,佟氏才問二嫫:「不是聽說大太太已經把小芬許了奎叔?怎麼老太太又插了手?」二嫫說道:「聽說是二姑娘求老太太的,大太太很生氣呢。」佟氏抿嘴一笑:「那是自然,最近大嫂子被她女兒害得連連丟臉,偏又礙著老太太,發作不得,難怪會生氣。也罷,閒了沒事,我就多去看看她吧。」

  淑寧向母親告了禮,便回房準備去上課,見到巧雲待在屋裡做針線,便問她怎麼不去跟其他人一起鬧,巧雲撇撇嘴:「我若真跟他們一處鬧去,回頭就別想素雲會給我好臉。」淑寧忙問是怎麼回事,她便回答道:「那小芬本是許了表少爺的,如今變了卦,當然要由別人頂上,不然那奎叔少爺可不會善罷干休。如今頂替的人已經定下來了,就是素雲的親妹子,比小芬還小一歲呢,水靈靈的,這可不是糟蹋人麼?姑娘不見素雲今兒一整天都板著個死人臉?」

  怪不得她剛才沒跟其他丫環們一起玩,原來是觸景傷情。淑寧也有些為那個無辜的小姑娘難過。

  正要帶了東西去上課,卻聽到有人喊說:「二姑娘來了。」然後婉寧便走了進來,笑吟吟地說:「今兒不用去上課了,蔡先生昨夜裡著了涼,要請假呢。」

  淑寧默然放下東西,淡淡地說道:「多謝二姐姐特來相告。」

  婉寧好像看不見人家的冷臉似的,還在笑著說:「方纔院子裡好熱鬧,是小芬來磕頭吧?看到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真開心,不枉我使勁兒在奶奶面前替她求情呢。」

  巧雲冷笑一聲,一掀簾子出去了。婉寧有些奇怪,便問:「巧雲姐姐怎麼了?我又有哪裡惹到她了麼?」

  淑寧坐下道:「沒什麼,她今兒心裡不爽。二姐姐來有什麼事?不會是光為了告訴我蔡先生停課的事吧?」

  婉寧忙說道:「當然不是,其實……」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看淑寧,「那天奶奶生氣,我瞪了你一眼,你很不高興吧?是我誤會了,以為是三妹妹在奶奶面前告的狀,沒想到是四丫頭干的,還連累你受罰。我有些過意不去,所以特地來向你道歉。」

  哼,道歉有用的話,要警察幹嘛?

  不過這句話淑寧是不會說出口的,她只是淡淡地說:「二姐姐言重了,我也沒放在心上,你不用道歉。」

  「要的要的,我還特意帶了些點心來給你賠罪呢,你嘗嘗,很好吃的。」婉寧忙忙把手裡拿的一個小籃子放到桌面上,揭開蓋布。

  淑寧一看,無語了。

  這、這莫非就是清朝版的曲奇餅?!!!

  雖然看著顏色有些不像,但沒有焦黑的嚇人模樣。淑寧抬眼望望婉寧,這應該不是她自己做的吧?看那漂亮的紐柴紋,絕不是這位大小姐做得出來的。

  「這個……是二姐姐做的?」淑寧掂起一塊「曲奇」問道。

  「是我想的,叫廚房的人在烤爐裡烤的,我試過了,很好吃,奶奶也很喜歡呢。」婉寧把籃子往淑寧面前送了送,「嘗嘗?」

  淑寧把「曲奇」放進口中,雖然只有七八分像,但味道的確不錯,有很香的牛油味和雞蛋味。

  她問:「這個是用牛油做的嗎?」婉寧忙點頭道:「是啊是啊,我特地向西洋傳教士學的做黃油的方子,好不好吃?」

  「為什麼要向洋人學?」淑寧有意吐嘈,「我在奉天時也吃過蒙古人用牛油做的吃食,很好吃啊。」

  婉寧有些尷尬,馬上轉換了話題:「妹妹覺得好吃的話,這些就都送給你了,你不能再生我氣了哦。」

  原來是賄賂。淑寧挑挑眉:「姐姐多慮了,我原本就沒生氣。」曲奇味道不錯,先叫春杏收起來。

  她招來春杏正要收拾,一旁的婉寧卻拿出一個物件來,說:「這個是我最近做出來的新奇玩具,送給妹妹玩吧。」

  居然是萬花筒!

  正要退下的春杏看到了,驚呼一聲:「咦?這不是……」話未出口,就馬上被淑寧一個眼刀生生剎住,她從沒見過自家姑娘這麼凶的樣子,一時害怕得縮了手腳,捧著籃子出去了。

  好險!差點就漏餡了。淑寧忙扯起笑臉,對婉寧說道:「不好意思,丫頭沒見過世面,太失禮了。」

  婉寧壓根兒就沒注意,光顧著現寶了。她拿來的萬花筒顯然比淑寧那些自製的土貨精緻得多,效果好得不是一點半點,而且用的不是自己畫的彩紙,而是真正的彩色玻璃球。

  真像是現代常見的玻璃球,只是那裡面嵌的怎麼看也不像是廉價的塑料片。淑寧指著那三色薄片問:「這個是什麼做的?」婉寧得意洋洋:「很漂亮吧?那紅的是珊瑚,黃的是黃玉,綠的是翡翠,都小心地磨成這麼薄,二叔特地找了最好的工匠幫我做呢,還不用我出錢。」

  二伯父?難道是為自家女兒向婉寧賠罪?

  淑寧皺著眉說道:「這個東西雖然有趣,可到底是個玩物,這樣會不會太貴重了?」她當初用的可都是碎鏡片和不值錢的原料,為了一個萬花筒用那麼多珠寶太誇張了。

  婉寧卻不在意:「橫豎二叔有的是錢,我也幫他出不少主意了,只分得那麼點錢,這就算是福利好了。」

  淑寧故意說道:「我聽不懂姐姐的話。」

  不過用這麼貴重的玩具來賄賂自己,婉寧是不是有什麼目的啊?

  她便道:「如果只是不值錢的玩具倒罷了,這麼貴重的東西,我不敢收,還是請姐姐收回去吧。」

  「哎呀,自家姐妹客氣什麼?」婉寧親熱地挽住堂妹的手臂,「這根本算不了什麼嘛。」

  忍不住起了一陣雞皮疙瘩,算了,主動開口問吧,免得這位大姐繼續嚇人下去。

  「無功不受祿,如果姐姐真要送我,不如說說我能幫姐姐做些什麼事,好讓我收得安心些?」

  「小丫頭,你太聰明了!」婉寧高興地擰了擰淑寧的臉頰,引得她眉頭大皺。

  「只是很小的事。你們家不是跟四阿哥是親戚麼?我那裡還有兩個萬花筒,是要打算送給四阿哥和五阿哥的,可是我如今出不了門,不如你幫我一點小忙,給他們捎去,要是太麻煩的話,就乾脆直接請他們到家裡來拿好了。」

  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不論是送去還是請人來拿,那些人都會知道她被困在家中,只要這些皇子插手,就算是祖母也沒法阻止她出門了。

  「可惜我不是會為了件玩具就被你拐到的小女孩。」淑寧心想。她把萬花筒遞回給婉寧:「雖然是親戚,其實隔了幾層呢,我們一向不跟皇子們往來,就算真要找他們,也不知往哪裡找去,這個忙我實在幫不上,姐姐還是把東西收回去吧。」

  婉寧大感失望:「真的不行嗎?三妹妹,你不是還在生我的氣吧?」淑寧起身整理著書桌上的書本:「沒有的事,我早說過不生氣了,實在是不知道怎麼幫。」婉寧只好認了,低聲道:「那算了,我另找法子。」她把那只萬花筒再放到淑寧手上:「已經送出去了,我不會再收回,前幾天連累妹妹受罰,就當是賠禮好了。」

  你都這麼說了,我就不客氣了,反正不拿白不拿。淑寧接過萬花筒,道:「如此多謝姐姐了。」

  她頓了頓,說道:「有一件事想問姐姐。方才來磕頭的小芬,就是上回姐姐說的那位表哥要討的丫頭麼?不是說大伯母已經許了?姐姐為什麼要插手?」

  這件事是婉寧近日來心頭最得意的事,連忙說了個詳細。她還說道:「硬生生地拆開有情人,實在太殘忍了,我是在做好事呢。」

  淑寧微微皺了眉頭:「雖然是好事,可答應了卻要反悔,想必大伯母很難做吧。」

  婉寧聽了有些不高興:「如果不是她當初要把小芬送人,也不會有這件事了。」

  淑寧一副不解的樣子道:「真奇怪,姐姐對下人們那麼好,可是為什麼跟大伯母卻好像有些隔閡的樣子?難道二姐姐不喜歡自己的額娘?」

  婉寧愣了愣,沉默片刻,抬頭問道:「三妹妹,我聽說你們家以前也有過一個妾,只是後來……死掉了,你難道不會覺得三嬸這樣不動聲色就除掉一個人,很可怕嗎?」

  這個府裡的八卦真多,連那麼久以前的東西都被挖出來了。難不成大伯母也做過這種事?淑寧搖頭道:「那個女人差點害了我和哥哥,額娘怎麼做都不奇怪。」

  「你怎麼知道她真的要害你們?你當時還小不是嗎?」

  「我雖然不記得了,可哥哥是親身經歷過的,他親口對我說,那個女人真的把我們推下水裡去了。」只是不確定是有意還是失手罷了。「而且,」淑寧補充道,「世上最親的就是父母子女,就算額娘真的做過什麼,我為什麼要為了不相關的外人而去疏遠她?」

  婉寧大姐,你真是傻了,你不知道自己穿到什麼人家嗎?對於我們穿越者而言,父母就是最大的依靠,你居然為了這種事跟母親不和?!

  婉寧嚅嚅道:「我只是……覺得那些丫環已經很可憐了,應該對她們好一些……」

  淑寧打斷了她的話:「姐姐對丫環們如此憐惜,可你是否知道,你求了祖母把小芬配給她想嫁的人,卻有另一個丫環要頂替小芬,馬上就要嫁給你那個表哥作妾了。」

  她看著婉寧瞪大了的眼睛,冷冷地道:「就是素雲的親妹子,因此巧雲她們才不給你好臉!」她轉身往外走,「姐姐身為主子,一言一行都會牽涉到許多人。希望姐姐日後要做什麼事,還是三思而行的好。」

  她往上房方向走去,留下婉寧一個人在房中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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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沒人猜對小芬的事啊,嘻嘻……

  不過這個只是龍套,且不管她。親們實在太厲害了,很多人都猜中我後面的情節,搞得我回復時不是「唔唔」就是「咳」(當然只有一部分這樣回復的貼子是猜中的),不是我偷懶啊,而是我擔心一說什麼就會劇透……要是你們都知道了,那我還怎麼混啊~~~~~~~~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8:31

正文 六十、四房

  自那天以後,婉寧就很少來找淑寧了,淑寧也不在意,她的注意力被另一件事吸引去了:自她家回到京城後,就沒有出現過的四房,終於回到了伯爵府。

  四叔容保從山東辦完差事回京,向父母請過安後,便前往妻子娘家位於香山的別莊接回妻兒。直到晚上全家聚在一起吃飯時,淑寧才正式見到這一家三口。

  四叔容保其實長相與張保很像,只是不同於張保的文質彬彬,他的氣質更貼近武將,身材又高又壯,說話聲音洪亮,但是卻又有著一般武將所沒有的圓滑。

  四嬸沈氏,聽說是書香門第出身,容貌秀麗端莊,舉止文雅,只是待人有些冷淡。

  他們的兒子淳寧,今年只有三歲,長得非常可愛,小嘴很甜,見了面就叫人,也不怕生,因為年紀還小,說話只會說短句子,或者一個詞一個詞地冒,看得淑寧都覺得好可愛。老太太幾個月沒見小孫子了,如今正高興地抱著親呢。

  幾個堂兄弟在一旁看見,最年長的慶寧和順寧倒還罷了,小些的誠寧、偉寧和安寧,翻白眼的翻白眼,撇嘴的撇嘴,都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端寧在一邊十分穩重地坐著,完全沒有那幾個堂兄弟的怪樣。

  芳寧和媛寧都沒來,婉寧問起時都回說是「中暑了」,她也就沒再追究。按理她跟淑寧、李氏是坐在一處的,但老太太特別許她坐在自己旁邊,別人見了,就知道二姑娘的恩寵依舊,絕了要藉機報復的心思。

  席間淑寧發覺四嬸沈氏可能是個很注重儀態教養的人,因為吃飯時婉寧對著祖母親親熱熱地說話,又逗淳寧,在這過程中沈氏起碼皺了二十多次眉頭,見到她夾菜給人時皺,見到她開口說話時皺,見到她喂自家兒子吃東西時更是大皺,吃到後頭,那眉頭就沒舒展開來過。

  一頓不完整的團圓飯就這樣吃了下來。

  飯後女人們都到上房陪老太太聊天,淑寧又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婉寧似乎本身就與沈氏不大親近,跟她說話時,都比較規矩,絕對不會出現軟語撒嬌的情形。難得有一位能轄制住這位穿越大姐的人啊。

  不過沈氏其實不難相處,她與佟氏第一回見面,就相處得很好。這兩位女士都識文斷字、知書達禮,三兩句話交談下來,就覺得在妯娌中總算找到趣味相投的人了。

  四叔做人一向周到細緻,這點最得他母親的歡心。這次雖然是出公差,事務繁忙,但他還是細心地為家裡每個人都帶了禮物,不但沒忘記剛回京不久的三哥張保一家,甚至連母親身邊的大丫頭們都沒遺漏。

  第二天一早送到三房來的禮物,除了兩方好墨是送給張保的,其餘的阿膠、燕窩等補品,一看就知道是給佟氏的了。佟氏很高興地把送禮過來的沈氏留下說話,直到老太太派人請她們去陪她說話吃飯,兩人才結伴離開。

  正房裡只有老太太和幾個兒媳婦一起聊些家長裡短,幾個大丫環就跟在各位太太身後侍候,因翠英告病,站在佟氏身後的就是翠玉。她一接近,佟氏就皺了眉頭,覺得她身上的香味太過濃重,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她卻只是一直往沈氏方向瞄。

  幾人說了個把時辰的話,就開飯了,因為人數少了許多,飯菜比昨晚上要簡單。眾人慢慢吃過飯,又聊著天,這時佟氏就覺得有些頭暈氣悶,臉色變得蒼白起來。

  那拉氏離她最近,馬上就發現了異狀,忙過來問她:「三弟妹這是怎麼了?不舒服麼?」她這一開口,就把其他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老太太問:「老三媳婦怎麼了?別是中暑了吧?」

  佟氏忍著不適回答道:「就是覺得氣悶,怕真是中暑了。」因翠玉來扶她,她覺得對方身上的氣味熏得自己更加難受,就說:「翠玉姑娘,你讓別人來扶我吧,你身上香氣太濃了,我聞著難受。」

  翠玉臉色白一陣紅一陣,什麼也沒說就退下了。沈氏走過來聞了聞,皺著眉頭問:「你身上這是花露水的味道麼?聞著像是我們爺從山東帶回來的東西。怎麼用了這麼多?可別是半瓶子都倒光了吧?」

  翠玉臉色變得更厲害,說道:「四老爺好意,我們幾個都有賞,我因為得了這個東西,覺得新鮮才多灑了些,哪裡就去了半瓶子了?四太太真會說笑。」

  老太太瞥了她一眼,說道:「又不是沒見過花露水,怎的這般眼皮子淺?罷了,你下去吧。老三媳婦喝不得綠茶,我這裡有放涼了的白水,給她灌些下去,擦點藥油,一會兒就好了。」

  沈氏卻上前一步說道:「額娘,若翠玉姑娘用的真是我們爺從山東帶回來的花露水,那可就不妙了。那是南邊的商人根據古方做出來的,用了許多藥材來配,其中就有牛黃和麝香,這都是不利於孕婦的東西,媳婦想,說不定三嫂就是聞多了這個氣味才會難受,還是請位大夫來看穩妥些。」

  這話說得老太太和其他幾個太太都變了臉色,翠玉刷的一下白了臉,連忙跪下道:「奴婢不是有心的,求老太太明察。」

  老太太沒功夫理她,急急叫人去請大夫,又讓人把佟氏扶到旁邊房間的臥榻睡下,命人好生照料。不多時,大夫來了,診過脈,說道:「只是一時氣血不穩,好生安養,只要不再長時間聞那氣味,就不妨事。」

  那拉氏請大夫開了方子,就去安排人抓藥去了。這邊沈氏沉了臉,對翠玉說道:「看來是你塗了太多花露水,又在三太太身邊站了這麼久,才讓她難受成這樣的。誰都知道那東西是用藥材做的,你當真不是有心的?」

  翠玉咬著牙說道:「奴婢就是長了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做這種事,當真是不知道花露水裡有牛黃麝香。」

  老太太喝道:「好了,吵什麼?!」她瞪了翠玉一眼,「你跟我老婆子這麼久了,怎麼就跟那起子沒見過世面的村姑似的?花露水那東西,用一點是個意思,你塗那麼多做什麼?還不給我滾下去?!」

  她轉身對佟氏說道:「老三媳婦,你好生養著,等沒事了再回屋去。這次是我的人不小心,我定會給你個交代。」

  佟氏弱弱地道:「只是小事罷了,額娘就饒了翠玉姑娘吧。」老太太一擺手,她也就不再說話了。

  晚上回到槐院,張保又張羅著叫人送湯送藥,佟氏沒好氣地說:「行了,今兒在額娘那裡就亂了一天,你讓我安生些吧。」

  張保訕訕地坐回她床邊,說道:「我這不是擔心你麼?那翠玉丫頭也是,怎麼就灑了這麼多花露水,害得你這般凶險。」

  佟氏冷笑道:「還有什麼緣故?不就是跟那位翠英姑娘一個心思?想著把四弟送她的花露水多搽些,好讓四弟妹知道她有多得寵,真是沒腦子,真想被收房,就應當學大房的翠萍,事事以大嫂子為先,才有可能得個名份,像她這樣光會與人作對,難道四弟妹就不會給她使絆子了?」

  她瞄了張保一眼,涼涼地說道:「說起來,她倒是比那位翠英姑娘積極得多,額娘開口那麼久了,也不見翠英來給我請安哪。」

  張保笑了:「這話我聽著怎麼就那麼酸呢?你放心,我是絕不會把翠英收房的,二哥已經跟我說過了,他會另找一個好的來賠我,只是我已經謝絕了,改要了幾樣古董字畫。」

  佟氏聞言一個機靈:「這麼說……」

  張保使了個眼色:「我什麼也沒說。」躲過佟氏的拳頭,才又笑著道:「今兒有個好消息,缺已經定下來了,是廣州同知。咱們很快就要出京了。」

  佟氏呆了一呆:「廣州……這麼遠……」

  張保笑道:「沒事,遠些也好,三藩才定了沒幾年,那裡正百廢待興,正是我大展身手的時候,而且山高皇帝遠,京中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也傳不到那裡去。」

  佟氏有些黯然:「都是我不好,夫君才會委屈選了這麼遠的地方……」

  張保忙打斷了她:「沒什麼不好的,我想過了,順天府是個清水衙門,又要受氣,不如外放的好。其他的缺,只有一個陝西的同知,我還不如選廣州,那裡年年都有許多洋人的船靠岸,油水足些,咱們也可以開開眼。」

  佟氏破涕為笑,夫妻二人又談了些出行的事,便睡下了。

  ==================我是躲藏在黑暗中的分割線==================

  這時在正院上房中,卻是另一幅景象。陪房的王嬤嬤和二房的翠珍都在老太太跟前侍候,卻只少了翠英。房間中央正跪著的,就是今天闖了大禍的翠玉。

  她嚶嚶地哭著,求道:「老太太,你饒了我吧,我真不是有心的。」

  老太太不耐煩地說道:「我知道你不是有心要害老三媳婦,你只不過是衝著老四媳婦去的罷了,可你犯了大錯是真的,如果我饒了你,這全家上下都會怎麼看我?罷了,我也不打你,收拾收拾東西,這就出府去吧。」

  說罷也不聽翠玉的哀求,命幾個媳婦子拉了她下去,一臉煩悶地坐著,用手揉了揉太陽穴。

  翠珍見她不說話,便小聲喊了一聲:「老太太……」

  「行了!」老太太喝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都已經這樣了,難道你還要我裝作不知道,叫老三去撿他二哥的破鞋嗎?你有這個膽,我還沒這個臉呢!」

  一旁的王嬤嬤說道:「只是這樣一來,二房就有兩個人了,翠英日後能跟翠珍和睦相處嗎?萬一誤了主子的事……」

  翠珍連忙說道:「是啊是啊,她現在就老是看我不順眼……」

  「夠了!」老太太說道,「就讓她去,她這樣巴著老二不放,圖什麼?不就是圖老二有錢嗎?她以為有了孩子,就能坐穩姨***位子了?哼,我就遂了她的願,你且讓著她些,自有人去對付她。」

  她狠狠地說道:「辛辛苦苦養大的狗,居然反咬主人一口,就算再聰明,也不能留了!」

  翠珍不禁打了個冷戰,低頭退下。王嬤嬤又問道:「可是這樣一來,三房怎麼辦?現在老太太屋裡,已經沒有年齡合適的人了。」

  老太太歎了口氣:「罷了,原來安排好的人,居然勾搭別的主子,今天老三媳婦在我這裡遇險,偏又是我的丫頭惹的禍,我也不好再開口說這個事,先放下罷,過幾個月等她生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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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妾的問題就這樣解決了。

  有沒有人猜到他們要去的是廣州?在群裡聊天的時候,有一位親有猜到……

  有一點要說清楚哈,雖然我回復時常常「咳」或者「啊啊」或者「唔唔」或者「嗯」或者「啊……」或者干跪直接就是「……」,但這並不代表那個貼子就一定是猜對了,只是其中有一些留言中的某一兩句話有猜到一咪咪,這點一定要說清楚!!!

  居然已經有了那麼多票了,原本還不到20萬字時,以為會望塵莫及的那一位,居然已經趕上了,55555~~~~~~~~我好感動,謝謝各位親們的支持,以後也請多多砸我票吧,就算沒有PK票,推薦票我也是要的,總之,是票就可以,請砸我吧~~~~~~~~~~~~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8:31

正文 六十一、解釋

  張保第二天就請了蘇先生來商量外放的事。蘇先生最近幾個月都是住在府中客房,很是不慣,張保定了缺,他也放下了心,便興致勃勃地談起當地的風土氣候。

  端寧和淑寧兩兄妹從母親那裡知道了父親將要外放到廣州的事情,也很高興。佟氏卻有些擔心地方太過偏遠,又怕路上不好走。

  淑寧一擺手,說道:「這個不怕,我看過別人寫的遊記,要安安穩穩舒舒服服地走,走水路最好。我們坐船走京杭大運河,一路看盡沿岸風光。到了杭州,又可以歇兩天,逛逛西湖,看看蘇堤……」

  端寧補充一句:「見識見識江南風光,還要嘗嘗那裡的小吃。」

  「沒錯,等歇夠了,我們就沿著海岸坐船南下,一路上多的是繁華之地,補給歇腳都方便。反正那時起碼都是九月了,颱風季節已過,正是秋高氣爽的好時候,一路經閩浙入粵,全程都不用走路,不必坐馬車顛得那麼辛苦。」

  佟氏聽了笑道:「你這丫頭居然那麼清楚路怎麼走,看來看的山川地理雜書遊記多,果然有好處。不過你好像弄錯了,咱們是去赴任,不是遊山玩水,都像你這樣,何年何月才能走到啊?」

  淑寧被她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挨了母親撒嬌道:「我們就走水路吧。」

  佟氏被她逗得笑了,說:「好,就依你吧。」然後又發起了愁,「只是要帶些什麼東西去呢?也不知道那裡有沒有備好給我們住的房子。聽說那裡一年四季都很熱,那要不要帶大毛衣服?多帶些四季衣裳好了,藥也要多帶些……」

  「額娘——」端寧哭笑不得地看著母親,「那裡又不是什麼不毛之地,你至於這樣麼?」

  佟氏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這不是擔心那裡沒處買麼。」

  淑寧暗暗偷笑,然後才說道:「我知道,廣州建城已有一千多年了,前明的時候就是南方大港,前幾年朝廷開海禁,有很多洋人的船都是在那裡停靠的。想來商人一定很多,這樣一個商家聚集之地,衣食住行都是方便的,額娘就不用瞎操心了。倒是麵粉之類的東西,可以多帶些。」

  佟氏不解道:「麵粉?為什麼?那裡沒有麼?」

  「有是有,但南方人多吃大米,少吃麵食,就算有買,也是不多的。阿瑪能領到的麵粉定額不多,還不夠我們全家吃兩個月呢,倒不如多帶些。」

  端寧卻不同意這一點:「就算帶了,也只能吃上一段時間。終究還是要習慣吃米飯的,倒不如早早習慣了好。我就什麼都能吃得下。」

  淑寧睨他一眼:「哎呀,那當然了,這世上還有端四爺不能吃的東西麼?」

  端寧欺上來捏她鼻子,她便躲到佟氏身後,兩兄妹打鬧著,佟氏受不了,就趕他們到一邊玩去。

  佟氏正微笑著看兩個孩子回復到以前開朗的模樣,二嫫走上來問她道:「上回領回來的燕窩昨兒都用完了,去找總管要,至少要明天才能拿到,太太覺得……」

  佟氏淡淡地道:「那個螺紋黃木櫃子左手第二個抽屜裡有一包燕窩,是周家夫人從前送的,先用那個吧。」

  二嫫頓了頓,說道:「四太太昨天送來的東西裡就有燕窩,不如先用了吧?」

  佟氏搖搖頭:「先收起來,別用它,現在小心些好,防人之心不可無,橫豎那些東西多放幾個月也不會壞,日後再用它不遲。」

  二嫫會意地應了去。

  佟氏轉過頭來看兩個孩子,卻見到他們已經開始談論大海是什麼樣子的了。

  端寧說:「我聽桐英說,那是一望無際的水,比我們見過的湖要大得多。」

  淑寧奇怪地說:「桐英哥見過海嗎?」

  端寧道:「他哪有見過,不過是聽別人胡說罷了。」

  「那倒不是胡說的,大海真的是一望無際,大到你無法想像,等我們到了杭州出了海,你就能看到了。」

  端寧壞笑道:「說得好像你真見過似的,幾時見的?說來聽聽?」

  難道她能說是穿越前見過麼?她只好勉強說道:「我也沒見過,想是在夢裡見過吧。」

  端寧笑了:「你這話倒和桐英說的一樣,其實就都是騙人的。」

  居然說我是騙人,可惡!

  端寧又說道:「你方才說,廣州有許多洋人的船靠岸,我聽說洋人的船都是尖底的,難道不會沉麼?不知道是什麼樣子的?」

  現代的輪船倒是尖底的,但鑒於剛才的遭遇,淑寧也不多說什麼了。

  佟氏聽了說道:「我以前跟著你們外祖父在山東任上時,倒是聽一位做過杭州市舶司的官員提起過,洋人的船的確是尖底的,在海裡走上幾個月,輕易不會沉的。」

  端寧立即便被吸引了過去:「走上幾個月?真的?難道他們都不靠岸嗎?」

  佟氏笑著與兒子談起來,淑寧聽了一會兒,也加入到他們中間去。

  ===================我是吃完中午飯的分割線===================

  吃過午飯,端寧去溫書,預備明日老師的考察。淑寧回房小睡。佟氏略躺了一會兒,覺得煩悶,便起身坐到躺椅上看書。才看了不到半個時辰,下人來報說:「四太太來了。」

  沈氏進來看到她要起身,忙趕上兩步按她坐下去,道:「嫂子坐著吧,一家人,何必這樣多禮。」自己也在旁邊的圓凳上坐下。

  佟氏淡淡地笑著說:「四弟妹今兒怎麼有空?」

  沈氏低著頭道:「其實我是來給嫂子賠罪的。因為我們房裡送來的東西,差點害了嫂子,雖然是無心,也實在是過意不去。」

  「四弟妹這話說得……」佟氏還是淡淡地笑著,「你也說了是無心的,誰能想到那丫頭會塗了那麼多,又恰好站在我身邊呢,四弟妹實在不必過責。」

  沈氏卻正色道:「總是我的過錯,那翠玉身上的香氣如此濃厚,滿屋子的人都能聞見,我卻一直沒有認出那味道,未能出言提醒,才害得嫂子不適,我必須得向嫂子賠罪。」

  佟氏聽了也不再藏著掖著,便直接問道:「既然四弟妹這樣說了,我也有話想問你,昨兒你也在那屋裡待了那麼久了,當真就沒聞出那味道來?」

  沈氏卻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實不瞞嫂子,我平日裡就不愛那些什麼香什麼粉的,便是出門見客,也只是略灑兩滴味道最淡的花露水。我們那位在濟南的時候,也不知是聽了誰的話,買了幾瓶新出的貨,我嫌味兒太濃就沒要,因此他才拿來送人。昨日我坐在二嫂子旁邊,她身上就有平日常用的花露水香味,我聞著,竟一時沒認出翠玉身上的味道來。回想起來,實在是慚愧,我怕嫂子多心,今兒才特來向你解釋。」

  佟氏聽了略放鬆了臉色,說道:「既然如此,就與四弟妹無關了,二嫂子身上常年都帶香的,難怪你沒聞出來。」

  沈氏笑著說:「嫂子能明白就最好不過了,其實那花露水雖然有牛黃麝香等物,孕婦聞了會不適,但真要對胎兒有什麼壞處,起碼要聞上十天八天,嫂子昨日才聞了那麼一會兒,不會有事的。」

  「哦?此話當真?」

  「當真,這也是我們當家的在山東那邊聽來的。據說有一家富戶,主母懷孕了,幾個妾都去恭賀,其中一個送了兩瓶新出的花露水,那主母平日最喜歡熏香,因而大喜,還大大誇讚那小妾一番。此後她天天擦那花露水,十天後不適,請了大夫來瞧,才發現那花露水裡的貓膩,差點沒把那小妾打死。後來那主母一直臥床,吃了一個多月的補藥,才保住了胎兒,孩子生出來也算是康健。」

  沈氏看了一眼佟氏的臉色,才繼續說道:「由此可見,那新懷孕的人聞了十天,才有些凶險,嫂子都七個月的身孕了,又只聞了一會兒,斷不會有事的。」

  佟氏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想來我會難受,也是因為翠玉身上味道太濃了?」

  「正是呢,誰會塗那麼多呢?那不是香,反成了臭了。那翠玉闖了這個大禍,聽說昨兒夜裡就被攆出府去了,額娘當真是公正嚴明。」

  佟氏第一次聽說這個事,暗裡吃了一驚,不過想到翠玉有了這個污點,斷不可能再嫁給容保為妾,也覺得婆婆這樣做不奇怪了。

  她與沈氏又再聊了一會兒,彷彿重新回復到昨日上午那種融洽的氣氛,直到淑寧醒來給母親請安,沈氏才告辭了去。

  不多時,二嫫送上今日新做的燕窩,佟氏吃了兩口,皺了皺眉。二嫫忙說道:「周家的燕窩放的時日有些久了,不如咱們往日吃的好,太太若不習慣,我再去找總管要吧。」

  佟氏想了想,道:「不必,四太太送來的,你拿去用就是。」二嫫怔了怔,隨即又應了。

  佟氏吃了幾口,又問道:「怎麼不見秋菊?說起來昨晚上不是她值夜麼?怎麼來的是素雲?」

  二嫫被她提醒,才想起來道:「她昨晚說身上不好,與素雲換了的,現在在下面屋裡做活呢。說起來她最近常常不見人影,問她卻只說是看往日姐妹去了。可我背地裡問過幾個大房和針線房的丫頭,都說沒見著她,我想著還是告訴太太一聲的好,就怕她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呢。」

  佟氏冷笑一聲:「勾當?怕是跟慶寧脫不了關係,你多留心些,如果她再這樣不見人影,等她回來,就即刻拿了來見我。」

  二嫫點點頭。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8:31

正文 六十二、兩人

  張保的任命書幾日後正式下來了。雖然早已有了風聲,但老太太對於兒子這麼早就要離開家,而且要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做官,還是感到很吃驚。

  她對來請安的媳婦說:「這麼遠的路,你都這麼大的肚子了,不如留在京中生產完再說吧。老三那邊你不必擔心,我自會派可靠的人去侍候他。」佟氏笑著說道:「怎麼敢勞煩額娘?雖然路程遠些,我們走水路,並不辛苦,額娘不必擔心。」

  老太太又說:「你手下使喚的人夠用麼?要不要我再撥幾個人給你?」佟氏便說:「謝額娘了,媳婦正打算再要兩三房家人呢,大嫂子已經交待下去了,回頭就把人叫來讓我挑。」

  老太太又說:「你要連端哥兒一起帶去麼?照我說,廣州那地方未必有好先生,也不知有沒有好的騎射師傅,他跟著你們去幾年,別把自個兒的學業給耽誤了。」

  佟氏還是笑著道:「我們請的那位蘇先生,學問就不錯,端寧的阿瑪也是正經進士出身的,有他們在,端寧的學業不會耽誤的,再說,廣州未必就沒有好先生。至於騎射師父,不是還有成師傅麼?他都教了那麼多年,一直教得很好。」

  老太太卻還是不依不饒:「我就是捨不得我孫子,難得他比其他兄弟都出息,況且留在京中,什麼都是齊全的,總比在外頭好。」

  佟氏但笑不語,老太太只好不提了。

  三房要離京的消息很是刺激了一部分人,難免就有些人在底下暗自活動。府中原有些沒輪上好差事的家人,或是想要再進一步的僕役,各自抱著心思,尋著路子想要擠進赴任大名單裡。佟氏與二嫫合計了半日,細細挑揀了一番,選了兩房家人,一房的男人叫王二,另一個叫週四林,都是夫妻兩人均年富力強老實肯做活,兒女年紀都不小,差一兩歲就能上工的那種。其餘的人,就一概不要了。

  秋菊知道主家要離開後,就表現得很不安,常常坐著發呆,做活也常常出錯。

  巧雲最是看她不慣,便也總是冷嘲熱諷。她起初不理會,後來見對方說話難聽了,便不服氣地說:「你有骨氣,先解決了順二爺再說吧。他三天兩頭的藉故來尋你,你倒好意思來說我?」

  巧雲柳眉倒豎,說道:「他要怎麼做與我無關,我絕不應他就是了。」見秋菊不屑地撇撇嘴,更是生氣。

  這時正好那位倒霉情聖順寧少爺來找她,她一聽到屋外小丫頭給順寧請安的聲音,便二話不說拿起針線籃裡的剪子衝了出去,對順寧說道:「順二爺,請你以後別再來了。我已經說過了,絕不給人做小,你若要逼我,我寧可現在就死在你面前!」說完就拿起剪子比在脖子上。

  順寧一向是個軟和性子,哪能想到巧雲竟這般絕決?當下嚇得連聲說「別亂來、別亂來」,又叫旁邊的小丫頭們幫著拉開,好容易勸得巧雲放下了剪子,還不等他喘口氣,巧雲便三步並作二步衝到上房跪下,對被她嚇了一跳的佟氏說道:「求太太作證,奴婢今個兒就在這裡起誓,寧可一輩子不嫁人,也絕不給人做小,若有違此誓,天打雷劈!」

  順寧跟著她進來,聽到她這樣說,急得團團轉。

  佟氏瞥侄兒一眼,問他道:「順哥兒,巧雲都這樣說了,你看……」

  順寧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我也不是那等惡人,既然她這麼不情願……嬸子作主就是。」然後一步三歎地低著頭回去了。

  佟氏笑著對巧雲說:「以往倒是我小瞧你了,沒想到你竟然有這樣的心氣。你放心,我從不會逼丫環做妾。跟過我的人,小梅不必說,以前還有個小桃,是嫁到關外正經莊戶人家去的,如今也是有人侍候的當家奶奶了。你在我這裡一日,我就護你一日,家中的僕役,若你看中了誰,儘管來跟我說,我自會為你作主。」

  巧雲紅著臉磕頭,才退下去了,正要回房間,在廊下見到秋菊一臉驚詫地望著自己,便抬高了頭,哼的一聲在她面前走過去了。

  淑寧下課回來聽到春杏說起這件事,也大為驚異,想不到那個漂亮潑辣的巧雲居然是個這麼有主張、有骨氣的女孩子。在漂亮丫環都想著給老爺少爺做小妾的伯爵府裡,有這樣一位異數存在,實在是很難得。

  雖然巧雲嘴壞,常常不說好話,剛來時對淑寧也不大在意,但相處時間長了,倒可以發現她其實只是個性子直爽的人,外加喜歡吐嘈罷了。淑寧看著她,倒覺得與《紅樓夢》裡那位晴雯姑娘有些像,便也對她親近起來。

  這樣的女孩子到了他們三房,應該不會像落得像晴雯那樣的悲劇下場了吧?

  ====================我是不知該說什麼的分割線====================

  對巧雲的決意感到佩服的人雖然不少,但根深蒂固的觀念不是那麼容易改變過來的,最起碼秋菊就沒有要改的打算。她不想跟著三房的主子一起到外地去,使勁兒地想要說服慶寧將自己收房。慶寧怕母親責備,一直下不了決心,但最終還是敵不過溫柔網,在某日溫存過後,終於答應了向嬸嬸開口要人。

  誰知兩人才從私會的屋子中出來,就遇上了那拉氏和佟氏帶著大隊人馬連袂而來,兩人嚇了一跳,秋菊白著一張臉躲在後頭,慶寧硬著頭皮給母親和嬸嬸請了安,看到母親身後妻子面無表情的樣子,不知該怎麼開口。

  那拉氏冷笑一聲道:「能耐了你?光天白日的,你如今也是有妻有妾的人,怎麼還吃著碗裡的瞧著鍋裡的,什麼香的臭的都往屋里拉?」

  慶寧更是縮回去了,秋菊原本慘白的臉色忽地漲紅,又白了回去。

  佟氏氣她不安份,但又不想再把這麼一個人留在身邊,便對那拉氏說:「大嫂子,雖然你當初是一番好意,但如今這個丫頭我是不能再留了,就算留也留不住她的心,還是請大嫂子把她收回去吧。」

  那拉氏鐵青著臉,看著慶寧臉色一閃而過的喜色,更是怒火滔天:「你高興什麼?聽見你三嬸這麼說了,你就以為一定能遂了你的願了?以前我是怕你耽誤了正經親事,才把這丫頭送走的,如今你成了親,我也沒攔著你多收幾個人,你有話只管開口就是,做什麼這般偷偷摸摸的?真是丟你阿瑪和我的臉!」

  慶寧低頭伏小地說道:「這事兒是兒子錯了,求額娘開恩,讓這丫頭跟了我吧。」

  那拉氏還是鐵青著臉,半晌才道:「問你媳婦兒去!這事我管不了!」

  慶寧忙轉頭向李氏作揖:「大奶奶,求你幫幫忙,我一輩子記你的大恩大德。」說得旁邊幾個丫環媳婦都在偷笑,佟氏也背了臉硬忍住了笑意,那個叫蜜官的妾卻氣歪了臉。

  李氏卻還是那副沒表情的樣子,冷冷看了丈夫一眼,說道:「額娘怎麼說就怎麼辦吧,反正已經有了一個,再多一個也沒什麼。」

  這話說得慶寧大是慚愧,連連拜道:「多謝夫人高抬貴手,日後夫人有何差遣,我絕不會有二話。」

  李氏不為所動,那拉氏指著他道:「你……你……」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好容易吞了這口氣,轉而對一旁臉上正露出喜意的秋菊,厲聲喝道:「高興什麼?!你以為自己就成了姨奶奶了?!做你的春秋白日夢!你以後便是慶哥兒房裡的丫頭,不管是大奶奶還是姨奶奶,若有差遣,你都要給我好生做去!若有偷懶,仔細你的皮!」她怒哼一聲,便帶著李氏和其他人等轉身離開,那蜜官走時幽幽望了慶寧一眼,又狠狠瞪了秋菊一下。

  佟氏見人都走了,便瞥了一眼秋菊,淡淡說道:「回屋去收拾你自己的東西,不要拿錯了別人的物件,今兒晚上就過去吧。」說罷也帶著人去了,巧雲走過秋菊身邊時還冷笑了一聲。

  慶寧抹了抹額上的冷汗,對秋菊說道:「這下好了,以後咱們就算是過了明路了。」秋菊答應著,心下有些疑惑,覺得這好像跟自己想的有些不一樣,但正式被收房的喜悅壓過了一切,她也就不再多想了。

  佟氏晚上對張保略提了一提秋菊的事,張保並不在意:「她既然自己走了這條路,就看看她的造化了。」

  佟氏點點頭,見丈夫似乎有什麼難以啟齒的樣子,便問道:「夫君有話直說就是,怎麼這般為難?」

  張保張張口,卻又不知該如何說,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今兒阿瑪提起端寧的事。」

  佟氏手一顫,抬眼道:「端寧?怎麼了?」

  張保猶豫再三,還是說了:「阿瑪認為端寧學問騎射都好,只是武藝差些,想著咱們去廣州,就把端寧留在京中,這邊找好先生好師傅都容易。」

  佟氏沉默良久,開口道:「我捨不得。」

  張保忙握了她的手:「其實我又何嘗捨得?但阿瑪說的也有道理,這邊有兄弟們扶持,又有好先生,端兒的學業定會有大長進。再說,他年紀也不小了,與其讓他跟咱們去那麼遠的地方,不如留他在京裡跟其他人家的孩子們多多相處,若能結交幾個志同道合的好朋友,對他日後也有好處。「

  佟氏忍不住紅了眼:「夫君說的固然有道理,但兒子長了這麼大,從沒離開過我,你叫我怎麼捨得?」

  張保忙安慰她道:「這也是為了他好。一來,你再過三個月就要生產,到時光是照看小的還忙不過來呢,就算端寧在你身邊,你也沒功夫去看顧他的,倒還不如留他在京裡多學些東西。二來嘛,自古慈母多敗兒,他離了父母,說不定就變得自立起來,等過了三年咱們回來,他就已經成材了。」

  佟氏也明白這些道理,但還有些擔心:「那要是我們不在他身邊,他被人欺負怎麼辦?」

  張保說道:「我也跟阿瑪說過了,他說會多加看顧,不讓孩子被堂兄弟們欺負。再說,自從四弟回來後,額娘便把淳寧當成心頭肉,那些侄兒們光顧著眼紅小堂弟了,哪還顧得上咱們兒子呀。」

  「可學堂那邊……」

  「好了,你就放手讓孩子自己走吧,老是護著他,他又怎能成材呢?」

  佟氏最終被丈夫說服,接受了要跟最心愛的兒子分開三年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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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寧淚汪汪地出場道:「居然要我跟父母妹妹分隔千里,作者實在是太后媽了!」「Pia」的一聲,作者甩開大扇子把他打趴下,厲聲喝道:「說重點!!!」

  端寧頂著大紅印子爬起來,繼續含淚說道:「重點就是,在這三年裡,我會成長為文武雙全翩翩佳公子,並為成為史上最萌哥哥努力的。請各位姐姐哥哥們多多砸票吧,我也會盡力爭取更多的戲份,偶爾露個小臉,絕不會叫那慘無人道的後媽把我丟到腦後不管的~~~~~」「Pia」的一聲又被打下去,作者跳出來道:「不要說多餘的話!」

  就這樣,為了哀悼端哥兒的暫時退場,請多多砸票吧,我會給他加戲的~~~~~

  忽然間覺得,我還是不要在書評區說太多話比較好,因為說得越多,就越想哭啊……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8:31

正文 六十三、預備

  張保第二天便叫了兒子進書房談話。淑寧早已從母親那裡得知哥哥不跟他們一起去廣州的事,心裡很難過,倚著廊下的柱子看著書房裡的情形。

  端寧紅著眼從書房裡出來了,看到妹妹,便勉強笑道:「看來我沒法陪妹妹去看江南風景和大海了。」

  淑寧咬咬唇,扯著端寧的袖子道:「我捨不得哥哥。」

  端寧摸摸她的頭,說:「我也捨不得阿瑪、額娘和妹妹,不過你放心,我會常寫信的,也會好好照顧自己,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他抬頭凝望天空:「等你們回來,我已經是個男子漢了,再沒有人能欺負我們。」他眼角銀光閃動,好一會兒才消失了。

  淑寧默默地等他收起淚水。端寧低頭見到她的樣子,便扯開了笑容道:「不要難過了,最起碼我可以留在京中吃好穿好,不用走那麼遠的路。不過我看不到江南是什麼樣子,也看不到那大得沒法形容的大海了,還有那些洋人的尖底船,妹妹替我看吧,等你回來,就告訴我那是什麼樣子的。」

  淑寧勉強笑道:「我看了,就畫下來,寫信給哥哥的時候就一起送回來,好不好?」

  端寧又捏她的鼻子:「噫,三姑娘,你行不行啊?」

  淑寧躲開他的手,一撇嘴:「雖然比不上桐英哥,但畫個樣子還是不成問題的,上繪畫課時蔡先生總誇我的,你別小看我!」想當年,她也是參加過市裡的小學生繪畫大賽,還拿過獎的,畫個海呀船的,還不是小意思。

  端寧笑了,繼續捏她鼻子,淑寧繼續躲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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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氏看著遠處兩個孩子玩鬧的情形,心中一酸,好容易才忍下淚來。

  她對旁邊正在抹淚的二嫫說道:「你一向是我最信得過的,這次本該帶你一起去,但放著端寧一個人在京裡,我實在不放心,這裡雖然有他祖父母和伯父伯母叔叔嬸娘,但畢竟是隔了一層的,又都各有各的事要操心,我就把你留在京裡了。橫豎虎子也要跟著端寧留下,你也可照看自己的骨肉。」

  二嫫哽咽道:「太太放心,儘管交給我。」

  佟氏點點頭:「只是我們實在離不開長福,只好委屈你夫妻二人分離些時日了。」

  二嫫搖頭道:「老爺太太看得起他,是他的造化。」

  佟氏又說道:「馬三兒和小梅夫妻兩個我也留下來了,你有事也可跟他們商量。衣裳吃食,小梅自會照料妥當。我要你留意的,是別的事。京中官宦子弟眾多,良莠不齊,少不得會有人引誘他去做些不好的事,你要時時留意著,督促他勤學苦練,不要跟那些人來往。」

  二嫫肅然道:「太太放心,我一定會看好端哥兒,不讓他學壞。」

  佟氏點頭,又道:「還有,現在侍候端寧的那兩個丫頭,書香和墨香,你幫我看好了,若是不安份,你就直接把人攆出去,另挑老實的來使。我好好的兒子,絕不能叫那起子娼婦給勾引壞了。」

  二嫫也知道這府裡的壞風氣,早對那兩個小丫頭看不順眼了,忙應了下來。

  佟氏低頭想了許久,開口道:「還有一件事,南瓜胡同那邊,你也是知道的,日後不要斷了往來,送東西你就親自去吧。馬三兒性子跳脫,這事還是不要交給他的好。我也會告訴端寧這件事,他在京中,若有貴人照應,自然會好些。」

  二嫫會意道:「是。太太,那你離京前,不如先把秋衣冬衣都送一兩件去吧。」

  佟氏點頭,還想再囑咐幾句,卻聽見下面的丫環報說:「太太,四太太來了。」

  最近沈氏常來,佟氏也不跟她客氣,坐著對她打招呼道:「四弟妹怎麼有空來?可別又是送補藥來吧?我都說不用了,屋裡都快放不下了。」

  沈氏把手裡的藥包遞給素雲,道:「那有這麼多,統共才不過八九包罷了,這都是照著我娘家祖傳的安胎藥方子抓的,對孕婦極有好處,嫂子多喝些吧。」

  佟氏扭不過她,只好讓人收了,便請她坐下,又叫倒茶。

  兩人聊了些家長裡短,沈氏便說道:「今兒來,其實是有件事想求嫂子。」

  佟氏問:「是什麼事?」

  沈氏道:「三哥三嫂要到廣州去,不知可否多帶幾個人?」

  她看到佟氏疑惑的目光,不好意思地笑道:「是這樣。我娘家哥哥幾年前死了元配,之後身邊就一直只有一位如夫人劉氏,這劉氏為人能幹爽利,全家上下都是敬重的。只是去年我哥哥續絃,竟是夫妻恩愛非常,眼裡再放不下別人了……」

  她見佟氏皺了皺眉頭,便接著說道:「本來那劉氏要留在沈家,全家人都絕不會虧待她的。只是她這人心性剛烈,自行求去。可她父母俱亡,只有一個叔叔,前些年朝廷派八旗軍伍入駐廣東,全家都去了。劉氏想要前去投奔叔叔,我娘家人怕她幾個女人上路會有不便,因此才讓我來求嫂子,帶了她們一處去吧。」

  佟氏想著這並不是什麼大事,應了也無妨,況且二嫫和端寧不去,她旅途中難免寂寞,有個同伴也不錯,便說道:「這只是小事一樁,四弟妹儘管叫人來就是了,只是不知一共有幾個人?」

  沈氏忙說道:「她還有個妹子,是個寡婦,再來就是一個丫環和一個僕婦、一個腳夫。總共五個人。」

  佟氏見人不多,就作主應下,沈氏自是千恩萬謝,又陪她說了幾句話,才告辭而去。

  過了一天,佟氏又往南瓜胡同送了幾件秋衣,是讓長福和二嫫夫妻帶了端寧悄悄送去的,當是認門,然後又開始著手做幾件冬衣。

  端寧今日才知道母親與四阿哥私下有聯繫,得到母親面授機宜,心裡已有了主意。淑寧見他這樣,便有些擔心,於是對他說道:「咱們跟二姐姐不一樣,還是不要跟那些皇子太過接近的好,做個平水之交倒是無妨,若是太過親近,恐怕會有麻煩呢。」

  端寧笑著安慰妹妹說:「還能親近到哪裡去?我至今只遠遠兒見過他一次呢。不妨事的,我不會惹禍上身。」

  淑寧卻還是擔憂,不過想到現在那些皇子阿哥都還是小屁孩,離凶險的時候還早著呢,而且接近的又是最終勝利者,便安心了些,把這些問題都丟到腦後不管了,只是囑咐哥哥,萬不能讓別人,尤其是婉寧,發現他們與那位四阿哥私下有聯繫,更不要跟她太接近。

  端寧聽完卻笑了:「太小看你哥哥我了,那個婉寧,誰挨著誰倒霉,我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會讓她接近?」

  淑寧囧,太毒了,她家老哥幾時變成了腹黑?

  =====================我是囧了的分割線======================

  接下來的日子就在收拾行李中度過,因端寧要留在京中,二嫫母子、馬三兒小梅夫妻以及教授騎射的成師傅也要跟著留下,原來的人手就不夠用了,佟氏又收了一房家人,另挑了幾個丫環和僕役。本來打算不日就要起程了,老太太卻發了話,還有不到十日就是中秋,等過了中秋再走,於是張保夫妻無奈又推遲了行程。

  這一推遲,倒是多了一件好事來。最後送去南瓜胡同的冬衣,換得了一張薄紙,上面寫著個人名。起初佟氏不知是什麼意思,跟張保談起,才知道有一位太醫院的陳老太醫,本是廣東南海人士,年紀大了告老還鄉,聽說張保要上任,便前來尋他作伴同行。

  張保與佟氏都喜出望外。佟氏懷著身孕上路,其實是有些忐忑的,這下有了太醫同行,還怕什麼呢?感激之餘,便把珍藏多時的幾枝好參和一方得高僧開過光的玉珮,一齊送往南瓜胡同去了。

  匆匆數日過去,轉眼便是中秋佳節。這時國喪已過,老太太吩咐全家上下,大擺宴席,吃一頓團圓飯,順便為張保踐行。

  淑寧在席上見到了久未露面的芳寧,只覺得她瘦得厲害,也沉默得很。而媛寧則是一聲不吭地看著婉寧討老太太歡喜的樣子,也不像往日那樣明擺著冷嘲熱諷了。

  淑寧不知該說什麼,只是對她們好聲好氣地說話,又勸芳寧多吃點東西,芳寧勉強笑笑,略微吃了些糕點。

  席間婉寧來過她們身邊一趟,媛寧出奇地沒跟她鬧彆扭。芳寧只是沉默著。婉寧看著她的瘦臉,咬咬唇,小聲問道:「大姐姐,那天……我沒能救你,對不起……你現在好麼?」芳寧呆呆地答道:「我很好。」

  婉寧問她一句,她才答幾個字,時間一長,婉寧覺得無趣,便轉頭來笑著跟淑寧說:「你們這一走就要好幾年,我挺捨不得三妹妹的,不過幸好端寧哥會留下來。三妹妹到了廣東,如果有遇到什麼好玩的,好吃的,記得要給我捎些回來呀。」

  淑寧扯了扯嘴角。婉寧見在這席上甚是無聊,說了幾句話,便找了個借口走開了。

  淑寧冷冷地望著她的背影,心裡卻在冷笑。自己一家人分隔千里,在她眼裡就是這麼輕巧的事?

  婉寧大姐,你好像真當自己是這個世界的中心了,人人都要圍著你轉麼?如果說這真的是本小說,就算你是能顛倒眾生的清穿女,你就這麼肯定自己是主角?當心有朝一日成了華麗麗的炮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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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回被這麼多人罵後媽,感覺真微妙……

  我說過了,我是親媽呀,端哥兒不會受太多苦啦。至今說到戲份問題,難道親們不知道這世上有種東西叫做「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嗎?

  嘻嘻,多砸些票吧,我會給端哥兒多加些戲的~~~~~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8:31

正文 六十四、遠行

  中秋過後,張保就要上路了。一大早的,僕役們就忙著把行李裝車,來來回回走個不停。當主子的就聚在大廳裡,說些臨別的話語。

  佟氏拉著端寧,再三叮囑他要注意天涼添衣,餐餐吃飽,若有個頭昏身熱,就要告訴二嫫或其他大人,萬不可輕忽。端寧仔細聽著應著,一點都沒有不耐煩的樣子。

  張保聽完父親的訓導,也過來囑咐兒子多加小心,還小聲對他說道:「我在你外祖父、外叔祖那邊都打過招呼,平日裡多去向兩家老人請安。我如今領著實缺在外,家裡人不會虧待你,但若實在有事,就去找他們吧。」端寧點點頭,眼眶紅了。

  張保見他這樣,便說道:「用不著哭,你如今大了,又離了父母,一切都要靠自己,你要自尊自強,別讓父母失望。」

  端寧眨眨眼,把眼淚收了回去,道:「孩兒知道了,阿瑪放心。」

  淑寧吸吸鼻子,走上前去,把手裡的東西遞給哥哥道:「這是我剛做好的帽子,當是提前送給哥哥的生辰禮物,你別嫌棄我手藝不好。」卻原來是昨夜二更天才做好的一頂瓜皮小帽。

  端寧拿過帽子看了看,就戴上了頭,笑著說:「剛剛好呢,妹妹手藝越發好了,我正想要頂帽子秋天戴呢。」然後他小聲對妹妹說:「我在你隨身的小包裡放了個盒子,裡面的東西是我到處收集來的,妹妹拿著路上解悶兒吧。」接著便拉著她的手說道:「今後我不在阿瑪額娘身邊,妹妹多替我盡孝吧,要常寫信回來,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體,千萬別病了。」

  淑寧又吸了吸鼻子,點點頭。

  婉寧卻在這時晃了過來,說道:「三妹妹別擔心,我們會好好照顧端哥哥的,你就放心吧。」

  就是因為這樣才不放心!

