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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 亞洲之鷹羅開系列-解開死結 作者:倪匡(已完成)

[科幻] 亞洲之鷹羅開系列-解開死結 作者:倪匡(已完成)

羅開在揮筆疾書:「甫歸自月球背面,頗有奇遇,並自該處,攜回『天神之盒』,
據稱,解開盒上死結,萬事皆可遂願。事出傳說,大是怪異,閣下專解疑難,若有意參
與研究,蓋與同來,羅開敬約。」

    在漢學書法上,羅開自然說不上有甚麼高深的造詣,他的字,不能冠以鐵劃銀鉤之
類的形容詞,但是卻自有一股豪氣,看起來蒼茫豪邁,字如其人。尤其是在最後,那寥
寥幾筆,所畫成的那一隻正在振翅高飛的大鷹,更是神似之極。

    一直支著頤,在看著羅開寫這份請柬的安歌人,在看到羅開畫上了那隻鷹之後,不
禁嘆了一聲:「唉,鷹,在這隻鷹上,甚至可以看出你深藏在心底深處的那股落寞感。
真叫人心疼!」

    羅開哈哈大笑,拋下了手中的毛筆:「把我當作多愁善感的詩人了?」

    安歌人沒有再說甚麼,祇是用她柔情如水的深邃目光,望定了羅開,彷彿在責備著
羅開:「不必不承認了,你心底深處,難道沒有落寞?」羅開輕輕地笑了一下,他不想
在這個問題上和安歌人爭辯甚麼。任何人,在心底深處,都有一定的秘密,絕對沒有必
要在他人面前展覽,即使羅開和安歌人曾共遊月球背面,關係十分親密,也沒有必要把
自己心底深處的感受全都表示出來。

    當他半轉過頭去,避開安歌人的眼光之後,他的眼光和另一個美女的目光相接觸—
—羅開十分喜歡這個美女的眼神,她永遠是那麼柔順地接受男性,她不會有半分和男性
相違的表示,而且,那出自她的天性,根本是她生命的原則。這個美人,自然就是燕艷


    他,亞洲之鷹羅開,安歌人,燕艷,這時正在開羅,燕艷的那個小屋子中。

    在月球回來之後,羅開和安歌人就來到這裏。羅開感到,祇有在燕艷這裏,才會有
真正的平靜。燕艷雖然是出色之極的美女,但是她絕不會有男歡女愛之外的要求,使羅
開覺得絕無任何精神上的負擔和壓力。

    羅開當然也喜歡和別的美女在一起,可是未免要作出適度的提防,例如,他和安歌
人在一起,就絕對無法預測安歌人在甚麼時候,會提出甚麼要求來。

    最近一次,安歌人竟然提出了要到月球背面去!

    當然,羅開有能力,也很有興致去應付美女的任何要求,可是他也想有一個時間,
可以真正平平靜靜地休息一下——要真正達到這個目的,自然最好的辦法是單獨一個人
,但若是需要有一個伴侶的話,和燕艷在一起,自然最「安全」了。

    燕艷這時,正端著一籃可口的食物走過來,她把食物放在桌上,向羅開寫了字的紙
簍望了一眼,發出了「啊」地一聲嬌呼,指著那隻鷹:「鷹!好矯健的鷹!」

    安歌人的心中有點不自在:「是不是要在大鷹的身邊,加上一隻小燕子?」

    燕艷卻一點也沒有機心,她嬌柔地笑:「不如加上一隻黃蜂?」

    安歌人的名字,本來就是一種美洲黃蜂的名字,燕艷雖然有點取笑的成分,但任何
人都聽得出,她一點惡意也沒有。

    安歌人忽然大有感慨,嘆了一聲:「鷹、燕子、黃蜂,都是會飛的動物,可是三者
之間,又多麼不同!」

    燕艷也有一剎那的傷感,她垂下眼瞼:「是啊,就算是人,也各有不同。」

    她的傷感,一閃即過,便又十分甜蜜地望了羅開一眼:「鷹在的時候,我才覺得生
命有價值!」

    安歌人小心地把羅開寫的紙簍摺起來,聲音很低沉動人:「他可以有一段時間是你
的了,我要去忙著派這個請柬。」

    羅開提醒她:「別忘了附上一切有關天神之盒的資料,和我們得到天神之盒的經過
,你要別人把你當朋友,就必須先把別人當朋友。」

    安歌人低聲答應著,然後,有點怯生生地問:「送給哪些人?」

    安歌人的怯意,來得大有原因,因為在這張請柬上,她和羅開,略有爭執。

    得到了「天神之盒」之後,安歌人就提出:「鷹,我們兩個人的智力,祇怕不足以
解開天神之盒上的死結。你就一再強調,解得開的,不是死結,若是死結,就一定根本
解不開。」

    羅開攤了攤手:「理論上來說,確是如此!」

    安歌人側著頭,羅開一看到這種情形,知道她又有了新的主意和要求,他剛想推出
雙手阻止,安歌人已經開了口:「我想,世界上出色的人物極多,把他們全請了來,共
同研究!」

    羅開一聽就不同意,他習慣於獨來獨往,雖然他十分好交朋友,但去麻煩他人,卻
不是他的性格。不過這時,他並沒有表示自己的不快,祇是淡然道:「我看不必了吧!


    安歌人把手臂掛在羅開的肩頭上,聲音甜膩——美女在有所要求時,聲音自然會變
得十分動聽,何況安歌人本來就有極動聽的聲音。

    羅開雖然不同意安歌人的行動,但是卻也不得不承認安歌人的話十分有道理。

    安歌人款款地說著:「如何解開天神之盒上的死結,是自有人類歷史以來,對人類
智力的最大考驗,或許,必須通過解開死結的行動,才能使人類在智力的進展上有大突
破,這樣的一件大事,決不是我們兩個人所能肩負得起的重任。」

    羅開認真地想了三遍,都無法推翻安歌人這番話的立論,所以他不再堅持己見,可
是語氣仍然十分冷淡:「好,你去進行吧!」

    安歌人把她的嬌軀貼近羅開:「我心目中要請的,全是生活在地球上,或曾經在地
球上的出色之極的人物,我去請他們,他們的反應,一定是不屑一顧!」

    羅開自然立即明白了安歌人的意思,他十分不喜歡這種得寸進尺的態度,所以他相
當惱怒,沉下了臉,聲音也變得十分嚴峻:「那你想怎麼樣?」

    看到羅開大有怒意,安歌人也十分吃驚,可是她知道,這時要是不大著膽子提出來
,以後再也不會有機會提出來了,所以她輕咬下唇,硬著頭皮說:「鷹,請你具名,請
那些人來,所有人都知道你,也都知道你一向不要人幫助,一定惠然肯來。」

    羅開早知安歌人有這個意思,所以他並不覺得意外,祇是悶哼了一聲,安歌人從來
未曾見過羅開現出那麼不愉快的神色,不由自主,退了一步,嬌俏的臉龐上,大有驚懼
之色。

    她的聲音,甚至有點發顫:「我……說錯了甚麼?」

    羅開嘆了一聲,搖了搖頭,安歌人也在這時,定下神來,低聲說:「是不是男人天
生有一種感覺,能叫女人害怕,還是祇有你才是?」

    羅開用力一揮手,安歌人又把她軟馥馥的身子,靠了過來:「鷹,你和那些人,同
樣出色,或許,正應該來一次聚會。」

    羅開吸了一口氣,他知道安歌人心目中,準備請哪些人來集思廣益,他也覺得,由
他來發起,作一次聚會,就算完全沒有結果,也是一種十分有趣的事,古人本來就有這
種豪氣干雲的英雄聚會,倒也並非全不可行的事。

    所以他伸手在安歌人的臉上,輕輕擰了一下:「好,我來寫請柬!」

    安歌人高興得活躍飛舞,可是羅開接下來的話,卻令她沉靜了好一會。

    羅開說:「到埃及去,燕艷那裏,有很好的中國文房四寶,我要用純中國式的方式
發請柬。」

    羅開提出要到燕艷這裏來的理由,甚至是不能成立的。可是安歌人卻也祇是保持著
沉靜,沒有說甚麼,她自然知道羅開另有原因——既然愈追溯下去會愈不愉快,那又何
必去追究呢?

    安歌人是一個聰明的女人,十分聰明,所以,在適當時間的沉靜之後,她居然又興
高采烈:「好啊,就到燕艷那裏去。」

    所以,這才有了羅開揮筆疾書的那回事。安歌人在問及該請些甚麼人之時,怕羅開
又不高興,所以也不免有幾分怯意有了幾分怯意的安歌人,看來更美麗動人。羅開連想
也沒有想:「隨便你,你高興把請柬送給誰就送給誰。」

    安歌人朗聲答應著,羅開問:「聚會的時間和地點,你準備好了沒有?」

    安歌人吸了一口氣:「每一個人,大都行蹤飄忽,神出鬼沒,需要至少兩個月的時
間,我想定在十二月三十一日,新年和舊年的交界。」

    羅開笑:「很有意思,地點呢?」

    安歌人像是胸有成竹:「中國台灣省台北市,我投資興建的一幢大廈恰好在那時可
以結束一切工程,大可供我們使用。」

    羅開作了一個他沒有意見的手勢:「記得,出色的人,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性
格,派發請柬的方法要十分注意,別得罪了人,我會早一天到達。」

    燕艷在那時候,正挨在羅開的身邊,那使得安歌人的心中,十分不自在,硬生生轉
過頭去看,她的心中在想,祇要解開了死結,祇要能得到天神的許諾……

    希望,在有希望的時候,是支持一切行動的力量,安歌人揮著手,向門外走了,在
門口她才道:「我會很快,但一定會十分妥當地把請帖送到每一個我希望他們前來的人
手上!」

    安歌人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燕艷像是直到這時,才明白自己是多麼的幸運,她雙
頰倏然之間,變得酡紅,當她的臉頰貼向羅開時,連她自己也感到那種滾燙,而那般熱
意,迅速在她體內遊走,侵入了她的四肢百骸,令得她軟倒在羅開的懷中,雙眼眼波洋
溢著春情,張口想說話。

    可是卻祇是喘氣,哪裏還說得出半個字來?

    羅開輕輕抱起她,在她臉上、頸項、胸前到處吻著。每一個吻,就像是在她的身上
,添了一個火頭,令得她整個人,都幾乎熊熊燃燒起來。

    火頭是會蔓延的,燕艷整個人燃燒了起來,羅開也是一樣,兩個人在烈火之中,溶
合成了一體,燕艷的淚水如同斷線珍珠一樣地洒下來,她身子的扭動在告訴每一個人:
她太快樂了!

    三天後,羅開已經在西藏高原的一個小天湖旁邊,支起了營帳——對了,大家都可
以算得出,燕艷的歡愉,並沒有再持續多久,羅開當晚就離開了燕艷。

    西藏高原的崇山峻嶺之上,有著無數如同人間仙境一樣的天湖,那是羅開最喜歡逗
留的地方。

    每當他真正需要平靜時,他就會無目的地,隨便揀上一個,單獨在天地之間,面對
湖山峻嶺,使自己進入冥思或半冥思的狀態之中。

    羅開的確需要安靜。

    雖然尋找「天神之盒」這件事,自始至終,他都處於被動。可是,在月球的背面,
那個「死結山」的曠野中,看到了那麼可怕的景象之後,他心頭所受的震動之大,也難
以形容。

    那個景象,連三晶星機械人康維十七世看了,也有「不愉快之山」的感覺,作為地
球人的一分子,羅開的心中,更有說不出的難過!

    一大群地球人,不知在多少年之前,來到了月球的背面,他們由於某一個外星體的
高級生物的指引而來,而前來的目的,真是如此愚昧——更令羅開難過的是,「天神之
盒」解開死結的疑惑,不但在那麼多年之前存在,甚至到如今還存在!

    不單是安歌人愛不了這種引誘,祇怕地球上沒有甚麼人經得起這個引誘,連他——
亞洲之鷹羅開,也不能例外——這是令他心頭感到重壓,最不快樂的一點!

    他需要好好舒展一下,並不是舒展他的身體,而是舒展他的心靈!

    他一直認為,作為宇宙眾多星球上的生命,地球人可能十分落後,地球人的人性,
有許多(太多)醜惡的一面,地球人也有地球人的優點,祇不過在如今的地球人的生活
方式不同,地球人人性的優點被埋沒了而已。

    他要努力發揮人性的優點,他清楚知道這種優點的力量,因為他自己,就曾憑藉人
性的優點,戰勝了宇宙間的邪惡力量「時間大神」!

    他需要時間好好地想一想,何以「任何願望都可以實現」的誘惑會如此之大,幾千
年幾萬年,都可以引得人前仆後繼,不惜一切代價去得到這種力量?

    紮好了營帳之後,正是斜陽時分,在天湖邊,海拔超過五千公尺處,空氣稀薄(羅
開當然完全可以適應這種稀薄的空氣),所以滿天的晚霞,看來也就格外的鮮紅,簡直
就像是天空受了重傷,正沁出了一大片鮮血,而天湖蔚藍深邃的湖水,熱切地要去撫慰
受傷了的天空,於是,湖水和天空就混成了一體,大家都在通紅的一片之中,互相安慰


    遠處的山峰,積著皚皚的白雪,在月色下看來,一片又白又冷,可是這時,在斜陽
的餘暉之下,每一個山頭,就像是一個火頭,看了,像是無數的火頭,在極目可及的範
圍內浮沉,成為罕見的,不是身歷其境,全然無法設想的奇景。

    在那個天湖(多半是地圖的空白,不會有區域的名稱,也不知道是不是曾經給人定
名,羅開在上來的時候,一個人也沒有見到過。)的旁邊,是一個高聳的峭壁,高出天
湖有三百公尺,漆黑的怪石,嶙峋巍峨,反映出夕陽的光芒時,呈現出怪異的光亮。羅
開注視著那座峭壁,像是看到了地球自古以來的奧秘——地球是怎麼形成的,那峭壁如
果會說話,一定會作出若干說明。

    他感到身心都有無比的舒暢,所以,他不由自主的,高舉手臂,發出一陣又一陣的
呼嘯聲。

    他的呼嘯聲,在那座峭壁上,激起了陣陣回音,不知可以傳出去多遠,在這樣的環
境中,大大能激發起人的壯志情懷。

    羅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正準備發出更響亮的長嘯時,忽然看到,峭壁之上突然騰
起了一個黑影——羅開一看,是一頭極大的鷹。

    不單是因為羅開的外號是鷹,而且,他對高原地區的生活十分熟悉之故。

    高原地區鷹的種類相當多,像一騰起來,就給人以為是巨大的印象的,那毫無疑問
是巨大的羊鷹。羊鷹即使沒有完全成長,也可以輕而易舉,自高空俯衝而下,攫住在疾
奔的黃羊。

    高原上的黃羊,極其肥大,每隻超過五十公斤,可是羊鷹的利爪,有時,甚至一下
子可以抓到一對來!

