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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唐攻略 作者:府天(全書完)

正文 第七百五十四章 - 武后的真心
    在大唐呆了這么多年,李賢那些最初根深蒂固的想法,如今早就有所松動了。史書是死的,是后人寫的,人人都會根據自己的認識加一些亂七八糟的評論或認識上去,根本沒法奢求其客觀。對于人物的評價則更是如此了,當了武后那么多年兒子,雖說也曾經小心謹慎夾著尾巴看風向,可越是到后來,他越是膽大,再沒了那種畏首畏尾的態勢。

    甭管他前生怎么樣,今生今世,他就是武后的兒子,這是任何事情都不能推翻的!

    所以,當他得知自己那位強悍的老媽忽然已經到了洛陽,吃驚之后便感到如釋重負,同時也驗証了心中的懷疑。怪不得他覺著事情蹊蹺,那與其說是什么謀逆,還不如說是跳梁小丑在演猴子戲,敢情是預謀已久的圈套,只可惜某些人陷入彀中而不自知。

    叫來李敬業等人把事情安排下去,他便打算換衣服去迎接…無論是身為兒子還是作為儲君,這都是應該的。然而,程伯虎茸丁山屈突仲翔周曉走得快,李敬業卻扼在后頭,甚至在他到后頭屋子換衣服的時候忽然跟著鑽了進來。

    “六郎,想不到我們都被人玩弄于掌心啊!這么一件轟轟烈烈震驚了整個洛陽城的事情,居然是出自太上皇后的手筆,真是好氣魄好膽略。難道,她對你這個兒子就這么放心,不怕你趁勢半推半就真地當了這么個皇帝。然后把他們仨全都留在驪山養老?”

    “這種怪話你少說兩句!”

    李賢把玉帶往腰中一系,旋即狠狠瞪了李敬業一眼:“母后做事情向來深得穩、准、狠三字精要,既然是她謀刮的,你以為她不會考慮到其中的各種變化?若是我這次真的受人蠱惑,或是自己動了什么歪心思……”

    他忍不住想到了歷史上某位可憐的章懷太子,暗想那一位就是因為太沖動而落入圈套,故而只能吟弄什么摘瓜的悲情詞。武后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否則,又怎么想像一個作為母親的親手掐死自己的女兒?那時候他可是清清楚楚聽到這么一番話的。直到現在想起來還覺得不寒而栗。

    生存和上進的壓力,他現如今是沒法體會了,但他卻可以用心去領悟。他可以擔保,就算他一直以來都是一個最優秀地兒子兼心腹。這次武后既然布置成了這樣,哪里會不提防他?

    “我明白,我當然明白!”李敬業忽然沖動了起來,忍不住一拳打在了旁邊的立柱上,“平時分明是母慈子孝,這種事情為什么不見她對你說明白?難道只有你這個做兒子的應該孝順,她那個當母親的就不能好好對你交托腹心。這算怎么回事!六郎,我不是要勸你做什么,而是……”

    “這樣地事情事先說明,你認為這是母后會做的事情么?”

    李賢笑瞇瞇地拍了拍李敬業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敬業,別以為老虎不亮爪子那就不是老虎。須知母后是從危機里頭走過來的人,可以瞇瞪眼睛,但決不會毫不防范地睡覺。當然,我也是這樣的人,所以我才是她的兒子。母慈子孝是真的,但彼此總得留一點東西在,否則才是真正地虛偽。你明白嗎?”

    李敬業聞言啞然,見李賢丟下他出門,他愣了一會方才追了出去,心里免不了還在琢磨李賢的話。琢磨到最后發現心里頭一團亂,他方才不滿地吐了一口氣。

    皇帝不急急太監,那對母子都和成精的妖怪似的。他操什么閑心!

    由于只有扈從衛士。沒有鑾駕沒有錦旗沒有前后導引,反正是所有一切地排場統統從簡。所以李賢也只是輕車簡從,把武后從定鼎門接回了洛陽宮。雖則對李敬業那么說,這一路上他卻比往日少了几分言語,沒了插科打諢的興致。

    對于兒子的這種態度,進入東宮之后,武后忽然問道:“事情你應該都猜到了,你可是在怪我事先連個招呼也不打?”

    不錯。”李賢連猶豫都不曾猶豫,很是爽利地點了點頭,呆些事情我當初就想不通,等到一切解決得異常順利之后,老上官和郝老頭那里居然還有告發江都王和垠王的告密信時,我就知道事情是真的不對了。我這時候若還想不通是母后你的設計,豈不是真正的傻

    “那你居然還不知道順勢拿下江都王和垠王!”

    對于這一次李賢的所有措置,武后基本上都極其滿意,唯獨對于他居然放過江都王李緒和垠王李沖這一點深有不滿。

    “江都王乃是霍王李元軌地兒子,他爹老謀深算找不到把柄,若不能以子謀父,便只能養虎為患。至于垠王……你莫不成忘了越王李貞乃是你親自拿下的,還指望李沖作為兒子會不恨你?賢兒,你應該明白,不該仁慈的時候仁慈,那就是婦人之仁!”

    李賢沒料到武后直截了當倒出這么一番話,這時候方才真正愣了,隨即在心中暗嘆了一聲。他早該知道的,他這位老媽和別人不一樣,神經堅韌得和牛筋似的,他這么一通抱怨非但不會激起什么反彈,如今反倒是教刮上來了。

    這時候,周遭五尺之內原本站著的人全都知情識趣地躲開了,包括李敬業在內。他剛剛會提醒李賢,那是出于密友和下屬地職責,可這時候他要是傻乎乎地杵在這里看老媽教刮兒子,那他就是天字第一號木頭人了。只不過,走開地時候他還是忍不住感慨了一把。

    婦人之仁……看著武后這么一個女人說婦人之仁,還他娘的真有涼颼颼地感覺,怪不得人家說什么最毒婦人心,就連孔夫子也說什么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還真是這么一回事。

    而這種只剩下母子倆面對面的情形對于李賢來說實在不怎么陌生,他也沒什么發怵,索性把武后攙到了坐席旁,自己一屁股盤腿坐了下束

    “不管這事情是不是母后你的謀刮授意,此次參與這件案子的所有宗室皇族,該殺的殺,至于那些受牽連的,該流放的流放,該除爵的除爵,我決不會手軟。江都王和垠王居心不良,當然也不是一點罪過沒有,只不過給他們扣上謀逆的帽子……”

    “這才會逼得宗室們更加上竄下跳!”

    武后忽然打斷了李賢的話,那面上露出了非同一般的凌厲:“太宗皇帝昔日也曾經和建成元吉當過和睦兄弟,但是為了皇帝大位最終卻還是免不了生死搏殺。你五哥不是有魄力的人,你七弟八弟不是有野心的人,所以你不用擔心自己的親兄弟,但是,李家的其他人卻不一樣!你以為當初李承乾的野心是怎么來的,那是漢王李元昌一而再再而三挑動起來的!”

    “太宗皇帝固然是流了几滴傷心淚,可那又如何?哭歸哭,殺的時候手軟了嗎?倒是李承乾和李泰乃是他的親生兒子,所以只是貶了。若是他們后來還在世,長孫無忌當權連吳王恪這樣的人也殺,也不會放過他們倆。長孫無忌乃是他們的親舅舅,那時候面對太宗的詢問尚不曾留情,你和那些人的血脈關系已經淡薄得很,同情他們作甚?”

    武后接連兩番話砸上來,饒是李賢預備洗耳恭聽,這時候也被砸得有些狠了。他確實准備殺個十几二十個,但武后居然在這十几二十個之外還准備株連,這種魄力實在是高于他的水准。想當初太宗把高祖迫了退位之后,對自己那些庶出的弟弟還是都很友愛的…一當然也沒少提防他們。而他如今和親兄弟們也都很要好,那些堂兄弟叔伯們真的要都櫓了?

    “紀王李慎和曹王李明和你不錯,他們這兩支可以都留了,弗王李元嘉雖說老糊涂了,做過不少傻事,但看在他這個宗正卿還算聽話,就留著他好了。至于其他宗室,只要是看不順眼的,趁這個機會統統打掉!皇族的人太多太濫,你明白嗎?”

    他這位強悍的老媽如今雖然沒有自立為女皇的打算,但已經准備剪除李唐皇族這些枝枝葉葉了!不過說實話,病虫害的枝各,是得除掉一些!乎貝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即沉聲道:“母后說的這些我都能同息,但這名單我來定。”

    “你來定?”武后懷疑地看了李賢一眼,忽然想起日前聽到的某些流言,一下子又沉下了臉,“你辦事情我大體還是放心的,只有一各,辦完事情不許撂挑子。我不妨和你說實話……”

    她微微頓了一頓,隨即語重心長地說:“太醫說你父皇……也就是這几年了。你五哥身體底子太差,雖說如今已經調養了過來,但若是遇到大悲大喜之事仍難保萬一。你別忙著搖頭,你是名正言順的東宮儲君,這次就算是有人行擁立又怎么樣,你堅辭不受,誰敢說半句!”

    而跟在這句話之后是一句更重要更語重心長的囑咐:“放心,有我在!”

    當聽見這短短五個字的時候,李賢心中是五味雜陳啥感覺都有。這就是武后,他的母親,大唐的太上皇后……是不是異日的女皇還未必可出
正文 第七百五十五章 - 六郎,大家都支持你!
    武后回來了!

    這樣一個消息猶如冬日寒風一樣席卷了洛陽的大街小巷,一般的小民百姓還只是啞嘴驚嘆一回,可越是高貴的人,對這個消息就越是敏感,尤其是被這几天抓人抓得心驚肉跳的那些個宗室,當聽說武后一個人回來,而太上皇皇帝父子全都還在驪山享受悠閑的假期時,全都是面如土色。

    縱使是李元嘉這個自認為什么事情都沒干,什么渾水都不曾摻和的宗正卿,面對這些天被塞得滿滿當當的監房,那眼皮子也是一直跳個不停。他這個時候反倒感慨起虢王那几個家伙的好運來,若是那些出了名囂張的家伙先頭沒關進去,這回肯定得上斷頭台。有道是好死不如賴活著,他這個宗正卿雖說好比是李賢的喉舌,但總比別人自在。

    于是,這位年紀老大的親王便換上了正式的行頭前往宮中求見。結果,他的熱臉卻貼了個冷屁股,一向對宗室還維持著表面客氣的武后居然說路途勞頓暫時不見外人,他只好訕訕地轉到東宮。這一回卻順利得很,東宮官員見到他全都是一口一個恭恭敬敬的弗王,就是李賢本人,在看到他的時候也是笑臉立起相迎,總算是安撫了他受傷的心。

    既然人家客氣,弗王李元嘉綺老賣老的性子便又發作了。尋思自己乃是如今宗室中名正言順的帶頭人,他坐定之后便預備替那些被牽連地無辜人士求個情。

    “六郎啊。這一次的事情實在是太大太可惡,那几個首惡和策刮的家伙著實不能放過,該怎么處置就怎么處置!只不過,宗室皇族中人心惶惶,我家里的門檻都快要給人踏破了,畢竟我李唐皇族那么多人,彼此間姻親關系原本就復雜,若是株連起來只怕少說也有百多人,你看是不是讓老上官……”

    雖然李元嘉說到這里就頓住了,但這求情的意思李賢還是聽出來了。他原本是不想株連的。可是武后把一堆堆確鑿的罪証全都撂在他面前,指出那些所謂無辜人士這些年的斑斑劣跡時,他這心里也著實惱怒了。人前道貌岸然,人后男盜女娼。這種情形多了,可以容忍;但人前畢恭畢敬,人后卻暗藏禍心,是可忍孰不可忍。

    給臉不要臉的人,留著又有什么用?

    “叔祖說的原本是正理,論理我應該聽地,但是……”李賢晒然一笑。從桌案上揀出一個卷軸遞給了弗王李元嘉,示意他打開來看,“先頭處置了虢王他們几個,我原本只是想宗室能夠在長安洛陽過富貴日子。興許就不會為非作歹了,可是你看看他們都干了些什么!就算某些號稱無辜的人這次沒有謀逆,可是他們先頭做的某些事情還少嗎?”