  端寧卻沒理會她,繼續對妹妹說囑咐的話,過了一會兒,下人報說行李都裝好車了,張保與佟氏便正式再向家人告別,踏出府門去,正式上路了。

  端寧站在大門口目送家人遠去,才跟著眾人一起回到大廳裡。婉寧對他說道:「端哥哥別難過,三年很快就過去了,你以後便跟我們一起玩,包管叫你開開心心地度過這三年。」

  端寧卻正色對婉寧道:「二妹妹,我要勤奮讀書,努力習武,不能陪你玩了。」

  婉寧怔了怔,道:「我們也有去騎馬打獵,那不就是習武了麼?而且你學問都那麼好了,還讀什麼書啊?難道你想考狀元不成?」

  端寧答道:「習武不是玩耍,是要苦練的。我的學問還不夠好,當然要繼續進學。二妹妹從小兒就是有名的才女,可惜不愛讀書,照我說,二妹妹還是多讀些書的好。腹有詩書氣自華,二妹妹更有學問,以後才能更受人尊重。說話行事,也要穩重些,像個斯斯文文的大家閨秀才好。還有針線活什麼的,都該多學學的。」

  婉寧哪裡聽得進這些,便埋怨道:「端哥哥怎麼也跟那些夫子嬤嬤一樣,說起這種話來?」

  誰知祖父哈爾齊聽到這話,卻很贊成:「這話說得好,端哥兒曉得要吃苦,要多學東西,以後定有大出息。」端寧向祖父施了一禮。

  老爵爺又說道:「婉寧也是,日後不可再荒廢時日了,讀書也好,練習針線女紅也罷,總要多學些東西,你已經十歲了,不能再像個孩子一樣整天光顧著玩兒。」

  婉寧最怕聽到這種話,但祖父這樣說了,最疼愛她的奶奶是不會不聽的,想到以後的慘痛日子,心中哀嚎一聲,幽怨地望了端寧一眼,心裡想道:「沒想到這小帥哥居然是個思想腐朽的書獃子,早知道就不理他了,划不來呀划不來。」

  她這邊廂暗裡唉聲歎氣,根本就沒留意到,一邊站著的端寧嘴角邊微微露出了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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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保一行人到了碼頭,與早已候著的陳老太醫和劉氏姐妹見過禮,便上船出發了。張保與蘇先生帶著一半僕役坐了一艘船,陳老太醫帶著家僕另坐一艘,佟氏、淑寧和劉家姐妹在一起,然後便是拉大行李的一艘船。一行人浩浩蕩蕩,沿運河往南邊而去。

  淑寧拿出端寧放在她包裡的盒子,裡面是幾幅精巧的九連環,想必是那個傻哥哥怕她路上寂寞,特意弄來的。想到這裡,她就忍不住難過,對著岸上的熱鬧景象,都沒有了觀光的興致。她原本還打算要好好看看這個世界的,可是端寧不在,卻讓她提不起興趣來。即便發現什麼有趣的景致,一轉頭想要叫人來看,身邊卻只有春杏,實在讓她鬱悶不已。

  從小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一但分開,還真叫人不習慣呢。

  佟氏更是思念兒子,幾乎是船一開動,她就開始想了。不過當著劉氏姐妹的面,不好表現得太過,只能耐著性子陪她們聊天,時間一長,倒也平靜下來。

  那沈家的妾大劉氏,果然是個說話做事都極爽利的婦人,極有自己的主意。佟氏這時倒有些相信她是真的自行求去,而不是被大婦趕走的了。

  她的妹妹小劉氏,性情卻很老實溫柔。她穿著極素的藍色衣裳,眉目很是秀氣,只是帶著些哀愁。佟氏跟她談起,才知道她死了幾年的丈夫原是某個王府的低等侍衛,成親才一年多就忽得急病死了,只留下她和剛滿月的兒子。公公婆婆責備說是她把丈夫剋死的,便搶了孫子去養,將她趕出了家門。她無奈跟著姐姐過活,只能偶爾從以前的鄰居那裡打聽兒子的消息。但如今姐姐要去千里之外投奔叔叔,她心裡雖然不願意,但無奈自己沒法在京中謀生,只好跟著走了。

  她說起自己的兒子時,臉上都在發光,但一說到以後就要跟兒子分隔千里,便又忍不住紅了眼。大劉氏見妹妹這樣,便說她:「瞧你這樣整日哭哭啼啼地做什麼?沒得叫人家笑話。」

  佟氏忙說道:「怎麼會笑話呢?我也是要跟兒子分開的人,哪會不明白做母親的心?」她被小劉氏挑起對兒子的思念,也忍不住傷心起來。倒是素雲在一旁勸她道:「太太也別難過了,對您肚裡的孩子不好呢。」佟氏這才收了淚。

  她想想,小劉氏在兒子滿月後就跟他分離,數年來都難得見面,日後說不定再也沒有相見之日了。相比起來,覺得自己雖然要跟兒子分開三年,但好歹是從小養了他這麼大,這三年也能通信,過後還能再見的,自己的情形實在要比小劉氏好得多了。

  從此佟氏便與小劉氏親近起來,旅途無聊,有了劉氏姐妹的陪伴,她心情也好過些了。

  途中淑寧無事可做,想起跟端寧的約定,便找齊了筆墨紙硯,當真把路上看到的景色,選了些簡單的畫了下來。不過她沒有學過人物畫,所以一畫起岸上很多行人,便一律用圓圈當成人頭,略略幾筆當成四肢,就算是一個人了。倒是房舍店舖之類的有些樣子。

  大劉氏偶然過來瞧了一眼,忍不住笑了笑,稍稍指點了她幾句。原來她在書香人家做妾久了,也沾染了些雅氣。淑寧謝過她,之後果然畫得好些。

  船停過幾晚,每當這時陳老太醫便會過來給佟氏把脈,還給她開方子,預防暈船,也能順便安胎。倒是小劉氏被他診出氣血不足,心緒過慮。老太醫也給她開了個方子,一起在附近的藥鋪裡抓了,囑咐她要記得吃藥,還要把心放寬些。劉氏姐妹自是千恩萬謝。

  到杭州的時候,本來也有計劃要去游西湖的,但佟氏和淑寧都沒心情,張保便只是陪著陳太老醫去逛了一日,然後休整了一天,換了兩艘大了一倍有多的海船出港了。

  他們一行都只在看得見岸邊的近海行駛,並不曾離得遠了。原本那船夫也曾把船開得離岸遠些,圖個海路寬廣,不會與別的船擠在一處。但某天靠岸時,長福從補給的小鎮上聽說外海有海盜出沒,回來報了張保,當下便叫那船夫只沿著海岸行駛了,寧可慢些,也要求個穩妥。

  淑寧自然不會知道發生在前頭船上的事,反而覺得能看到岸邊的人家和景色更好。她已經調出最接近海洋顏色的藍色,畫了好幾幅一望無際的海洋圖,晾乾了收起來,等送信回京時拿給哥哥看。

  在船上過了一個月多,再有趣的行程都會變得無聊的,而且海與岸邊的景色其實是大同小異,漸漸地,淑寧也開始煩悶起來,聽了幾個僕役家的孩子在船上跑鬧的聲音和他們父母的喝斥聲,就更煩了。原本已經有了些秋日涼意的天氣,竟慢慢地又變熱起來,尤其中午的時候,船倉外殼被曬得極燙,幾乎能把生雞蛋煮熟了。

  這時,船夫便來回報說,差不多到珠江口了。

  自從前兩日開始,佟氏有些不適,陳老太醫便移到她們船上的艙房裡以防萬一。船夫來報時,他正在房間裡一個人打著棋譜。聽到說快要到珠江口了,他忙起身走出船倉,望向遠處的江海,歎息一聲。

  淑寧就站在他邊上,分明聽到他在低聲說:「幾十年了,總算是回來了。」

  她聽了有些心酸,這位老人家孑然一身,只帶了幾個老家人和一個中年的僕從,就這樣從千里之外的京城回到家鄉。他沒有家眷,在鄉中也只剩族人了,但他還是決定回到這裡,是因為覺得家鄉始終是最好的吧?

  淑寧想到了自己,她的家鄉又在哪裡呢?似乎,她已經很久沒想起那個遙遠的世界了。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8:31

正文 六十五、抵達

  船進了珠江口後,又行駛了一段時間。佟氏命王瑞寶家的領著一應僕婦收拾行李,準備靠岸。那王瑞寶家的大呼小叫地指揮著眾人把東西裝箱的裝箱,打包袱的打包袱,看得淑寧眉頭大皺,走到一邊避開,卻見得那大劉氏已經叫自家下人收拾好了行囊,拉著妹妹過來陪佟氏說話了。

  不多時,已到了天字碼頭,張保下了船,親自過這邊船來扶著佟氏上岸,一邊囑咐著她小心腳下的踏板,一邊叫丫環們小心看好淑寧,別掉進了水裡。淑寧萬分黑線。

  碼頭上早有本地衙門的小吏得了消息趕來,迎了他們一行人到了前面的接官亭,好生整休一番,然後便命人去喊轎子,又叫人通知其他屬吏。

  張保不是正官,接官儀式倒是簡便許多,起了香案,略做一做勢,便接過了官印。後頭長福上來小聲報說,佟氏有些累了,還是早些到住處安置的好。張保點點頭,便跟那小吏說了,讓人抬了幾頂轎子過來。一頂是張保的官轎,接著佟氏一頂,陳老太醫一頂,淑寧和劉氏姐妹都有份,只是家裡一應丫環僕婦,卻要分坐幾輛大車,男僕們更是只能用腳走了。王瑞寶家的想要發作一番,卻被佟氏一記眼刀止住了,只好嘟囔著上了車。

  淑寧站在一頂小轎面前,有些猶豫。說起來,這還是她穿越過來後頭一回坐轎子呢。記得穿越前她曾到某個旅遊區坐過五分鐘所謂的「古代轎子」,上轎的時候最麻煩,因為轎底傾斜,她坐進去後不敢收起支撐的那支腳,可不收腳,人家又不會擺正轎子,最後死命扒著兩邊的窗框,才勉勉強強坐上去了。

  現在是真正的古代轎子,不知是不是會一樣?

  淑寧還沒邁出步子,卻冷不妨有人一把抱起她,回頭一看,卻是巧雲,笑著對她說:「姑娘,我抱著你坐吧。」然後就上了轎。淑寧嚇了一跳,連忙抓緊了旁邊的窗框,不過倒是比想像中要穩當,然後轎子擺正了,簾子也放了下來。

  她回頭望望巧雲,只見對方說道:「那大車擠死人了,姑娘做做好心,讓我呆在這兒吧。」然後燦爛一笑。淑寧無奈地轉回了頭。

  不多時,轎子被抬起來了,接著是往前走,一路晃晃悠悠地。淑寧這時倒有些慶幸巧雲也上來了,有了人在旁邊扶著,她坐得還算穩當。

  從轎簾子偶爾掀起的一小角,可以看到外頭的路面,是用灰色的長形小石板築成的,一條條的稜突出來,走路是沒關係,但可以想像車輪走在上頭的情形。

  淑寧聽著後頭大車輪子在路面上發出咯咯的聲音,還有車上小丫頭們受不了顛簸發出的呼叫聲,心裡忍不住為她們祈禱。

  張保去衙門拜見上官和同僚,家眷一行就先到了未來三年要居住的府第。這是前任同知住過的地方,其實是廣州城衙門統一為城中官員造的住所之一,地方並不算大,已經收拾好了,有兩個女僕正在府中候著。

  佟氏下了轎後,便覺得胸悶噁心,早早進了府內,穿過一個前院,到正面大廳裡坐下,丫環們倒水的倒水,打扇子的打扇子,叫人去請陳老太醫,卻回報說沒看到他的轎子。

  長福忙忙指揮著僕役們搬行李,王瑞寶方才一路小跑著跟來的,早喘得不行了。他老婆坐在台階上,扶著腰,唉喲唉喲地叫。二嫫不在,她本是品級最高的僕婦,卻只管坐在哪裡歇息,其他人都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淑寧見到她這樣,皺皺眉,便對素雲說:「還是找個房間讓額娘躺下休息吧,一路上累了,睡一睡說不定就好了。」素雲點點頭,便問這房子裡原來的女僕正房在哪裡,其中一個穿藍衣服的說是在後頭,她便過去看了,回來卻說:「雖然有床有家俱,還要收拾了才能睡呢。」轉臉看到佟氏似乎有些想吐的樣子,便連忙過去服侍。

  大劉氏原坐在一邊,見此情形就站起來說:「瞧你這樣兒,少不得我要厚著臉皮幫上一把了,不然你這樣半天也沒法安頓下來。」回頭叫了兩個媳婦子,便對先前那藍衣女僕說道:「你去領路吧,我們到上房去。」然後往後頭去了。

  小劉氏走上來幫著佟氏抹汗,奇怪道:「方纔下船時還好好的,只是有些累罷了,怎麼如今這般難過起來?」

  佟氏苦笑道:「方纔坐轎子,實在顛得慌,一下來,就覺得噁心。」

  小劉氏更奇怪了:「那轎子雖顛些,也沒到這地步,何況你是孕婦,你家大人不是交待了要抬穩些麼?」

  佟氏搖搖頭:「我也不明白,以前也不是沒坐過,怎麼會突然覺得暈了?」

  淑寧想了想,明白了:「想來是額娘坐了那麼久的船,才上岸時還總覺得是在船上,腳下都是晃的,那轎子本來就晃,額娘才覺得更暈吧?」

  佟氏和小劉氏細想想,都覺得有理。

  小劉氏望望外頭,又說:「現在有了雲,比方才要涼快些了。如今都十月天了,居然還這麼熱,這南方的天氣,真是奇怪。」

  佟氏懨懨地說:「熱倒罷了,我就是覺得悶,都熱成這樣了,怎麼連點風都沒有?」

  大劉氏一邊撣著袖子一邊回來了,說道:「我叫人收拾好了正屋旁邊的一間耳房,鋪上了你家帶來的被子,你快去歇歇吧。」

  佟氏笑著道:「辛苦你了,居然讓客人來照顧我,實在是……」

  「行了行了。」大劉氏制止她道,「咱們是什麼情份?別說那些客氣話,你若真想謝我,回頭讓人去幫著打聽一下我叔叔家在哪就行。」

  佟氏自是應承的,然後便在丫環們的攙扶下進房休息了。

  淑寧走到門口探頭望了望,還是不見陳老太醫的蹤影,心下奇怪。正要走回屋裡,卻看到王瑞寶夫妻還是那副死人樣,嫌惡地瞄了兩眼,便對剛卸完行李的長福說:「長福叔,這麼多人聚在院子裡,不如叫他們先去收拾其他房子吧,廚房和大廳都要收拾出來的。」

  長福應了一聲,便吩咐下去了,又見原本就在府裡的女僕中的一個就站在廊下,便招呼她過來,問道:「廚房在哪裡?你快帶了人去,先燒一鍋水預備回頭主子們要喝茶。」

  卻聽得那女僕張口說道:「你系話煲水啊?煲左啦,響廚房,要衝乜野茶啊?」

  長福默然,淑寧在猜是什麼意思。

  然後那女僕又說:「我地有烏龍,不過家下系秋老虎,你地甘長水路來到呢道,不如飲菊花茶仲好啦。不過太太駝緊蘇蝦,可能要飲白滾水播。」

  長福繼續沉默,淑寧使勁兒地繼續猜。

  這意思是要他們喝菊花茶嗎?還是烏龍茶?這是粵白吧?怎麼聽著發音有些不一樣啊?她穿越前在廣東住過些日子,能聽懂一些粵語,可方纔那幾句話,她卻只能聽懂幾個字。

  這時門口傳來聲響,淑寧回頭一看,原來是陳老太醫到了。他一邊走進來一邊扇著帽子道:「這天真悶熱,聽說已經有二十多天沒下雨了。」

  長福忙迎上去,道:「您老怎麼這會子才來,方纔還擔心您不知去了哪裡呢。」

  老太醫呵呵笑道:「中途一個轎夫拐了腳,停了下來,我瞧見旁邊有賣涼果的,就去買了兩包,都幾十年沒吃過了。反正路也不遠,我就索性自個兒走過來了。」他丟給淑寧一個小包道:「淑姑娘,給你一包吧,很好吃的。」

  淑寧接住那包,發現是幾片綠色大葉子包住的,裡面是醃過的欖果,便抬頭對陳老太醫說:「多謝陳爺爺了。方纔我額娘坐轎子覺得暈呢,犯了噁心,請陳爺爺去看看吧。」

  陳老太醫「哦?」了一聲,便跟著淑寧進了後院,到了佟氏休息的房間去為她把脈,然後道:「不妨事,回頭我寫幾味藥材,叫人去買了來煮水,喝一碗下去就沒事了。坐了那麼久的船,這幾日恐怕都會覺得腳下晃,過些時日就好了。」

  素雲應了,淑寧卻有些為難地望著陳老太醫:「陳爺爺,你懂得這裡的人說的話麼?」

  陳老太醫聽完淑寧說完剛才的情形,忍不住大笑起來:「那是本地方言,難怪你們聽不懂,走,帶我去找那僕婦,我幫你們傳譯吧。」旁邊那個藍衣女僕卻上前道:「那個是我嫂子,不會說官話,請不要見怪,有事就叫我做吧。」

  佟氏已好了許多,見這女僕約摸十五六歲,長得雖然平常,衣飾倒還乾淨,說話也算清楚,便問她道:「你是原本在這府裡的人嗎?叫什麼名字?」

  那女僕回答道:「我叫阿娣,我嫂子叫阿花,我哥哥是同知衙門裡的差役,我們是來幫手的。」

  原來不是奴婢,佟氏便也客氣了些:「既如此,還要勞駕你帶我的管家和丫環們到處走走,告訴他們這府裡哪裡是做什麼的。」

  阿娣笑著說「不敢」,真個帶了週四林家的和王二家的去了。

  佟氏休息了一會兒,覺得沒有什麼事了,便重新起身回到外頭大廳,指揮起家裡的僕人。因王瑞寶夫妻的表現令人失望,她大大的斥責了一番後,剝奪了他們的管事地位,然後宣佈以後外頭的事務由長福總管,內院事務則交給週四林家的,一應僕役都安排妥當,各司其職,這才叫他們做自己的事去。

  王瑞寶夫妻雖然有些不滿,無奈自己當著眾人的面沒有做好職守,只好認了,只盼著日後有機會奪回管事的位子。

  佟氏又交待收拾出房間來招待陳老太醫和劉氏姐妹,又差人去問八旗駐防地所在,這才算是閒了下來。

  這時天空轟隆一聲,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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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兩句粵白的國語版翻譯如下:

  「你是說燒水嗎?已經燒了,在廚房,你要泡什麼茶?」

  「我們有烏龍茶,不過現在是秋老虎,你們走那麼遠路來到這裡,不如喝菊花茶更好,不過太太正懷著孕,可能要喝白開水了。」

  會不會覺得情節有些平淡?沒辦法啊,廣東沒有婉寧大姐在嘛。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8:32

正文 六十六、新居

  雨不大,只能算是雨絲。幾個僕役都埋怨老天這時候下雨,害得他們沒法把被褥拿出來曬過再用。可阿娣和阿花卻明顯喜出望外,她們手忙腳亂地收著晾在院子裡的東西,臉上卻帶笑。

  淑寧於是問阿娣:「你們為什麼這麼開心?」

  阿娣說道:「旱了很多天了,下雨當然開心啦。大人太太真是貴人,貴人出門招風雨,你們一來,就下雨了,真是好。」

  淑寧頂著黑線陪著笑笑,看到她們收回來的東西,便問道:「這個是臘肉麼?那個是什麼?」

  「是菜乾啊,小姐沒吃過嗎?秋天吃這個最好了,這幾天太陽那麼大,我就曬了點臘肉和菜乾。」

  咦咦咦?這個就是煲湯用的菜乾嗎?不過看來還沒有完全曬好,還帶有一點青色,恐怕還要再曬幾天吧?

  雨一會兒就停了,太陽重新露出臉來。與其他人高高興興地拿出被褥來曬不一樣,阿花露出一臉失望的神色,阿娣則嘟囔著:「怎麼才下這一點?」

  王瑞寶家的抬著自家被褥正好經過她身邊,聽到這話,狠狠白了她一眼。

  前頭傳來一陣喧嘩,然後是長貴的聲音:「老爺回來了。」淑寧連忙跑了出去。

  張保的衣裳濕了一半,有點狼狽的樣子。佟氏一面叫人給他拿乾麵巾,一面問道:「怎麼不找個地方避避,等雨過了再回來?」

  張保擦著臉說道:「才從衙門出來不久就遇上了,一路上沒遮沒掩的,又沒帶傘,我想著雨又不大,乾脆直接回來,瞧,這不就停了?」

  佟氏道:「我聽說已經二十多天沒下雨了,誰知今天我們一來,就下了一場。」

  張保笑了:「這才好呢。方才在衙門裡聽知府梁大人說起,這邊前幾天已經收完糧食了,田里正在種些蔬菜紅薯之類的東西,有了雨,長得就更好了。」

  佟氏有些驚異地說道:「我還以為秋收過後就是農閒,這邊竟然還有東西可種?」

  張保笑得更歡了:「可不是?看來在這邊是不愁沒糧的,我別的本事沒有,在農耕上卻還有些心得,畢竟當年我也辦過回屯的事不是?」

  淑寧笑著插嘴道:「阿瑪,話不可說得太早,奉天種的東西跟這裡種的可不一樣啊。」

  張保作出趕人的樣子:「去去,你阿瑪我好容易有點雄心,你怎麼就來潑我冷水?」還沒說完,已是笑了。

  淑寧笑嘻嘻地躲在佟氏身後,朝張保做了個鬼臉,然後轉過頭對佟氏道:「額娘,今晚上吃什麼?這一個多月都沒怎麼吃好,額娘要好好補一補。」

  佟氏點點她的腦門:「我已經叫人去買新鮮肉菜了,你這丫頭,分明是你嘴饞吧?」

  淑寧有點不好意思地道:「額娘怎麼這麼說我?」

  佟氏又轉過頭對張保說:「本地人多講方言,我們都聽不懂,有一個來幫忙的女孩子,說是你衙門裡差役的妹子,叫阿娣的,懂得說官話,我們暫時只能靠她去買東西。只是這不是長久之計,老爺有什麼好法子?」

  張保摸摸自己的頭:「暫時只能這樣了,本地話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學會的,咱們先讓本地人幫著做事,等家裡的僕役學會了聽說,就方便多了。我看那些同僚多是外省人,想必也有這個煩惱,不如叫人去問問,說不定會有說官話的肉菜販子,我們直接找他們買就是了。」

  佟氏恢復精神後很快就把家務打理得井井有條,他們一家總算是安頓下來了。

  傍晚時分,王二回報說打聽到了劉氏姐妹的叔父住在仙羊街南,離這裡並不算太遠,坐車也不過兩刻鐘的功夫。佟氏便命他上門報信。吃過晚飯後,劉家叔父就駕著輛大車過來了,謝過張保夫妻後,把兩個侄女接回了家。那劉氏姐妹與佟氏依依惜別一番,都約定了日後再來往。

  陳老太醫則是作為貴客留在了張保家中,只派了幾個老家人回鄉報信,並收拾當年住過的房屋。

  ====================我是最近非常勤快的分割線====================

  第二天一早,淑寧從睡夢中醒來,只覺得神清氣爽。她起身洗漱梳頭,又再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房間。

  這是一間典型的南方地區小姐繡房,是在二樓,房間不大,有一個漂亮的雕花窗子,向著樓下的青雲巷,再過去就是圍牆,然後是幾棵極高的樹,擋住了遠處的景色。

  她昨晚睡的是非常精緻的描金雕花大床,還是兩進的那種。第一眼看到的時候,真是忍不住熱淚盈眶啊。

  這種在後世絕對會被當成博物館收藏的藝術品,她居然能在上面睡覺,而且還能睡上幾年……

  打住,別這樣眼皮子淺,現在是在古代!她是官家小姐,睡這種床是很平常的事,不要大驚小怪地,讓別人笑話,你沒看到春杏昨晚上看到這床時的傻樣,當時就被巧雲笑話了嗎?

  房裡家俱極簡單,除了那張大床,就只有一張同樣漂亮的梳妝台,一個雕花衣櫃,一張小案,一把椅子,一個臉盆架,如此而已。所有家俱都很精緻,雖然全是半新不舊的。

  待梳洗好了,問過春杏,得知父親一早就去了衙門,而母親還未起身,她便自行下了樓,在飯廳略吃了些早點,然後便遇上了來收碗筷的阿花。

  說起來阿花阿娣姑嫂兩個,其實並不是單純來「幫手」的。同知衙門裡有兩個差役是專門做張保的個人聽差,一個叫趙阿生,一個叫胡東,那趙阿生就是阿花的丈夫、阿娣的哥哥。她們來府裡「幫手」,其實更像是來「幫傭」,提供家務服務,然後每月領取工錢。因做官的多數不是本地人,這樣的本地「幫傭」,幾乎家家都有。

  看來在這種南方沿海地區,資本主義萌芽早就開始了嘛。

  阿花問淑寧道:「小姐中午想食乜野?不如煲個湯哩?」(小姐中午想吃什麼?不如煲湯吧?)

  淑寧仔細聽了,略猜到了她的意思,想了想,就說:「菜乾煲豬骨就很好,要多放些姜。」

  阿花想了一下,便笑著表示聽懂了。

  咦?看起來方言障礙不是那麼難攻克嘛。

  送走阿花,淑寧覺得有些無聊,心想,不如好好逛一逛這所新居吧。

  這座房子有很重的嶺南味道,屋脊屋頂都有灰雕,顯得很精緻,但總體格局上卻帶有北方色彩。房屋都是水磨青磚築成的,內部有許多木製結構。

  大門口進來就是一個長方形的院子,空蕩蕩的,邊上一溜兒花盆,右手邊是一座兩層小樓,現在是蘇先生主僕住著。

  左手邊是廚房,三間房屋排開,邊角上種了兩棵樹,正好半掩住一處小門,可以看到裡面是個小跨院。

  正面的大廳裡擺著典型的八仙桌、高背椅、仙鶴圖和古董花瓶,花瓶裡插著新鮮菊花,兩邊下手都是待客的茶桌和椅子。左邊有一處小偏廳,門外是個小跨院,有一口水井,院中搭著兩個竹架子,晾著幾件下人的衣裳。角落上一個門通向廚房,另一個月洞門則通向一排七八間的僕役房。

  正廳右邊的花廳擺設裝潢都更講究些。酸枝做的圓桌圓凳,鑲著淡青色的石板面。貼牆擺著幾個古董架子,只寥寥擺了兩個不值錢的花瓶。牆上掛著字畫,俱是殘舊的,回頭佟氏應該會叫人把自家帶來的換上去。

  再過去則是一間書房,說是房間,其實卻少了一面牆,在缺口處順著台階往下,種了幾叢竹子,邊上有一處小角門,後面是青雲巷。

  這個書房雖然在遮風擋雨方面差些,采光卻是極好的。

  花廳的過道通向後頭,半路上有一個小小的茶房。斜對面卻是個空房間,天花板極高,大概是連著二樓的,木板牆上有許多透氣孔,光線倒不差。

  過道盡頭是一個樓梯間,三面都有門,右邊的通往青雲巷,左邊的通往飯廳,正面的則是通往後院。

  飯廳正中擺著酸枝桌椅,四周有些架子櫃子,放著幾個大花瓶,也插著新鮮菊花。左邊有一個房間,現在是陳老太醫住著,旁邊的過道,就直接通往方才看過的左偏廳。

  回到樓梯間,沿著木製的階梯往上走,便是三面回廓,左邊是她住的繡房,右邊角落上的房間,如今是巧雲和春杏住著,再有一個房間,因為有幾扇漂亮的雕花窗,采光不錯,她正打算用來做自己的書房。越過窗子往下看,正好是一樓的左偏廳。走廊盡頭,上一小段樓梯,有一扇小門,通往三樓的平台。

  站在平台上往四周看,可以看到附近有很多像這樣的房子,大概都是城裡官員的住處。

  平台約有一丈見方,幾乎是空的,只曬著兩個簸箕,一個是魚乾,一個是冬菇。

  不錯嘛,都是好吃的。

  回頭下得樓來,往後院走,兩邊都是抄手遊廊。正面的屋子是張保與佟氏住的正房。中間是平日裡佟氏起居管理家事的地方,左邊那個她原以為是耳房的,其實才是主人房。右邊也有樓梯間,素雲住在那裡,樓上俱是空房間,現在放了他們家帶來的行李,以後大概會拿來當庫房吧。

  右邊遊廊有一個開口,通向花園。

  花園很小,只有不到兩畝,倒有半畝池塘。池邊有個小小的竹亭,還有幾棵柳樹,沿著圍牆種了很多竹子,地上的草已經很高了,冒著幾朵小花。花園的一角,有一扇角門,打開卻是青雲巷,走到盡頭,是緊閉的後門,門外傳來行人走動的聲音。

  看起來這新居很不錯呀,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只要再好好整理一番,就可以住得很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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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設想這座房子時,我是以廣州荔灣博物館內的西關大屋遺址為原型的,不過做了很多修改,增加了不少東西,然後取消了彩色玻璃製成的精緻的滿洲窗,小姐繡房裡的近代鋼琴,以及帶有英國色彩的煤油吊燈。畢竟,西關大屋是清朝中後期興起的富商宅第,房子裡的很多東西,都不是康熙朝所能有的。

  有興趣的親可以去看看,雖然不太一樣了,但那畢竟是原型。

  劇情預告:很多人很萌的端哥兒即將再度出場。請多多砸票吧~~~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8:32

正文 六十七、千里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看吧,我早就說過了。)

  京中,現在已是深秋時節了,伯爵府中,大書房外的樹飄下最後幾片黃葉,打開的窗戶中,露出了端寧的臉。

  他正在認真讀著書,讀一兩頁,就在手邊的白紙上寫上些東西。

  忽然,院中傳來一陣叫聲:「老四,你在不在?」原來是老三誠寧。

  堂兄弟中,他們倆年齡最相近,經過一陣磨合後,相處得還算融洽。

  端寧應了他一聲,知道他一來,自己暫時是沒法繼續讀書了,只好放下了毛筆。

  誠寧進來後,往左右瞄了瞄,鬼頭鬼腦的樣子,端寧看了好笑,就說道:「瑪法不在,你放心吧。」

  誠寧鬆了一口氣,換回本來笑嘻嘻的臉道:「你又在唸書啊?難道就沒別的事可做了?一天到晚不是讀書就是練武,偶爾也跟咱兄弟們一塊兒出去玩玩嘛。」

  端寧淡淡地笑道:「你們玩的東西我都不喜歡,去了也是掃你們的興。」

  「怎麼會呢?」誠寧道,「上回到城外打獵,你不是也玩得很開心嗎?」

  「只有一回而已,後來幾次我都沒去了,我不是很喜歡,打獵就打獵,為什麼要到處搗亂?弄得附近的百姓雞犬不寧。」

  誠寧笑了:「那有什麼大不了的,我們又沒闖什麼禍。」

  端寧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就問他:「今兒來找我做什麼?先說好,我可不要再去打獵了。」

  誠寧笑嘻嘻地道:「不是不是,天天打獵誰不膩啊?我就是覺得悶了,來找你聊聊。」

  「聊聊?」端寧望望他,「你是想來找上回見過的「千里眼」的吧?」

  誠寧被他點破心思,臉一紅,硬著脖子道:「哪……哪能啊?那可不是玩的,你別亂講!」

  端寧淡淡一笑:「你知道就好。那個「千里眼」是內務府秘製的,只供高品級的武官使用,連咱們家,也只有大伯父有一個,寶貝著呢,連二妹妹是他親生女兒,都不肯借她看一眼。他絕不會把這麼重要的東西收在外書房的。你若真想打它主意,兄弟勸你還是早點死心的好。」

  誠寧嚅嚅地說不出話來,低頭想了想,道:「那算了,我可不想挨打,要是被瑪法知道,少說也要挨上十來鞭。」

  他見端寧又拿起書本看,便說道:「你天天看書怎麼就不會悶呢?跟我一塊兒出去玩吧?我一個人,實在無聊得很。」

  端寧卻道:「你去找你的朋友就是,你上回還說跟他們一起出去很好玩。」

  誠寧卻洩了氣,,苦笑道:「別提了,你也知道他們是什麼人,都是婉寧介紹我們認識的大家子弟,咱們家雖然有點錢,但跟那些人比起來,還差得遠呢。上回跟他們一起去聽什麼小曲兒,有個人隨手就打賞了十兩銀子。我一個月也沒那麼多月錢,阿瑪額娘都管得緊呢,哪還敢跟他們一塊兒出去呀?」

  端寧聽了有些奇怪:「二妹妹不是常與他們一起玩麼?怎麼沒聽她提過?」

  誠寧道:「有婉寧在,通常都會有阿哥或貝勒什麼的跟著一起去,他們也不敢去太過份的地方。再說,婉寧有錢著呢,我阿瑪額娘在外頭的生意,她每個月都有分紅,本來月錢就多,祖母她們又常常賞她東西,平日裡吃的用的,都是公中的,她根本就不花什麼錢。她在外頭逛街,遇到喜歡的東西,幾十兩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就花出去了,我怎麼敢和她比?」

  端寧怔了怔,道:「我從不知她花錢這樣大方,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誠寧撇撇嘴:「有錢怎麼不是好事兒?那些王公貴族家的子弟都喜歡和她一處玩,連皇子也不例外。」

  端寧道:「她平時來往多的就只有四阿哥五阿哥而已,我看著四阿哥似乎對她不太熱絡。」

  「有五阿哥就夠她囂張的了。」誠寧道,「真不知道婉寧圖他什麼,笨頭笨腦的,一點兒機靈勁兒都沒有。」

  端寧皺皺眉頭:「在家裡私下說說就罷了,當著外人的面,你可不能說這種話。」

  誠寧不以為意地擺擺手:「那是當然,咱又不是傻子。」

  提起兩位阿哥,他倒想起了一件事:「哎,我說兄弟,你聽說了沒有?傳聞宮裡要給幾位阿哥選伴讀呢,好幾戶我常去的人家,聽說都打算把自家兒子送去參選呢。」他伸手捻捻端寧手裡的書,「你那麼勤快讀書,莫不是也存了這個打算?」

  端寧淡淡笑道:「怎麼會?能選上的都是一等一人家的子弟,哪裡能輪到我呢?我是因為學裡先生要考查最近的功課,才努力多看點書的。」

  誠寧信了,道:「也是,照我說,給阿哥們做伴讀算什麼呀?要是給太子爺選伴讀的話,我二話不說,一定去應選。萬一要是選上了,這滿京城的,還不是讓我橫著走嗎?誰不給我面子呀?」

  端寧忍不住笑了,正要開口說點什麼,卻聽到外頭傳來婉寧的叫喚聲:「誠寧哥,你找到東西沒有?我都等你半天了。」

  端寧望向誠寧,誠寧刷的一下臉紅了。

  端寧小聲說道:「你怎麼……」誠寧一副悔不當初的樣子,小聲說道:「拿人手短……我也是被逼的……」

  婉寧跑了進來,看到端寧在,立馬剎住腳步,有點尷尬。最近端寧一見到她就勸她多讀書多練女紅,她躲他都躲不及,誰知竟會在這裡碰上。

  「端……端寧哥……你也在啊?」她支支唔唔地打著招呼。

  「是的,我在。」端寧淡淡地道,「二妹妹怎麼有空到大書房來?難道是來看書的?那可真是太好了。昨兒個我去向蔡先生請教君子六藝,他還向我抱怨二妹妹總是逃課呢。如今二妹妹也懂得自覺讀書了,想必蔡先生知道了會很欣慰吧?」

  婉寧勉強笑道:「是……是啊……我是來找書的……」邊說邊往大書架走,裝模作樣地找了找,隨便拿了本書就出來了。

  「二妹妹。」端寧喊住了她,「你怎麼拿兵法呢?」

  婉寧根本沒留意自己拿了什麼書,低頭一看,果然是本《孫子兵法》,便扯著嘴角笑道:「是啊,最近挺有興趣的,研究研究……」

  端寧故意說道:「二妹妹不愧是軍伍人家的姑娘,只是女孩子家,還是多看些《女訓》《女誡》之類的書比較好,兵法是男孩子學的東西,要知道……」

  婉寧立馬跳起來:「端寧哥說得有理,我馬上回去看!」說罷旋風似地走了。

  誠寧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對端寧豎起大拇指:「兄弟,你厲害。」

  端寧笑笑,重新坐了下來,望向窗外光禿禿的樹枝,想起了千里之外的親人:「再過半個月,額娘就要生產了吧?不知我會多一位小弟弟,還是小妹妹呢?」

  ====================我是千里之外的分割線=====================

  端哥沒有想到,佟氏現在就正在生孩子。

  原本一切無事,陳老太醫也說胎兒安好。他的老家人從南海回來報說,族人已經找到,房子也收拾好了。他便打算回鄉會會親人,想著不過三五天就回來了。

  誰知他才走了一天,今兒一早,王瑞寶家的因為與週四林家的起了口角,故意把洗臉水潑到她腳下,誰知正主兒沒害著,卻連累經過的佟氏滑了一跤,早產了。

  當時全家便亂成一團。長福忙忙打發人到城外通知出城視察農田的張保,又叫幾個媳婦子照顧好佟氏。

  現在他們只好另找大夫,南海雖然不遠,也不是一時半刻能趕回來的。幸好為了預防萬一,他事先打聽好了附近聲譽好的大夫和穩婆,現在就派上用場了。

  那王瑞保家的原本是接生經驗最豐富的人,就是因為這一點,雖然她有種種毛病,佟氏還是把她留下來了。誰知她如今想著自己闖了大禍,整個人軟得像泥一樣,癱在地上扶不起來。她丈夫也只會縮在一旁,不停地求長福放過他們。長福見他們這樣就氣不打一處來,只好讓週四林家的和王二家的進產房幫忙。

  淑寧看著家裡人來人往的樣子,聽到佟氏在房中喊疼,心裡有些害怕,無奈她穿越前後都沒有這種經驗,只好乾著急,只能在心裡暗暗祈禱,希望老天爺保佑老媽順利渡過這一關。

  可能是老天爺真的聽到了她的心聲,前門傳來馬車聲,劉氏姐妹來了。

  她們本是因為今兒天氣好,來看佟氏的,結果遇上這檔子事。大劉氏二話不說,就把下人們安撫下來,井井有條地安排他們做好接生準備。小劉氏馬上進了產房,安慰佟氏。

  她柔聲對佟氏道:「佟姐姐,你別怕,你又不是頭一回生孩子,先前一直是好好的,只不過是提早幾日生產罷了。我當初生兒子,也是早了一個月的,不也平安無事了麼?你鎮靜些,別花力氣喊叫,很快就好了。」

  也許是她的話起了作用,佟氏鎮靜下來了,回想起從前生產的情形,重新調節了呼吸。

  不一會兒,穩婆來了。雖然這位本地的中年婦女只懂一點官話,卻是個很有經驗又冷靜的人。有她坐陣,小劉氏和兩個媳婦子打下手,佟氏的情況很快好轉。

  張保回到家中的時候,正好聽見後院裡傳來一陣嬰兒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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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猜猜生的是男是女?

  看吧,我早就說過,不會忘記端寧的,他小子現在不就搶到戲份了麼?

  看在端哥兒在千里之外也不遺餘力地爭取出場機會的份上,請多多砸票吧~~~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8:32

正文 六十八、月子

  佟氏第三回生產,過程還算是順利。張保高高興興地抱過小兒子,聽著穩婆的恭賀之辭,立馬就賞了個加倍兒的大紅包。他抱了好一會兒,才依依不捨地把孩子交給週四林家的,然後趕著進屋看老婆去了。

  陳老太醫第二天得了消息立馬就趕了回來,聽完生產的經過,也連連感歎不已。他為佟氏診過脈,又看過小寶寶,便高興地向張保全家宣佈說母子俱平安,只是有些虛弱,月子裡要好生照料。

  淑寧趴在母親床前看著小弟弟,看他的小手小腳,和真正「吹彈可破」的柔嫩嫩的皮膚,覺得怎麼看怎麼可愛。

  佟氏一臉慈愛地望著女兒逗小兒子,聽到她大呼小叫著「哎呀,寶寶對我笑了」、「他在抓我的手」、「快看他在踢腿呢」,便也會心一笑。

  不多時,門簾一掀,張保下差回來了,二話不說就抱起兒子親。淑寧不滿地說道:「阿瑪,你應該洗過臉再親寶寶的,你的臉髒死了。」

  張保不在乎地說:「我的臉怎麼會髒?」

  淑寧反駁說:「外頭風那麼大,你臉上一定有許多灰塵,剛出生的小寶寶最嬌弱了,萬一沾了髒東西生病怎麼辦?」

  張保無可奈何地喊「素雲,打水來」,然後把兒子放回妻子身邊,轉身出去洗了臉,又換了外衣,才重新進來道:「這下可以了?」

  淑寧撇撇嘴,自行去逗小弟去了。佟氏偷偷地笑。

  張保問她道:「今兒可好?沒什麼不適吧?孩子可鬧騰?」

  佟氏回答道:「我很好,孩子也乖,當初見他在肚子裡那麼安靜,還以為是個女孩兒,沒想到居然是兒子呢。」她心滿意足地笑著,張保便說:「兒子最好不過了,如今你就算回了京,也能挺直腰桿了吧?,一點都不輸其他人呢。」

  佟氏笑笑,問道:「你又從城外回來?我聽說農事都是通判的職責,怎麼如今叫你一個同知去管?」

  張保道:「這裡不比中原,許多事都不會分得那麼清楚,比如廣州將軍拜音禮達大人,平日裡除了主管軍務,偶爾也會斷斷案子。那位蘇通判在刑名律法上極擅長,對農事卻幾乎是一竅不通;我在農事上有些經驗,卻從沒斷過案子。我倆到知府大人面前一合計,就商量好了。刑名治安徭役,全都歸他管,我就專門負責農事水利和賦稅,知府大人統領全局。如今不是都做得很好麼?」

  佟氏見他這樣說,便想起一樁事來:「蘇通判就是蘇先生的族兄吧?說起來真沒想到,在這麼遠的地方,居然會碰上蘇先生的同族,這世上的事還真是奇妙。」

  張保笑了:「可不是?剛打照面時,蘇先生還以為認錯人了呢,他與蘇通判有近十年沒見了,兩家也斷了音信,當初蘇先生離鄉時還以為終生都不可能再見,誰知竟會在廣州遇上了呢?這也好,起碼我們相處起來更容易了,也不容易起口角紛爭什麼的。。」

  佟氏點點頭。她回頭見女兒已經停止逗弄小兒子,只在聽他們說話,便說道:「時候不早了,你回屋去吧,橫豎天天都能看到弟弟的。」

  淑寧點點頭,又問道:「阿瑪額娘想過給弟弟起什麼名字麼?照我說,他是在廣東生的,叫『粵寧』或『廣寧』就很好,不然叫『海寧』也使得。」

  佟氏轉頭望向丈夫,張保說道:「的確不錯,只是當初你瑪法說過,如果這一胞是男孩兒,他就要親自取名,待我寫信回去問准了再說,現在你弟弟還小,不急的。」

  淑寧想想也是,便出去了。佟氏便問張保道:「你打算派誰回京報信?王瑞寶夫妻麼?」

  「難不成還有別人?他們如今最沒用!我一想起你母子差一點出事,就忍不住後怕。」張保越想越氣,「像他們這樣的人平日裡只會偷懶貪小便宜,整天想著巴結主子往上爬,不然就是跟人勾心鬥角、爭權奪力,從不肯腳踏實地好好做事,一遇到難事就只會縮在別人後面。這種人我見得多了!再留下他們,還不知會再鬧出什麼事來呢。可惜他們老子娘是額娘的陪房,我不好動他們,不然早攆出去打死了!如今派他們回京報信,也不叫他們回來了,免得我看了生氣!」

  佟氏好生安撫下他,才說道:「我現在沒事,你不必擔心。倒是你,天天在外頭奔波,回來還要照顧我,你要多保重身子才是。如今你在那屋裡住著,還習慣吧?」

  原來佟氏生產後,坐月子不方便,張保便搬到正廳後頭那間挑高的頭屋去住了。

  張保答道:「自然習慣的,那裡離書房近,我晚上要寫公文時也方便,你不必操心這個。」

  佟氏又說:「這次我生產,多虧了劉家姐妹幫忙,你可要好好謝謝她們。」

  「早送了謝禮過去了,你放心,這些禮數我還是知道的。」張保笑道。

  佟氏笑笑,便和丈夫兩人逗起兒子來。

  佟氏聽取了陳老太醫的建議,要正經請一位會做藥膳補品的廚子回來。她從阿娣處聽說附近有一位十二婆,專門給人當中人介紹幫傭的,便送些銀子過去,沒兩日,就來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子,說是十二婆介紹來的,名字叫阿銀。

  阿銀有二十五六歲了,五官都還端正,會一點官話,手腳很麻利,做菜也很拿手,尤其擅長煲湯。只是她這麼大年紀了,居然還梳著未婚女子的長辮,身上穿的卻是只有寡婦才會穿上身的黑衣。佟氏第一回見她的時候,感到十分詫異。

  待阿銀跟著阿花去了廚房,佟氏才向阿娣問起她的來歷。阿娣早從十二婆那裡打聽到些消息,便告訴了她。

  原來這位阿銀姑娘,本是海邊漁村裡的人,自小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夫,正準備要成婚前,那未婚夫出海打魚遇上颱風,死了,阿銀大哭了三天三夜,便換上黑衣,說要守一輩子望門寡,家人都攔不住,只好由她去。她現在每年都會進城做幾個月的幫傭,掙些錢回家幫補家計。因為她廚藝出眾,很多人家都願意請。

  佟氏聽了她的故事,也唏噓一番,過後嘗過她做的極鮮美的鯽魚湯,當下便決定要長期留下這個人。那阿銀見主家挺和氣,便應承了,只是說家中忙不過來時要回去幫忙。佟氏無奈應了。

  接下來的日子裡,佟氏天天都能享受到各種美食,豬肝水和雞蛋紅糖水是小意思就不用提了,光是湯品就有通草鯽魚湯、木瓜鯽魚湯、紅豆湯、花生豬腳湯、紅棗枸杞母雞湯、瘦肉燉阿膠等十多種,雞鴨魚肉自是不可少的,不過並不是一味大魚大肉,每樣肉食都有新鮮蔬菜去配,味道也清爽可口。因為怕她沒胃口,還做了些薏仁飯、桂圓糯米飯、紅豆飯之類的給她,床邊的小几上還備有零食籃子,裡面放了芝麻糖、花生糖、紅棗、核桃之類的小食,是為了預備她在飯時以外的時間內肚子餓用的。

  除此之外,阿銀也根據本地傳統,給佟氏做了薑醋和酒釀,佟氏對前者倒還吃得下去,只是嫌酒釀的味道吃不慣,阿銀也不強求。

  佟氏從前懷孕,只是喝過些雞湯什麼的,哪有這麼多花樣?結果月子坐完,整個人都胖了一圈,見到張保,怪不好意思的,只是張保最近很忙,倒瘦了些,結果佟氏索性拉著他一塊兒進補,這下倒是張保不好意思了。他覺得自己一個大老爺們,居然吃產婦的補品,實在太沒面子。於是佟氏只好讓阿銀另給他做補湯。

  陳老太醫已經搬回鄉里去了,每隔幾日就來為她診一次脈,還告訴阿銀用什麼藥材煮什麼湯最好,阿銀倒是與他商量得很有興致。

  淑寧見過這些場面後,就被引出了對穿越前吃過做過的粵菜的記憶,然後望著人家阿銀兩眼發光。從前跟春杏學過的廚藝,都只是基礎,這位才是真正的大廚啊。

  決定了!她要跟著這位大師父學做菜!然後把記憶中見過的美食都做出來!!!

  阿銀才從陳老太醫處得到指點,高高興興地送走了老人家,卻忽然覺得腦後發涼,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我是時光低速飛逝的分割線====================

  新生兒滿月的時候,雖然顯得有些瘦弱,但還算是健康,加上他極乖巧,不會整日哭鬧,全家人都把他疼到心坎裡去了。

  張保這才寫信向京中父母報告自己又添丁的事,但又想起如今已經是十一月了,少不得要送點東西作年禮。只是他如今初來乍到,又錯過了發秋俸的時機,一時間沒什麼可送的,再加上天長路遠,吃食之類的是不用考慮了。張保與佟氏商討再三,才決定從一個新近認識的十三行買辦處買幾匹洋緞和多羅呢,再加上某個商人孝敬的見面禮——一對精美的琺琅瓶子,湊成一份年禮,讓王瑞寶夫妻和另一個僕役送回京去。

  淑寧忙忙把幾個月來積下的圖畫、書信之類的東西整理一番,還特地畫了一幅新居的平面圖,又寫了一封長信,再三囑咐那僕役一定要親手交到端寧手裡,便和張保佟氏一起,目送他們出發往京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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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答案是男孩。雖然有親認為雙胞胎最好,不然只生女兒也行,因為以後可以配十四什麼的。不過這個小寶寶的性別,很久以前就決定了……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8:32

正文 六十九、家事

  廣州至京城有千里之遙,自然不可能十日八日就有回信,淑寧只好安下心來等候。

  佟氏已經出了月子,身體也養得不錯,只是又要忙著管理家務,又要忙著照顧小兒子,還要忙著結交各家命婦,可以說是忙得不可開交。

  王瑞寶夫妻離開後,長福和週四林夫妻做事少了制肘,自然是方便了許多,但是二嫫不在,佟氏還是覺得有些不太習慣的。

  淑寧就是在這個時候提出要負責一部分家務,為母親分憂的。佟氏雖然覺得女兒年紀還太小,只是扭不過她一片孝心,便最終答應了將食材間交給她管。

  廚房那邊的三間大房,有一間廚房,一間柴房,還有一間便是食材間。說是食材間,其實存放的不全是吃的東西,除了各種米面肉菜之類的食材以外,這間屋子還放置了乾淨碗碟杯盤等食具。淑寧的任務便是管理這個地方。

  這個任務並不繁重,只是事情都很瑣碎,佟氏本就是打著對女兒進行家務管理初級培訓的算盤,才將這件事交給她。

  按照慣例,淑寧每日只需在早上到食材間去看著下人們拿走當日所需食材,然後在飯前確保使用的碗碟都是乾淨而且恰當的,等飯後人們洗好食具,再確認他們的確是洗乾淨了,而且沒有打壞任何一隻,等所有東西都被放好後,她就可以離開了。

  除此之外,還要每天查看一個鎖上的櫥櫃裡的高級瓷器食具沒有丟失或損壞,當日是否有用剩的食材,第二天需要添置什麼東西;每隔兩三天數一次平日使用的食具是否有所減少,米面調料是否需要補充。等等等等。

  不過有其他僕婦幫忙,又能隨時向佟氏請教,淑寧很快就上手了。不但上手,她還對這個地方做了些小小的改革。

  她發現所有的碗碟洗好後,都是直接用一塊布拭乾水後,放進櫥櫃裡的。雖然洗碗的人聲稱那塊布很乾淨,但淑寧卻信不過那上頭一道一道已經發灰的水痕,更別說吃飯前所有碗筷都沒有進行過消毒工作了。想到以前自己都是用這種乾淨程度很可疑的食具吃飯,她就忍不住想吐。

  於是她叫人到後花園砍了兩根竹子,剖成細細的篾條,編了十多個長方形的疏眼竹筐,筐底還編了四個小腳,洗淨晾乾後,把洗好的碗碟筷子稀稀拉拉地斜放在上頭,讓水慢慢的流到筐底,又流了出去。等食具都晾乾了,才放進櫥櫃裡。等待的過程中,所有筐子都要拿一塊乾淨的白布蓋著,預防有灰塵掉進去,這些布,每天都要洗一次,因此準備了兩份,換著用。

  每次開飯前,她都要監督上菜的僕婦,把所有碗筷都用滾燙的開水燙過,才拿來裝食物。

  剛開始時,在廚房做事的人很不習慣,私底下埋怨這是多此一舉,沒事找事幹。佟氏聽說後,也問過淑寧。淑寧沒法向古代人解釋細菌之類的問題,只好對佟氏說,嶺南地區潮濕多雨,容易有瘴氣,水也不知是否乾淨,她叫人把碗碟晾乾水再存放,用前又拿開水去燙過,是為了預防水裡有髒東西,連食物一起吃進肚子裡,大人們或許不怕,但小孩子尤其是嬰兒卻是受不住的。

  佟氏半信半疑,但關係到小兒子的身體健康,便命令下人們,要聽從淑寧的指揮。

  那些僕婦下人們,多數是他們家到了京城後才到三房來的,原本並不把安靜的淑寧放在眼裡。但時間一長,他們都發現這位三姑娘在三房的地位,一點都不比京城那位二姑娘在府中的地位差,甚至連老爺太太都願意聽她的意見,便漸漸地收起了輕慢的心思,又因為淑寧為人穩重,處事態度大方,都開始對她產生了真正的敬意。

  淑寧很快發現,管理食材間的工作有一個很大的好處。這個房間與廚房相通,她在裡面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阿銀和春杏做飯的情形。於是她除了每日照常做針線、看書、練字以及陪母親弟弟以外,就是呆在這個屋子裡。一方面是為了做好自己的工作,另一方面,卻是為了多跟阿銀相處。

  她與阿銀交談時,因為對方只會一點官話,她就跟著學些粵語,然後用它跟阿銀交流。小孩子學什麼東西都快,學語言更是如此。淑寧漸漸地可以用不鹹不淡的粵語跟阿銀談兩句話了。

  這樣一來,她有什麼飲食上的想法,都可以直接跟阿銀提,阿銀會以為她原本就學過或見過,不會起什麼疑心;而其他人,則會以為她所知道的烹飪知識,是阿銀教給她的,她們交談的時候,其實就是淑寧在向阿銀請教。

  這可以說是個美麗的誤會,也可以說是淑寧的小小計謀。她相信,以後就算自己想出什麼現代的菜式來,家裡人都不會起疑心的。

  淑寧就這樣安安靜靜地實行著自己的小計劃,日子也一天一天地過去了。很快,就要過年了。

  全家上下都在準備到廣州後的第一個新年,佟氏已事先向其他官家太太打聽過往年規矩,又從阿銀阿娣那裡知道了些本地風俗,決心要辦得好看些。

  離新年愈近,張保發現給自己送禮的人越來越多了,而且送的東西還很貴重,瓷器綢緞這些不算什麼,居然還有人送各種西洋物品和珍珠寶石的。他起初不知,收下後一看,嚇了一大跳,與蘇先生商量一番,便去向蘇通判請教。

  蘇通判卻告訴他,其他官員都是這樣的,人人都會收,讓張保儘管收下。他說:「送這些東西的人多是本地富商,其中大多是十三行的買辦。他們每年為西洋商人購置貨物,自己又有生意,每年最少也有數萬兩的入息,多的有幾十萬兩。這些禮物看著貴重,實際上頂多花上他們數百兩,一千兩算是頂天了,相比做生意賺到的,只不過九牛一毛而已。咱們辛苦一年,得些好處也是應當。」

  張保還是有些不安:「可是這禮太貴重了,他們送我們這些,該不會是有所求吧?」

  蘇通判卻笑道:「能有什麼所求?不過是求個安心罷了,希望各處衙門對他們盤剝不要太重了,平日裡不要多加為難,最重要的,是要保住他們的買辦之位。要知道,這廣州城內外,連同附近的番禺、南海、佛山一帶,有名號的商人多了去了,想要跟洋人做生意的更是不知凡幾,他們自然要千萬百計保住自己的地位。這可是口大肥肉啊。咱們只要不去騷擾他們,就能安安心心收下這些孝敬了。」

  張保這才明白了,便謝了蘇通判辭了出來。回來後,他笑著對蘇先生說:「這樣看來,倒是跟從前在奉天城時,底下人孝敬的財物差不多,只不過價值番了好幾番罷了。」

  蘇先生便笑說:「人人都以為江南的官職才是肥缺,萬沒有想到這廣州城也是這般富庶。可笑當初大人得這個缺的時候,還有人同情大人,說這偏遠之地,沒有油水可撈呢。」

  張保道:「那是他們無知罷了,凡是通商港口,都是富庶之地。不過海禁才重開數年,本地官員也是最近這幾年才收到這些財物罷了,大概風聲還不曾傳進中原內陸去呢。」

  他重新看了看送來的禮盒,歎了口氣道:「罷了,又不是我要他們送的,我也不會因為收了禮就幫著他們為非作歹,我儘管收下便是。」

  他把禮物分出三成,除去一成給蘇先生的,其餘都分給同知衙門上下人等,這樣一來,自然是人人稱頌,對他的崇敬之心倒是多了不少,張保有什麼吩咐,都肯出力去做。

  蘇先生本要推卻,見張保堅持,便收下了。

  其餘七成財物,張保全部交給了佟氏。佟氏起初也是嚇一跳,聽張保說完來龍去脈,便親自帶著素雲把東西分門別類收到二樓的庫房裡。夫妻倆商量了一晚,最後決定先把東西收著,然後慢慢物色一個可靠的行商,把其中用不著的東西帶到外省去出手,換回銀子。

  手中有錢,佟氏就更有底氣了,這個年全家都過得甚是滋潤。

  淑寧雖然不知道父母收到不少值錢的禮物,但也發現家裡變得有錢起來。花廳的古董架子上,擺上了不少名貴瓷器;父母小弟和自己為過年做的新衣,用的料子比從前見過的不知漂亮多少倍;連家中的丫環僕役,也都換了新衣服。長福和週四林夫妻穿的都是綢衣,素雲、巧雲和春杏都得了新首飾,每日裡愛不釋手地翻看,還互相之間炫耀,阿銀、阿娣和阿花幾個,雖然沒表現出來,卻也整天頂著個笑臉,想必得了不少好處。

  淑寧也曾有過擔心,不知張保會不會做些收賄的事,私下裡問了蘇先生。蘇先生卻說不必擔心,城裡的官員都是這樣,太過清廉反而不合群了。淑寧還不放心,然後又托了阿松到外面打聽消息。

  說起來,他們全家上下,學說粵語學得最快的,不是淑寧,而是蘇先生身邊的阿松。淑寧前世有基礎,現在還只能說幾句半鹹不淡的本地話,而阿松卻已經能流利地跟人交談了。

  也因為他有這樣的本事,平日裡蘇先生便不用他在身邊隨侍,而讓他到外頭市井茶肆處遊蕩,打聽些本地的小道消息。

  淑寧從阿松那裡打聽到,自己老爹在城中官聲還好,而且城中百姓對於過年送禮似乎習以為常,便放下了心。回想起自己這般胡思亂想,也有點好笑,難道相處了那麼多年,她還不瞭解自家老爹的個性麼?有好處他也會收,但盤剝百姓、官商勾結為非作歹的事,他卻是不敢去做的。

  轉眼到了臘月二十五,阿銀提出要回家過年,阿花阿娣也辭了去。佟氏十分惋惜,只好跟她們約好過了元宵要再回來。

  新年張保要放假,早早帶著長貴領了上頭分派的東西回來了。佟氏一看,有半扇豬、半隻羊,米、面各一石,瓜果蔬菜若干,卻有兩個竹簍,不知裝的是什麼,叫人打開一看,原來一個裝的是活魚,一個裝的是活蝦。

  張保笑道:「這大冬天的,也算是難得了,這邊人都講究年夜飯要吃魚,討個『年年有餘』的吉利意思,這個我們早就知道了。不過吃蝦倒是新鮮些,請夫人一併料理了吧。」

  佟氏便命人都收到廚房的食材間去,淑寧一一記下了,開始想過年要做些什麼新鮮菜式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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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颱風天真的很討厭,雖然不至於電閃雷鳴,可下了大半天雨,街上車塞了個半死,回到家,褲子跟鞋都濕透了。

  得到群裡的親們和尚香社的玄色大大幫忙,終於搞定了封面,可系統居然說找不到上傳的圖片,真是太奇怪了,有沒有哪位親可以告訴我,這究竟是什麼原因?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8:32

正文 七十、做湯

  淑寧指揮著下人們把張保從衙門裡領回來的過年物資放進食材間。因為放米面的地方有些不夠,一個僕人便把旁邊的幾個空竹筐往旁邊那堆筐子上堆,誰知東西沒放穩,全部筐子都倒了下來。那人急得滿頭是汗,連忙把東西收拾好。

  淑寧一時眼尖,發現筐子後有幾根棍狀的物體,便止住那名僕人,問道:「那筐子後面的是什麼?」

  那人聽了,便把那幾根東西拿出來給淑寧看,原來是甘蔗。春杏看了便說:「是了,太太還在月子裡時,有幾日天特別乾燥,阿銀姐便叫人買了些甘蔗和胡蘿蔔回來,說是煮糖水喝。老爺和姑娘都喝過的,只是沒兩日天氣就陰冷起來。這是當時用剩的。」