    那隻羊鷹似乎格外大,當牠騰空而起時,似乎天色都黑了一黑。羅開第一個念頭是
:好大的羊鷹!接著,他立即感到,這頭羊鷹,有點怪。

    羊鷹顯然是從峭壁的另一邊飛過來的——這種巨鷹的飛翔能力極強,可以輕而易舉
的飛過海拔七、八千公尺的高峰,可是這頭羊鷹,在越過了峭壁之後,雖然張開著雙翅
,但並不是平滑的在飛翔,而是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身子在左搖右擺,而且正在迅速
地下落。

    羅開一看到這種情形,不禁「啊」地一聲,心中叫著:「這大鷹受傷了!」

    巨大的羊鷹正在向下落來,看牠下墜的情形,會落在天湖水中。

    羅開不知道那頭鷹受了甚麼傷,他卻知道,天湖的水,看來雖然澄澈無比,可是都
是山峰上的積雪所化,所以也奇寒徹骨。若是大鷹有外傷,跌進了冰冷的湖水之中,會
是凶多吉少!

    羅開在上山之前,所攜帶的配備十分完備。天湖中都有一種渾圓的,細鱗的湖魚,
用樹枝串成一串,放在篝火上烤,是絕頂的美味,所以他也準備了充氣的筏子,用來作
湖上捕魚之用。

    這時,他極其迅速地把筏子拉了出來,拉開了一個掣,筏子就迅速充氣膨脹。羅開
的筏子上配著一隻小小的引擎,若不是緊急需要,他決不會使用這引擎來破壞寧靜的環
境,可是這時,看來非用不可了。

    那隻大鷹,在下墜幾十公尺之後,用力撲著翅,竭力掙扎著,總算又歪歪斜斜,十
分艱難地上升了十來公尺。可是當牠的雙翅停止動作之後,再無法伸直,甚至是向下垂


    羅開可以清楚地看到,大鷹下垂的翼正在顫抖,可知它傷得著實不輕。

    而由於牠雙翼下垂,所以牠也無法利用空氣的浮力,使牠能留在空中更久,那也就
是說,牠正在急速地向湖中下跌!

    羅開一面將筏子推向湖水,一面仰頭大叫:「掙扎……掙扎……向上……向上……


    他十分認真地叫著,那頭大鷹,就算聽到了牠的叫聲,也必然無法知道他在叫些甚
麼,可是由於鷹都有其極堅強不屈的性格,所以那頭大鷹,看來還像是聽到了牠的大聲
鼓勵一樣,又努力撲著雙翅,再上升了十來公尺。

    羅開把筏子推近湖水,跳了上去,發動了引擎,筏子向湖心駛去,把平靜的湖水划
出了十分美麗的圖案,映在湖水中的晚霞,也變成了靈動的碎片。

    當羅開來到了大鷹下墜的下方時,大鷹離湖面,祇有十來公尺了,牠顯然已完全失
去了掙扎向上的能力,可是牠是鷹,並不是甚麼野鴨子,或別的飛鳥,牠仍然維持著牠
飛禽之王的威嚴,牠先垂翼,再下降,羅開已站到筏子的一角,筏子約有三平方公尺的
面積,羅開已看出,那是一頭異乎尋常的大鷹,兩隻鷹足,又粗又大,牠竟然十分平穩
地降落在筏子上,維持了牠的王者之風。

    可是,牠並未維持牠身體的平衡,一落到筏子上,才站了一下,身子一側,就側倒
了下來。

    不過,牠還是頑強地抬起頭來,祇見牠鐵喙如鉤,雙眼閃閃生光,向羅開望來。

    為了避免筏子跌翻,羅開的行動,相當小心,他先把筏子駛向岸邊,然後再來到巨
鷹的身邊,察看牠的傷勢,才一探頭,就看到牠的胸頭處,羽毛和濃稠的血黏成一團,
傷口極大。

    羅開心中疑惑之至,像這種巨大的羊鷹,是鷹中之王,力大無窮,同類之間,也極
少爭鬥,實在設想不出有甚麼力量可以令得牠受到這樣的傷害!

    羅開試圖把牠的身子扳過來,看仔細一些,可是那頭大鷹突然雙翅一震,又想撲飛
起來,羅開用力在牠的頭上拍著,大聲叫:「你受傷了,不能再飛,我會醫好你,你不
要再飛!」

    可是巨鷹仍然在不斷撲騰,當牠的翅橫展的時候,羅開幾乎沒有被牠掃下湖去,牠
的雙翅不斷擺動著,開始的時候,翼尖在湖水中激起老高的水柱。然而,牠的力量愈來
愈弱,冒起的水柱也愈來愈低。

    等到筏子靠近岸邊時,雙翼已變成有氣無力的撲拍,羅開跳上了岸,他估計這頭巨
鷹的重量,不會比一匹馬車輕,正想著如何才能把牠拖上岸時,巨鷹突然掙扎著抬起頭
來,向著那座峭壁,鋼鉤似的喙張著,發出一陣可怕的悲唳聲!

    那時,漫天的殘陽如血,映得大鷹的雙眼,血一樣紅,牠的悲唳聲,聽來刺耳之極
。羅開完全可以知道,牠正在運用生命的最後一部分氣力,努力想要表達甚麼。

    可惜羅開雖然神通廣大,但也無法和巨鷹作任何溝通,他祇是自然而然,也隨著巨
鷹,望向峭壁。

    峭壁的柱石上,閃起一片晚霞的遺照,巨鷹再度悲唳,把頭昂得更高!

    羅開的心中感到一陣極度的難受,甚至真的令他感到了心痛!

    鷹是極有靈性和極高貴的生物,可是這時,那頭巨鷹的眼神之中,卻充滿了哀求,
牠一定想告訴羅開甚麼,或是想哀求甚麼,那麼急切,也那麼悲傷,可是人和鷹之間,
卻又實在無法溝通!

    鷹仍然在發出尖厲的聲音,努力把頭昂向上,可是自牠項際,有更多的血湧出來,
牠的頭,也在漸漸地垂下來,這頭大鷹快死了!

    羅開不由自主,和著那大鷹的最後幾下淚叫聲,發出了長嘯聲來。

    大鷹的頭軟垂下來,但是牠還是作了最後一次掙扎,還是抬起了頭來。這時,滿天
的晚霞,已經變幻了色彩,變成了一抹一抹,深淺程度不同的紫色,艷麗無匹,那是一
種接近黑暗的淒艷。

    羅開望向那頭鷹,可以清楚地看到那頭鷹的眼睛之中,反映出天際的色彩,和在色
彩掩映之中的那座峭壁。

    一看到了鷹眼之中反映出來的那座峭壁,羅開心中,陡然一動,他雙手托住了巨鷹
的頭,巨鷹的生命已經結束,羅開也直到這時才想起,巨鷹從峭壁的那一邊飛過來,過
來的時候,已經受了重傷。

    是甚麼力量使得牠受傷的?

    絕無可能是甚麼獵人攀上那樣崇峻的峭壁去傷害一頭鷹,也不會有甚麼別的禽獸可
以令那麼敏捷的大鷹受傷。

    那麼,牠是怎麼受傷的?

    牠在臨死之前,不斷地昂起頭來,望向峭壁,是不是想告訴人,在峭壁那邊,有了
甚麼極不尋常的事發生,致令牠受了傷害?

    羅開直了直身子,盯著那座峭壁,望了片刻。紫霞已經迅速地變成灰色,再接下來
,黑色就成為天地之間的主宰了!

    也就在那時候,羅開決定了要攀上那峭壁去看一看,要弄清楚是甚麼力量令得這頭
大鷹受傷死亡的!

    當他決定要這樣做的時候,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甚麼目的!

    羅開並不是一個性格衝動的人,但是他卻極富感情。剛才,那頭大鷹臨死之前的掙
扎,悲鳴,眼神,都令他受到深深的感動。他知道大鷹有話要告訴他,可惜他無法知悉
。那頭大鷹死了,他決心要攀上峭壁去,可以說是代那頭大鷹完成最後的心願——那大
鷹臨死之前的一剎那,鷹眼中反映出來的,是那座峭壁!

    羅開下了決心之後,就開始行動。首先,他要弄清楚是甚麼造成了大鷹的重傷,他
著亮了點明設備,天色已經黑了下來。

    在燈光下,已經死去的大鷹,看來似有雕像一樣的莊嚴,羅開一看清了那巨鷹的傷
口,才知道在牠掙扎著,自峭壁上落下來的時候,付出了多麼大的代價,在牠項際的傷
痕,幾乎直達胸前,傷口深得可以看到內臟器官,牠體內的血可能已完全流盡了!

    而即使在這樣的情形下,這頭巨鷹還是堅持到了最後才死去!

    羅開在對這巨鷹維護生命尊嚴所付出的努力的同時,心中更是疑惑:在峭壁之上,
是甚麼力量令得這頭巨鷹受了這樣的傷害?

    一柄鋒利無比的鋼刀,極大力的一揮,或許可以造成這樣的傷害。可是誰又會攀上
那麼高的峭壁去傷害一頭巨鷹?峭壁上可供人立足之處不是太多,那樣的巨鷹,雙翅撲
展,可以帶起極強的大風,把在峭壁上的人搧下去,跌個粉身碎骨!所以,不會有甚麼
人笨到去冒這種險!

    羅開看了好一會,才扯過一幅巨大的油布,把巨鷹蓋了起來,並且在油布的邊上,
釘上了釘子,他準備在攀上峭壁回來之後,再好好處置這頭死去了的大鷹。

    然後,他挺直身子,望著在黑暗之中聳立著的峭壁。峭壁巨大的黑影,看來像一個
碩大無朋的怪魔。即使是亞洲之鷹,羅開也不敢在晚上去攀登這樣的峭壁,他回到營帳
,取出了一瓶烈酒,對著瓶口,喝了一大口,讓烈酒在他的體內,化成一股熱流,迅速
地流遍全身,然後他就在營帳中躺了下來。

    那頭受傷的巨鷹突然出現,打亂了他在湖邊紮營的原來計畫。原來,他準備在湖邊
幽靜的環境之中,好好想一想有關天神之盒的事情的。

    在月球背面的死結山中,他和安歌人看到了驚心動魄的,數以千計的乾屍——可怖
的並不是那麼多乾屍,而是每一個乾屍臉上那種絕望的神情!

    每一個死者的絕望,自然是來自他們至死都未能解開天神之盒上的死結之故!

    羅開曾經用最直接的方法,打開了一個天神之盒,盒中一無所有,因為他不是按照
天神的吩咐打開盒子的——一定要解開那個死結,打開盒子,才能夠得到天神的許諾:
天神的許諾必然會實現,祇要你能解開死結!

    羅開要想的,其實並不是如何打開死結,他從理智上,從那些在月球背面看到的乾
屍的神情上,都已經肯定死結是解不開的。羅開所要想的,是通過甚麼方法,使安歌人
也明白這一點!

    當安歌人把天神之盒小心翼翼地放在膝上,和羅開一起自月球回來,處身於康維十
七世為他們特備的小飛船內的時候,羅開為了想澆熄安歌人體內所燃燒的慾望之烈火(
至少,也減低些程度),曾經對安歌人說了不少話。

    雖然,安歌人由於心頭的興奮,由於強烈的慾望的刺激,令得她體內的血液循環加
速,雙頰一直泛著一團艷麗之極的緋紅,使她看來更加動人。而且羅開也一直不喜歡說
教,但是他還是和安歌人有了那番對話。

    那時,小飛船正以極高的速度返回地球,一切都用自動駕駛系統控制,羅開伸出手
指,在天神之盒的那個死結之上,輕輕彈了一下。他這個無心的動作,卻令得安歌人這
個美女,陡然震動了一下,就像她正當動情時,羅開的手指,彈中了她的乳尖一樣!

    安歌人接著,吁了一口氣,埋怨地瞪了羅開一眼,聲音之中有幾分恐懼:「鷹,別
開這種玩笑,千辛萬苦,才能得到一隻天神之盒!」

    羅開故意使話題開始得輕鬆一些:「很好的裝飾品,也可以引起話題!」

    安歌人嬌嗔:「甚麼裝飾品,我要真正解開盒上的死結,得到天神的許諾!」

    羅開把手放在安歌人滑膩的頭上,輕輕撫摸著:「寶貝,你解不開的!」

    安歌人的回答,卻來得斬釘截鐵,她一面側著頭,把羅開的手,壓在下顎和頸子之
間,一面道:「我解得開,我既然能得到天神之盒,就能解得開死結!」

    羅開「嘿」地一聲:「這算是甚麼邏輯?」

    安歌人一挺身子:「當初,我向任何人說及天神之盒的傳說的時候,包括你在內,
都認為我絕無可能在月球的背面,得到天神之盒。」

    羅開悶哼了一聲,沒有說甚麼,當時,他的確認為沒有可能。安歌人的肩宇之間,
現出了自負和自傲:「可是,我成功了!」

    羅開嘆了一聲:「不,你入魔了!」

    安歌人笑而不答,可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美女在有這種神態的時候,大多數
十分可愛,(美女在任何神態之下都是可愛的,不然,何以能稱為美女呢?)羅開在她
略為噘起的櫻唇上吻了一下:「好,設想你解開了死結,你能繼續設想下去嗎?」

    安歌人現出十分陶醉的神情,先俯首在天神之盒上親了一下,才道:「當然能,我
解開了死結,慢慢地拉開繩子,輕輕打開盒蓋——」

    羅開笑:「一陣輕煙冒出來,在煙中現出一個巨人,向你行禮,問:主人主人,你
有甚麼願望?」

    安歌人並不理會羅開話中的諷刺意味,反倒甜甜地笑:「這是可能出現的情形之一
,可是我的設想,卻比較有新意。」

    羅開雙手交叉,放在腦後,欣賞著安歌人快樂陶醉的神情。安歌人道:「假設之一
,許下諾言的天神,是神通廣大的外星人!」

    羅開舉起了一隻手:「成立反正諸神是外星人的說法,愈來愈盛行了!」

    安歌人笑靨如花:「假設之二,那種外星人的能力之高強,地球人連想都想不到,
他們在那麼多年之前,已經可以把那麼多地球人弄到月球上來!」

    羅開緩緩搖頭:「這個假設太空泛了!」

    安歌人撒嬌:「一點也不空泛,他們神通廣大,地球人的願望,脫不出地球人低能
的範圍,對他們來說,任何願望,都可以滿足!」

    羅開伸手在安歌人柔軟而富有彈性的小腹上,輕輕按了一下:「例如你的願望——


    安歌人咬著下唇,媚態十足,伸手在羅開的額上一指:「盒子一打開,看不見的能
量,一下子影響你腦部的活動,變得完全聽我的吩咐!」

    羅開做了一個鬼臉:「可怕極了!」

    安歌人像是願望已達到一樣,滿足地笑了起來:「到時,你不會覺得可怕,祇覺得
可愛、快樂,甚麼憂慮也沒有,祇有快樂!」

    羅開喃喃地道:「那倒好,等於是我消失了?」

    安歌人像是在作詩:「對,消失在我熾熱無比的熱情之中!」

    羅開哈哈大笑——這樣說說笑笑,自月球到地球的旅程,自然並不寂寞,很快度過


    回到地球之後,安歌人提出一個又一個的要求,儘管在事後,羅開都感到自己不應
該答應安歌人的要求,可是當時,他就無法拒絕。

    像由他出面,邀請一些出色的人來共同研究天神之盒,羅開在事後,真想把整件事
撤銷,可是當時,他卻也答應了下來。

    他感到,天神之盒有極大的魔力!他常說安歌人入魔了,他自己,也入魔了!