    “辰鎮,居然還有人用唇鎮之朮!十几年前那次辰鎮鬧得沸沸揚揚,險些動搖國本,這其中居然也有某些宗室的功勞!”

    李賢忽然咬牙切齒拍案怒喝,正在埋頭看案卷地李元嘉給嚇了一大跳,這通篇刷覽下來更是汗流浹背。他自己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燈。當初某件事情安排得并不單純,甚至還曾經謀刮過把武惠娘送入宮,設法讓他的皇帝侄兒看上她,到時候再編排**等等流言。盡管這件事情半途而廢,又被李賢折穿,但做賊心虛總是有的。

    比起他那些野心勃勃的兄弟子侄晚輩。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想到這几年的安逸日子。他只能咬咬牙,滿臉堆笑地問道:“那六郎的意思是。要借著這一次地事情,好好清理一下宗室?”

    人家既然知情識趣,李賢也就不用繼續敲打,又丟了一個卷軸過去。那上頭是他昨天熬夜定下的名單,內中林林總總有上百人,几乎一網打盡了曾經稍有劣跡的所有宗室。至于那些真正的老實人,他則是列在了另一個名單里…那是之后要褒揚封賞地對象。

    不得不說,皇族還是老實一點的好。

    原本就出了通身大汗的李元嘉在看完了名單之后又是一身大汗。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的六個兒子都不在這一斤列,就連和他交往密切的几個也都免遭劫難。料想李賢是在示好,他便再無猶豫,立刮義正詞嚴地表示自己這個宗正卿一定會好好行使職責。

    話雖如此,但他還是試探著問出了自己某個最擔心的問題:“六郎,這太上皇后忽然撇下太上皇和陛下獨自回到了洛陽,這大家都很有些憂心忡忡。不是我多事,畢竟先頭羽林軍那件事已經傳遍了大街小巷,這要是萬

    他猶猶豫豫說出這話,見李賢似笑非笑地盯著自己,頓時心中一凜。這武后回來的時候似乎是李賢親自迎進宮地,據說母子倆單獨商議了很久。如今武后往宮里一躲不露面,焉知不是把立威的機會全部讓給了李賢?這么說來……

    “六郎放心,先頭乃是叛逆趁勢作亂,萬一這要是傳言,我就是豁出去這個王爵不要也會為你求一個公道!就是其他安分守己的宗室皇族,我保証大家也全都站在你這邊!六郎,大家都支持你!”

    笑吟吟地親自把李元嘉送出了東宮,李賢回轉身來之后那笑容就漸漸變成了疲憊。那么多人喜歡坐那個萬眾矚目的位子,天可憐見,他現在還只是儲君就已經夠累了,這要真的是天子,他還要休息不要?

    這回被那些家伙攪和了自己的計刮,等到殺人地事情告一段落之后,他一定得好好把兒子培養出來,他也得找個人挑擔子才行!

    把該辦地事情差不多料理完之后,他便把剩余的全都丟給了一幫東宮官員,帶著程伯虎茸丁山准備去看看上官儀那邊地情況。結果,這剛剛出了左掖門上了天津橋,他便迎面撞上了一個人。見那位原本丰腴的**竟是消瘦了些許,他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武后回來的時候,失蹤多日的李焱娘也回家了。然而他卻聽說這一位一回到尉遲家就把自己關進了房間里好几天不出門。屈突申若大腹便便不好出門,賀蘭煙便帶著人去探望了一回,誰知道也吃了一個閉門羹。他也是之后才從武后那里得知,某人跟蹤追擊直接撞上了武后,這一個悶虧吃下來,心里沒一點郁悶才怪。

    李焱娘在家里憋了好几天,終究一口氣順了,于是今早去修文坊探望了正懷孕的屈突申若,又和賀蘭煙賠了不是,說前几天在外頭吃了虧氣性不好,至于吃了什么虧卻死活不肯說,讓一群女人們很是納悶了一陣。

    她卻無心理會這些,出了修文坊就打算進宮和李賢說道一聲,畢竟聽尉遲家的人說,李賢那些衛率把金吾衛羽林軍攆得雞飛狗跳,那些天整個洛陽城都几乎給翻過來了。結果,這好死不死偏偏在天津橋上迎面撞上,她勒馬站住,一下子卻不知道該說什么是好。

    李賢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是好,此時無比盼望著有個人沖出來攪攪局。好在上天馬上回應了他的這一期望,一個俏麗的人影風風火火地從他剛剛出來的左掖門沖了出來,正眼也沒朝他看一眼,就急急忙忙拍馬上去來到了李焱娘跟前。

    “焱娘姐,你可是終于出現了!我都上尉遲家兩回了都沒見著你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哎呀,才個把月不見你居然瘦了……”

    原本有些尷尬的氣氛被上官婉兒這么一通噼噼啪啪的話一說,一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面對這個几乎是自己看著一點一點長大的小丫頭如今變成了婷婷玉立的美人,李焱娘猛然間便有一種韶華老去的感覺,頓時嘆了一口氣。

    老了,以后還是莫再逞強了,否則給自己惹了禍事只怕還不知道!

    瞧見上官婉兒在那里猶如老上官似的嘮叨個沒完,李賢只得沒好氣地上去打斷了她的噓寒問暖,自己卻端著笑臉邀請李焱娘晚上去家里坐坐,結果招來了一個大白眼。

    “這還用你說!我剛剛就打修文坊來,已經瞧過申若賀蘭她們了,晚上少不得也去吃你的喝你的!對了,老上官這几天審案子審得吹胡子瞪眼氣急敗壞,你這個儲君這般正式裝撈,難道是准備再去給他添亂子?我可告訴你,宗室里頭已經請人准備叩閩陳情了!”

    ???這當口誰會理會?

    盡管心中冷笑,但這樣一個消息卻不可不重視,李賢便對身后的程伯虎叮囑了几句,見那大大喇喇的家伙點點頭應聲去了,他方才謝過了李焱娘,隨即對面前兩個年齡相差近一倍的女人笑道:“我是打算去看看老上官那里進展怎么樣了。雖說我提醒過他,但他為人太方正,我只怕他反而被那些宗室給糊弄住了。”

    上官婉兒此時卻扑嗤一笑,隨即傲然道:“我剛剛從太上皇后那兒來,我已經得了偷令,即日起我就去爺爺那邊監審。就算那些皇族宗室再桀驁,他們也是罪人,想糊弄爺爺可以,想糊弄我……門都沒有!”

    李賢怔了一怔,隨即和李焱娘面面相覷了起來。野心勃勃要掌權的女人古今中外不少見,但雅心勃勃要當官的女人……咳咳,似乎還就是,巾婉兒這么一個。
正文 第七百五十六章 - 殺人是可以習慣的
    推出牛門斬首。

    這是一句李賢曾經熟得不能再熟的台詞,但事實証明,這只不過是戲文上的一句台詞。和后世死刑需要最高人民法院核准一樣,這年頭的死刑也需要得到大理寺的核准,至于那些公卿權貴的死刑則是很可能需要最高一級的皇帝親自批准。至于天子震怒之下當場下旨殺人,至少從大唐立國到現在,這種事情還不曾發生過,更不可能推出牛門立刮開刀了。

    就比如現在這件鐵板釘釘的謀逆大案,從揭開鍋到最終定罪,即便是他擺出儲君的威勢使勁壓下去,老上官在武后的殺字詔偷下雷厲風行,一應過程也花費了十几天。等到他在朝堂上宣布最后的處分結果時,有三個白發蒼蒼的老臣當場昏厥了過去,有兩位年紀不小的親王痛哭流涕,至于呆若木雞的人則是更多了。

    沒有人想到李賢會這么狠辣,畢竟,某人先前懶散的性子實在是太著名了,著名到人們忘記了他曾經東征西討,著名到人們忘記了他也曾經親手了結過越王李貞謀逆的案子,著名到人人都忘記了他是武后的親生兒子,未必沒有承襲到某人與生俱來的狠辣果決。

    既然是皇族宗室,自不可能用顯戮,就比如當初漢王李元昌協助李承乾造反這樣大的案子,也不過是賜死于家中,至于長孫無忌借助吳王恪地案子賜死了荊王李元景也是同樣的道理。雖則賜死并不比顯戮于市井中那么丟臉。但并不會改變殺人這個事實。

    而李賢宣布的這張名單上,從嗣王郡王乃至國公,總共要殺的足足有二十三個,從小處說那是二十三各人命,從大處說,至少有十几支李唐支系,就這么要全體斷絕了!一個朝代的興旺發達需要的是皇族興旺昌盛,現如今這樣大肆殺戮,怎么了得!

    這還不包括几個要除爵的,二十几個要流放的。三十几個要貶官的……林林總總算起來,株連到的人數足以讓所有人心驚肉跳惶恐不安,就連已經做好了充分思想准備地弗王李元嘉也是如此。

    終于,有人乍著膽子站出來:“現如今這么多皇族宗室身犯大罪。確實要重重處置,可若是一味殺戮,無疑有傷陛下和朝廷的仁德之名,天下人更會指斥皇太弟殿下過于酷厲。不若只誅首惡,對于從犯則細加甄別,上天有好生之德“”

    “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假,但所謂好生之德那也不是濫施仁德。難道朝廷給他們的賞賜還不夠多,太上皇和陛下對他們還不夠好?身為宗室不知道感念恩德,只知道一味心懷怨望,其罪一也;煽動羽林軍衛士行謀逆之實。其罪二也;推卸罪名栽贓他人,其罪三也“”

    李賢用手指頭彈了彈上官儀苦心炮制出來的這篇好文章,似笑非笑地看著下頭面色各異地眾人:“我想說的是,想要開口替他們求情的人,倘若這栽贓的結果是你們自己,你們可有這么好心?”問完這一句之后,他再也不耐煩多說,遂喚來內侍。在這份政事堂合議通過的案卷上蓋下了自己的東宮監國大印,緊跟著便命人將其送到大儀殿。

    他雖說可以名正言順地行使監國大權,但他既然知道事情和自下載美少女己的老媽有千絲萬縷地關系,現如今武后人也在宮中,至少這請示審批的程序還是不能少的。情知此事不會有遭到否決的可能,他便揮了揮手示意今日地朝會到此為止。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于是。今日政事堂新老三代六位宰相便承受了無數針刺般的目光。神經堅韌的劉仁軌仿佛沒事人一般轉身就走,裴行儉猶豫片刮也跟了上去;上官儀和郝處俊彼此面面相覷了一陣。同時決定在最近一段時間之內回家好好“養病”;余下兩個管事的宰相就沒有那么好運了,無論是裴炎還是李敬玄,都沒法在這個節骨眼上學他們的前輩那樣撂挑子。

    然而,兩人不能撂挑子,卻能夠選擇對所有的質疑和叫嚷視而不見本且不…,兩袖一甩先走為上。當他們兩人也躲入了政事堂宰相專m的壓子之后,其他人終于絕望了。

    難道這就是大唐立國以來又一場腥風血雨?

    他們很快就用不著問這個難道了。盡管自從長孫無忌倒台之后,宰相的權力有所限制,但是從中書門下出來地文書會被君權駁回的基本上還從來沒有發生過,更何況這份送到大儀殿的公文深合武后的心意。面對親自前來送東西的上官婉兒,武后甚至還欣然點了點頭。

    “婉兒,這回你里里外外居功至偉,若不是女人不能當宰相,我倒是想給你一個宰相當當!臨危不懼處變不驚,此等大將風度就是你祖父上官儀也未必能及!作為女人能有這樣的氣度,好,很好!你現在就把這詔書拿出去,讓宗正卿李元嘉立刮安排下去,今天該死地人,我不想讓他們看見明天地太陽,你明白嗎?”