  淑寧被她一提醒,就想起來了。這東西這個把月來都被那幾個筐子擋住,所以她沒發現,現在看看,雖然有些干,但還能吃,要是浪費掉,就太可惜了。

  這時一個媳婦子來問她道:「姑娘,我們要到集市上買過年要用的雞鴨肉菜,既然有羊肉,要不要買些大料回來?」

  淑寧便道:「自然是要的,另外,薑蔥蒜和各種作料、醬料都要買,另買一口大鐵鍋和兩隻瓦鍋回來,預備過年時用。」她頓了頓,回過頭來看那幾根甘蔗,心裡已經有了想法。

  「還要再買些胡蘿蔔,若有荸薺,也買一些,回來時路過藥店,給我捎幾樣藥材。」她對那媳婦子道,「黨參、北芪、杞子和桂圓肉。暫時就這幾樣,你可記得別漏了。」

  那媳婦子雖有些疑惑,但想到這三姑娘做事向來有她的道理,便應了一聲去了。

  春杏問淑寧:「姑娘要買那些做什麼用?若是做菜,買藥材做什麼?」淑寧神秘一笑:「我自有我的用處,你到時就知道了。」

  春杏只好不再問了。

  又有一個媳婦子來找淑寧:「姑娘,那些魚蝦是要用水缸養起來,還是直接用油煎了放起來慢慢吃?」

  淑寧被她提醒了,便說道:「是了,快叫人用水養起來,這些水產自然是吃新鮮的好,死了腥味太重。」

  那媳婦子卻有些發愁:「可是水缸又不大,放進去,那蝦可不就全逃出來了嗎?還是全做熟了的好。」

  淑寧沒好氣地道:「那就把那蝦連竹簍一併放進水裡去,不就逃不掉了嗎?至於魚,難道還要我教你不成?」

  那媳婦子紅了臉,退下去了。春杏偷笑,小聲對淑寧道:「這位張嫂,最怕麻煩,她定是嫌把魚蝦養起來費事,才想勸姑娘把它們都煎好的。」

  淑寧笑笑,問她道:「你說,這魚好辦,蝦你打算怎麼做?」

  春杏想了想,道:「做油燜大蝦如何?中秋的時候,我在京城府裡的席面上見過這道菜,應該不難做。」

  淑寧卻搖頭:「新年裡煎炸的吃食多,怪悶的,不如試個清淡些的。我聽阿銀提過這邊吃蝦慣用白灼,就做白灼蝦吧?」

  春杏疑惑道:「白灼?就是燒開一大鍋水,把活蝦丟進去煮熟嗎?那不會太沒有味道麼?」

  淑寧早就胸有成竹了:「做沾料就好,把熟蒜茸、姜茸、蔥花,拌上本地產的醬油,加一點豬油,放少許雞湯或肉湯,一併用鍋燒開了,再拌上些生蒜茸,用大碗裝起來備用。等白灼蝦上桌時,就用小碟子盛些沾料,蝦點過沾料再吃。這樣就不怕沒有味道了。」

  春杏想想果然不錯,便說道:「前些日子阿銀姐教我做本地的白斬雞,也要做沾料的,想來跟這個倒是有八九分像,不如多做一些,吃雞時一併用上吧?」

  淑寧點點頭:「使得,你儘管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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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三十晚上的年夜飯,淑寧讓人做的兩個菜式大受歡迎。一個是用瓦鍋燜的胡蘿蔔荸薺甘蔗燜羊肉,一個是白灼鮮蝦。

  張保尤其對羊肉鍾愛。他說道:「羊肉也算是常吃的,通常都是下大料去煮,早就吃膩了,沒想到如今一點大料不用,只加上這幾樣素菜,倒顯得肉質更是清甜爽口。這個是你從阿銀那裡學來的?」

  淑寧避重就輕道:「阿瑪喜歡麼?那就多吃些吧,廣州的冬天雖然比北方暖和,卻也是冷的,多吃些羊肉可以暖暖身子。」說罷還特地挾了一塊肥嫩多汁的肉給父親,張保笑著拿碗接過吃了。

  佟氏道:「我倒更喜歡這蝦,清清淡淡的倒好,比那什麼油燜的香煎的更好些,不過這薑蔥沾料倒是挺美味,吃蝦吃雞都可以用,又不會太鹹,以後做沾料就按這個法子做吧。」她最後一句是對春杏說的,春杳便應了下來。

  淑寧心中很是高興,想到的兩個菜都受到認可,使她更堅定了要做出更多美食的決心。

  大年初三那天,劉氏姐妹前來拜年,話題都是圍著新出生的孩子轉。淑寧向她們見過禮,便到廚房去了。羊肉還有一點,她決定要做另一個嘗試。

  今天她要親自下廚。

  先前叫人買回來的黨參、北芪、杞子和桂圓肉終於派上了用場。淑寧把這些藥材都洗乾淨,又讓人幫著把羊肉都切成小塊,然後架起燒鍋,把羊肉和藥材一起丟進一個大燉盅,再把它放進放了水的鍋裡,蓋上盅蓋,燉起湯來。

  現在用的都是柴火,不像現代可以用煤氣爐,因此火候方面只能摸索著來。幸好淑寧先前曾觀察過阿銀做燉湯的情形,大致知道該燉多久,又該怎麼掌握火候。

  湯做好後,她讓人裝了幾碗,然後叫個媳婦子拿個托盤裝著,送到母親房裡去。

  進了房,就見到佟氏正與大劉氏坐在桌邊說話,小劉氏站在悠車旁邊,抱著小寶寶逗著他。淑寧說道:「淑寧今天做了一道湯,請額娘和兩位阿姨一道嘗嘗。」然後就讓媳婦子把湯放到桌面上。

  大劉氏笑著對淑寧說:「淑姑娘真能幹,如今連廚活都會了?」佟氏笑道:「哪能啊?她就是在旁邊說說,活都是底下人做的。」

  小劉氏還是捨不得放下孩子,她姐姐看了佟氏一眼,便說道:「妹子快過來吧,你都抱了一個時辰了,難道就不累麼?也該把孩子還給他娘才是。」

  小劉氏聞言有些不好意思,便對佟氏道:「是我一時忘形了,我實在太喜歡這個孩子,竟忘了佟姐姐,真是罪過。」然後把孩子輕輕放到佟氏懷裡。

  佟氏抱過孩子,並沒有不高興,笑著道:「我也是當母親的人,自然明白你的心。這孩子有那麼多人疼,我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怪你?」

  小劉氏眼眶紅了:「我當年離開我家小寶時,他也就是這麼大,一看到這孩子,我就忍不住想到他。」

  大劉氏忙止住她:「你又糊塗了,大節下的,流什麼馬尿呀?」

  淑寧也上去拉著她的手道:「小劉姨,淑寧做的好湯,你難道就這麼不給面子,不嘗一嘗麼?」

  小劉氏忙擦擦眼角,拉過淑寧正要說些什麼,忽然看到她的手,便驚道:「咦?難道真是你親自下廚做的?你的指頭怎麼都燙紅了?」

  佟氏聽了忙把孩子放回悠車,走過來看,淑寧不在乎地笑道:「沒什麼,我沒動刀子,燒火時也有春杏在,只不過碰了一下鍋邊,燙著了些,回頭上點藥就行。」

  佟氏看了看她的手指,見只是有些紅,便放下了心。大劉氏在旁邊笑道:「佟姐姐真有福氣,女兒這麼小就懂得為父母洗手做羹湯了,真是又孝順又能幹。」

  佟氏笑了,便回到桌邊坐下,嘗了嘗那湯:「味兒還好,只是這味道……你下了藥材?」

  淑寧點頭道:「下了些黨參、北芪、杞子和桂圓肉,我從書上看到的方子,拿來燉肉湯,最是清補的。阿瑪與額娘年前都忙碌,人都瘦了一圈,女兒別的不會,做個湯還是可以的。」

  佟氏柔柔笑著,道:「額娘知道你孝順,以後再試,可要小心些。」見淑寧點頭,她又嘗了一口湯,道:「火候還差著些,再多燉半個時辰就好了。」

  大劉氏喝了半碗,說道:「這樣就很好了,照我說,十幾歲的大姑娘都未必做得出來呢,你就知足吧。」

  佟氏但笑不語。小劉氏也很喜歡,喝完後還問淑寧要做湯的方子:「我們家裡也有羊肉,回去也煮來喝,叫我叔叔一家也嘗嘗好湯。」

  淑寧便把用的材料和煮法都告訴了她,佟氏取笑道:「瞧你能的,你小劉姨不過是面子上奉承兩句,你倒當真了。」

  小劉氏卻說:「我說的是真話,這湯是真好喝。」

  過了一會兒,已近中午了,大劉氏便要告辭,小劉氏又望了小寶寶幾眼。佟氏笑著留飯,大劉氏卻說:「你家大人中午必要在家吃飯的,我們留下多有不便,倒不如早些回去,還可以逗著小侄兒玩。」然後便拉了小劉氏走了。

  中午的時候,清燉羊肉湯成為了飯桌上的一道菜。張保自然是大加讚揚,足足喝了兩大碗。佟氏見他喜歡,便叫廚房明日再買羊肉回來做,只是叮囑淑寧道:「讓她們做去,你就別動手了。」淑寧只好應了。

  初五陳老太醫來拜年的時候,家裡正在做湯。他聞了聞味道,也說這個湯是清補的,喝了有好處,只是不必總拿羊肉做。他說:「一樣是拿那四樣藥材,豬肉骨頭,或是母雞烏雞,不然拿鴿子也行,做的湯都是清補佳品。每隔幾日就做一回,不必天天喝。」佟氏應了,便吩咐下去。

  老人家聽說這湯最初是淑寧做出來的,便問她是從哪本書上學的。淑寧哪裡知道什麼書,不過是穿越前做過的罷了,便推說記不清了,似乎是從別人家借回來的雜書。陳老太醫捻捻羊須胡,便說道:「也罷,淑姑娘若對這些藥膳補湯有興趣,儘管來找老夫就是。」淑寧聞言大喜,忙起身拜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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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道湯是我的大愛,不過是冬天才喝的,有興趣的親,千萬不要在這種大熱天裡煮來喝。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8:32

正文 七十一、元宵

  到了十五過元宵時,廣州城裡有花燈可看。淑寧早跟父親說好,要他帶自己去瞧。佟氏卻推說要照顧小兒子,不去了。

  淑寧出門前,特地到廚房去看湯圓是否準備好了。今年除了傳統的芝麻蓮蓉花生餡兒的湯圓,淑寧還讓人做了綠茶和豬肉兩種「新鮮」的餡,春杏等人早就好奇死了,指望著快些下鍋,讓她們嘗嘗豬肉餡湯圓會是什麼味道的。

  家中的丫環僕役中,有幾個因為平時表現優異,早已得了女主人佟氏許可,可以在晚上外出半個時辰,看看城內久負盛名的花燈。素雲巧雲兩個都有份,早早備好晚上要穿的衣服,要戴的首飾,就連一向穩重的素雲,也興奮得坐都坐不住。

  春杏卻早得到淑寧允諾,會帶著她一起去看燈,眼下便得意洋洋地在粉官和其他粗使丫頭面前走來走去,不停地說起晚上的燈市,結果惹得一干人等翻起白眼。

  吃過晚飯,張保帶著女兒出發了。同去的人還有蘇先生主僕、長貴、王二和春杏。

  燈市開在城中心鬧市旁邊的一條街道,周圍建有幾家高高的酒樓,都有兩三層。張保去的是廣州府官員合包的一處酒樓的二層,他與上司和同僚下屬見過禮,又叫女兒上前拜見,寒暄幾句後,便由知府領著,一大群人到旁邊一座更豪華的酒樓去了。據說廣州將軍和廣東巡撫分別包了那裡的二三層。

  淑寧留下來坐在桌邊,越過窗邊的欄杆看下面街道上的各式花燈,早有小二上了茶水,又擺了兩籠點心。

  附近的桌子上坐有其他官員的家眷,其中有不少是小孩子,但年紀小的,淑寧嫌太吵,年紀大些的,又太過老成。她不好去跟男孩子玩耍,而女孩子們又顯得太過中規中矩,相處起來很無趣。或許旁邊那座樓上會有比較有趣的同齡人,但淑寧自問還沒膽子穿過樓下那密密麻麻的人群到那邊去。

  不一會兒,花燈巡遊開始了,淑寧總算打起了精神。整個二樓有不少人都湧到窗邊看。

  這些花燈是用細細的竹篾子扎出形狀,多數是花鳥蟲魚或是動物,如老虎之類的,再用鮮顏的彩色紙張或是綢布蒙上去,再用畫筆做些修飾,做出造型來,然後在裡頭點上一根到幾根蠟燭。許多商家用四個輪子的大板車裝上花燈,然後拿牛馬或驢子拖著慢慢走,讓周圍的人都能清楚地看到自家的漂亮花燈。

  這樣的燈在春杏和王二兩個土生土長的清朝人看來,實在是漂亮之極。但對於淑寧來說,算得上好看有趣,但還不至於讓她看得目不轉睛。想來大概是本地還沒發展到歷史上最興旺的時期,因此連花燈都只是差強人意吧。

  淑寧看了一會兒,見接下來的花燈都是老掉牙了,便轉過頭去喝茶吃點心。那點心一樣是臘肉餡的小酥餅,一樣是白菜豬肉餡的小餃兒,味道雖然不錯,但並沒有印象中的廣東點心美味。她有些奇怪,便招來小二問道:「怎麼不見燒賣蝦餃之類的?」

  那小二說道:「有燒買,要豬肉定牛肉啊?,剛剛新鮮出爐架,蝦肉餃有,不過唔系新鮮蝦做既,小姐系咪想試?」(燒賣是有,要豬肉的還是牛肉的?剛剛出爐的,保證新鮮;蝦肉餃子也有,但不是新鮮蝦肉做的,小姐要嘗嘗嗎?)

  淑寧點點頭,那小二便拿了兩籠來。燒賣倒還罷了,只是那蝦餃怎麼是用普通的面皮做的?咬了一口,原來是把蝦干剁碎了混到豬肉裡做的餡,這還是蝦餃嗎?

  問小二,他卻表示說一向是這樣做的,對於淑寧形容的那種半透明外皮,整只蝦填進去做成的蝦餃,卻表示從沒聽說過。

  淑寧讓他下去了,心中暗暗想道,難道說現在的廣東還沒有出現那些美味的早茶點心?想來的確很有可能啊,廣東要真正興旺發達起來,是乾隆時期的事,說不定那些點心都要到時才會出現呢。

  咦?搞不好她可以讓這些點心都提前問世哦。

  她一邊吃著點心,一邊在心裡YY,美滋滋地想了半天,卻又想起一件事來。

  她穿越前吃過的廣東點心,都是用一種好像叫澄面的東西做外皮的,可是她現在到哪裡去找這種東西啊?

  這是最基本的問題,她卻沒辦法解決,只好一個人坐在那裡發愁。

  「姑娘,快看,是美人啊!」春杏忽然叫起來,把淑寧叫醒了,便和她一起往樓下看去,想著:「先不管了,日後再想辦法解決吧。」

  所謂的美人,其實是一座花燈車上站著的一個女子,扮著戲裝,滿頭珠翠,擺出極優美的姿勢,口裡唱著喜慶的曲子。看她相貌,柳眉杏眼,櫻唇粉腮,的確是非常美麗。

  淑寧正在心中感歎,卻聽得臨桌一個男子對身邊的人說:「瞧見了沒有?那就是專門從佛山的瓊花會館請回來的大老倌,是最好的旦角兒,長得漂亮吧?」

  那人點頭不已:「的確漂亮,一點都看不出是男人扮的。」

  淑寧心下大驚,認真盯著那「女子」又看了幾眼,完全看不出來。不過據她所知,現在唱戲的人大多是男人,這倒是真的。

  這「美人」一出場,便贏得周圍眾人的喝彩,有不少富人向他丟著銀兩財物,淑寧猜可能是打賞的方式。早有穿著大紅衣裳的童子把掉在地上的財物撿去,交到跟著花燈車的一個中年男子手中。

  旁邊那座高大的酒樓,也傳出了一聲長長的「賞」字,一個僕役用托盤送出一個金元寶,圍觀的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好大的金元寶啊!」春杏忍不住歎息一聲。「起碼有三十兩重呢!」王二也在一旁附合。

  那位「美人」倒是很淡定,只朝著那樓的方向款款一福,行了個禮。

  淑寧望向那處高樓,只能看到那裡***通明,人影幢幢,卻看不清到底是誰這樣大手筆。不過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做這種事的人,大概是兩位品級最高的官員之一吧?

  她回頭看看那位「美人」,心想,那位打賞的大方人士不知是否知道這位美人是男兒身呢?不過她又想到清朝似乎很流行養孌童,然後又想到南方人尤其喜歡美少年……

  她打了個冷戰,不再想下去了。她雖然也看過耽美書,不過可沒有在清朝發展耽美事業的打算。

  張保過了足有一個多時辰才回來,來看花燈的人都散了大半了。淑寧給父親遞了杯茶,又挾了幾個點心,張保說道:「不吃了,等回家吃熱湯圓去。」便招呼下人們準備走人。

  回到家,佟氏早已命人煮好各種餡料的湯圓,一見他們回來,就叫人去盛。

  她笑吟吟地道:「今兒花燈好看麼?聽素雲說很漂亮呢。外頭很冷吧?快吃碗湯圓暖暖身子。淑寧想的兩樣新餡料,我吃著覺得綠茶的好,那肉餡的吃起來就跟肉丸子似的,只多了一層糯米皮。」

  淑寧笑著接過碗,吃了幾口,心裡暖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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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宵過後,阿娣阿花都回來上工了,再過一日,阿銀也回來了。一幫丫環媳婦圍在廚房旁邊的小跨院裡,吱吱喳喳地說著過年的情形。春杏還特地把元宵花燈巡遊上的所見所聞都告訴了其他人,唬得幾個小丫頭一愣一愣的。

  淑寧試著把麵粉做成的餃子皮擀得極薄,想要做到半透明的效果,只是手藝不到家,幾次都失敗了,只好交給阿銀和另兩個媳婦子做。她們做了半天,終於把淑寧所說的「半透明」餃子皮做了出來,包了些蝦肉餡,試著蒸來吃,味道雖然不錯,但離想像中的茶點差遠了,淑寧只好歎一口氣,把剩下的麵團交給媳婦子們,讓她們做些餃子備用。

  進了二月,天氣漸漸暖和起來,張保又要開始忙公事了,除了準備春播,還要察看各地的水利堤壩是否準備穩妥。佟氏替他收拾了簡單的行李,預備著他過兩日要到附近的鄉鎮去。

  京中的回信終於到了,王瑞寶夫妻都沒回來,但送信的僕役帶回了一個中年男僕,算是頂了王瑞寶的缺。

  張保把妻子女兒都叫到正房,讓丫環媳婦子們都出去了,然後開始讀信。

  首先是祖父哈爾齊的信。他很高興又添了一個嫡出的孫子,特地讓送信的人帶了一個白銀打的長命鎖來,當作是送給小孫子的滿月禮。他早已給小孫子起了個大名,就叫賢寧,希望他日後是個品性賢良的人,還囑咐兒子媳婦要好好照顧孫子。

  他還說端寧在京中很好,肯下苦功讀書,練武也很勤快,在所有孫子當中可算是數一數二了,難得的是與堂兄弟們也相處得很好。因為端寧的表現令他很滿意,他還特地把年輕時用過的馬鞭送給端寧當作獎勵。

  祖父還提到,年底前皇上曾經下旨讓內務府在京中勳貴家族和朝廷百官的子弟中遴選皇子伴讀,選出來的少年陪伴的就是太子以外的幾位年紀較大的的阿哥。端寧也進了候選名單,只等下個月宣佈結果了。

  張保倒沒覺得什麼,不過佟氏臉上卻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

  接著是祖母的信。信很長,先是說了照顧小寶寶的各樣瑣事,也送了一副玉鎖片當禮物,然後就是寫給佟氏的訓導,家務管理啦,侍候丈夫啦,教養兒女啦,林林總總說了一大堆。淑寧在一旁聽著,都快頭昏腦漲了。

  對於父親給小嬰兒起的「賢寧」這個名字,張保與佟氏都覺得不錯,孩子們是以「端」、「淑」、「賢」為名的,日後也必定是品德正直的人,他們很滿意。淑寧有些遺憾,自己想的幾個名字都沒被採納,不過現在的名字也不錯,她也接受了。

  她現在比較心急想看端寧給自己寫的信,便向父母告了罪,拿著端寧給她寫的信,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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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晚上沒來,結果出人意料地發現已經升到第六鳥~~~(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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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件特詭異的事,明明到昨晚系統都還回答我說「找不到上傳的圖片」,結果今天封面就莫名其妙地自個兒出現了……太詭異鳥……

  劇情預告:清穿女與種馬男的第一次交鋒~~~~~~~~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8:33

正文 七十二、看信

  端寧的信不是一封,而是一個匣子,裡面裝著一大疊信紙,又有許多精緻的小東西,是送給妹妹玩的。淑寧首先把那疊信拿出來看。

  端寧一開始先是問候了父母與妹妹的身體健康,然後對小弟的出生表示了極大的喜悅。從妹妹的信中得知小弟是個極可愛乖巧的孩子,他真希望能盡早看到弟弟,恨不得背上長了兩隻翅膀,就能從京城飛到廣州城來。

  他特地去找最好的工匠,為小弟做了一個撥浪鼓作為禮物。因為桐英年前跟著他父親從奉天來到京城,他就請桐英在撥浪鼓上畫了許多圖案作裝飾。桐英聽說是給他家新出生的小弟做的,還特地用了可以吃的顏料,以防孩子會咬撥浪鼓。

  淑寧看到這裡,便在匣子裡找到了這只撥浪鼓,果然做得很精緻,而且完全沒有凸起和毛糙的地方,全都打磨得很平整光滑,不會傷害小嬰兒的柔嫩肌膚。上面的彩色畫,畫的是童子遊戲圖,還有些小馬、小狗、小牛、小老虎之類的,都畫得很可愛。

  淑寧放下撥浪鼓,繼續看信。

  端寧說,過年的時候,府中擺年夜飯,堂兄弟姐妹們坐在一處,卻只有自己一人是沒有父母在身邊的,覺得很孤單,晚上回了房間,更想念家人了。不知父母妹妹在廣州這邊過得可好?希望父親不要因為忙於公事就忽略了身體,也希望母親不要太掛念兒子。

  他在京城一切都好,不但長高了,還胖了些,學問也有長進,武藝也有很大進步。上個月祖父要考查孫輩的騎射功夫,他十箭射出,有八箭是正中靶心,另兩箭也離得不遠,是成績最好的一個,得了祖父的獎賞。

  祖父母都對他很好,與兄弟們相處久了,也親熱許多,平時大伯母很關心他的起居飲食,二嫫也很仔細照看,父母妹妹就不要太擔心他了。

  淑寧抬手抹掉眼角的濕意,繼續看下去。

  接下來,端寧提到了候選伴讀的事。因為在佟氏族學求學,外叔祖把他和三位表兄弟的名字一起報了上去。他學問武藝都算上佳的,應該很有希望。

  候選人都要進宮晉見皇子,他就趁機與四阿哥在公開場合結識了。端寧說他其實是打著這個主意來的,覺得總是暗地裡交往,太不方便,倒不如趁此機會過了明路。他跟著佟家表兄弟在一處,已經跟四阿哥混熟了,私下交談時,對方也贊成這樣做。

  佟家小舅舅隆科多,在皇帝身邊當侍衛,在宮裡常看到許多內幕。他對侄兒外甥們說,幾位阿哥們私下也有不和之處,衝突時極可能會殃及伴讀,佟家的孩子自然不怕,但端寧就可能會受欺負。而且各皇子母家只能出一個伴讀,佟家必定有一個孩子入選的,端寧境況尷尬,倒不如放棄。

  有鑒於此,反正最主要的目的已經達到,端寧便在上書房學問考察中,故意答錯了一道題。雖然還未得到確切消息,但應該是不會入選了。

  端寧說,看到祖父那麼希望自己入選,覺得有些對他不住。幸而桐英來京後,入了皇家宗學,會在京城留幾年,他十分熱心地請自己父親做保,為端寧爭取進宗學做伴讀的機會。祖父還不知道這件事,大概四月時就會有准信了。

  淑寧看到這裡,真恨不得給那位桐英哥立個長生牌位,日夜燒香供奉。跟數字軍團們摻和當然沒好事,但沒了伴讀機會,搞不好會在家中受冷遇。現在跟那些宗室貴人有些聯繫,也算是個靠山。

  看到端寧轉達的桐英對她的問候,淑寧笑咪咪地在心裡道:「桐英小哥,我也祝你身體健康、長命百歲呀。」

  接下來,端寧說起了婉寧。她最近惹了大麻煩了。

  上書房的陳良本大人去年冬天回京後,不知怎的,婉寧竟然打聽到他的府第,借口說是去胭脂鋪子,拉了誠寧作陪,就上門去求見。

  因婉寧求見時,是打了自家伯爵府名號去的,因此對方府中下人並不敢怠慢。陳夫人親自見了婉寧,婉寧卻說求見的是陳大人,不是夫人,問是什麼事,她又不說,只說告訴陳大人是寫出《笑傲江湖》的人來求見。

  陳大人聽說後,卻說女客理所當然是由內眷接見,哪有外官見女眷的理,讓自家夫人去接待。但婉寧不死心,還要了文房四寶寫了些東西叫人遞給陳良本看。不久裡面傳出陳大人的話來,說詩寫得不錯,可他從不為閨閣中人揚名,請她回去。婉寧愕然,還是堅持要見他本人,情急之下說了些不好聽的話。

  那位陳夫人本是官家千金出身,平日最重規矩禮儀,見婉寧言語輕狂,便擺出臉色來,打發她走人。過後她還特地派人到伯爵府上說,請貴府好生管教自家小姐,年紀雖小,禮教大防還是要注意的。

  老太太聽到這些話,大發雷霆,叫了婉寧來問是怎麼回事,婉寧卻說不出來,因此老太太便禁止她再出門。誠寧後來把此行的細節都一一告訴了兄弟們,端寧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幾位堂兄弟還在私下裡嘲笑。

  婉寧卻似乎有些不甘心,埋怨時就說了幾句「陳大人的詩詞都是抄的」之類的話,有的下人嘴不牢,把話傳了出去。雖然多數人不信,但嫉恨陳良本身為漢人卻位居高官的人不少,便藉機貶低他。陳良本並不作解釋,皇上聽說後問起,他就說:「小孩子家被寵慣了,在我家碰了壁,就讓她出出氣吧。只要皇上知道微臣是怎樣的人就夠了。」

  結果第二天,在宮中任職的四叔容保就受了上司警告,要他回家叫兄長好好管住自家女兒。容保回家一說,老太太生平第一次打了婉寧,還把她關在房中,連房門都不許出,然後又把她身邊的下人全都攆走了,無論婉寧怎麼哭鬧,都不肯留下一個。

  但是流言卻因為捲進了一位貴族小姐,有愈演愈烈的趨勢。那些閒人不知道婉寧還是個孩子,便給流言沾上了桃色,可是不知怎的,竟然被人挖出當初芳寧的事來。由於當事人中的范家父子已搬離京城,沒人清楚真相,只能瞎猜,話越傳越難聽了。

  伯爵府本已在內務院打點過,希望芳寧能通過選秀的,結果那位公公派人來問是怎麼回事,說流言傳到這個地步,是不可能選中的了。老太太被氣了個半死。

  為了防止孫女們繼續受流言連累,過了年,老太太便把婉寧送往保定的莊子,又把媛寧送到吉林她外祖父家裡,只希望過個一年半載的,等流言消失再接回來。芳寧還要應選,只好留下,與陳姨娘母女倆終日以淚洗面。

  端寧把事情詳細說完後,感歎道,婉寧在家中一直受寵,在外頭也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沒想到居然會助長了她的壞脾氣,以致於闖下這樣的大禍。祖母向來當她如珠如寶,尤其看重她的美貌與聰明,指望她日後有大出息。結果婉寧這一鬧,就像是打了祖母一個大耳光,讓她在親族間丟盡臉面,只怕日後對婉寧的寵愛會大不如前。婉寧如今在家中的崇高地位,大半是由祖母寵愛得來,以後還不知會怎樣呢。

  更雪上加霜的是,事情發生前說要接婉寧進宮說話的太后,一直沒有派人來,甚至連往日最愛粘著婉寧的五阿哥,也因為得了風寒,沒有來找她。平時愛與她一起玩鬧的貴族子弟和千金小姐們,收到她的求助信,都推三推四地。因此婉寧再不甘願,也只能乖乖離開京城了。

  端寧十分慶幸自家妹子是個穩重懂事的人,期待婉寧在保定修身養性的日子裡,會變得懂事一些,日後不會再給家族招來禍患。

  淑寧看到這裡,實在覺得很無語。婉寧大姐,你怎麼就能這麼白目呢?你以為同是穿的,別人就一定會高高興興與你相認嗎?何況清穿女與種馬男,本就是兩個不同的範疇,怎麼可能存在於同一個故事裡?

  更何況,你求見不成就算了,為什麼還要去說那些話?陳良本為官多年,怎麼可能會把你一個小女孩放在眼裡?你自以為能對他產生威脅的東西,實際上根本沒法拿出手。你既不能告訴別人陳良本是穿的,也不能找到毛爺爺來為你證明他抄襲。最重要的一點是,你和陳良本,年紀地位資歷威望都差得太遠,任何人都會相信他而懷疑你。

  最可憐的是芳寧,這輩子恐怕就因此而葬送了。

  淑寧歎息一聲,又再往下看信。

  端寧又勸妹妹多多保重自己,常給他寫信,若遇到什麼有趣的事,都別忘了他。他從未試過離開家人這麼久,深深地感到從前的日子是多麼幸福。他如今騎術已經很好了,只要再長大一些,他就騎著紅棗兒到廣東去,把父母和弟弟妹妹一起接回京城來。

  最後附上幾張桐英畫的《端寧日常行止圖》,叫妹妹看了不要笑話。

  淑寧仔細拿起那幾張圖看,只見上頭畫著一個半大少年,戴著瓜皮小帽,活脫脫就是端寧的模樣。他有時在看書,有時在騎馬,有時在射箭,有時低著頭被一個有些像二嫫的中年婦人教訓,有時與一個差不多年齡的少年在摔跤,那少年旁邊還寫著「桐英」兩字。淑寧看著看著,忍不住笑出來。

  以為信已經結束了,卻不想在末尾又添了兩句。端寧很得意地寫道,自從離開奉天,再沒與妹妹比過書法,如今他這手簪花小楷,乃平生最得意之技,連學裡先生都曾誇獎,不知可把妹妹比下去了?

  淑寧忍俊不禁,看看他的字,的確寫得很漂亮,搞不好真會把自己比下去。看來在下次寫信回京前,要再加把勁好好練字了,怎麼可以被老哥取笑呢?

  端寧這封信,洋洋灑灑寫了二十多張紙,用的都是極淺顯的白話,讀起來就像是他在面前說話一樣。淑寧看完後,心裡暖暖的,便拿起筆,將自己這些日子以來經歷的點點滴滴都寫下來,免得日後寫信時會有遺漏。

  寫著寫著,她又想道:「可惜現在沒有方便快捷的郵政系統,不然也不致於要幾個月才能通一次信了。要不要跟老爸通通氣,讓他跟陳良本提個建議,建立初步的郵政服務呢?就算不能通到廣東來,在中原繁華地區局部實行,也比沒有的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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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待已久的清穿女PK種馬男~~~雖然是經過兩個人的轉述,細節方面不可而知,但我相信諸位想像力極端豐富的親們可以想像到當時的情形的~~~~~~~~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8:33

正文 七十三、桑基

  淑寧回到父母的房間,把兄長信中說的東西都一一告訴他們。佟氏眼中閃著淚光,拿著信翻來覆去地看。

  張保歎息一聲,道:「這孩子果然是個懂事的,我們沒有看錯他。」然後拿起那撥浪鼓搖兩搖,笑著走向趴在悠車中的小兒子,搖著逗他。

  佟氏放下信,擦擦眼角的淚水,道:「雖然兒子這樣說,實際上的情形如何,我們也不知道。」

  張保笑了:「你擔心什麼?京裡還有二嫫呢,兒子的日常起居是不會有問題的,他好歹是阿瑪額娘的親骨肉,難道還會虧待他不成?你就是愛瞎操心。」

  佟氏笑笑,又說道:「端兒說的選皇子伴讀這個事,太過輕率了,怎麼就放棄這樣的好機會呢?要是讓阿瑪知道了,一定會說他。」

  張保卻不在乎:「不做就不做,這有什麼?而且這信送到這裡來,已經過了將近一個月,只怕結果已經下來了,我們想說什麼都沒用了。而且不是說簡郡王家的小貝子會托人薦他入宗學伴讀麼?這也不錯。」

  淑寧也勸母親道:「額娘放心吧,哥哥知道該怎麼做,就像他在信中說的,如果真做了皇子伴讀,跟的多半不是四阿哥,反而容易成為別人欺負的對象,倒不如不做。至於在宗學裡,有桐英哥在旁邊護著,不會有人欺負他的。」

  佟氏略安下心來,盯著那幾幅《端寧日常行止圖》細看。

  淑寧轉身走到悠車邊,與父親一起逗弄小弟,過了一會兒,便對父親說道:「阿瑪,我們當初寫信回京,是十一月中的事,結果快到新年了,才抵達京城。送信人是初六起程回來的,一路上順流而下,也要二十多天才到達。這一來一回,就花了幾個月功夫,真的很不方便。」

  張保微笑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廣東離京城那麼遠,這水路已經算是好走的了。若是遇上那崎嶇的山路,還不知要花多久呢。」

  「女兒在想,我們家也算有錢了,每次與哥哥通信,都要派專人來回走上幾個月。那普通的百姓就更別想與位於遠方的親人聯繫了。如果朝廷派專門的人,定期定點在各地之間傳遞信件,只收取些微費用,那人們要跟外地的人通信就容易多了。」

  「哦?」張保停下手中的撥浪鼓,轉頭來問她:「你說說看。」

  淑寧想了想,道:「比如甲、乙兩地相離甚遠。甲地的某人想寫信給住在乙地的親人,他只要把信寫好,交上幾個錢,就有人幫他把信送到親人手中。」

  張保問道:「現在送信也是如此,一般的百姓想要托人送信的話……」

  「不是的。」淑寧搖頭道。「那是幫幾個人送罷了,送信的人也是剛好到那個地方去。如果是官府派出固定的幾個人,兩三天一次,或是五天一次,來往於兩地之間,專職替人送信,豈不是方便許多?那就不必等到有合適的人才能送信了。」

  張保仔細想想,覺得也有些道理:「只是這要多少人呢?而且各地情況不同,只怕不是那麼容易辦到。」

  淑寧笑道:「其實這不是什麼新法子。阿瑪不記得了麼?北宋時就有過廂軍從事官營的郵政傳遞,當時深得百姓稱許。只是後來戰亂,就沒再實行罷了。」

  張保被她提醒,也想起來了:「是了,據說前明的時候,有個皇帝也曾有過重新施行此法的打算,只是後來朝中黨爭厲害,此事就不了了之。這樣說來,這官營郵政前人也是做過的。」

  淑寧點頭:「正是。阿瑪雖然官職低,沒法做成這種事,但您不是認得一位高官麼?」

  張保明白她的意思,只是有些猶豫:「剛才你哥哥的信裡寫了,婉寧才得罪了他……」

  佟氏在旁邊插嘴道:「正是因為得罪了他,才要想個法子彌補。我們三房與陳大人一向是交好的,怎麼能因為婉寧小孩子家不懂事,就疏遠了呢?你好好寫個章程,若是得了他的青眼,日後他就不會因為那件事疏遠你了。」

  張保想想覺得有理,便答應了:「待我好好查查史書,再想好整個章程。給玉恆大人寫信時,就順道一齊傳過去吧。」

  淑寧笑著說道:「如果真能開辦官營郵政,還能辦到廣州來的話,我給哥哥寫信就方便多了。」

  張保去忍不住笑了:「就算真的能行,也是在中原或江南繁華之地實施,等這邊也開辦,少說也是幾年之後了。」

  =====================我是數天之後的分割線=====================

  張保冒著小雨,從外地趕回城裡。他剛剛視察完附近鄉鎮的農田與水利設施,以及江河堤壩的修固狀況,與蘇先生和其他下屬商量了一陣,又皺著眉頭回到了家裡。

  佟氏見丈夫吃晚飯時似乎有些走神,便問他是否有什麼煩惱,他推說無事,佟氏也不好繼續問。飯後,她見張保往書房去了,便要跟上去,不料丫環報說賢哥兒哭了,只好回房去看兒子。

  淑寧見狀就走到書房,問父親道:「阿瑪有什麼心煩的事麼?額娘很是擔心呢。有事不妨說出來,女兒雖然年紀小,或許還能幫著出點主意。」

  張保以往也見識過女兒的本領,不過這個問題不是她一個孩子能解決得了的,只是扭不過女兒勸說,便把事情說了出來。

  原來他在外地視察時,發現各地河工水利都有許多不足。臨海或是低窪處很容易遭受水浸,而地勢高的地方則缺少灌溉水源,這兩個地方都不利於開墾農田,偏偏海禁重開才幾年時間,許多從前的耕地都被拋荒,糧田本就不足了。

  同時,珠江水域寬廣,河流湖泊眾多,很多堤壩都是舊年修的,有的地方甚至已經有些不穩,去年雨季時還一度有過險情。他有心要修一修,但若要全部修完,工程過於浩大,官府銀錢是否足夠是一個問題,能不能趕在雨季前修好,更是疑問。

  他如今正為這些煩惱,不知如何是好。

  果然不是她這種沒有經驗的人能解決的問題,淑寧只好陪著一起煩惱。想著想著,她倒想起一件事來。

  她對張保說道:「阿瑪,我曾聽說珠江一帶,有一種叫『桑基魚塘』的事物,不知您可曾聽說過?」

  張保就問那是什麼。淑寧答道:「聽說在珠江兩岸,土地地勢較低,常常遭到水浸,種田是十年九澇的。當地人因此就在低窪的地方挖水塘,在塘中養魚。而挖出的泥土,就堆砌在水塘四周做塘基,這樣可以減輕水患。塘基上種桑樹,可以養蠶,而蠶沙可以拿來餵魚,塘裡的泥又能拿來肥桑,以此循環不息。」

  她見張保似乎很有興趣,便繼續道:「這樣一來,水侵會沒那麼嚴重,養魚可以賣錢以幫補家計,養蠶又可以得到生絲,賣給西洋商人運到海外。只是這種法子也有兩個缺點。」

  張保忙追問:「是什麼?」淑寧笑道:「一來挖塘的地方不能再拿來種田;二來嘛,若是用這種法子的人獲利豐厚,說不定就會引得旁人丟開祖輩世代相傳的耕種大業,改去種桑養魚了。」

  張保聞言,沉吟半日,才對女兒說道:「你說的這個『桑基魚塘』,真是本地有的?」淑寧點頭道:「女兒也是從書上看來,想是有的,阿瑪不妨叫個本地人來問問?」

  張保便叫長貴把趙阿生找來。不多時,趙阿生和胡東兩人都來了,問張保有什麼吩咐。張保便問趙阿生是否見過「桑基魚塘」,他正仔細想著,不料胡東搶了個先:「回大人,小人見過,小人外婆家裡就挖過這樣的塘。」

  張保便問胡東其中詳情,胡東答道:「小人外婆家在南海九江,那裡地勢低窪,常常被水浸的。小人的幾個舅舅就挖塘養魚,又在塘基中種桑樹,每年發大水的時候,因為塘基比較高,比別家要好過些。而且他們家每年都收很多生絲,賣給作坊,或是生絲商人,能得不少入息。養的魚留夠自己吃的,還能賣些錢。」

  張保點點頭,又再問了些細節,便讓他們出去了,一個人在燈下沉思。淑寧見狀,也不再打攪他,逕自回房去了。

  張保第二天請了蘇先生來商量,又請教了有經驗的老農,一來二去的訂了章程,上報知府大人獲得批准後,便先在部分低窪地帶推行「桑基魚塘」。但同時也說明了,只許在荒地上挖塘,不准農民私自改變耕地用途。而早年被拋荒的耕地,也鼓勵有餘力的農民去開墾,希望能用這種方法增加糧田數量。

  這項措施本只是在廣州府轄下施行,不知怎的被廣東巡撫朱宏祚大人知道了,他認為這是鼓勵農桑的好法子,大大表揚了廣州府的官員,還下令全省推廣,同時,還依照朝廷在康熙二十二年所頒布的法令,說明凡被拋荒的土地,有人墾熟了,原主就再不許過問,復墾者耕夠五年,這塊田地就歸他所有。

  廣東重開海禁不過數年,許多荒廢多時的土地都未獲得重新開墾。巡撫朱大人的這項措施一公佈,全省各地都開展起一場轟轟烈烈的復墾運動,無田的農民爭著去耕拋荒的田地,而將土地拋在一邊數年不理會的大地主們,也紛紛僱傭佃農去復墾土地,以免自家財產被人得了去。

  這股熱潮對張保影響卻不大,功勞多半是落在知府大人頭上的,他已經習慣了。而現在張保要忙的,是把各地的江河堤壩好好修一修,等熬過今年的雨季,再考慮日後的問題。

  時間匆匆過去,受金錢與人力所限,張保只能保證修復了各地堤壩最危險的部分,而桑基魚塘也只開闢了三四十頃大小,其中只有一半地方種上了桑樹苗,魚苗也只放了數萬尾。

  這時,雨季來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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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8:33

正文 七十四、粽子

  臨近中午,天空暗得像夜晚一樣,伴隨著電閃雷鳴,大雨嘩啦啦地澆了下來。不一會兒,天空開始亮了一些,卻彷彿是被什麼東西從中隔斷了一樣,一半是深青,一半是淺灰。

  淑寧站在二樓的繡房裡,往窗外看去。遠處的樹林子都看不清了,只覺得天地間好像是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白紗似的。一陣風吹來,帶進了一潑雨水,淑寧忙向後躲了一躲,才伸手把窗子關上,屋子裡頓時暗了下來。

  淑寧看著小案上的紙筆,有些遺憾不能再繼續練字了。她可沒興趣在古代頂著一雙近視眼到處跑,當然要好好愛護自己的眼睛。

  雨季剛開始時,全家都是第一次見識嶺南的天氣,被那連下了八九日的大雨澆得有些狼狽。幸好她本身有些心理準備,提醒了佟氏要事先購置充足的糧食瓜菜,又讓人把食材間的東西都往高處放,並且清通了排水溝,才沒有遭受太大損失。聽說鄰居家一位北方來的官員,連家中裝糧食的袋子都濕透了,半夜裡人被冷醒,才發現全家都泡在水裡,現在只能窩在二樓過日子。

  登登登——,門外傳來一陣急急的腳步聲,春杏的聲音響了起來:「姑娘,阿銀姐她們在樓下包粽子呢,叫我來請你去。」淑寧應了一聲,稍稍收拾了一下案上的紙筆,洗了個手,便往樓下走去。

  阿銀、阿娣、巧雲和春杏坐在樓梯間裡,擺開一張小桌和幾個凳子,就著後院和青雲巷透過來的光線包起了粽子。淑寧加入進去,包了幾個長條形的鹼水粽,又把一張箬葉做成倒圓錐狀,往裡面放糯米、綠豆、花生、鹹蛋黃和豬肉,壓緊了拿水草去捆。

  阿銀看了笑道:「小姐,你這個包法倒有些像裹蒸粽呀,我也要包幾個。」淑寧笑著應道:「好啊,多包些好吃的,回頭我們再摘些竹葉來,煮一煮,也包些小粽子,我想著用竹葉包,吃起來就會有竹葉的香味,額娘說不定會喜歡呢。」春杏當即就跳起來,說:「我這就去摘!」卻被巧雲拉住:「現在外面雨那麼大,你去做什麼?!」春杏不好意思地坐下了。

  這時阿花走了過來:「你地系道包粽啊?我又來包哩?」(你們在包粽子嗎?我也來包吧?)然後便拿了張椅子來坐下。阿銀對她說:「我地系道包裹蒸粽,你都識包吧?」(我們在包裹蒸粽,你也會包吧?)

  阿花皺皺眉:「裹蒸唔系粽,你包粽就包粽,包裹蒸就包裹蒸,唔好拉埋來講!」(裹蒸不是粽子,你包粽子就包粽子,包裹蒸就包裹蒸,不要混在一起說。)

  阿銀卻揚揚手中的箬葉,道:「都系用糯米,有乜野唔同?」(都是用糯米,有什麼不同?)阿花張大了眼:「梗系唔同,粽用既系箬葉,裹蒸用既系冬葉,根本唔同!你地幾隻野唔知就毋扮知!」(當然不同,粽子用箬葉,裹蒸用冬葉,根本不一樣,你們不知道就別假裝知道。)

  阿銀抬眼笑笑:「只只聲真難聽!」阿花猛地起身要發作,旁邊幾個人忙拉住她。阿娣瞪了阿銀一眼,說道:「你做乜錦樣撩拒?你明知拒一急就會講番鄉下話。」(你為什麼要撩撥她?你明知道她一急就會講回鄉下話。)

  阿銀撇撇嘴,繼續包粽大業,把阿娣氣得直跺腳。淑寧見狀不好,忙叫其他人拉開她們,好生勸解一番,才算是安撫下來了。

  淑寧對阿花說:「我們沒有冬葉,就只能用箬葉包了。這不是裹蒸,只是學著裹蒸的法子包的粽子而已。」然後又對阿銀道:「雖然裹蒸與粽子很像,但用的材料不一樣,形狀也不同,把它們分清楚就行了。其實就像我前些天包的糯米雞,也是用的糯米,可外頭包的是荷葉,難道阿銀姐也要說它是粽子麼?」

  阿銀歪著腦袋想想,笑了:「這倒也是。」她望了一眼阿花,不做聲。

  阿花小聲哼了一下,拿起箬葉邊包邊說:「我做比你地睇,裹蒸要錦樣包,我細個果陣阿舅婆親自教我架。」(我做給你們看,裹蒸要這樣包,我小時候舅婆親自教我的。)淑寧和春杏、巧雲忙跟著學包,一場爭吵就算是平息了。

  包好幾籃粽子後,春杏問道:「聽說端午那天要賽龍舟,附近十里八鄉的人都會來看。是不是會很熱鬧?」

  阿銀笑道:「當然看過,很熱鬧的,那龍舟有幾丈長,上面有很多人,比賽的時候,那龍舟就像飛一樣快。你和小姐一定要去看看。」阿娣也點頭同意,還把往年見過的精彩畫面描述給她聽。

  春杏聽得兩眼發光,對淑寧說:「姑娘,去吧?我還沒看過龍舟是什麼樣子呢。」

  淑寧想想,覺得看看也好,便道:「好,我也想看,我這就去求額娘。」

  坐言起行,她馬上就起身洗了手,穿過遊廊往後院的正房走,走到半途發現院子一角的排水口處有些殘枝樹葉堆積,就暗中提醒自己,回頭一定要叫人來清除掉,否則枝葉越積越多,塞住排水口,雨水漫到廊上來,他們一家也要學隔壁那樣窩到二樓去了。

  一進屋,淑寧就叫道:「額娘,我有事與您說。」卻看到佟氏正在逗賢寧。只見她笑吟吟地回頭對女兒說:「淑兒快過來瞧,賢哥兒能坐起來了。」

  淑寧驚喜地道:「真的?」馬上跑過去看,果然,小弟賢寧正坐在大床上,揚著粉嫩嫩的小臉,咯咯地笑著,蓮藕一樣大小的手臂揮動了幾下,又咯咯地笑了幾聲。

  真是太可愛了!!!

  淑寧忍不住撲上去,摟著弟弟親了兩口。賢寧似乎很喜歡與姐姐這般親暱,「呀呀」地歡叫著,小手揮動了幾下。佟氏笑了:「賢哥兒很喜歡姐姐呢。」

  那當然了,我這麼好的姐姐上哪兒找去?

  淑寧坐上床,抱著賢寧逗他玩。賢寧瞪大了一雙圓溜溜地眼睛,看看佟氏,又轉過來看看淑寧,然後抓住淑寧的一隻手,玩她的手指,玩著玩著,就往嘴裡塞。

  「呀!」淑寧驚叫一聲,忙縮回手來,「這個不是吃的。」賢寧聽不懂,又伸過手來抓她的手指,再往嘴裡塞。淑寧哭笑不得,只好求助母親。佟氏卻只是笑著看,一動不動:「正長牙呢,才會這樣亂吃東西,他又咬不動你,讓他吃去。」

  淑寧聞言忙捧著弟弟地腦袋,仔細往他嘴裡看去,果然看到牙床裡有兩點白白的小凸起,高興地說:「弟弟長了牙,以後就能嚼東西了吧?」

  佟氏瞥她一眼:「還早著呢,現在除了吃奶就是吃點米糊,你忘了,你自己都是滿了週歲才斷奶的。」

  汗!淑寧在心裡說道:「那個不是我呀!」

  母女倆又逗著小賢寧玩了一會兒,佟氏才想起來問道:「你方才進門時說有話說與我聽,是什麼事?」

  淑寧這才想起來,便道:「阿銀姐她們說每年端午本地都要賽龍舟,女兒想來問額娘,可否去看一看?」

  佟氏皺了皺眉頭,道:「我也聽說過,一大幫漢子光著膀子划船,你一個女孩兒怎麼好去看?」

  淑寧忙道:「有許多人去看的,男女老少都有,阿銀姐她們都說好熱鬧,女兒不過是想看個新鮮,額娘就讓我去吧?」

  佟氏扭不過女兒,只好說:「等晚上我問過你阿瑪,他若同意,就讓你去。」

  淑寧十分高興,老媽這樣說,基本上已經沒問題了,只要撒撒嬌,她家老爹一定會答應的。

  她問道:「阿瑪什麼時候回來?」

  佟氏答道:「大概要到酉時,近來為著連日大雨的事,你阿瑪都快忙翻了呢。」

  淑寧問道:「很嚴重麼?聽說今年這雨並不算是大的,比起往年已好了許多。」佟氏道:「大概是吧,聽說只倒了幾十間草房,有四五個人砸傷了,但並沒有出人命,幾處河堤的險情都不算要緊。只是如今雨季才剛開始,要過了七月才算結束呢。」

  淑寧有些擔心,道:「希望今年水患不要太嚴重。」

  佟氏摸摸女兒的頭,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前些年旱過也澇過了,想必今年會有好年景的。」淑寧聽了,心情好了許多。

  佟氏瞥見她指甲上殘留的一抹青,便問道:「方纔做什麼呢?指甲上的這是什麼?」

  淑寧低頭看看,便道:「和阿銀姐、春杏她們包粽子呢,這是刮著箬葉留下的。」

  佟氏點點頭:「這也好,雖然我們這樣人家,用不著女兒親自下廚,但多學些東西也是好的。都包了些什麼粽子,可有備著送人的?」

  淑寧笑道:「自然是有的。我們這幾日包了一兩百隻粽子,放了綠豆、花生、臘肉和鹹蛋黃的,就是備著送人,用料雖不算名貴,卻都份量十足,送給誰家都不會失禮。另外還包了幾十隻,除了先前說的這些材料,還加了上好的蝦干、冬菇和火腿,這是留著我們自己吃的。」

  佟氏笑了:「你這小滑頭,好東西都只留自家吃。別忘了多做幾個好的,過兩日送到你兩位劉姨家去。」

  淑寧笑咪咪地道:「早就備下了,我還讓人多加了好料呢。」

  佟氏戳戳她的頭,又回過身來抱兒子,忽地想起一件事:「是了,你去叫她們多包幾個,你阿瑪整日在外頭,也不知能不能好好吃飯,煮好粽子讓他帶幾個去,有米有肉有蛋的,比吃乾糧強得多。」淑寧應了。

  傍晚時分,天早已半黑,剛剛停了不久的雨,又重新晰晰瀝瀝地下起來。張保匆匆帶著幾個人,踏進家門,脫下外衣帽子,笑著對迎出大廳來的女兒說道:「這雨真是沒完了,幸好有我閨女做的雨衣,不然,阿瑪今天又會變成落湯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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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落回第六了……所以說,不到最後,都不知結果如何啊~~~~~~

  今天弄丟了很重要的記事本,翻箱倒櫃地找了半天才找回來,結果一上來就發現又被壓下去了……55555~~~~~~~~~~~~

  拼了,今天我要出動未來版終極武器,請看:奶香香、粉嫩嫩的小賢寧隆重出場!!!親自拉票來了!

  賢寧:咯咯咯~~~呀、呀、要、要婆、婆……(=_=b要什麼婆呀?應該是要票!)