    這令得他感到吃驚,也令他感到要好好靜下來想一想,是不是自己也經不起得到天
神許諾的誘惑呢?

    天神的許諾是可以令一切願望實現,這是一個相當廣泛的許諾,安歌人卻又有具體
的假設,顯然她醉心於天神的許諾已經很久了,所以才會作出這樣的假設來!

    例如她對於自己如何可以使羅開的心中祇有她一個女人的設想,就是她有一股力量
,可以控制羅開的思想!

    羅開當時就說「太可怕了」,這時,想起來,仍然不免大有寒意!

    如果一個人真的具有控制到另一個人,或另一些人思想的能力,那是極其可怕的事
——人類歷史已經不止一次地證明了這一點,有些人(不知道是不是由於天神的幫助)
天生有控制他人思想的能力,而當這些人的能力得到充分發揮時,也就是人類一次大災
難的開始,單單在本世紀,人類至少便經歷了兩次這樣的大災難,使得數以千萬計的人
喪失生命,數以億計的人,經歷了絕頂的痛苦。

    羅開熱愛自由,性喜獨立,自然對於這種控制他人思想的行為,深惡痛絕,他想到
的是,要是天神給予人的許諾真是如此,那麼他在幫助安歌人取得了天神之盒以後,又
要用盡一切可能的方法,去阻止安歌人獲得天神的許諾!

    羅開思緒十分紊亂,他又一再地對自己說:死結是解不開的!然後,他又發現自己
不斷這樣想的原因是:害怕死結會解開來!

    他甚至說不上來為甚麼怕死結會被解開!當然他不是怕自己的思想被人控制,他隱
隱感到害怕的是,「天神之盒」一旦被打開,會給全人類帶來極大的災害,會有許多象
徵妖魔鬼怪的災難,自那盒中飛撲而出,籠罩住全人類的命運!

    胡思亂想伴著烈酒,使他進入了睡鄉,第二天一早醒來,已經是紅日高照了!

    在空氣稀薄的高山地區,陽光格外奪目,羅開一躍而起,雖然還有一些昨晚的酒意
,但是在用冰冽的湖水洗了頭臉之後,再深深呼吸著清涼的空氣,早已精神爽利。

    他先在那頭大鷹的屍體之前默立了一會,伸手在油布上輕拍了兩下,轉過頭去看那
座峭壁,和其他的山頭一樣,在可以積著雪之處,都有著皚皚的白雪,而在強烈的山風
所能吹襲之處,全是光禿嵯峨,黑褐色的石。

    羅開有豐富的攀山經驗,那峭壁看來不會難以攀登,但是他還是把應用的工具整理
了一下,背在背上,沿著湖,向峭壁走去。

    那峭壁看起來就在眼前,可是要走到峭壁腳下,也花了他將近三小時。日正當午時
,他開始攀登。

    在這個高山區,羅開曾有許多次攀登高山的經歷,那峭壁上可供攀緣之處很多,他
花了兩小時左右,就到了峭壁頂上。

    峭壁的頂上,十分尖峭,勉強可以找到立足之所,羅開站穩了身子向下看,及目所
至,可以看到七、八個大小不同的天湖,湖水碧藍,映著白雪,像是靈動的碧玉,起伏
的山巒,大都積雪奪目。

    羅開站立了片刻,祇覺得人處在這樣的境地,自然神清氣爽,他唯恐聲音引起的回
聲會造成雪崩,所以不敢大聲長嘯,祇是發出了幾下低嘯聲,以抒發心中的俠情豪意,
然後,他打量峭壁另一邊的形勢。

    峭壁的兩邊,大同小異,祇是另一邊有一塊極大的岩石,突出在峭壁上,形成一個
小小的石碑,在那塊大岩石上,又有著五、六塊大小岩石,零落地在大岩石上,看來像
是隨意放上去一樣。

    這種情景,看來十分奇異,但是山中也很常見,那是億萬年來岩石風化的結果,是
大自然創造的奇景。

    憑他的經驗,羅開知道,如果築鷹巢的話,那麼必然築在這塊大岩石的附近,大岩
石起著阻擋強風的作用,大有靈性的巨鷹,自然不會把巢築在當風的一面!

    他看了不一會,就開始落下去,落了兩公尺左右,就採用了更簡捷的方法——用三
數鋼釘固定了落山繩索的一端,然後拋下繩索去,拉住了滑行器,人自空中,沿著繩索
疾滑而下,一下子就到了那塊突出的岩石之上。

    他雙足落在大石上的時候,右腳踏中了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他的身子略側了一例
,等到重心站穩之後,他自然而然,一腳將那塊石頭踢了開去。

    也就在這時,他心中陡地一動,感到在這個小石坪上,一定有甚麼不尋常的事發生
過!

    那種拳頭大小——或者更大更小的石塊,有十來塊之多,令得羅開感到有事發生過
的,就是那些大小石塊!它們的顏色都十分新!

    石塊才從石頭上敲下來的時候,就會有比久經風霜的岩石較新的色澤,不過有經驗
的人,一下子就可以分別得出來。

    那也就是說,這些石頭,全是新近才被敲打下來的!

    羅開也立時發現了那些石塊,是在他左邊不遠的一塊大石上落下來的,那塊大石,
和其他七、八塊大石,在小石坪上聳立著,羅開看到的那一塊,有一人高的,作四方形
,其中每一角,明顯地被削去,現出新的顏色。

    羅開先盯著那塊被「削」去了一角的大石,看了一會,才向前走去。他一眼就感到
,那大石的一角是被「削」去的,因為現出來的新石,兩面十分平整。

    那是十分堅硬的花崗岩,在陽光之下,閃耀著雲石層帶起來的光亮,要甚麼樣的利
器,才能削去一大片岩石?

    羅開伸手撫摸著被削開的石面,心中疑惑不止——那石面,甚至摸上去也十分平滑


    就在這時候,羅開又聽到了一陣「拍拍」的聲響,他循聲看去,在石坪上的一邊,
發現了鷹巢,也看到了兩隻正在撲動著翅膀的雛鷹。

    雛鷹一面撲打著羽翼未全的翅膀,一面拚命伸長頸,張大口,等待著大鷹的哺育。

    羅開看到了這種情形,心中的疑惑更甚!

    有鷹巢,通常都有雛鷹和牠們的父母,昨天掙扎到力盡而死的那頭,判斷是雄鷹,
那麼,雌鷹到哪裏去了呢?

    羅開立時浮現出牠的想像:昨天,就在他到達天湖之後不久,在這裏,發生的事是
:有人以極鋒利的利器,削下了大石的角,石坪上的石頭碎裂聲,驚動了在巢中的巨鷹
父母。

    兩頭巨鷹為了保護雛鷹,就攻擊那個有利器的人,結果,兩巨鷹都負了重傷,其中
一頭,可能就此掉下去,另一頭卻掙扎飛過了峭壁的另一邊,結果死在羅開的眼前,慘
死之前,還忿忿不忘,望向峭壁,牠是在舉目遠眺自己的雛鷹,還是在懷念已經傷重死
亡的伴侶,還是對傷害牠的力量發出復仇之火,那就再世不會有人知道了!

    羅開立即設想出來的「經過」,十分令人傷感,但也十分令人駭然。

    他首先想到:那人手中的利器是甚麼?可以把堅硬的花崗岩,削去那麼大的一角,
又可以傷到那麼巨大的羊鷹的利器,看來祇存在於神怪小說之中!

    (神怪小說《紫青雙劍錄》中的每一柄寶劍,非但通靈,而且祇要隨便揮動一下,
劍芒就遠達好幾十尺,掃到甚麼都成粉碎,無堅不摧。)

    「看來也祇有這樣的寶劍,才有這種力量!」

    問題又來了,是誰持著這樣的利器在這石坪上肆虐?

    一想到這裏,羅開大是緊張!這個人,如果忽然在這裏出現,手中又有著這樣的利
器,要對自己進攻的話,那麼自己的處境,便危險之極!

    他一想到這裏,就自然而然,皆靠著大石,以防有人在背後攻擊,同時,也自靴筒
旁,取了一柄鋒利無比的匕首。

    羅開的那柄匕首,確然鋒利無比,可是他握在手中時也不禁苦笑:匕首再鋒利,也
不能一下子就削下一大角花崗岩石來!

    他神情緊張地等了片刻,除了山風習習和小鷹拍打雙翼的聲音之外,並沒有別的聲
音。羅開取出了背包中的肉乾,切下了幾塊,拋進了小鷹的口中,小鷹分明餓得急了,
一口一塊,全吞了下去。

    羅開心想,這種巨鷹的雛鷹十分難得,都有大鷹保護。這一對雛鷹,如果沒有了大
鷹的餵養,一定會餓死,如果把牠們帶下峭壁去,飼養大了,倒是十分有趣的事。

    他一面想著,一面就蹲下身子來,逗弄了那雙雛鷹片刻,心中仍然在想著自己想到
的「經過」。

    要證實他的設想,其實也十分簡單,祇要繼續落下去,如果發現了另一頭大鷹的屍
體,那就多少可以證明這個設想。

    他看了看天色,忖度還有足夠的時間,他祇餵了幾塊肉乾給小鷹吃,就一路敲打著
鋼釘,利用落山繩,向下滑落下去。不一會,他就接近峭壁的底部,那是一個積雪相當
深的山地,他向下看去,看到有兩頭鷹半埋在積雪之中。

    羅開一看到這種情形,驚訝莫名——他從來沒有聽說過鷹會是三頭在一起生活的,
怎麼會有兩頭鷹死在這裏,另一頭鷹死在峭壁另一邊?

    那時,他離下面的積雪,大概還有二百公尺左右,一眼看去,分明是有兩隻鷹半埋
在雪中,各有一隻翼露在雪外,可是一晃眼間,卻又覺得大不對頭,因為在陽光之下,
其中的一隻鷹翼,竟然有耀目的金屬閃亮!

    鷹的羽毛確然有閃光,但是也決不能有金屬的光芒,而且,羅開也立即發現,那翼
的形狀,並不是鷹翼,它呈三角形,露出在積雪之外的一幅,每邊約有一公尺長,非但
不是鷹翼,而且十分明顯,那是一個飛行工具的翼!

    這時,他離峭壁下面的積雪,大約還有一百多公尺,他當然戴著雪鏡護目,不然,
積雪的反光性極強,他這樣注視著雪地,不到三分鐘,就會甚麼也看不到了!

    黑色的護目鏡,多少也妨礙了他的視線,但他可以判斷,那多半是一架小型的飛機


    但是他又立時推翻了自己的假設:小型飛機,無法飛行到這樣的高度,也無法和這
山區,山峰和山峰之間的強大的迴旋氣流相抗!

    他並沒有停留多久,就繼續向下滑去——要弄明白真相,最好的方法,自然是下去
看個究竟,而不是在上面揣測。

    不到十五分鐘,他的雙腳,已踏穩在雪地上,他落腳已經十分小心,可是一腳踏下
去,由於積雪十分鬆軟,還是一下子,就陷到了膝頭!

    羅開忙拉住繩子,縮回腳來,他的攀山鞋是特製的,早就提防到可能遇到十分鬆軟
積雪的情形,當他提起腳來之後,他在鞋跟上按了一下,在鞋底的緣上,就有薄片伸出
來,使得他的鞋子,像是鴨子的蹼一樣——這樣,當他輕鬆地向下踏去時,就不會陷進
鬆軟的積雪之中。

    羅開小心翼翼向前走,先來到那頭鷹的屍體之前,死鷹有一大半埋在積雪中,羅開
挑住了鷹身,用力向外提了一提,把死鷹提出了一些來,他看到那頭巨鷹,比較在湖邊
的略小,顯然是一頭母鷹,傷口極大,鷹身幾乎斷成了兩截!

    羅開吞了一口口水,盯向露在積雪之外的那隻金屬翼,金屬翼並不大,極薄,看起
來十分平滑,羅開來到了近前,雙手握住了它,用力向上拉了一拉,可是它卻紋風不動
,從翼的大小來看,那飛行工具的體積,也不可能太大,估計至多像一輛汽車那麼大小


    羅開知道,即使那飛行工具體積祇有汽車大小,他也無法憑雙手的力量提起來的。

    他伸手在那金屬翼上拍打了幾下,發出「拍拍」的聲響,他已經可以試想出昨天下
午發生在這座峭壁之上的事情了。

    就在他在湖邊欣賞風景的時候,在峭壁上,發生了一宗意外,一個飛行體飛過來,
速度一定極高,可是又十分寧靜(他沒有聽到聲音),飛行體的機翼部分,可能由於失
去了控制,而碰到了石坪上的大石塊。

    極薄的機翼在高速的前進之中,形成的力量極大,足以把堅硬的花崗岩,削下一大
塊來。

    碎石落地之後,一定聲勢相當驚人,於是驚動了鷹巢中的兩頭巨鷹。

    這時,那飛行體可能還在飛行,自然失去了控制的可能性更高,兩頭巨鷹一定把這
個飛行體當作是巨大的同類,於是主動向它攻擊。

    於是,悲劇就發生了,巨鷹雖然強壯,但是血肉之軀,怎和金屬相拼?