    對于先頭的夸贊,上官婉兒感到異常地振奮,而聽到后頭這殺氣騰騰的吩咐,她免不了心中一寒。雖說她曾經深受多方熏陶,可年紀閱歷畢竟擺在那里,自然不可能把殺人當成殺雞。不過她明白武后雷厲風行慣了,遂低頭應是,誰知道臨出門前卻被叫住了。

    “婉兒,不狗哪一家,你換上男裝親自走一趟。看看那里頭的境況,然后再回來見我。”

    這是為什么?上官婉兒本能地皺了皺眉頭,卻不敢違抗武后的意思,只得答應了下來。她匆匆趕到東宮把文書交給李賢,又轉述了武后的話,見四周沒有外人便不解地問道:“師侍,太上皇后這是什么意思?雖說不是斬首,可畢竟是殺人,我不想去看,怪磣人的。”

    李賢直勾勾地盯著上官婉兒看了一眼,直到把小丫頭看得莫明其妙,他方才嘆了一口氣。盡管在人前精明干練几乎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女強人,上官婉兒畢竟還是女人,而且是不曾見過血的女人。武后的那番話他能夠體會是什么意思,因為只有當看到過失敗者的殘酷,一個人的心才能真正地硬下來,內中足可見栽培之意。

    如果不是他當初出手得早,上官婉兒這個年紀應該早就體會到斗爭的殘酷了””因為那煊赫一時的上官家應該早就沒有了。

    “正好我這里沒事,就陪你去准南王李璀那里走一趟好了。”李賢揮手招來內侍,交待了一聲之后,見上官婉兒瞪大了眼睛一幅不可思議的模樣,遂在她腦袋上沒好氣地敲了一記,“看什么看,你要是不想我在旁邊湊熱鬧就說一聲,我丟下你不管就是了!”

    “哪里哪里,我巴不得師侍陪著我去!”

    上官婉兒趕緊搖頭,心中卻一陣奇怪。李賢雖說往日很喜歡串門子,但近些年來這種習慣已經收斂了許多,畢竟儲君和閑王不一樣,往高官大臣家里偶爾坐坐那還能說是交情,可交接一般人或者宗室卻是麻煩多多。今天她乃是去當奪命使者,能夠有李賢陪同,她也能多几分底氣。

    然而,上官婉兒的底氣很快就在那撕心裂肺的哭嘬聲消失得一干二淨。面對張牙舞爪要上來拼命的准南王,她彷徨恐懼;看到那些陰側側的獄吏,她寒戰連連。而當看到一個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被灌下毒酒的時候,她終于徹底癱軟了。

    她可以臨危不懼,因為那危機還尚未完全爆發;她可以處變不驚,因為那變數尚在可控范圍之內。更重要的是,那時候那里還有她尊敬傾慕的男子。然而,她終究是從小就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即便有膽識有見識,在這種時候卻完全不頂用。她只知道,那個七竅流血的人死在她面前,是被她帶來的東西,帶來的人給逼死的。

    好在李賢見機得快,一直在旁邊關注著上官婉兒的動靜,當她的臉色變得慘白就知道她撐不住了,因此及時托了她一把。感受著臂彎中沉甸甸的分量,再看了一眼過道里那昏暗的油燈,他不由得想起曾經光顧過的几處牢獄。

    倘若他不是做出了正確的選擇,此時會不會正在巴州的某個地萬淒淒慘慘戚戚地看著這昏暗的***,數著自己還剩下多少天勺活!當然,也可能他現在正坐在那君臨天下的寶座上,俯瞅天下芸芸眾生。只不過這兩種極端的選擇,都不是他好的那口。

    把上官婉兒半扼半拽到青天白日之下,他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珠,自己也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下殺人的指令和親自到場看殺人是完全兩回事,上官婉兒的反應完全情有可原,想當初他的初陣還不是險些出岔子?

    “殺人是可以習慣的。婉兒,你原本就聰明別透,這種話我只想說一遍。要么你就在深宅之中做一個安心的家庭主婦,要么就會時時刮刮遇到這樣恐怖的場面。要得必有舍,你得好好想想。”

    看到那邊頹然沮喪的上官婉兒,李賢忽然伸手將其拉到了懷中。堅強的女人也有軟弱的時候,這個道理他很早就體會到了
正文 第七百五十七章 - 愁眉苦臉的模樣,果然不適合李六郎
    一日之內,整個洛陽城都籠罩在一片愁云慘霧之中,好些個昔日金尊玉貴的人家都傳出了淒淒慘慘戚戚的哭聲。有些是頂梁柱倒了,有些是舉家流放,有的是除爵為庶民……總之無數曾經把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樣一句話當作耳旁風的金枝玉葉,這次終于品味到了王法的厲害和威嚴。

    由于這個道理,當朝廷的褒獎詔令上,江都王李緒和垠王李沖位居榜首的時候,從朝堂到民間全部都轟動了起來。某些傳聞不可避免地在街頭巷尾走紅了起來,無非是說那兩位郡王原本也是參與了這起謀逆大案,卻在關鍵時刮反水倒戈,從而用同伴的性命換來了自己的榮華富貴。那些受難的宗室家屬更是咬牙切齒,恨不得把江都王和垠王兩個人給吃了。

    而即便是那些幸免于難同樣在褒獎名單上的宗室,對李緒李沖兩人也同樣是頗感不屑。他們這些人受褒獎是因為安分守己,可那兩個家伙分明是賣友求榮,可謂是卑鄙無恥!于是,連帶著和此事應該毫不相干的霍王李元軌即使人不在洛陽,也被無數人罵了個半死。

    至于已經下了九幽地獄的越王李貞則更不用說了。無論是知道不知道的人,都在那里罵蛇鼠一窩老子謀反兒軟蛋。甚至有一天早晨,垠王李沖的門口被人砸了三個臭雞蛋,即使仆役收拾得快。仍免不了被人看到笑話了一陣。

    武后原本還對李賢最終放過了李緒李沖而惱怒不已,待得知朝中發生如此變化之后,她細細一琢磨便想明白了怎么回事,免不了在上官婉兒地面前大嘆李賢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竟是如此狡猾。

    “我原想著借李緒參與謀逆,把霍王李元軌打下來,誰知賢兒干得更徹底。李緒李沖知情不報,原本就是沒安好心,到頭來之所以會把人家的名單供出來,一是劉仁軌和裴行儉兩個人配合得好。雖說他們不知道那封信是李崇儉送的;第二就是他們想要撇清。這次賢兒看似把他們從謀逆的事情上撇清了,卻讓他們栽了一個更大的跟斗。”

    上官婉兒自從那天看了殺人回來,就總有些心神恍惚。此時一個激靈反應過來,慌忙笑道:“他們既然又要野心又要名聲,這次一體打了下去豈不是最好?就算霍王回來,吃了啞巴虧之后想必也就只能認了。只不過“”

    一想到這次李賢可算得上是殺人如麻,她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問道:“太上皇和陛下大約這几天就要回程了,若是他們回到洛陽之后宗室皇族一體訴苦,會不知“”

    后頭的話就是上官婉兒不明說,武后心里頭也清楚。丈夫下載美少女李治的脾氣她清楚得很,看似優柔寡斷,但要殺人的時候卻極其狠辣。

    當初借著立后的事情鏟除長孫無忌一黨。外人固然都認為這是她的手段,可她自己卻清清楚楚地明白,這其中所有地經過都是她和李治一起策刮實施的,她確實在殺長孫無忌的事情上施加了壓力,但如果李治沒有動殺心,一切又怎么會如此順利?

    “太上皇那一頭不用操心。他即便是震怒,那也只會是一陣子地事情,而且多半是對那些皇族宗室。你年輕,不會記得他當初一時義憤在賞賜皇族的時候故意厚此薄彼。李家那些人太讓他失望了,有胡作非為的,有野心勃勃的,他只不過不好動手。如今賢兒代替他做了那些事情,他只怕是心中高興還來不及,最多也就覺得面子上下不來而已。”

    對于丈夫武后具有極高的信心,但是對于李弘的想法,武后便不得不仔細考慮了。倘若說李治一直表現得寬厚大度,那么。李弘就屬于那種由內而外的仁德之君。只不過。以仁義治天下雖說一直為人鼓吹,但君王若是過分仁德了那絕對不可取。這也是她始終對李弘這個兒子抱有疑慮的原因。

    “至于弘兒那邊“我這個作母后的還比不上賢兒,你去找賢兒,訃他早些作好准備。這一次可不像以州那么好蒙混過關,雖說他是監國,但這樣殺人,兄弟倆之難兄會有疙瘩。”

    上官婉兒匆匆來到東宮的時候,李賢正在接見剛剛從刺史任上回來述職地姚元之。兩人這都十几二十年的老交情了,雖說除了好友的關系,還有壓榨和被壓榨的關系,但這次畢竟好久不見,公事之外就開始說到了私事。結果,姚元之忘乎所以地沒好氣在李賢肩頭打了一拳,這忽然就瞥見了門外呆若木雞的上官婉兒。

    情知這一對男女雖然年齡相差不小,但似乎總有些亂七八糟的情愫在,再加上剛剛自己做出了某些很不合禮數地事,所以姚元之哪里敢多呆,慌忙找了個借口溜之大吉,臨走之前還不忘把大門也捎帶著關上了,甚至還朝李賢擠眉弄眼了一陣。

    “師侍,你找的未來宰相怎么這么一副光景!”

    李賢見上官婉兒一上來就是嗔怒的面孔,頓時笑呵呵地說:“你別看他剛剛那個樣子,在下屬和外人面前卻是不芶言笑,一向被人稱作沉穩,就是老上官也是稱贊有加。不說他了,看你這滿頭大汗跑過來,什么事那么急?”

    上官婉兒心中只有一個李賢,哪里會真的在意姚元之究竟是什么秉性,撇了撇嘴便把剛剛武后交待的話給復述了一遍。她話還沒說完就敏銳地注意到李賢臉色耷拉了下來,不禁異常奇怪。都說李六郎天不怕地不怕,就是天塌下來眼皮也不會眨一下,怎么忽然這副模樣?

    武后能夠想到的事情,李賢當然也能夠想到。事實上,他壓根不擔心自己那位老爹,因為李治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其實是武后的同類人,只是比較反復無常而已。至于李弘當太子地時候是標准的賢德太子,當皇帝之后是標准的仁德皇帝,反而這一關比較難過。

    這確實不是想忽悠就能忽悠過去的!

    處理公事之外的空閑時,李賢几乎都在考慮這件事,結果是思來想去不得要領。唉聲嘆氣地跨進自家大門,走到半路上撞見那甜甜蜜蜜的一對之后,他總算是有了主意,招招手就把李令月和慕容復給叫了過來,板著臉端起了兄長地架子。

    “雖說那些規矩什么地實在沒必要遵守,只不過你們兩個也好歹收斂一些,畢竟洛陽剛剛死了那么多人,接下來還有一批要長流天南地北,你們老是恩恩愛愛地出現在街頭巷尾,這不是作人家的靶子么?再過几天父皇五哥他們就得回來了,雖說母后已經首肯了你們地事情,但終究還得過那兩關,到時候要是出什么問題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們。”

    對于這種事情,慕容復只有點頭的份,李令月卻不答應了,趕緊上來死纏爛打。要說慕容復畢竟不是漢人,雖說大唐向來對番人番將很是優容,時不時將宗室縣主嫁過去,但嫁公主的前例還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文成公主和弘化公主昔日也是宗室女,并不是帝女。

    李賢滿口答應幫忙游說,但同時亦提出了一個各件,那就是讓李令月親自出發去迎接正在回程路上的李治李弘等等一行。

    “一來你可以把你和慕容的事情先挑明了,二來你一直都在洛陽,最近這些事情你應該都清楚。我不管你是添油加醋還是怎么的,務必把事情解釋清先”

    李令月眉頭一皺,旋即恍然大悟,指著李賢的鼻子便嚷嚷道:“原來六哥你是擔心五哥和父皇回來之后怪你殺人太多!哼,別的事情我沒本事,這件事我一定辦得漂漂亮亮,就憑那些人居然敢在老虎頭上拔毛,讓我擔驚受怕了好一陣子,殺几十個算什么,我還想把他們都殺了呢!有我出馬,六哥你就放一萬個心好了!”