  好吧,未來版終極武器太過未來了,還是我自己來說:請多多地砸票吧~~~~~~~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8:33

正文 七十五、端午

  淑寧笑笑說:「只是一點小想頭,若能幫上阿瑪,是女兒的造化。」

  原來張保連日冒雨在外,傘和蓑衣都沒用,他天天都會全身濕漉漉地回來。為了不讓他著涼,佟氏便命長貴帶了另一身乾淨官服跟著他,等濕了就換。可當初統共只做了兩身官服,哪裡經得起他半日就得換一身?若是換便服,見上官時又不太妥當。

  淑寧想到現代的雨衣,便到處去找合適的衣料,結果無意中發現了本地人拿來做防雨長靴的一種材料,雖然硬括些,但防雨性能倒是很好,便拿來按照現代連帽長雨衣的樣子,做了一身,縫上木頭做的鈕扣。張保穿上身時,把鈕扣扣好,戴上雨衣帽子,再扣上官帽,腳踏同樣材料做的防雨長靴,不但行動自如,不怕雨淋,想要隨身帶什麼公文時,只要揣懷裡就好。

  張保試過雨衣之後覺得很方便,又比蓑衣輕巧,讓她帶人多做幾身,送給蘇先生和平日跟他出門的差役。他們一幫人走在外面,黑鴉鴉的一群,初時還把外面的人嚇得不輕。

  淑寧在暗地裡也偷偷笑過他們是古代版雨衣怪客,但當她從阿松那裡聽說官衙裡很多人都學著做這樣的雨衣,沒幾天全廣州府的官員就都變成雨衣怪客時,便只有目瞪口呆的份了。

  吃過晚飯,淑寧做完自己的工作,就到上房去。張保正在逗兒子,抱著他一顛一顛的,賢寧似乎很喜歡這種驚險的感覺,一直在「啊啊」地歡叫著。佟氏忙說道:「剛餵過奶呢,別顛得他吐出來。」張保這才重新抱穩了兒子,把他放在床上。

  淑寧陪著父親與弟弟玩了一會兒,就對張保說:「阿瑪,端午那天要賽龍舟是不是?聽說很熱鬧的,我們也去看好不好?」一旁的佟氏睨了她一眼,她偷笑。

  張保捻捻鬍子,道:「其實今年的賽龍舟是府衙主辦的,因此全衙官員都要去看,家眷也可以去。這事兒早定了五六天了,我一時忙亂,竟忘了告訴你們。」

  淑寧大喜,佟氏卻皺了眉頭:「這一天到晚都在下雨,誰有心思出門呢?」

  「無妨。」張保道,「還有幾天功夫呢,聽衙門裡有經驗的老人說,估計從明天開始,雨就會變小,過兩日就會停了。到時候下邊的人會在珠江邊搭起棚子,咱們只管坐在棚中邊喝茶吃粽子,邊觀賞龍舟就是。」

  果然第二天一早,雨就變小了,到了第三天,已經是多雲的天氣,太陽時不時地也會露個臉。全家上下高高興興地把衣服鞋襪啦、箱子啦、食物啦、藥材啦等等,全都拿到院子裡或花園中,攤開了曬。阿銀煮了幾鍋湯給全家人喝,說是「去濕」的。淑寧喝著覺得味道有些怪,問了才知是雞腳眉豆湯,加了土茯苓,是陳老太醫教阿銀的法子。

  張保這天回家時,還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後天,知府梁大人要派人送東西到京城,張保已經跟他說好,讓他的人幫忙捎帶些東西回去。佟氏聞言大喜,正想給京裡的兒子送些東西,就有現成的信使送上門來了。

  只是張保囑咐她:「不要帶太貴重的東西,信也不要寫得太長,畢竟是捎帶的,比不得咱們自家派的人。」佟氏點頭應了。

  淑寧興沖沖地回房給哥哥寫信。她如今的畫藝已經有些進步了,雨天無聊時,她畫了幾幅小弟的畫像,雖然功夫還不到家,但看著也很可愛。她在信中細細描述了弟弟長大的過程,又請端寧轉達對桐英的問候。她很高興哥哥沒有跟皇子們扯上太多聯繫,但有一位可信賴的好朋友,她也替他高興。

  她把寫完的信交給佟氏時,看到佟氏正把一疊信紙放進一個扁匣子裡,並且在那匣子的夾層中塞了幾張薄紙,仔細一看,都是二十兩一張的小額銀票。

  淑寧問道:「額娘,這樣不怕被別人拿走麼?」佟氏搖搖頭:「這匣子用料並不名貴,且上頭有咱們家的印記,是賣不出去的。我已在信中說清楚了,你哥哥會找到銀票。他一個人在京裡,多些銀子傍身總是好的。」

  淑寧默默點了點頭,幫著母親把匣子用布裹好。

  信送出去了。佟氏在房中呆坐半天,淑寧把小弟抱到她跟前,她才清醒過來,不好意思地按按額頭,笑著對女兒說道:「粽子都包好了吧?今兒就都送出去如何?」淑寧點點頭,也不去笑話她。

  家中下人被派出去,往張保的上司和同僚家中送端午節禮。佟氏還特地讓王二家的穿上體面衣裳,拎著一大籃粽子和一大籃點心水果,並兩匹尺頭,叫了輛小車,往仙羊街南的劉家去送禮。

  晚上王二家的回來後,明裡向佟氏回話說一切順利,回頭卻避了人悄悄對她說:「劉家老爺子似乎不好呢,病了有些時日了。奴婢瞧著他家老婆子對兩位奶奶有些看不順眼,明裡暗裡說話帶刺,似乎埋怨她們住在家裡,又不肯再嫁人。奴婢在大劉奶奶房裡的時候,就聽見她在屋外說,給她們找的好親事被她們推了,不但財禮沒撈著,還賠了媒人錢,如今連買藥都沒錢了。大劉奶奶甩給她幾兩銀子,小劉奶奶都在哭呢。」

  佟氏沉默了一會兒,交待她不要把事情傳出去,便打發她走了。

  端午當天一大早,知府大人領著一堆府衙的官員,先到南海神廟去上香,祈求今年風調雨順,不要再有夏澇秋旱,張保也跟著去了。佟氏掐著時間,差不多時便抱著兒子,帶了女兒,坐著轎子到了城外珠江邊。

  幸運的事,她今天沒有暈轎。

  這賽龍舟是方圓百里的大事,不但廣州府衙的人到了,連巡撫衙門、將軍府和南海縣衙、番禺縣衙的人都來齊了,江邊位置最好的地方,沿著高台搭了一溜兒棚子,有幾個還紮著彩綢。

  張保一家跟梁知府家擠在一個棚子裡,卻正好位於廣州將軍和廣東巡撫的棚子之間,顯得有些奇怪。

  佟氏帶著孩子進棚,跟梁夫人行禮問了好,因向來沒什麼來往,她謝過他們家幫忙送信,再略寒暄幾句,便坐到旁邊一張空桌上。早有人送了一壺茶水和一壺雄黃酒上來,又擺上兩盤粽子和水果。

  龍舟賽還未開始,淑寧遠遠瞧去,看到人們似乎正在裝龍頭龍尾,便坐下喫茶。佟氏喝了口茶,叫人打開一隻粽子嘗試,看到裡面有塊肥豬肉,皺眉道:「油膩膩的,誰吃這個?」

  淑寧倒覺得很香,那粽子加了五香花生,吃著別有風味。見母親不愛吃,她便笑道:「額娘嫌膩就不要吃吧,待回了家,我們昨兒才做好的竹葉包的紅豆小粽子,額娘吃那個好了。」

  佟氏笑了笑,便抱著兒子逗他,又把遠處的江水和岸上的人和樹指給他瞧。

  不一會兒,有五六條龍舟下水了。一陣嘹亮的號角聲傳來,珠江兩岸便同時響起應和的人聲,接著是鼓點陣陣,比賽開始了。

  那龍舟足有二三十米長,每艘龍舟上有三十來人,都是壯年漢子,只穿了短打小衣,光著膀子,頭紮與龍舟同色的布巾,聽著各自船頭的鼓聲,動作整齊地劃著漿。為首的一隻銀白色龍舟上,那擊鼓者敲幾下就大喊一聲,隔得遠了,聽不清他說的是什麼,漸漸地,他們那艘龍舟越來越快,已擺脫了其他大部份龍舟,只有一艘深紅色的還緊緊地跟著他們。

  那艘紅色的龍舟與白色那艘不同,擊鼓的人一聲不吭,只是用一種很特別的節奏敲擊著鼓,他身後的漢子們也只是埋頭劃漿,不一會兒,已經離白色那艘的龍頭只有五六米遠了。

  幾艘龍舟划過淑寧所在的棚子面前的水道,又往東邊去了。淑寧看得緊張,跳起來往前走了兩步,墊著腳尖往前看。一紅一白兩艘龍舟爭持激烈,岸邊觀看的人們也跟著心情激動起來,不停地大聲喊著,聲音都快震翻了天。

  待它們接近終點時,紅色那艘更快了,漸漸地越過白色那艘,然後白色那艘又反超回去,紅色的不肯認輸,又加快了鼓點節奏,慢慢地,一點點地追上了,一不會兒,就與那銀白色的齊平。兩岸人聲震耳欲聾,鼓聲越發急促,一個衝刺——

  紅色的龍舟先一步越過了終點,上面的幾十個大漢都高興得大聲喊叫起來,有兩個人連漿都甩了。那銀白色龍舟上的人則放慢了劃漿的速度,有些洩氣地耷拉著腦袋。

  淑寧看得氣都喘不過來,春杏還在一邊大呼小叫,惹得素雲頻頻看她。

  方纔觀眾的喊聲太大,連淑寧都忍不住捂起耳朵,佟氏也要捂著賢寧的耳朵,卻不料他一點都不害怕,反而張著一雙大眼歡叫著,手舞足蹈地,那喊聲越響,他就叫得越歡,佟氏被他鬧得哭笑不得。

  連梁夫人都在一旁打趣說:「小公子好機靈模樣,這樣的聲勢,我家孩子那麼大都會害怕,他卻這麼高興,長大了必定很了不起。」

  佟氏笑著謝了他,也恭維了她那五六歲的兒子幾句,便招呼女兒回來坐下。

  接下來是給勝利者頒發紅包的儀式。張保匆匆趕到棚子,佟氏讓素雲給他倒了杯茶,他喝過才坐下休息。淑寧問他有沒有看到剛才的賽事,他笑著點點頭道:「自然是看見了,真是激烈。回頭我還要跟著梁大人拜見其他幾位大人,你們先回去吧。」佟氏應了一聲。然後張保讓素雲做傳話人,向梁夫人轉達了梁知府的口信,又匆匆走了。

  淑寧跟著母親坐上轎子回家,剛進了城門不久,便聽到前方一陣吵嚷,轎子停了下來。她坐在轎子裡問外面的人是怎麼回事,不一會兒王二便來回報說是前頭有兩架馬車撞上了,要略等一等才能過去。

  淑寧只好在轎中呆坐,不一會兒,便聽到外頭傳來幾句奇怪的語言,仔細一聽,有些像法語。她心中一陣激動,便掀起窗簾子一角往外看,果然是一個棕髮碧眼的外國男子,穿著長外套,戴著三角帽,旁邊跟著個穿長袍的中國人,正在街邊買粽子。不一會兒,就買完走人了。

  這是淑寧穿越之後,第一次見到西方人。她在心中暗想,不知是否有機會近距離接觸一次?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8:33

正文 七十六、夏日

之後的幾天裡,淑寧試著探了探母親的口風,以「到現在還沒見過哥哥想看的西洋大船」為理由,磨了幾天,終於得到允許,前往白鵝潭十三行附近,看一眼停泊在那裡的洋船。

可惜她並不是一個人去的,不但有春杏跟著,還有王二夫妻領著的一幫轎夫。到了碼頭附近,她只能下轎遠遠望上幾眼。

十三行其實是幾座帶有些西式風格的兩層小樓,半木半磚瓦的結構,緊挨著一排完全中式風格的房屋。有許多人在屋前的街道上行走,前面不遠就是碼頭,停著許多西方船隻,也有不少單帆的中式貨船來來往往,許多小艇在大船之間穿梭。

就像她在穿越前看過的書上描繪的那樣,西方船隻的船身有些像倒梯形,但首尾兩端特別長,有好幾重白帆,船頭方向可以隱約看到一個圓形的方向舵。

靠岸的船與陸地之間有木板架著,幾個腳夫來來回回地搬著貨物,一些商人模樣的男子拿著紙筆或算盤,正在記錄計算著什麼。幾個金髮碧眼的洋人或與中國商人商談,或向遠處眺望,或正在往岸上走。

淑寧招來王二,請他去打聽碼頭停的都是哪些國家的船。過了兩刻鐘,王二回來說道:「問過了,前面正在卸貨的是艘法蘭西國的船,西邊那幾艘都是一個叫什麼荷蘭的小國的船,其他幾艘就不知道了。」

淑寧忙問:「可有來自英吉利國的船?」王二道:「這倒沒有,聽說前幾天剛走了一艘,就是來自這個英……英雞……英吉利的。」

淑寧有些失望,現在還不是英語全球通的時代。她可不會說法文和荷蘭文,何況還有一堆人跟著,沒辦法。只好日後有機會再說了。她再看了一會兒,就打道回府去了。

雖然只是借口。但她還是很認真地畫下西方船隻的樣子,預備日後寫信給端寧時捎給他看。

過了兩天,佟氏讓人請劉氏姐妹到家中作客,細問她們在家中地情形。大劉氏不在乎地說:「我自有體己,又不用他們養活。不過是圖住在一起方便罷了。何況我叔叔還在,那婆娘不敢怎麼樣。」佟氏問她:「難道你當真不想再嫁人了?」大劉氏頓了頓,苦笑道:「佟姐姐,你以為她給我找的都是什麼好親事?只不過是有錢罷了,人品信不過不說,又是做小的。我也不是那等死心眼地人,別人負了我,我不會為他守一輩子,只是我已吃夠做小的虧了。若要我再嫁,除非有人拿八抬大轎抬我過門做正房,不然我情願一輩子單過!」

她言語間神色堅定。佟氏歎息一聲,也不再勸她。轉而問小劉氏道:「那麼你又如何?你還年輕。長得又好,改嫁會容易許多。」小劉氏紅著眼道:「我不過是個剋夫地命。還改什麼嫁呀?」大劉氏眉眼一豎:「誰說你剋夫?!都是你那大姑,想圖謀你死鬼男人留下的那點銀子,攛唆著你公婆趕你出門罷了!」小劉氏低了頭,小聲說道:「就算不剋夫,他生前對我不錯,我也不想有負於他。更何況,我現在已經看不到兒子了,若再嫁人生了孩子,豈不是越發忘了小寶?」大劉氏跺跺腳,佟氏也不好再說下去。

送走她們之後,佟氏便特意在坊間尋了個有名望的大夫,自出診金讓他為劉家叔父診治。她知道這對姐妹身家其實並不算多,便時不時地送些東西過去,接濟一下她們。我是盛夏來臨的分割線天氣越來越熱了,卻一直沒下雨,彷彿過了被稱為「龍舟水」的第一撥雨水後,雨季就結束了似地。後院、花園裡和圍牆外的樹上傳來陣陣蟬鳴,一天比一天響,吵得人心裡煩躁。

淑寧全家都是北方人,又長期在奉天生活,對這種高溫悶熱的天氣實在不習慣。佟氏白天只能窩在房間裡打扇子,一點都不想到外頭去。她嫌平日睡的草蓆子不夠涼快,還特地叫人去買了上好的舒州竹蓆回來。

張保一向不習慣天天洗澡,就算是雨季時被淋得全身濕透,他也不過是拿塊熱手巾擦擦身體就算了。可現在天氣這樣熱,只要一天不洗澡,身上的汗臭味就讓人受不了。佟氏愛潔,天天都有淨身,因此格外受不了張保的氣味。可憐張保剛剛搬回上房不到一個月,又被趕回頭房去睡了。

他本人對於自身的衛生清潔狀況倒不太在意,只是對於兩天不洗澡就會身上發癢這一點感到煩惱。

淑寧看他老是皺著眉頭去搔背,就覺得好笑,便叫人砍了幾節竹子來,做了支「不求人」送給父親,笑著說:「這個東西雖然可以搔癢,但只是治標不治本,阿瑪還是勤快些洗澡的好。」就被張保笑罵著趕出了房間。

竹子還有剩,淑寧想想,索性全都做成器具吧。她畫了幾幅圖,分別是筆筒、五指不求人、按摩器和滾珠腳底按摩器,然後交給竹匠,沒兩天,就都做出來了,其中滾珠腳底按摩器地珠子都是用木頭做的。

佟氏對兩款按摩器最有興趣,直接就拿到她房裡去了,張保拿了筆筒和五指不求人,淑寧只得了一隻矮筆筒,是竹匠用剩下的一小節竹子做成地。

那竹匠不肯收錢,倒是問淑寧能不能讓他賣那幾款按摩器。淑寧原本想按照從前的灑掃套裝地做法行事,但仔細一想,如今二嫫不在,她家對廣州又不熟悉,像以前一樣收錢不太方便。再說,這只是些簡單易做地小手藝。賺不了什麼大錢,又很容易被人模仿。現在家中越來越富裕,她每月都能有一兩銀子的零花錢。這點小錢就不必去賺了。於是她便對那竹匠說,他想賣就儘管賣。只是日後她交待要做地活,他只許收材料錢。那竹匠立馬就應了。

類似的竹製品很快就出現在市面上,而且多了不少花樣,聽說還挺受歡迎地。淑寧從阿松那裡知道這個消息時,並沒有什麼反應。倒是被另一件事吸引過去。原來端午前只在府衙中流行的靴子料版雨衣,現在在街面上已經有人在賣了,而且還有別的料子和顏色花樣可以選擇,有長身地,半身的,連袖地,短袖的,硬身料子的,軟料子的。帶帽子的,不帶帽子地,純色的。鑲邊的,林林總總。任君選擇。雖然天沒下雨。但嶺南的夏季多雨,事先買回去總是沒錯的。不出三天。全部雨衣就被席捲一空,商家高高興興地收起店板,隔了幾天,又擺了兩三百件出來。

淑寧又一次目瞪口呆,對古人的商業意識與行事手腳之快大為佩服。她十分感興趣,也叫人買了幾身,除了給僕役們穿的以外,還有給自己準備的「兒童裝」。

剛買了幾天,雨衣就派上用場了。長達半個月的高溫悶熱天氣之後,天空忽然下起了雨。正當淑寧和佟氏以為可以好好涼快幾天時,又忽然刮起了風,夾雜著豆大地雨粒潑了下來,門窗被吹得啪啪響,房頂的瓦片蠢蠢欲動,屋外飛沙走石,行人都紛紛走避。颱風來了。

這次颱風夾著強降雨,肆虐著廣州城。淑寧聽著外面風雨夾雜著沙石撞擊窗框的聲音,心中擔心著窗子會不會被撞破。

風雨太大了,家中所有門窗都不得不關緊,只要有一絲縫隙,雨水就會灌進來。人打著傘走過後院地抄手遊廊,都會半身濕透。佟氏覺得再繼續住在後院,太不方便了,索性鎖了上房,帶著兒子一起搬到頭房與張保同住。

院子裡的雨水常常漫上走廊,長福命幾個壯年僕役在前廳和樓梯間用幾張條凳和床板搭成床鋪,夜裡睡在上頭守夜。若那雨水真淹到廊下,他們就要馬上起身穿上雨衣,頂著狂風暴雨,把院子排水口上推積地垃圾清除掉,再將廊下地水全都掃乾淨。

颱風只肆虐了兩天就往北邊去了,但雨直到三天後才停了。

張保忙忙帶著蘇先生與長貴到衙門去了。他要去打聽城中受損的情況,還要到城外去視察農田和魚塘。

全家上下地僕役都忙著曬東西、修補房屋,阿銀擔心家中的情況,向佟氏告了假回家去。阿花阿娣為了修補自家屋子,也暫時不來了。淑寧陪母親回到房中,心情有些鬱悶。

佟氏問她怎麼了,她說道:「方纔去過後花園,先前栽的花全都淹死了,剛種了兩三個月的荷花,才露出一點花骨朵,結果現在都沒了。」

佟氏柔聲道:「沒了再種就是,那荷花本就是在水裡生的,不會因為水多些就死掉。且等些時日,必會再長出來的。」

淑寧點點頭,又露出了笑容:「如今我總算知道颱風天是什麼樣子了,那年在奉天刮的大風,哥哥還說再也沒有比那更厲害的風了,誰知比起嶺南的颱風,那大風根本算不得什麼。」

佟氏笑話她:「你才見了幾次颱風,就知道這是最厲害的了?說不定還有更厲害的風呢。」

這倒也是,起碼她還沒見過龍捲風或是颶風之類的東西她挨著母親小聲說道:「不知哥哥如今在做什麼呢?寫給他的信,不知他收到沒有?」

佟氏面上的表情放柔了,說道:「不是在看書就是在練武罷,梁大人家的信使是快腳,必定早已到京城了。」我是千里之外的分割線然而佟氏並沒有猜對,端寧現在竟不是在看書,也不是在練武。

他正和二堂兄順寧一起陪著祖父到別人家中作客。此行的目的,除了跟各府的老一輩當家人敘敘舊以外,就是看能不能為順寧找到合適的聯姻對象,順便也打探一下各家的口風,看有沒有誰家願意接受芳寧,續絃填房都無所謂了。芳寧在選秀的第一關就被刷下來了,不過幸好在過程中沒有受到太多刁難。大概是因為人人都知道她不可能被選上的關係,所以把注意力都放到別人身上了。

就這樣,芳寧的終身大事決定權回到了自家人手上。老爵爺哈爾齊與妻子商量過後,決定如果連幾戶熟人家都不願意接受芳寧,就把她也一併送離京城,等過幾年事情淡了再回來,又或者索性就在外地許人。

端寧本是作為陪客跟著去的,誰知談話進行到一半,他就發現別人對自己更感興趣,大吃一驚,心中祈盼著祖父不會一時糊塗,為他定親。

幸好哈爾齊對端寧的親事有自己的想法,不打算太早定下,便推說孩子年紀還小,父母也不在身邊,等他兩個堂兄的婚事都辦完了再說。

他此話一說出口,端寧就暗地裡鬆了口氣,與順寧對望一眼,彼此都在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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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七十七、少年

祖孫三人回了府,端寧的小廝王貴就迎上來對他說:「四爺,桐小爺來了,正在花廳等你呢。」

端寧聽了忙向祖父告聲罪,到花廳去了。

桐英一見到他,就說道:「可把你盼回來了,快走快走,都在等你呢。」便拉著人往外走。端寧忙扯住他問道:「怎麼回事?你好歹說清楚呀。」桐英說道:「那一位老四今兒總算是結束禁足了。我把素日相與的幾個朋友都叫了來,咱不吃酒,喝茶吃點心去,當是讓他松乏一下。」

原來是四阿哥胤上個月因為某種不為人所知的原因,被皇帝罰了禁足一月。今天頭一次出宮,平日與他交好的桐英便叫上佟家兄弟、端寧和其他幾個王公子弟,在一得閣包了雅間,請他來喫茶。四阿哥很領他的情,談話間神色也很輕鬆。端寧見到他這樣,也稍稍放了心,趁別人不注意,他悄悄對四阿哥說:「你沒事就好了,我額娘前幾日來信,還問起你好不好呢。她說嶺南多雨,不知京城怎麼樣,如果也下雨,千萬要記得別淋濕了身子著涼。」四阿哥微微一笑,道:「我醒得的,你告訴姨娘放心。」端寧點點頭。

那邊廂桐英說笑一陣,便神秘兮兮地對四阿哥說:「我給你備了一份禮,正好給你解悶的。」然後便拍拍手掌,一個從人拎了個籠子進來。

眾人都問是什麼,他便打開籠子,捧出來一隻小哈巴狗:「可惜他們送來得晚了些,若是上月就到了,你在宮中也不會那麼悶。」

四阿哥十分驚喜地抱過小狗。摸摸它的毛,道:「真是送給我的?」桐英笑著說:「這是當然。上回你在外頭見了別人家的小狗,不是很喜歡麼?我就想著給你弄一隻。放心。這是乾淨的,從小兒有人教導。不會胡亂咬人。」

四阿哥憐愛地摸著小狗,其他人也好奇地摸了幾摸,不多時,便抱了過去玩,桐英一邊嚷著「別弄壞了我送人地禮」。一邊阻止他們對可憐的小狗惡作劇。

四阿哥笑著看眾人玩笑,端寧也看了一陣,便小聲對他說道:「你很喜歡吧?」他點點頭,端寧又說:「既然喜歡,怎麼不跟我們說?我也有法子給你弄一隻。」四阿哥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不過是玩意兒,何必大張旗鼓的,皇阿瑪會說我地。」端寧也沉默了。

桐英回轉來正好聽到這句話,便說道:「這話說得是。雖然是我送你的禮物。你平日也不要太寵它了,免得被人說你玩物喪志,對你反而不好。你們這樣地人。本就不應該讓人知道自己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

四阿哥點點頭,心情有些沉重。桐英又笑開了道:「不過也不必想得太多。你才多大?別跟那老頭子似的。閒了就跟小狗玩鬧一番,平時交給下人照管就是。」四阿哥又點點頭。重新展開笑靨,與眾人玩笑起來。

端寧卻被剛才的話題壓抑住心情,只是坐在一旁看他們玩鬧。桐英坐在他旁邊,說道:「我方才對他說,別想太多,結果你反而想多了。他自有他過日子的方法,你不必為他擔心。」

端寧點點頭:「我知道,其實剛開始只是因為額娘的意思,我才與他結交,認識長了,卻覺得他也不容易。其實他人不錯,就是孤僻了些,不過沒關係,我會繼續與他做朋友地。」

桐英笑著攬了他的脖子,道:「我最喜歡你這一點,不管對誰,都能以朋友相待,就算對方身份再高,你也不會在意。」他轉頭望望房間四周,問道:「這裡好像是你家裡的產業?聽說最近生意大不如前了?」

端寧重新坐直身體,道:「京裡又開了幾家大茶樓,一點不比這裡差,難怪會如此。說書的人也沒了新鮮貨,只好拿些舊演義話本來說,誰稀罕來聽?」

桐英若有所思:「聽說原先的說書本子都是你那位才女堂妹寫的?她如今不在京中,你家的生意便不好做了?」

端寧冷笑道:「她不在才好呢,累人累己。我大妹妹如今天天在家裡哭,大哥原本說好在吏部占的缺,如今也給了別人。我實在不想提她。」頓了頓,又說道:「二房的幾樁生意或許會暫時差一些,但如今已經想到法子了,很快便會好轉。那丫頭在不在都一個樣兒!」我是回到伯爵府地分割線

端寧回府吃過飯,就被祖父叫到了書房。

哈爾齊問道:「你今日跟桐英小貝子出門,是跟四阿哥見面嗎?」端寧恭恭敬敬地答道:「是。」哈爾齊沉吟一陣,說道:「你平日與宗室王親家的子弟來往,祖父一向是贊成的。但你如今不小了,過兩年就該進軍中歷練。為了日後仕途計,平時結交朋友,還是要有地放矢的好,該疏遠地疏遠,該親近地就親近。」

端寧聽得不太明白,便道:「請祖父的示下。」哈爾齊道:「比如你與桐英小貝子來往,往日倒罷了,但近日簡郡王因他大兒子在軍中任職地事,與明珠相爺起了衝突。相爺那邊的人怎肯善罷干休?簡郡王一家身份高貴,自然不會有事,但難保那些人不會拿與他們家來往密切的人出氣。而偏偏上個月你四叔趕走的一個犯錯的侍衛,就是大阿哥那邊的人。若在平時,這只是小事,但如今新仇舊恨的,我們家很容易受牽連。你以後還是不要與小貝子太過親近的好。」

端寧聽了這些話,心中很難受。桐英的大哥雅爾江阿與明珠相爺、大阿哥那邊的糾紛,他早就聽說過了。雅爾江阿在健銳營歷練數年,無論出身、軍功、資歷、人品、威望,都十分出眾。早就定下今秋接任健銳營翼長。不料明珠橫插一槓,大力推舉大阿哥出任這一職位,視雅爾江阿為擋路石。而簡郡王心疼兒子,不願讓步。這就是所謂「衝突」的真相。

對於端寧而言。他與桐英自幼交好,為了這些「大人」們爭權奪勢地事,就要疏遠對方,實在不能接受。但他不敢當面與祖父頂嘴,便裝作一副受教的模樣。低頭不語。

哈爾齊又說道:「再者,你既與四阿哥相識,而四阿哥又與太子交好,你就應該藉機請他為你引見太子。若能得到太子青眼,日後他繼了位,你自然是前程無限。退一萬步說,你阿瑪前些年不小心得罪了索相,也可以趁機陪個罪。」

端寧心中更難受了:「但孫兒與四阿哥相交,一向是真誠以待。這樣做……」

「糊塗!」哈爾齊斥道,「難道你托他幫個小小的忙,就不真誠了?何況你是什麼身份。他是什麼身份?別說這種孩子氣地話!」

他見端寧低頭不語,心中不悅:「怎麼不說話?你不同意?哼。怕是借口吧?別當我不知道。你兄弟幾個都不愛結交太子或大阿哥,就是婉寧那丫頭惹的禍!也不知她是中了什麼邪?!其他阿哥她都樂於結交。偏偏就是不願討好最年長最有權勢地兩位!她自己這樣就算了,還整天對兄弟們灌迷魂湯,惹得你們一個個都不願與太子和大阿哥交往!」

他頓了頓,又道:「你可知別人為順寧說了門好親事,結果那小子一聽說人家姑娘的兄長是詹事府的人,二話不說就回絕了,幾乎讓說媒的人下不來台,我和他阿瑪陪了多少不是,才算是了結!」說到後頭,他越來越生氣,連連拍打著桌面。

端寧小聲勸道:「請祖父別生氣,二哥也是為家裡著想。」見哈爾齊雙眼一瞪,忙道:「祖父容稟。孫兒年紀雖小,但在外頭也聽過些風聲。如今朝中的情形,祖父自然比孫兒清楚。與太子和大阿哥來往,討好了一方,就可能得罪另一方。雖說太子是日後地儲君,我們家自然是站在他這邊的,可大阿哥也是皇長子,相爺權勢又大,若是他們執意為難,我們家又該怎麼辦?因此,倒不如就像祖父方纔所說的,還是離得遠些的好,兩邊都不親近,就都不得罪了。」

哈爾齊聽了有些震驚,沒想到這個孫子竟會想到這麼多。他沉默著,過了半晌,才道:「看來你真是長大了。」端寧又再低頭不語。哈爾齊歎了口氣,道:「你回屋去吧,這番話,不要對別人說。」

端寧小聲應了聲「是」,行過禮,便退出了書房。

回到槐院,他才鬆了口氣。在整個伯爵府中,只有這裡能讓他放鬆下來。他回到自己的房間,拿起本書看,看著看著,想起方才與祖父的談話,就發起了呆。

不知過了多久,二嫫進屋來了,見他呆坐,便叫了他一聲:「端哥兒想什麼呢?燈油都快燒完了,你不覺得屋裡發暗麼?」說罷便又拿了一盞燈來。

端寧微微笑道:「正想東西呢,不曾留意到。」二嫫拿走他手中的書:「再用功也要注意別弄壞了眼睛才是,書香墨香兩個死哪兒去了?也不多拿幾盞燈來,那書上的字那麼小,一盞燈怎麼夠亮呢?算了,你多休息一會兒吧。」

端寧道:「好,我不看書。」然後便從桌旁的書架上拿出廣州來地家信,道:「我再看看信,然後寫回信吧。那個送信來的人,聽說是後日起程回去。」

二嫫點頭道:「也好。前兩日托人打聽的事已經有了回話,那位小劉奶奶地夫家,姓郭的,兒子叫小寶,跟著他祖父母過活,日子過得還好,聽說今年有五歲了,長得挺壯實地,就是有些淘氣,老人家寵得跟什麼似地。寫信給太太的時候,記得寫上,讓那位奶奶別擔

端寧應了一聲,二嫫又絮絮叨叨地交待些照顧小主子賢寧地話,他也不嫌煩,聽一句,便用筆記一句。

忽然間,外頭傳來一道尖銳的女人嘶叫聲,緊接著是一陣哭叫,端寧一驚,停下了筆。二嫫忙趕到門外問道:「怎麼回事?誰在叫喚?」有個小丫頭從院門外飛奔回來,答道:「嬤嬤,是桃院那邊傳來的,聽著像是翠英姨***聲音。桃院那邊正在關門呢。」

二嫫想了想,便把聚集在院中的下人都打發回去做自己的事,轉過身進了屋,對端寧道:「定是那個翠英又在發瘋,自從年初她小產以後,便時不時鬧上這麼一出,真煩死人了。沒事兒,你不必理會。」然後又繼續交待還沒說完的話。

端寧知道這是二房的陰私,不好多問,便專心記起二嫫的話。末了,二嫫歎了口氣道:「你跟姑娘都是我奶大的,偏小主子自出生後,我就沒見過他,真想看看他是什麼模樣。」端寧柔聲安慰她道:「二嫫放心,就算弟弟不是吃你的奶長大的,也一樣會尊重敬愛你的。」

他又跟二嫫說了些閒話,待她走了,才重新在桌前坐下,分別給父母和妹妹寫起回信來。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8:34

正文 七十八、美食

端寧的回信到達廣州時,第三次颱風已經結束了,天氣重新熱起來,卻又不同於以往的悶熱,晚上開始有些秋天的涼意,但白日裡依然烈日炎炎。

淑寧接到信時很高興,不但是因為收到家信,還因為對於此時臥病在床的佟氏來說,兒子的信是個很大的安慰。

說是臥病,其實也沒什麼大問題,只是前兩日別家夫人請佟氏去聽戲,熱著了,也累著了,所以歪在床上不願起來,連吃飯都沒什麼胃口,只是懨懨的。素雲怕賢寧吵著佟氏,便在東屋的榻上鋪了層薄被,再蓋上柔軟的草蓆,讓賢寧在上頭爬來爬去,自有人在旁邊照看。

佟氏因而得享清靜,精神好了許多,但還是沒什麼胃口,吃什麼都覺得膩。

淑寧想了想,見廚房有新買的苦瓜,便叫人把苦瓜切成段,用水焯了去些苦味,把豬骨頭和淡菜一起放進鍋裡煲湯,過了小半個時辰再放苦瓜進去,煮了兩刻鐘才收火,用乾淨的紗布隔去油渣,便盛了一碗給佟氏。

佟氏喝了倒喜歡,覺得味道雖有些甘,但有了淡菜吊味,天熱時喝了很清爽,便多喝了一碗,晚上進了兩碗粥,覺得胃口開了些,又叫淑寧明日再做。

但第二天陳老太醫來看她時,卻說:「苦瓜太涼了,一般人喝這湯是消暑,但夫人喝卻不太合適。大人身體還好,不會有什麼,但孩子還在吃奶呢,只怕受不住。」佟氏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淑寧隱約猜到是母親喝了這湯,再給弟弟餵奶。會不利於小孩子的健康,便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對陳老太醫說道:「是淑寧思慮不周。謝陳爺爺提醒。」

陳老太醫撫著鬍子笑道:「無妨,淑姑娘也是為了孝敬母親。若要再煲這樣的湯,多多放些姜中和一下會好些。」

淑寧行禮謝過,他卻擺擺手,指指廚房的方向道:「說來老夫趕了那麼遠路,也有些渴了。淑姑娘,是不是也給老夫來一碗這個苦瓜湯?」

淑寧忙笑著叫丫環盛湯去了。

既然苦瓜湯太涼,只好另換一種。淑寧叫人去後花園摘了些新鮮地蓮藕,切成小塊,也用豬骨煲湯,放一把紅豆,想了想,又放了一把蝦米,再加進一大塊姜。煲到中途放鹽,過了一個多時辰,才收了火。同樣是拿紗布過濾了,拿給佟氏品嚐。佟氏喝著卻覺得不如苦瓜湯清爽。不過味道還好。又吃下了一碗粥。淑寧見母親胃口好轉,便高高興興地變著法兒給她弄湯喝。但佟氏天天喝湯吃粥。也很快就覺得膩了,況且流食比不得面飯實在,長期吃也不容易飽。

佟氏沒有精神,整天便半躺在床上養神,時不時的叫丫環媳婦子抱了兒子給她看,順便喂餵奶。張保回到家見妻子不適,便專門過來陪她。他近來忙於公事,有些疏忽了家人,佟氏對他的陪伴感到格外開心。

淑寧在一旁看著,倒覺得母親有藉機向父親撒嬌地意思,偷偷忍住笑,囑咐了同樣在偷笑的素雲別讓人去打攪,便離開了上房。

但佟氏胃口不好、吃飯太少地問題還是要解決的,說白了,其實就是她嫌平時的飯食都吃膩了,想要嘗點新鮮的。為了母親的身體健康著想,淑寧絞盡腦汁地想辦法做出各種好吃地食物來。

某日淑寧看到阿銀把佟氏沒吃完的湯麵拿回廚房時,忽然想起了一樣東西。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現代的沙河粉應該只有一二百年的歷史,也就是說,現在還沒有出世。這種食物是用米漿蒸成的,應該不難做。於是她便跟阿銀商量了一番,叫人從米鋪低價買了些陳米,用乾淨的水和了磨成稀稀的米漿,再拿竹屜子蒸成薄皮,用刀切成細條,用竹罩籬裝著放入水中煮熟,放進碗裡,再把每日特意煮給佟氏的湯倒進去,就是一碗湯粉了。

阿銀嘗了嘗味道,說:「挺爽口地,下回再做薄些,泡久些,等它入了味就好了。這個叫什麼粉?」

淑寧答道:「是沙河粉。」頓了頓,又補充道:「聽說是一個叫沙河的地方特產的食物,但具體如何,已經不可考了。咱們不必管它來歷,若味道還行,就再做一碗給額娘嘗嘗吧。」

阿銀點點頭,又再拿米漿蒸了更薄地粉皮,切得更勻細,照樣做了一碗盛給佟氏吃。不料這沙河粉倒是對了佟氏的胃口,既有她喜歡地湯地味道,又是能吃飽的東西,足足吃了一大碗。

淑寧高高興興地拉著阿銀回到廚房,商量還能用沙河粉變出什麼花樣來。她看到剩下地粉皮,覺得這半透明薄薄的東西,是否可以做成其他吃食呢?對了,比如腸粉,比如……粉果?

她想起曾經煩惱過的廣東點心外皮,不知這種米粉皮能不能拿來包點心?

想到就做。現在是午後,廚房無事,正好拿來做實驗。她檢查了一下那粉皮,覺得應該不會很容易破損,就用碗隔出一個個圓形的皮來,抹了層油,放好備用。

她叫阿銀幫忙,切了些肉碎、冬菇粒、蝦米粒、芫荽什麼的,拌著花生下了油鍋一起炒,放些調味料,盛到碗裡,用勺子分放到一片片粉皮正中,包起來,粘不上的就用飯粒粘好,做好了放到鍋裡隔水蒸。

蒸好了嘗一個,味道還行,就是外皮太容易破了,還有一股米飯的味道。阿銀嘗了一個,又遞了一個給春杏吃,然後歪著頭問淑寧:「為什麼要用這種飯皮做?用澄面不是更好嗎?」

淑寧瞪大了眼睛看著她,阿銀見她這樣,有些遲疑:「用澄面做,沒那麼容易弄破皮。而且味道會好吃些吧?」

原來阿銀知道怎麼做澄面!淑寧忙問道:「阿銀姐,用澄面怎麼做?你快說與我聽。」

阿銀便細細告訴她。原來把麵團放進水裡洗,洗出了麵筋之後。讓那水裡的粉沉到底,濾干水。曬成干粉再研細了,就是澄面了。早已有人拿這種面來做吃食點

接下來阿銀便當著淑寧的面做了些澄面出來,拿到後院去曬,然後對淑寧說:「小姐放心吧,現在太陽這麼大。不用兩天就能曬好的。」淑寧點點頭。

晚上佟氏大大稱讚了淑寧與阿銀做的沙河粉,張保也吃了一碗做宵夜,只是覺得用豬骨頭湯做湯底不如雞湯味美,不過還是好好誇了女兒一番。

淑寧對父母地稱讚並沒有放在心上,滿心都在想著澄面的事。

過了兩天,澄面都做曬乾研好了。廚房的活做完後,阿銀便把其他人趕走,只留下淑寧和春杏,親自示範怎麼用澄面做點心皮。

她將一些玉米粉與澄面拌勻。燒開一小鍋水,把一半地粉倒進去,攪動一番就蓋上蓋子。過了片刻再把鍋倒扣在旁邊備好的木板上,然後把剩下地粉加進去。搓了半日。搓出一個類似於麵團的東西來。

她把那團東西分成一個個小粒,用擀面杖碾成一個個點心皮。然後笑著對淑寧說:「把做好的餡料放進去就行了。中午我已經準備好了肉凍和蝦仁,現在就做來試試?」淑寧忙點頭,春杏端出一盤餡料來,三人開始包起粉果和蝦餃。

做好了一蒸,味道果然不錯,淑寧在心中感歎萬分:終於找到了做廣東點心的方法了,以後想吃的時候,隨時可以做來吃。這樣地美食,怎麼也比婉寧那些水果沙拉和曲奇餅強啊。

阿銀吃了幾個點心,說道:「其實做點心還是用澄面好,不過小姐那天用的飯皮,也可以做別的東西,比如你昨天說的什麼腸粉,只要在粉皮上抹一層雞蛋汁,再加上菜呀肉呀一蒸就可以了。不過我最喜歡那個沙河粉,做起來容易,只要變換湯底,就能做出不同的味道來,而且不費什麼錢。」

淑寧笑著說:「其實沙河粉還可以有很多花樣的。比如你用苦瓜或是紅蘿蔔搾了汁,混進米漿裡,不就能做出紅紅綠綠的粉了麼?除了做湯粉,還可以干炒濕炒,和肉一起燜也很好吃,花樣多著呢,我們仔細慢慢想去。」雖然沒有全都吃過,但穿越前她也曾看過沙河大飯店的廣告,對那「沙河粉全宴」印象深刻。

阿銀若有所思,慢慢地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低頭想著事情。淑寧沒有留意,又再做了幾盤,端到上房給母親嘗鮮去了。

看到女兒和阿銀天天挖空心思給自己做好吃地,佟氏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也許是美食的功效顯著,也許是丈夫的溫柔和女兒地孝心激勵了她,也許是天氣漸漸涼快起來的緣故,總之,沒過幾天,佟氏終於恢復了,能像往常那樣照顧兒子、料理家事。

她笑著向上門來做客地劉氏姐妹陪罪說:「因我身上不好,這麼久了也沒去看你們,多有怠慢,還請不要見怪。」

大劉氏擺擺手說:「咱們是什麼交情?何必這樣客氣?如今你是大好了吧?」佟氏笑著點點頭。

小劉氏剛剛聽說了自己兒子地消息,還在那裡抹淚呢,起身向佟氏行了一個大禮,說道:「多謝佟姐姐你想著,我還以為再也沒法知道小寶的下落了呢。」

佟氏忙扶她起來,道:「這可折煞我了,就像你姐姐說地,咱們是什麼交情?只不過是舉手之勞,也不費什麼事,你何必行此大禮?」

大劉氏笑說:「你就讓她行去,對她來說,如今再也沒有比兒子更重要的事了,為著我帶她來廣東,她背地裡不知埋怨了多少回,說以後再也見不到兒子了呢。其實就算在京中,一年也見不到一回,老人家攔得緊呢,生怕她會吃了孩子似的,所幸他們待親孫子還好。」

小劉氏重新站直了身體,抹乾眼淚道:「其實他們都是好人,都是真心疼愛小寶的,我如今就算見不著孩子,知道他過得好,心裡也高

佟氏見她心情好起來,便拉著她姐妹二人說了半晌閒話,才命人拿了些禮物過來,讓她們帶回家去。

又過了兩天,佟氏覺得女兒近來把心思都放在了吃食上頭,在女紅方面進步不大,便雇了十二婆幫忙,請來一位手藝出眾的繡娘,讓她指導淑寧的刺繡功夫。

這位新來的刺繡師傅鍾蓮姐,聽說夫妻二人都很擅長刺繡,丈夫是廣州城內頭號繡坊的繡工。

鍾蓮姐教淑寧的刺繡方法,屬於南粵地方的流派,與淑寧從前學的很不一樣。她用的線並不是單一的絲線,還有用絨線、金銀線之類的,讓曾經用過絨線刺繡的淑寧喜出望外。而且她用的繡線色彩華麗繁雜,描圖的時候,總是把整幅布料描得滿滿噹噹的,如果有哪裡空出一塊,就會隨手描些花草上去。

對於這一點,淑寧有點頭痛。她比較喜歡清新淡雅的繡品,對於這種華麗的風格不是很習慣。

但漸漸地,淑寧也開始上手了,做得越來越好,鍾蓮姐曾經幾次誇過她,說教過的幾家小姐,數淑寧學得最快。

一天,淑寧獨自在房中刺繡,覺得累了,便放下活計,伸伸懶腰,打算到後花園走走。她下了一半樓梯,卻看到巧雲正在樓梯下面,死死地盯著青雲巷的方向看,手裡絞著帕子。

淑寧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卻看到青雲巷中,阿銀正在跟長貴悄悄說著什麼話。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3 18:34

正文 七十九、銀姐

阿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長貴聽她說完,就笑著點了點頭,小聲說了幾句話。阿銀很高興,行了個禮,告別的時候還一再謝他。

淑寧看著,倒有些覺得似乎是阿銀在托長貴幫什麼忙,不過巧雲在旁邊絞什麼帕子呀?她出聲問道:「巧雲姐,你在做什麼?」巧雲這才發現淑寧站在她後面,忽地漲紅了臉,支唔了兩句,就聽到長貴走進來說:「咦?姑娘,巧雲,你們怎麼在這裡?」

巧雲咬咬唇,冷笑道:「我跟姑娘怎麼不能在這裡?難不成你鬼鬼祟祟地做了什麼不能讓人知道的事?」

長貴很奇怪,就問:「我只不過隨口問一句,哪有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巧雲不語,繼續絞著帕子。淑寧覺得她那塊真絲帕子都快被絞碎了,這很明顯是巧雲在吃醋,奇怪,她什麼時候看上長貴的?

為了挽救那塊可憐的帕子,淑寧主動問道:「長貴哥,你方才在巷子裡跟阿銀姐說什麼來?她好像很高興的樣子?」長貴笑道:「也沒什麼,阿銀姐家裡颱風的時候遭了災,沒法再打漁為生,就全家搬到城裡來了,如今在外頭賃了間破房子住,阿銀姐說我認識人多,讓我幫她家找個好些的房子。」

淑寧聽了便抿著嘴笑道:「既然如此,大大方方說出來就好了,免得某人心裡不樂意。」巧雲又漲紅了臉,狠狠地道:「姑娘說的什麼話?!誰心裡不樂意了?!」淑寧掩著嘴偷笑道:「我又沒說是你,你怎麼就自個兒認了?」然後便跑了,隱隱約約地,聽到後頭巧雲氣急了跺腳。還有長貴柔聲對巧雲說著什麼。

淑寧跑到上房,佟氏見她這樣便說:「怎麼這樣瘋瘋癲癲的?什麼事這樣好笑?」淑寧便把才纔的事告訴了她,佟氏聽完道:「長貴和巧雲什麼時候看對眼的?我還為他相中了一門親事呢。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多事。巧雲是個好姑娘。回頭我問問他們,若是兩廂情願,就盡早辦了吧。淑寧點點頭,想起另一件事:「阿銀姐家裡遭了風災,怎麼不曾聽她提起?我們要不要幫忙?」佟氏道:「先看看再說。她既然不提,自有她地道理。」她頓了頓,又說道:「怪不得她那次從家裡回來,就再沒提過要告假回家看看,原來她家人已經搬進城裡來了。」

淑寧又問道:「這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為什麼阿銀姐不肯說呢?長貴哥知道了,也不透露一聲。」

佟氏笑道:「長貴最大的好處就是嘴巴夠嚴。你小孩子家哪裡知道底下人地心思?阿銀在我們家,工錢是第一等的,逢年過節。賞封也是最厚。別人倒罷了,偏阿花阿娣兩個跟她一樣是幫傭,又都是本地人。她兩個只是拿二三等地工錢,怎會不眼紅?平日裡早就有些閒言閒語。若知道阿銀家裡遭了災。只怕風涼話是少不了的。阿銀也是不想聽她們的閒話罷了。」

淑寧雖然早知道她們三人有些不和,但沒想到會到這個地步。便有些生氣。

佟氏摸摸女兒的頭,道:「阿娣的哥哥阿生,如今是你阿瑪跟前得用地,額娘是看在他面子上,才容忍她姑嫂二人。對於家中的僕傭,不能那麼簡單地管著他們的,有的人可以拿財物去掌控,有的要恩威並施,有的要讓他們覺得自個兒跟別人不一樣,這裡頭學問大著呢。你如今年紀也不小了,也該知道些,日後額娘再慢慢說與你聽。」

淑寧點點頭。這大概就是家務管理的中高級課程了。

接下來的幾天,淑寧發現巧雲心情越來越好,常常臉上帶笑,而長貴也時不時地來找她。

說起來現在的屋子不大,在僕傭管理方面也比伯爵府要鬆得多,只要不弄出醜事來,佟氏便不禁止男女僕役交往,到現在已經有兩對男女成了夫妻。

巧雲雖然心情愉快,但面對阿銀時還是有些不自在,素雲曾經打趣過她,她說道:「我也不是那等愛拈酸吃醋地。只是長貴哥一向不愛與丫環們攪和,偏對她那樣客氣,還幾次在我面前誇她人好手藝好,你叫我怎麼不多心?」素雲道:「阿銀年紀比長貴大好幾歲呢,況且她立志守節,平日行事也端正。你休要胡思亂想,別讓長貴和阿銀聽見了生氣。」巧雲低頭不語。

素雲又問她:「你心裡存著這個疙瘩,怎麼不問問長貴?」巧雲悶聲道:「問了,他說沒有別的心思,就是看她與自己姐姐有些像,才肯出力幫忙的。」素雲聞言正色道:「原來如此,你不是家生子兒,因此不知道,長貴他老子娘死得早,是由他姐姐帶大地。他姐姐長他八九歲,嫁給了京城府裡後街江大娘的三兒子,後來死了男人,傷心過頭,一病病死了。那時長貴在奉天,沒法送她最後一程,回京以後大哭了一場,從此見到跟他姐差不多年紀地女子,就特別尊重。說起來阿銀不但年紀跟她姐姐死時差不多,連長相也有幾分像呢。」

巧雲聽了,便低著頭沉思。

過了兩天,她主動去找阿銀,不但幫她做活,還送了她一件新衣裳。阿銀問她為什麼,她才臉紅紅地說道:「從前是我錯了,誤會了你,就當是向你陪罪。你可不許生我地氣。」

阿銀笑了:「你這姑娘真爽快,我不生你的氣。長貴兄弟很好,你們要好好相處。」

巧雲臉更紅了,忙轉換話題道:「聽長貴哥說,房子已經找到了,你還想找個租金便宜地鋪子,是要做什麼?我能幫上忙嗎?」

阿銀笑了笑:「這個嘛,你以後就知道了。」

這個問題的答案不久以後就揭曉了。過了中秋不久。阿銀突然提出請辭。

佟氏有些措手不及,便問她道:「究竟是什麼緣故?一向做得好好的,你來家快一年了。我們全家都習慣了你做的飯食,你又教會淑寧不少東西。我還準備明年給你漲工錢呢,怎麼就突然說不做了呢?若是家裡有難處,你儘管說出來,我們自然會幫你。」

阿銀向她鞠了一躬道:「太太,不是我不知好歹。我們家和我死掉地未婚夫家,現在都住在城裡。夏天刮颱風的時候,船都沉了,我爹傷了手,不能再做重活,我公公大病一場,也不能再去打魚。兩家一共七八口人,除了我弟弟還不到十五歲,其他人老的老。小地小,都要靠我一個人照顧養活,日子實在難過。」她抹了抹眼角。繼續說道:「我想著自己還有點手藝,便打算辭了這份工。在外頭開個麵攤。做點小生意,應該能養活兩家人。我知道老爺太太和小姐都是好人。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你們的。」

佟氏聽她這麼說,也不好再強留,便叫人來結了工錢,又送了她十兩銀子和幾件衣服,阿銀千恩萬謝。

阿銀走前要向眾人告別,來到淑寧房間地時候,她滿臉羞愧地對淑寧說道:「小姐,我對不起你。」

淑寧嚇了一跳,忙問她是怎麼了,她便說道:「我要去開麵攤,其實也打算去賣你教的那個沙河粉,沒有問過你,就拿你的方子去做生意,我實在不好意思見你。」

淑寧聞言怔了一怔,心情很複雜,其實她不是不生氣的,但她沒有發作,冷靜問道:「你如果覺得不對,又為什麼要這樣做?既然做了,又為什麼要告訴我呢?」

阿銀將自家的情形告訴她聽,然後說道:「賣粉面地活不重,兩位老母和我弟弟都能幫忙,雖然是小本生意,但憑著我的手藝,就算發不了財,養活兩家人是不成問題的。我想了許久,才下了決定。只是這畢竟是瞞著小姐,這樣是不對的,如果一聲不吭地走人,我過不了自己那一關,所以才告訴你。」

淑寧在聽的過程中已經不再生氣了,相比起自己只是偶爾做做沙河粉滿足口腹之慾,阿銀全家更需要拿它來餬口。食攤在城裡有很多,要站穩腳跟,特色是少不了的。阿銀也是為了家人著想,誰沒有私心呢?這樣做無可厚非。

想著想著,她忍不住對自己冷笑,自己有什麼資格生氣呢?沙河粉也是「前人」發明的東西,而不是自己的成果。難道自己也沾染了穿越者的壞脾氣,把在現代社會學到地東西都當作是自己獨佔的私產了嗎?有這樣的想法,跟她一向看不慣地婉寧又有什麼區別?

於是她和顏悅色地對阿銀說道:「阿銀姐,你不必想太多了,當初雖然是我說的做沙河粉地法子,但你也幫了大忙,不是嗎?就當作是我們一起做出來地。何況我也沒法做什麼生意,若它能幫到你,我也很高興。你就儘管放心去做吧。」頓了頓,又補充道:「我再告訴你個法子,其實除了賣粉面,還可以賣粥。你可以事先煲好一大鍋粥,然後把肉菜雞蛋之類的材料洗好切好,有人來吃時,便拿小瓦鍋煮一小鍋粥,等它滾起,就放材料進去,滾幾滾加上鹽,就好了,又快又方便,而且很容易。」

阿銀高興得紅了眼,道:「小姐,你真是好人,以後你想要吃什麼東西,儘管來找我。我家住在城南地朱家巷,你說聲,我馬上就來做給你吃。」

淑寧擺擺手,置之一笑。

阿銀走後,過了十來天,她的粥粉麵攤就開張了,生意極好。長貴去看過她幾回,回來告訴淑寧,淑寧心裡也很高興。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過去了,轉眼又是金秋十月。賢寧滿一週歲了,早已不是剛出生時的瘦弱樣子,小臉蛋胖乎乎的,小手小腳上的肉一節節的,玉雪可愛。他常常瞪著大眼睛看人,也不怕生,若看到別人玩笑,也會跟著「嗚嗚啊啊」一番。家裡準備抓周宴的時候,他終於開口叫人了。淑寧看著他叫自己「加、加」的樣子,覺得弟弟實在可愛之極。

賢寧抓周宴並未大操大辦,只請了幾家來往較多的熟人。大廳正中擺放了一張大桌,上頭有許多物件。有小木刀、書本、文房四寶、珠寶首飾、胭脂水粉、張保的官印和用了多年的馬鞭,以及佟氏從花廳拿下來的書畫等等,又有客人添了些東西上去,有一些連淑寧看了都覺得萬分黑線。

賢寧在桌子正中坐著,四處張望。佟氏很緊張地看著他,小聲地引誘他往自己面前的書本和木刀爬,張保悶笑著把妻子拉到身後,看兒子會選哪一樣。

賢寧望望四周,終於動了,爬著爬著,卻不小心把胭脂水粉給踢到桌下去,弄得一地紅紅白白,佟氏見狀先是鬆了一口氣,然後就瞪大了眼,看著賢寧往馬鞭的方向爬去……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4 10:59

正文 八十、納妾(上)

康熙三十年春,廣州。

轉眼已過去了一年多的時間,剛剛開春不久,空氣中還帶著冬天殘留的寒意,小雨晰晰瀝瀝地下了幾天,卻不防從南邊吹來一陣暖風,城裡到處都濕答答的,家裡的牆上門上都透著水,讓人心裡煩悶不已。

淑寧已經十一歲了,佟氏已過了三十五歲,賢寧也不再是到處爬的小奶娃,已經長成會走會跑會調皮搗蛋的小屁孩。京中剛剛來了家信,老爵爺年前給軍中的朋友打了招呼,到了秋天,就讓端寧進京西大營歷練。

張保如今已經是奔四的人了,在政事上做得很出色,不但連續兩年的吏部績考都是優異,新年時朝廷嘉獎的二十名優秀地方官員,他還以五品的身份位列其中。這二十名官員多是地方大員,而且為首的就是皇帝最寵信的於成龍。張保這一入榜,可算是石破天驚。其實張保自己心裡有數,這可能是前年寫信給玉恆時,間接向陳良本提議重建官營郵政系統,使這位陳大人又立了一功,才給予當初提議者的一點回報。

張保自認為對得起這一嘉獎,便大大方方地接受下來。陳良本也沒有因為婉寧的事而對伯爵府上下產生什麼心結,去年還曾寫信給張保,當中問及他提議官營郵政的緣故。張保大大方方地回信說,是小女兒與兄長相隔千里,抱怨說通信不便,他才想起史書上記載的廂軍郵政來。之後他與陳良本也偶爾有信件來往,京城伯爵府察覺到後,發覺這個三兒子不再是以往可以忽略的對象了。

佟氏坐在上房的榻上,看著京裡來的信。皺著眉在沉思。淑寧從外頭進來給母親行過禮,便問道:「額娘因何事煩惱?」她瞄了一眼母親手中地信,「可是前日京裡來的信?有什麼不妥麼?」

佟氏笑著把信壓到手邊的書本底下。道:「哪有什麼不妥?額娘只不過是在想半年後咱們家要回京地事罷了。」她看看女兒身上穿的水紅絲緞長袍和丁香色繡花馬甲,微微笑道:「我家閨女如今長高了許多。瞧著倒比額娘肩膀還高了。這馬甲上地繡活是你自己做的吧?看來鐘師傅教得你很好。」

淑寧笑道:「鐘師傅教得是好,只是太嚴些,不但針針都要勻稱,連背面的線頭都不許亂呢。那繡圖上的水路若是歪了一毫釐,她都要說我一通。」佟氏點了點她的腦門:「若不是師傅嚴厲。你如今哪能做得這麼好?合該感謝她才是。」

淑寧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女兒也知道,因此一向聽從師傅地教導。如今在繡那幅春暖花開圖,滿滿當當三尺見方呢,繡了我三個月了,我也沒埋怨一句。」

佟氏便問:「繡完了麼?」淑寧搖搖頭:「還有幾個花骨朵。」佟氏便笑著說:「等你繡完了,我叫人把它鑲起來,做成個繡屏,天天擺在家裡看,可好?」

淑寧擺擺手:「罷了。我只是試繡而已,要讓行家看見了,會笑掉大牙的。等日後我真繡出大作再說。何況再有半年就走人,何必弄什麼笨重的屏風。」

佟氏點點頭。又道:「我瞧著你如今繡活做得不錯了。也不用鐘師傅天天教你,她昨兒個跟我說。剛剛懷了孕,想辭了回家養胎,我已經許了,你以後就要自己用功了。」

淑寧早就聽說了,便應說知道了。母女二人又說了些閒話,淑寧才回房去。

女兒一走,佟氏再拿出那封信,歎了口氣,繼續煩惱著。

這是京裡來的信,是老太太寫的,不過不是寫給她,而是寫給張保的。張保愛妻,便把信拿給她瞧。

信裡主要是寫兩件事。一件是張保連續兩年的吏部績考都得了優異,半年後任滿,必定會高昇,老太太要兒子把貴重的財物留著送禮用,不必年年送回家去。她說年底送回去的禮,琺琅和牙雕都很貴重,但比不上真金白銀實惠,而那三千兩地銀票也不是小數目。府裡雖然有些困難,但張保更需要這些去謀前程,讓他不必再送回去。

佟氏每次看到這裡,都忍不住撇撇嘴,都快要走人了,自然不會再送什麼年禮,她說這些話做什麼?伯爵府何曾有過什麼困難?晉保容保都高昇了,二房的生意重新興隆起來,府裡日進斗金,倒比從前還要興旺些,老太太打量著他們在廣州就不知道這些麼?怕是暗示三兒子得了好處也別忘了家裡吧?

而信裡說的另一件事就是佟氏眼下煩惱所在。老太太暗示說,張保都快四十歲了,馬上就要升四品,身邊除了正室就沒個侍候地人,實在不像話,他媳婦年紀也不小了,好歹要找個人幫她分擔一下家務才好。他姐姐福麗的夫家,有一位養女今年剛滿十八歲,雖然出身低些,卻也當作是千金小姐一樣養大地,不但長得秀麗端莊,而且知書達禮。老太太有心要把這位姑娘說給張保做二房,問他有什麼想法。

張保本身沒什麼想法,這位姑娘他是見過地,生父是姐夫那日德老父生前的親兵,為了救上司死了,老人家就收養了他地遺孤,當作是自家女兒一樣養大,他死後,這姑娘跟著義兄一家過活。印象中她從小就長得很水靈,也的確是知書達禮,但那日德早有心把這位妹子嫁給達官顯貴以作聯姻,怎麼可能讓她給一個四五品的官員做妾?因此張保並不放在心上。

但對佟氏來說,事情雖然不可能,卻也是一個警示。在消停了幾年後,老太太又再度起了往三房安插人的心思。可以想像,這件親事不成功的話,她就會以「彌補」的名義,送個親信丫頭來侍候張保。到時候就推都推不掉了。如今三房比從前寬裕了許多,張保與佟氏夫妻都有把真實財產隱瞞下來的心思,不想被別人分了去。家裡一但進了外人。這種事可就瞞不住了。

佟氏左思右想,總想著要找個長久些地法子。不然推了一次推不了第二次。她心中隱隱約約有個念頭,卻又下不了決心。正當她煩惱時,素雲進屋報說:「榮大奶奶派人來回禮了,說是謝太太前兒送去的玉珮和藥材。」

榮大奶奶就是大劉氏,她去年嫁給了一個名叫榮志的把總做正室。那榮志雖然有四十歲了。臉上還有傷疤,一大把年紀也沒娶到老婆,但為人正直,對妻子也極好,夫妻恩愛,大劉氏已有了五個月地身孕。

佟氏命人收下回禮,又向來人問了些大劉氏的情形,然後用上等地賞封打發她走人。等重新坐下來時,她想起了小劉氏。

小劉氏並未跟著姐姐到新姐夫家去。而是繼續留在叔叔家裡,但她叔叔去年年底去世,她又沒了姐姐在身邊撐腰。日子越發難過,她那個嬸娘已經有強行給她安排親事的意思了。

不知小劉氏能不能幫上自己的忙?