    飛行體可能並無意傷害牠們,但是當牠們主動撲向飛行體之際,都無可避免受了重
傷,雌鷹當時就死了,落下了峭壁。

    飛行體在那時候,也無法繼續飛行,羅開猜想飛行體一定損毀得十分嚴重,不然,
它應該可以降落在那個石坪之上。

    但是,現在十分明顯,飛行體結果也墮下了峭壁,跌進了積雪之中,祇露了一翼在
外。

    而那頭也受了重傷的雄鷹,卻負傷掙扎著飛過了峭壁,恰好被羅開發現,又恰好羅
開對異常的事,有尋根究底的習慣,這才攀上了峭壁,發現了這個飛行體墜毀在這裏,
要不然,祇怕再過千百年,都不會有人發現!

    羅開一面迅速編織著事情發生的經過,同時也在想:這是一個甚麼樣的飛行體?由
甚麼人在駕駛?駕駛人還有生還的機會嗎?

    他一想到這點,不由得重重在金屬翼上,打了一拳,後悔自己沒連夜攀上這峭壁來
,雖然他連夜行動,也未必可以救得了那飛行體的駕駛者,可是現在,已過了那麼久,
那飛行體的駕駛人生還的機會,簡直等於零了!

    他又以雙手用力握住了那金屬翼搖了搖,可是仍然一動不動,他後退了兩步,略想
了一想:要把那飛行體弄上來的唯一辦法,是把它吊起來——積雪如此鬆軟,想清除積
雪讓它顯露,如果沒有大型的機械裝置,絕無可能。羅開再走下去,俯身,用雙手扒著
積雪,企圖使飛行體多顯露一點,扒開了一個坑,旁邊的積雪,立時瀉下,一下子就填
滿。

    十分鐘之後,羅開就放棄了這個行動,他又來到了峭壁之下,拉著繩子,攀上了峭
壁,再滑落下去,回到了湖邊,他的營地,同時把兩頭小鷹,也帶了來。

    這一個來回,已花了他十多小時,回到營地之後,他飽餐一頓,餵飽了小鷹,甚至
也餵小鷹各自喝了一大口烈酒,小鷹在喝了烈酒之後的反應,十分有趣(牠們可能是自
有羊鷹以來,唯一兩頭自小就喝烈酒的羊鷹),撲打著翅膀,團團亂轉,不一會就靜止
不動了。

    羅開在營帳中替牠們佈置了一個溫暖的窩,再檢查自己帶來的工具,他發現不需要
求助,也應該可以把那飛行體弄出積雪來,祇要那飛行體的大小,和他估計的相差不是
太遠的話!

    然後,他在湖邊坐了相當久,欣賞在冷冷的月色之下,波光粼粼的湖面,直到深夜
,才十分香甜地睡了一覺——他預計到未來的兩三天內,他需要付出極大的體力,所以
非好好休息一下,使健康狀況維持在最佳狀態。

    第二天早上,羅開睜開眼,一躍而起,出了營帳,發現宵來曾下過一場小雪,地上
有薄薄的積雪,羅開抓起了兩把雪來,在臉上擦了擦,又挑起了一把,捏成了一團,塞
進了口中。

    沒有用這種方式嚐過新雪的人,絕想不到雪會那樣清涼可口,大有提神的作用。

    然後,他再飽餐和餵鷹,他曾考慮把小鷹帶著,但最後仍決定把鷹留在營帳中。令
他開懷大笑的是,當他打開酒壺要喝酒時,那兩頭小鷹一聞到了酒香,就興奮得大撲翅
膀,要求喝酒!

    然後,接下來的十二小時之中,羅開完成了如下的工作:他再度翻越峭壁,來到了
那片積雪的出坳,他先把死鷹拔出積雪,在峭壁之下,把牠埋了。

    他再在那金屬器上,用手搖動鑽頭,打出了四個圓孔,然後,把細鋼索伸進去,再
用粗大的麻繩,連結著細鋼索,而且,他也在峭壁上,離積雪大約二十公尺處,找到了
一個支點,支起了一個絞架,絞架有三個大小不同的齒輪,利用槓桿的原理,可以節省
一半氣力,也可以改變物體運行的方向。

    他把繩子連結在絞架上,然後,他搖動聯結絞架的柄,把繩索漸漸收緊。

    那已是十二小時之後的事了——十二小時來,他幾乎沒有休息過,而且所從事的活
動,都需要付出相當的體力,但這時他仍然精神充沛。

    他站在支架之旁,向下看看,看到繩子漸漸被收緊,終於到了可以牽動那飛行體的
地步。

    羅開陡然吸了一口氣,大喝一聲,雙臂運動,把搖柄用力壓了下去。

    整個支架和齒輪,都發出一陣「吱格」的聲響,羅開再提氣,運動,再而下壓著搖
柄,他看到,在那金屬翼旁的積雪,鬆動了一下,那令得他的信心大增——他的簡單裝
置和他過人的氣力,使得那飛行體移動了。

    他再次大喝,用盡力道,令得搖柄轉了一圈,結果是金屬翼顯露的部分更多,而在
搖柄轉了第二個圈時,他已經可以看到飛行體的機體部分了。

    一圈又一圈,羅開已脫下了帽子,由於氣溫嚴寒,他的頭頂,有一蓬一蓬的氣團冒
出來,他額上的汗,要立即抹去,不然,就會凍成細小的冰珠子,使皮膚產生刺痛。羅
開已經很久沒有用純體力來完成一件事了,但這時,他看到那飛行體,一點一點,在他
的努力之下,自積雪中顯露出來時,他心中也興奮莫名。

    正如他所料,那飛行體和一架普通的汽車差不多大小,機體十分流線型,看來像是
一支大雪茄,它的另一邊翼已經失去,可能是在削過那片大石時斷裂的,不知飛到甚麼
地方去了。

    從上面看下去,整個飛行體是密封的,所以也有給人以怪異感覺的外型。

    當飛行體完全離開了積雪之後,羅開很快地跳下去,來到了它跟前,羅開已可以肯
定,這飛行體,可能是一架無人駕駛的飛機,不然,駕駛人何以能在密封的機體之中駕
駛?

    這時,天色早已黑了,新月升起,月色十分清,映在機體上,羅開才伸手,在機體
上輕輕拍了一下,想試試是不是可以找到進入機體的方法。

    而就在這時,怪事發生了!

    機體的金屬光澤,本來是黑色的,而且在整個機體上,沒有任何標誌,在機體的中
間部分,突然出現了一個白色的圓圈!

    那白色的圓圈,直徑約有半公尺——羅開甚至不能確切地說出那白色圓圈是如何出
現的,看來像是那一部分的金屬,突然變了顏色。

    羅開呆了一呆,在那一剎間,他有一種奇妙的感覺,感到會有一些他從來未曾經歷
過的事,就快要發生了!

    果然,那白色的圓圈出現之後,色澤還在轉變,由濃濃的白色,漸漸變得稀薄——
顏色其實是沒有甚麼厚薄的,可是羅開確然有這種感覺。

    很快,羅開就知道,那白色圓圈的顏色改變,是由白色,漸漸變得透明。

    羅開保持著相當的距離,注視著事態的變化,當那一部分漸漸變得透明時,羅開更
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低呼聲來——這時,雖然有白色,白色在積雪的反映之下,也相
當明亮,可是當那個圓圈變成透明之後,自那個飛行體的機艙之中,卻有相當強烈的光
源透出來,這就使得羅開可以看到機艙中的情形。

    機艙內部並不十分大,所能看到的,全是複雜之極的各種儀器和裝置,有兩個座位
,這否定了羅開最初認為那是一架無人駕駛飛機的想法,可是,在那兩個座位上,卻不
見有人。

    這時,那個變得透明的圓圈,透明的程度極高,看來簡直就像是開了一個圓洞一樣
。羅開等了幾分鐘,沒甚麼異動,他走過去,用手觸摸機身,在感覺上,機身的黑色部
分和透明部分,完全一樣,他自然不明白何以會有這樣的變化。

    他可以通過那透明部分,看到整個機艙的內部,雖然他肯定機艙中沒有人,但是他
還是問了一句:「有人需要幫助嗎?」

    他發問的時候,聲音並不是很大,因為四周圍極其寂靜,他也沒有預料到自己的話
,會有甚麼反應——他之所以這樣問,是由於他在經過了簡單的觀察之後,已可以肯定
,這個飛行體,是高度科學文明的產物,許多儀表上的符號,看來十分陌生和異樣,而
沒有通常可以看到的數字,羅開有不止一次和外星高級生物交往的經歷,他幾乎已可以
肯定,這架飛行體,不是地球上的東西。

    如果那是一架星際飛船,它顯然失了事,可能有人需要幫助,所以他才問上一句。

    在他發問的時候,他雖然肯定機艙中沒有人,但也並不排除那星際飛船的駕駛者有
隱形的能力,或根本是一種隱形人的可能性——他曾見過的異星人,有著各種各樣的形
態,遠遠超乎人類所能的想像之上!

    他問了一聲,已經發現,透過那成了透明的「窗口」,看到的許多儀表之上,有一
幅螢光屏,其上出現了波紋的變化,變化正是根據他的話而現出來的。

    也就是說,機艙中有一組儀器,已把他的話接收了去。

    羅開屏住了氣息,等待回答,可是卻又沒有別的反應,他略提高了聲音:「請問是
不是有人需要幫助?」

    他一開口,那幅螢光屏上,又現出了相應的波紋變化,但當聲音停止之後,螢光屏
祇在中心部分,現出了一個綠色的小點。

    羅開再度開口:「歡迎你們來到地球,我是地球人,由於十分偶然的機會,發現了
你們墜毀了的飛船,我相信飛船中還有一些儀器在正常操作,是不是有駕駛員受了傷需
要幫助?」

    這一次,羅開說得比較緩慢,他在說的時候,注意著螢光屏上波紋的變化,可以肯
定那是他所發出的聲音,由音波變化的結果,甚至於當他吸一口氣之時,波紋也出現尖
峰狀的變化。

    當他這一次講完之後,又等了兩分鐘,仍然沒有變化,羅開繞著被掛起來的那飛船
轉了一轉,仍然無法找到可以進入機艙的入口,唯一可以看到機艙內部情形的,就是那
個變成了透明的「窗口」,所以,羅開又回到了那「窗口」之前。

    就在這時候,情形有了變化,有一陣雜亂無章的聲音,自機艙內傳出來,同時,螢
光屏上也有同樣雜亂的波紋出現。

    這時的情景,自然十分奇特,可是更奇的是,聲音分明是從那個透明的「窗口」中
傳出來的,看起來,那窗口也不像是有甚麼阻隔,那使得羅開再一次伸過手去,但是他
的手卻無法伸進去,看起來,像是有一幅潔淨無比的玻璃在阻隔著。

    然而,自機艙中傳出來的聲音,卻又清楚可聞。雖然羅開一點也不明白那些聲音是
甚麼意思,可是那總算是有了反應,他耐著性子等了幾分鐘,聲音更是雜亂,像是置身
於一個嚐雜的城市之中——許多人在講話,可是絕對聽不清任何一句話。

    羅開的心中,陡然一動,他想到,那是不是對方正在尋找一種可以和他溝通的語言


    一想到了這一點,他立時提高了聲音:「地球,我是地球人,我現在用的是地球上
最流行的語言,你也可以用地球上別種語言和我交談!」

    當他說話的時候,雜亂的聲音靜止,然後,更加嘈雜。羅開嘆了一聲:「地球,太
陽系,在銀河系之中,是一個很小的星球——」

    他一直介紹著地球在宇宙中的位置和情形,忽然,所有的聲音靜止,他看到有一個
半球形的物體,有一種光芒閃耀,慢慢移過來,移近那個「窗口」,看起來,如同一隻
獨立的怪眼睛,正在注視他。

    羅開在一開始被那隻「怪眼」注視之際,感到有一絲不愉快,可是隨即釋然。他是
一個胸襟十分廣闊的人,想到這飛船不知道從多麼遠的地方飛來,又出了意外,自然先
要弄清楚周遭的環境。

    設身處地,如果自己流落異星,一切也當然要小心。

    所以,當「怪眼」注視他之際,他脫下了帽子,好讓那「怪眼」看清楚地球人的樣
子。

    也就在這時候,那幅螢光屏上,清清楚楚,出現了自己的模樣!

    他不禁吸了一口氣:那「怪眼」竟然是一具電視攝像機!羅開吃驚的神情,也立時
在螢光屏上現了出來。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更令得羅開目定口呆!

    那隻半球形的「怪眼」,不會比半隻高爾夫球更大,才一出現的時候,是懸空而來
,羅開雖然覺得怪異,但還不以為意,以為它可能有一根很細的金屬絲連結著。

    可是這時,「怪眼」在看清楚了他的樣子之後,向前移來,移動勢子相當快,正當
羅開以為它一定會碰在「窗口」的玻璃上的時候,它卻已經移出了窗口,迅速升高,到
了約有三十公尺的半空之中!

    羅開的視線,跟著那怪眼,所以他變得昂高了頭,他看到那「怪眼」在半空中移動
,他忙又低下頭來,去看那幅螢光屏,看到在螢光屏上顯示出來的畫面,就是附近的環
境。

    那「怪眼」是一具電視攝像機,這一點,在他看到自己出現在螢光屏上時已經肯定
了。這時,他也並不為「怪眼」如何會飛行前感到驚奇,使他驚異莫名的是:那怪眼如
何會穿「窗」而出的?

    羅開忙伸手向「窗口」按去,他的手仍然被阻,「窗口」上也沒有任何洞孔可供「
怪眼」飛出來。

    在那一剎間,羅開自然而然想到的是那個有著固體穿越能力的異人!

    「怪眼」穿過了「窗口」,是不是也是一種固體穿越呢?

    羅開甚至用力在「窗口」上叩了兩下,發出的聲響,如同叩在金屬之上。

    這時,「怪眼」已迅速落了下來,繞著飛船,轉了一轉,然後,停在飛船的一邊,
那正是一邊翼斷折了的所在,「怪眼」光芒閃閃,看來正在檢查飛船受損毀的程度。

    羅開在那時的感覺,真是難以形容他才設想過外星人可以是任何形態,但如果這隻
「怪眼」竟然就是一個外星人的話,那自然太怪異了一些!羅開幾次想伸手去抓它,可
是看出它正在努力工作,所以忍住了沒有出手。

    羅開一直跟著那「怪眼」行動,「怪眼」在仔細察看了機翼折斷處的情形之後,又
飛回「窗口」,羅開跟到了窗口之前,「怪眼」就在他的面前,相距不過五十公分,簡
直就是「盯」著他在看。

    足有兩分鐘之久,在那「怪眼」這樣的注視下,羅開心中也不禁有點發毛,他強忍
著,沒有採取甚麼行動。這時,又有嘈雜的聲音傳出來,但這聲音漸漸變得有規律,也
聽得出,那是有節奏的音節。

    然後,在靜了片刻之後,那「怪眼」陡然後退,又透過了窗口,回到了機艙之中,
同時,在機艙之中,傳出了一種十分生硬的聲音:「你好,地球人!」

    羅開「哈」地一聲,十分高興:「你終於找到可以和我溝通的語言了!」

    那生硬的聲音繼續在傳出來:「地球人,請不要驚惶,任何星體上的生物,知道有
了來自異星的拜訪者,總不免驚惶,請不要——」

    羅開不等那聲音講完,就大喝一聲:「我沒有驚惶,也不是第一次見到異星生物了
,不管你們是甚麼樣子,祇管現出原形來好了!」

    如果羅開是一個普通的地球人,在這種情形下,自然難免驚惶,來自機艙的那番話
,也全然是好意。可是羅開卻不是普通的地球人,他,亞洲之鷹,有著極其多姿多采的
冒險經歷,也的而且確,和好幾個來自不同星體的異星人打過交道。那一番話,對他來
說,自然不免聽來感到刺耳,惹起他的不快!