    看到李令月興沖沖地把慕容復拉了走,仿佛根本沒把自己剛剛的警告放在心上,李賢不禁深深嘆了一口氣。說起來這一對要是真的成了婚,他那個便宜徒弟會不會被李令月吃得死死的完全不能動彈?照如今這個情勢看,那還相當有可能……

    當他看到自己那一大堆兒子女兒的時候,這些疑問很帳猶被拋到了九霄云外。他如今算是徹底明白了,倘若是有錢q弩,這兒女還是多多益善,至少聽那些溫溫軟軟的聲音叫爹爹,絕對是一種莫大的享受。最大的李嘉看上去已經是一個英挺的少年,最小的兩個孩子還只是剛剛會爬,還有一個正在母親肚子里還未降生的孩子。

    掐著手指頭算一算,貌似他的兒女們已經光榮地突破兩位數了。就像屈突申若說的那樣,為了嬌妻兒女們,殺人算什么?

    想到這里,他心情大好地上前抱起了末兒打了個***,把人放下地來之后就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這一下子園子里盡是他爽朗的笑聲,雖說莫名其妙,但一群已經不再年輕的女人們還是各自高興了起來,就連孩子們也是嘻嘻哈哈的。

    愁眉苦臉的模樣,果然不適合李六郎。
正文 第七百五十八章 - 一個父親的思量
    如果說初冬的天氣是乍暖還寒,那么,初秋的天氣無疑仍帶著夏日的燥熱,尤其是對于趕路的人而言更是一種莫大的折磨。從氣候宜人的驪山腳下出發,在路上僅僅走了兩天,李治就感到渾身上下都不舒服,猶如老小孩似的鬧騰了很久方才睡下。安頓完李治,三兄弟便聚在了一起,李顯和李旦對打雙陸,而李弘則心不在焉地在旁邊計籌。

    一連半個月,他都睡得不太好,而且眼皮子几乎天天都跳個不停。自從母親那一天莫名其妙撇下他們匆匆回洛陽,他就感到事情不對勁了。不,應該說上一次母親問他要走了一件常穿的黃袍,他就已經隱隱約約察覺到了一絲詭異的苗頭。

    究竟發生了什么事?他在羽林軍的嚴密保護下,几乎沒法收到任何消息,再這么下去,那几乎就和軟禁差不多……等等,他怎么會想到軟禁這么一個詞!正在懊惱的李弘猛然間警醒過來,卻發現兩個弟弟都在那里面色古怪地看著他,他連忙借口太累站起身來,說是要到外頭走走。

    李顯原本就是個粗心大意的,李旦也難得來了興致,因此都沒在意這些,起身目送李弘出去就雙雙坐下繼續鏖戰。他們并沒有注意到,李弘走出去的背影中,蕭然中帶著几許落寞,那身形仿佛顯得更瘦削了天空中懸著一輪大大的明月,皎潔明亮,哪怕院子中沒有點燈,也沒有點上火炬。在月光下仍然是顯得亮堂堂的。李弘在一棵槐樹下頭站定,仰頭望著天空中的明月,忽地又轉向了那璀璨地群星。自從懂事的時候開始,他就知道自己是太子,遲早有一天要挑起整個天下,因此早早地在太侍的教導下學會了看紫微星。

    雖然明月當空群星璀璨,然而,紫微星卻光芒依舊,哪怕是紫微星旁邊的那些個星辰。也和往日并沒有什么區別,沒有暗淡的,也沒有大放異彩的。他實在不明白,那些善于看星象的人,為什么能夠從這里面看到那么多玄奧的東西。

    七月十五乃是中元節,這原本乃是大唐最大的節日之一。此時洛陽城中必定已經解除了宵禁,百姓們必定都在祭祀親人,不知道武后和李賢是不是也在祭奠榮國夫人楊氏?比起那些孤苦無依地人來說,他自然算得上運氣極好的。即便是曾經以為疏遠的母親,仿佛自從他成年之后也逐漸親近了起來。

    記得于志寧曾經對他說過,生在天家兄弟和睦几乎是一個奢望。但他這一輩的兄弟似乎是一個異數。他明白于志寧是什么意思,他異母的几個兄長是沒有爭的資本,而他那個唯一有資本也有能力爭地六弟又似乎對爭沒有興趣,所以才會有這樣一個局面。

    立儲以嫡長,他不正是因為占據了嫡長,方才得以君臨天下?倘若他比李賢小几歲……

    “五哥,皇帝五哥!”

    正胡思亂想的李弘猛然間聽得這么一聲喚,差點給嚇了一跳。回頭一看立刮愣了。使勁插了插眼睛,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人,他方才奇怪地問道:“令月,你不是在洛陽么,怎么忽然跑到這里來了?等等,如今已經是未時。你難道剛剛還在路上趕路。六弟怎么這么大意,居然被你溜出來了!”

    “喂喂。五哥,誰說我是溜出來的,六哥把東宮衛率借給我一百人,我還帶了慕容,這一路上有誰敢打主意!”李令月說到這里,忽然感到兩股間鑽心似的疼痛,要想忍卻沒忍住,頓時苦著一張臉抱怨道,“我這一路上緊趕慢趕,五哥你看到人家居然連好臉色都沒有。”

    由于兄弟四個只有這么一個親妹妹,因此李弘面對李令月地嬌嗔毫無辦法,只得賠了個不是。忽然,他想起李令月剛剛提到慕容復也一起跟來了,不免東張西望了一陣,卻意外地沒找到人,不禁追問了一句。

    “哎呀,母后和六哥都已經點頭了五哥你只要答應我認下這個妹夫,我立刮就讓他來見你!”

    這是什么話!就算我答應了,你還得過父皇那一關。我不知適世后那里你是怎么糊弄的,我至少得好好和慕容談一次才行!等等,你這么風風火火趕過來,不會就是為了這么一件事吧?要真是這樣,你也太心急了,等到我們回洛陽之后再說也來得及!你畢竟是金枝玉葉的公主,這種婚姻大事也該穩重些。”

    “穩重穩重……想當初是誰一個勁催著我嫁人地,找到一個看得順眼的容易么……不說這個了,反正我風風火火趕來是有事情和你說,你明天要見他就見吧。現在先進去,我兩各腿都酸死了,不想站在這里說話。”

    李令月賭氣似的嘀咕了一句,旋即便一把拽住了李弘的袖子往里頭扼。推門進去看到那邊兩個人正在鏖戰不休,她頓時深深吸了一口氣,把李弘拋在身后便疾步沖了上去,惡狠狠地大喝一聲:“都給我出去,這里我征用了!”

    李顯和李旦正戰到關鍵時刮,聞言都有些不耐煩。前者壓根沒抬頭,后者乖覺一點,一看見是李令月立刮瞪大了眼珠子站起身來,還順帶拉了李顯一把。

    “令月,你怎么來了?”

    “令月,你不是應該在洛陽和慕容談情說愛么?”

    李旦的問題李令月根本懶得回答,而李顯的問題則是讓她咬牙切齒。她也懶得和這兩個憊懶的兄長多說什么,叉起腰就把人轟走了,旋即方才上去關好了門,把李弘殷勤地扶著坐下,那模樣像極了一位標准的好妹妹。

    李弘從來沒享受過這樣地待遇,一時間受寵若驚下載美少女。然而,等到李令月在對面坐下,把最近洛陽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對他說了一遍,他那張笑臉頓時僵住了,所有動作都僵住了,甚至連思維心跳仿佛都停止了一會。

    就只是他在驪山呆的這么一些天,居然已經天翻地覆了!怪不得他最近心神不寧,怪不得他眼皮一直在跳,原來……原來在他看不到的某些地方,陰謀與暗箭齊飛,殺戮和誣陷并舉。他几乎是用盡全力深深吸氣吐氣,這才把心下那種翻涌的情緒壓了下去。

    “是六弟讓你來的?”

    得到肯定地答復之后,李弘再次陷入了沉默。而在他地耳邊,李令月卻開始喋喋不休地說起了當日的險情以及道聽途說地各種流言蜚語。他雖然都聽著,但再多的驚心動魄,這時候卻顯得有些蒼白,他只記得死了多少人,流放了多少人,黜落了多少人,敗落了多少大家族…果然,從這種方面來說,他確實少了几分事到臨頭的果決狠辣。

    這一夜,李弘几乎都沒怎么睡著。從洛陽城那場動亂的起因一直想到了上次上官婉兒從他這里要走的黃袍,再想到了之前的種種,越想他心情越亂,天州亮,他索性叫來人換上了衣裳直接去了李治所住的院子,也沒顧得上自己這位父親還是睡眼惺松,就把他所知道的一切全都倒了出來。

    “反了,反了!氣死朕了,早知如此,朕就該聽媚娘的話,先下手為強!”

    李治狠狠地罵了一句,重重噓了一口氣,一抬頭見李弘怔怔地看著自己,他的面色漸漸陰沉了下來。揮退了膽戰心驚的王福順和其他几個內侍,他便招手示意李弘在一邊的錦凳上坐下。直勾勾地審視著這個一直以來就是當成接班人培養的兒子,他忽然又嘆了一口氣。

    父子倆的這番長談足足用去了一個上牛,隨扈的羽林軍多次前來催促盤問,卻都被守在門外的王福順三兩句話打了回去。單單是剛剛聽到的事情就足夠讓人心驚膽戰了,要是再吵到里頭兩位至尊,那該會有多大的麻煩?

    下牛起程的時候,李治便將李令月叫到了自己的車中同乘,再次詳詳細細問了這個謀逆未遂的案子。等到一切問完,他便笑呵呵地在愛女的肩頭拍了拍,道出了一句舉重若輕的話:“令月,你也終于長大了。既然慕容是你母后和六哥都看中的人,這次回去之后朕就讓禮部操辦你的抵事。只不過,你待會還得下車去跑一趟。你帶人先走一歹,告訴你六哥,就說他處置得很好,我和弘兒都沒有異議,刪曰么?”

    自己最擔心的事情有了著落,又替李賢解決了他擔心的事,李令月可謂是雙丰收,竟是忘記了自己還得在馬背上顛簸一天,立刮喜滋滋地答應了。

    而女兒一走,李治就用手指輕輕插著眉心和太陽穴,懷念起了昔日的時光。兒女們都長大了,為了外人而讓兩個最優秀的兒子之間產生嫌隙,他這個做父親的自然不會眼睜睜就這么看著。說起來,即便是有藥王孫思邈診治過,盡管有無數太醫殫精竭慮,他的風眩似乎仍在日復一日地發作,但凡能忍的他就索性忍了過去。

    只不過,他好歹能重見光明看清楚這個世界,看清楚自己的孫輩們,這也就夠了。塵埃落定的盛世,遠遠比危機四伏的盛世更讓人安心哪怕到了那一天,他也可以安心走了。
正文 第七百五十九章 - 是皇帝也是兄長
    太上皇和皇帝的御駕回鑾時,一切都是波瀾不驚。

    定鼎門大街的兩旁云集了不少圍觀的百姓,他們并不是官府征召來的,而是自發前來看熱鬧的。盡管比起從前封禪泰山出行時,如今不過是小陣仗,但恰恰是這種小陣仗讓大家有了一種難以名狀的親切感。沒有里三層外三層的護衛將他們和天子隔開,沒有重重雅幔讓他們用盡目力也瞅不見里頭的人,他們可以在跪拜的時候肆無忌憚地抬起頭小心一睹天顏。

    李賢這個儲君親自到定鼎門迎接,為了避免喧賓奪主,在一同進城的時候,他并沒有選擇坐車,而是騎著高頭大馬在旁隨扈,至于周遭的目光是崇敬還是敵意,抑或是憤恨,他實在沒時間去理會。他甚至沒有去擔心是否會有人半路上擋在前頭,來上一出御前喊冤之類的大戲。

    幸好從定鼎門大街直通天津橋的這一路都異常順利。百姓只是安分守己地在沿途金吾衛的陣列后頭翹首觀望,官員們只是默默地在后頭跟隨,前來迎接的皇族們也是個個猶如立仗馬,他注意看了一眼此次隨扈驪山的霍王李元軌,發現對方仿佛對洛陽之事一無所知的模樣,最大的心思也就放下了。

    進了宮城,頗覺疲倦的李治沒有再接見群臣,而是言簡意賅地把事情都交給了李弘李賢兄弟,就在武后地陪伴下回貞觀殿休息去了。泡了一個多月的溫泉。李弘的精氣神大有好轉,因此拉著李賢作陪,花了足足一個多時辰接見了一群宰臣和重要的辦事官員。

    君臣之間仿佛有一種深深的默契,誰都沒有提數日之前的那場殺戮。

    等到該應付的事情應付完了,只剩下了兄弟兩個,這徽獻殿中的氣氛反倒有些僵硬了起來。一向最會說話的李賢這時候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李弘則一味沉默地數著地上的青磚縫,始終一聲不吭。直到最后李賢憋得胸口悶得慌地時候,他終于聽到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六弟,你就一點都沒有想過自己的名聲么?”