於是佟氏便寫了貼子。命人抬著轎子去請小劉氏來作客。

不到半日。小劉氏來了,兩人說了一會兒閒話。佟氏便留意到對方身上穿著半新不舊的袍子,袖口處已微微地有些磨損。小劉氏見佟氏打量她的衣物,不好意思地縮了縮手。

佟氏說道:「你嬸娘越發過分了,你要出門做客,竟連身好些地衣裳都沒有了麼?」小劉氏羞澀笑道:「弟媳婦要走親戚,就把兩件體面衣裳借過去了。我想著自己整天在家,給她們也沒什麼。在你面前失了禮,還請不要見怪。」

佟氏歎了一口氣,道:「你就是性子太軟和了,你姐姐三番五次要你搬過去住,你怎麼就這麼死心眼呢?」

小劉氏搖搖頭:「從前在沈家的時候,姐姐境況比現在還要富裕些,但我在他們家,也連累姐姐受了不少閒話。如今姐姐好不容易有了好歸宿,我何必再連累她?」

佟氏沉吟了一會兒,問道:「你如今還是不想再嫁人麼?」小劉氏搖了搖頭。佟氏又問道:「前日我派人給你送的信,你也看了吧?你公婆如今都過世了,你家小寶跟著姑母過活,聽說境況很不好,你有沒有想過把兒子接到自己身邊來?」

小劉氏聞言紅了眼:「我何嘗不想?可是如今我又不在京裡,就算有這心,也沒法子啊。」說罷又抹起眼淚來。

佟氏起身在房中來回走了幾圈,鼓起勇氣道:「劉家妹子,我說這番話,你別見怪。你願不願意嫁進咱們家來做二房?我們過半年就要回京,你隨我們一同回去,也可以再見到你兒子。」

小劉氏大吃了一驚,整個人愣在那裡。佟氏往前一步,說道:「我們家老爺的人品你是知道的,我也不是難相處的人,日後一回京,我就讓人把你兒子接過來,你就答應了吧。」小劉氏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半晌才斷斷續續地說道:「我……我沒想過……而且,而且,我不想嫁給別的男人。我家那位……他……他……」

佟氏心裡有數,忙道:「如果是這樣,光頂個虛名也行啊,只要你佔個二房的名頭。」小劉氏又吃了一驚。

佟氏苦澀地說道:「我也不瞞你,實是我婆婆要給我們爺娶小,可我們夫妻都不願意。我擔心她塞個不安份的人進來,我和孩子們都要受氣。可我們家裡沒有妾,實在很難推拒。我跟你認識幾年了,自然知道你為人如何。若你真不願意,就當作是頂了個虛名。我可以借你推掉婆婆地安排,你也可以從此在咱們家安下身來,日後回了京,自可把你家小寶接過來,你大姑本就不願替你養兒子,到時必然不會拒絕咱們家的。」

小劉氏臉色很複雜,佟氏看得出她不是不心動的,便柔聲說道:「我知道這事太突然,難怪你會猶豫。既如此,你且回家去想兩日,再來回復我如何?」

小劉氏緩緩點了點頭,便起身告辭了。

佟氏滿懷心事地坐在那裡,女兒拉著弟弟來陪她玩笑,也覺得沒心思。淑寧見她這樣,以為她在煩家務,不想打攪她,便拉著賢寧到東屋去,教他認字。

晚上吃過飯,張保在書房與蘇先生商量了幾件公事,蘇先生就離開了。佟氏走進書房,見張保用手揉著眉心,便問他:「怎麼?公事上有什麼不順地麼?」

張保勉強笑道:「也沒什麼。對了,前些日子四川天地會作亂,官府抓了不少人,聽說有一些逃到了兩廣雲貴幾省。巡撫衙門已下令要戒嚴,你最近盡可能少出門,家裡人也要管嚴些。」

佟氏聽了忙追問詳情,張保安撫道:「只是聽說有些匪徒入了廣東,會不會到廣州來還不知道呢,只要出入小心些就是,你別太放在心上。」

佟氏稍稍放了些心,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把今天對小劉氏說的話告訴了張保。

張保愕然,臉色有些鐵青:「這不是害人麼?你怎麼不先問過我,就自作主張?!」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4 10:59

正文 八十一、納妾(下)

佟氏低頭哀求道:「我也是擔心,老太太若真的安個人進來,咱們怎麼防得住?我自然是信得過你,不會亂吃什麼飛醋,但那人進了家門,有了二房的名頭,家裡有些什麼底細,還能瞞得過伯爵府嗎?從前我們日子難過時,也沒見他們幫我們一把,如今我們好不容易積下點家底,難道反而要分給他們不成?你心裡也是不願意的吧?」張保聽完臉色也放緩了些:「即使如此,你也不該對那位小劉奶奶說這種話,你平日不是把她們姐妹都當成好友麼?這樣做,豈不是誤了她一輩子?」

佟氏忙道:「我早探過口風了,那小劉氏並不想再嫁人,一來是總想著死去的男人,二來是顧念著兒子。她嫁過來,只是擔個虛名,也不算對不起她男人,而且我們回京後把她兒子接過來,也算是幫她一把。」

張保還是覺得不妥:「若是要幫她,你乾脆認她當妹子,日後一樣可以帶回京去。」

佟氏卻道:「伯爵府裡的情形你是知道的,若是我的乾妹子,你叫她怎麼在府裡站穩腳跟?更別說接兒子過來了。」

張保歎了口氣,道:「我不贊成你這樣做,她也是在旗的人家出身,又是寡婦,讓她來做二房,也虧你想得出。罷罷,我不想再說這事,你且回房去吧,我還要再看一會兒公文。」

佟氏見丈夫臉色不愉,只好走了。

之後小劉氏一直沒有回音,倒是大劉氏幾日後聽說,便風風火火地趕過來見佟氏。她生氣地道:「佟姐姐怎麼做這種事?難道我們從前看錯了你不成?」佟氏忙陪笑道:「我絕不是想要委屈了你妹子,只是一直想要幫她一把。讓她母子團聚,本還想認她做妹子,日後跟我們回京也成。只是這樣一來,她不好在我們府里長住。正好我要找個人佔二房的位子。便求她幫忙了。真的只是虛名,日後若你妹子看中了什麼人……」

「不必廢話!」大劉氏喝止道,她臉色有些鐵青,過了半晌,才緩和下來。道:「她自幼跟我們外婆在鄉下長大,受了些三從四德的教導,因此一直不肯再嫁。我也早死了心了。若不是她在叔叔家過得不好,我也不好管她。」她頓了頓,道:「我也知道你的意思,大戶人家裡地那些陰私事我還不清楚麼?你這提議也算是各取所需,只是你拿小寶作餌,未免不夠光明正大。」

佟氏忙道:「我也知道這樣不好,我們爺也不贊成。我們夫妻相處的情形。你是知道的,一向極好,他為了這件事。還罵了我一頓。只是我婆婆要安插什麼人來,實在說不準。其他幾房也有為這個事鬧不和地。我不想讓個外人來壞了家中和氣,只好自己先下手為強。這也是被逼急了。再說,你妹子如今境況不好,她到我們家來作客,竟然連件好些的衣裳也沒有,說是堂弟媳婦走親戚把她地體面衣裳都要了去了。你說,她怎麼在那裡過一輩子?偏又不願改嫁。若她真應了我,不但日後不愁生計,又可以和兒子團圓,只擔著虛名,也不必擔心對不起她死去的男人了。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大劉氏聽了衣裳的事,也很生氣,聽完佟氏一番話,悶坐著想了許久,才問道:「你就這麼確信,我妹子不會擋在你夫妻中間?俗話說,日久生情,你就不怕麼?若真是那樣,你又會如何對待她?」

佟氏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信你妹子的為人,也信我們爺的為人,更要緊地是,我信我自己。退一萬步說,我情願給我男人做小的是你妹子,也好過讓不知底細的狐媚子進我們家的門。如果真有那一天,我雖然心裡難受,也不會去害她的。」

大劉氏聞言望望她,歎了口氣道:「也罷,且看她自己怎麼說,若她點了頭,我也不會攔著;只是,若她不願意,你可不能逼她!」

佟氏忙笑道:「怎麼會呢?若我真這樣做,成了什麼人了?若她當真不願,我就認了她做妹子,讓她一道跟我們回京去,大不了出錢給她賃間房子,讓她們母子住一處就是了。」

大劉氏道:「這才像個樣子,我這就把這話告訴她去,省得她胡思亂想,為了兒子委屈自己。」

她說罷就起身告辭了,佟氏愁眉苦臉地呆坐,如果小劉氏聽了這番安排,搞不好就不會答應做二房了,看來還是要另想個法子預防萬一才是。

張保一直對這件事有微言,順帶的也生了妻子的氣。淑寧察覺到父母間暗潮湧動,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只是變著法兒地哄他們和好,連小弟都被她使喚上了。不知是兒女的溫馨攻勢湊了效,還是佟氏每日作小伏低狀讓張保心情大好,過了幾天,夫妻倆總算是和好如初了。張保事後對於納妾這件事,只是無可奈何,他一方面覺得妻子的方法或許有用,另一方面卻又擔心會害了小劉氏。

廣州城裡地氣氛越來越緊張,晚上連行人都少了。各處衙門都收到風聲,天地會的人已經到了南海一帶,極有可能會在近日到達廣州。每個城門口已經貼上了告示和海捕文書,進城的人都要搜過身才能放行。張保整天在衙門忙碌,為了避免發生危險,府衙已經明令禁止屬官出城了。

這時,小劉氏相隔一個月後,再度上門來了。佟氏忙把她迎進上房,寒暄了足有半個時辰,才問她地決定如何。她猶猶豫豫地問道:「別人都說我剋夫……」佟氏心中一鬆,忙道:「去年到華林寺祈福時,我問過你的八字,早已請人看過了,絕不會相剋。你盡可放

小劉氏支唔了一陣,才又問道:「真地只是有名無實麼?你家大人那邊……」佟氏忙道:「真地真的。」頓了頓,咬咬牙。又道:「若日後他真想要添什麼人,我會另作安排。」

小劉氏又想了半日。才歎了口氣,道:「我終究是想跟兒子在一起,雖然與你結拜也能回京,但若進了你們家地門,日後能帶挈我們小寶一把。我也無所謂了。」

佟氏鬆了口氣,這事總算是定下來了。

素雲在外頭聽到裡面的對話,也同樣鬆了口氣,趁人不備,忙悄悄走開了。

淑寧知道父親要納妾,而且納的是小劉氏時,大吃一驚,心裡有些牴觸。佟氏好言好語地將事情地來龍去脈告訴了她,又道:「你就當她只是搬進咱們家住。只和往常一樣就是。她是個厚道人,平日也對你們姐弟十分疼愛,不會鬧什麼事的。」

淑寧感覺很複雜。不過想想,倒有點像假結婚。只不過娶地不是妻子而是側室罷了。

佟氏原想要把事情辦得體面些。好讓京裡知曉這個二房***份量。但小劉氏執意不願大辦,城中的氣氛也不太合適。她只好妥協了,只在家中擺了兩桌酒,請了兩家親朋來吃了一頓。宴席雖簡單,聘禮喜單卻一點也不馬虎。佟氏足足送了十二抬聘禮,該有的衣裳首飾一點都不少。被派去劉家接新人的王二家地和巧雲兩個媳婦子對著劉家嬸母說了一大通奉承話,又給她們婆媳送上佟氏的禮物----每人一對四兩重的金鐲子,那婆媳二人看著那滿滿一屋子的財物,早笑得眼睛都找不著了,哪裡還有二話?

佟氏早早把飯廳旁的客房整理過,當作小劉氏的房間。小劉氏過門後,每日除了留在房中做針線,便是到上房與佟氏說話,或是照顧賢寧,對於家中事務,一概不管,即使有時幫忙照看一下,也不接觸銀錢過手的事。對於張保,只是以禮相待,更小心注意不會跟他在一個房間內單獨相處。張保覺得她是個正經人,便也對她十分尊敬。按他這種態度,小劉氏與其說是他的二房,倒不如說更像是小姨子。

佟氏看到這種情形,心中更是大定。其實她也不是沒有私心,有這麼一位二房在,又是正經人家出身,老太太要塞什麼人來,都不可能越過她去,即使將來有什麼通房丫頭,還不是任她使喚麼?

退一萬步說,即使有一日小劉氏真成了名副其實的二房奶奶,憑她這軟弱地性子,加上在京中也沒有可以倚仗的娘家人,又是寡婦改嫁,怎麼也不可能壓過自己,因此斷不會成為自己的對手。

而現在看丈夫地態度,她就更有信心了。

她已經著手寫信了,先是交待了丈夫娶二房的事,說小劉氏容貌秀麗、端莊知禮,八字又與張保極合,因劉家人口眾多,房屋又小,她這個做大婦地,不忍心見妹妹受委屈,便作主讓她先過了門。至於姑奶奶家那位小姐,實在太過出色,張保覺得匹配不起,唯有祝願她能嫁得如意郎君,飛黃騰達了。

在寫給長子端寧地信中,她交待了要好好照顧小劉氏的兒子郭小寶地事。不但要讓他吃飽穿暖,還要阻止別人欺負他。現在小劉氏還未回京,但已經是他們家的人了,如果郭家大姑對孩子實在不好,就索性帶回家給二嫫照顧。她在信中略略暗示了一下,好讓兒子不致於對這位庶母有牴觸之心。

淑寧也給哥哥寫了信,她在信中明明白白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了端寧,還訴說了自己的一點困惑。不過她寫得更多的是小弟賢寧的事,什麼賢寧已經在背三字經了,什麼賢寧最喜歡騎木馬玩啦,什麼賢寧昨兒又調皮搗蛋,把阿瑪的書都給撕破了,等等。

信很快就送出去了。現在有了更方便快捷的官營郵政,雖然只是局限於中原與江南地區,但他們家只需要托平日相熟的一位姓霍的行商把信帶到杭州,付一點錢,就能讓郵政衙門的差役把信送回京城,時間也大大縮短到了半個月,比起從前方便許多。京中回信時,就把信寄到杭州那名姓霍的行商的別院裡,再讓他店中每五日一次來往於杭州與廣州之間的夥計送過來。

淑寧繼續跟家人過著平靜的日子,雖然城裡的氣氛越來越緊張,卻還沒有影響到她本人。頂多就是阿銀來看她時,說起家中的麵攤因生意受到很大影響不得不停了業,卻又盤算著租個正經鋪面做生意。

然而張保這日從衙門回來,臉色卻很難看,佟氏問起,他才告訴妻子女兒,那幫子天地會的人果然已經到了附近,還放火燒了佛山一處官衙,卻連累了旁邊的幾處糧倉,那裡放的,都是馬上要上交的糧食。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4 11:00

正文 八十二、亂局

燒掉的糧食是剛剛收上來的早稻,再過兩天就要上交省倉,結果平白被人燒了去,損失慘重。

張保最生氣的,不是被燒燬的官衙和被燒傷的幾個差役,而是過去半年當地農民辛苦種得的糧食就此毀於一旦。幸好巡撫大人不是那等為了完成錢糧任務就不顧百姓死活強征的人,否則那裡的百姓豈不是遭了殃?可是少了一處糧倉,就必定要從其他地方調運糧食補上,剛剛獲得的早稻豐收的好消息,現在要打個折扣了。

佟氏與淑寧都知道張保一向主管農事,對於糧食極其看重,便都柔聲勸慰他。張保大罵了天地會的人好一會兒,心情才好過些。

從前只是聽說有那麼一群人在附近,因此官府只是派人搜捕,一但真鬧出了事,幾個衙門都認真起來了。不但派出士兵差役四處搜索,城防也嚴密了許多,除非獲得官府的許可文書,否則一概不許外地人進城來。

阿銀的父親回漁村去看望朋友,還差點被堵在城門口進不來,幸好當值的一個小軍官是他們家麵攤的常客,認得他,這才順利進了城。

張保也知道這些做法擾民,但一來是形勢所迫,二來他的位份不高,做不得主,只好在偶爾在家中感歎一番。但最使他頭痛的,卻不是天地會的人帶來的威脅。

廣州城內的兩大巨頭,廣東巡撫朱宏祚與廣州將軍拜音達禮,素來不和。巡撫衙門想做什麼事,想抓什麼人,一但碰上將軍府的人。總會受到刁難。而近日為了爭奪城門的控制權,兩邊的人幾乎沒打起來。巡撫堅持全省軍政大權都歸他管,將軍則認為該由他總領軍事。一時吵得不可開交。偏偏知府衙門被夾在中間,順了哥情失嫂意。左右為難。結果兩邊都對府衙地人不滿,連帶的連張保、蘇通判等輔官都受了掛落。

梁知府私下裡對兩位輔官訴苦道:「這兩位大神都是一品二品的大員,根本用不著理會我們這樣地小官,偏偏他們逼得緊,叫我們還怎麼活呀?」

張保勸他道:「他們不和由來已久。眼下不過暫時鬥得厲害些,等局勢好轉,他們也就消停了。」

蘇通判卻冷笑道:「哪有這樣容易?我瞧著他們這一回不鬥個你死我活,是不會罷休的。兩位大人沒瞧見麼?昨兒個巡撫大人地親兵跟將軍府的人都打起來了,還見了血,這樣還怎麼消停?」

梁知府聞言又擔心起來,張保道:「蘇兄何必說這些話,平白叫知府大人擔心,不管上頭怎麼鬥。總不能罷了咱們的官,只要小心謹慎些,做好自己份內事。他們還能拿咱們怎麼辦?」

梁蘇二人也覺得他說得有理,便冷靜下來。

但張保回到自己的班房後。蘇先生卻說:「大人想得容易。恐怕事情沒那麼順利。巡撫大人和拜音達禮將軍之間不是私怨那麼簡單,只怕跟朝中有些關聯。」

張保歎了口氣道:「我何嘗不知。但又有什麼辦法呢?將軍跟大阿哥有舊,巡撫大人卻是太子那邊的人。將軍地品級雖然高些,可偏偏兩廣總督石琳大人又站在巡撫那邊。這些大人們都位高權重,手眼通天,我們小小的廣州府衙,能奈他們何?」

蘇先生聞言也歎息道:「從前朝中雖然爭鬥不休,也不致於影響到廣東這邊。巡撫衙門與將軍府不過是私下不和,明面上還過得去。可自從去年皇上親征葛爾丹,大阿哥隨軍立了大功,朝中的爭鬥就越發厲害起來,如今皇上離京往邊境去了,京中也是風起雲湧。不說別的,只是在咱們廣州,兩派就鬧得不像話。在太平日子裡倒罷了,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上邊的人鬥得這樣厲害,可別誤了正事才好。」

張保笑了:「他們這樣的大人物,在官場上多年了,還不致於忘了這一點,先生過慮了。」他喝口茶,又道:「公事雖然要緊,但先生也別忘了自己的大事才是。去年為了某的公事,連累先生誤了科考,如今若再耽誤了先生的婚姻大事,又是我地罪過了。你與陳家小姐的親事,總該辦了吧?」

蘇先生聞言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年前陳老太醫見他二十幾歲了還未娶妻,便親自作媒,為他訂了自己一位同族兄弟的小女兒。兩個年輕人曾經匆匆見過一面,對彼此印象都很好,自然是千肯萬肯地。蘇先生由族兄蘇通判和僱主張保作主,本已定了今年中秋前成親。只是陳小姐的祖母年紀大了,想早日看到小孫女兒出嫁,因此兩邊商量了,打算提早辦喜事。眼下城內多事,蘇先生本想推遲,卻被蘇陳兩家否決。

張保笑道:「先生是在為我擔心吧?其實不必過慮。頂多是受些氣罷了,身家性命卻是無妨地。熬過這幾個月,我就任滿走人,到時還怕誰來?先生還是快快辦了自己地大事吧,不然委屈了陳小姐,可是你的不是。」

蘇先生受不了僱主地調侃,唯唯諾諾地告退了。

雖然張保口裡說不必擔心,其實內心也不是無所顧慮的。他對當年因索相一派的刻意為難,而導致新官職遲遲未能決定的事記憶深刻,心中多少有些陰影。他夜裡對妻子談起自己的心事,擔心自己的前途會再度因為朝中黨爭而受阻。

佟氏便勸他道:「那太子爺與大阿哥都是龍子鳳孫,哪裡會把咱們這樣的小人物放在眼裡?況且你勉強也算是陳大人那邊的人,陳大人又沒有與太子作對,料想應當無事。你在衙門裡安心做事,遇到為難就先委屈些,萬事別出頭,再熬小半年就好了。」

張保覺得妻子的話有理。便暫時放下此事。他又對佟氏道:「蘇先生與陳小姐的婚事,咱們雖不是主家,也要幫著操辦一番才是。你與蘇通判夫人好生商量著,彩禮務必要辦得體體面面。」佟氏聽了笑道:「哪裡還用你提醒?我們早就定下了。蘇先生如今也有些家底,不夠的我們兩家補上就是。」

張保躺直了身體,笑道:「說起來,我瞧蘇先生的樣子,倒像是有些不安呢。說新娘是世家女,自己一個窮秀才,怕配不上。」佟氏忍俊不禁,道:「有什麼配不上地?他如今哪裡還是窮秀才?他年輕有才,家底豐厚,陳家小姐秀外慧中,又對他青眼相加,兩人正是良配。」張保道:「怕是他覺得自己只是個秀才的緣故。也罷,他去年誤了一次科考。待兩年後我親送他去考場,憑他的才學,定能高中地。到時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兩人又再說了些家務事。才歇下了。

張保滿心希望能平安度過剩下地小半年任期,但老天爺彷彿在跟他作對似的。沒過兩天。就有明確的證據顯示,天地會的人已經進了廣州城。

有兩處監牢被人攻破。不但幾名要犯被放走,其他小偷小摸的犯人也跑了,衙役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回大部分地犯人,但有幾個卻消失了蹤影。然後城內相繼有低品軍官被殺,職位高些的人都人人自危,出入份外小心,不是眾多從人相隨,就是幾人結伴而行。佟氏讓長福購入足夠全家上下大半月食用的米糧果菜以及牲畜,不許家人隨意出門。淑寧本來接到傳信,去年認識的一位英國教士最近翻譯了幾本新書,都是西方國家的遊記,請她去看看,但現在情勢緊張,她便取消了計劃,托人送信給那位教士,說以後再約。

又過了幾天,海關衙門急報,三號銀庫內存放的數萬兩稅銀被盜一空,巡撫衙門和將軍府的兩位大神都暴跳如雷,那可是他們的一大財源,再過幾日便能落入腰包,居然就這樣飛了。也許是因為共同的利益受損,雙方才冷靜了些,坐下來和談,暫時達成共同禦敵地協議,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常年的矛盾哪有那麼容易化解呢?

淑寧這些日子雖然感受到了緊張的氣氛,但並不認為這些事跟自己有什麼直接關係。她每日在家中照常看書練字,繡花學廚,陪母親說話,陪弟弟玩耍,除了不出門,與從前地日子並無兩樣。直到阿娣提出請辭,原因是她在城衛隊當差的新婚丈夫被砍成重傷,成為又一名受害地低級軍官,淑寧才開始覺得,危機其實離自己很近,天地會地所作所為已不再僅僅是傳聞了。

他們不知有多少人,也不知來歷年紀、高矮胖瘦,整日在城中神出鬼沒,這裡放把火,那裡砍個人,東邊偷巨款,西邊放囚犯。衙役與軍隊在城中亂竄,到處搜索,卻連他們的尾巴都沒綴上。市井間地說書先生把這些人形容成高來高去的神秘高手,有八丈高,四尺寬,青面獠牙,力大無窮,早已超脫了人類的範疇,往超人類方向發展了。

前來探望舊僱主的阿銀,繪聲繪色地向佟氏、小劉氏和淑寧講述坊間的流言,把佟氏母女都笑了個半死,小劉氏笑倒在榻上,幾乎喘不過氣來了。

不過官府的人一直沒法找到天地會的人藏匿的地方,人人都覺得臉上無光。巡撫衙門的人指責是將軍府的人拖了後腿,妨礙他們抓人,又說將軍大人只顧著養戲子聽戲作樂,根本無心公事;將軍府的人則怪罪巡撫衙門反應遲鈍,疏於職守,巡撫大人只會爭權奪利,毫無公心。兩邊都不肯承認自己有責任,脆弱的盟友關係旋即宣告破裂,又再開始了互相爭鬥的日子。

而最後成為他們替罪羊的,卻還是廣州知府衙門,不但梁知府被罵得狗血淋頭,同知張保和蘇通判也受了遷怒,三人都覺得委屈,分別坐在家中生悶氣。

淑寧知道父親在衙門受了氣,連晚飯都沒吃,便親自下廚做了他平日最愛吃的小菜和雞湯沙河粉,端到書房門口,見母親佟氏正在勸慰父親,她站住腳,打了招呼,才走進書房。

佟氏見女兒送來吃食,忙洗了手來布筷,勸丈夫吃一些。母女倆勸了好一會兒,張保才勉強接過筷子,吃了幾口粉,佟氏又夾菜給他。淑寧見狀,便悄悄迴避。

她轉身剛走了幾步,忽然起了一陣風,眼前閃過幾個黑影,帶起數道銀光。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4 11:00

正文 八十三、刀光

淑寧嚇了一跳,連忙後退,靠在旁邊的書架上,方才定睛一看,卻是幾個穿著黑色夜行衣拿著刀的蒙面男子,當中只有一人穿著深色長袍,臉上鬆鬆蒙著塊帕子,顯得格外顯眼.

這些是什麼人?!

佟氏尖叫一聲,緊緊抓住丈夫的手臂。張保站起身,顫聲問道:「你們……你們是什麼人?」

一個眉毛很粗的男子持刀向張保走了兩步,狠狠地道:「看來你也是個官,爺爺正好拿你報仇!」說罷就一刀砍向張保。

佟氏又尖叫一聲,便要上前擋刀,卻被張保死死拉住,甩到身後。他同時抬手掀了桌上的托盤,那男子被澆了一身熱湯粉,更是火冒三丈,抬腳踢了張保一個心窩子。張保被他踢倒在地,正好壓住佟氏。淑寧咬著牙,害怕地抵著身後的書架,看到那男人又要抬刀砍向父親,差點要大喊起來,卻聽到屋子後面傳來一陣小孩的哭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特別響亮。

是賢寧!

那男人聽到哭聲停止了動作,然後旁邊有人說道:「糟了,被人聽到,會洩漏我們的行蹤的。」站在他們中間的一個看樣子是領頭的人聞言皺了皺眉頭。那粗眉男子哼了一聲,提刀便要往書房外走去。

淑寧不知哪裡來的勇氣,一步上去抱住他的腿,大聲喊道:「我弟弟還不滿三歲,你們連他也不放過,不是太喪心病狂了麼?!」

那男子要掙開淑寧,見她死死抱住不放,便發狠一甩刀子。淑寧只覺得右臂一涼。然後便在佟氏的尖叫聲中被那人的動作帶著摔到牆角,背後狠狠地撞上圍牆,手臂火辣辣地痛。

她知道自己受傷了。緊緊抓住右臂,死死地盯著那些人。張保咳了幾聲。忍痛說道:「小女還是孩子,請手下留情。」

那領頭的人卻對淑寧道:「小姑娘,我們天地會不是喪心病狂的人,我們是在替天行道。」

淑寧強忍著手臂上地疼痛,視線已經有些模糊了。一股恨意從心底深處升上來。她冷聲道:「你們在廣州城裡殺人放火,燒殺搶掠,還不算喪心病狂麼?你們放著那些高官顯宦不管,卻去殺害那些小官小吏,這幾日城裡多了多少孤兒寡母,你們倒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在替天行道?!」

那粗眉男子道:「你懂什麼?!我們殺的都是清廷的走狗,他們只會禍害百姓,我們是在為民除害!」

淑寧也不知道自己是哪裡來地膽氣,不顧父母的眼色。駁斥道:「如果是為民除害,你們來我家做什麼?附近十里八鄉,誰不知道我父親是好官。你們又憑什麼殺他?!」

「哼,看你們家這些古董字畫。也是個有錢地主。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好官?」

她當然不會認:「我們家本就富裕,而且這些東西又不貴重。你們若不信。只管去打聽打聽。我父親專管農事,他忠於職守,愛護百姓,鼓勵農桑,興修水利,安置孤寡,難道這樣還不算好官?百姓都誇他愛他,你們若殺了他,還有誰信你們是好人?!」

那人一瞪眼就要發作,卻被那穿長袍的男子叫住:「蔣兄弟且慢!」屋中的人注意力頓時都被他吸引過去。

那人年紀甚輕,從露出的半張臉可以看出是個清秀白皙的男子,言語溫柔文雅。他轉頭看了張保幾眼,道:「方纔匆匆翻牆過來,也沒看清是哪戶人家,請問你可是廣州同知張保大人?」

張保點點頭,那清秀男子便轉頭對那頭領說道:「這位大人地確官聲很好,還是放過他吧。」

還不等那頭領回答,粗眉男子便不屑地道:「天地會做事何時輪到外人來管,你這個娘娘腔少給我指手劃腳!」說罷便被頭領瞪了一眼,冷哼一聲閉上了嘴。

那清秀男子愣住了,臉色有些發白,也不再出聲。

屋子後頭傳來的哭聲變小了,隱約聽到小劉氏低聲哄著賢寧的聲音,但前院和後院已經起了人聲。那頭領皺皺眉,便有一人往後頭走。佟氏尖叫一聲,張保忙道:「放過孩子吧,他還不懂事,放過他吧!」

這時圍牆外傳來人馬聲,似乎有官兵在圍牆外跑動。

到後頭去的人很快就回來了,刀上並無血跡。張保佟氏和淑寧聽到後頭賢寧還在哽咽,都鬆了口氣。

有人對那頭領說道:「我們快走吧,還有兄弟受了傷,再不走,就來不及了。」那頭領抬眼望望張保一家,有些猶豫。

淑寧見狀忙說道:「外頭已經有人來了,你們與其花時間料理我們,倒不如快逃,這裡的角門沒上鎖,你們沿青雲巷走到底就是後門,那條巷子天黑後一向少有人走動,再過去不遠就是山林了。」她邊說邊留意著外頭的響聲,只要拖到官兵來就好了。

那頭領正猶豫不決,這時外頭大門傳來震天的敲門聲,又有幾個人在喊:「大人,你沒事吧?」大人,快開門啊!「大人,我是胡東,你在裡頭嗎?」

聽到這裡,那頭領臉色一變,忙道:「算了,快走!」便帶著眾人穿過角門退走。

前院有人打開了大門,然後便看到蘇先生和一大群人衝進來,見張保夫婦倒在地上,忙扶起他問道:「大人可有受傷?賊人可是跑了?」

張保忍痛勉強說道:「只是挨了一腳,他們沿青雲巷往後門方向去了。」便有一個剛進門的軍官帶手下追了上去。

淑寧鬆了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軟倒在地,身上都是冷汗。她張嘴想要說話,卻發現沒了力氣。

佟氏顫抖著撲到女兒身上,狠狠打了幾下。道:「你怎麼敢這樣大膽?你不要命了麼?」然後便抱著女兒大哭。淑寧也忍不住流淚。

張保有氣無力地道:「女兒救了我們呢,若不是她說話拖住賊人,只怕我們早就成了刀下鬼了。你莫要打她。快看看傷得重不重?」

佟氏忙擼起女的袖子,見她地傷口足有四五寸長。血流得整隻手都是,已有些凝固了,頓時心如刀絞,邊哭邊拿帕子去包。早有丫環拿了傷藥過來,幫淑寧上藥包紮。

小劉氏跌跌撞撞地抱著賢寧闖進書房。喊道:「姐姐,淑姑娘,你們沒事吧?」佟氏見狀也撲過去,抱過兒子,好好檢查了一番,見孩子沒事,才抱著他哭,小劉氏也跟著抹眼淚。

全家亂成一團,張保和淑寧都要接受大夫診治。佟氏受了驚嚇。好不容易才冷靜下來,主持大局,安撫僕傭。應付來探訪的人。官兵來勘查地勘查,問話地問話。直鬧到半夜四更天。才算是散了。

佟氏軟倒在榻上休息時,才從素雲處知道。方才天地會的人提刀到後院時,是小劉氏緊緊抱住賢寧護著他,那人只看了幾眼就走了。佟氏心中感激小劉氏到了十分,從此對她更好了。

第二天陳老太醫來了,灌張保吃了兩付藥,就沒有大礙了。他雖然沒有傷了肺腑,但還是要留在家中養幾天比較妥當。而淑寧則是失血過多,也要好生靜養。

來探病地蘇通判帶來消息,昨夜知府梁大人在家中被天地會地人砍成重傷,家裡人哭成一團。有兩個賊人逃跑途中被殺,但其他人都跑了。府衙離張保家只隔著一個小樹林和幾間宅院,估計是那些人在逃跑途中誤入了張保家,才有了這場無妄之災。

蘇通判歎息一聲,道:「如今知府大人無法視事,大人你又有傷在身,府衙只有我在支撐,可我還要搜捕賊人,公事都無人照管,大人快快好起來吧。」然後便帶人到城中繼續搜捕去了。

沒兩日巡撫朱大人下了令,說梁知府傷重無法理事,命張保暫代知府職權,主持城中大局。張保接過命令,勉強到衙門去了。

這時蘇通判來找他,說終於發現了天地會地蛛絲碼跡,張保頓時一凜。

這天張保很晚才回到家,被佟氏好一頓數落,怪他不知道愛惜自己,他便細細告訴了她緣故。

原來梁知府遇刺那晚,他府中一個下人發現兇手當中有一人行動舉止語氣身段都很眼熟,與某個旦角名倌有些像。那位大老倌是春和班地台柱,而廣州將軍拜音達禮卻是春和班的常客,聽說他最喜歡捧這位旦角演員的場。

蘇通判十分重視這項證詞,他跟張保商量過後,就帶了人去戲班搜查,不料對方卻仗著將軍府的權勢不把他放在眼裡,不肯讓他搜。他礙於將軍府地面子不敢來硬的,又忍不住這口氣,便把事情報告了巡撫衙門。朱巡撫帶著親兵,暗中埋伏在戲班對面,只過了一天,就當場抓住了幾個穿夜行衣的人。經過核實,正是他們要追捕的對象。雖然走脫了幾個,但那個名角卻被抓了個正著,受不得刑,供認了他利用將軍府為天地會的人打掩護的事實。

巡撫衙門怎麼肯放過這個打擊政敵的好機會?這下拜音達禮將軍庇護反賊的罪名是跑不掉了,連他的手下都要倒霉。

事後流傳地流言蜚語有許多,還有些很是帶了些桃色,比如那旦角與將軍的關係以及他用什麼法子為天地會的人打掩護等等。躺在床上養傷地淑寧常常覺得無聊,就有新調上來的小丫頭不知深淺地說些小道消息給她聽。

她聽完後,才想起那夜見到地長袍男眉目間地確有些眼熟,依稀就是前年元宵燈市上看到的那位花燈「美人」,真不知他是怎麼跟天地會地人拉上關係的。

朝廷的旨意最終是下來了。拜音達禮丟了官,被勒令回京思過。新任廣州將軍武丹,是康熙皇帝自幼一起長大的親信。就像魏東亭在南京鎮守海關,曹家在江寧任織造一樣,近年來因為海關獲利豐厚而頗受人覬覦的廣州,就這樣被皇帝交到了親信的手中。

朱巡撫暗地裡十分遺憾,剛送走了個夜叉,又來了個鎮山太歲,以後想要獨吞好處是不可能的了,而且還要比以前小心謹慎才行。

聖旨中還對廣州之亂中表現出色的官員進行了嘉獎,由於梁知府傷重,而代知府張保帶傷上任,表現優異,便命他正式就任知府。廣州同知之位就由肇慶府同知吳寅成接替。

淑寧的傷才好利索,全家就準備著搬家了。因為張保正式接任知府,再住在同知宅第就不合適了,他們全家都要搬到府衙去。

梁知府一家早已坐船回京去了,府衙裡空蕩蕩的。淑寧被母親勒令坐著不許動,她打量著院子,覺得這個地方比舊房子要寬敞許多。正看著,卻見長福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見到淑寧,他結結巴巴地說道:「姑……姑娘,端……端哥兒來了。」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4 11:01

正文 八十四、團聚

誰?端哥兒?

淑寧一時沒反應過來,呆了一呆,才醒悟過來:端哥兒,不就是她家老哥麼?淑寧當時就跳了起來,正好看到門外走進一個少年,比印象中的哥哥要高大許多,瞧他的臉,依稀彷彿就是端寧。

淑寧只覺得像在夢裡一樣,使勁兒地想看清楚那到底是不是他,卻總覺得怎麼也看不清。對方走到她跟前,笑著說:「妹妹怎麼哭了?難道看到我不高興麼?」

淑寧這才發覺自己臉上都是淚,不好意思地抹了,那淚卻止都止不住地再度冒出來。端寧拿出帕子替她擦臉,柔聲道:「妹妹長高了,也長漂亮了,我方才幾乎沒認出來呢。傷可好了?還疼不疼?」

為什麼哥哥知道她受傷的事呢?不過淑寧沒空管這個,她揚起笑臉道:「早就好了,你瞧。」她拉起袖子給他看,多虧了陳老太醫的神奇藥膏,那道刀傷只剩下很淺的印子,再過一兩個月就會完全看不出來了。

淑寧打量著哥哥,笑著說道:「哥哥也長高許多,我剛才還在想:這個人是誰啊?怎麼說是我哥哥?」端寧笑著捏捏她的鼻子,讓她產生一種錯覺,彷彿重新回到來廣州之前的日子。

端寧如今真是大變樣了。個子長高了,從背面看,還以為是個身材修長挺拔的青年人,沒人想到他還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他五官俊朗,劍眉星目,正經起來會讓人覺得他英氣逼人,而當他溫溫柔柔地笑著的時候,卻又讓人覺得他是個文質彬彬的書生。

兄妹兩人已經將近三年未見了。彼此都十分掛念對方。甫一見面,淑寧固然是忍不住流淚,端寧年紀大些。看著似乎沒那麼激動,可實際上眼角同樣有銀光閃爍。只是他如今已不再是當年那個隨心所欲想笑就笑想哭就哭的孩子,三年地光陰讓他變得內斂了許多。

佟氏得了下人報信,連忙趕到前院來,看到數年未見的兒子,就一直在顫抖。淚水一直流。端寧正要下拜,冷不妨被母親一把抱住,放聲大哭。端寧再也忍不住,嘴裡喊著額娘,那眼淚便嘩啦啦地往下流。

淑寧看得心酸,轉過頭去擦淚,卻發現張保不知何時進來了,就站在旁邊微笑地看。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對妻兒說:「好了。別都杵在這兒,叫人看了笑話,先回屋去吧。」

佟氏這才放開兒子。用帕子抹了抹眼淚,問道:「你怎麼回來了?是跟兒子一起回來的麼?」

張保笑道:「今兒去迎接新任廣州將軍武丹大人。這小子就是跟人家船來地。當時可把我嚇得不輕。幸好將軍大人並不見怪,而且還挺喜歡他。」

端寧道:「我聽說阿瑪與妹妹受了傷。馬上就求瑪法放我來,可他老人家不答應,後來聽說阿瑪接了知府大印,而武丹大人也要來上任,我就上門去求他帶我一程,瑪法這才肯了。」

佟氏為兒子的大膽咋舌不已,但心下也很歡喜。雖然丈夫升了官,但也意味著要再留在廣州三年了,能提早見到兒子,真是意外地驚喜。

全家人到花廳裡坐下,端寧重新拜見了父母,佟氏又讓他向小劉氏見禮。小劉氏有些不安,但見到端寧禮數周全,對她又頗為恭敬,這才放下了

賢寧被抱出來與長兄見禮,誰知他看到母親抱著端寧,態度親熱,就不高興了:「你是誰?這是我額娘,不許你搶。」眾人都笑了,淑寧對弟弟說:「這是哥哥呀,額娘也是他的額娘,你快去給他行禮,以後他就會帶你出去玩賢寧歪著頭打量了一下端寧,端寧也饒有興趣地任他打量,片刻後賢寧才開口問道:「你是我哥哥?」「是呀。」「你會帶我玩兒?」「只要你乖乖聽話,來,乖賢寧,快叫哥哥。」端寧笑著逗弟弟。賢寧一扭頭,躲到淑寧身後去,又探出個腦袋來,眨了眨眼睛,叫道:「哥哥。」

端寧笑了,一把抱起弟弟,親了他的蘋果小臉蛋一口,倒讓他害羞起來。

眾人玩笑一陣,端寧才向家人訴說了京城伯爵府的一些大事,又說祖父母身體康健。佟氏問道:「你瑪法年初來信說已經安排好了秋天讓你進軍歷練,你這一來,那事怎麼辦?」

端寧道:「不妨事的,兒子想要留在阿瑪額娘身邊好好盡孝,瑪法也覺得兒子到廣州來見識一下是好事。至於軍中地名額,恰好讓三哥頂上,省得他整日游手好閒。」

張保道:「既然來了,就不要走了,要再跟你分離三年,你額娘就要成望子石了。這次多虧武丹大人願帶你來,明兒咱們全家都去向他拜謝。」

佟氏又問有誰跟著來了,端寧說只有馬三兒和虎子,二嫫和小梅都留在京裡。說到這裡,他又向小劉氏說道:「我來時見過小寶弟弟的姑媽,給了她不少銀子,交待她好生照顧小寶,又托朋友常去看望。我家裡的二嫫和小梅,也會時不時地送些東西過去,絕不叫小寶受委屈的,姨娘儘管放心。」頓了頓,又說:「我有一位朋友,極擅丹青,畫了幾幅小寶的畫像,放在行李裡呢,回頭找出來給姨娘瞧,他如今已經比我的腰都高了。」小劉氏紅著眼道謝。

賢寧在哥哥懷中掙扎,喊道:「臭臭。」端寧不好意思地把他交給素雲。佟氏這才發現兒子身上的衣裳都讓汗浸透了,便要他去換。端寧笑著說:「從沒見過這樣熱的天氣,剛一來就受不了,路過福建時偏又遇上打風,聽說這邊夏天都是這樣的天氣,不知阿瑪額娘和妹妹是怎麼熬過來地。」

佟氏笑著推他一把:「習慣了就好。冬天才好呢,比北邊暖和。你快去換去。」張保也要回前頭衙門去辦事,佟氏便吩咐下人去準備晚飯。又叫煲一鍋解暑的好湯來。

淑寧攬下了這件差事,讓廚房做了整整一桌清爽可口的好菜。她自己也做了幾個,又親手煲了個冬瓜老鴨湯。端寧非常捧場,喝了好幾碗,連聲稱讚妹妹廚藝大進。不過他誇了一番後,又轉口說自己地本事更見漲。說不定已經把妹妹比下去了,云云。淑寧想起從前跟他打鬧的情形,覺得很溫馨,便故意扮作生氣,跟哥哥鬥起嘴來,倒引得張保與佟氏開心不已,連近來一直有些愁眉苦臉地小劉氏都笑了。吃完飯,佟氏見兒子身上地衣服又浸了汗,便說道:「這天熱。你的衣裳也不透氣,趕緊去洗個澡吧。前些日子別人送了咱家幾匹薯莨紗,最適合夏天做衣服穿地。我做了幾件給你阿瑪,瞧著如今你們身量差不多。乾脆給你一件。省得動不動就一身汗。」

端寧應了,下去洗了澡。換了件荔枝褐的薯莨紗長袍,果然通爽,便到上房去陪父母妹子說私房話。

京中伯爵府跟張保雖然時有書信往來,但許多事都不會提起,而端寧也不好寫太多盤面下的事,如今他來了,正好把這些年來家裡不對外人說的事告訴父母,讓他們日後多加注意。

大伯父晉保與二伯父興保明裡和樂融融,私底下的爭鬥其實並沒有停下來,興保時時刻刻都想著能擁有家中實權。晉保去年隨軍出征葛爾丹,立有軍功,升了兵部侍郎。興保雖然手握幾大財源,但始終無法跟身為高官地長兄相媲美,因此才消停了些。大伯母那拉氏已經掌握了半個府第的大權,二伯母索綽羅氏雖然時有挑釁,但總的來說還算相安無事。

四叔繼續在御前聽用,繼續受老太太的看重,對於大房二房之間的明爭暗鬥,倒是視而不見。沈氏一年中倒有三四個月待在娘家,連去年生小女兒嫣寧,都是在娘家別院待產的,但因她父兄又高昇了,老太太也就只是說兩句而已。

小一輩的人裡,慶寧那一房可說是風波迭起,新收的幾個小妾和舊人鬥得厲害。

李氏前年懷孕,有過幾次凶險,最後還是化險為夷,在去年生下了一個女兒。後來有人告發是秋菊做的手腳,但秋菊本人卻說自己冤枉,是別人故意陷害她。因為李氏信她地話,所以只是把她暫時軟禁在一個小院裡,並沒有多加為難。

沒幾天,秋菊被人發現懷了孕,李氏還派人去照顧她,讓她十分感激。不料慶寧的寵妾蜜官不忿,拉著幾個妾去鬧事,混亂中推了秋菊一把,流產了。那拉氏一怒之下把蜜官賣了,其餘人等都打了一頓,慶寧也無話可說。

他事後感到後怕,也厭煩了小妾們爭寵,便疏遠了她們,收拾心情為前途拚搏,反而覺得妻子沉靜可親,夫妻倆和好了。後來秋菊身體恢復,李氏又讓她回來侍候慶寧,見她還算安份守己,便讓下人都喊她姨娘,算是給了她一個名份。

端寧出發來京城時,李氏剛剛懷了三個月身孕,全家都期望她這一胎能生個男孩。

順寧如今在工部當了個小官,他的婚事拖了許久,總算定下了武備院卿喜塔臘氏地姑娘,準備今秋完婚。

芳寧自從落選後,先是在城外的家庵裡休養了一陣,年初婉寧回京,她便被送到保定去了。婉寧這次真是受了大教訓,長進了許多。她在保定下苦功練習琴棋書畫,又跟著母親派來地嬤嬤學規矩,不但收斂了驕氣,還變得舉止有度,儀態優雅,又還像過去一樣嘴甜,會討人喜歡。加上容貌出落得越發水靈動人,她已經長成名副其實地大家閨秀了。

老太太對她的轉變感到十分欣慰,仍舊把她當成心頭肉般寵愛。幸好如今地婉寧知道分寸,即使受寵,也不會得意忘形,在長輩們面前十分恭敬,而對下人們也很和藹可親。她打聽從前跟自己的人的下落,知道有幾個過得不好,便托人送銀子去接濟,還召回其中一個叫俏雲的丫頭。時間一長,她在府中又再度回到過去的地位,連二房一度中斷的分紅銀子,也每月底重新送到她房中,數額與她離京前相同。

美中不足的,是京中的寵兒已經變成了額附明尚家的格格,婉寧已不再是王公子弟們吹捧的對象。

雖然她本人沒有明說,但在下人中流傳著一種說法,當年中傷大臣的其實是她身邊的某個下人,因為親戚得罪了陳大人,就藉機造謠,結果連累了主子。而婉寧卻沒有怪罪他,至今也沒有把真相說出,那個下人覺得羞愧,覺得沒臉見她,便離開不知所蹤了。

這種說法不知不覺地傳了出去。如今的婉寧溫溫柔柔,斯斯文文,明尚家的格格受人尊崇,她也沒有一點嫉妒心,還常對人誇獎這位格格,平日見到外人男子,也是規規矩矩的。別人見她這樣,便說當年有人胡說八道,她是受了奴才連累,其實是個極正派極善良的人,對她的推崇倒更勝往日。

後來太后還召她進宮去說話,見她文雅知禮,行止有度,也很喜歡,還囑咐她日後要謹慎,對於下人也不能太過縱容,另外還賜了東西。婉寧出宮時重遇五阿哥,五阿哥對她十分親熱,但她卻很冷淡,連跟她進宮的丫環都覺得驚訝,私下裡跟同伴們議論。

之後五阿哥來找過她幾回,她都是當著長輩的面見他,表現得正正經經、規規矩矩的,跟其他阿哥和大臣子弟更是斷了往來。五阿哥見她說話文雅,出口成章,便投其所好也去讀書,結果皇上知道了很高興,還賜了他御制新書和文房四寶。

婉寧如今見端寧,已不像從前那樣避之唯恐不及,因此相處還算好,不過端寧課業繁忙,又要練武,來往並不多。關於婉寧的事情,多數是她身邊服侍的丫環和僕役傳出來的。

佟氏聽到這裡,念了聲佛,道:「二丫頭總算像個大家閨秀的樣子了,當年見她時,我就覺得她太過輕狂,如今長進了,想必不會再惹什麼禍。」

端寧卻搖頭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額娘放心得太早了。」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4 11:01

正文 八十五、拜見

佟氏忙問:「怎麼?難道她又惹事了?不是說她已經變好了麼?」

端寧卻道:「雖然她如今行事說話都比從前有分寸了,在長輩和外人面前也是禮節周全,我倒覺得她是勉強為之。那回家裡來了客人,她跟著祖母陪了一天,晚飯前我們幾個小輩被派去請叔伯嬸娘們,我就親眼瞧見她整個人歪在小偏廳的榻上,沒個樣子,一看到我們,就立馬坐正了,笑說是在歇腳。我看她其實還沒習慣,只不過當著別人的面,不好失禮罷了。」

佟氏歎道:「也難怪,她從小兒就是隨心所欲的,只要不是很離了格,老太太就不會管教她。她如今在人前懂得分寸,已經很難得,我們也不必吹毛求疵了。」

端寧見張保也在點頭,便說道:「這倒也是。只是她有時候做得過了,反而顯得假。比如五阿哥來找她,若她真不願繼續與人結交,客客氣氣、恭恭敬敬地說話就是,結果她就板著個臉,冷冰冰的樣子,行了禮,一句話不說就走人,倒鬧得我和三哥尷尬至極,幸好五阿哥性子和善,不然治我們家一個不敬之罪也不稀奇。」

淑寧大奇:「二姐姐不是一向跟五阿哥交好麼?怎地突然變得這樣冷淡?」端寧道:「她如今心裡頭在想什麼,沒人能猜得到。瑪法曾經斥責她失禮,結果她反而在祖母面前哭訴說自己是為了不再引起閒言閒語,鬧得兩位長輩都不痛快。」

佟氏點點頭:「這倒也是,畢竟婉寧明年就要選秀,的確該避著些,少與外人男子交往。她從前就是太愛玩了。不但與那些官家子弟交好,還拋頭露面幫二房做什麼生意,太不像個大家閨秀的樣子。」

端寧笑了笑。又止住了,淑寧看見。忙問道:「哥哥笑什麼?」他猶豫了一下,道:「其實她如今也還有幫二伯父二伯母做生意。」

佟氏與淑寧都有些吃驚,張保皺眉道:「你二伯父二伯母怎麼這樣糊塗?不是說已經找到賺錢的法子了麼?還把二侄女攪進去做什麼?」

端寧道:「的確是找到法子了,只是婉寧妹妹在祖母面前受寵,他們不好做得太過。不過也不比從前了。我聽三哥講,婉寧又寫了幾個本子,一個是講漢人少年在蒙古長大後幫宋朝皇帝守邊關地故事,另一個是大理國的王子跑到中原來,還認識了一個在中原長大的番邦英雄。三哥說兩個本子都很有趣,只是二伯父嫌它們有鼓吹以武犯禁地意思,何況裡頭涉及蒙古金國等等,很有些忌諱之處。本來第二個本子還好些的,可惜太過文縐縐了。在茶樓裡講,普通百姓聽不懂,聽得懂地文人墨客。又不愛聽這些江湖人打打殺殺的故事。因此二伯父通通推了,只請了幾個落魄文人來寫些市井傳奇、善惡因緣之類的話本。反而大受歡迎。」

張保點頭道:「這才是正理。從前就聽見人說,一得閣裡說的書不利教化。現在改了也好。」

端寧又繼續道:「二伯母那邊的胭脂鋪子,聽說婉妹妹已經想不出什麼主意了,倒是那裡地掌櫃請了個告老的太醫寫方子,做些養顏的藥丸賣,生意很不錯。當然了,想來婉寧也不懂做現代的化妝品,她能撐那麼久已經很了不起了。

「婉寧雖然出不了什麼好主意,但在家裡還有些地位的,離京的時候,二伯父二伯母停了她的分紅銀子,如今還按當年的數額送過去。祖母還誇二伯父二伯母大方,只是婉寧卻有些不高

淑寧低頭彎了彎嘴角:婉寧大姐,你出不了主意,能跟以前一樣領分紅就很不錯了,不要太貪心比較好。

佟氏見兒子有些困了,便放他去睡覺,只是有一件事她還想再問問,又猶豫著該不該現在說出口。

端寧見到母親的神色,微微一笑,伏在她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見母親臉上透著淡淡地喜悅,便道:「他過得很好,額娘只管放心吧。」這才去書房了。

因為全家都只是剛剛搬過來,端寧又是突然來的,來不及收拾他的房間,佟氏便讓他在書房地榻上歇了。第二日一大早,她便吩咐週四林夫妻給他收拾屋子。全家人則穿戴整齊,到將軍府向武丹大人道謝去。

這位新任的將軍是個身材高大魁梧地人,古銅膚色,短短地絡腮鬍子,說話還算和氣張保鄭重道謝後,他說:「令郎一表人材,品學出眾,這些日子他與我們家一路南來,與我兩個臭小子相處甚好,倒讓他們有了長進,說起來倒是我要向知府大人道謝才是。」

張保連聲說不敢,他又道:「你不必過謙,有這樣出色的兒子,可見你教養得好。我聽說那天地會地逆賊闖入你家時,令嬡為了救父親與弟弟,也是膽色過人,知府大人有佳兒佳女若此,真是可喜可賀。」

張保又是謙讓了一番,那位將軍不耐煩了:「我不是在恭唯你,而是在說實話。我有兩兒一女,除了大兒子要跟在我身邊學習實務外,另兩個孩子都與你的子女差不多年紀,我想讓他們交個朋友,也讓彼此有個進益,你道如何?」

張保只能答應下來,他看了一眼兒子,見他臉上有些喜色,知道將軍家的公子小姐應該不難相處,便也放下了心。

武丹正室夫人早逝,現在只有一個二房夫人在,朝廷是封了恭人的。佟氏帶著女兒去內院見那位溫氏夫人,恰好將軍小姐也在那裡。

這位小姐比淑寧大兩歲,算起來只比婉寧小兩個月,身材倒和她庶母一般高,長相俏麗。一雙美眸顧盼神飛。她穿著藕合色寬腳褲,玫瑰紫的薄長袍,水紅色的輕紗馬甲。一頭黑髮在頭上盤了幾個麻花,垂向腦後。纏著彩色絲繩綁了兩個長辮,俏皮中又不失莊重。

佟氏母女二人和對方見過禮,便坐下來說話。佟氏誇了那位小姐幾句,溫夫人也讚了淑寧幾句,兩位夫人來來回回地恭維了半日。才開始說些家長裡短的話。

淑寧在一旁聽得甚是無趣,卻又不得不裝作很感興趣的模樣,無意中轉頭望向那位將軍小姐,便看到她也是一副百無聊賴地樣子,剛好也望了過來,兩人相似一笑。

那小姐便起身走過來,拉起淑寧道:「我聽你哥哥說起過你。我叫真珍,第一個字是真正的真,第二個字是珍珠的珍。這名字是我額娘生前起地,是說我是我們家真正的珍珠地意思。你呢?「

淑寧抿著嘴笑道:「我叫淑寧,第一個字是淑女的淑。第二個字是寧靜的寧,這名字是我阿瑪起的。意思是希望我能長成嫻靜優雅的淑女。」

真珍看了淑寧好一會兒。撲哧一聲笑了:「你地性子也很有趣,我剛才見你規規矩矩坐著的樣子。還以為你是個很悶的人呢。你哥哥總說自家妹子怎麼怎麼好,我聽了就煩,今日一見,果然不錯。咱們做好朋友吧?」

淑寧倒有些喜歡她這種直爽的性格,自然說好。佟氏對溫氏說道:「小姐的性子真真直爽可愛,到底是武將人家的姑娘。」溫氏道:「我們姑娘就是太調皮了,不像令嬡,看著就覺得文雅乖巧。」

真珍哂她一眼:「你又這樣說我了,我哪裡不好了?」說罷福了一禮,告了聲罪,便拉著淑寧回自己房間說話。

真珍的房間很大,裡面東西也不少,可能是昨天才到,行李還沒有收拾好。地上散著放了幾個大箱子,裡頭的東西還沒有拿出來,幾個丫環來往穿梭著搬運擺放東西,見了她們,都行禮問安。

真珍一一點頭致意,拉著淑寧到裡頭一間已收拾妥當的耳房坐下,又叫人看茶。

淑寧細細打量這個房間,家俱不多,有一種優雅大氣地感覺,點綴著少許幾樣精緻的擺飾,靠窗的案几上,擺著圍棋地棋盤和棋子匣。

真珍初時給人的感覺有些像肅雲珠,但實際上地性情更貼近周茵蘭,為人直爽,卻又透著圓潤,待人也很和氣。方才進來地路上看到的那些箱子,有地裡面裝了書,有新有舊;有的放著畫卷;有的裝著筆墨紙硯,案上也放了許多筆筒;有一個箱子還放了兩把琴。這位真珍小姐,比想像中的更多才多藝。

她跟周茵蘭最不一樣的,是房間牆上還掛了根馬鞭,上面纏了紅繩,打了纓絡,把手處很光滑,顯然是常用的。

真珍很快就回到房中坐下,笑道:「房間還沒收拾好,亂糟糟的,請別見怪。我叫她們去泡從京裡帶來的好茶,我阿瑪不懂這些,讓他喝這個倒糟蹋了,還不如讓咱們享用。」

一個清秀的丫環把茶送了上來,用的是精緻的紫砂茶壺。淑寧小小抿了一口,果然口角沁香,叫人精神一爽,便道:「真是好茶,這是龍井?」真珍點了點頭:「這是雨前龍井,南京魏伯伯家裡送過來的。」她笑了笑,「你倒嘗得出來,你哥哥在船上的時候,就把它當作是解渴的粗茶,真真暴殄天物。」淑寧笑道:「他一向不好這些,家裡也沒這些個講究。我本來是不懂的,只是去年到別人家裡做客時,嘗過一回罷了。」

她再喝一口茶,道:「我瞧見你這裡琴棋書畫都全了,姐姐可真了不起。」真珍擺擺手:「罷罷,我們少學外頭大人們的作派,恭維來恭維去的,沒完沒了。你若真這樣客氣,倒枉費了我的一片真心。」

淑寧忙道:「並不是恭維,我是真羨慕姐姐。我早有心學琴棋書畫,可惜只有小時候在京裡學過幾個月,只懂些皮毛。來了廣州以後,家母也想請一位好的先生,只是找不到合適的人選,略好些的,都讓別家請去了,因此只能溫習從前學過的東西,有認識的熟人會的,偶爾請他們指點幾句。這些年我做得最多的,不外乎廚藝女紅之類,都是俗事罷了。」

真珍笑了:「俗事又如何?我還不如你呢。我在針線上頭只是平平,雖然好吃美食,卻不會做。」她頓了頓,兩手一拍,道:「我有主意了。教我琴棋書畫的都是家裡的供奉,還有個教詩書的,如今也跟來了,不如你有空時就常來我家,陪我一起學,我不收你束修費,只是你做了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要算我一份,如何?」

淑寧自然是喜出望外,忙道:「這當然好了,只是會不會太打攪了?」

真珍搖搖頭:「沒什麼,橫豎我一個人學也悶得慌,先生們教一個人是教,教兩個人也是教,你來了我還有個伴呢。回頭我就跟阿瑪和姨娘說去,一准應的。」

淑寧滿心歡喜,只是又有些擔心:「可是我只會一點皮毛,會不會拖慢你的進度?」

真珍笑了:「你當我是誰?我也只不過學了點皮毛罷了。京中閨秀,誰不曾學過一點子皮毛?難不成真因為懂得彈兩首曲子,下幾盤棋,寫幾筆字,畫兩筆畫,就真成了才女不成?」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4 11:01

正文 八十六、新友

淑寧非常贊同這句話,她想學這些東西多半是為了陶冶情操,才女就別想了。不過這樣一來,倒讓她想起了婉寧,那可不就是位「才女」麼?