    在他大喝一聲之後,聲音靜了片刻,才又傳出來:「對不起,我們之間,在形體上
十分類似!三百萬光年的距離,竟然有那麼近似的形體,真是想不到,我們要你的幫助
,我們的飛行機出了一點毛病,需要時間修理。」

    羅開盯著機艙,兩個座位空無一人,可是聲音發自機艙,分明表示有兩個人在機艙
之中,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他心中疑惑:「你們現在在甚麼地方?為甚麼我不能見到你們?」

    那聲音聽來仍然生硬,但是語句的組織,顯然已純熟了許多:「你透過特別的金屬
看到的機艙中的情形,能夠見到甚麼,不能見到甚麼,都受我們的控制。是你把飛船弄
出來的?你幫了我們的大忙,要是一直埋在雪地裏,我們全然無法行動,也不能支持多
久,所以請相信,我們之間,絕無惡意!」

    羅開坦然笑:「我早已相信這一點,何必一再重覆?不過你們影響我視力的正常活
動,不讓我看到一些東西,這總不能算是友好的行為!」

    聲音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一陣,才有了反應:「雖然我們的形體和你十分
相似,但是多少還有點不同的地方——」

    羅開縱聲大笑:「放心,我甚至和百分之一百的機械人成為好友,你們的形狀再怪
,也嚇不倒我,何況我們十分類似?」

    聲音在生硬之中,居然開始夾雜了感情,這時的聲音,聽來十分驚訝:「三晶星機
械人?」

    羅開笑:「你也知道?」

    聲音祇是感嘆:「三晶星的機械人,在宇宙中相當有名,他們在星際活動,有一個
十分高強的本領,就是完全照那個星體上的高級生物的外形,仿造機械人,不但外型,
連性格、作風,都完全模仿!」

    羅開想起自己接觸過的三晶星機械人,不論是男是女,都是十足完美的地球人。人
生經歷極其豐富,身為蘇聯國家安全局上校的小美人卡婭,以為自己找到了世上最完美
的如意郎君,一直不知道她愛的是一個機械人!

    他由衷地道:「模仿得比真的更像!」

    聲音發出了「嘿」地一聲:「要是你見到三晶星人原來的形態,祇怕會嚇壞你!」

    羅開有點不耐煩:「嚇不壞我的——為甚麼你們還不現身出來?」

    聲音有點猶豫:「雖然我們的形體和地球人十分類似,可是多少有點不同,最主要
的是地球人的形體,比較落後,而我們先進得多。」

    羅開毫不掩飾他的不滿:「可是如今先進的你們,反倒要我的幫助!」

    聲音立時有反應,立即道:「是的,是應該那麼說,祇是形狀上的不同!」

    羅開雖然心中不滿,但是在對方這樣一再的解說之下,他也可以知道,在機艙中的
兩個外星人,一定在形體上有十分特別之處,使他看到了會感到相當程度的吃驚,所以
他們才一再反覆說明。

    可是怪的是,通過那「怪眼」,在看到了他——地球人的外形之後,他們又曾感嘆
相距三百萬光年,竟然有那麼近似的形體。

    既然近似,為甚麼還要反覆說明呢?

    羅開想催促對方,可是聲音又在作進一步的解釋:「我們對地球有了進一步的了解
,可以作出一個比喻,電視接收機……在才面世的時候,十分累贅,樣子也笨,後來愈
來愈輕巧纖薄,自然在外形上也美觀了許多!」

    羅開又好氣又好笑,心想異星人和異星人之間,也大有性格上的不同。機艙中的那
些外星人,分明在飛機失事之後,急待援助,可是卻還在喋喋不休,說些無關緊要的話
,拖泥帶水之至,莫非這種異星人的性格,就是這樣子不痛快的?

    羅開無法催促他們乾脆一些,祇好無可奈何地道:「我很喜歡自己的形體,不會在
你們『比較美觀』的形體之前有任何自卑!」

    聲音有如釋重負之感:「那就好!」

    在這句話之後,本來看來是透明的「窗口」上,有一陣柔和的光芒,輕輕閃了一下
,突然之間,羅開看到那兩個座位上多了兩個「人」!

    (那兩個人本來就在座位上的,羅開看不到他們,是由於他們運用了一種力量,影
響了羅開腦部的視力活動。)

    (所以,在很多情形之下,看到甚麼,或者看不到甚麼,都不是真有甚麼變化,祇
要有一種力量影響人的腦部有關視力活動部分的運作就可以了。)

    (在中國的法術項目之中,這種能力,被稱為「掩眼法」,古已有之,會的人很多
。)

    一看到了那兩個「人」,雖然羅開早已有思想準備,準備接受他們任何怪異的形狀
,可是一看之下,還是張大了口,合不攏來。

    那兩個「人」,在座位上,轉頭向他望來,雙方距離並不遠,可以看得十分清楚。

    那兩個「人」曾說,雖然他們的星體和地球相距三百萬光年之遠,但是雙方之間的
形體,十分近似,並沒有說錯。

    羅開見到的哪兩個「人」,的而且確,和地球人極其近似——一樣的身體、四肢,
他們的手上,也各有五隻手指(不過相當長),他們的頭部也有臉,有五官,眼耳口鼻
,鼻子有兩個孔,咧著嘴,他們的臉上有笑容,也現出兩排整齊的牙齒,眼眶之中,也
分為眼白和眼珠,一切和地球人豈止是相似,簡直是一樣!

    那麼,有甚麼地方導致亞洲之鷹也為之驚愕得張大了口,合不攏來的呢?

    當然有,相信任何人,一看到那兩個「人」,都會有同樣的反應!

    那兩個「人」,外形和地球人一樣,可是,他們的整個身體是扁的!或者說,是扁
平的,他們的身體厚度不會超過三公分!

    這種外形,不但怪異,而且還有極度的荒誕感,常在卡通電影之中,可以看到甚麼
人物,被壓扁了,就是這個樣子,這個樣子的「人」,一看就給人以他們可以捲起來的
荒誕感!

    看到了那麼扁平的「人」,羅開已忍不住想笑,開始時,由於過度的錯愕,他未曾
笑出來,但是他立即想到,他們剛才還會自誇過,他們的形體,又進步又美觀,卻原來
是這樣扁平的一片,他再也忍不住,陡然爆發出笑聲來!

    他一笑,那兩張扁平得幾乎如同平面一樣的臉上,現出了大惑不解的神情來,顯然
他們不明白羅開見了他們,為甚麼要笑。

    而羅開祇笑了不到十秒鐘,也陡地止住了笑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神情變得十分
凝重。

    他突然止住了轟笑的原因,首先是想到,各個不同星體上的高級生物,形體之不同
,簡直千變萬化,但有一個原則,似乎不變:大家都以為自己的形體最美麗——一個地
球上人見人愛的美女,要是給外星人看到了可能把她當成最可怕的怪物!

    人人都以為自己的形體最美觀,這沒有甚麼可笑的!

    羅開不但想起了這一點,而且進一步想到,自己的身體和他們相比,確然是他們進
步很多,他們的身體那樣扁平,自然更靈活,更方便各種活動,而且,負擔也可以大大
減輕。

    他們曾用地球上電視機形狀的變化來作為比喻,極其恰當。看起來,自己的身體,
就像是最舊式的電視機,又厚又笨重,而他們,則已經進步到了掛牆式的那種了!

    羅開既然止住了笑聲,屏住了氣息一會,才緩緩吁氣:「真的,我們雖然近似,但
你們的形體,顯然比地球人進步得多了!」

    那兩個扁平人笑了起來,接近平面的笑容,看來雖然古怪,但也相當親切,他們一
面笑,一面做著手勢,其中一個道:「請你先幫助我們離開機艙!」

    羅開攤開雙手:「我能為你們作甚麼?」

    那人道:「用這個工具沿圓窗切割。」

    羅開才想問「工具在哪裏」,就有一柄如手槍狀的物體,自那圓窗之中,向前懸空
移動,穿過了圓窗,到了羅開的面前。

    羅開把那工具接在手中,疑惑之極,但是不等他發問,他已獲得了回答:「有限度
地克服星體引力,對我們來說,十分簡單——很多星體上的高級生物,都可以做到這一
點。」

    羅開指著窗口:「看來好像並沒有隔阻,你們為甚麼不直接出來?」

    一個人回答:「有阻隔,能夠透過的物體,由於最根本的原子結構和阻隔體完全一
樣,所以可以順利透過。」

    羅開對這一番話,不是十分明白,那人也現出十分為難的神情來,側著頭想了一會
——一顆扁平的,像是木板鋸出來的頭,擺出這樣的一個神情來,十分怪異,像是不知
道如何才能使羅開明白。過了一會,他才道:「就像一撮沙混進了一堆沙子,一杯水混
進了一盆水之中,它們本來是一樣的東西,自然混為一體!」

    羅開作了一個手勢:「你不必解釋了,我想我不會明白,你們也是血肉之軀,所以
不能直接出來?」

    那兩個人一起點頭,羅聞問明白了那「工具」的使用方法後,按下了一個鈕,自槍
口部分,有一股光線射出來,沿著那圓窗繞了一圈,如同使用激光切割器一樣,那透明
的圓窗,變了灰黑的金屬色澤,一大片圓形的金屬板,跌了下來,陷進了積雪之中。

    到這時,羅開才直接看到了機艙中的情形,那兩個人的手指,在許多按鈕上,十分
迅速地按動著,然後,他們就站了起來。

    兩個身體扁平,祇有三公分左右,像是自一塊厚木板中鋸出來的人,忽然站了起來
,看看更是怪異。羅開不由自主地想:他們是怎麼支持身體的呢?

    那樣扁平的身體,如何可以穩穩的站在地上?

    正當他在這樣想時,兩個人已經冉冉飄了起來,跨出了那圓窗,來到了雪地之上。

    他們確然由頭到腳扁平,身上的衣服,也十分合身,沒有特別的鞋子,他們十分穩
定地站在羅開的面前,羅開向下一看,看到他們的腳,並沒有碰到積雪——他們是凌空
站著的!

    羅開當時想起,他們對於克服星體引力,大有成就!在地球上,他們根本可以用無
重狀態活動!既然是在無重狀態之下,哪裏還存在甚麼站得穩站不穩的問題,自己的想
法實在太落後了!

    那兩個人出來之後,移向羅開,其中的一個伸出手來,像是想碰羅開一下,可是又
有不好意思的神情,看來十分友善。

    羅開也伸出手來:「地球人見面的禮節是握手,最先是由於相見的雙方,都表示手
沒有武器而演化來的!」

    那個伸出手來的在羅開的指點下,和羅開握了握手。扁平人的手也是扁平的,所以
羅開和他握手的時候,並沒有甚麼異樣的感覺。

    這兩個不知來自甚麼星體的人,他們的飛行工具損壞了,可是看他們的樣子,像是
並不焦急,羅開剛想探詢,兩人中的一個,指著雪地上的死鷹:「這個飛行生物真兇猛
,不是牠們,我們不會失事!」

    羅開知道自己推測的,兩頭巨鷹首先起來攻擊飛船的假設,接近事實,他本來想向
他們介紹一下鷹這種禽鳥的特性,也順便介紹自己的外號正是「亞洲之鷹」,可是繼而
一想,人除了名字之外,還有外號,這是地球人的習慣,這一切對外星人來說,可能太
複雜而陌生,不是容易解釋得明白的,所以他祇是道:「要不是還有一頭,落到了峭壁
的那邊,我覺得好奇,攀上峭壁來,才發現了你們,不然,你們會一直被困在這裏面。


    羅開祇是隨便說說,並沒有居功的意思,兩個扁平人中的一個道:「是,會多困一
陣,不過,我們可以召喚同伴來救援,當然,我們很高興,能因此認識了一個地球人!


    羅開聽了,心中當然不是味道,神情也有點不自在:「你們的飛行工具損壞了,怎
麼回去?」

    羅開是地球人,對地球人來說,若果一旦流落異星,那是天大悲慘的事,可是那兩
個扁平人卻不以為然:「在觀察地帶,我們還有幾艘飛船在,通過遙遠控制,可以在地
球任何地方降落!」

    一提起了由若干外星人組成的「觀察地帶」,羅開的神情更加難看,扁平人顯然看
出了這一點,一個解釋道:「我們也是通過了別的星體人的介紹,才在那裏暫作逗留的
,請相信,我們對地球,一點惡意也沒有,祇是想在地球上找點東西。」

    羅開聽得他們那樣說,心中不禁大是奇怪:「我們之間的距離,假設是三百萬光年
?」

    兩個扁平人一起點頭——樣子怪異:「對,大約的數字,是三百萬光年!」

    羅開冷笑:「相隔那麼遠,地球上不知有甚麼東西,會引起你們興趣的!」

    兩個扁平人一起大笑了起來,他們一笑,口張得很大,口中也有牙齒、舌頭、喉頭
線,所以怪異得令人產生一股寒意。

    但是無論他們的樣子多怪,有一點卻可以肯定,他們的笑聲,聽來一點惡意也沒有


    羅開仍然很不高興,雙手交叉,放在胸前,瞪視著他們。扁平人笑了一會,才道:
「對不起,三百萬光年並不算是太遠的距離,宇宙間有一種震盪,掌握了這種震盪的規
律,使飛行體附在這種震蕩波上前進,三百萬光年的距離,又算甚麼!」

    羅開雖然以前也聽過這種「宇宙震蕩」的理論,但是聽扁平人說得那麼輕易,心中
還是暗嘆了一聲。另一個扁平人道:「我們想找的東西,也不是地球上的,而是很久以
前,一個更遙遠星體上的人,留在地球上的。」

    羅開心想,關於宇宙間各個星體上的人的來往,地球人毫無地位可以發言,地球人
到現在為止,到達的地球之外的另一個星體,就祇有月亮這個地球衛星而已!