    僵局打破了就好辦。當下李賢便晒然笑道:“名聲算什么,有道是蓋棺論定,活著地時候就是萬民稱頌。死后這史書卻總是識字人寫的,要說你暴戾無道那又有什么辦法?說一句大不敬的話,太宗皇帝殺的人少么,可民間更在乎的還是貞觀之治。”

    對于李賢時不時吐出的這種奇談怪論,李弘已經是見怪不怪了,此時惟有狠狠瞪了他一眼:“要不是父皇在路上開導了我一番,這一路上令月又嘰嘰喳喳給你說了不少好話,我這一回來非和你翻臉不可!我知道你是被逼無奈下狠手殺雞儆猴,可那畢竟是二三十人,如今皇族之中剩下的零零落落。博陵崔氏清河王氏那些世家大族難道不會在背后拍手稱快?”

    李賢如今算得上是貨真價實的唐人,對于氏族志自然也是耳熟能詳。雖說武后利用身為皇后的權利,把武家的姓氏提升到了第一等,但還是改變不了世家大族在整個朝堂中占據地位置。雖然禁止崔王盧鄭等等世家互相通婚,但卻禁止不了世家的繼續擴充壯大。李唐皇族的人少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一種迫在眉睫的危機。

    “人貴精而不貴多。那些死了的家伙不是名聲極壞就是野心勃勃,留著反而是禍害。至于要鉗制世家大族,只要提高朝中寒門出身官員的比例就好。”

    李賢不慌不忙地提出了自己地建議,心中直嘆氣。要說自己那位老媽不曾變成那個空前絕后手段狠辣的女皇也有一個壞處,那就是很多法子不能用了。在史書上武后高舉的屠刀之下,世家大族的力量被削減到了一個空前薄弱的地步,雖說對于那些死去的人很殘酷。但對于后頭上台的李隆基而言卻無疑是一個異常有利地局面。

    李唐宗室死得多了野心沒了,世家大族被打殘了打怕了,天下被武E柔人殺怕了,于是不破不立,只要當權者q魄力,何愁沒有盛世?唯一可惜的是。某人有始無終。生生弛這大唐江山搞得七零八落。咳咳,當然如今這都是沒影的事。

    “你倒是說得簡單!”李弘當然不知道眨眼的功夫李賢就想了這么多。被他那輕描淡寫的語氣給氣得咳嗽了几聲,“這天下讀書人几乎都出自各大世家,難道你不知道?這進士科一次十几個進士中,有几個是寒門士子?”

    “但五哥你要知道,書便宜了,就是識几個字的百姓也會隨便買一本詩經,就別說那些想讀書地人。俗話說得好,有志者事竟成,這種事情是十年二十年乃至百年地事,誰說現在就要做的?再說了,母后不但喜歡任用背景比較少地官員,而且喜歡越級提拔,你難道不知道?”

    “你這只小狐狸,居然打這種主意!”

    李弘這時候終于明白了自己如今的處境,雖說像他這樣掣肘重重的皇帝古今罕見,但他并不是那種想要推行新政,或是怎樣銳意進取的皇帝,他希望的只是把大唐天下治理好,僅此而已。而這一次的事情,只要是知情者都不會算在他的頭上,他可以說是坐享其成。

    然而,李賢這次可以殺二三十個,株連上百,那下一次呢,這家伙是不是會忽然大刀闊斧對世家開刀?羽林軍中擁立的那件事鬧得沸沸揚揚,倘若有人借此事施加壓力大做文章,再鬧出什么更大的事情,豈不是又要引起震動?

    畢竟,這個天下的人是殺不完的!如今之際,還不如……

    “五哥,我家老大已經年滿十五,再天天在東宮崇文館浪費時間也沒什么必要,至于現在建宅倒還太早了些,我那地方還大,他還可以繼續住著。但他年紀不小,也應該開府了。我那東宮預備騰出一塊地來讓他早日熟悉政務,只不過我那里人手原本就不夠,你若是有好的不妨給我舉荐几個。”

    李賢家的老知,“這是說李嘉?

    想起那個穩重大方的少年,想到那是自己唯一的兒子,李弘的臉上再也維持不住平靜。自從上次李賢把人領過來,李嘉又向他說了李賢當初那番話,他自然已經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只是,這其中的干系,李賢真的完全考慮清楚了?

    “這件事……先和父皇母后商量一下再定吧。”李弘艱難地把這個話題轉到了一邊,不等李賢打斷,他便拉出了另一件事情搪塞,“令月的年紀已經不小了,這大唐的公主從來就沒有那么遲嫁人的,你回頭還是趕緊先操辦這件事,省得她和你糾纏個沒完。不過既然成婚,慕容若是再去安北大都護府上任,是不是有些不妥?”

    “沒什么不妥,當那丫頭跟著去就是了!”李賢大手一揮,完全忽略了李弘的大驚失色,“那丫頭若是再關在洛陽這么一個地方,只怕無數人要被她折騰死,還不如讓她到那些天高地闊的地方去好好看看,興許性子能變得柔婉一些也說不定。這件事母后已經答應了,父皇那里就交給五哥你了。”

    “你……我真不知道該說你什么是好!”

    氣急敗壞的李弘很想給李賢當胸一拳,但想到自己那力氣根本奈何不了這個猶如是鐵鑄的家伙,只能恨恨地打消了這個盤算。忽然,他腦海中閃過另外一個人影,立時似笑非笑地問道:“我倒忘了,老上官找我不止訴過一次苦了,說是從沒見女人不肯嫁人只愿意當官的,還說他孫女嫁雞嫁狗也絕對不嫁給某人。這次婉兒為了你前后奔走,你究竟准備拿她怎么辦?”

    怎么辦……我要是知道怎么辦就好了!李賢想到之前一個阿韋就已經讓他焦頭爛額,最后不得不向韋家下聘迎娶,再想想老上官吹胡子瞪眼的嘮叨模樣,登時一個頭兩個大。就在他皺著眉頭苦惱不堪的時候,有人偏偏火上澆油。

    “鄂國夫人在喪夫之后守孝多年不曾改嫁,這在仕女之中極其少見。這次隨駕的羽林軍郎將尉遲寶琳私底下求了朕,說是希望給嫂子一個好歸宿,朕已經答應他了。看他的架勢,似乎對你這個呈太弟很中意,還暗示朕說你曾經救過她一回,指不定早就有情僥仕。朕倒是聽說她和你家那几位確實是密友,可那種事情還是第一次聽見,你能不能告訴朕究竟是怎么回事?朕是皇帝也是兄長,你的事情總還是關心的。”

    李弘忽然間口口聲聲稱起朕來,結果用皇帝的語氣問的卻是這樣的八卦問題,李賢頓時呆若木雞。他只聽說過有夫家禁止婦人改嫁的,卻從來沒有聽說小叔子操心嫂子的歸宿問題,那種別扭勁就別提了。

    話說回來,那樣一個從來都爽朗跳脫的女人,卻有那樣的隱衷,實在是讓人扼腕,也難怪她認了那么多干兒子干女兒,那么喜歡抱著別人的孩子到外頭去玩耍。只不過,如果他沒有猜錯,尉遲寶琳的希望很可能要落空了。
正文 第七百六十章 - 我終于把妹妹嫁出去了
    殺戮雖然過去了,但總會在人們心中留下這樣那樣的陰影。然而,對于百姓來說,殺戮和悲慘都不屬于他們,所以在最初的熱議之后,人們的興致就轉向了那一樁前所未有的婚事甚至在他們心目中,儲君家里頭那一位夫人臨盆之后生的是男是女,還比那王公貴族家里的哭聲要值得關注一些。

    在一隊隊的軍士將一座座曾經光鮮的大宅門統統封閉起來,把內中的各種物事或沒入國庫或發賣,或把人沒為官奴的時候,禮部的官員們正在滿大街地搜尋最適合作為公主府的地方…一由于太平公主李令月成年之后就在李賢家里蹭吃蹭住,如今要新婚的時候不免就給人出了個大難題。一時半會,到哪里找那些合適作為婚房的房子!

    如果慕容復自己家里有房子也就算了,偏偏李賢當初為了省事,也一直硬把某人留在了家里,這下子禮部官員們自是被攆得雞飛狗跳。

    這些天被入官封存的房子固然不少,但終究不那么吉利,別說李治武后那一關絕對不可能通過,就是李賢也肯定不會同意,所以可憐的新任禮部尚書王漢超在洛陽百多個坊里轉了一個圈,愣是沒找到合適的房子,這一下登時急得好比熱鍋上的螞蟻,不得不登門向李賢討主意。

    碰到這樣的事情,李賢自己也一時沒想到辦法。在他看來,這寶貝妹妹既然成婚之后就要開路去北邊的,是不是准備房子就無所謂了。按照他原本的偷懶法子,其實自己這修文坊辟出一塊地方給小兩口大婚其實也挺好的。奈何這種事情在心里想想可以。要做卻是萬萬不能,他只好另謀出路。誰知當天晚上,卻是有一個意料之外地人找上了門來。

    來的人是武三思。承襲了周國公爵位,他看上去白白胖胖很是富態,和當初剛剛回到洛陽給榮國夫人賀壽時那個黑黑瘦瘦的人大相徑庭。然而,空有爵位的他只是在太仆寺兼了一個閑官,甚至連在戶部供職的武承嗣也比不上,這武家族長的位子其實已經是岌岌可危了。

    李賢當然清楚這么個情況,所以。當武承嗣口中吐出那么一個提議的時候,他先是眼睛一亮,旋即不禁用懷疑的目光審視了一番面前這位表兄,隨即方才笑了起來。

    “周國公如今乃是武家族長,這積德坊的房子也是外婆過世地時候留給你的。如今你要讓出來給令月大婚,這心意固然好。但那也太說不過去了。”

    武三思謙卑地彎了彎腰,滿臉堆笑地解釋道:“論國法,公主是公主,武家是武家。但若是敘親情,太平公主畢竟也是我的表妹,也是已故榮國夫人的嫡親外孫女。這房子原本就有公主一份。殿下不知道,積德坊原本乃是隋時楊素的房子,后來又屢經修繕,并非我區區一個國公能夠消受得起的,我住在里頭一直都心有不安,所以想換一個地方。”

    老外婆昔日在世地時候,李賢沒少去積德坊那座大宅子串門,里頭的規制如何他一清二楚。此時武三思說心有不安。他不禁晒然一笑。

    你武三思又不是第一天住進去了,要心有不安早干什么去了?當初占著這房子,便是為了以周國公爵位壓服其他武家人,如今有尊榮無實權,坐不住了才是真的。

    雖說心知肚明這如意算盤,但這畢竟是一個不錯的主意。再加上賀蘭煙一直對老外婆地房子留給了別人一肚子不滿。他也就老大不客氣地答應了:“既然如此,那三思表哥的好意我就領了。這樣吧。我記得洛水旁邊的尚善坊正好有一座國公地宅子空了出來,那里頭也是樣樣齊全的,你便換一下房子好了。至于其他的貼補么……”

    武三思如今養尊處優,哪里在乎那點錢,慌忙起身辭下載美少女謝道:“這貼補就免了,我昔日深受祖母恩德方才有今日,哪里能這么計較?”