對面的真珍說完這話,臉色有些古怪,不好意思地笑笑說:「我可沒別的意思,我認得你堂姐,她可是真正的才女,寫的詩連有大學問的人都誇的。」

看來真珍和她想到一塊兒去了。她自然不會想歪,婉寧是不是「才女」,她心裡很清楚,便說道:「你也認得我家二姐姐?我在京城時怎麼沒聽她說起?」憑真珍的家世,如果婉寧跟她交了朋友,應該會提起才對。

真珍搖搖頭:「我雖然從小兒在京裡長大,但前幾年跟著外祖母住在別的地方,不在京裡,原來交下的朋友自然都疏遠了。我認識婉寧有幾年了,也曾在一塊兒玩過,可是後來,我覺得她不愛和我們這些女孩子一起玩,便很少找她了。」她頓了頓,笑道:「說起來真奇怪,我們這群女孩子裡頭,她似乎只跟玉敏要好,別人她都少理會呢。」

淑寧笑笑道:「也許是性子不合吧?二姐性子要強,而玉敏姐姐我也見過,很和氣的一個人。」真珍歪著頭想想,道:「直說了吧,其實我覺得你這位二姐真有些奇怪。她從小兒就活潑大方,新奇的主意又多,懂得許多奇奇怪怪的東西,我們其實很喜歡與她一處玩。可認識久了,倒覺得她行事太有心計,瞧她結交的都是些什麼人啊?家世略差些的,都很難入她的眼。可她明明就是個大咧咧的性子,愛玩愛鬧地,對僕役下人。又向來和氣。要說是她自己有那樣的心計,實在讓人難以置信。我和幾個很少跟她一處玩的女孩子。都在私底下猜,該不會是你們家裡要她認識那些人地吧?」

這位小姐心思倒敏銳,婉寧的性格原本應該沒那麼有心計,認識皇子和王公子弟多半是遵循清穿女定律而已,而且現在也沒那麼熱心了。

淑寧道:「家里長輩們想什麼。我做小輩地怎麼會知道?不過家裡平時來往的人,也有很多家世不顯的,想來只是巧合,他們並不曾故意叫二姐結交高門大戶吧?」真珍不在乎地笑笑:「有沒有,有什麼要緊?家裡的長輩約束兒女在外交友,也是常事。咱們不談京城裡的這些彎彎繞繞,你給我講講廣州有什麼好玩地好吃的吧?我要在這裡呆上三年呢,可要好好逛一逛。」

咦?她要呆足三年嗎?不是說她已經十三歲了,應該跟婉寧一樣是明年選秀吧?

可能是看到淑寧疑惑的目光。真珍瞭然地道:「你是想問選秀的事吧?其實許多人都知道的,我阿瑪從小就伴隨聖駕,皇上早就下了恩旨。准我免選呢。」她抬起下巴,裝成一副很得意的樣子。「我阿瑪和哥哥們都最寵我的。所以說,我要嫁給什麼人。都是我自己說了算。那些文不成武不就、連我都比不上的紈褲子弟,休想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淑寧忍不住笑了,這個新朋友實在有趣。真珍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說道:「你不會笑我臉皮厚吧?」淑寧搖搖頭:「怎麼會?這是應該的,大大方方說出來,有什麼要緊?」

真珍聞言高興地說:「我就知道你跟別人不一樣,我在她們面前說這些話,都被她們取笑呢。」她站起身來朝房間外喊道:「涼珠,把我最愛吃地那幾樣糕點端上來。」然後回轉來對淑寧說:「你也嘗嘗我家的點心,這可是宮裡御用點心師傅親傳的手藝。」

那可要好好嘗嘗。淑寧看著涼珠送上來地四樣糕點,覺得都做得十分精緻,味道也很好,她吃得津津有味。兩人正在邊吃邊談時,突然從遠處傳來一陣馬嘶聲。

「這個是雪驄的聲音!」真珍立馬跳起來,叫道:「九兒,九兒,快去問問是怎麼回事!」一個小丫頭飛快地跑出去了,不一會兒回來報說:「姑娘,是二爺和端寧少爺騎著馬往馬場去了。」

真珍跺跺腳:「這個二哥太過分了!要去騎馬怎麼不叫我?」回頭看到淑寧,臉紅了:「真對不住,我忘了自己還有客呢。」

淑寧看到她嘴角還掛著點心屑卻不自知地樣子,撲哧一聲笑出來,真珍惱了:「唉呀,你怎麼笑我?我不是有意地啊!你還笑?還笑?」說到後頭,簡直要撲上來了。淑寧坐在凳子上,捂著肚子,指指自己的嘴角,真珍才發現自己嘴邊有點心屑,忙拿帕子抹了,才臉紅紅地坐下來,看著嘴角還在微微翹著地淑寧,氣得鼓起兩腮,望了一會兒,才忍不住自己也笑了。

笑了一會兒,真珍訕訕地開口道:「其實我方才是急了,我那兩個哥哥,向來不愛帶我玩兒。我要騎馬,他們說怕摔著,我要學刀法劍法,他們又怕我被兵器傷到。其實我哪有那麼笨?」她抬眼望望淑寧,「我聽你哥哥說,他常帶你出去玩?你哥哥真好,不像我那兩個哥哥……」

「我們兩個怎麼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走了進來。淑寧一看,覺得他與將軍長得極像,只是年輕許多,猜想這是將軍的長子,便站起身來行禮。

「大哥。」真珍站起來福了一福,「我也是在講實話,你們明明就不肯帶我玩麼。」

果然是將軍的長子。他向淑寧點點頭:「這位是知府張保大人的千金吧?我是真珍的大哥崇思,我妹子在家裡被寵慣了,若有失禮處請別見怪。」

淑寧斯斯文文地回答道:「崇思大哥客氣了,真珍姐姐性情直爽,小妹很喜歡與她相處。崇思看著妹妹得意地睨了他一眼,便摸摸她的頭,說道:「你們合得來。最好不過,她初來此地,人生地不熟。一個人怪寂寞的。我要跟阿瑪學辦事,二弟崇禮也有功課。難得陪她,請你多來作客吧。」

見淑寧應了,他才轉頭對真珍道:「小沒良心的,我跟你二哥是怕你磕著碰著,偏你總是抱怨。枉費我們一片好意。」他點點妹妹的額頭,才告辭走了。

真珍對兄長地背影做了個鬼臉,回過頭來對新朋友說道:「你別聽他的,我哪有這樣嬌氣?分明是他們小看我。」

淑寧笑著點點頭,心裡暗想:真珍的兩位哥哥,其實也是妹控啊。我是很久沒出場地分割線

淑寧與真珍成了手帕至交,常常上門作客,和她一起學習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有時也會做些點心當伴手禮。

與真珍的交往。使淑寧回想起當年與周茵蘭一起渡過地美好時光。只可惜她與周茵蘭分隔兩地,已有三年多不曾見面了。張保偶爾會與周文山聯繫,使兩個女孩子有了通信的機會。但一年下來,最多也就兩三回而已。因此淑寧分外珍惜與新朋友的友誼。

端寧與崇思崇禮也很合得來。尤其跟崇禮要好。崇禮跟他兄長相比,書卷氣更濃一些。他常常與端寧一起溫習功課和練習武藝騎射。他長於兵法騎術。但四書五經和箭術卻是端寧佔優,兩人彼此都不服氣,三天兩頭就要比試一番。

佟氏對他們之間的交往是樂見其成的,都是品行端正地孩子,不會做什麼危險的事,更何況,她本身就跟溫夫人很合得來,還穿針引線,為她引見了其他幾位官家女眷,溫夫人也因此很快在城中官夫人社交***內站穩了腳跟,私底下很感謝佟氏。除了在一起學習詩書才藝,淑寧偶爾也會隨真珍一起外出,甚至會拉上兩位兄長到遠一點的地方去。他們上過越秀山看鎮海樓,進過南園欣賞園林美景、贍仰詩家名作,也去過增城品嚐荔枝佳果,到大街小巷的茶樓雅間裡吃過嶺南美食。

熟悉廣州城的阿松被虎子拉來做嚮導,將軍府派了兩個久居本地的侍衛跟在他們身邊,另外又帶了好些從人,既有人領路,又有人安排飲食和休息的地方,四個半大孩子都玩得很盡興。

不久,淑寧向其他人提議到十三行碼頭去。端寧在來廣州的路上已經知道大海是什麼樣子的了,但對於西洋地大船還是覺得很新鮮,因此第一個贊成。崇禮真珍二人早就聽說十三行富庶,便也打算去開開眼界。四人找了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坐了馬車往白鵝潭去。中途淑寧提出請求,先轉去一家小小的英國教堂,那裡有一位她認識地英國傳教士,幾個月前就傳信說弄到了她想要的書。

這位英國傳教士名叫懷特.布切爾,約有三十來歲,文質彬彬,瘦高個兒,膚色透著不健康地白。他懂一些醫術,偶爾會幫附近地民眾看些小病,因此在這一帶名聲不錯。

他以一種恰當的熱情態度接待了來訪地淑寧一行,把她想要的書交給她,並高高興興地收下了作為報酬的一罐茶葉。

懷特在廣州已住了兩年,學會了不少粵語,但官話只會些簡單的句子。淑寧用斷斷續續、結結巴巴的英語跟他談了幾句,結果端寧、崇禮和真珍都很驚訝地望著她。真珍還說:「淑妹妹,想不到你這麼能幹,連洋人的話都學會了。」

淑寧小聲地說:「只會很簡單的,聽得多了,自然就會了。」實際上她心中慚愧得很,穿越十年,英語都忘得差不多了,只記得最基本的句式和最常用的詞彙,如果現在穿回去,她都沒臉說自己是學這個的了。

懷特只跟他們談了一會兒,就不得不告退了,有信徒前來找他。真珍打量著這個有些寒酸的小教堂,不解道:「我在京中也見過洋人的教堂,比這裡好多了,而且信眾也多,怎麼這裡好像很少有人來?」

淑寧解釋道:「懷特是英國人,他們信奉的國教和其他西洋國家信奉的有些不同,並不奉天主教廷為尊。我聽說他們國家前些年一個國王因為想要重尊天主教,還被國民推翻,另找了一個國王。廣州英國人不多,其他國家的洋人多是以教廷為尊的,這裡自然不如其他教堂熱鬧。」

崇禮皺皺眉,道:「這些洋人怎麼敢如此無法無天,竟連國王都敢推翻?妹妹以後還是不要來這種地方的好。」

真珍揚揚眉:「我要和淑寧妹妹在一處,她去哪裡我便去哪裡,用不著你管。」

崇禮知道自己說話語氣不對,反惹到了自家妹子,只好低聲下氣地向她陪罪。淑寧笑道:「我到這裡來,不過是想知道些西洋國家的風土人情,開開眼界罷了,又不是要信奉洋教,若要信,還不如隨我額娘拜觀音菩薩。崇禮哥不必擔心,我不會帶真珍姐做些傻事的。」

崇禮見妹子睨了自己一眼,忙對淑寧道:「是我錯了,淑妹妹最是穩妥的人,怎會造次?請兩位妹妹饒了我吧。」說罷連連作輯。

兩個女孩子都笑了,端寧打圓場道:「好了好了,我們還要去碼頭呢,再磨蹭下去,太陽就要下山了。」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4 11:02

正文 八十七、見聞

碼頭沿江岸排了一長排大船,踩著木板上下搬運貨物的腳夫不知凡幾,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

真珍看到這裡熱鬧,便對哥哥說:「船真多,跟那天咱們上岸的天字碼頭大不一樣。」崇禮哂道:「那是當然,天字碼頭只迎官家,哪裡有那麼多來廣州的官?」真珍撇撇嘴,拉著淑寧道:「好妹妹,我們不如上船去看看如何?光是遠遠的看,有什麼意思?」

淑寧瞥見跟在一旁的侍衛大哥一臉為難的樣子,便笑道:「我們家平日認得的一個買辦,在附近有商行的,咱們問問他去。」真珍大喜。端寧問道:「可是那位姓霍的商人?」淑寧點點頭:「平日裡咱們跟京裡通信,倒有一半是托他帶到杭州去轉寄的,他夫人常來請安,因此還算熟。」端寧點點頭。

霍買辦是個中年人,身材有些微胖,一張圓臉上兩隻彎彎的笑眼,說話和氣,很是討人喜歡。他見了淑寧,先打招呼道:「淑寧小姐怎麼有空來?幾個月不見,長高了許多。大人和夫人可好?小少爺身子還算康健吧?前兒得了一個玩意兒,我還想著趕明兒送給小少爺耍呢。」轉頭看看其他幾個人,目光停留在端寧身上:「這位是你哥哥不是?我瞧著就跟大人一個印子出來似的,瞧這氣派,真是一表人材。」

端寧點頭致意,淑寧行了一禮,道:「霍先生,你身體可好?許久不見了,昨兒個我額娘還問霍夫人怎麼不來坐呢。」

「這不是天熱麼?賤內到鄉下避暑去了,等她回來。我就讓她到府上請安去。」他看了看後面的崇禮和真珍,「這兩位是哪家的公子小姐?瞧著好模樣。」

淑寧作了介紹,霍買辦頓時肅然起敬。聽說他們是想上西洋大船上參觀一下,一口答應下來。過了片刻。便有了回信,有一艘西班牙來的大船願意接待。

上了船,風景自與船下看的不同。可惜他們只能在甲板上參觀,霍買辦勸他們不要到底下去,因為那裡有許多船員住著。「都是些粗人。」他說道。「萬一衝撞了兩位小姐就不好了。」兩個少爺聽了,心中有數。

淑寧一行在甲板上逛了一圈,真珍還在船長室裡摸了摸船舵,冷不防看到船倉入口處,有兩個小小地身影在躲躲閃閃,仔細一看,卻是兩個七八歲大的小男孩,黑色頭髮,碧綠的眼睛。長得一模一樣,卻是一對雙生子。

淑寧也看見了那兩個小孩子,覺得很可愛。他們縮頭縮腦地打量著上船地一行人。不時交談幾句,笑得像天使一樣。真珍走出船長室。向他們招招手。他們遲疑了一會兒,便拉拉扯扯地走了過來。

霍買辦看了笑道:「應該是船長的兩個兒子。長年跟著父親在外遊歷,見識過地東西比咱們還多呢。」

近看越發覺得那兩個孩子的大眼睛綠得像寶石一樣,真珍看了很喜歡,便叫跟來的小丫頭九兒給他們幾顆糖糕。九兒磨蹭半天才把東西遞到他們手裡,然後馬上縮手躲回後頭,兩個孩子一笑跑了。

真珍覺得九兒害她丟了面子,就數落道:「你這是做什麼?小家子氣!」九兒嚅嚅道:「姑娘,他們長著綠色眼睛,我看了害怕。」真珍又好氣又好笑:「怕什麼?瞧他們長得多討人喜歡,我看比你還好看呢!」

她轉過頭對淑寧說道:「我覺得他們的眼睛真好看,妹妹說是不是?」淑寧點點頭,崇禮卻一副無奈的樣子:「好看就好看,你死盯著人家做什麼?我看他們是被你嚇跑地。」說罷忙躲開妹妹的魔爪。

霍買辦還是那副笑咪咪的樣子,又把他們迎下了船,然後便邀他們到自己的商行去看看。穿過一排富有西方色彩的小樓,後面就是人稱「十三行街」的地方,有許多商行在這裡裝貨卸貨。一路走過去,可以看到有的商行做的是茶葉生意,有的則是生絲和松江棉布,有幾家門前放著幾個大木箱,還沒有釘上蓋子,裡頭一堆棉絮,隱隱露出幾個嵌金絲描彩繪地瓷器。

沒多久就到了霍家商行。其實這位霍買辦,並不是十三行中任何一行的老闆,不過跟其中兩家有些關係,便靠了它們做生意,每年分些買辦的活去做,又從它們那裡得些洋貨,販到蘇杭一帶去賣。他地商行不大,一進去就是個談生意的小廳,幾個賬房先生模樣地人紛紛請安問好。

淑寧一行人把大部分隨從都留在外間,只帶了虎子和九兒,跟著霍買辦拐了幾道彎,經過幾重守衛,才到了一個房間,這裡不但有桌椅,還有幾架子地瓷器和玉雕。他見淑寧和真珍都在看那座極精細的山水玉雕,便道:「這個是江南地王老爺子訂的,是用整塊上等緬甸玉雕成,兩位小姐若喜歡這雕工,儘管跟我說,我有熟識的匠人,手藝是一等一的好。」

崇禮過來看了一眼那玉雕,也有些動容:「這玉雕可不是凡品,做貢品都綽綽有餘了,那王老爺子是什麼人物?」霍買辦答道:「是江南鹽商總會的會長,聽說也是位手眼通天的人物,不過具體如何,就不是我一個小小的行商能知道的了。崇禮不作聲,便打量起周圍的擺設來。端寧坐下後,看到桌子上有一個緊蓋著的楠木盒子,有些好奇。霍買辦見狀笑笑,便打開了盒子給他瞧,卻是一整盒各色寶石,閃爍著五彩光芒。

「這是今兒一早,一個和我熟識的洋商送過來的,還未入庫,回頭會有幾位朋友來挑。」他說道。

淑寧和真珍也走了過來,不受珠寶吸引的女性真的很少。真珍指著一塊綠寶石問淑寧道:「妹妹快看,這個像不像方纔那兩個孩子的眼睛?」

淑寧點點頭。地確很像。那霍買辦見真珍似乎很喜歡,便說:「小姐喜歡就拿去吧,一塊半塊不算什麼。」

真珍一愣。板起了臉:「我不要。」崇禮皺著眉說道:「我妹妹不過是隨口一說,你要把這麼貴重的東西送給她。難道想要藉機賄賂我們不成?」

霍買辦忙搖手道:「不敢不敢,誤會誤會,我是見小姐喜歡才這樣說的,這東西在外頭是貴重,但我拿到手。還真不費什麼錢,若公子小姐覺得不妥,我也就不提了。」

崇禮和真珍兄妹臉色略好些,但很快就提出告辭了。回家地路上,崇禮問淑寧道:「方纔那個姓霍的,你們家與他相識,我也不好說什麼,但他第一次見我們,就這樣明目張膽地賄賂。實在不像什麼好人,你們家還是少與他往來吧。」

淑寧笑道:「這個我知道,其實他方才多半是在故意討好你們。若說是賄賂,出手就太低了。那一塊綠寶石算什麼?少說也要弄上一匣子。」

真珍驚訝道:「那寶石足有鴿子蛋大小。還不算什麼?」淑寧點點頭:「在外頭是很值錢,但他是不會在乎地。我曾聽他說。英國的東印度公司有一個股東,常年住在印度,每年都要到廣州來一兩回。那人最愛茶,有一回霍買辦送了他一盒子貢茶,他還禮的時候就用那盒子裝了滿滿一盒的寶石,最小的那顆都有我指甲蓋那般大小。自那次後霍買辦便常送茶給那人,也得了不少好寶石,在十三行一帶算是頂有名地。方纔那顆綠寶石,在他看來不過是一點子茶葉錢,的確是不算什麼。」

真珍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好像不怎麼把那盒寶石放在心上,就那樣放在桌上,也不上個鎖。」淑寧道:「你以為他那裡容易進麼?沒瞧見那一路上的守衛?那可不是普通人能對付得了的。」她頓了頓,抿嘴對真珍笑道:「在這裡,十三行的商人給官家送禮是常事,你阿瑪初來乍到,他們不知他脾氣,會觀望一陣子。你們方才在那裡說的話做的事,他們很快就會打聽到了。必有人上你家拜訪的,你跟家裡打聲招呼,也好有個準備。真珍點點頭,崇禮則若有所思。

回到家,淑寧拉著端寧問:「哥哥,最近我們出門,你怎麼那麼安靜?看著不像以前。」端寧愣住了,然後笑道:「習慣了,這幾年常跟著瑪法出門,都不怎麼敢開口。」他沉默了一下,便悄聲問道:「那個霍買辦,跟咱們家的關係,不僅僅是幫我們送封信這麼簡單吧?」淑寧也小聲回答道:「哥哥知道也沒什麼,別告訴人去。其實別人常送禮來咱們家,裡頭有不少洋貨或貴重地東西,我們用不了的,就會托他拿到蘇杭一帶去賣。他人挺和氣,就是圓滑些,其實並不壞,哥哥不必擔心。」端寧想了想,點點頭。

素雲走到前院,看到他們兄妹倆在,便道:「說什麼悄悄話呢?太太正問起你們呢,快進去吧。」

兩兄妹進到上房,便聽到佟氏說:「你們回來了?剛好,來幫幫眼,看這幾匹綢子哪個好?」淑寧見都是大紅綢,便問道:「又不是過年,拿這大紅的做什麼?誰家辦喜事麼?」

佟氏點點她地腦門,道:「小沒良心的,你難道忘了?是蘇先生要成親。」

原來蘇萬達地婚期原本是要提前地,誰知先是天地會作亂,然後張保接任知府,公務繁忙,抽不出時間來辦喜事。好不容易安頓下來了,卻又遇上張保被新來的吳同知鬧得頭痛不已地事,婚事便拖到了現在。

新來的同知吳寅成,跟往常熟識的廣州府官有些不一樣,是個典型的讀書人,愛附庸風雅,言談舉止也是文縐縐的,偏偏不懂實務,剛上任不到幾天,就把公務弄得亂糟糟的。他堅持同知的職責,要伸手管刑名偵破,把農事丟回給蘇通判,可他自己對律法方面也是一知半解,把蘇通判辦到一半的案子弄得一團糟,氣得蘇通判在張保面前告了幾次狀。

可惜張保卻拿這位吳同知沒轍。他原是肇慶府的人,那裡是兩廣總督衙門駐地,他能被派來坐這個位子,自然是兩廣總督石琳跟前得意的人。張保頭上壓著兩廣總督和廣東巡撫兩座大山,儘管與武丹有些交情,也不敢造次,只好忍了下來。為了減少麻煩,他好說歹說,把農事水利攬回到自己身上,又勸吳同知把刑名偵破交回給蘇通判,他只管升堂問案和寫公文就好。吳同知見自己應得的好處一點不少,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做起了甩手掌櫃。

可憐張保在廣州為官數年,人脈資歷都有,出身又高,政績也不錯,加上他人不貪心,常把好處分給底下的人,才在短時間內獲得上下各人支持,坐穩了知府的位子。即使如此,還是有無可奈何的事。

為了感謝蘇先生一直以來對他的幫助,張保早與蘇通判約好,要好好辦一回喜事。當日在最好的酒樓包了一層樓,擺下三十桌酒席,果然高朋滿座,熱鬧非凡,連將軍大人都使人送了一對玉杯來做賀禮,蘇陳兩家都覺得倍有面子。

張保正與人勸酒,趙阿生忽然來了,耳語幾句,便看到張保臉色鐵青起來。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4 11:02

正文 八十八、金鐘

他什麼也沒說,只命長貴到女眷那邊向佟氏交待一聲,悄悄拉了蘇通判出去了.

長福跟著陳家人招呼外頭客人,裡頭又有幾家夫人照應,並沒有引起騷動。淑寧雖有些奇怪,但也只是在猜說不定是有緊急公務。

張保與蘇通判兩人一直到散席還沒回來,部分客人有些不安,蘇先生心知有異,裝作無事的樣子送走了賓客,又讓人安排陳家人的住宿。佟氏早在後衙旁邊整理出一個小院,作為他新婚後的住所,當夜順利度過。

張保直到四更天才回,匆匆睡了,第二天又是一早出了門。端寧上午才從衙役那裡打聽到消息,居然是巡撫衙門的一號重牢被燒,死了兩個獄吏,大半犯人都跑了,其中就包括天地會的人。

不論是撫衙還是府衙,都派出所有人在城內搜尋了一晚,軍隊也派人幫忙,到了中午,已抓回一半逃走的犯人,但天地會的人卻不見蹤影。蘇通判根據種種蛛絲螞跡判斷,極可能有武林高手在監牢內外幾處地方縱火,並把受過大刑行走不便的犯人救走的。整個官府都動員起來,客棧、寺廟、民居、破屋等都是重點搜查地點,城門也實行戒嚴接下來的十多天裡,廣州城內都一直持續著這種冷肅的氣氛,連周邊的鄉鎮都受到了影響。幾個孩子的出遊計劃也被迫取消。淑寧專心在家練習新學的琴曲《良宵引》以及行書書法,閒時便做些針線。而端寧除了讀書,便是在院子裡架起靶子練習射箭。

經過兩場狂風暴雨後,天氣再度放晴。外面傳來消息,官府抓住了逃走的幾個重犯。雖然走脫了兩人,卻當場殺死了一個來救人的天地會高手。城內的搜捕漸漸平息下來,生活又恢復到了從前地樣子。

七夕將至。幾位官家夫人約好,要合辦今年的七姐會。讓各家的女兒比比手藝。真珍寫了貼子邀淑寧去她家,商量要做些什麼。

淑寧接到貼子地時候,正在擺弄霍買辦剛剛送來的一把古琴。這琴雖不是非常貴重,但音色悅耳,也是難得地佳品。不得不說。這位霍買辦實在是個很會討好人的人,而且很有分寸。

淑寧下午到了將軍府,一看到真珍,正要告訴她自己有了琴,不需要再借用她的了,卻被真珍一把拉住就往裡頭拖,還說:「快來,有好東西給你瞧。」

淑寧被她拉著不知拐了幾個彎,穿過幾個廳房。才來到一個花廳模樣的地方,四周都有衛兵把守,但見了真珍。都不敢攔。

花廳正中擺放著一架西洋大鐘,讓人眼前一亮。那西洋鐘足有兩米高。通體鍍金。共分三層。上層是個金碧輝煌的小屋子,雕花呈蔓籐狀。上頭鑲嵌著各色寶石,一扇小窗緊閉。中層則是鍾身,鐘面佈滿碎鑽,黑色晶體拼成地羅馬數字和烏金指針,在白色鑽面上顯得格外顯眼。下層也是金色雕花,四面分別刻了四個西方神話故事的人物情節,底座用黑桃木製成,打磨得光可鑒人。

淑寧盯著上層的窗子,問道:「是不是整點的時候,這窗裡就會蹦出什麼東西來?」真珍驚詫道:「你怎麼知道的?先不管這個,馬上就要整點,咱們好好看著吧。」

她話音剛落,鐘聲就響了,敲了兩下,然後小窗自動打開,冒出一個鳥窩來,裡頭三隻彩色小鳥,不知是用什麼做的,表面還粘著真正的羽毛,張著嘴作叫喚狀,大鐘內部則響起一首歡快的曲子,唱了有差不多一分鐘時間,才自動縮回去,關上窗子。

真是傑作,無論是工藝還是美術價值,絕對是當世首屈一指的作品。雖然聽說過清宮有這樣地精緻西洋鐘,但這麼近距離地觀賞,仍令淑寧讚歎不已。

看到她毫不掩飾的讚歎之色,真珍高興地說:「很有趣,對不對?這是法蘭西國進貢的,再過幾天就要送到京城去了。我現在天天都掐著時辰來看,能多看一眼是一眼呢。阿瑪總叫我不要來,我就自個兒溜過來看。」說罷轉過頭去繼續觀賞大鐘。

她歎息道:「可惜這上頭地字我不大認得,聽說是外國人的數字,我阿瑪曾經想過要換成咱們地文字,可工匠們都怕弄壞了,不敢動手呢。」

淑寧低頭打量那些羅馬數字,道:「其實看慣了,還是很容易認出來地,如果想換字,挖掉原字的話,地確容易弄壞鐘面,倒不如用一層金銀薄片之類的東西蓋住原字,再在薄片上做文章好了。」真珍點點頭:「有幾個師爺也是這樣說的,只不過阿瑪最終決定不換,他說皇上認得這些字,不妨事。」

她頓了頓,又道:「如果有刻著咱們本國文字的自鳴鐘就好了,我家上房也有一個小的,上頭連數字都沒有,就只有幾顆寶石作標記。可惜這東西太貴了,我家那個小的還是御賜的呢,外面的隨便一架就要上萬兩。」

淑寧想了想,便道:「其實西洋的鐘錶匠不少,招幾個來,再加上咱們自己的珠寶匠人,也可以做出咱們的自鳴鐘來,這豈不是比用大價錢從國外買的強?再說,咱們自己有了自鳴鐘,也可以拿來賣錢,甚至賣回西洋去也行啊。」真珍聞言笑道:「你這算盤倒打得精,人家洋人都拿它來換茶葉瓷器的,你卻要搶人家的飯碗。」兩個女孩子笑成一團。

「我看這個主意不錯。」入口處突然傳來一把男聲,兩人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卻是男主人武丹。淑寧連忙施了一禮,武丹擺擺手,道:「淑寧侄女有空常來玩吧,小女也好有個伴。」然後轉過頭,對女兒板起了臉:「我早說過不要總是來看這鐘。若是不小心碰壞了可怎麼辦?這是要進上的。」

真珍吐吐小舌,應了一聲「知道了」,便拉著淑寧跑了。淑寧連個告別的機會都沒有。

到了真珍的閨房,春杏早在那裡等半日了。對淑寧抱怨說:「姑娘跑到哪裡去了,卻讓我好找,如果不是涼珠姐姐帶我進來,我就要在大門口傻站了。」真珍笑道:「這是我的不是,把你家姑娘拐跑了。我向你陪罪吧?」春杏忙稱不敢,又說:「我們姑娘帶了幾樣點心過來,涼珠姐姐剛叫廚房去蒸,請珍大姑娘嘗嘗。」真珍大喜,忙催人泡茶去。

涼珠不一會兒就把點心送上來了,分別是四樣百花餃、一款粉皮羅漢齋春卷,一款紫菜卷、一款冬菇餡地燒賣和一碗酸辣涼皮。真珍每樣都嘗了一點,誇讚一番,又指著那碟春卷問道:「這個裡頭是胡蘿蔔絲和香菇絲吧?是全素的?」淑寧點點頭:「煮餡料時用的是花生油。是預備我額娘吃齋用地。」

真珍便指著那春卷和燒賣對涼珠道:「這兩個你送去給二娘嘗嘗。」涼珠笑著收了去,真珍又轉頭對淑寧道:「你別生氣,我二娘平日最喜歡吃胡蘿蔔和香菇。最近胃口又不好,我送去給她嘗嘗。說不定會開胃些。」

淑寧抿著嘴笑道:「我不生氣。給你的東西,你愛給誰就給誰。只是你平日嘴硬。其實對這位二娘也是挺好地嘛。」真珍微微笑道:「人心肉長,我雖然掛念親生額娘,但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她真心待我,我也會真心待她,一家人和和氣氣過日子就好了,天天明爭暗鬥的,有什麼意思?」

淑寧點點頭,忽地想起:「我還沒向二夫人請安呢。」真珍卻道:「我替你說就是了,她正躺著養神呢,要見你,又要起身穿衣梳頭,倒累著她了,你平日常來的,不妨事。」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商量著七姐會時做什麼東西。淑寧早想好了做一副繡屏,真珍不擅女紅,就決定用小珠子串個美人,當即就叫來一個叫卞財的副管事,讓他去購買各色玻璃小珠子。

不料那卞財聽了吩咐,卻說道:「姑娘是要在七姐會上掙綵頭地,奴才不懂這些,若買回來的珠子不合用,倒誤了姑娘的事。奴才知道一家首飾鋪子,賣的玻璃珠子,論顏色形狀質地大小,都是全城最好最全的,坐馬車去不過兩刻鐘功夫。如今天色還早,不如姑娘親自去挑吧?」

真珍聽了有理,便即刻準備出發,淑寧也一起去幫幫眼。出到大門,卻正好撞上崇禮和端寧從外頭進來。崇禮聽說妹妹要上街,皺皺眉,要跟著一塊去,真珍無可奈何地應了。端寧自然也一起走。

那家鋪子的玻璃珠果然品種齊全,淑寧幫著挑了一會兒,發現那個卞財眼光更好,便不再多開口。崇禮和端寧兩人無聊地在店裡逛,突然聽到門口的馬車那裡傳來一陣喧嘩,崇禮皺皺眉,便走出去問是怎麼回事。

原來是隔壁鋪子要卸貨,嫌他們的馬車礙事,要他們移開。那車伕在武丹家侍候多年,哪裡受過這等氣,便和人家對罵起來。崇禮問清楚後,斥道:「什麼大事?也在這裡鬧個不停,你只管停在前面就是,這兩步路,我們還走得了。」

那車伕嚅嚅地應著去了,鄰鋪的人見崇禮氣派不凡,己方又佔了上風,也不欲多事,作了一輯便去了。

待崇禮回到店裡時,淑寧和端寧已經商量好了買下一對香木簪,送給小劉氏當作生日禮物。小劉氏自進了門,一直安份守己,佟氏對她很好,連帶地端寧淑寧兄妹也十分尊敬這位名義上的庶母。

真珍很快就挑完了珠子,淑寧見那裝珠的匣子裡雖然也有各色珠子,但最多地卻是金色的,便有些詫異,難不成她要做個黃金美人嗎?真珍卻擺出一副神秘地樣子,道:「你到時候就知道了。」淑寧只好壓下自己心中地疑惑。

四人外帶兩個從人,出了店門便往馬車方向走。冷不防迎面來了一輛馬車,馬受了驚,車上的人大聲呼喊,沿途行人紛紛走避。淑寧被幾個行人擠得與眾人失散,退到了旁邊一條小巷子裡,著急地掂起腳尋找哥哥和好友地身影,卻聽到身後傳來幾陣聲響。

她心裡有些發毛,憋著氣轉過身去看,卻見到一個人趴在地上。這條巷子本是死路,沒什麼人來,地上也堆放著各種雜物,兩邊房子的屋簷遮住了陽光,倒顯得這裡光線昏暗。那人披頭散髮,穿得破破爛爛的,低伏著頭,手上腳上俱是傷口,滲出幾縷血絲。

那人聽見聲響,抬頭望了望,本是不在意地重新低下頭,卻忽然征住,再抬起頭來看,抖了幾下,縮著退到更角落的地方。

淑寧看得有些奇怪,難道這人認識自己?便小心往前走了兩步,忽然想起,方纔那人露出的臉,雖然烏青處處,卻掩不住本來的清秀眉目,分明就是那位「美人」旦角演員。

他不是跟天地會的人在一起麼?怎麼會淪落到這個地步?淑寧有些記恨當日受的驚嚇與傷害,但想到他曾經幫自己父親求情,又覺得他不失為一個好人,如今落到這個地步,實在可憐。

她腦中一片混亂,但時間卻不容許她多想,她已經能聽到哥哥和春杏叫喚自己的聲音,咬咬牙,她飛快地從袖中抽出荷包,掏了兩塊碎銀子和十來個銅錢,往前幾步放在地上,低聲道:「你好自為之吧。」便匆匆走了,不再理會身後傳來的低低的哽咽聲。

她不是聖人,不想去做多餘的事,給他一點錢,如果運氣好,說不定能撐上些時日,但他日後境遇如何,就要看他的造化了。說到底,他對她而言,不過是個路人甲。

她已經看到哥哥和真珍兄妹了,便把這段偶遇拋在一邊,揮動帕子向他們跑去。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4 11:03

正文 八十九、投資

淑寧坐在馬車裡,第二十七次向真珍看去。從剛剛開始,真珍臉上一直帶著奇怪的紅暈,也不怎麼說話,只是安靜地坐在那裡,嘴角含笑。

「真珍姐姐,你怎麼了?臉怎麼這樣紅?」淑寧忍不住問道。

真珍有點慌:「沒什麼,臉很紅麼?或許是天太熱了。」她揮動帕子扇了兩扇,「會不會是又要下雨了?怎麼這麼悶熱呢?」

淑寧無語地看著被微風吹起的窗簾,再一次肯定真珍有問題。

不久,端寧的聲音在馬車外響起:「到將軍府了,妹妹,我們直接換馬車回去吧,不再進府打攪了。」淑寧應了一聲,卻發現真珍臉更紅了。

匆匆向真珍與崇禮告別,淑寧上了自家馬車,正準備走人,卻聽到崇禮問妹妹道:「妹妹很熱麼?是中暑了吧?早就叫你別出門了。」

「二哥就會整天管著我,我每回出門你都要跟著,說是要護著我的安全,可方纔那馬車衝過來的時候,你又在哪裡?若不是端寧大哥拚命護住我,我就要受傷了。」

「我不是被人擠遠了麼?這次是我的不是,絕不會有下一次的。」

然後只聽得真珍哼了一聲,就往門裡去了。淑寧掃了一眼端寧手上的兩處小小的擦傷,抬頭望著他笑道:「哎呀,我怎麼覺得哥哥臉上長著大大的桃花呢?」

端寧捏捏妹妹的鼻子,道:「你眼花了。」然後輕輕把她推進馬車,放下簾子,吆喝著車伕走人。淑寧在車中偷笑。我是回到家中的分割線

回到家時,已經是傍晚了。淑寧匆匆趕了春杏去廚房,便和端寧一起到正房給母親請安。佟氏略皺眉道:「怎麼這樣晚?今兒林廚子告假,春杏不在。差點沒人做飯,幸好阿銀來了。主動說要幫忙,不然晚飯怎麼辦?」

淑寧忘道:「是我錯了,下回一定早些回來。阿銀姐怎麼來了?」佟氏道:「是來借銀子的。她家地麵攤已經收了,聽說她爹為人太老實,別人來問那粉面怎麼做。他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人家,結果別家麵店酒樓都學會了。她家只是小本生意,哪裡鬥得過人家,只能靠著熟客掙些錢,前些日子生意難做,阿銀便索性收了攤。如今她看中一處店面,位置極好,已下了訂銀,只是本錢不夠。便來求我。」

端寧想了想,便說:「她是單來借銀子的,還是要求我們入股?若是單借銀子倒無妨。但入股就算了吧。」

佟氏點點頭:「我也是這樣說,便許了她三百兩銀子。但明說了不許她打著咱家的旗號去買鋪子開店。你們阿瑪剛當上知府不久。頭上還有好幾位大人壓著,別讓人抓住了把柄。」

淑寧問:「不打旗號。單入股也不行麼?」佟氏笑道:「你打量著這麼容易呢?你阿瑪在城中又不是一人獨大,還是省事些好,阿銀開家小小地麵店而已,能掙多少錢?還是算了。」

淑寧想想也是,開個麵攤子都會被人套了秘方去,開麵店恐怕也只是小打小鬧而已。阿銀廚藝出眾,人也聰明,但在經營管理方面的確不太擅長。

晚飯很豐盛,阿銀手藝越發好了,全家人都吃得很開心。阿銀拿到銀票,雖有些遺憾,還是高高興興地告辭走了。

幾天後地七姐會,各家小姐都使出渾身解數,做出最精巧的手工來比拚。淑寧的繡屏一共四幅,繡的是梅蘭菊竹,因用了些珠兒線,又嵌了各色珠子在上頭,也算是別出心裁,很受好評,佟氏在眾夫人當中倍覺臉上有光。

然而最終奪魁的,卻是真珍。她用極細地銅絲與金色玻璃珠子,做出一個一尺來高的西洋鐘模型,與那天給淑寧看的貢品大鐘一模一樣,連上層小屋的蔓籐與寶石,都用彩色珠子串了出來,窗子也是能打開的,裡頭也有鳥窩與小鳥。整個模型本身就已經是難得的藝術品了。

有幾個早聽說真珍不擅女紅,就存了輕視之心的女孩子,一看到這金珠西洋鐘,都傻了眼。許多人圍著看,驚歎不已。淑寧見好友奪魁,也替她高興,拉著真珍的手說:「做得真好,若你真做美人,倒不如這個好看了。」真珍有點得意地笑了:那當然,串了我三天呢,可累壞了,如今看著她們的樣子,倒覺得這幾日地辛苦都是值得的。「我是第二天的分割線

第二天,淑寧帶著琴到真珍家上課,卻看到真珍和溫氏都坐在花廳裡,那個卞財也在,正商量著什麼。真珍招手把淑寧叫過去,請她坐下一起聽。

原來卞財因提議真珍做金珠西洋鐘,使她在七姐會上奪魁,溫氏與真珍都要獎賞他,但卞財卻提出了另一個建議,想借用府內點心師傅地兩個徒弟,再求一筆本錢,在城裡開個茶樓,求她們准許。

真珍悄悄在淑寧耳邊說:「他老子是家裡的總管,為了以示公平,從來只有打壓兒子地,他如今三十多歲了,才混到副管事地職位,定是想著要另找法子出頭。」

只聽得那卞財對溫氏勸說道:「奴才絕沒有打著府裡的名頭去混錢地打算,實是府裡開銷不小,大人又總想著要為皇上籌備軍資,便是收了什麼好處,都是給皇上留著。奴才別的本事沒有,但在經營上頭還有些心得,年輕時也開過酒樓。只是為了回府裡侍候,才轉賣了。如今奴才已經把城內大大小小的酒家食店摸了個遍,早就胸有成竹了。求二太太放手讓奴才試一試。有了宮裡御廚的傳人坐鎮,難道還怕沒生意麼?」

溫氏有些猶豫。像他們這樣的人家,通過奴僕做生意也是常事,但廣州對他們而言是個陌生地地方,能不能做得來還是個問題。

真珍望著卞財道:「若只給你一筆錢,你不告訴人你是從將軍府出來的。當真能做得來生意麼?一個茶樓,能賺多少銀子?」

卞財忙道:「一定能的,奴才看了好些時日了,本地地富貴人家都愛去茶樓酒樓,喝茶吃飯,又能商量正事。奴才看著十三行一帶富人多如牛毛,在那附近開店最好。況且能吃上宮裡的點心,那些有錢人豈有不來地?」

真珍冷笑一聲:「你還真打算拿宮裡的點心去忽悠人?那些點心雖好,做起來卻費事。又要用無數好材料,你要真照著宮裡的方子做,給你五千兩還不夠賠的。若不按那方子做,便是騙人了。何況那兩個點心學徒。功夫還不到家呢。就算那些客人一時看著新鮮。來光顧你,沒幾天就忘到腦後了。二娘虧了銀子,卻找誰訴苦去?」

卞財聽得一身冷汗,陪笑道:「既如此,點心不可行,就做酒樓也好,城裡幾十家酒樓,過半是日進斗金的,開酒樓奴才也熟。」真珍又皺了眉頭:「上哪兒找好廚子去?難不成用家裡地?少來,這裡海鮮水產最多,偏家裡的廚子做得那一個難吃,叫人知道了,倒嘲笑咱們家。」

卞財不敢再出聲,只是站著不說話。溫氏看他這樣,倒覺得可憐,便對真珍說道:「算了,他也是為家裡著想,好歹幫你奪了個綵頭,你何必罵得他這樣狠?」又轉過頭去對卞財說:「你說的也有道理,我瞧著,倒是開茶樓賣些茶水點心好,但我能給的本錢不多,只有一千兩,你若能找到熟知本地的人合夥,我就許你去,但先說好,不許你打著咱家的招牌去壓人。」

卞財喜出望外,當即應了。淑寧聽到這裡,有些心動,想到阿銀說過的話,便對溫氏道:「淑寧在此多句嘴,我們家從前用過的一個本地的廚娘,手藝極好,也很會做點心,兩年前辭工在外開了個小食攤,最近收了打算正式開店。她如今訂了一個店面,聽說就在荔枝灣一帶,只是本錢不夠,也不大會經營。這位管事不如去問問她,若能合夥就再好不過了。」

真珍聽到這裡,便問:「她做地點心,就是你平日做的那些麼?」淑寧點點頭:「有許多是我和她一起想出來的,我會做地,她幾乎都會做,她會的,我倒有一多半不會呢。」

真珍便不再言語,卞財瞧著有六七成機會是許了,便磕頭謝過兩位主子,又謝淑寧。

淑寧在真珍家上完琴課,回到家後向母親報告了這件事,又道:「上回額娘說阿瑪上頭壓著人,咱家不好出面做生意,但若將軍府那邊真個與阿銀合夥了,咱們跟著入一兩股也好,不是為著那點錢,女兒想著,若咱們兩家更親近些就好了。有一件事,額娘大概不知道……」她附在母親耳邊悄悄告訴她那天地馬車衝撞事故,然後偷偷笑道:「今兒真珍明裡暗裡向女兒打聽哥哥地事,女兒瞧著,倒有幾分意思。」

佟氏有些心動:「真珍是個好姑娘,長得好,脾氣也不錯。難得的是她能夠免選,婚事倒有一半兒能做主。武丹將軍素來欣賞你哥哥,門第兒也是配得過地,若真的能成,倒是難得的好親事。」她想了想,心中已有七八分肯了。

但她還有些顧慮:「但咱家出面的話,也太過顯眼了,萬一有人發難……」淑寧想了想,說道:「額娘不方便的話,不如以劉姨的名義去做。一來可靠,二來嘛,她平日除了那八兩銀子的月錢,就沒別的入息了,她吃穿都只用公中的,省下錢來給小寶。若額娘叫她多個財源,也讓她更好過些。」

佟氏若有所思,擺擺手讓女兒出去,她要自己好好想想。到了第二天,便坐了轎子到將軍府與溫氏商量了半日。

卞財與阿銀經阿松和春杏引見,可說是一拍即合。阿銀和將軍府的點心學徒掌管後廚,卞財則專做經營,用的是阿銀訂下的鋪面。溫氏出了一千五百兩銀子,佟氏以小劉氏的名義出了五百兩,加上先前借出的三百兩,算是第二大股東,真珍和淑寧也掏了些私房錢入股。真珍只是抱著好玩的心思,但淑寧心下卻是衝著賺點外快去的,她雖然不缺錢,但是自為穿越大軍中的一員,也該發點小財應個景。她自知不擅經營,也不去發揮現代人的管理理念,對店中運作一概不理,只是坐收分紅就好。

妹妹們出了錢,做哥哥的也不好沒一點表示。崇思帶頭,崇禮和端寧都出了點錢,不過兩三百兩,意思意思,算是對兩位女性長輩的支持了。倒是小劉氏,對於突如其來的好處有些喜出望外,心知佟氏是想為她添點私房,心裡對她感激到了十分,連大劉氏知道了,也覺得佟氏做得漂亮。

對於佟氏來講,這一投資,不但可以令自家與武丹家關係更密切,就算丈夫離開廣州知府任上或是武丹不再擔任廣州將軍,兩家的情誼也不會中斷,同時也能為家中增加入息。至於小劉氏私房多了,她毫不擔心,那錢總是要經過自己的手才能流到小劉氏手中,她不會從中剋扣,但小劉氏也不會有機會坐大,她放心得很。

經過擴建店舖、重新裝修、招聘店員、購買用具、研究食譜等一系列準備,這家茶樓直到九月重陽前後才開張,正好趕上一撥商船來粵的高峰,生意極好。

茶樓的名字取作「仙客來」,共分三層,一層大堂擺的俱是二尺見方的小桌,若客人來的人數過多,就兩到四張拼在一起。二三層俱是雅間,隔音極好,是專供客人談生意見朋友用的。大堂的客人可以吃到阿銀的粵式點心、粥粉面和各色糖水,但招牌的宮廷點心,卻只有包房的貴賓才能享用。雖然卞財保證不會打出將軍府的名號,但風聲還是傳出去了,不過茶樓點心美味,價格合理,環境服務都好,便有許多人心甘情願地來光顧,不到三個月,就回了本。

到了年關時結賬,各大小股東都有了分紅。淑寧看到小劉氏含著淚從母親手裡接過一百兩銀子,低頭瞄瞄自己手裡的四十兩銀票和幾兩碎銀,覺得這項投資還算不錯。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4 11:03

正文 九十、春日

這個年全家都過得極「滋潤」,佟氏忙著應付比往年多了一半的禮物,又要安排回禮,又要分派發給府衙屬官的年禮,又要照拂因公殉職的差役的家小,忙得團團轉,恨不得長出三頭六臂來。

淑寧自進臘月,就沒再出門了,整天幫著母親料理家務,幸好今年多了小劉氏幫忙,幾個管家也還得用,不然還真不知怎麼應付過去。淑寧偶爾抽個空歇口氣,都在暗想,再這樣過幾年,等自己出嫁時,恐怕早成了管家能手了。

雖然眼看著家裡收到的禮物越來越多,其中還奇怪地夾雜了些不怎麼值錢的東西,但淑寧依然留意到,父親的精神憔悴了許多,常常早出晚歸,眉間的皺折就沒怎麼平過,連新婚燕爾的蘇先生也常常板著個臉。

其實廣州城日益富庶,一般民眾多是能維持生計的,碼頭和各大作坊都有招人,窮人若有把力氣,或是做小工,或是當學徒,或是紡紗織布,或是做糖打鐵釘之類的,都能混口飯吃。那些實在無法謀生的,或老弱病殘,張保自十月起便命人整理出幾間空屋,多多地備上乾草被鋪,免費供這些貧民和乞丐住宿,到了冬天,就每日供給兩頓米粥,讓他們能撐過寒冬。

張保所做的,不過是照著從前在奉天的做法行事,他如今是這一方父母,自然不需考慮太多。然而他的好官聲傳出去,贏得更多百姓愛戴的同時,卻無意中得罪了上司朱巡撫。對方心裡想偏了,以為張保做好人,是在故意諷刺自己不愛護百姓。明裡暗裡的,就有些難聽的話出來。其實張保是受了連累。武丹自來了廣州,很快就掌握住海關那邊地入息。把銀子源源不斷地運往京城,收入國庫。還得了皇帝的嘉獎。但覺得自己的好處減少了地巡撫衙門卻暗暗惱火,又因為總督衙門那邊離得遠,不清楚這邊的實際情況,抱怨分過去地銀子少了,指責朱巡撫不好好為主子辦事。朱巡撫兩頭為難,頭一把火無處燒去。武丹是奉了皇命行事的,他奈何不了,只好把氣出在與武丹交好的張保身上。張保覺得對方還不算太過分,便默默承受下來,只是用心辦好公務。

武丹察覺到這一點,倒對張保起了敬意,有時幫著說幾句話,讓其少受些氣。加上他長子越來越能幹。次子常與端寧相處,學問武功都有了很大長進,便越發欣賞端寧。常常召他過府去說話,順便考究他的騎射功夫。

照淑寧暗中觀察。自家老哥倒沒什麼異樣。只是真珍的行為很值得研究,端寧過生日時她費盡心思準備禮物就不提了。因淑寧不出門,她光在臘月裡就已經用各種借口到他們家來了四五回,而且每次都會有意無意地撞上端寧,跟他談上幾句,更別提在將軍府裡碰面地機會了。

佟氏心中越來越篤定,私下裡跟溫氏暗示過幾回,兩人算是有了點默契,只等過兩年,孩子們年紀大些再說。

新年匆匆過去,今年的元宵燈節比往年更加熱鬧,花燈的品種數量都非往年可以相比,幾個半大孩子又藉機玩鬧一番,端寧淑寧兄妹甚至還把小弟賢寧抱去看花燈,喜得他手舞足蹈。

開了春,崇禮和端寧打聽到一位學問極好的賢士隱居在南昆山腳下,便帶著幾個從人和一車書本紙墨,告別了家人去向他請教。

初春的陰雨天氣過去後,淑寧趁著天晴,又到將軍府去上課。先生檢查過她的功課,又聽她演奏過新學的《秋江夜泊》,點點頭,便開始教她《陽關三疊》。課間休息時,淑寧悄悄坐到真珍身邊,問道:「你今兒是怎麼了?方才先生教琴,你也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莫不是病了?」

真珍搖搖頭,道:「沒什麼,只是覺得心中煩悶,沒有精神。」淑寧竊笑道:「莫不是幾日不見某人,心裡便在鬧騰?」

真珍惱了,紅著臉張開九陰白骨爪就要抓過來,淑寧笑嘻嘻地躲開,見她又再抓,忙按住她的手道:「別鬧了,先生會聽到地。」真珍收了手,跺跺腳,掩著雙頰坐下氣惱。

淑寧便挨著她坐下,好聲好氣地哄了半日,才把她哄回來了,看到她臉上尚未消失的嫣紅,正色道:「其實你若是喜歡我哥哥,直說就是,這有什麼好害羞的?你這麼大方地一個人,今兒怎麼扭手扭腳起來?」真珍愣了愣,臉又紅了:「你……你就這樣說出來了……」她低頭咬咬唇,深吸一口氣,抬頭道:「你幾時知道的?你哥哥……他知不知道?」

淑寧忍笑道:「就是他英雄救美那天知道地,也就你二哥那個書獃子看不出來,連我家春杏都在背地裡問我你是不是看上我哥哥了呢。我額娘甚至都跟你二娘提過了,你難道沒聽說?真珍大吃一驚,繼而又有些驚喜:「我二娘知道?那她怎麼說?我阿瑪……知道嗎?」

「這個麼……二夫人沒有明示,只說過兩年等你們年紀大些再說,但我額娘看著,覺得多半能成。將軍大人知不知道,我不曉得,但他常常誇獎我哥哥,想來也是喜歡他地。」

淑寧看著真珍臉上漾開的笑意,覺得這姑娘真挺可愛,便問她:「你跟我說老實話,你是怎麼喜歡上我哥哥地?在那天之前就沒半點跡象,難道真是因為他救了你?」

真珍瞥淑寧一眼,嘴角含著笑,道:「以前只是覺得他是個疼愛妹妹的好哥哥,文才武略都比別人強,心裡頂多是覺得他不錯而已。但那一天,馬車衝過來的時候,眾人都被衝散了。我被行人撞得摔倒在地,等我爬起來,無論如何也來不及避開馬車了。當時二哥離我足有一丈遠,我以為必會被撞上的。誰知你哥哥一把抱住我往旁邊拖,因為用力過猛,還倒在地上,可他卻墊在我身下,沒讓我受一點兒傷。我剛跟那馬車擦肩而過。出了一身冷汗,正後怕不已,你哥哥卻柔聲安慰我,讓我平靜下來,連自己手上的傷都不顧。我就是在那個時候,覺得他很可靠地。」

她講到後面,臉越來越紅,淑寧撐著下巴,聽得津津有味。深深為當天沒親眼看見自家老哥英雄救美的場面遺憾不已。

不過真珍有點顧慮:「你方才說,連你額娘和丫環都看出我的心思了,你哥哥想必也知道地吧?怎麼一點口風都不露?難道他不喜歡我?」她越想越怕。臉色也白起來。

淑寧想了想,道:「他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若是小時候。他心裡有話都會直說出來,但在京裡過了三年。越發成了沒嘴的葫蘆,有時候,我都猜不透他心裡在想什麼。不過如果他真不喜歡你,就會想方設法避開,可他照常與你說話往來,可見他不討厭你。」她很認真地對真珍說道:「我不會只對你說好話,但我哥哥是個好人,如果你們真地能兩情相悅,我一定會站在你們這邊的。」

真珍也認真起來:「我知道,既然我家裡沒說不行,我就大著膽子照自己心意行事了。我不是那等扭扭捏捏的女孩子,既然他不說,我就自己去問清楚他的心意。」

她的目光如此堅定,使她本人更加光彩照人。淑寧心中有些發酸,但想到這兩人如此匹配,若端寧也喜歡真珍,日後必定能過得很幸福,便也在心底暗暗祝福二人。我是紅著臉地分割線啊分割線

回到家,淑寧意外地遇上前往京城送年禮的長福,這就意味著京裡有來信了。她向長福問過好,便忙忙到上房去了。

佟氏坐在八仙桌旁,拎著信紙,正微微冷笑。淑寧看了心中一驚,忙向母親請安,然後問她信裡是否說了什麼不好的消息。

佟氏淡淡笑道:「也沒什麼,不外乎是些瑣事。倒是你二姐姐今年選秀,家裡都忙著為她置辦衣裳首飾,我們送回去的那盒子珍珠和二十來顆寶石,正好派上用場了。」

她撇了一眼那封信,涼涼地道:「其實費這麼多心思做什麼?難不成還真能選進宮去做娘娘不成?如今明擺著五阿哥看上了婉寧,皇上太后都心裡有數,今年必是留牌子的,等五阿哥年紀再大一些,才會正式把婉寧指給他。憑伯爵府的面子和婉寧阿瑪的官職,應該是正福晉的名份。現在做什麼衣裳首飾?小孩子長得快,今年做的衣裳,明年就穿不得了,何必白費勁

淑寧聽了有些奇怪,佟氏好像在生氣,便走到她身後幫她捶背,見她臉色好些了,才問道:「額娘今兒是被誰氣著了?難道祖母又要給阿瑪納妾?」

佟氏瞥了一眼女兒,嘴角微微含笑:「小鬼靈精,你怎麼知道這些納妾不納妾地事當然知道了,家裡數年來為這個事都鬧幾回了,側院那邊還住著個小劉氏,難道是假的麼?

不過這回淑寧猜錯了,老太太並沒有提起納妾的事,她滿付心思都在婉寧選秀地事情上。

原來是佟氏送回京裡去的年禮,其中有一個箱子,是給四阿哥備下地。裡頭裝了幾匹貴重地綵緞絲緞,兩匹柔軟舒適的棉布,兩匹薯莨紗,幾方玉牌,三四個金玉扳指,幾包上好地藥材,以及幾瓶子西洋藥。

本來佟氏為瞞人耳目,並未明說這箱子是給誰的,只吩咐二嫫收好,長福自會交待她送到南瓜胡同去。誰知老太太發現了,扣下了綢緞和玉牌扳指,幾包藥材也拿了去用。長福和二嫫雖有些體面,畢竟都是奴僕,只好眼睜睜地看著她叫人把東西拿走。

佟氏就是為此生氣,就算是要為婉寧置辦衣裳首飾,也是老太太和大房出力。其他幾房叔伯嬸娘,若願意呢,送些東西是親戚情份,就算不送也是天經地義。三房自有女兒,就算要置辦東西也該先為親骨肉著想,何況他們已經送了不少綢緞和珠寶了。那一箱子的東西都是佟氏特意備了要送給四阿哥的禮,居然被自家人半途截了去,實在太過離譜。

佟氏冷笑道:「幸好老太太不識貨,只管把那些看著貴重的東西拿了去,卻不知那薯莨紗和西洋藥才真真難得呢,便是棉布,也是四阿哥最喜歡的那種。你長福叔是個辦事老到的,便花錢在京裡買了東西補上,一起送到南瓜胡同去了。不然今年的東西只有那麼點,就算四阿哥不在意,我還不好意思出手呢。」

淑寧心想,怪不得老媽生氣呢,老太太也做得太過分了,這差不多算是強搶了,難道京城裡就買不到好東西了麼?