    所以,他保持沉默,並不發問,因為他感到事情和自己全然無關。

    可是,接下來,一個扁平人向他發問,卻令得他日定口呆!

    那個扁平人忽然問:「不知道地球人是不是普遍地知道『天神之盒』這回事?」

    羅開陡然一震之後,失聲反問:「天神之盒?」

    兩個扁平人一起做手勢,卻是由其中一個發言:「那個星體上的人,十分自大,的
確,他們有自大的理由,他們是宇宙之中,最早的星際旅行家,他們的生命形式極其先
進,科學水準很高……一直到現在,我們還望塵莫及!」

    羅開激動的、錯愕的心情,仍然沒有平復,那扁平人講的話他雖然聽到,可是他還
是傻了一樣地反問了一句:「天神之盒?」

    扁平人奇怪地望了他一眼,繼續道:「所以他們就自稱天神,也對他們在星際旅行
中降落的星球上的生物,竟稱他們來自天神星。天神星人在那時,是宇宙間最高級的生
物,也沒有別的星體有生物能作星際飛行,所以,他們的確在許多星體上被奉為天神,
看來地球也不能例外?」

    羅開苦笑,喃喃地又說了第三遍:「天神之盒?」

    扁平人點頭:「天神星人喜歡在他們到過的星體上,向比他們落後許多的,那星體
上的高級生物,賜給他們一隻盒子,並且告訴他們,祇要能打開那個盒子,生命就會有
巨大的改變——在地球上,用地球的語言,該怎麼說?」

    羅開苦笑,聲音如同做夢:「可以得到天神的許諾,任何願望,都能實現!」

    兩個扁平人一起笑了起來,十分高興,在扁平的臉上,五官的表情,滑稽之極:「
我們的考證不錯,天神星人正是那樣說的!」

    羅開有點惘然:「考證?」

    扁平人「啊」地一聲:「我們忘了介紹自己,我們是考古學家,專作宇宙考古。」

    羅開眨著眼,開始的一剎那,有點不明白,但是隨即為自己的幼稚,感到好笑:哪
有甚麼不明白的,在地球上有考古,擴而大之,在宇宙之中,自然也可以有考古!可是
他不明白的是,扁平人的「考古」,應該考到天神星去,怎麼考到地球上來了呢?

    他立即把這個問題提了出來,扁平人的回答,更令他發呆。扁平人的回答是:「天
神星人的存在,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羅開吃了一驚:「他們……他們……」

    扁平人道:「他們突然消失,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天神星人突然在宇宙中消
失,是宇宙間的最大奧秘,也是各星體上專家研究的主要目標……哦,對了,地球人還
沒有條件去研究這種事!」

    羅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儘量使自己的情緒正常:「是的,地球人知道有天神之盒
的,不超過十個,天神星,我剛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恰好我是知道有天神之盒的
極少數人之一。」

    扁平人像是大感意外:「怎麼會呢?天神星人在每一個星體上,都留下成千上萬的
天神之盒,地球人應該對這十分熟悉才是!」

    羅開嘆了一聲:「一來,由於年代實在太久遠了,二來,天神星人並沒有把天神之
盒留在地球上,而是留在月亮上!」

    羅開說著,伸手向上指了一指,這時,清清冷冷的月亮,正在天上,周圍一點雲也
沒有,看來十分孤寂。

    兩個扁平人互望了一眼,現出驚喜莫名的神情,各自的身子向上一升,一下子就滑
進了機艙之中,兩個人坐到了座位上,十隻又長又靈活的手指,不住操作著各種鍵盤,
羅開可以看到,在螢光屏上,有各種各樣奇異的符號,展示出來。

    兩人忙了大約三分鐘,才各自長吁了一口氣,停了下來,自那圓孔中探出身子來:
「太多謝你了!我們沒有發現這一點,本來準備在地球上展開大規模的搜索,一定會形
成許多不便,現在真是太好了,我們有罕見的奇遇,遇到了你!」

    羅開心中自己打著譬喻,這兩個扁平人,如果祇是簡單的地球上的考古學家,他們
要找一樣東西,原來以為是在撒哈拉沙漠,可是突然之間,知道了正確的地點是在貝加
爾湖,那自然值得高興之至。

    他由衷地道:「恭喜兩位!」

    扁平人又道:「我們已搜集到了幾種天神星人留在不同星體上的天神之盒,每當搜
集一種,就使我們對天神星人有進一步的了解,我們提出的理論,是推測天神星人可能
早已闖出了我們這個宇宙,進入了第二字宙之中了!」

    羅開不由自主搖了搖頭,對地球人來說,這個宇宙已經是遙遠的,幾乎永不了解的
謎,遑論甚麼第二宇宙!

    他嘆了一聲:「聽說,要得到天神之盒的內容,必須先打開那些死結?」

    扁平人一聽,先是怔了一怔,接著,在他們扁平的臉上,現出一種十分古怪的神情
來,兩個人先互望了一眼,才道:「是嗎?在別的星體上,天神星人留下了盒子,好像
……沒聽過要打開死結這回事!」

    羅開一聽就聽出他們是在說謊,他沉下了臉,冷冷地望著兩個扁平人,不出聲。

    羅開的目光十分凌厲,扁平人被他望得不自在起來,其中一個縮了縮身子,不讓羅
開再看到他,另一個也想跟著那樣做的時候,羅開已經笑道:「不管進步還是落後,看
來說謊會是生物的本能!」

    那扁平人的神情尷尬之極,忙道:「我們未曾見過天神星人留在地球上的天神之盒
是什麼樣子,所以不能說明甚麼。」

    羅開凜然道:「我見過,我可以告訴你們,連帶也可以告訴你們在地球上有關天神
之盒的傳說,相信會對你們的考查工作有幫助!」

    兩個人神情十分忸怩,像是犯了過錯的小孩子,如果他們的表情方面所代表的意義
和地球人一樣,那麼羅開可以把他們當作是本性十分善良的外星人。他們甚至連說謊的
本領,也不是十分高明!

    羅開又道:「如果你們不願把其他星球上的『天神之盒』的情形告訴我,我也沒有
意見。」

    兩個扁平人互望了一眼,其中一個道:「確然!我們知道了一些有關天神之盒的情
形,但是各個星球上的生物,有各種不同的願望,也有不同的性格,有不同的行事方式
,我們願意先聽你說有關地球上的天神之盒的情形。」

    羅開場了揚眉,他於是向兩個扁平人說有關天神之盒的情形。

    他再也想不到,事情竟然如此之巧合,他來此地靜思,卻會遇上了兩個來自三百萬
光年之外的異星人,而更巧合的是,那兩個外星人,竟然是宇宙之間,研究「天神之盒
」的專家!

    羅開說得相當詳細,兩個扁平人用心聽著,扁平人的外形,才第一次見到時,怪異
莫名,這時相對久了,望著他們說話,也就自然了不少。

    等到羅開講完,兩個扁平人急速地以羅開一點也聽不懂的快速音節,交談了幾句,
那自然是扁平人本身的語言,而他們的這種行為,也令得羅開感到不快——在別人面前
用人家聽不懂的語言交談,是一種不禮貌的行為。

    扁平人這時轉過頭來:「對不起,我們剛才是在說,顯然地球人之中,沒有能夠照
天神星人的意思打開盒子的,這情形和其他星體上的生物一樣。」

    羅開有點不明白:「你們根據甚麼,得出這樣的結論?」

    扁平人道:「是你說的,在月亮背面,幾十具乾屍的臉上,都充滿了痛苦的絕望!


    羅開心中想,扁平人的科學水平,毫無疑問,遠在地球人之上,可是他們的邏輯推
理能力,卻也明顯地十分幼稚!他作了一個手勢:「那祇說明那些人未能照天神的意思
打開盒子。可能已有人成功地打開了盒子,得到了天神的許諾,那些人,自然不會再留
在死結山!」

    扁平人又互望了一眼,一個道:「可能我們對地球上的語言,還不能心領神會——
死結,是不是打不開的結才叫死結?」

    羅開苦笑了一下,點了點頭。

    扁平人吁了一口氣:「那就是了,死結解不開,也就是說,根本沒有人照天神星人
的意思,打開過盒子……這情形,和其他星體上發生的情形一樣!」

    羅開感到了極度的迷惑:「那說明了甚麼?是天神星人在宇宙之間,開了一個玩笑
?」

    兩個扁平人居然一起皺了皺眉——由此可知他們的臉部表情所代表的意義,和地球
人是一樣的,他們搖頭:「不可能是開玩笑,但是真正的情形如何,我們還不是很清楚
,有待進一步的研究!」

    羅開展住了氣息片刻,才提出了要求:「當你們的研究有了結果時,是不是可以通
知我一下?我知道地球上唯一的一個天神之盒在一個女人手中,她下定決心要解開死結
,得到天神的許諾。」

    扁平人答應得十分爽快:「可以,你有一個號碼?地球上有不少人可以通過一個號
碼聯絡到,這是我們研究地球人的資料所提供的,不知道是不是正確?」

    羅開聽了,又不禁苦笑,扁平人說的話,聽來很玄。其實再簡單也沒有,的確有好
多地球人,尤其是聚居在城市中的地球人,這個號碼,就是他們的電話號碼!每分每秒
,都有無數地球人「通過一個號碼」,和另一個人進行聯絡。

    羅開忙道:「是的,我有!」

    他接著,便把那號碼說了出來,扁平人用心聽著,指了指自己的頭:「記住了,我
們有極佳的記憶系統,不會比地球人遜色!」

    他們突然這樣說,羅開不免有「受寵若驚」之感!「地球人的記憶系統,也值得一
提!」

    扁平人的神情訝異之極:「難道地球人竟不知道自己的記憶系統了不起?人腦可以
活動的神經細胞,有一萬億個左右,所能儲存的記憶是二十八乘十的十次方!那是何等
驚人的能力!」

    這些數字,羅開自然也知道,他吸了一口氣之後,才問:「是不是地球人並未能全
部發揮腦部的功能?」

    扁平人笑得有點尷尬:「是的,像閣下那麼出色的地球人,用到的功能,大概也祇
在萬分之一……左右,真要全部發揮了,地球人當然可以在宇宙之間,自在來去,和…
…很多星體上的高級生物一樣。」

    羅開本來還想問「如何才能發揮全部功能」,可是一轉念間,話就沒有出口——自
己生命中的事,要去向人家請教,這當然不是光彩的事,羅開的自尊心相當強,所以他
不做這種事。

    兩個扁平人說到這裏,忽然一起道:「來了!」

    羅開還不知道他們在說甚麼,已聽到頭頂上,響起了一陣十分尖銳的聲響,那是有
物體高速行進,和空氣磨擦所發出的聲響,炮彈和子彈,都會發出這樣的呼嘯聲。

    羅開忙抬頭看去,祇見月色之下,天空有暗紅色的一點閃耀,看來相隔還十分遠,
可是來得好快,那種刺耳的聲音,也愈見強烈,一下子就已到了近前,看得出形體來了
,那是和他從雪地中吊起來的飛船同樣的一架飛船。

    而就在一瞬眼之間,聲音消失,那飛船也到了眼前,停在離積雪約有一百公尺的半
空之中。

    那飛船真的不是「飛」來,而是突如其來的。羅開想起扁平人曾說過「宇宙中有一
種震盪」,難道那飛船就是附著震盪來的?這樣子的「飛行」方法,真是不可思議之極
,若是三百萬光年的距離,也可以「震盪」前來,那麼,宇宙的星際飛行,就變得十分
方便了!

    羅開盯著那懸在半空中的飛船,思潮起伏,扁平人道:「這是無人駕駛的,我們剛
才通過遙控裝置召來的,我們這就到月球的背面去!謝謝你的指點!」

    羅開的聲音有點苦澀:「幸會!幸會!」

    這一次,扁平人主動地伸出手來,兩個扁平人本來就是懸空而走的,這時,冉冉向
上升了起來,升到了那飛船的旁邊,飛船船艙的一邊,有一個圓圈變了色,同一旁穿移
開去,兩個扁平人就滑進了船艙。

    那和他們自損壞的飛船中步出來的情形,很是不同,羅開在想,那是不是由於那隻
飛船已經損壞了的緣故?

    扁平人上了飛船之後,飛船向下沉來,那圓洞型的門還沒有關上,一個扁平人探出
頭來,叫道:「對不起,我們要消滅這艘損壞了的飛船。」

    羅開作了一個「請便」的手勢。那扁平人道:「要不要我們送你上峭壁去?反正我
們在消滅它的時候,你也要避開一些。」

    對於再攀上那峭壁,對羅開來說,本來不是甚麼難事,但是他這時,十分意興闌珊
,不想再一尺一尺攀上山去,所以他點了點頭。

    那扁平人見羅開答應了邀請,飛船又降低了許多,扁平人伸出手來,抓住了羅開的
手。羅開祇覺得一股大力,把自己從那圓洞門中扯了進去。

    飛船艙中的空間並不是太多,尤其羅開的身子又不是扁平的,就顯得十分擠迫,他
和兩個扁平人互望,都不禁哈哈大笑了起來。

    飛船迅速上升,一下子就上了峭壁,羅開出了飛船艙,舒展了一下手腳,看到飛船
離開了峭壁,在半空中停了一停,射出了一股灼熱的光線,射在那艘損壞了的飛船之上
,壞飛船像爆開來的煙花一樣,化為各種各樣的火星,四下飛濺!

    (煙花本來就是利用燃燒各種不同金屬粉末會發出各種不同閃亮的顏色的原理製成
的。)

    接下來的幾秒鐘之中,羅開看到的,是各種各樣閃亮的光彩,然後,一下子黑了下
來,但是還有許多暗紅色的亮光,在他的眼前飛舞——那是視網膜上殘留的影子。

    而當他揉了揉眼,視線恢復正常時,月色清冷,哪裏還有扁平人和那飛船的影子?
若不是他用來拖起那隻壞飛船的繩索還在,一切就像是沒有發生過一樣!

    羅開呆呆地在峭壁之上,發了好一會怔。他在想,如果把時間上推幾百年或幾千年
,那時的地球人,根本沒有甚麼外星人的概念,看見忽然遇上了自天而降的外星人,會
有甚麼感覺呢?

    當然會以為自己遇到的是神仙,是天神!