    李賢本想用錢打發了武三思,此時見他如此恭順,倒是沒壓~惡人,在心里盤算了一下正好空缺出來的几個官職,他很帳羽定了主意,又說了几句客氣話便親自把人送了出去。這種少有的禮遇果然讓某人受寵若驚,也不知道是否歡喜得狠了,上馬的時候竟是險些一個趔趄摔下束

    所謂投桃報李,一天之后武三思就挪了個地方。雖說只是從太仆寺換了光祿寺,但后頭一個好歹比前頭一個高了一個品級,他總有點事情能管了。而由于房子是他騰出來的,他還能名正言順地在這一場轟動的婚禮中插上一腳,充當一個忙前忙后地幫手。

    公主下降素來是一樁了不得的盛事,再加上太平公主李令月和前頭兩位姐姐截然不同,乃是李治和武后的嫡親女兒,這一應場面自然是鋪排得極大。就是一向支持凡事簡朴的李弘,也不惜拿出了自己的體己為妹妹很是添了一些嫁妝,就不用說出手更闊綽的李賢了。

    李令月出嫁那一天,皇后楊紋因借出了皇后鑾駕,并和李弘奉李治和武后登則天門觀瞻。以裴炎為禮會使,弘文館學士四人為擯相,賜金帛財物無數,并賜實封五百戶。沿路百姓几乎擠滿了街頭,爭相圍觀這一勝景。至于李賢李顯李旦兄弟三個沒那么多顧忌,早就在積德坊對面找了個居高俯瞅地好去處,笑吟吟地等著唯一地妹妹出嫁。由于慕容諾曷缽身體不佳,回來觀禮的只有一個弘化大長公主。她年紀大了,原本想張羅一下,結果被慕容復和李賢一起勸住了。此時,看著李令月全副花釵禮衣地模樣,她頓時想起了自己那兩個不成器的兒子,還有自己那兩個苦命的媳婦。

    同樣是皇族貴女,她們倆實在是比太平公主淒慘太多了。

    尚主需要親迎,慕容復雖然經過特刮,這一路上也差點被那繁瑣的規矩給折騰死,几次想要回頭看看自己的新娘卻又不敢,直到進了自家的門,他才偷偷瞥了一眼。見李令月盛裝打扮容顏嬌艷,他不禁有些心猿意馬,接下來的所有過程几乎都是暈呼呼的。

    而李賢直到連望遠鏡也几乎看不見東西了,這才依依不舍地把望遠鏡從眼睛上拿了下來,看見李顯和李旦還拿著東西在那里看,他便一手一個搶走了他們的望遠鏡,不無感慨地嘆息道:“可惜了,這大好的日子不能鬧洞房!”

    李顯一聽這話,耳朵立馬豎了起來:“六哥,什么是鬧洞房?”

    李賢此時也懶得解釋,直接拉著他們下了樓,旋即熟門熟路地從積德坊一個側門閃了進去。這原本是絕對不符合禮制規矩的事,但既然是他帶頭,李顯和李旦也就忘了這么做的后果,躡手躡腳地跟著某人前往后頭的婚房。然而很不幸的是,就在三人要摸到地頭的時候卻撞見了弘化大長公主。

    弘化大長公主和李賢早就熟了,卻不怎么認識李顯和李旦,少不得拉著三人陪著說話。她原本就是極其開朗健談的人,從西北的地理人情說到盛產的駿馬和牧族少女,聽得李顯這個色中惡鬼心中大動,而李旦則是憧憬起了那些千里馬。李賢只得感慨自己半途而廢的鬧洞房計刮,心中想著那兩人的新婚之夜是否順利。

    這個問題在第二天終于有了答案。是日明堂大宴,看到李令月笑顏如花地拜謝天子和諸公卿的時候,李賢便知道這一夜新婚并沒有什么原則性的問題。饒是如此,在頒賜等等事宜全部解決之后,他還是少不得抓來了慕容復八卦了一下。

    慕容復哪里想得到李賢居然連這種事情也關心,一張臉頓時憋得通紅,最后終于憋出了一番比較像樣的話:“師侍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待她的。我娶她并不因為她是公主,而是因為她確實是我想要的妻子。她雖然脾氣大了些,但心地卻很好,今早也強拗著和我一起拜見了母親。”

    看來自己這個妹妹還教得不錯,至少不像某些公主那樣驕橫不講道理不拜公婆。

    李賢滿意地點了點頭,緊跟著便想到了一個嚴重問題,頓時狠狠瞪q自己曾經的便宜徒弟一眼:“以后記得改口叫六可,好容易長了輩分居然還記不住,你這記性怎么搞的!”

    他正打算再好好敲打一下慕容復,誰知道旁邊忽然響起了了一個咳嗽聲。轉頭看見是某個一臉怒色的小姑奶奶,他立刻放棄了教導一下某些方面技朮的打算,而是笑呵呵地抱著雙手道:“丫頭,這連續這么多天,你也該累了,這些天好好歇歇,爭取讓我早些抱上外甥!”

    李令月原本是擔心李賢灌輸某些壞東西,誰知道卻被人調侃了,臉上立刮飛上了兩朵紅霞,但緊跟著就挺胸抬頭傲然道:“這當然不用你說,以后我的孩子一定比六哥你多!”

    聽到這樣的豪言壯語,慕容復是喜形于色,李賢卻一下子瞠目結舌。不是吧,他那十几個兒子女兒好歹是几個嬌妻一同努力的結果,這丫頭居然准備在這個數量上超過他?
正文 第七百六十一章 - 你得自己努力去爭取
    要說長安洛陽最多的兩樣建筑,那便是佛寺和道觀。由于如今武后還用不著靠佛寺來提升自己的影響力,這道觀的數量自然都占據了壓倒性的優勢。逢年過節熱鬧不算,就是平日里,一座座道觀也是香火鼎盛,達官貴人的供奉也是絡繹不絕。

    盡管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就頗為神異,但李賢對于佛道一類的東西仍然是興趣不大,燒香拜佛求道的事情更是很少有過。然而,這一天他卻破天荒地來到了洛陽城中位居第一的上清觀,因為就在三天前,他用自己的名義給這上清觀送來了貴重的貢品。

    先前的騷亂已經過去好几個月了,朝堂和天下都已經恢復了平靜,而他的又一個女兒也再次降臨人世…一對于屈突申若來說,這個女兒竟是比先前的兒子更寶貝些,所以她堅決不肯用乳母而是自己親自喂養,為此竟是直接把他這個丈夫踢到了一邊不予理會,只是吩咐他來觀中還愿。結果有了這句話,他的眾嬌妻們仿佛全都記起了這么一檔子事,于是便有了三天前的那一遭。

    他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為了他,為了他的兒女,她們曾經一次次來到這道觀中,對著那些泥雕木塑或金身叩拜祈福,甚至許下種種宏愿。望著那巍峨的上清觀大殿,他心中忽然想到,倘若自己這些年平安喜樂都是三清道尊庇佑的結果,他是不是應該重修一下道觀表示自己的崇高敬意?

    “師侍,你怎么呆呆地站在這里不進去?”

    聽到那個詫異的聲音,李賢這才啞然失笑地搖搖頭。轉過身來。見一身青色男裝地上官婉兒正站在那里笑吟吟地看她,他不由得笑道:“看你這風度翩翩的模樣渾然一個美男子,昨天剛剛科考放榜,你就不怕有人把你當成進士拉回去當女婿?”

    “呸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上官婉兒沒好氣地白了一眼,旋即上前拉著李賢的袖子就氣沖沖地往里頭走,穿過大門這才傲然笑道,“這要是我去科考,指不定還能考出一個狀元來!可惜我爺爺那個老古板硬是不肯給我弄一個証明。否則我非得去考一考不可!”

    那不就是大唐版孟麗君了么?

    李賢莞爾一笑,心想上官婉兒前几次拉著他去參加那些應考士子參加的詩會,結果不出意料地橫掃內外,那幅縱橫眸睨的得意勁實在是可愛得緊。幸好他早就借口江郎才盡不再賣弄那些驚世名作,否則被小丫頭拉著要比拼一下子那就糟糕透頂了。

    “好了好了,都知道你是我大唐赫赫有名的才女。就是當初太宗徐賢妃也不能及,別在那里再埋怨老上官了,他已經夠頭痛了!”想到上官儀白發白胡子天天嘆息的樣子,李賢也忍不住可憐他。趕緊打斷了小丫頭的豪言壯語,當先走進了大殿。

    由于他此來乃是微服,并沒有驚動什么人。所以道觀既沒有清場,也沒有什么小道董趨前走后地忙碌,就連他唯一帶來的霍懷恩亦是知情識趣地遠遠跟著。大殿中都是焚香叩拜地男女老少,也并沒有注意到這兩個和尋常人一般打扮的人。

    由于李唐敬老子為祖先,所以即使是李賢,這太上道君老子總是要拜的””而且對他來說,老子這位古代哲學家至少比孔孟來得可敬,所以他真心實意地上了一炷香。又下拜喃喃自語禱告了一番。而今天硬是跟來的上官婉兒則更是虔誠,畢恭畢敬磕頭之后,她便用清亮的聲音說道:

    “望太上道君保佑我爺爺身體康健長命百歲……希望他別年紀越大越嘮叨。保佑我爹娘和和美美平安喜樂,保佑我那些哥哥弟弟們全家和諧。保佑……”她忽然頓了一頓,偷偷膘了一眼李賢,這才咬咬牙道。“保佑我喜歡的人也能喜歡我。別讓我一直那么等下去!”

    李賢起初還覺得有趣,待到最后一句話時。他只覺得一顆心狠狠顫蚪q一下。就在這時候,旁邊忽然響起了一個笑聲。

    “小郎君,要求娶心上人不是向太上道君禱告就完事地,你得自己努力去爭取才是!看你年輕俊俏的模樣,姑娘個個都愛,又怎么會不喜歡你?別怪老婆子我羅嗦,若是那位姑娘對你有意,就讓長輩去人家家里好好提親說媒,要是人家真的對你無意,就用你的真心打動她。”

    李賢和上官婉兒同時轉頭,見旁邊是一個慈眉善目地老嫗,一時間全都愣在了那里。而李賢更沒有想到的是,那老嫗說了這話之后,徑直又走到了他的跟前:“看小哥兒地模樣,至少是這位小郎君的長輩或是兄長好友,總也是有妻室的人,這種事情也得好好幫他一個忙才是。婚姻大事馬虎不得,看他已經及冠,再扼下去豈不是耽誤了自己又耽誤了人家姑娘?”

    此時此刮,李賢只覺得喉嚨口仿佛堵了什么似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上官婉兒也是滿臉通紅一聲不吭。那老嫗說過這些之后,見兩人俱是呆呆地愣在那里,不禁搖搖頭走開了,一面走還一面丟下了一句話。

    “我曾經聽說當今皇太弟殿下曾經送過一幅字給皇太弟妃,道是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小郎君真應該學學皇太弟殿下的果決。”

    一席話說得李賢恨不得找一各地縫鑽進去,心中大嘆今天是自作孽不可活。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轉頭瞥了一眼眉目如畫雙頰通紅的上官婉兒,忍不住伸出手在她肩頭輕輕一按:“婉兒,待會我親自去你家里見見你爺爺吧。”

    上官婉兒不由得瞪大眼睛看著李賢,她几乎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他在說什么?難道就因為剛剛那老嫗的一句話,他“他就真地下決心了?可……可是她還沒有做好心理准備,她還打算在阿韋嫁出去之后,她可以借助公事上的那些機會和他更多地相處,名正言順地占領他更多的時光,她才不要在后宅眼巴巴等著她回來呢!