她好生安撫下母親,又暗示素雲把賢寧抱來轉移她的注意力,才讓她消了氣。

進了三月,端寧回來了,人黑瘦了些,精神倒好。佟氏心疼得不行,忙急急為他張羅補身的好湯去了。端寧神秘兮兮地向妹妹眨眨眼,引她到了自己的房間。

他拿出一個小盒子,打開來,卻是一個核雕。一寸左右的桃核,被雕成一艘船,船上的艄公、坐船的文士、彈琴的女子都清晰可辨,讓淑寧讚歎不已。

端寧笑說:「這是路經增城的時候,聽說那裡有位手藝高明的雕刻大師,雕的核雕精細非常,我和崇禮都買了,這個送給妹妹吧。」

淑寧驚喜地接過來,只見那核雕用一根紅色絲繩綁著,越看越讓人覺得雕工精細。

端寧道:「我覺著紅絲繩好看,買的核雕都用它綁,崇禮卻喜歡用黑色絲繩,他買的剛好都是三國人物,倒跟黑色極配。」

淑寧鄭重道了謝,又許下給他做個新荷包當回禮,才回房把核雕好生收起。

第二天到將軍府上課時,淑寧很意外地發現,真珍的左腕上,纏著幾縷紅色絲繩,上面吊著一個核雕,雕的就是春日花開。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4 11:03

正文 九十一、花開

真珍受不了淑寧打趣的目光,頻頻望過來,待先生下課離開,即刻惱羞成怒:「你老看我做什麼?」

淑寧瞄一眼她腕上的核雕,歎道:「我說怎麼哥哥昨晚上還要出門,就算真漏了什麼書在崇禮哥哥這邊,今天再過來拿就是了,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說罷連忙躲開。

真珍紅著臉撲過來,捶了淑寧好幾下,咬牙切齒地,忽地又笑了,整整頭髮衣服,重新坐下來,笑道:「隨你怎麼說,我心裡有數,才不怕你取笑呢。」

咦?難道就這一晚上功夫,兩人就確定關係了?怎麼這麼快?一點風聲都不露啊。淑寧對自家老哥有些不滿:就算你猜到家裡人都樂見其成,也好歹說一聲啊。

真珍見淑寧臉色變幻,沒好氣地說道:「胡思亂想些什麼呢?我跟端寧哥清清白白,我們如今就像是哥哥妹妹那樣相處。」看到淑寧懷疑的目光,她不好意思地低了頭:「現在說什麼都太早,等過兩年他有了出息,再談別的……」說到後來,耳根子都紅了。

原來如此。淑寧見真珍羞成這樣,也不好再逼她,便換了話題:「這掛核雕的紅絲繩雖看著結實,其實不大耐磨的,你就這樣纏在手腕上,當心它不知什麼時候就斷掉。哥哥送我的那個,我是放在盒子裡收好的,所以不怕。」

真珍樂得順著新話題走,便道:「我原也想過,只是捨不得換……」她抬眼望望淑寧,見她沒再取笑,才繼續道:「可這核雕這般精緻。若是收起來不戴,卻又浪費了。」

淑寧想想,便說:「還是換掉吧。換一根好看又結實的,若是捨不得那根紅繩。就另外收起好了。」真珍覺得有理,便拉著她回房找涼珠。

涼珠聽了便道:「換一根彩繩編的,又或者串些珠子上去,豈不好看?」真珍點頭:「也好,你去拿散珠匣子來。」

那散珠匣子裡裝了無數珠子。有翡翠瑪瑙的,有水晶玉石的,也有便宜地玻璃珠。真珍問:「你怎麼把去年用剩的玻璃珠子都放進來了?」涼珠瞧了便笑道:「剩的不多,就都放進來了,串珠鏈子時,可以拿它配個色。」

淑寧捏起一個直徑足有一厘米地玻璃珠子,問道:「怎麼買了這麼大的?」真珍回答說:「那是預備了塞在裡頭作固定地,後來見那銅絲還算堅固,就沒用上。不過白放著。這麼大一顆,能做什麼用?又不能串成朝珠。」

她主僕二人商量著用什麼珠子,但最後還是決定用紅黑二色的絲繩編個手環。只串幾個瑪瑙珠子上去便罷。淑寧在一旁盯著那顆玻璃大珠,若有所思。

這顆大珠透著淡淡的綠色。若是裡頭多幾片塑料片。就差不多是跳棋棋子大小了。說起來,這種遊戲她也曾經很著迷。如今都超過十年沒玩了,不知還記不記得棋盤的樣子,能不能做出來呢?棋子倒是沒問題,玻璃、石料、木頭珠子都可以,只要顏色能區分就行,但那個棋盤似乎有點複雜,要好好計算才知道要挖多少個洞呢。

真珍吩咐完涼珠,轉頭看見淑寧看著那珠子發呆,便推她幾下,問:「想什麼呢?」淑寧說:「看了這個玻璃珠子,我就想起從前在書裡看過的一種遊戲,是北宋年間權貴人家裡流行一時地玻璃跳棋,我在想,要不要把這種棋弄出來,咱們閒時可以玩玩。」

真珍呆了一呆,便問她這種遊戲是什麼樣子的,聽完她的說明後,想了半日,一拍手,笑了出來:「我說怎麼聽著有些耳熟呢,其實倒不一定要用玻璃珠子。」她招來九兒,吩咐道:「去二爺屋裡,把那副尖帽子棋拿來。」

她笑著對淑寧說:「我二哥有一副棋,跟你說的有八九分像,我從前也見他玩過幾回,只是他如今大了,便放到一邊,聽你這麼一說,才想起來。」

淑寧有些驚異,不過想到既然北宋時早已有穿越前輩弄出這個,當然有可能會流傳下來,雖然書上說它早在幾次戰亂中失傳了。

不一會兒,崇禮親自帶著那跳棋來了,他笑著對淑寧說:「我聽說兩位妹妹想找這個玩兒,就親自送過來了。這是小時候我在上書房的陳大人家附館時,從他家小公子處得的。那時候覺得好玩,時間長了,就覺得閨閣氣太重,便丟到一邊去了。這本是陳大人做了給家中夫人們解悶用的東西。」

居然是陳良本做的!難道是想用這些小遊戲吸引妻妾們的注意力,免得她們整天吵來吵去?

淑寧一邊暗中腹誹著那位很種馬地穿越男,一邊仔細打量著崇禮手中的東西。那是一個四方型的匣子,打開就是木製棋盤,一個長方形地小盒子被分成六格,裡頭裝的是各種顏色地棋子,俱是用木頭作成尖帽子狀,尖端處雕出一個小球,比用玻璃珠子更容易拿穩。

看著看著,就有些手癢癢,便邀真珍玩兩盤。真珍卻說:「我哪兒記得啊?讓二哥陪你玩。」崇禮則欣然接受了。剛開始淑寧有些生疏,但越玩越熟練,漸漸恢復了昔日地五成功力。

臨走時,她借了紙筆把棋盤的樣子臨慕下來,打算回家後找工匠做一個,而且崇禮地跳棋只是六個棋子的,她要做十個棋子的那種。

木製棋盤很快做好了,淑寧叫人到上次那家首飾鋪子去買現成的大玻璃珠子當棋子,閒暇時,或是練字做活累了,便跟丫頭們下兩盤,最多的是跟巧雲下。她已經有了五個月身孕,做活不方便,也樂得陪自家小姐玩。倒是春杏,因為仙客來生意太好。人手不足,時不時的便被借過去幫忙,反而成了玩得最少的一個。

過了半個月。真珍跟著溫氏到淑寧家作客,把她拉到一邊說:「你整天悶在屋裡有什麼意思?如今春暖花開。正是出遊的好時節。我二娘要帶我到從化去賞花呢,你要不要一起去?」

淑寧奇怪道:「從化?我只聽說河南(珠江南岸)有許多花田,要賞花怎麼不去那裡?」

真珍道:「從化如今正是荔枝花開地時候,出產的各種花蜜也極多,我二娘聽幾位太太說花蜜能養顏。從化又有溫泉,能令人肌膚白皙滑膩,早就想去了。如今只怕正跟你額娘說呢,你快去幫忙勸勸,和我們一起去吧。」

淑寧挺有興趣,不知在古代泡溫泉是什麼樣子?雖然早知道從化有溫泉,但來廣州這幾年,還真沒去過呢。

她拉了真珍進上房,果然看到溫氏正在邀請佟氏同行。但佟氏不大想去:「我還要照管小兒子呢,若真到從化去,只怕要在那邊過夜。家裡這一攤子事誰管呢?她姨娘這兩日身上不好,也去不了。若淑兒想去。就讓她跟你們一起去吧。」

於是便約定了。淑寧跟溫氏和真珍一起去從化。

真珍在淑寧房內玩了一會兒,又跟來找書的端寧說了幾句話。才跟著溫氏告辭離開。

佟氏送走客人,見丈夫回來了,便侍侯他更衣擦臉,又陪著他進了書房。她問道:「你最近心情總是不好,可是那幾位大人又為難你了?」張保道:「這也沒什麼,朱大人再過幾個月就要卸任,如今正在為新缺地事忙活呢,頂多不過說兩句難聽的,難道還能吃了我?」

佟氏歎了口氣,道:「走了一個前任將軍,又來一位布政使,如今連幾位夫人之間都分了派系,那兩位相爺在朝中爭鋒相對,怎麼連咱們女人都不放過?」

張保搖搖頭:「有時我也會想,乾脆辭官回家過清靜日子去吧,如今我們也有了家底,就算回京,也不用受家裡白眼,總好過在這裡兩頭受煎熬。從前做輔官倒沒什麼,可我自問實在不是當正印官地料。」

佟氏撫著丈夫的背,勉強笑了笑,換了話題:「端兒這些天跟在你身邊學習實務,做得怎麼樣?」

張保臉上露出了喜色:「也算難為他了,十六七歲的孩子,跟大人比起來一點都不遜色,有時候比我們想得還周到,還提醒過我幾回。有這樣的兒子,將來還愁什麼呢?」

佟氏也很高興:「真的?我就知道這個兒子不會讓我們失望地,只是他一個孩子,是從哪裡學會這些經濟學問的?竟然還能提點你這個在官場浸淫多年的父親?」

張保道:「你別忘了,他跟在阿瑪身邊到處去,也算是見過不少世面的。京中貴胄子弟,有幾個是簡單的小孩子?他這三年,倒比我在外頭做十年官還強呢。」

佟氏只知道兒子越來越能幹,別的事倒沒想太多:「我看武丹將軍對端兒挺欣賞的,不如托他幫忙,讓端兒在這邊的軍中歷練一番,也好讓他有個進身之階,不然等咱們任滿回京,他的年紀也大了,倒耽誤了。張保沉吟了一會兒,也沒有說好或不好。我是轉換場景地分割線

端寧並不知道父母在討論自己的前途,現在他正在應付妹妹的詢問。淑寧認為他剛才過來借書地時機太過巧合,便打趣似的問他,心裡到底是什麼想法。

端寧手裡拿著筆,正在抄錄幾份課業筆記,聞言但笑不語。淑寧急了,催道:「你好歹給我個准信兒,若你有那個意思,我就放心大膽地幫你們,若你沒那個意思,就快點跟人家說清楚,可別害了人家好姑娘。」

端寧又笑了:「你就這麼不待見我這個哥哥?著急著要把我推給人家?」淑寧又好氣又好笑:「難道你有了心上人,就會不再對我好了麼?我才不擔心呢,到時候還能多個嫂子來疼我,豈不更好?」

端寧瞥她一眼:「你少嫂子嫂子地亂叫,沒地壞了人家閨譽。」他沉吟片刻,道:「真珍很好,開始我只當她是妹妹,也沒想別的,但相處久了,就覺得很自在。她不是那等嬌怯怯要人時時疼惜地病西施,也不是刁蠻任性愛耍脾氣的大小姐,如果能娶到這樣的女孩子為妻,還有什麼可求的呢?老實說,咱們這樣的身份,婚事連親身父母都未必能做主。有這麼一個知根知底、門當戶對又品貌出眾的對象,自然比被人擺佈著娶一個見都沒見過的姑娘強,更何況,若是被指了個性子不討人喜歡的未婚妻,這輩子還有什麼意思?」

淑寧心中一驚:「哥哥,難道有人要逼你娶什麼人麼?」端寧一愣,笑了:「我也就這麼一說,你想到哪裡去了?」

「若沒有人逼你,你又怎麼會說這種話?」淑寧越想越不對,「當初你突然到廣州來,我就覺得有些奇怪。就算你聽說我和阿瑪都受了傷,但既然阿瑪還能接任知府,可見傷得不重,額娘也寫過信報平安了,為什麼你要巴巴兒的從千里之外的京城到這裡來?哥哥,你老實跟我說,是不是有什麼別的緣故?」

端寧有些發怔,然後便笑著伸手要捏妹妹的鼻子:「你這丫頭,想太多了吧?我當初要來,除了擔心阿瑪和你的傷勢,也是因為瑪法想我過來幫幫父親,學些經濟學問。你都想到哪裡去了?」

「真的?」你不會是在粉飾太平吧?「真的!」端寧重重地點頭。

他看著妹妹認真的樣子,笑了:「方纔說的那番話,其實也是有感而發。你知道我在京裡時,就常跟著瑪法到各府裡去,學裡的同窗朋友,也常邀我到家裡作客,因此京中差不多年紀的閨秀,我起碼見過四成。當中俗不可耐的不算,品貌才學還過得去的,不是家世上有些妨礙,便是十有八九能被宮裡選上的,即便選不上,也會先許配宗室皇親,幾時會輪到我們這樣的中等人家?因此,像真珍這樣的,聰明、漂亮、多才多藝,性子合得來,可以免選,家世又好的,真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若不是皇上說了讓她自己拿主意,恐怕提親的人早把他家的門檻都踏平了。」他重新在桌前坐下,拿起筆道:「不過我如今只是個小小的監生,又無官無職,太委屈她了,所以我要先混出個樣子來。」

淑寧望著他面前的書本,若有所思:「哥哥近來勤奮讀書,又跟在阿瑪身邊學習實務,是為將來作準備麼?」

端寧點頭道:「蘇先生正在準備明年的科考,阿瑪吩咐了不要總是打攪他,所以我索性跟著阿瑪,一來可以幫上些忙,二來也可以多學點為官之道。」

淑寧歪著頭,有些不解:「我聽額娘說,真珍的二娘曾提過讓將軍帶著你歷練一番,以後要在軍中出仕會更容易些。可聽哥哥方纔的口氣,似乎不打算那麼做?」

端寧點點頭:「求人不如靠己,何況,我其實更喜歡象阿瑪那樣當個文官,從前瑪法一門心思要我從軍,如今我不在他身邊,當然要按自己心意行事。」

淑寧看著兄長眉目間堅定的神色,心裡有一絲悸動。哥哥已經對自己的未來有了計劃,不知她的未來又會如何?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4 11:05

正文 九十二、驚聞

淑寧的從化之旅最終未能成行。從四月初開始,廣州城內掀起了一場巨大的政治風波,就算外頭正值春暖花開的好季節,也擋不住人們心中的陣陣寒意。

剛開始的時候,是武丹查點今年收入的第一季度海關稅銀,準備封箱押送京城時,發現銀子的數量與賬上顯示的有些不符,便嚴令海關衙門去核查,海關衙門也再三保證會查清楚。當時,人人都以為這不過是個筆誤,或是小錯而已,不料兩日後,布政使司下屬的一位姓賈的參議道,向武丹指控海關官員私藏稅銀,中飽私囊,而且隱隱暗示巡撫朱宏祚是幕後黑手。他拿出了幾本賬本,證明有人對稅銀做過手腳,又找到兩個海關小吏作證,一時間,種種證據都對朱巡撫十分不利。

朱巡撫為了證明自身的清白,把武丹請到海關衙門,又把布按兩司、廣州府衙、番禺南海諸縣的官員都請來作證,總督親自帶兵維持秩序,朱巡撫跟賈參議當場對質。

面對種種指控,朱巡撫全數否認,甚至指責他因為與自己有私怨,就假造證據,謀害上官,實在罪大惡極。賈參議手持人證物證,自認為十拿九穩,對朱巡撫的辯白不屑一顧,還說自己已經上書朝廷,請巡撫大人省些力氣,安等朝廷的發落。

布政使這時便好意勸說朱巡撫,若真有什麼難處,早點認罪,可以爭取寬大處理。朱巡撫卻冷笑一聲,命人奉上幾個賬本,聲稱這才是真正的賬本。而賈參議提供的均是假造。由於他有賈參議身邊的兩個幕僚作證,場面當即急轉直下。賈參議想要反駁,卻不料他原來找來作證的那兩個海關小吏臨時翻供。聲稱因為在登錄賬冊時出了差錯,被賈參議拿住了把柄。不得不受他脅迫作假證指控巡撫大人,但兩人良心不安,現在當著那麼多大人地面,他們不願再說謊,才把真相說出。

賈參議當時氣急。直說他們是在陷害自己。其中一個年紀大些的小吏,老淚縱橫,一邊喊著「下官願一死以證清白」,一邊撞向堂上的柱子,當場頭破血流而亡。

在場地官員大部分都被嚇呆了,總督大人這時便挺身而出,主持大局,判定賈參議假造賬簿,謀害上官。命人摘去他的頂戴,押入大牢。而死去地小吏,則被好生安葬。家人獲得官府撫恤。隨著數道命令的發出,賈參議頃刻間從雲端跌落地獄深淵。此前所作種種。都成了笑話。

武丹從頭到尾一言不發,彷彿在看戲一般。只是在總督命人拿下賈參議時,提醒了一句,在皇上的處置命令下達之前,對待有犯罪嫌疑的官員不能有損朝廷體面。

張保和在場的其他人都出了一身冷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眼前地一切發生。他們看著賈參議被押在地上,官服都沾滿了泥土;他們看著倖存的海關小吏放聲大哭,為死去的同僚哀悼;他們看著布政使棄卒保車,笑意融融地恭賀朱巡撫沉冤得雪。但他們也只能看著而已。

張保回家後,數日不得安睡,常常半夜驚醒。佟氏多番撫慰,但成效不大。蘇先生聽說後,也丟下課業前來安慰他,但張保也只是苦笑以對。

京中伯爵府的急信就是在這個時候來到的。

老伯爵哈爾齊死了。

他死得很突然。三月裡的某一天他跟幾個老朋友去馬場的時候,遇上另一撥人,據說裡頭有幾位貴人,兩邊約了賽馬打賭。哈爾齊輸了,這不算什麼,關鍵是他從馬上摔下來,磕傷了腿。當時不在意,只隨便撕塊布裹了,還繼續跟人去喝酒,醉到第二天才回家,結果晚上高燒不退,傷口都流膿了。府裡請了大夫來,都說他年紀大了,有些風險。老太太不知是聽了誰的調唆,認定是有不乾淨的東西作祟,便請了薩滿法師到丈夫住地院子裡做法事驅邪。兒子媳婦再三阻止,她都不聽,連最疼愛的婉寧勸說,她也不肯改主意。結果哈爾齊不勝煩擾,傷情加重,拖到第七天晚上就去世了。

老太太當即就昏死過去,之後一直臥病在床,家中大局都靠長子晉保和長媳那拉氏維持。晉保親自寫信給三弟,讓他盡快趕回家中奔喪。

佟氏看過信,忍不住流了淚,忙叫人去前頭衙門把張保請回來。張保神色灰暗,聽到噩耗後,臉色更加難看,掩面流淚道:「額娘怎麼這麼糊塗?!」然後默然不語。

佟氏一邊抹淚一邊道:「我已經叫人去找端哥兒了,底下人也在打包行李,咱們盡快趕回京去。」她見張保不說話,以為他是傷心到呆了。

跟過來的蘇先生勸說他們要節哀,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道:「或許這話學生說得過分了,但總是要提醒大人一句。您因父喪丁憂守制,只需百日便能進衙理事,廣州離京城千里之遙,來回一趟就要將近三個月時間,如果回來得晚了,就會有人替了您地位子……」他看到張保的神色,便不再說下去,行禮告退了。

張保默默走進書房,坐在椅子上想著什麼。跟進來地佟氏見他這樣,就說道:「我去叫人收拾東西吧,帶常用地就好,留下週四林王二等人看家,我們只帶長福他們幾個回京去,如何?」

張保怔怔地望著妻子,緩緩喚道:「夫人。」

佟氏一頓:「怎麼?」

「我想趁此機會辭官回京,一來是為阿瑪守喪,二來……也好照顧額娘。」

佟氏勉強笑道:「夫君說什麼傻話呢?你當上知府還不到一年,辭什麼官?咱們只需依制守夠百日,盡了為人子的責任就好,如果阿瑪在九泉之下聽說你連官都不做了,只怕會是最生氣地那個呢。」

張保搖搖頭:「我想得很清楚了。辭官回京,丁憂守制,然後留在府裡照顧母親。這個知府的位子就讓別人坐吧。想來當初如果不是聖旨明文規定。我接任梁大人的官職,也就是一年光景。」

佟氏見他不像是作偽。便變了臉色:「府裡還有幾房兄弟,大房嫡長子,四房最得寵,誰不能照顧老太太?就算你一片孝心,她也未必領情。再說。你要辭官回家,只怕第一個反對地就是她!」她覺得自己說得太過,又緩了緩口氣:「我知道你前些日子受了驚,總想著擺脫這些紛爭,但誰做官不是這樣?咱們從前也見過更過分的不是嗎?像奉天時的秦同知,就是無辜丟地官。何況你跟賈參議那種無根無基的人根本沒法比,再怎麼樣也不會落到那個地步啊?為什麼要辭官呢?」

張保撫著額頭,道:「你不知道當日是個什麼情景。賈參議品級比我還高呢,轉眼間就被人按在地上。灰頭土臉,說收監就收監了,發出地奏折也被截住。找來的證人全都反了口,連他手下用慣的人都在指控他。雖然巡撫大人和總督大人都說會等候朝廷處置。可你知不知道?方纔我在衙門裡收到的消息。賈參議在獄中……畏罪自盡了。」

佟氏一驚:「難道是……他們怎麼敢?」

「他們怎麼不敢?這一省的官員,有誰敢違他們地令?武丹將軍只理八旗駐軍。只要海關銀子能全數按時入庫,他就不會管那些人鬥什麼,頂多是在密折中提一提而已。我還能怎麼辦?保持中立,兩邊的人都不待見,隨便依附一方,另一方就不肯放過你。就算跟巡撫總督兩位大人站在一處,誰知道什麼時候會被犧牲掉呢?你沒看見賈參議一失勢,布政使司那邊就跟著踩麼?」

張保越說越激動,含著淚對妻子道:「夫人,我害怕啊!這可不是丟官就能完事的。我如今有家有室,夫妻恩愛,子女雙全,家產豐厚,我還想平平安安地跟你過一輩子,想看著端兒娶妻生子,看著淑兒嫁人,看著賢兒長大,我不想再被捲入這些官場爭鬥中去,平白無故地丟了性命。」

「夫君!」佟氏紅著眼抱住他,忍不住也流了淚。

張保反摟住妻子,道:「我真不明白,他們到底為什麼要鬥?大阿哥再能幹,難道還能把太子斗下馬來?太子是未來的皇上,整個江山都是他的,他爭那些銀子做什麼?我不要再被捲進去了,成日提心吊膽,就算有再多的銀子,再有體面,又有什麼意思?夫人,咱們回家去吧?」

佟氏只能一個勁兒地點頭,接受了丈夫的決定。

淑寧跟端寧此時正站在書房外面,聽到父母的談話,都心裡發酸。

端寧乍一聽聞祖父的死訊時,已經哭了一場,現在又忍不住紅了眼。

淑寧對於只見過幾面地祖父,並沒有很深的感情,但聽到父親的話,卻覺得很難過。他一個帶點書生意氣,才智平平地人,為了爭一口氣走到今天,已經很辛苦了。他平時雖然不會拒絕收別人的好處,有時也會沾沾自喜,但還是常常會覺得不安,因此便盡自己所能為轄下百姓多做些好事。這一年來,他受到地壓力比從前大得多,整個人好像老了十歲,終日勞心勞力,憔悴不堪。

或許,他其實並不適合在官場上生存,既然他不想再被捲入政治鬥爭,就乾脆趁此機會脫身吧。

書房門打開了,張保與佟氏走了出來。看到兩個孩子站在那裡,張保便道:「收拾一下,該向誰告別就向誰告別,我們要盡快回京去。」

端寧上前一步道:「孩兒贊同阿瑪地見解,不論朝中還是地方,那兩派人越發爭得厲害了,咱們早日躲開,省得日後出什麼禍事。只是武丹大人那邊這半年來為阿瑪說過不少好話,需得好好解釋一番,免得反而得罪了他。」

淑寧道:「阿瑪自從到奉天協助京旗回屯的事,十多年了,算起來在伯爵府裡還住不到一年,若阿瑪以此為由,言道要好好為父親守孝,還要侍候臥病地母親,當今聖上以孝治國,將軍大人斷不會責怪阿瑪孝順父母的心意的。」

張保微微點頭,道:「好孩子。」便伸手摟住妻子和一雙兒女,又聽得賢寧在喊:「我也要抱抱。」卻是小劉氏抱了賢寧站在走廊另一頭。

佟氏破涕為笑,走過去抱過小兒子,又拉住要走開的小劉氏,道:「傻妹妹,咱們是一家人,你躲什麼?我們要回京去了,你很快就能看到小寶了。」

小劉氏怔怔望著佟氏,說不出話來我是第二天的分割線

說起來簡單,其實真的要走的話,不是一兩天就能上路的。

張保向巡撫提出辭官回京丁憂守制的請求,並沒有受到阻攔。在他看來,對方甚至還有些高興,很快就有風聲傳說,惠州府的同知會被安排過來暫替他的位置。

武丹那邊覺得很惋惜,但張保流著淚說:「下官十多年來在外為官,不曾在父母跟前盡孝,以至於連父親最後一面都見不到,實在不孝之極,如今老母臥病在床,下官怎麼能戀棧權位,而置她老人家於不顧呢?」武丹也無話可說,只好反過來安慰他,又囑咐端寧,即使在孝中,也不能落下功課和武藝。端寧鄭重應了。

溫氏聽到消息,便帶著真珍到了知府後衙,送別佟氏。溫氏先是陪著哭了一番,才道:「難得你我這般投緣,日後也別疏遠了,雖然你不在這裡,但千萬要記得多寫信來。仙客來那邊的生意,自有卞財看著,每季度的分紅,我都會親自收好,讓人給你們送去,你不必擔佟氏道:「那點子錢無所謂,送來送去的,虛耗人力,倒不如讓卞掌櫃拿去做本錢,日後也可多得些利。至於通信的事,你儘管放心。難得你我這樣要好,孩子們也都合得來,只要你不嫌煩,我巴不得三五日就跟你通一回信呢。」

淑寧與真珍手拉著手,四眼淚汪汪地,都不知該說什麼,半日淑寧才道:「我們要走了,你多保重。」真珍鼻子一酸,忙拿帕子揉了揉,道:「從化你雖然去不了,但我讓人帶了幾瓶子花蜜回來,都交給你的丫環了,你記得吃,回頭寫信告訴我味道怎麼樣。」淑寧點點頭,然後她又說了幾句話,忽然哇的一聲哭出來,抱住淑寧說:「好妹妹,我捨不得你!」淑寧也忍不住紅了眼。

佟氏與溫氏見狀,便過來好生撫慰一番,真珍才止住了哭聲。佟氏見她臉上淚痕斑斑,頭髮也有些散亂,便叫丫環打了盆水來,拿過妝匣親自為她淨臉補妝,溫氏和淑寧也在旁邊幫忙。待把頭髮重新梳好,佟氏拿了一根自己往日常戴的碧玉簪子,幫她把頭髮綰住,才道:「好孩子,你捨不得我們,我們也捨不得你,只是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即便今日散了,總有再聚的那天,只要到時候你還記得我們兩家的情份,就是個有心人了。」

真珍臉上有些羞紅,應道:「我不會忘記的。」溫氏也微微笑著點頭。

這時,丫環進來報說:「太太,榮大奶奶來了。」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4 11:05

正文 九十三、離粵

溫氏見有客來,便要起身告辭,佟氏說:「這是我們家劉姨娘的姐姐,她男人是鑲黃旗駐軍的一個把總,都是自家親戚,為人最是爽利,你也見見吧。。」又讓人去請小劉氏。溫氏便留了下來。

大劉氏把小兒子交給素雲,便急急上來,見有客在,彼此介紹過行了禮,佟氏便道:「這位溫夫人,就是仙客來背後的大東家,多虧了她,劉姨娘才有了個好進項呢。」

大劉氏會意,便對溫氏道謝:「多謝夫人了,我那妹子性子最軟,若換了別人,哪有這樣大方實誠。」溫氏笑著搖搖手,道:「不過是湊份子鬧著玩罷了,我倒覺得姨奶奶性子和順,好相處呢。」這時小劉氏來了,幾個女人略談了一會兒,溫氏便要告辭,但真珍想和淑寧多呆一會兒,她只好自己先走。

大劉氏見淑寧帶了真珍回房,跟前沒有外人,便問佟氏道:「忽然聽說你們家老爺子沒了,怎麼會呢?前些年我見過他,身子骨硬朗得很

佟氏不好詳說,便含含糊糊地道:「騎馬時摔傷了,沒包紮好,晚上就發起了高熱。到底年紀大了,禁不住,熬了幾天才去了。」大劉氏歎息一番,便對妹妹說:「你們現在回去也好,你心心唸唸著小寶,如今總算能見到了。」

小劉氏又紅了眼,佟氏忙道:「罷了罷了,遲些日子多的是哭的時候,你們姐妹有什麼體己話就趁早說吧,以後要再見面,可就沒那麼容易了。」然後又對大劉氏說:「方纔那位是將軍府的二太太。如今算是幫你引見過了,以後你也時不時地去請個安,若能替你男人求個好差事。日後咱們也有機會在京城再見。」

大劉氏會意地點點頭,便抱過兒子。拉了妹妹回她房裡去了。

真珍在淑寧房裡等到差不多吃晚飯的時候,還是沒等到端寧回來,因她家裡派了人來接,只好十分遺憾地走了。晚飯只有淑寧陪著母親弟弟還有小劉氏吃,

吃過飯。佟氏帶著女兒到側院去看蘇先生地妻子陳氏,見她也在收拾行李,便道:「你長了那麼大,頭一回要離家這麼遠,很捨不得吧?」

陳氏卻柔柔笑道:「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既然嫁了他,有他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了。自然是他到哪裡,我便走到哪裡。」

佟氏聽了喜歡,便拉著她說些閒話。又指點她該怎麼收拾行李才既省地方又方便。

過了酉時,蘇先生才回來。原來是趕著處理未做完地公務去了。佟氏聽說張保和端寧也回來了。便告辭回去。

張保擦著汗,道:「今兒把幾處風險大些的堤壩都檢查過了。又看了看城外莊稼地情況,明天起就不再出門,等惠州府的同知來接了印,我們就走。剛才見了蘇通判,他非要拉著我喝酒,我推了,又提醒他日後多加小心,行事圓滑些。這才回來。」

佟氏點點頭,又跟他說起今天來的幾撥客人。淑寧扯扯端寧的袖子,把哥哥拉到廊下,告訴他真珍等了他半天的事。

端寧低著頭,說道:「現在我們馬上就要走,以後地事實在難說。喪期內說不得親,再見面又不知道是幾年後了,就算見了她,我又能說什麼呢?」

淑寧道:「又不是要你現在就跟她約定什麼事,雖然今天額娘送了她一根簪子,但別的話什麼都沒說,真珍心裡也是有數的。你只需要正式跟她告別一聲就好。」

端寧點點頭,淑寧又道:「咱們是喪家,不好上別人家去,真珍也不好一再地來。她跟我說,我們哪天走,就送個信給她,她會來送我們。」

她看到哥哥有些難過的神色,安慰道:「就算今天暫時分別了,只要有心,總有再見的一天。何況武丹大人是皇上的親信,總會有回京那天的。」

她們一家離開廣州回京城,最大的壞處,可能就是端寧剛剛萌芽的姻緣有被迫中斷地危險了。古代跟現代不一樣,一但分隔兩地,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所以兩家都不作什麼承諾,只看日後兒女們的緣份如何。若真是有緣,他們就有最終走到一起的可能。我是插個花地分割線啊分割線

正當全家人都忙著裝箱打包行李時,卻發生了一個小插曲。

阿銀帶著弟弟阿鑫,上門提親來了。提親的對象是春杏。

原來自從開了仙客來,因為生意太好人手不足,阿銀就總過來借幫手。佟氏和淑寧都想著反正自家有股份,所以都默許春杏過去幫忙。誰知這一來二去地,在廚房幹活地春杏就和在大堂當小二的阿鑫看對了眼。阿銀知道這對小兒女地心思後,想著等弟弟升上領班後就來向佟氏求親,不料他們家忽然要離開廣東,雖然知道在這種時候上門提親不太妥當,但為了弟弟的終身,還是硬著頭皮來了。

佟氏和淑寧都大感意外。淑寧想起最近幾天春杏懶懶地什麼精神都沒有、什麼都不想幹的樣子,心中有數,看來她是以為要和心上人分開了,所以悶悶不樂吧?

窗外一陣騷動,接著是幾個丫環媳婦子的打趣聲,又聽得一陣腳步聲快速離開,粉官的聲音傳來:「春杏姐害臊了。」然後便是女人們的笑聲。

佟氏向素雲遞了個眼色,素雲會意,出去把人都趕跑了。

佟氏打量了跪在地上的阿鑫幾眼,覺得小伙子雖然說不上清秀,但五官倒還端正,瞧著也是老實人的樣子。聽阿銀介紹弟弟的性情,已有幾分肯了。

阿銀察覺到她的臉色鬆動,一陣心喜。忙道:「我們也知道現在不該說這種話,可大人和太太就要走了。我不忍心看到他們兩個分開,他們年紀也都不小了,如果能定下來就最好了。太太放心,我們家一定會好好對春杏,絕不會虧待她地。如果這小子以後敢欺負老婆,我就先打斷了他的

淑寧在旁邊聽得有些想笑,忍住了,轉頭去看母親怎麼說。佟氏微微露出笑意,道:「這樣說就過分了,我還是信得過你的。只是現在辦喜事就太倉促了,也不合適,要我們把春杏一個人留下來,又怕她會委屈。這事兒可怎麼辦呢?」阿銀笑道:「太太放心,只要您答應,我就馬上幫春杏贖身。然後送她到我那個人地家裡去,讓老人家認她作乾女兒。過些日子就辦喜事。這樣以後春杏在這裡也有娘家人撐腰了。」

佟氏有些滿意地點點頭,叫人喚春杏來。問她可願意嫁給阿鑫。春杏羞紅了臉,扭扭捏捏地半天不肯開口,到最後被催得急了,才蚊子聲般地小小「嗯」了一聲,喜得那阿鑫當場就傻笑起來。

阿銀當場就付了贖身銀子,但佟氏轉眼又把銀子還回去當作春杏的嫁妝,還另外賞了十兩銀子四匹布。其他丫環媳婦子們,幾乎都與春杏交好,每人都或多或少地送些繡活首飾什麼地賀她。最後淑寧拉著春杏回房,私人又送了她幾個荷包和兩塊玉珮,又囑咐了好些話。

當晚春杏還是在知府後衙過夜,第二天一早,阿銀姐弟親自趕了車來接人,春杏看著自己的賣身契被燒成灰燼,哭著向舊主人家磕了頭,就一步三回頭地去了。

淑寧心中其實非常不捨,不過當事人的幸福比較重要。在松花江邊長大的春杏,既老實又能幹,卻自幼被賣給別人當奴婢,本以為將來只能配個小子的,不料在南國廣東,居然讓她遇上終身相守地良人,從此不用再被人呼來喝去,能當個普通百姓了,老天爺也不算太虧待了她吧。我是兩日後的分割線

他們家行李算不上多,本就是在外做官,又剛搬家不到一年,裝東西的箱子都是現成的。收到的禮物,除了留夠自家用的,大多數都托霍買辦轉賣,換成銀票收起來,加上這幾年陸陸續續送了些東西回京,只剩下了二三十個大箱子。

他們這一次回去,要盡快趕路,帶著那麼多東西太礙事了,佟氏就把其中十幾箱沉重又不急用的花瓶擺設和綢緞等物,都交給霍買辦,讓他幫忙運回京去。到了最後,全家的行李加起來,只比當初來時多了五六車,雖然多了行李,人口卻比來時少了。

張保與佟氏等一家人,帶著長福父子、週四林一家和平日用慣的幾個丫環僕婦坐兩艘中等大小地船先行出發,蘇先生一家和長貴夫婦則帶著其他幾房僕役另坐一艘大船,押著笨重行李慢慢趕路。

這時候,雨季已經開始了,不過張保事先請教過熟知天象的老人,知道接下來的三四天都不會遇上大風雨,才決定按原計劃上路。

他們走地那天,有許多百姓冒著雨到碼頭來送別,張保跟來送他的蘇通判去見領頭地老人,聽他說著什麼話。淑寧跟端寧打著傘站在船邊等,因佟氏叫人喚他們上船,正要轉身,卻在人群中看到崇思崇禮和真珍地身影,淑寧拉了拉哥哥的衣角,和他一起迎了上去。

男孩子與女孩子各自說完送別地話,崇思拿出一個籐編的扁箱子,道:「這個是我和妹妹一起送你們的,你們留著當個念想吧,別忘了我們四人從前一塊兒出去玩的情形。」

端寧接過來,覺得有些重,看看朋友,便把傘丟給妹妹,打開了箱子,卻是一付新燒的瓷畫炕屏。崇思道:「上頭的畫是我妹妹親手畫了,我再拿去叫人燒的,你們瞧著,像不像我們幾個?」

淑寧看了看,果然很像。那彩色瓷畫就像是行樂圖似的,畫了四個少男少女在一條清溪邊席地而坐,四周草木青青,古樹高聳,遠處隱隱有幾道山牆,看著有幾分像他們曾去過的南園。離他們不遠處,有幾個護衛長隨丫環模樣的人,甚至還能認出其中一個是真珍的丫環九兒。畫的筆觸雖有些稚嫩,倒也清新可愛。

瓷屏的空白處,寫有一首五言律詩:池草不成夢,春眠聽雨聲。吳蠶朝食葉,漢馬夕歸營。花徑紅應滿,溪橋綠漸平。南園多酒伴,有約候新晴。(注)

端寧眨了眨眼睛,直直地望向真珍。真珍咬咬唇,道:「我知道端寧哥哥有會畫的朋友,我這手畫技,實在羞於見人,但好歹是我一片心意。至於這詩麼,我們沒有詩家雅氣,只好借用臨清先生的詩了,端寧哥哥……淑寧妹妹,希望你們別嫌棄。」

端寧微微笑了,道:「怎麼會呢?畫得很好,看著就像是回到去南園玩的那天似的。多謝你了。」他頓了頓,又道:「我們很喜歡,希望以後會有再聚的那天。」

淑寧拉過真珍的手,看著她笑。

崇禮拍拍端寧的肩膀,說道:「好兄弟,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到時候再比箭法,我絕不會再輸給你。」然後又轉頭對淑寧說:「淑寧妹子,下回再見,咱們再下幾盤跳棋如何?」淑寧笑著點頭。

船要出發了,淑寧兄妹再次向朋友們告別,便拿著籐箱上了船。看著岸上的人離得越來越遠,淑寧一邊揮著手,一邊鼻子發酸。

「哥哥。」她問,「我們會再見面的,是不是?」

端寧笑著摸摸她的頭,道:「一定會的。」

註:《聽雨》,作者趙介,元末明初廣州南園詩社的著名詩人,人稱「臨清先生」。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4 11:06

正文 九十四、妯娌

他們這一次回京,行程比來時緊密得多,一路上除了要避風雨或是補充食水外,一般不靠岸過夜,於是只用十多天功夫,就到了杭州,在那裡換了內陸河船。

端寧上了父親坐的船,淑寧一個人有些無聊,只好找些事做打發時間。因跳棋或九連環等遊戲都玩不得,她只好做起針線活來。佟氏給了她幾匹在杭州新買的松江布,叫她給自己做兩身素服:「你近年新做的衣裳,顏色都偏鮮嫩了,做兩件素淡些的,在府裡居喪時穿。」淑寧便動手做起來,等船進了京師地區時,她已經做好了兩件,便換了一件上身。

臨近碼頭,佟氏把女兒招去,悄悄塞給她一個香囊,白色綢面,青色穗子,只繡了幾道雲紋,很是素淡。佟氏道:「把這個繫在你的帕子上,拿在手裡別讓人瞧見。等進了府,要哭靈的時候,若是哭不出來,就把它放在你眼皮子底下,或是在鼻子下聞一聞。」

淑寧有些不明白,便聞了聞那香囊,當即就鼻子一酸,淚水一下就流了出來。她嚇了一跳,忙望向母親。佟氏淡淡地道:「這是我們女人家的小法門,你自己知道就好,連身邊的丫環都別告訴去。」

淑寧點點頭,心下鬆了一口氣。她還在擔心自己在靈前會哭不出來呢,現在有了這個法寶,再不是問題了。

靠了岸,正搬行李,慶寧和順寧二人早得了信,都騎著馬到碼頭來迎接。拜見過叔叔嬸嬸,慶寧便小心地道:「瑪法過世後。因不知三叔幾時回來,天氣又一天比一天熱,我阿瑪就作主。先出殯了,請三叔別見怪。」

張保愣了愣。便道:「這是應該的,哪有讓老子等兒子的理?大哥也太多心了。」慶寧陪笑兩句,見弟弟探頭探腦地看著船上下來的人,皺皺眉,拉了拉他道:「三叔三嬸一路上必是辛苦了。咱們快回府去,好讓他們早些休息吧。」順寧有些失望地回過頭來,應了一聲,幾個人便翻身上馬。因離碼頭最近的城門人太多,他們繞了一個大彎,從阜城門進了城。

回了府,張保佟氏帶著兒女,不等換過衣裳,先洗了手。便到靈堂上大哭一場。淑寧托了秘密香囊地福,也是哭得淚流滿面。倒是端寧哭得很傷心,想來他曾與祖父朝夕相處三年之久。到底是有真感情在的。賢寧還不明白家人為什麼哭,跟著嚎了幾句。被母親慈愛地用帕子擦了擦臉。便當即紅了眼睛大哭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晉保和那拉氏出來了。好生勸慰了一場,才讓他們一家子止住了哭聲,然後在晉保夫妻的陪伴下,去見老太太。

路上,那拉氏低聲道:「額娘自從阿瑪過世,便一直臥病在床,請了太醫來看過,說是哀傷過度,思慮不安,要好生靜養。本已有了起色,誰知幾天前突然又重起來,現在只能躺在床上,所幸精神頭還行。」

這時已經走到正房廊下,一個有些眼生地丫環打起門簾,眾人就此進了房。

老太太躺在床上,婉寧正陪著她說話。見張保一行人進來,婉寧忙忙起身見禮。倒是老太太見到三兒子一家回來了,也是有氣無力的樣子,問過他們有沒有給老爺子上過香,聽得張保問候了她幾句,等小劉氏磕過頭,她又看了看賢寧,摸摸他地小臉,便說乏了,讓他們下去。

張保帶著兒子跟兄長去了前頭,佟氏等在那拉氏陪伴下回槐院休息。一行人正要離開正院,卻聽得一個小偏門邊上,王嬤嬤正在打罵小丫頭。

那王嬤嬤拿竹篾狠狠打了幾下,罵道:「小賤人,老太太要吃燕窩,你居然敢拿這次貨來人,是吃了豹子膽了?」那小丫頭哭道:「冤枉啊,嬤嬤,是廚房的人說別人送來的上等燕窩都吃完了,才拿這個補上,這是府裡原本收著的,並不是次貨啊。」「我說次貨就是次貨!老太太是什麼身份?怎麼能吃這種東西?那燕窩明明前兩日才送過來,怎麼會那麼快就吃完了?一定是你們私下剋扣!」

那拉氏皺皺眉,將王嬤嬤喊過來,道:「你要打罵下人,在哪裡不行?偏要在老太太院裡,她老人家正休息呢,你倒把人打得哭天喊地的,是存心不讓老太太好生靜養麼?」王嬤嬤不敢回話,她又繼續道:「我娘家昨兒才送了幾兩燕窩過來,你叫個人來取吧。照我說,老太太天天吃這個也不是個事兒,畢竟不是正經飯菜,回頭我叫廚房做些清淡地米粥小菜,你勸她好歹進一些吧。」

王嬤嬤低聲應了,她才笑著對佟氏道:「額娘心裡難受,胃口也不好,我們做小輩的,又不敢硬逼她吃,實在難辦呢。偏偏這些底下人又不懂事,整天讓人操心。」佟氏笑道:「多虧有大嫂在,不然這家裡哪能那麼井井有條呢?說起來,我們從南邊倒帶了幾樣醬菜回來,或許額娘願意嘗嘗,回頭我就叫人送到大嫂這邊來吧。」那拉氏笑笑,便和她一起走了。

淑寧跟著走了一段路,回頭看見那王嬤嬤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地,又狠狠打了那小丫頭幾下,才往老太太房裡去了。

進了槐院,二嫫早帶了人上來給佟氏請安,說房屋都收拾好了。佟氏滿意地點點頭,又請那拉氏進屋喝茶。那拉氏推說有事,過後再來,便走了。

待諸人都告退後,淑寧見母親似乎有話跟二嬤談,便也退下了。二嫫向佟氏報告了近來家中的事務,說完後,左右打量著外頭沒人經過,便彎了腰小聲對佟氏說:「現如今府裡都是大太太做主,老太太屋裡的人有不少都被換走了,她身邊如今連個得用的人都沒有,就是為這個才氣得又病了。」

佟氏微微搖搖頭。道:「這個你別管,大嫂子當家怎麼說也比老太太強,她如今對我們還算客氣。再怎麼說,也不會插手到我們的家務事上來。」

二嫫壓低了聲音道:「底下人都在傳說。老太太知道是自己害死了老爵爺,心裡不安,雖然在外人面前裝作無事,實際上整天疑神疑鬼的,總是發脾氣。府裡許多老人為著老爵爺地事對老太太不滿。又覺得她如今糊塗了,轉而站在大太太那邊。」

佟氏低頭看著帕子,又問:「其他人怎麼說?」二嫫道:「二房那邊的人有過一些閒話,但二太太不得人心,大太太在府裡口碑一向好,四太太又不管事。外頭已得了准信兒,大老爺襲爵是十拿九穩地。二房地主子再想鬧,也沒法子了。」

佟氏點點頭,道乏了。其他事晚上再說,便歪在榻上小睡一會兒。二嫫出去安排事務。只過了兩刻鐘,那拉氏回來了。佟氏忙起身相迎,又叫人奉茶。

妯娌倆略談了一會兒家務事。然後佟氏喝了一口茶。便緩緩問道:

「我聽說老爺子先前病著的時候,老太太似乎聽了什麼人調唆。找了法師來驅邪,結果老爺子反而病得重了。不知是什麼人做了這種不知輕重地事?」

那拉氏歎了口氣,道:「我就知道你們會問這個,他們兄弟幾個也是一肚子氣,無奈老太太護著,只好饒了那人。」佟氏驚訝道:「老太太怎會護著?那人是什麼來頭?」

「是老太太娘家的親侄兒,你可記得,住在河間地伊大舅五十歲上頭才得地兒子,金貴得不行,從小寵壞了,近年來不知為什麼迷上了那些神神道道的,若是正經禮佛參道也就罷了,偏偏喜歡學些什麼驅邪法術。因他長得好,又是獨苗苗,家裡大人都慣著他。他去年到了京裡,便一直住在咱們家,整天鬧得雞飛狗跳,若不是老太太護著,早趕走了。我兩個兒媳婦和婉寧都怕了他,到城外住了兩個月,老爺子出了事才回來地。老爺子走了以後,那人知道闖了禍,便逃回河間去了。他們兄弟幾個礙於老太太的面子,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佟氏更是詫異:「那人做出這種事,就算是娘家的獨苗,老太太又怎麼能護著?」那拉氏搖搖頭道:「聽說私底下罵了一頓,但好歹是她娘家人,而且是她自己請的法師,若是不護著,豈不是等於打自己的臉?就是因為這樣,他們兄弟幾個才不好做出什麼來。」

佟氏歎息道:「老太太怎的這般糊塗?就算我們這些做小輩的不說話,外人們知道了,難道還有什麼臉面?就連家裡的下人,只怕也有閒話說呢。」

「還有更離譜的事呢。她老人家大概是年紀大了,又傷心太過,脾氣越發古怪,我們都只好哄著她,她還時不時地鬧上兩出。前幾天有個老姐妹來看她,她叫了二弟妹跟前的一個丫頭去幫她梳頭,不知為什麼突然發了火,竟把那丫頭給活活打死了。」那拉氏唉聲歎氣地說道。

佟氏大吃一驚,誰知那拉氏繼續道:「壞就壞在那個丫頭不是咱們家的奴才,是二弟妹那個胭脂鋪子裡地人,因她手巧,極會梳頭打扮,才特意調到身邊使喚的。那可是正經平民百姓,好好地沒了,家屬都吵著要告官呢。老二夫妻好說歹說,又陪了大筆銀子,才安撫下去了。」

「那個丫頭可是叫釧

「三弟妹也見過吧?二弟妹可寵她了,若不是長得平常,只怕早開了臉呢。為著這個事兒,二弟妹氣得病了,幾天都沒來向老太太請安。」

「真是可惜了,那釧兒地確手巧,人也伶俐,怎麼會得罪了老太太?」

「誰知道呢?她老人家的脾氣是越發古怪了。咱們也不好隨便猜度她地心思,或許是釧兒不小心說錯了話吧?」

妯娌倆捧杯喝了口茶,便不再談論這個枉死的丫頭了。那拉氏又道:「因老太太的脾氣陰晴不定,我們爺怕她再鬧出什麼事,讓外人說我們家的閒話,就讓她好生在房裡靜養,家中事務,都由我們代勞了,免得再累著她。再有外客來,也都替她推了。其實,都是老封君了,人人都知道她傷心,體諒她病著,就算她不肯見人,也不會怪她的。何必還要硬撐著?反把自己累著了。她不肯愛惜自己,我們做兒女的,也不好看著她累壞身體。」

佟氏低頭喫茶,片刻後才道:「老人家年紀大了,畢竟不比從前有精神,咱們做小輩的,能幫著多分擔些就多分擔些吧。只是我不熟悉府裡的事,以後還要請大嫂子多累著些,不是我有意偷懶,大嫂子可別見怪啊。」

那拉氏笑了:「怎麼會呢?這是我身為長媳的責任,不過我一個人,也難管那麼一大攤子的事,二弟妹病著,四弟妹一向不理事,以後還要三弟妹多多幫襯我呢。」

佟氏與她相視一笑,又分別捧起了茶碗。

這時,二嫫進來請示佟氏道:「那位劉姨娘,我將她安置在東邊的耳房裡了,不知可妥當?」佟氏道:「也行,你注意給她弄些好點的被鋪,她前兩天才病好,別又著了涼。」二嫫領命下去了。

那拉氏若有所思地對佟氏道:「這個劉姨娘,就是四弟妹娘家那個棄妾的妹子?你對她倒好。」

佟氏微微笑道:「劉姨娘人極和善的,時間長了,大嫂子想必也會喜歡她。她姐姐在廣東另嫁了個男人,是個把總,如今可是正經太太呢。」

那拉氏笑笑:「那倒是好運道,想必以後會更有造化。當初老太太知道三弟納了這位劉姨娘,也曾生過氣,說一個寡婦又生過兒子,給咱們家做妾太不像話,為此還幾個月都沒理會過四弟妹,四弟妹索性又回娘家去了。」「我是看她八字合適才做了主的,她才進門,我們爺就升了知府,可見是真的吉利。說起來,方才請安的時候,倒沒見老太太說什麼呀?」

「自從你們年前送了那幾大箱子的東西回來,老太太就不再生你們的氣了,反而覺得三弟在外頭做官,身邊沒個妾也不好,既然人都進了門,她也就不多說什麼了。你們送回來的珠寶,除去給婉寧的,其他的她都用來給自己打了全套頭面。本打算要在端午時穿戴出去見人的,偏偏老爺子又出了事。」那拉氏又喝一口茶,看了看天色道:「時候也不早了,三弟妹一路辛苦,好好歇會兒吧,晚飯的時候,再去見其他人。」說罷便起身告辭。

佟氏直把她送到院外才回房,重新歪回榻上打量著這個闊別數年的地方,微微歎了口氣。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4 11:06

正文 九十五、抄經

淑寧撫平最後一個皺折,將新做的衣裳熨好,吁了一口氣。

回到京城伯爵府已經有十幾天了,一進六月,天氣就越發熱起來。雖然她在炎熱的廣東呆過幾年,還是覺得有些難耐,便向母親討了半匹薯莨紗,給自己做件薄袍。如果是平時,她一個小姑娘是不敢穿這麼深色的衣裳的,不過現在正服喪,這樣穿倒正常了小丫環素馨走了過來:「姑娘可是熨好了?穿上試試吧?」淑寧點點頭,便拿著衣服走到屏風後。

這個素馨實際上是週四林的女兒,回京路上她就一直在船上侍候淑寧,佟氏覺得她還算伶俐,便索性讓她做了女兒的近身。她本來的名字是周素蘭,因為與周茵蘭有些重了,她又喜歡素馨花,淑寧便為她改名叫素馨。

換好衣服,她走到穿衣鏡前打量一番。唔,基本上合身,左右肩膀袖子都對稱,黑綢子鑲邊也很勻稱,雖然沒什麼腰身(因為還沒那技術),但勝在穿起來很舒服很寬鬆很涼爽。

素馨幫她整理了一下衣服下擺,又幫她重新梳了頭髮,在耳後盤起兩個小圓髻,其餘頭髮都編成一個大辮子垂在腦後,非常涼快!

淑寧滿意地點點頭,便坐到窗下的軟椅上看書,素馨捧了一盞茶來,說道:「方纔經過太太房前,聽王大娘說,蘇先生他們已經進了府了,霍買辦那邊的東西也到了,現在行李正卸車呢,一會兒就能送進來。」

原來那些大行李已經到了,想來時間也差不多。淑寧點點頭。道:「等會兒你去看著他們搬,我那幾箱子書和雜七雜八的東西,要一箱不漏地收回來。別讓人混了去。」

素馨會意地點點頭,正要退下。卻聽到外頭有人叫道:「三姑娘在屋裡麼?」原來是婉寧的丫環煙雲。

說起來,剛回府那天,淑寧只匆匆見了婉寧一面,覺得她禮數上周到了些,形容舉止也斯文了些。別的倒沒什麼印象,倒是容貌還像當年那樣美麗。而後來接觸多了,倒是發現她心計似乎深沉許多,開始懂得應酬府裡各色人等,懂得話裡帶話,也懂得對他人有敵意地言辭舉動四兩撥千金了,更重要的,是懂得對人說「規矩」二字。

淑寧看到她的變化,心裡也稍稍有些安定。想必這位婉寧大姐不會再不知天高地厚地闖出什麼禍來,連累家人了吧?不過鑒於她以往地輝煌事跡,為保險起見。淑寧決定還是不要與她太過接近的好,因此只是維持著一般堂姐妹地交往。沒有親近她。也沒有刻意疏遠。由於婉寧大部分時間都用來陪伴老太太,所以到目前為止。倒還相安無事。

煙雲是來請淑寧到後花園的水閣裡去抄經的。因老太太發了話,芳寧、婉寧、淑寧和媛寧四姐妹每日都要抄幾篇佛經,然後拿到老爵爺靈前燒掉,為他超度祈福。淑寧就當作是在練字了,日日都有十篇八篇上交,雖然比不上芳寧抄得多,倒也讓人挑不出錯來。

本來四姐妹是各自在房裡抄的,天一熱,就都跑到水閣裡了,常常撞上,一來二去的,就索性約好了一起去那兒抄。

淑寧到達水閣地時候,芳寧和媛寧已經在那裡了。

芳寧今年十六歲,正是花樣年華,但當年有些微豐的身材,如今卻瘦得厲害。她穿著灰色布袍,上頭一絲花紋也無,除了頭上的一根銀簪與手腕上的佛珠,全身上下再沒有半點飾物。臉色有些灰黃,低眼垂眉,極少直眼看人。

媛寧卻是另一個樣子。仍是穿著蛋青色的袍子,上頭卻繡著暗暗的花紋,頭髮用青色頭繩扎出別緻的辮子,白紗小花與銀首飾稱得她整個人越發秀麗脫俗。現在的媛寧,雖然心結未解,但面對其他姐妹時,倒是沒有了往日的戾氣。

媛寧抬頭看見淑寧進來,扯了扯嘴角道:「居然連三姐姐都來了,偏偏約了人地那位卻還未到。」淑寧笑笑,走過去看,發現芳寧已經抄好兩篇了,歎道:「大姐姐,你的手腳真快,你一個人,足可頂我們三個呢。」

芳寧微微一笑:「我抄慣了,自然寫得快,其實你們倆個也不慢。」媛寧哂道:「大姐姐在外頭住時,天天都吃齋念佛,把抄經當成功課,都快成姑子了,我們怎麼跟她比?」

淑寧掉頭去看芳寧,見她無動於衷地繼續抄寫,便換話題道:「今日我該抄哪篇?」媛寧正有些後悔方才說話造次,忙道:「今日我和大姐姐都在抄《地藏經》呢,三姐姐也抄這個吧?」淑寧點點頭,便坐下來抄

三個女孩子就這樣坐在涼快的水閣中抄著佛經。沒多久,淑寧便覺得心靈平靜,一點都不覺得燥熱了。她手下穩穩地寫著簪花小楷,片刻間,便已經寫好了幾行。媛寧有些羨慕地看著,道:「三姐姐真不愧是從小就練字地,瞧這幾行字,活像書上印著似的。」淑寧偏頭笑笑,繼續抄著。

但平靜地場面很快被打破,婉寧來了。

她穿一身白色蓮紋修身薄綢長衣,胸前戴著一隻碧玉環,頭上只插著一朵白紗花,裊裊婷婷地走進水閣,笑著說:「對不住,我來遲了,你們已經抄了多少了?」淑寧正要向她打招呼,卻聽見旁邊地媛寧一聲冷笑道:「二姐姐讓人去請我們,自己卻半天才過來,想必忙得很吧?真難為你了,這麼忙,還要來做這些小事,想必瑪法在天之靈,也會覺得很欣慰吧?」

婉寧嫣然一笑:「方纔是奶奶不肯喝藥,我要哄她喝,才來晚了,不過也沒什麼難為的,這是我們做孫女兒地應盡的孝道。」說罷便去看旁邊放著的寫好地經文。「原來已經寫了這麼多?那我可要加把勁兒,別輸給你們才行。」然後便坐下開始抄。

媛寧撇撇嘴,不再開口。只是她開始有些煩燥了。抄兩行,就寫錯了字。想要改,卻越糊越難看,索性把那張紙揉成團,往旁邊一丟,早有小丫環收了去。她換了一張紙。又開始抄,好容易抄了大半頁,又寫錯了,一把火燒上來,就把筆一丟。

淑寧就坐在她旁邊,她這一丟筆,別人倒沒什麼,飛濺的墨汁卻落在淑寧面前的紙上。媛寧有些愧疚,忙道:「對不住。沒弄髒姐姐地衣裳吧?」

淑寧擺擺手,將那張紙放到一邊,另換一張寫。幸好剛才只寫了四五個字。不然就白廢了。

媛寧有些意外,問:「三姐姐怎麼不把那紙丟了?橫豎已經沒用了。」淑寧道:「怎麼會沒用呢?我拿回去用竹刀把沾過墨汁的部分裁掉。還可以繼續用。這可是上好地宣紙。還有那麼大一塊空著,別浪費了。」

媛寧驚訝道:「想不到三姐姐這般節儉。我聽阿瑪額娘說。三叔三嬸在廣東,年年都能得許多銀子,光是每年送回府裡的年禮,就有兩三千兩,自家留的起碼有幾萬兩呢。既然這般富裕,又何必吝嗇這點紙?」

不會吧?居然被那對精明的夫妻惦記上了?這種「流言」一定要堅決予以澄清,免得被人算計了去!