    從許多許多人的記載看來,外星人來到地球的次數,可能十分頻繁。

    站立了好久,羅開才長嘆一聲,回到了帳幕之中,逗弄了一會那兩頭小鷹,喝了不
少烈酒,沉沉睡去,第二天一早,他就下了山,在山腳下,找到了一個遊牧家庭,託他
們暫時飼養小鷹。

    羊鷹從來不受育養,牧人見了也十分歡喜,一口答應,羅開離開了山區,第二天,
就到達了大吉嶺,在這個印度的度假聖地,他也有一幢別墅,由他僱用的一對夫婦照顧


    已有多久沒來這裏了,羅開自己也不記得,門一打開,看到男僕的臉上,有十分訝
異的神情,失聲道:「主人,你真的來了!」

    羅開也大是訝異:「有誰告訴你我會來?」

    男僕讓羅開進去,樓梯上已有一把嬌滴滴的聲音傳來:「我告訴他的。」

    那嬌滴滴的聲音,聽來有點異樣,羅開立時知道異樣在何處——那是兩把一模一樣
的聲音,在同時發出來的!

    羅開立時抬頭向上看去,他看到的情景,令得他不由自主,急速地吸了一口氣!

    他看到了兩個穿著黑色緊身長裙的女郎,正在款擺柳腰,向下走來。這種被稱作「
魚尾裙」的緊身長裙,最能顯出女性啊娜多姿的苗條體型,當然也要穿著的女性,必須
真正玲瓏浮凸,而沒有半分多餘的脂肪,才能夠有悅目之極的視覺效果。

    這時向下走來的那一雙女郎,正完全合乎要求,她們故意走得十分慢,也把她們胴
體的美麗,更加美麗地展現在羅開的眼前。

    羅開是看到她們的身體,和她們雪白渾圓的手臂,卻沒有看到她們的臉,因為她們
的手中,各持著一根細竿,連著一隻黑色的蝴蝶型的面具,遮在她們的臉上。

    羅開一看,就可以肯定,那一定是一對雙生女,他迅速地想了一想自己認識的變生
女,也就立即已經有了答案,他想到的那一雙妙人兒,令他吸了一口氣:若果真是那一
雙妙人兒,他問自己:應該怎麼辦呢?

    若干時日之前,當羅開在「非常物品交易會」中,為了一座蛇神的古廟,和蜂后王
國大打交道的時候,就曾失敗在這一雙妙人兒手上。

    (他認識安歌人,也在這次行動之中。)

    那一雙妙人兒,當時祇不過十六、十歲左右,美麗得人見人愛,稚氣得叫羅開和她
們偎依之際,不捨得太用力去搓捏她們的乳房——小而挺秀得可愛莫名,祇叫人想輕柔
地去撫摸她們。

    也正是由於她們的外型那樣沒有攻擊性,所以他,有豐富冒險經驗的亞洲之鷹,竟
然也鬆懈了防圍,被她們一人一邊,在脅下刺了一針,強烈的麻醉劑令他在毫無反抗的
機會之下,昏了過去,被帶到了蜂后王國的一個據點,在極尷尬的情形下,和蜂后見面


    雖然後來羅開並沒有吃太大的虧,但是在他的經歷之中,總不是一樁想起來會令人
愉快的事。當時他離開那個據點的時候,那一雙妙人兒曾再次出現,表示可以接受他的
任何懲罰,可是羅開並沒有表示甚麼,就急著離開了蜂后的勢力範圍。

    如今,從樓梯上走下來的那一雙女郎,在體型上看來,豐滿了許多,三年的時間,
足以使一個妙齡少女變成全身噴發火焰的成熟女人,羅開一看到她們,就想起了以前的
那一雙妙人兒,是由於她們那一雙修長的腿!

    在緊身裙下,可以看到,那一雙女郎的長腿,每跨出一步,從小腿到大腿,動作是
那麼優美動人——這正是那一雙妙人兒所有的,罕見的修長的玉腿。

    羅開站著不動,心中迅速地在轉著念,那一雙女郎來到了樓梯的最後一級上站定,
齊聲問:「猜得到我們是甚麼人嗎?」

    若不是羅開以前曾吃過一次虧,他一定已把自己想到的說出來了,可是這時他祇是
十分平靜地道:「把面具放下來,我就會知道。」

    那一雙女郎十分聽話,立刻垂下手,把她們的臉龐,呈現在羅開的眼前。

    這時,羅開和她們距離極近,她們身上散出的幽香,已經絲絲地沁入了他的鼻端—
—那是天然的體香,至少,也是天然的體香加上少數香水才能形成的效果,一聞到了這
種幽香,就令人心曠神怡。

    而羅開也真正感到了眼前陡然大放光明,這樣嬌豔欲滴的俏臉,單是一張,已足以
令人賞心悅目,而如今,竟是一模一樣的一雙!

    羅開毫不客氣地盯著她們看,不錯,正是當年的那一雙妙人兒,她們的美麗依舊,
但是在她們的身上,更增加了一重艷光,那重艷光,像是有生命一般,使得她們看起來
,更加動人。

    她們在放下了面具之後,眼波流轉,朱唇輕啟,動作很緩慢,可是卻極其誘人:「
認出來了?」

    羅開慢慢吁出一口氣:「你們長大了!」

    一雙妙人兒輕咬下唇,現出十分高興的神情,高興羅開還認識她們。

    羅開揚了揚眉,雙手在自己的脅下,指了一指:「又想押我到哪裏去?」

    那一雙女郎垂下眼瞼,她們在自己對話,一個說:「我早就知道,鷹不原諒我們!


    另一個道:「不,鷹會原諒我們,在他懲罰了我們之後,就會原諒我們!」

    然後,兩個人一起抬頭,昂胸,走下了最後一級樓梯,直邁向羅開,羅開覺得逼過
來的,簡直不是兩個人,而是兩團火!

    他想退,可是卻站著不動沒有迎上去,已經十分之不容易了。

    兩個女郎直來到羅開的身前,才把頭拾得更高,齊聲道:「為了我們當年的錯誤,
懲罰我們!」

    她們在羅開的面前一開口,就像是有兩朵幽蘭,在羅開的鼻端猝然綻放,她們的呼
吸之中,帶著無可抗拒的芳香的誘惑,羅開的反應十分自然正常,他深深地吸著氣,想
把她們的呼吸,引入自己的體內。

    羅開的這種反應,令得那一雙妙人兒各自發出了嬌吟聲,投入羅開的懷中,羅開也
立刻摟住了她們柔軟的細腰。

    羅開其實有許多問題要追究,例如蜂后王國早已煙消雲散了,這些日子來,她們在
幹甚麼?她們何以會來到這裏等自己?當年,她們曾說,她們在銀行中的存款,祇有兩
千萬美金,現在增加了多少?(美人的銀行帳戶數字,好像永遠只有增加,不可能減少
的。)現在,她們的出現,又有甚麼目的?

    可是,當一雙柔軟的,灼熱的胴體偎依上來之際,羅開早已把所有的疑問,都拋諸
腦後,他祇是對那一雙妙人兒的行動,感到了極度的滿足——這時,那一雙妙人兒如果
再用強烈的麻醉針刺他的話,祇怕也一樣有成功的機會!

    羅開左擁右抱,摟著她們上了樓,不等進入臥室,雙方的手,已經完成了它們的探
索任務,把對方身體上所能引起的快感,通過掌心,傳遞到腦部,然後再流遍全身。

    羅開感到那一雙妙人兒的嬌軀,真的在發燙——是手摸上去,有發燙的感覺的那種
熱。

    可以看得出她們真的感到熱,她們的雙頰緋紅,呼吸急促,呼出來的氣也是灼熱的


    一般來說,女性在動情,需要男性的接觸時,都會感到熱,可是,她們自己感到「
熱」是一回事,真正和她在一起的男性,實實在在地感到她熱,又是另一回事。

    等到進了臥室,她們不但熱,而且身子柔軟得使羅開再也沒有法子摟得住她們。

    羅開鬆開手,她們的身子,以十分優美的姿勢,倒向厚厚的地毯,可是她們的腿,
一起揚了起來,在玉腿揚起的同時,一定是經過特別設計的窄身長裙,忽然裂了開來。

    兩雙修長無比的玉腿,表現在羅開的眼前,向羅開伸出來,羅開一伸手,抓住了兩
個足踝,妙人兒發出嬌吟聲,羅開慢慢蹲下身,把一雙光滑細潤的腳,抵在自己的胸前


    妙人兒想努力彎起腰來,可是羅開已經按住了她們的胸口,把她們按在地毯上。

    妙人兒急速地左右搖擺著頭,滿頭金髮,隨著她們頭部的擺動而亂晃。她們的手,
努力伸出來在羅開的身上亂摸,終於,她們一邊一個,緊貼住了羅開寬闊結實的胸膛,
三個人似乎連呼吸也連成了一體。

    肉體內的刺激如滿月之夜的浪潮,一波接著一波,羅開全然沒有思想,祇是讓一陣
又一陣的快感,自全身每一個毛孔中迸射出來。

    妙人兒的身子更熱,可是又不灼人,祇是熱,那種異樣的熱,把羅開推到更高又更
高的歡愉境界。

    在甚麼時候,一切又逐漸的回復正常,相信羅開和那一雙妙人兒都不知道,羅開肯
定恢復的是聽覺,當他聽到妙人兒在交談時,才發現自己仰躺著,妙人兒一邊一個,雙
手交叉,掛在他的肩上,下顎則抵在他的胸口,兩個人對望著在說話。

    一個道:「鷹給我們的懲罰,簡直美妙了!」

    另一個道:「那不是懲罰,是獎勵!」

    兩人說著,兩雙妙目,一起向羅開望來,同時又伸出舌頭,在羅開的胸前,輕輕舐
了一下,卻令得羅開像是全身又有電流通過一樣,他雙臂一緊,把兩人摟得緊緊的:「
好了,誰洩露我的行縱的?」

    妙人兒一副俏皮的神色:「還有誰,我們第一次認識,是由於誰的介紹?」

    羅開怔一怔:「浪子?高達?」

    妙人兒一起點頭:「鷹,我們有事要求你,同時,也真的想……對往日的行為,表
示歉意。」

    羅開心滿意足地吁了一口氣:「你們的道歉已被接受,你們的要求是——」

    一雙妙人兒輕咬下唇:「我們不是拿自己來作代價——」

    羅開揚起手來,在她們豐腴的臀部,重重打了兩下,發出兩下清脆的「啪啪」聲:
「別說這種廢話,你們的要求是甚麼?」

    一雙妙人兒異口同聲道:「鷹,我們要天神之盒,鷹,我們要!」

    羅開先是一怔,接著,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妙人兒愕然撐起了身子,望著他,
兩對挺聳的乳房,就在羅開的眼前,上面還有羅開留下的殷紅的指印。

    羅開仍然笑著:「是你們一人一個,還是兩個人共用一個?」

    妙人兒顯然聽出了他話中的諷刺之意,一起垂下了眼,不出聲。

    她們的這種神態,十分惹人憐愛,羅開的雙手,在她們腴白的後頸上輕輕撫摸著,
心中十分疑惑,她們是何以知道有「天神之盒」這件事的?

    安歌人得到了「天神之盒」,這件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似乎並沒有廣為傳播的可
能。可是,任何事只要發生了,總是會傳開去的,在這件事上,就可以得到證明。

    羅開吸了一口氣:「我甚麼時候成了『天神之盒』的供應商了?」

    一雙妙人兒凝睜望著他,那兩雙妙目,看起來像是兩頭美麗的小鹿,有著無可抗拒
的哀求力量,羅開要是這時候有「天神之盒」的話,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就給她們,滿足
她們的願望。

    羅開一生之中,不知接觸過多少女性的眼光,可是柔和而惹人憐愛到這種程度的,
也極少見。美女的眼神,有著不可思議的大力量,那一雙妙人兒,可以說是把眼神的力
量發揮到了極點,她們甚至一句話也不必多說,已經使羅開,亞洲之鷹,心思峰迴路轉
,從譏諷她們的要求,到開始同情她們。

    他雙手輕輕托住她們的下頰——這種一個對兩個的經歷,極其奇妙,使她們的臉微
微向上,然後,在她們的唇上,輕吻了一下。

    在他親吻她們的時候,她們的妙目眨動,眼中似乎有盈盈的淚光,那更令羅開心軟
,他甚至不由自主,低嘆了一聲:「你們對天神之盒,知道多少?」

    他得到了的回答,是那一雙妙人兒近乎撒嬌的聲音:「知道你可以得到天神之盒,
就可以得到天神的許諾,達到一切願望!」

    羅開苦笑:「就是這些?你們漏掉了最主要的一環——」

    一雙妙人兒搶著道:「沒有漏掉——必須先打開盒上綁縛的死結,才能得到天神的
許諾。」

    羅開再嘆了一聲:「那麼,請問你們怎能解得開死結?」

    一雙妙人兒動作一致,一邊一個,摟住了羅開的頸,聲音甜膩得化不開:「那是我
們的事,首先要有了天神之盒,才能解開死結,是不是?」

    羅開不想和她們爭論下去,他一挺腹,坐了起來。妙人兒趁勢伏在他的腿上,仍然
用那種懇求的目光,望定了羅開。

    羅開第三次嘆息:「你們可知道,那天神之盒是在甚麼地方才能找到?」

    一雙妙人兒像是答老師問題的小學生一樣,都立刻舉起了手:「知道!在月亮背面
!」

    當她們高舉手臂的時候,她們豐滿的酥胸,就在羅開的腿上移動,令羅開有飄然欲
仙之感。他又抬起兩人的下頦:「那麼遠,怎麼能說有就有?」

    一雙妙人兒一起翹起了唇:「你能為別人取到,難道就不能為我們取到?」

    羅開心中暗罵了一聲,罵的自然是把消息洩露出去的那個人,他也知道,來找自己
要「天神之盒」的,必然不止那一雙妙人兒,還會有人來,而且,多半是女性!這真不
知道是禍是福了!

    羅開把臉昂得很高,抿著嘴,這時候,他想到了那兩個扁平人。

    扁平人掌握了宇宙間一種神秘的震盪,對他們來說,來回地球與月球之間,就像是
地球人小庭閒步一樣那麼簡單!他們到月球背面去取天神之盒,當然早已達到目的。可
惜的是,沒有早點兒遇上那一雙妙人兒,不然,月亮背面的死結山上,有的是天神之盒
,托他們帶一批回來,有來索取的,每人送一個,多麼容易!

    然而,羅開立時又想到,在死結山上,那上千具乾屍的可怕的臉容,那種失望,那
種絕望,每一個人毫無例外地墜入了失望的絕路之中,想起來仍令人不寒而慄!可知得
到天神之盒,祇能給人帶來無比的痛苦。

    可是,當人在貪婪地想取得天神的許諾之際,怎會想到有這種情形?

    在接下來的時間中,羅開盡自己的所能,向那雙妙人兒解釋在得到「天神之盒」之
後,非但沒有用處,而且根本解不開死結,因之會陷入痛苦的絕境之中!