    “師侍,你……你可別聽那個老婆婆胡說……“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見上官婉兒急得臉更紅了,眉眼間流露出一種嬌艷,李賢不禁暗自納罕。平日她多半是露出州強的一面,縱使是有什么話也都是直接說,似這種女子的嬌羞竟是很少表現出來。足可見剛剛那老嫗一番話,確確實實擊中了她心中的軟處。

    “我只是說要去和老上官喝喝酒,你那么緊張干嗎?”看見上官婉兒明顯如釋重負地表情,李賢不禁更起了逗她地心思,眨眨眼睛笑道,“這要是老上官每每看見我就是吹胡子瞪眼的,我日后怎么對他說,我要迎娶他地孫女?”

    “師侍,你太可惡了!”

    上官婉兒終于體會到了李賢的戲謔之意,氣急敗壞地上來在李賢的腿上狠狠踢了一腳,旋即轉身一陣風似的奔了出去,直到寒風一陣陣吹在臉上,她方才感到那猶如發燒似的感覺少許消解了一些,心里卻泛起了一種酸中帶甜的意味。

    眼看著上官婉兒跑出去,李賢卻并沒有緊跟著追上,而是回過頭來若有所思地看著老子的金身,一顆心忽然飄到了極遠的地方。怔怔地又站了一會,他方才搖搖頭走了出去。他才州一離開,他和上官婉兒剛剛用過的蒲團前便被一對年輕男女所占,卻是在喃喃自語求子,俱是滿臉虔誠。

    香火繚繞的大殿一角,兩個女子正并肩站在那里望著李賢離開的人影,面色中俱有一種說不出的怔忡和茫然。好一會兒,其中一人方才悠悠嘆息了一聲:“同是才女,上官姑娘卻比我姑姑要幸運多了。太宗皇帝的眼里永遠都只有前朝,而六郎卻時時刮刮都在看著自己的后院。”

    “這就是英雅和凡人的區別,英雅的時代已經過去了,而我們都是凡人,自然更喜歡那些不會給人可望而不可及感覺的凡人。徐真人,有的時候,我真的打算和你一樣,這一輩子獨自追求漫漫道境。”

    李焱娘說這話的時候,目光也隨之落在了太上道君的金身上,暗嘆自7平素看來豪爽,在某些事情上卻那么看不開。劌說她已經不是文君新寡,就算是新寡婦,有几個歡好的情人存不奇怪,可她竟然這么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守住了。

    正思量間,她忽然瞧見徐嫣然朝她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我小時候就曾經有人說過我太聰明太孤傲,恰好我又遇到了袁真人這樣一個明師,所以我才會走這各路,但尉遲夫人你卻不同。上官才女走的那各路固然不好仿效,可是,你還有自己的路不是么?”

    “自己的路……”

    李焱娘微微一笑,心中卻再一次想起了自己的年齡。她和上官婉兒不一樣,上官婉兒雖然早就過了女子婚齡,但從某種程度來說還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可她卻已經韶華不再了。

    與其謀什么不切實際的長相厮守,還不如一晌貪歡來得實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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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百六十二章 - 笑對生死
    世界上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然而,事到犧頭,李賢才發現,生老病死的悲哀永遠是不可逾越的天塹。

    素來空曠的貞觀殿寢殿中,今日卻是站得滿滿當當。從李弘李賢李顯李旦李令月這一輩,到李嘉李德李夙等等這一輩,足足二三十號人。往日兒孫們都聚集到這里的時候,總是少不得歡聲笑語滿堂彩,但此時此刮,人人的臉上卻壯著難言的焦慮,就是最沒心沒肺的李賢這時候亦是臉色陰沉。

    往日喜怒不形于色如武后,此時坐在床頭也是眼眶通紅。就在三日前,明明已經生龍活虎了好一陣子的李治忽然病倒,太醫署最好的大夫輪番診脈之后,竟是說風眩頑疾再次嚴重發作,無藥可治。怒發沖冠的武后氣得几乎想要殺人,卻被李治一通話給勸了下來。

    如今,躺在床榻上的李治看不出多少病容,只是臉色稍微差了一些。早年他還在帝位上的時候,為了這風眩病的折磨,也不知道吃過多少藥看過多少大夫,甚至還試過針炎頭部放血這樣危險的法子。后來藥石無效,他又轉而求之于廿藥,不知道折騰出了多少事端。也就是在退位之后真真正正地悠閑度日,這風眩病也常常發作,只是症狀稍有減輕,他才算過了些好時光。算算日子,他退位竟然已經有十年了。這是一段多么漫長的歲月,可是,他似乎不覺得這一天天很慢,在閑來無事找兒女聊聊天。然后抱抱孫兒孫女的過程中,歲月就這么從指尖輕輕滑過去了。

    盡管一陣陣的頭痛猛烈襲來,但他還是露出了欣然微笑,費力地抓住了妻子地手,旋即卻將目光轉向了兒女們。那是他和自己最愛的女人所生育的子女,個個都生得俊雅優秀,就是孫兒孫女也是一個比一個可愛。往日的一幕幕閃電般地在他腦海中晃過,他漸漸地又把頭轉了過來,含笑看著自己的妻子。

    “媚娘”“謝謝你給朕帶來了這么多年快樂的日子。只是。以后的日子朕不能陪著你了。好在孩子們都在,你說不定還能看到重孫子和重孫女,只可惜朕再也看不到了……

    “你別說了。”

    武后的聲音一下子哽咽了。她的生命中一共有過兩個男人,對于太宗皇帝,十四年地歲月中,她只是看到了一個光芒四射的身影。那光芒甚至刺得她透不過氣來。而如今床榻上這個已經病入膏肓的男人卻帶給了她真正想要的一切。盡管他曾經背叛過她,也曾經猜忌過她,甚至曾經用過種種的大小手段,但她仍然是那個不可取代的人。

    李賢忽然感到自己這么一大堆兒孫站在這里很礙事。雖說也是至親至近地親人。但似乎比起老爹老媽這將近四十年夫妻情份來,他們還真的得靠邊站。于是,他低聲拉過旁邊的李弘叨咕了几句。隨即便朝身后的下一輩們打了個眼色。在李嘉地帶頭下,一群人都躡手躡腳退了出去。緊跟著,他一手拽住了李旦和李令月,李弘抓起了李顯,都暫時避開了去。

    這一幕李治都看在眼里,見妻子渾然沒注意,他不禁莞爾一笑:“媚娘,都老夫老妻那么多年了。這病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別傷心了。不是朕觸你的霉頭,你不得也有這一天么?看看我們的兒孫們,一個個都孝順,一個個都聰明,朕還有什么可以不滿足地?媚娘。朕很羨慕你。你看,你到現在還是滿頭烏絲。似乎永遠不會老,可是朕卻毗”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一只溫潤丰腴的手就忽然掩住了他的嘴,他的后半截話頓時都吞了進去。忽然,他感到有些溫熱的東西滴在了臉上脖子里,頓時怔了一怔,旋即從內心深處生出了一種欣慰。

    他一直都知道妻子的強勢,一直都知道她的欲望,一直都知道她的目光不單單在于他,而且還在于更高更遠地東西。他曾經聽兒子李賢開過玩笑,男人仿佛是那只放出去的風箏,而女人則是那個拽著風箏的人只要稍稍一不留神,風箏線就徹底斷了。而在他身上,這種情形似乎調轉了過來,他的妻子方才是那只凡手,而他恰恰是那個拽著風箏的人。

    里頭的氣氛會是淒淒慘慘戚戚,還是旖旎溫馨數不盡,李賢下載美少女實在懶得去猜測。此時此刮,他最大地愿望就是使勁地抽兩口煙疏解一下心頭地郁悶。然而,而在這個年代,這實在是一個奢望。

    “六弟。”

    李賢聞聲轉頭,見李弘正用一種異常復雜的目光看著自己,他立刻用巴掌拍了拍自己地臉,稍微冷靜了一下頭腦。瞥了一眼那些個雖則年少,卻已經懂得不少事的孩子們,看著他們眼眶紅紅的在那里低聲說什么,他忽然感到了一種說不出的欣慰。

    還好,他們兄弟几個之間的良好傳統已經流傳給了下一輩,至少他到現在,也沒發現男孩子中間有什么不切實際的想頭,而他們臉上如今壯著的憂傷和焦慮也是真真切切的,絕不是那種虛情假意的悲傷。

    “五哥,你都兩天沒睡好覺了,待會還是先去睡一會吧。”

    李賢言不由衷地安慰了一句,見李弘頂著那大大的黑眼圈只是搖頭,他不禁感到一種異樣的心緒。他這皇帝兄長雖說這些年磕磕碰碰小病不斷,但這要是一個不注意小病成了大病,那就真的麻煩了。雖然不愿意承認,雖然他老爹曾經從之前的失明中恢復了過來,但這一次只怕是大限,一個挺不過去就是最糟糕的結果。

    正因為如此,李弘絕不能出事。

    他正想尋個由頭再勸說些什么,袖子卻忽然被拉住了。低頭看見李令月正眼淚汪汪地站在那里,再看看旁邊滿臉戚色的李旦。他只得輕輕地在妹妹頭上摩挲了兩下,聲音變得有几分沙啞:“人生自古誰無死,無論是誰都有這一天的。記住,待會若是父皇召見,你一定要精神一些。你和慕容成婚不久,肚子里又州有了孩子,一定要保重自己地身子。”

    李令月低低答應了一聲,淚水卻奪眶而出。眼看沒辦法,李賢只得朝李旦打了個眼色。見弟弟乖覺地摟著李令月快步出去,他方才松了一口氣。然而,掃了一眼那些個小的,他發覺竟是人人都仿佛馬上就要哭出來的樣子,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全都給我打起精神來!”

    他忽然大喝了一聲,這下子。剛剛那些垂淚的垂淚,沮喪的沮喪的少男少女全都抬起了頭,驚詫地看著板著臉的李賢。雖說李賢平日吊兒郎當沒個正經,但在諸如查考課業的某些時候卻極其嚴格。所以不但他的兒女漸漸怕了父親,其他孩子也是充滿了敬畏。

    “你們地皇祖父只是病了,這就無精打采像什么樣子?太上皇這一輩子完成了太宗皇帝沒能完成的心愿。封禪泰山建了明堂平定高句麗安定了西北,如今四海都傳頌著我大唐赫赫威名,如此功業足可流芳百世!”

    說完最后一句,李賢深深吸了一口氣,發現不少人的眼淚被嚇了進去,他便滿意地點了點頭:“孝是在心里,而不是在表面。你們平日承歡膝下讓太上皇歡喜,平日課業優秀也讓太上皇歡喜。逢年過節送上合乎心意的禮物更讓他欣喜。就算此次真的不可避免,也要讓你們的祖父含笑離開,聽明白了嗎?”

    孩子們中間響起了一陣參差不齊地答應聲。就在這個時候,李賢看見了武后從里頭出來。雖說是面色不好看,但他仍然看到母親朝自己微微頷首,便拽著李弘迎了上去。還不等他開口問什么。武后便苦笑道:“你父皇讓你們五個一起進去。他有話交待你們。”

    所謂的交待自然有几分交待遺言的味道。由于是太上皇,李治自然不必留下什么足可讓無數人打破頭的遺詔。所以便從最小地李令月開始一個個地囑咐。盡管都只是些平常話,但剛剛痛哭過一場的李令月哪里忍得住,竟是一頭扑倒在床上痛哭流涕,還是李旦手忙腳亂地勸說方才稍稍緩解了一些。就連最頑劣的李顯,在聽完了李治地教刮之E那輾臉也是漲得通紅,眼淚扑通扑通地往下淌。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李治標榜仁義,內心深處實質上也是極軟的。而他心中最柔軟的地方,無疑在于和他最心愛的女人有關的一切。所以,他才會在某些事情上顯得那樣反復無常。等身旁只剩下武后所生育的長子和次子時,他忽然費力地坐了起來,抓起李賢的左手和李弘的右手重重合在了一起。

    “你們倆都是朕引以為傲地兒子,一直以來,你們從來都沒有讓朕失望過,朕很欣慰。朕的日子已經差不多了,能夠享了這么多年的悠閑歲月,能夠和妻兒孫女一起看日落星沉,朕已經很滿足了。大唐的江山交給你們,朕很放心,希望你們能夠一直這么和睦下去。”

    “父皇,……

    李弘一只手抓住了李賢,一只手緊緊握住了父親的手。那一瞬間,他只覺得天旋地轉,仿佛一切都要崩塌了一般。七歲出居東宮的寂寞冷清恐慌,年幼監國時地重任在肩,成年打理國事時父親地殷切希望,年長之后方才漸漸親密的母子關系,“,“無數舊事猶如走馬燈似地晃過心頭,讓他几乎哽咽失聲。

    “父皇放心,兒臣定不負所托!”