淑寧微笑著道:「這可是沒有的事,二伯父二伯母是哪裡聽來地流言?我阿瑪額娘每年送回來的多半是古董什麼的,其實都是別人送的禮,又不用咱們出錢。今年送的那些珠寶貴重些,卻是因為有個在印度做珠寶生意的西洋客商低價出手存貨,才便宜買了來。想著家裡能用著,就送回來了。我們家銀子雖有,卻沒幾萬兩那麼多,平時用度也一向節儉。」婉寧這時插嘴道:「這樣才是正經過日子呢,四妹妹,你該學學三妹妹,別總是浪費錢財。」

媛寧冷笑一聲:「從二姐姐嘴裡聽到這話,真讓人吃驚。」說罷不理婉寧,問淑寧道:「三姐姐別是騙我吧?我方才經過二門,看你們屋裡的人正在卸車上的行李,有好幾十個箱子呢。那些又是什麼?」

淑寧道:「那是我們家在廣東用的大行李,雜七雜八地,冬天的大衣裳和棉被什麼的也有,有些箱子裡裝地是花瓶、擺設和書本字畫什麼的,有別人送地,也有自己買地。這些東西說是值錢,其實除了送人和自家擺著好看,也沒有什麼用。難不成還能拿去賣錢?別人還以為咱們家怎麼了呢?」

媛寧有些興趣缺缺:「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會有什麼稀罕的東西呢。」

「稀罕地倒是有,我有一套玻璃燒的鼻煙壺,上頭畫有西洋畫,是我求了額娘,從一個客商那裡弄到的。四妹妹若有興趣,等我把東西收拾出來,就請你過來瞧。」

「算了,鼻煙壺算什麼稀奇的東西。」媛寧撇撇嘴。

當然稀奇,那上頭畫的可是希臘神話中的星座故事,雖然跟她所知道的有些不同。想當年,她也曾迷過星座書呢。因此一看到這套東西,就立馬從霍買辦那裡買了過來。其實霍買辦只是覺得那畫有趣,並不覺得玻璃器具值錢,因此出價很低。

不過這些事媛寧自然不會知道,倒是婉寧有些興趣:「那上頭畫的都是什麼?難道是聖經故事?」「只是些平常物件,倒是那畫法真特別,跟咱們的完全不同。」「哦。」

場面冷了下來,淑寧繼續埋頭抄寫。又過了不到一個時辰,老太太派了個小丫頭來催,婉寧便回去了。淑寧數了數抄好的經文,也有十來張,便叫人收好,辭了回房去。

她的箱子都已經送過來了,打開檢查過,並沒有漏掉的東西。淑寧悄悄鬆口氣,便到後院廊下去看剛到的巧

巧雲正挺著大肚子和其他丫環們說話,見淑寧過來,便要起身,淑寧忙扶住她,拉她坐下,又細細問些路上的事項,見她母子平安,也就放了心。二嫫笑吟吟地走過來,道:「巧雲,太太發了話,早已經給你們小兩口備下了新房子,你等會兒就回那新房住去,等生下孩子滿了月,再回來上差,方才長貴已經領了銀子和給你補身的藥材,太太說你身子不便,就不用過去磕頭了。」巧雲高高興興地應了,定要去向佟氏道謝,說不磕頭行個禮也好。二嫫只好帶她去了。

淑寧正要去找哥哥端寧,看他的東西是否都齊全,卻意外地看到他正站在院門口和順寧說話,而順寧還時不時地打量著內院。淑寧想起巧雲,有些擔心。不一會兒,順寧有些失望地回去了,端寧回頭看見妹妹,微微一笑。我是時光匆匆過的分割線

轉眼到了七月,老爵爺百日過了,大伯父晉保和四叔容保都忙著交待家中事務,準備回到兵部和宮裡上差。興保叫人套車,打算出門去各處產業視察。而張保卻悠哉游哉地在書房喝著茶看著書,跟妻子聊聊天,再逗逗小兒子,小日子美得很。

辰時剛到,卻聽得前門一陣擾攘,有下人急奔進來,一邊大聲報著「聖旨到了」,一邊往裡頭跑。不一會兒,全府都被驚動了。

那拉氏早吩咐府裡的管家把傳旨的太監迎進大廳,擺上好茶侍候著,又叫人擺香案。幾房人都穿戴上正式的禮服,不但淑寧姐妹幾個都穿得整整齊齊,連年紀最小的賢寧和不滿週歲的慶寧長女雪瑞,都被打扮好了抱出來,全家跪在前院,等待著來人宣讀聖旨。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4 11:07

正文 九十六、旨意

那來傳旨的太監沒看見老太太的身影,便問道:「府上的老封君不在麼?」晉保忙說道:「母親臥病在床,方才也試著想起身接旨的,實在起不來,還望恕罪。要不,下官讓人扶著她老人家出來?」那太監便擺擺手道:「不必不必,咱家也就是問一聲,皇上可說了,不可勞累老太太的。」然後便擺出了架勢,宣讀聖旨。淑寧在後頭跪著聽旨,只覺得渾身上下怎麼都不舒坦,那聖旨的內容也是駢四儷六,辭藻華麗,晦澀難懂。淑寧聽了半日,只略摸估計著是在說自己家祖先如何如何,立了什麼功勞,然後祖父在世時如何如何,父親他們兄弟幾個又怎麼怎麼出色,家風又怎麼怎麼好。總體上就是在誇他們家。

最後,皇帝老兒鑒於他們家的情況,就讓長子晉保承襲父親爵位,當上二等威遠伯;然後四子容保任侍衛盡忠職守,封一等輕車都尉;三子張保為官出色,又孝順,封二等輕車都尉;次子興保,也得了個騎都尉的爵位。希望這幾兄弟能夠體會皇帝的用心,忠於朝廷,好好幹活。

全家上下磕頭謝恩,接過聖旨,便請那太監進屋裡喝茶。那太監笑著推說還要回去繳旨,那拉氏忙道:「公公此行辛苦了,這麼熱的天還特地跑咱們家來傳旨,好歹喝杯茶涼快涼快再走,絕不會耽誤了您的差事。」那太監便依言進屋上座。

晉保夫妻陪著他說些閒話,又旁敲側擊地打聽皇上下這些旨意是什麼意思。那太監笑意吟吟地坐了半日,一點風聲不露,最後懷兜著幾樣精緻的小玩意走了。

他們的身影一消失,原本在廳中安靜陪坐的興保忽然變了臉色:「這是怎麼回事?莫非你們做了什麼手腳?」

晉保皺皺眉:「二弟又怎麼了?難道有什麼不妥之處?」

興保鐵青著臉。道:「大哥襲爵,咱兄弟也就認了,但皇上給我們兄弟幾個封的爵位。我卻不服!老四在宮裡當差就算了,可老三如今連官都不做了。憑什麼他能封個輕車都尉,我卻只是區區地騎都尉?(注)還要是最後一個封?!」

容保發話了:「二哥這話說得未免造次,給誰封爵,封什麼爵,都是皇上說了算的。難道二哥認為皇上錯了?」

興保一瞪眼:「老四,你休要訛我,我幾時說皇上錯了,我是問你們是不是做了手腳?不然為什麼我的爵位是最低地那個?」

晉保板起臉,道:「做什麼手腳?皇上的旨意合情合理,老四已是從三品,老三是從四品,封個三品地爵位很正常。你本就閒賦在家,只捐了個五品龍禁衛在身。有一個四品騎都尉的爵,已經是皇恩浩蕩了。你休要這此大吵大鬧,萬一有人把你方纔的話傳到外頭去。你讓皇上怎麼想咱們家?!」

興保氣鼓鼓地閉了嘴,甩手走人。索綽羅氏一甩帕子也跟了上去。

早在興保開始發作時。李氏便扯了慶寧一把。將弟妹們都帶下去了,因此淑寧並沒怎麼聽見叔伯們後面的爭吵。倒是發覺婉寧有些心神不定。她跟那個傳旨的太監似乎是認識地,方纔還低聲跟他說過幾句話,然後便一直沉默。旁邊的媛寧見她這樣,便冷笑一聲,回房去了。因賢寧不停喊熱,淑寧便把疑問丟下,拉過哥哥抱起弟弟,趕回了槐院。

她安置好了弟弟,換回輕快的衣裳,便來到上房跟哥哥閒聊。不一會兒,父母回來了,又是一番手忙腳亂換衣服的大工程。等換上家常夏衣,張保才鬆了口氣,對妻子兒女道:「方纔可把我熱壞了,在大太陽底下跪了半天,又不敢動,難為他們還吵得起來。」

佟氏笑道:「雖然熱些,倒也值得,如今咱們也有爵位了,每年的俸銀和米糧雖不多,好歹子孫後代都能受益,只要節省些,不愁養不活自己。」

淑寧好奇問道:「這個二等的輕車都尉,每年有多少銀子?」佟氏答道:「只有185兩,雖然不多,卻有185斛的米,這可是千斗糧食呢。咱們三房人口不多,光這個就夠吃的了。」

也就是說無論如何也不會餓著肚子了?這倒是不錯。雖然世襲爵位按例是傳一代減一等,但想必還能襲上好幾代人呢。父親辭官時,淑寧還有些擔心,現在倒是稍稍鬆了口氣。

端寧這時問道:「為什麼皇上會突然封咱們家爵位?像這樣四個兄弟都有世爵的,在京中也不常見吧?」

張保若有所思:「我雖聽到些風聲,倒不敢肯定。當日與你瑪法賽馬地,聽說是某位王爺?」

端寧道:「我從三哥那裡打聽到一點,是兩位老親王,還帶了幾位宗室。」

張保想了想,說:「既然聖上有了恩旨,這些話就不要傳出去了。別人問起,只說是老爺子不小心摔著的。回頭跟你兄弟們也提醒一聲。」

端寧應了,又陪著父母說了些閒話,因順寧叫人來請,便告退了。淑寧打量著差不多到抄經的時間了,便也告罪離開,只留下張保和佟氏在屋裡繼續說話。

張保搖著扇子,歎道:「當日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既然皇上暗中補償過了,咱們就該知道好歹。平白撈了個爵位,倒也不錯。」

佟氏道:「我原還擔心你辭了官,光靠這點子家底不夠用地,現在倒鬆了口氣。遲些再置點田產,咱們也好多個進項。」

張保道:「其實說起來,咱們這一房,一向是最節儉的。就算近年手頭寬鬆些,也從不學那些虛華做派。不像其他兄弟幾個,總愛胡亂花錢。」

佟氏點點頭:「可不是麼?回府以後。我冷眼看著其他幾房,也覺得他們花費太過了。大房要維持府裡體面,倒罷了。二房雖掙了不少錢。也沒必要整天顯擺,這幾日二嫂子病好了。偶爾也出來見見人,我打量著她身上穿戴地,就沒重複過一樣,連四丫頭小小年紀,也開始打扮了。這還是在喪中呢。四房那邊倒是素素地,可也素得不便宜,四弟妹寫個條子請我去說閒話,也要用那什麼雪浪詩箋,喝的茶,一壺就要五六十兩銀子。相比之下,咱們倒像是鄉下來地。」

張保笑了:「鄉下來的就鄉下來的好了,咱們也不是沒見過世面。你去問問他們,可見過成幾百箱白銀在眼前晃過?可見過大塊大塊地玉石翡翠拿牛車拉著走路?用斗裝的珍珠寶石?通體黃金地自鳴鐘?去年年底送回京的那點子珠寶。在那邊只能算是小意思,他們都當是寶貝似的,誰才是鄉下來的?」

佟氏忍俊不禁:「夫君。你這話忒毒了。」

張保坐到酸枝躺椅上,搖搖扇子。道:「不是我說話毒。實在是覺得沒必要整日顯擺些金呀玉的,日子只要過得舒服了。那些就都是些身外物罷了。」

佟氏在他身邊地圓凳坐下,微笑道:「我呀,只求幾個孩子平平安安的,以後有出息,便心滿意足了。」

「如今端兒在兄弟裡武功文才皆是首屈一指,淑寧懂事乖巧,賢兒也聰慧可愛,你還有什麼可操心的?說起來,怎麼不見咱小兒子?丫環把他抱到哪裡去了?」

「方纔曬著了,怕是有些中暑,淑兒讓他喝了點消暑茶,抱回房去睡了。我換衣服時去看過,正睡得香呢,你別去吵他。」佟氏拉住丈夫,不讓他起身去找兒子。

張保乖乖坐下,佟氏又道:「有件事要和你商量。昨兒小劉妹妹悄悄去看過她兒子,回來後找我訴苦,說小寶的姑媽要娶兒媳婦了,屋子住不下,不願再留小寶在她家裡。你看怎麼辦?」

「莫不是想訛錢吧?多給些銀子就是了,總不能真接回府裡來,如今額娘病著,整天陰陽怪氣的,誰知道她會說出什麼話來?」

佟氏道:「這不是幾兩銀子的事,總這樣不是辦法。咱們給的錢不少了,可人心哪有滿足的?再說,咱們雖給了錢,可那郭大姑怎會真的把錢用在小寶身上?倒不如把孩子接出來,光是原本給地錢就足夠在外頭恁房子的了。」

張保想了想,道:「既如此,那就挑一房老實可靠的家人,先在附近恁間屋子,把孩子接過去住著,劉姨娘要看孩子也方便些。過些日子,你去跟大嫂說一聲,把人接進府來吧。」佟氏點點頭,便去喚週四林家地進屋吩咐。我是轉換場景的分割線

淑寧和其他姐妹在一起抄佛經,卻發現今天輪到婉寧煩躁不安了。她總是抄錯字,白紙換了一張又一張,本是打算揉成團扔地,看到媛寧地目光,才斯斯文文地學淑寧那樣把紙放到旁邊的籃子裡。媛寧譏諷地瞥了她一眼,又繼續埋頭抄寫。

婉寧繼續心神不定地,時不時往水閣外張望。淑寧問道:「二姐姐,你可是在等什麼人來?」婉寧不在意地笑笑,道:「沒什麼,我只不過是叫俏雲去拿些東西,卻半天還不見她回來,有些心急罷了。」

「可是什麼要緊地東西?若是文房四寶之類的,我這裡還有呢,二姐姐儘管拿去就是。」你這樣子擺明了沒那麼簡單,誰信你啊?

婉寧眼望著外頭,嘴裡卻說:「不用了,我沒缺什麼東西。」

正說著,卻看到窗外人影一閃,婉寧大喜,忙起身迎出去,果然是俏雲來了。婉寧拉過她,在一叢花旁邊竊竊私語,淑寧聽不到她們在說什麼,只看到婉寧臉上神色變幻。

她們說了一會兒,只聽得婉寧一聲「什麼?真的嗎?」,說話的聲音大起來,隱隱聽到有「秀女」、「選中」、「阿哥」等字眼。淑寧心裡有數,這大概是在說今年選秀的事。

今年婉寧本要參選,卻因祖父去世,要守孝,而不得不延遲。本來從前也有過秀女服喪百日後參選的例子,只是今年選秀日子定得早,五月就要初選,到六月復選,如今連結果都出來了,婉寧今年算是錯過了,但三年之後,她已經十七歲,年紀卻有些偏大。

淑寧自回京後,便知道了婉寧今年不能參選的事,因見她沒表現出什麼情緒,便以為她並不在意。想來從現代穿越回來的女孩子,大概也會覺得十四歲嫁人太早了吧?三年後再選,年紀會比較合適,她應該會高興才是。何況那位對婉寧頗為心儀的五阿哥,比她還要小一歲,現在娶妻有些太早了,下一次選秀時再結婚會更有益於青少年身體健康啊。

不過現在看來,婉寧似乎對選秀的事還是很關心的。她可能是從來宣旨的太監處知道了什麼消息,所以有些坐不住了,不知她所擔心的是什麼呢?

過了一會兒,婉寧臉色陰晴不定地回到水閣來,坐在案前對著紙筆發呆。芳寧繼續埋頭抄寫,一直都沒理會過周圍發生的事。淑寧與媛寧對看一眼,先開口了:「二姐姐,發生了什麼事麼?」

婉寧勉強笑笑,道:「沒什麼,俏雲居然拿錯了東西,真是太粗心了。」

媛寧冷笑一聲:「你騙誰呢?她明明是去幫你打聽今年選秀的結果了。怎麼?莫非你的仇人被選中了,進宮當了主子娘娘?」

婉寧清清嗓子,拿起筆道:「我哪裡來的仇人?四妹妹真會說笑。方才俏雲的確是順便告訴了我一些消息,但也沒什麼不好的事。」

淑寧淡淡笑著,問:「說起來玉敏姐姐也是今年參選吧?不知她選中了沒有?」

「玉敏被記名了,要等三年後復選呢。」她抬頭對淑寧笑笑,「另外還有幾位姑娘,分別被指給太子和大阿哥,不過都是側室。」

媛寧挑挑眉:「說起來,那位與你一見面就吵的宋家姑娘,也是今年選吧?」

婉寧頓了頓,看著眼前的白紙,道:「的確是今年選,她被選中了,指給了四阿哥。註:一等輕車都尉是屬於正三品,二三等的輕車都尉則為從三品。騎都尉正四品。這本是乾隆時才有的爵位定制,我提前到康熙朝了,請當作是蝴蝶效應吧。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4 11:08

正文 九十七、後續

媛寧挑挑眉:「喲,居然成了皇家媳婦,那以後我們都要尊稱她一聲福晉了吧?」

婉寧冷冷地道:「不過是一個格格,叫什麼福晉?也不怕別人笑話她不知天高地厚。」

媛寧輕笑一聲,道:「二姐姐這話,我聽著怎麼覺得那麼酸哪?」

婉寧低頭抄起了佛經,不再理會她。媛寧覺得無趣,也閉了嘴淑寧手下寫著字,心中卻有些疑慮。就算是對頭人成了四四的小妾,婉寧為什麼表現得那麼在意?她好歹是老五福晉的熱門人選啊,難不成,她對四四也有意思?不會吧?難道她還真要學足清穿女主,一定要跟老四發生情感糾葛麼?還是說,她只是不忿自己看不順眼的人先她一步嫁入了皇家?

過了不到兩刻鐘,婉寧便說要去看老太太,離開了水閣。

其他三姐妹又抄了一會兒,眼著著將近中午了,才收拾東西準備回各自的房間。淑寧捶捶肩膀胳膊,忽然想起一件事來,便問道:「過了百日,我們還會不會繼續上才藝課?怎麼一直不見蔡先生呢?」

芳寧搖搖頭表示不知道,逕自走了。媛寧道:「應該不會上了。蔡先生自從我和二姐姐離京後,就被辭退了,後來府裡也沒再請人。只聽說二姐姐在保定時,大伯母曾在那邊請過先生來教她。怎麼?三姐姐想學?」

淑寧點點頭:「我在廣州時也有學的,回來後一直沒練,怕會荒廢了。不知蔡先生如今在何處?能不能請他回來教呢?」

媛寧低低地笑了,見淑寧一副不解的樣子,才止了笑告訴她說:「三姐姐。你道那宋芝草為何與二姐姐不和?蔡先生辭去以後,就是宋家請了他去,教授女兒琴棋書畫。他整日念念不忘二姐姐這個學生。言必稱婉寧如何如何,天天唉聲歎氣。誰能受得了?只過了一年,便被辭退了。後來二姐姐回京,那宋芝草一見她,就氣不打一處來,總愛與她過不去。她想了想。又忍不住笑道:「說起來,還有個笑話呢。有一回眾人在一處聊天,談起古人詩詞,二姐姐居然說《將近酒》是詩仙李白的大作,那不是笑掉人家的大牙麼?誰不知道那是銀笛秀才蕭雲劍地詩?宋芝草嘲笑她,這種事都不知道也敢自稱才女,當時就和幾家千金大笑一通。二姐姐忒沒有面子,後來每次見她都沒有好臉色。那件事好不容易才壓下去的,不然二姐姐在京中可就成笑話了。」

淑寧大汗。如果換了自己,恐怕也會條件反射地說那是李白的詩吧?她不禁覺得婉寧有點可憐,穿越到這個似是而非地清朝世界。其實風險處處都存在啊。

她暗暗下了決定,沒什麼事絕不跟人談起什麼詩詞歌賦!連歷史人物故事也要盡可能少說!

回到槐院。佟氏見了女兒便道:「你阿瑪到前頭接待來賀我們家受封的客人了。中午我們自己在房裡吃飯,我叫人做了酸湯子。你多吃一點吧。」淑寧應了,想起上午聽說地事,便對母親說道:「二姐姐打聽到了今年選秀的消息,聽說宋家小姐被指給了四阿哥,不過只是格格。」佟氏愣了愣,才醒悟過來:「哎呀,四阿哥已經到這年紀了麼?我居然忘了。」她發了一會兒呆,忽然站起身來:「這可是喜事,我要送些賀禮過去。陳老太醫開過幾張補身的方子的,長福呢?得快叫人配好幾付送去。還有從廣東帶回來的綢緞,我們現在用不著,白放著可惜了,乾脆送兩箱過去吧,還有珠寶,新人也該有些頭面首飾,對了,那幾顆大紅寶石……」

淑寧目瞪口呆,連忙止住她:「額娘,你冷靜些!」她把母親壓回椅子上,道:「這些東西宮裡和內務府會準備地,你只要表示一點心意就行了,這麼大張旗鼓地,生怕別人不知道麼?」

佟氏這才冷靜下來,看著女兒不好意思地笑了:「額娘是太高興了,有些失態。你說得也是,我們家如今還在守孝呢,沒得沖了人家的喜事。算了,只送些衣料和幾件佩飾,再加幾樣藥材,都送到南瓜胡同去,免得叫外人知道了。」

淑寧這才鬆一口氣,不料只過了一會兒,佟氏左思右想地,又坐不住了:「我們好像有兩匹上好的多羅呢,乾脆也送過去吧,趁現在還沒吃飯,我叫人開小庫房取去。二嫫?二嫫?」然後登登登地走了。

被她打敗了!

淑寧無語地望向天花板,現在就已經這樣了,等以後自家哥哥娶老婆時,不知老媽會成什麼樣子?我是兩天後的下午的分割線

張保頂著滿頭大汗,慢慢踱進槐院,倒在躺椅上,一臉疲憊。淑寧忙放下手中的針錢,為父親遞了塊帕子,又倒茶給他喝。

佟氏替他打著扇子,有些心疼地說:「來人怎麼就沒停過呢?咱們家也沒打算大肆張揚,到底還在孝中呢。」

張保一口氣喝下一杯茶,又把杯子遞回給女兒,才道:「畢竟是難得的榮耀,我們雖不好張揚,跟我們交好的幾個府,總要意思一下。麻煩的是那些摸不著真正地權貴的邊的人,還有在京裡等著候缺地小官,藉機來攀附。我只好應酬一番,哪能真的給他們些什麼好處呢?」

佟氏有些埋怨:「大哥四弟要上差就罷了,二哥成天在家呆著,也不幫著招呼一下,讓你一個人從早忙到晚,他卻自個兒逍遙去。哪有這樣地兄弟?」張保苦笑一聲:「他心裡正不痛快呢,別人來恭賀,不是往他傷口上撒鹽麼?算了。也就是幾天地事。我先辛苦一下吧。」

淑寧又倒了一杯茶捧給父親,張保摸摸她的頭。接過了茶,喝了一口,才道:「早上陳良本大人來過,跟我說了一些話。」

淑寧一僵,忙用心聽是什麼事。佟氏問道:「是什麼話?他是不是對你辭官地事不大滿意?」

張保搖搖頭道:「陳大人實在是個很寬容地人。他不但不生氣。還很體諒我。原來廣州府屬官裡有他的昔日同窗,把那邊的事都告訴他了。他說,我就這樣辭了官,實在太可惜了。既然是有用之身,就該多為朝廷百姓做些實事才是。不過我父親新喪,母親又臥病,也應當留在家裡照料。因此他交待吏部地人,記錄我是在丁憂而非辭官。等過些時候,家中安定下來。他會為我再謀一份好差事。若是擔心朝廷黨爭,便尋一個糾葛少些的職位就是了。」

「陳大人很會做人嘛。」淑寧暗暗想道。

佟氏聽完也是感歎不已:「他這一番好意,你若是推辭。就顯得太不知好歹了。」張保無奈道:「可不是?我當時真是慚愧之極。雖然沒有明著答應他,但若以後他真地為我謀了差事。我也不好推了。」

佟氏笑道:「如果真是沒什麼糾葛的好差事。你只管領就是了,莫枉費了別人的一片好意。」

張保微微點了點頭。這時候長貴來報說:「老爺,又來了幾位大人,您看……」

張保長歎一聲,苦笑著去了。

第二天,淑寧繼續到水閣去抄佛經,卻發現婉寧頻頻看向自己,欲言又止。她心裡奇怪,面上卻不露,只裝作沒發覺對方的異狀。

果然抄了不到半個時辰,婉寧就忍不住了,悄悄問道:「我聽說,昨兒個陳良本大人曾來過咱家找三叔,是不是真的?」

原來是這件事。淑寧不露聲色地道:「地確有這事,他們以前就認得的,這幾天上門來的人也多,陳大人不過是應個景兒,二姐姐怎麼問這個?」

婉寧不回答,過了半晌才道:「我覺得他這人……人品不大好,你們還是少跟他來往比較好。」

淑寧挑挑眉:「人品不好?二姐姐何出此言?連皇上都說陳大人是直臣純臣呢。難道二姐姐還在記恨當年的事?」

「不不,怎麼會呢?我早忘了那件事了。」婉寧連忙說道,「我不過是聽人說他行事有些陰險,怕三叔跟他來往多了會吃虧,才這樣說罷了。」

他的確是有些陰險,不過是對你而已。至於她家老爸,還沒這個榮幸呢。

淑寧笑了笑:「多謝姐姐提醒,不過這些外頭大人們的事,我一點兒都不懂,也不好去管呢。」

她繼續抄寫著經文,婉寧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對媛寧在旁邊發出的冷笑聲翻了翻白眼,便把注意力拉回抄寫工作上。

但平靜只維持了片刻,一個小丫環急急闖進水閣,慌慌張張地對婉寧道:「二姑娘快去看看吧,正院裡鬧起來了,老太太正生氣呢。」

婉寧忙問是怎麼回事,那小丫頭只說了「二太太……」幾個字,瞥見媛寧在場,便住了嘴。媛寧臉色變了,婉寧只看了她一眼,便道:「我們去看看吧。」然後就先行一步。

淑寧和芳寧對看一眼,也跟著走了。媛寧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地,跺了跺腳,追了上去。

來到正院,屋裡頭鬧得正歡呢,滿院子都站滿了人,有家中的主子,也有丫環僕婦。淑寧看到素雲和其他幾位伯母嬸娘的貼身大丫頭俱在,便知佟氏等妯娌此刻都在房中。只聽得上房裡老太太在大罵:「我還沒死呢!你們一個個地居然敢踩到我頭上來,真是無法無天了!你們恨不得我現在就兩腳一蹬,跟老爵爺去了,是不是?我告訴你們這些王八羔子,別做夢了!只要我在一日,這府裡就還是我說了算!你們這幫不孝子,你們阿瑪剛死了幾日,就欺負起額娘來了?你們對得起你們的阿瑪。對得起列祖列宗麼?!」

她繼續大聲罵著,後來隱約聽得索綽羅氏小聲說了句什麼,她就罵得更大聲了。還大咳起來。

婉寧聽見,連忙衝進屋裡。柔聲哄著祖母。在廊下站著的李氏回過頭來,看見她們姐妹幾個都在,皺了皺眉,又聽得屋裡老太太咳完又繼續罵,便輕輕走過來。做了個手勢,把她們帶出了院子,然後道:「老太太病久了,火氣自然大些,方纔那些話你們就當沒聽見,回去也要約束底下人,別讓她們亂嚼舌根,知道麼?」見淑寧等人點頭,便淡淡地說:「都散了吧。」然後便回院裡繼續站著。

淑寧回到槐院。想了想,便開始做起針線活來。到了吃午飯時,佟氏回來了。她神色淡然。只是有些疲累,二嫫連忙跟上去。又問素云:「太太可有受氣?」佟氏擺擺手。讓淑寧和眾人都退下,只留下二嫫。說了好一會兒地話,然後吃了半碗飯,又帶著素雲和幾個丫環出去了。

淑寧有些好奇,便悄悄去問二嫫是怎麼回事。二嫫為難地說道:「姑娘,不是二嫫有意瞞你,這些事情實在不是你們姑娘家該知道的。你就別問我了。」淑寧挑挑眉,也不強求。

不過她有別地渠道可以打聽到消息。以往在伯爵府,她要知道什麼小道信息,除了從母親兄長處聽說,就只有向二嫫或巧雲打聽了。素雲是個實心性子,不愛傳播小道消息,而巧雲現下正在家待產,二嫫又不肯說,她只好動用自己新近建立地情報網啦。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把素馨叫來,如此這般吩咐一番,素馨就會意地領命而去。

這個因為處事伶俐而被她留在身邊地小丫環,家族在伯爵府中世代執役,加上遺傳基因中的高產特性,每一代人都生下許多兒女,而且這些兒女基本上都是相貌平平、才智平平地人,因此,不會因為長相太好而當上小妾,也不會因為才能太出色而成為總管,一直都留在僕役社會的中下層,像週四林這樣當上管事已經是極有出息了。他們家的人不但與其他僕役家族聯絡有親,更遍佈府中各處所。府裡的人,或許會因為二嫫是佟氏親信,而對她的家人有提防之心,也可能會因王瑞寶是王嬤嬤地兒子,而把他們一家當成是老太太那邊的人,但他們私下說主人家閒話時,不會提防二門上看守的一個家丁,老太太院裡後廊下掃地的婆子,二房後院洗衣服的媳婦,或是給採買貨物的管事打下手的小廝。

這些不起眼的小人物,總是能夠接觸到各方面的小道消息。淑寧也是在無意中發現這一點地,素馨年紀還小,也沒受過什麼訓練,無所真正發揮出這個家族網絡的作用,但只是打聽一下老太太屋裡發生的事,想必不會有什麼問題。

果然,一個時辰以後,素馨已經收集到各方面地訊息,回來覆命了。

她說:「我二嬸母在老太太屋裡做雜活,據她所講,二太太向老太太請安時,似乎對二老爺爵位的事十分生氣,老太太不過念了她兩句,她就說什麼,自從老爵爺過世後,大老爺大太太在府裡就是說一不二地,老太太什麼辦法都沒有,如今大老爺一襲爵,大太太才是當家主母,老太太再厲害也只能乖乖受她擺佈,而她和二老爺,越發要被壓得喘不過氣來了,還怎麼敢指望親額娘呢?」

嘩,這是赤地挑撥離間啊!二伯母平素雖然尖酸刻薄,但還不至於這麼沒有分寸,看來封爵的事給二房地打擊很重啊。

素馨小心翼翼地瞧了淑寧一眼,道:「二太太說這話可真夠膽大的,府裡人人都在說閒話呢,說二老爺遲早要分家呢。」

的確膽子夠大,不過似乎跟他們三房關係不大。淑寧想了想,對素馨說道:「這些話你別跟人說去,對你家裡人也別亂說。別人愛怎麼傳都是別人的事,別叫人拿住你們的把柄。」素馨怎會不明白她的意思?當即就應了。

淑寧呆在房裡想了好一會兒,見母親一直沒有回來,又擔心她會不會遭受池魚之災,受了委屈,一時心裡有些煩亂,便索性擺出文房四寶來,抄幾頁佛經,讓心情平靜一些。

臨近傍晚,院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二嫫忙叫人去打聽,還未等到人回來報信,便看到先前跟佟氏出去的一個丫環衝進院裡,在淑寧房門外喊道:「姑娘,出事了!」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4 11:09

正文 九十八、老太

淑寧心下一驚,忙衝到房門口問:「出什麼事了?」那丫頭說:「老太太厥過去了,太太說看著不好呢,叫我回來請姑娘和少爺們一塊兒過去。」

淑寧忙叫人去抱賢寧,卻看到哥哥端寧衝進院子問:「聽說出事了,怎麼回事?」原來他才從外頭回來,聽到下人的議論,就趕忙衝過來問。

淑寧把事情告訴他,然後叫他去抱弟弟,自己想了想,便回身進屋從梳妝盒裡拿出那個白綢香囊,悄悄塞在袖子裡。

等他們兄妹三人趕到正院的時候,堂兄弟姐妹們已來了大半,接著又來了幾個。眾人都肅然站在院中,不敢出聲。

賢寧對兄姐說:「放我下來,我要自己站著。」端寧拍拍他道:「乖,讓哥哥抱著你。」賢寧不依:「別人都站著,小娃娃才要人抱呢。」淑寧轉頭看到淳寧、嫣寧和慶寧的長女雪瑞都是由丫環牽著手,自己站著的,只有慶寧幾個月大的兒子德瑞是讓人抱著,便讓端寧把賢寧放下地,然後蹲下來對他說:「你要自己站著也行,乖乖地不許鬧,回頭姐姐給你做好吃的點心。」賢寧點點頭:「我要吃糕糕。」淑寧應了,又重新站起來。

不一會兒,容保領著一個老人和一個拎箱子的隨從打外頭進來,便有人傳話說「王太醫來了」,沈氏親自打了簾子,把那老太醫迎進房裡。

屋裡隱約傳來說話說,卻聽不清楚。過了好一會兒,婉寧出來了。她一臉委屈地走到院中,不停地回頭看。慶寧連忙上前問道:「咱們一接到消息就過來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婉寧紅著眼道:「奶奶生了一天氣。好不容易安靜下來了,不知為什麼又摔了杯子,突然間就暈了過去。怎麼叫都叫不醒。」她眼淚忽然開始往下掉:「太醫一臉嚴肅的樣子,奶奶不會出什麼事吧?「

慶寧不說話。順寧便安慰說:「她老人家身體一向很好,或許只是一時氣急攻心,不會有事的。王太醫本來就愛板著個臉,你別胡思亂想了。」

婉寧嚶嚶哭著,李氏忙上前安撫著。過了好一會兒才安靜下來。眾人依舊在院裡站著,許久都不見裡頭傳出什麼消息。婉寧幾次想要進去打探,都被趕回院子裡。

漸漸地,有人覺得累了。李氏抱起女兒,淳寧便依著順寧的大腿,喜塔臘氏早就扶住了嫣寧。本來還堅持要自己站著的小賢寧,也終於支持不住,端寧把他抱起來,用袖子輕輕地為他擦了擦額上的汗。淑寧悄悄轉換著身體的重心。好讓兩條腿輪流休息一下。

這時離太醫進屋已足足過了一個時辰。

好容易,才看到簾子打了起來。張保和佟氏親自送太醫出來,恭恭敬敬地說了些感謝地話。張保一直把人送到外面,佟氏到了院門才回轉。

端寧忙上前問道:「額娘。裡頭怎麼樣了?」婉寧也衝過來等著答案。佟氏愛憐地摸摸賢寧困頓的小臉。道:「老太太已經醒過來了,只是手腳有些不便。太醫說要靜養。」

婉寧聽了忙衝進屋裡。喊著:「奶奶、奶奶,你怎麼樣?」隱約聽得那拉氏輕輕責備了她兩句,她才安靜下來。

晉保走出房門,咳嗽一聲,滿院嚶嚶嗡嗡地聲音才靜下來。他道:「老太太現在已經醒了,只是要靜養。你們現在都回自己屋去吧。從明天開始,寧字輩的除了淳寧和賢寧,都要輪流過來侍候老太太。除非病重,不許有人推脫!現在散了吧。」然後也不多說,直接轉身回屋裡去了。

眾人你望我,我望你,緩緩地依言散了。淑寧和端寧帶著弟弟回到槐院,安頓他睡下以後,便到上房坐著等父母回來。

張保與佟氏回來時,天已經快亮了。他們看到兩個兒女趴在桌子上睡著了,都又好笑又心疼,忙把他們叫醒。

淑寧頭腦還有些不清楚,只聽得哥哥問道:「老太太現在究竟怎麼樣了?是中風了麼?」佟氏道:「是中風,半夜裡她老人家又醒過來一次,人是清醒的,只是手腳不大聽使喚,因此樣樣都離不了人。我和你阿瑪先睡一下,你們也回房去補個覺,再過一兩個時辰,就到正院去輪班吧。」

淑寧聽了,便乖乖和端寧各自回屋去了,一覺好睡,醒過來時,已經是辰時。淑寧忙忙梳洗了,吃了碗粥就和哥哥一起趕到了正院,正好替下那拉氏和婉寧。我是兩天後的分割線

淑寧現在的感覺很複雜。

這兩天她和其他兄弟姐妹嫂子輪著照顧祖母,看到這個老人現在虛弱地樣子,只覺得人生真是變幻無常。曾幾何時,這位老太太在家中也是位說一不二的主,所有人都被她壓得喘不過氣來。她一句話,就能讓自己的母親佟氏臉色發白、心中發苦,乖乖接受她安插過來的眼線。因為她的堅持,叔伯們就只好讓所謂的法師打擾祖父靜養;因為她的縱容,他們就只能忍受她娘家侄子的胡鬧。但無論她曾經如何尊貴、霸道,現在也只能虛弱地躺在床上,吃飯穿衣,俱要受人擺佈。

淑寧原本挺怨恨她的,怪她無端給自家父母氣受,怪她為了私心總想插個小妾到自己家破壞父母地感情。就算現在她全身上下,脖子以下的部分都動彈不得,也還總是罵罵咧咧,有時說的話難聽至極,甚至毫不考慮身邊地孫女們都只是十幾歲的小姑娘。但現在,淑寧覺得心中對她地那點怨懟之心,已經消失得差不多了。因為現在地她,只不過是個病弱無力的老人罷了,甚至連撒個尿。都要人幫忙。

正因為有了這樣地想法,所以淑寧在侍候老祖母地時候。雖然說不上有多麼用心,但總是小心輕柔地,會仔細給老人洗臉梳頭,把她打理得盡可能可以見人,又常常替她翻身。免得她背上出汗難受。

她不知道別人會怎麼看待這些,老太太本人沒什麼反應,但婉寧卻是心中有數的,有一次還曾經私底下小聲對她說謝謝,讓她有些莫名奇妙。看得出婉寧對老太太是有真感情地,但聽到這聲道謝,淑寧心中莫名的不爽:難道只有你是她的孫女不曾?難道只有你會照顧老太太?你把別人都當作是什麼了?

眼看著太陽下山了,淑寧在老太太身邊已侍候了大半天,只覺得又累又餓。看到李氏和芳寧出現時,心裡一下鬆快起來---終於可以換班了。

李氏對她微微笑了笑,便從食盒裡拿出一碗粥和幾樣小菜。低下身去對老太太說:「老太太,孫媳婦給您做了些清粥小菜。您用一些吧?」

老太太卻把臉轉過去。聲音嘶啞地說道:「我不要吃這個,今兒早上的燕窩粥還有沒有?」

「老太太。燕窩粥甜,您吃多了不好。」

「胡說,燕窩最是滋補,咱們家還沒窮到連幾兩燕窩都吃不起的地步,還是說,你們瞧著我沒用了,捨不得花這個錢?」李氏無可奈何,只好收起粥菜,回廚房去做燕窩。她前腳剛走,老太太又罵小輩們是不是打算把她餓死,芳寧有些手足無措,得了淑寧地提醒,到後院的小廚房找了找,端了碗參湯來,給她餵了小半碗,才算是讓她安靜下來。

淑寧瞧著沒什麼事了,便悄悄退出房間,正要沿著走廊往外走,卻迎面看見老太太身邊的丫環翠蓮。奇怪,她剛才還在房裡的,幾時出來了?

出於以往的經驗,淑寧對名字裡帶「翠」字的丫環都沒什麼好感,更何況這個人還是老太太身邊的。稍一點頭,隨口問了句:「籃子裡的是什麼東西?」那翠蓮討好地笑道:「是燕窩粥,老太太早上沒吃完,我收起來了,聽說她老人家現在想吃,就趕忙去熱了來。」既然有燕窩,剛才怎麼不說?倒讓大堂嫂被罵一頓。淑寧不悅地「嗯」了一聲,就往前走,也不理會她。

回到槐院,她擦一把汗,喊道:「二嫫,可有什麼吃的麼?我快餓死了。」

二嫫忙應道:「有新鮮地蘇子葉餑餑,姑娘先吃一點,很快就能吃飯了。」淑寧歡呼一聲,接過點心盤子,倒了滿滿一杯茶,喝了個痛快。

佟氏走過來道:「很累麼?今晚上好好休息,明兒一早額娘先過去,你吃了午飯再來。」淑寧見她似乎打算出去,便問:「額娘不在這裡吃飯麼?」佟氏微微笑道:「你大伯母有事請我過去商量,你待會兒先跟哥哥弟弟一起吃吧。你阿瑪跟你幾位叔伯有事要談,也不回來了。」

淑寧應了,忙忙吃了一個餑餑,才覺得胃袋好受些,舒服地歎了口氣。

然而晚上她卻沒能好好休息。老太太又出事了。

不知是吃什麼東西時嗆著了,咳了半日,喉嚨中卡了一口痰,不上不下的,幾乎沒背過氣去,好容易咳出來了,卻已經半死不活的。幾個太太忙忙通知了各自地丈夫,又連夜去把王太醫請了來瞧。那王太醫一邊把脈,就一邊皺眉,把完後又問近幾日病人的飲食。李氏小心翼翼地說了,王太醫便說:「人參雖是大補之物,但現在天熱,病人又年紀大了,身體虛弱,參湯喝多了,未免虛不受補,反而添了燥熱之症。而燕窩雖有滋補之效,那粥卻是甜地,徒增痰症耳。病人本該進食清淡地飲食,以粥水為佳,怎的卻給她吃這些東西?」

晉保掉頭去看那拉氏,那拉氏卻看向李氏,李氏忙道:「雖然準備了清粥小菜,但老太太不肯吃,唯有燕窩和參湯是還能入口地。昨兒本來還熬了些清淡的湯,老太太一口都沒喝。」

晉保動了動嘴,最終還是歎了口氣,問太醫老太太現在病情如何。王太醫說了半天醫理,然後得出的結論是,要吃他開的藥,遵他的醫囑,而且在飲食上絕不能再犯錯誤,不然痰症越來越嚴重,會很危險,而且病人身邊絕不能離人。晉保和那拉氏都一一應了。

這一鬧,又是半夜才能睡下,淑寧肚子裡有些火,本來被壓下去的怨恨,又挑起來了:這老太太年紀一大把了,也不知道愛惜身體,明明生著重病,還是向往常一樣愛怎麼樣就怎麼樣,難道是嫌命長麼?

第二天一早,傳來消息說老太太醒過來了,還自動自覺地吃了小半碗米粥,全府的人都鬆了一口氣。看來她的確還不嫌自己的命太長啊。

中午淑寧吃完飯後,便到正院去接替母親和四嬸。卻看到自家老媽正在老太太床前恭敬地站著,聽著什麼吩咐。那丫環翠蓮跪在地上,低垂著臉。

佟氏瞥見女兒進來了,也不說什麼,只柔聲對老太太說:「額娘真是體恤媳婦兒,媳婦兒正覺得家事繁重,想多找個幫手呢,以後翠蓮姑娘就是我們屋裡的人了,我一定會好好待她的。」

淑寧聞言心一沉,看向那翠蓮,只見她滿面喜意地向佟氏磕頭。老太太臉上彷彿開了朵菊花:「我就知道你這孩子不是個不能容人的,這丫頭跟在我身邊也有三年了,一向會討人喜歡,以後就交給你了。」

佟氏滿臉笑意地應了,又柔聲叫翠蓮給老太太磕頭,這就回屋去收拾衣裳雜物,老太太卻道:「明兒再走吧,讓她再多服侍我一日。」翠蓮臉上閃過一絲失望,又馬上笑著應了。

佟氏轉過身離開房間,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笑,交待女兒要好好侍候祖母。淑寧嘴上應著,卻覺得心裡有些冷,轉頭看見那翠蓮高興的樣子,不知怎的起了一絲憐意。
作者: jojo999    時間: 2009-4-4 11:10

正文 九十九、終局

張保從妻子嘴裡得知自己屋裡即將要增添一個人時,感到十分詫異:「額娘糊塗了麼?現在還在孝中啊,她這是在幹什麼?不行,快退回去,雖然我說過不想再混官場,但也沒打算讓人參我個不孝悖禮之罪。」

佟氏卻安撫下他,淡淡笑道:「夫君太多心了,額娘怎麼會做這種糊塗事?她只是說,我們屋裡人手不夠,也沒個合心意的人侍候你,因此將心愛的丫頭送來照顧你的起居。她老人家幾時說過是給你送妾來著?你可別誤會了額娘的好意。」

張保愣了愣,笑了:「夫人說的是,我怎能這樣誤會額娘呢?她只是要送個丫環來罷了,斷沒有做母親的在父親喪期內給兒子納妾的道理,方才是我想歪了。」

夫妻倆相視一眼,又笑了我是轉換視角的分割線

淑寧實在無法理解老太太的想法,她現在都只能躺在床上不能動了,還念念不忘在他們三房插人,到底是什麼心理啊?難道說,執掌大權習慣了,連想法也變態起來?

以前老太太要安插小妾,是想在各房布下眼線,順便牽制一下媳婦們,也是為了更好地掌握府內大權。可現在這樣做真的有用嗎?淑寧實在不看好這種法子,從以往老太太安插的人就可以看出來。

大房的翠翹死了不說,繼任的翠萍已經差不多成了那拉氏地人了,又有前任留下的兒子安寧做依靠,只要安份守己。總能好好過日子。現在那拉氏當家,翠萍當然不會傻到跟她作對。

二房的翠珍對老太太倒還算忠心,從素馨收集回來地小道消息中可以知道。她現在還常常給老太太請安,而且索綽羅氏視她為眼中釘。她還離不得老太太這個靠山。但如果靠山倒了,她又沒有子嗣,會有什麼結局還不知道呢。至於另一個妾翠英,早就得罪了老太太,聽說自從那年小產後。她就一直病著,美貌不再,又失寵了,現在只能無聲無息地活著。

四房一直沒有正式的妾,只有幾個通房丫頭。雖然聽說大多數是老太太送地人,但沒有名份是事實。四叔容保與四嬸沈氏,近年的感情有所疏離,但即便如此,容保對那幾個通房。一直是一碗水端平,也沒有抬舉哪一個的打算,對她們之間窩裡鬥的情形視而不見。

由此可見。在各房安插小妾,或許曾經有過作用。但時間一長。人心就很難控制了。老太太一再想往三房安插人,難道只是一股子執念作怪嗎?在她現在無法再執掌家事的情況下。那些眼線還能發揮多大地作用?

而且最關鍵的問題是,老太太本人很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淑寧轉回頭去望望床上那個乾癟瘦弱的老太太,非常確定這個事實。

雖然太醫當面說靜養就行,但私底下跟張保兄弟幾個說了什麼就沒人知道了。只看老太太越來越虛弱的身體,長輩們暗中進行的準備,以及府裡下人們的竊竊私語,就可以猜到這一點。但很明顯,老太太本人並沒有這個覺悟,她大概以為自己只是一時中風,還能繼續活好長一段時間吧?

傍晚,淑寧把照料的工作交給婉寧和沈氏,便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槐院。這種侍候人的日子真不是人過地,她自穿越以來,雖沒有大富大貴,卻也是養尊處優,從沒有那麼辛苦過。看來好日子過多了,容易使人墮落,等過些日子空閒下來,她要想個法子鍛練一下身體才行。

約摸在一更天的時候,變故發生了。老太太又一次被痰堵塞了喉嚨,最後雖然咳出來了,卻已是出氣多,入氣少。眾人又是一片手忙腳亂,婉寧在一陣哭天喊地中被趕出房間,摟著喜塔臘氏一個勁兒地哭。太醫來瞧過後,只是搖頭,暗示晉保給老人家準備後事。

院子裡再度站滿了人,個個臉上帶著哀戚。淑寧望望婉寧哭得死去活來的樣子,又看了看面無表情地媛寧和閉著眼念佛的芳寧,心裡有些茫然。等到屋裡有人走出房門,正式宣佈老太太已經去世時,院子裡地人才紛紛痛哭起來。

聽著耳邊地一片哭聲,淑寧覺得自己的鼻子有些酸,但離要哭出來還早得很。她吸了吸鼻子,用帕子拭了拭鼻下,一股子特別地味道從帕內傳來,她馬上被刺激得紅了眼,眼淚不停流著。這時,她察覺有人拉了拉她的袍子,低頭一看,卻是賢寧。他張大了眼問:「姐姐,大家為什麼哭?」

淑寧蹲下身來對他說:「因為老太太去世了,所以大家都很傷

「老太太?就是那天摸我臉蛋的那個老奶奶嗎?「是啊。」淑寧點點頭,忽然想到什麼,便裝作給弟弟整理頭髮,用帕子輕輕替他擦了擦臉。賢寧忍不住流了淚,吸著鼻子道:「姐姐,我覺得難過。」淑寧忽然覺得有些罪惡感,卻被旁邊一股尖銳的哭聲嚇了一跳,抬頭望去,只見沈氏抱著哭個不停的女兒嫣寧哄著,左手卻分明剛在孩子身上掐了一把。「呃,原來還有比我更邪惡的人。」淑寧想道。她突然覺得有人在摸自己的頭,抬頭一看,卻是端寧。他扯了扯嘴角,把賢寧抱起來,輕輕拍著他,讓他倚著自己的肩膀流淚。

這時晉保出來說道:「你們都進去見老太太最後一面吧。」

說是見最後一面,其實只是見見屍身。老太太的頭髮衣服都已經整理過了,半身搭著被子,臉上蓋著素帕。婉寧一見到,馬上就撲了上去。卻被那拉氏的丫環緊緊抱住,她不停地掙扎,哭得痛不欲生。屋裡人人都哭得很斯文端莊。就連老太太生前最寵信的嬤嬤,也是趴在地上嚎而已。因此婉寧的激動與失態顯得格外顯眼。那拉氏頻頻看她,最後見到她掙脫了丫環,撲到老太太身上,緊緊摟著屍身痛哭,便馬上皺著眉讓人把她拉開。又親自整理了被女兒拉開地被子,繼續一邊用帕子抹著眼淚,一邊吩咐下人們準備棺木火燭等物。我是轉換場景的分割線呀分割線

大概是因為老太太死得比預期的早,許多東西都還未準備齊全,因此還要忙忙叫人去買。就在準備喪禮地過程中,又出現了問題----沒錢了。

府裡賬上現在還有兩千兩左右的現銀和銀票,但現在離秋收還早,田租還未能收上來,而二房主持地幾門生意。據說資金周轉方面出了問題,已有三個月未曾上交銀子了。一場像樣的喪禮,沒個兩三千兩是不行的。但如果把府裡的銀子都拿去用,那接下來的幾個月。全府上下又如何維持日常用度呢?

因此。晉保和那拉氏籌算過後,發現最多只能使用其中地一千兩。因為不夠用。晉保要求興保從店裡調銀子,卻遭到了拒絕。

興保說:「我因為額娘打死釧兒的事,賠了大筆銀子,你們又不是不知道。而且今年京裡連開了幾座酒樓茶樓,我那些生意虧得厲害,這幾個月都在倒賠銀子。現在要我再拿出幾千兩來,實在是無能為力。上一回阿瑪的大事,已經是我出的錢,為什麼現在又要我出?」

晉保聞言十分不悅:「老二,你要把話說清楚,那些生意當初都是家裡出的本錢,如今家裡要用銀子,調些來有什麼要緊?什麼時候成了你的了?」

興保卻冷笑道:「大哥這話糊塗,雖然當初家裡有給一些本錢,但大多數都是靠我的私房,當然是我的生意。而且這些年家裡得的錢,已經是當初本錢地十幾倍了,我一直好心好意供養家裡,大哥卻不能憑這個就謀奪了我的私產去。」

晉保氣白了臉,也不跟他吵,直說道:「這些過後再提,現在先辦了額娘的大事要緊。你到底出不出錢?」興保扭過頭去:「我方才說過了,上次阿瑪地事,我已經出過錢了,你找別人去。」

晉保恨恨地道:「上回因為牽扯到幾位王爺,阿瑪的事並沒有大操大辦,總共才花了不到三千兩,其中那副棺木,還是早就預備下地,香燭紙品,又都是公中地錢,你才花了多少?現在輪到額娘,你卻推脫起來。別忘了,額娘會發病,還是你們兩口子幹的好事!」

興保跳起來,大喊「你胡說」,幾乎就要衝過來了,卻被容保架住,勸道:「二哥,有話好好說,這次是你過分了。額娘待你不薄。」

興保掙開弟弟,冷笑道:「你少在這裡扮好人,她待我不薄?她最疼地就是你!!!額娘這麼多年存下的體己,現在在誰手裡?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昨兒個額娘還清醒的時候,最後見過的人是誰?是你老婆!誰知道這裡頭有什麼貓膩!」

容保也漲紅了臉,當即就跟他爭吵起來,晉保頭痛地在一旁生氣。張保聽得越來越不像話,便大喊一聲:「夠了!」待兄弟們安靜下來,他想了想,便對晉保道:「我在外頭做了幾年官,不怕大哥笑話,也有些積蓄。弟弟不敢越過大哥去,也願意出一千兩,大哥覺得如何?」

興保和容保都吃驚地望著他,晉保有一絲感動:「三弟,你平時日子過得也不富裕……」興保卻打斷了他的話:「少來,他有錢著呢,平時都是裝窮。」晉保厲聲喝道:「老二!」興保這才悻悻地閉了嘴。

張保淡淡地道:「我在外頭十幾年,也沒在父母跟前盡孝,現在不過是出點銀子,再說,大哥主持家業也不容易,做兄弟的能分擔就多分擔些吧。」

晉保大力拍了拍三弟的肩膀:「好兄弟,你這份情誼,哥哥絕不會忘記!」

容保見狀忙道:「三哥說得有理,平時額娘最疼我,她老人家的大事,我如果袖手旁觀,成了什麼人了?不過我銀子不多,只能出個五百兩,兩位大哥別嫌棄。」

晉保怎麼會嫌棄?忙抱了一把弟,兄弟三人一副感情好得不行的樣子。

興保訕訕地,只好說:「既然如此,我也出……五百兩好了。」晉保瞥他一眼,淡淡地道:「二弟有心了,想必額娘泉下有知,也會很欣慰吧。」我是正在守靈的分割線

淑寧全身戴孝,與眾姐妹嫂子一起,跪在內堂燒紙誦經。婉寧呆呆地望著火盆,機械地往裡頭投些紙錢,默默地流著眼淚。淑寧有些慚愧,自己從沒有真心實意地為這個老人掉過一滴淚,但想到她給自己家帶來的傷害,心腸就硬起來,仍舊拿出暗藏了秘密香囊的帕子,流著裝模作樣的淚水。

夜深了,漸漸地有人尋著借口離開了內堂,留下來的人,只剩下婉寧淑寧和幾個老太太親信的丫環僕婦,當中有的人甚至當場打起了磕睡。

淑寧無意中往外看了一眼,卻發現哥哥端寧站在角落裡,靜靜地望著老太太的棺柩,燭光忽明忽暗地映在他的臉上,讓他的神色顯得有些莫測。

淑寧遲疑了一會兒,看到眾人皆疲累不堪,沒人注意到她這邊,便悄悄起身往端寧處走去,碰了碰兄長的衣角,輕輕問道:「哥哥,你怎麼了?」

端寧側臉望了望她,搖搖頭,又轉過去繼續看那棺柩,幽幽地道:「世事無常。我去廣州前,她還是這府裡說一不二的主兒,高高在上,人人都要在她面前低頭。而昨晚之前,她只能躺在床上,事事都要靠人幫忙。死了,連辦喪事的銀子都是好不容易才湊起來的。守靈的人人大多只是裝個樣子,沒多久就都溜了。她強硬了一輩子,威風了一輩子,為的到底是什麼?」

淑寧無言地陪著他一起站著,過了一會兒,他說道:「瑪法待我挺好的,知道他死得那麼冤枉,我心裡其實有些恨老太太,看到她受苦,心裡說不出的痛快。」淑寧吃驚地望過去,只見他扯了扯嘴角,道:「但再恨又如何?你看看,這府裡真心實意為她傷心的人有多少?兒子媳婦?孫子孫女?親信奴僕?就算是哭得最傷心的婉寧,哭的到底是她,還是自己,又有誰知道?而且,若不是為了做給外人看,我真懷疑有誰願意為她花錢送葬!」

淑寧拉著他的袖子,認真地說:「哥哥,你冷靜一點。」端寧怔了怔,微微一笑:「我很冷靜,別擔心。」他摸了摸妹妹的頭,道:「原來還怨她恨她的,但看她活到這份上,又覺得再多的恨都沒有必要了。她落到這樣的結局,早已得了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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