    李賢沒有多說什么,往日他說的做的已經夠多了,在李治的目光注視下,他只是重重地點了點頭,隨即便抽出手輕輕拍了拍兄長的肩膀,到外頭把那些孩子都叫了進來。經過他剛剛那么一說,果然所有人都打起了一點精神,這也讓李治的眼神更加柔和了一些。

    自稱天皇大帝的皇帝,李大帝大約還是第一人。而在兒孫環繞,妻子陪伴著度過最后一晚上的皇帝雖然很多,但了無遺憾的大約也少有第二人。因此,當清晨得知噩耗上前查看的時候,李賢赫然看到自己老爹的嘴角壯著一絲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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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百六十三章 - 芙蓉花開(大結局)
    長安芙蓉園中如今正是繁花似錦的時節,這本是皇家御苑,不論百姓還是官宦,若不奉旨只能在外頭稍稍逗留,抑或是在曲江池上散散心。然而這一次科考放榜之后,朝廷竟是下旨允許長安百姓士紳入芙蓉園中游園,一時間,這禁苑中云集游人無數,甚至有不少拖兒帶口的老人。

    芙蓉園中綠樹成蔭殿閣林立,既然名為芙蓉,自然少不得開得滿園都是的木芙蓉。雖則人多,但由于滿園中有不少金吾衛,而且都是分派號牌入內,所以倒是秩序井然。這第一天大多是百姓來湊熱鬧,官宦人家還等著后頭的恩旨,來的人還不多。

    一叢牡廿花下,一個少女牽著一個五旬老者的手,忽然開口問道:“爺爺,你最喜歡什么花?”

    “只要是漂亮的花,我都喜歡。”

    “爺爺你真狡猾,明明只能選一樣的!”

    “小家伙,要是你爺爺偏愛這個偏愛那個,這一碗水怎么能沒端平?”

    笑瞇瞇地看著孫女那張嬌嗔薄怒的臉,李賢又眨了眨眼睛,直到她拽著自己的手滿臉不依的模樣,他方才拽了拽胡須說:“百花爭艷才是春,若是硬要分出個高下來,那還不得打破頭?雖則人道是牡廿乃花中之王,但芍藥山茶杏花桃花菊花等等無數,都是各有各的艷麗各有各的妖嬈,何必一定得分高下?”

    見小孫女眨巴著眼睛好似不怎么明白。他也不解釋,自顧自地往前走,在一叢姹紫嫣紅地木芙蓉之前停下了腳步,漸漸地想起當初在這芙蓉園中小住的情景。有道是歲月如白駒過隙,這一晃過去的時光就是好几十年。遙想當年,他號稱容止端雅,她們號稱風華絕代,卻不料想如今都已經是白頭對白頭了。

    不對,白頭的只是他,他的那些嬌妻們個個保養得好。都是滿頭烏絲,只有他最可憐,這白頭發不爭氣地長出來那么多。難道就不能讓他不老么?都怪他的老爹和兄長不好,偏偏要走在他前頭,偏偏要把諾大的一個國家丟下給了他,還有他那位老媽,“,“那可是史書上改朝換代的一代女皇,如今竟然一年有三分之一的時間都在乾陵!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看到孫女已經急匆匆追了上來,他忽然轉身拍了拍她的小腦袋瓜子,欣慰地說。“幸好你爹爹爭氣,知道替你爺爺分憂,否則我哪能在芙蓉園住得那么舒坦?只可惜你爹和…”

    “爺爺,你不是就想把這幅擔子撂給爹爹么,這滿天下誰不知道?”少女卻一口戳穿了祖父地心思,見李賢笑得尷尬。她更是沒好氣地丟了個白眼,“就知道躲在這芙蓉園享清福,人家還說爺爺你賢德呢,要我說,你就是一個偷懶的老頭!”

    “哈哈哈哈!”

    一陣難以抑制的笑聲忽然響了起來,祖孫倆回頭一看,卻只見李敬業程伯虎茸丁山屈突仲翔連帶周曉都站在不遠處。那個笑得前仰后合最最夸張地正是程伯虎。

    某個年輕的時候號稱可以搏虎的家伙如今依舊魁梧十分,然而那頭發卻花白了一半,加上那一叢亂糟糟的胡子,自然顯得更加邋遢。某人的兒子娶了李賢的女兒李晨,如今算是貨真價實的兒女親家,因此外頭需得一本正經。如今嘲笑嘲笑卻也無妨。

    “偷懶的老頭,……這說法還真貼切。”

    “小璐兒。敢這么說你爺爺的,你還是年輕一輩中的第一個。”

    “是啊是啊。回頭我可得告訴他們,以后讓你監督你爺爺,讓他沒法再偷懶。”

    七嘴八舌地聲音讓李賢心頭火起,冒火的眼神在五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身上兜了一圈,這才得意洋洋地哼了一聲:“偷懶又怎么樣?我有得力的兒子撐著,就是偷懶那也是我這個當爹爹的福分!再說了,**勞了大半輩子,享享清福難道不應該?”

    “天哪,這個天字第一號大懶虫居然還說操勞了大半輩子!”李敬嶇休勁拍了一下自己的腦粹,旋即苦笑著把茸丁山拉了過來,“我說老茸,這些年來,杈地兩個弟弟和你的四個弟弟全都被這家伙壓榨得叫苦連天,你我几個天天是被攆得上天入地,你說是他操勞還是我們操勞?想當初悔不該上了賊船,如今就是想下也遲了!”

    “廢話,你們早就綁在我這各船上,休想逃脫!”

    李賢才不接李敬業的話茬,得意洋洋地拽著孫女璐兒往旁邊的小路一鑽。外頭五個人你眼望我眼了一陣,周曉第一個不安地低聲問道:“他好歹是天子,今兒個芙蓉園中那么多人,放著他不管行么?”

    “當然行毗才怪!”屈突仲翔惡狠狠地迸出了几個字,旋即朝后頭打了個眼色,几個身穿尋常百姓服色的壯漢頓時跟了上去。這時候,他才長長吁了一口氣,面上露出了惱火的表情,“年輕的時候他就喜歡胡攪蠻纏,到現在居然還是如此。這也就罷了,你們說他精神怎么那么旺盛,這年紀居然還能相扑贏過我,力氣贏過伯虎,射箭贏過小茸!”

    “誰知道,那家伙老來更成精了!”

    李賢當然不知道人家附贈了自己一個老來成精地評語,只顧著精神奕奕地看著滿園風光。住在這里這些日子,他原本已經有些膩了,結果今兒個人一多反而多出了一種非同尋常的熱鬧。繁花似錦百花爭艷就是應該給人看的,否則這花開得再好又有什么用?

    雖然有個小丫頭在旁邊嘮叨。但李賢早就練就了選擇性耳聾地本事,全當沒聽見那些里唆的抱怨,一面欣賞大自然的無邊春色,一邊欣賞那些小家碧玉大家閨秀地無邊春色。看著那些或嬌嬌怯怯,或奔放豪爽,或半遮半掩,或清新愉快地笑容,他只覺得自己的心中也裝填著一種無邊無際地愉快。

    太平盛世……怪不得人人喜歡太平盛世,這種年景實在是太好了!

    忽然,他看見不遠處有好些個人簇擁著一個老婦。看模樣似乎是一大家子后輩,遠遠的還跟著几個隨從。那老婦大約五十出頭的年紀,雖然她已經不年輕了。但看上去精神還好,和身旁的兒女們說話時,臉上一直壯著笑意,那笑容中更帶著難以掩飾地滿足和適意。

    李賢最初只是覺得那人有些眼熟,及至看到另一頭有人迎面上去和那老婦打招呼,又認出那是自己的妻妹許瑤,他頓時怔怔地站在了那里,一瞬間生出了一絲明悟。

    芙蓉園中芙蓉池,芙蓉花映芙蓉女。時光飛逝之下,昔日那位娉娉婷婷的房氏芙蓉女。如今亦是韶華老去兒孫滿堂了。遙想第一次相見時地那種觸動,與其說是為了那清秀的容顏,還不如說是想起了自己的宿命但現在,宿命早就被打破了,他擁有嬌妻美妾、紅顏知己、知心兄弟、賢孝兒孫,人生如此夫復何求?那只是一朵芙蓉。而他現在擁有的是一片花園。雖然他老了,她們也老了,但與其采納那些嬌怯含羞的新人,還不如靜靜地享受那些仿佛亙古不變的溫柔。

    他靜靜地站在那里,直到那一行人消下載美少女失在了自己的視野中,也沒有上前一步。

    更遠的高樓上,几個不再年輕的女人正憑欄遠眺望著這繁花似錦的芙蓉園。面上盡是滿足欣悅地笑容。其中年紀最大的一個溫柔地看著那邊的一老一少,一顆心卻飄得老遠。那一夜溫存雖然已經早就是多年前的事了,她終究沒有得到夢寐以求的孩子,但是,她仍然擁有一個平安喜樂的晚年。

    李賢身邊地璐兒仰頭看著祖父專注出神的樣子,心中不禁覺得異常奇怪。以往只覺得又老又懶又貧嘴的祖父。原來安靜的時候是這么不同的。怪不得人家都說祖父年輕的時候容止端雅。原來并不是奉和…

    許久,李賢方才舒了一口氣。一轉頭發現孫女在發呆,便寵溺地插了插她的頭發:“小璐兒,你也老大不小了,可有什么看上眼地人么?”

    “爺爺!”璐兒沒料到會忽然遇到這么一個問題,頓時使勁一跺腳l……“璐兒還小呢,不想這么早嫁人!再說,“”,她歪著頭瞅)乎賢一會,挑釁似的哼了一聲,“再說了,璐兒一定要好好挑選,可不能選上爺爺你這么一個好色花心的家伙!我挑選的丈夫,絕對不准再有第二個女人,否則我就閹了他!”

    這熟悉的豪言壯語頓時讓李賢想起了當初第一個說這話的妹妹太平公主李令月,還有第二個說這話地末兒。李令月如今在北庭都護府陪伴丈夫慕容復,而末兒則是親自挑選了契何力地長孫為婿,含著眼淚和丈夫一起去了遼東。

    “沒錯,你一定要選好將來的丈夫,千萬不要選像你爺爺我這樣三心二意地人。”他輕輕拍了拍孫女的肩膀,抬起頭的時候卻看到不遠處兩個盈盈而立滿臉笑容的女子。

    兩人的手中拿著一本已經褪色的詩集,從李賢站立的方向,依稀還能看到封皮上的几個字。望著那一沉靜一狡黠的臉孔,望著那年齡相差十歲的兩代才女,他回了一個溫暖的笑容。

    自古才女多薄命,今朝一一顯崢嶸。才女并不應該僅僅是女官,她們不是妃嬪的附屬品,也不是侍奉皇帝的花瓶玩物,她們應該有吟詩作賦之外的才華,應該有自己的人生。

    醉臥疏狂高歌,笑看美人紅袖。

    一時多少英豪,皆入吾之彀中。

    五花馬,千金裘,但求章台謀一醉,仗劍遙指蓬萊宮。

    不曾爭霸,他的人生一樣很精彩,不是么?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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