    可是那一雙妙人兒卻祇是搖頭,用那種威力無窮的哀求眼光望著羅開,撒嬌,和把
她們美妙無比的嬌軀,搓揉著羅開的身體。

    結果是羅開終於祇好說:「好,每人一個,在月球背面的,所謂天神之盒遍地都是
,可是得給我時間!」

    一雙妙人兒發出的歡呼聲,和她們笑得如此燦爛的笑容,使羅開覺得,就算用最落
後的火箭上月球去一次,也是值得的!

    一雙妙人兒在歡呼聲中,跳跳蹦蹦,又交頭接耳,望著羅開,然後,各自握著手,
把手放在自己的腹上,對羅開道:「沒有甚麼可以表示我們的感激了,我們決定的是—
—」

    羅開嚇了一跳,不知道她們決定的是甚麼,他可不要她們說出「我們願意永遠和你
在一起」這樣的話來,他雖然不像浪子高達那樣對女性,可是也絕不想被任何一個異性
所束縛!

    可是,他還來不及阻止,妙人兒已經說了下去:「——盡我們所能,替你烹調豐盛
的一餐!」

    羅開一則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二來他也是不折不扣的美食家,而且他知道她們用這
個來表示感激,必然在烹飪術上,大有過人之處!

    羅開是美食家,對烹飪也有一定的講究,他稱烹飪為藝術,凡藝術皆靠天才——同
樣的材料,有烹飪天才的,和沒有的,調煮出來的食物,味道硬是大不相同。情形十分
微妙,就像用同樣的攝影機,在同樣的地方,同樣的角度,按下快門,有攝影藝術天才
的人,拍出來的照片,就和沒有天才的人拍出來的不同!

    羅開欣然允諾之後,和她們一起洗了一個澡,然後,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

    等到他睡醒,飢腸轆轆之際,被請上餐桌,那一雙妙人兒左右相陪,香氣撲鼻的食
物一道一道送上桌,吃得羅開心曠神怡,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在享受美好的食物帶來的享
受。

    到了主菜,羅開一口咬下去,竟然不知那是甚麼食物,祇是香腴滑嫩,無可比擬,
他在吞了下去之後,才忍不住叫了起來:「天!那是甚麼?」

    一雙妙人兒自己也在進食,一面又欣賞著羅開狼吞虎嚥的樣子。那道主菜,祇有一
碟,她們兩人沒有,可想而知,那一定是一種十分罕有難得的食物,也可以料得到,食
物是她們帶來的,她們早已有了準備,要讓羅開享受畢生難忘的一餐!

    妙人兒美目流盼,一起回答:「一種肉類!」

    羅開又吞了一大口,忍不住又叫了一聲,再問:「甚麼肉?」

    妙人兒搖頭:「不告訴你,這是大秘密!祇可以說,這種肉類十分難得,祇有四盎
斯,所以我們的主菜,祇是普通的鹿肉。」

    那四盎斯的「一種肉類」,給羅開在極短的時間內,一掃而光,他閉上眼睛足有一
分鐘之久,讓那種美味在口中和腦際縈迴,然後,他呼了一口氣:「這是我一生之中,
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

    妙人兒抿著嘴笑,互相說話,一個道:「聽聽,他說我們煮的東西好吃,是他吃過
的最好吃的東西!」

    另一個道:「是啊,我們兩人,就不是他……遇到過的最好的女人!」

    兩人在這樣說的時候,憨態可鞠,令得羅開哈哈大笑,深感到生活的快樂。

    就在羅開的笑聲中,忽然從大門口傳來了一把洪亮的聲音:「何事發笑?」

    羅開一聽到這聲音,心中更是高興,好朋友到了,在如今這樣的環境,自然更是錦
上添花。

    浪子高達到了!

    可是羅開卻立時止住了笑聲,沉下了臉。那一雙妙人兒像是也知道會有甚麼事發生
,立時吐了吐舌頭,一副小可憐的樣子,一聲不出。

    高達大踏步走了進來,一進來就嚷:「好香!是甚麼食物?快拿上來,我餓了!」

    羅開沉著臉,盯著高達,伸手指向那一雙妙人兒,他雖然沒有說話,可是一望而知
,他是在責備高達,把這裏的所在,告訴那一雙妙人兒知道。

    高達聳了聳肩,先問那一雙妙人兒:「你們在這裏等了多久?」

    妙人兒齊聲道:「二百八十一天!」

    羅開「啊」地一聲,他想不到她們在這裏已等了他那麼久!

    那也就是說,如果他一直不到這裏來,那一雙妙人兒就祇有一直等下去!而他興之
所至,來到這裏,那倒有點像自投羅網了!在這種情形下,自然不能責怪高達洩露了他
的行藏。

    可是,接著,另一個大疑問,也同時升上了羅開的心頭,令他疑惑不已!

    羅開的疑惑是:那一雙妙人兒在這裏等他的目的,如果是求他,問他要「天神之盒
」,那就不可思議之至,因為在二百八十多天之前,連他也不知道有「天神之盒」這回
事!

    那一雙妙人兒早已知道了有「天神之盒」,祇怕得知的過程,和安歌人知悉的過程
差不多!祇不過安歌人找到了自己,她們卻一直在這裏等。

    她們後來又知道了自己幫助安歌人取得了「天神之盒」,那自然是她們雖然在這裏
,但一直和外界保持著聯絡之故。能夠知道那麼多在外面發生的事,也算是她們神通廣
大了!

    一想到這一點,羅開自然再也沒有責怪高達的意思,他望著那一雙妙人兒,心中不
禁想:如果她們像安歌人一樣來求自己,那自己也必然會答應她們的要求,和她們一起
到月球背面去。

    那麼,在飛出了地心吸力的範圍之後,在無重狀態之下,以一對二的情景,祇怕比
和安歌人在一起的時候,更加旖旎了!

    有了這種非非之想,他臉上的神情,不免有點古怪。別人自然無法知道他在想些甚
麼,高達走了過來,神情疑惑地望著羅開面前的那祇盤子:「你剛才究竟吃了甚麼食物
?」

    羅開攤了攤手:「真的不知道,一切全是她們安排的,味道好極了!」

    高達的神情和聲音十分誇張:「天!鷹,要是她們弄的是迷藥,或者在食物中混雜
了甚麼蠱術,難道你也照吃下去?」

    羅開笑了起來:「我倒是不知道你在美女美食面前,還是小心提防的?」

    高達也笑了起來:「真是,不過我是我,你畢竟不是我,我是浪子,你不是!」

    羅開望著那一雙妙人兒,想著剛才她們那樣子令自己享受歡樂的情形,他搖了搖頭
:「她們要是害了我,就得不到她們要的東西了!」

    高達一手按在桌上,一手揮動著:「她們究竟想問你要甚麼?神神秘秘——」

    那一雙妙人兒叫了起來:「別說!」

    可是由於羅開他和高達之間,並無秘密,在妙人兒出聲阻止之前,就已經說了出來
:「天神之盒!」

    高達呆了一呆,妙人兒張大了口,剎那之間,有一個極短暫時問的寂靜,高達方叫
了起來:「天神之盒?天!那究竟是甚麼東西,竟然那麼熱門?」

    羅開也呆了一下:「熱門?其麼意思?」

    高達攤開手,伸向羅開:「我找上門來,也是為此,你有沒有?我至少要三個,才
能打發三個向我索取的美女,多幾個也無妨。聽說,江湖傳言,祇要有天神之盒,就沒
有不肯的美女!」

    羅開聽得目定口呆,他祇不過到山區的天池邊上靜思了幾天,怎麼會有這種情形出
現?可是看高達的神情,卻又不像是開玩笑!

    他在發問的時候,聲音有點啞:「這……是從哪裏傳出來的消息?」

    他這個問題一問出來,高達和那雙妙人兒的神情,古怪之極,一起望向他,羅開煩
惱了起來:「我可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過!」

    妙人兒噘了噘嘴:「你沒有?你還代人家擬請柬哩!」

    羅開又呆了一呆,才嘆了一聲。消息怎麼傳開的,自然再明白也沒有了!

    他替安歌人擬請柬,請若干名出色的人來聚會,請大家來參詳「天神之盒」之謎,
本來是擬好了名單,不是真正出色的人,根本接不到請柬,而真正出色的人,在接到了
這樣的請柬之後,最多和當事人聯絡,是參加還是不參加,也決不會去四處宣揚。

    自然是安歌人自作主張,不知道把請柬送到了甚麼並非真正出色的人手上,所以給
人張揚了出來,世界通訊設備如此發達,一傳十,千傳百,自然不到幾天,就全世界都
知道了!

    羅開在嘆息的時候,心中對安歌人的這種行動,自然也感到不滿,所以悶了一會不
出聲,才道:「浪子,我把天神之盒的情形,詳細說給你聽。」

    妙人兒十分高興,高達坐了下來,妙人兒奔來奔去,把鹿肉端到高達的面前,高達
狼吞虎嚥,讚不絕口,又神情疑惑:「鷹,你剛才吃的難道比這更美味?」

    羅開笑:「一天一地!」

    高達駭然:「那是甚麼東西,就算你不知道,看形狀總也可以認得出來吧?」

    羅開搖頭:「認不出,她們切成了一小塊一小塊,可以是任何肉類!」

    高達睜大了眼,盯著那一雙妙人兒看,忽然失聲道:「難道是她們自己——」

    他才說到這裏,一雙妙人兒已經叫了起來,羅開也道:「我看不是,她們全身上下
,一點疤也沒有,除非她們有驚人的再生力!」

    高達搖了搖頭,神情大是不滿,妙人兒怪道:「浪子,我們還有極好的酒,你可以
分享,不過這個要用人的體溫溫了才香,你要等一會!」

    高達吁了一口氣,望向羅開:「鷹,這兩個小東西花樣極多,她們要找你,我知道
你不會討厭她們,這才敢自作主張的,何況那已是幾年前的事,你當然不會那麼小器吧
?」

    羅開又好氣又好笑:「甚麼都給你講完了!」

    高達拍手笑:「不然,甚麼叫好朋友?」

    羅開望了高達一眼,又回頭看了一眼,再望向高達,一雙妙人兒也在同時叫了出來
:「浪子的身邊,居然沒有美女,真不可思議!」

    高達忽然皺了皺眉,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美男子,連皺眉也比別人好看,他道:「
不是沒有,而是這個女人有點怪,除非你們不問任何問題——問了她也不會回答,她才
肯進屋子來。」

    妙人兒扁了扁嘴,羅開揚眉:「也是想得到一個天神之盒的?」

    高達點了點頭,羅開道:「那也就是普通的女人!」

    羅開這句話才一出口,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我不同,我解得開天神
之盒的死結!」

    羅開故意緩緩轉過頭去,心中卻在迅速地思索:這冰冷的聲音,發自甚麼人?當他
肯定,那是一個陌生聲音之後,他也看到了那個女人。

    這時,那一雙妙人兒,發出了一下表示厭惡的低呼聲,羅開也怔了一怔。那女人身
形高佻,雖然穿著一件極寬大,很難看的寬袍子,但是還是可以看出她有極好的身材,
古怪的是她的臉,平板得一點表情都沒有!

    那當然不是她真的臉,那意思就是說,羅開是一個大行家,一看就看出,她的臉上
,戴著一張製作極其精巧的面具!

    這種面具,有「第二層皮膚」之稱,可以徹底改變一個人的容貌,自然也可以使人
看來美麗動人,這個女人的臉看來如此平板得令人討厭,自然是她故意的選擇。

    她要戴這樣的面具,目的當然是掩飾她的本來面目,這就很耐人尋味:難道她的本
來面目,讓是人一看就可以認出她的身分來的嗎?

    羅開幾乎想問:「你為何能打開死結?」,但他立即想到了高達剛才的話,所以便
沒有問出來。不過一雙妙人兒就沒有他的機警,把這個問題問了出來,而碰了一個釘子
,那女人冷冷地道:「浪子剛才說過了,我也不會再說。」

    浪子站了起來,在禮貌上來說,羅開也應該站起來,可是那女人戴著面具,本身已
經不禮貌了,羅開也就坐著,祇是盯著她看。

    高達介紹了羅開和妙人兒,那女人祇是生硬地點了點頭,連一聲「你好」都沒有。
浪子卻一點也不在乎:「這裏的食物美妙極了——」

    那女人打斷了浪子的話題:「你盡情享用吧,我是來旁聽羅先生講述天神之盒的事
的!」

    羅開呆了呆,向高達望了一眼。

    聽高達說,那女人並沒有進屋子來。她如果在屋外的話,怎知道自己要開始講述有
關天神之盒的一切?那祇有兩個可能,一是高達的身上有竊聽器,二是高達早已把她帶
了進來,祇不過不說而已!

    高達立時知道了羅開的意思,他高舉雙手:「鷹,你誤會了,我不知道她是甚麼人
,祇知道她有許多古怪的本領,她在屋外,能聽到屋子裏說的話,那是她的『天耳通』
的本領!」

    妙人兒一聲冷笑:「那就乾脆在屋外聽好了,何必進屋子來?」

    那女人仍然冷冷地道:「我不偷聽!」

    羅開又望了那女人片刻,心想,自己不久之前,連扁平的人都見過,如果那女人不
是地球人,有幾項地球人所不能的能力,也平常之極,祇是他不知道那女人和浪子的關
係,究竟到了甚麼地步,所以向高達望去。

    高達的神情相當迷惘,這表示他對那個怪女人的瞭解,也不是太深,可是他還是十
分肯定地點了點頭。

    於是,羅開開始講述——他們一起來到一個十分舒服的小客廳中,那女人坐在高達
的身邊。浪子的手,很少時間離開過女人的胴體,可是羅開留意到,他一直沒有去碰那
女人,有一兩次,他習慣成自然,把手放在那女人的大腿或是腰際,可是也都在未曾碰
到那女人的身體之前,及時縮回手來。

    高達有這樣的行動,已經夠奇怪,一雙妙人兒的行動卻更古怪。

    一雙妙人兒回房間轉了一轉,才來到小客廳,一人手中拈著一隻不知甚麼質地的小
袋子,祇有大拇指大小,看得出袋子中盛載的是液體,兩人坐下之後,把小袋子放在各
自的雙乳之間,然後兩人面對面緊緊相擁,用十分怪異的姿勢坐著。

    高達和羅開大是駭異:「你們幹甚麼?」

    妙人兒笑靨如花:「用我們的體溫,把酒的溫度提高到最香醇的程度。」

    高達大是讚賞:「好!中國茶之中,碧蘿春被稱為『嚇煞人香』,就是在採擷茶葉
的時候,和少女的體香混和的結果。」

    妙人兒的身子擠得很緊:「這酒,有一個名稱,叫男性之酒,祇是男人喝的。女性
如果要喝酒,我們另外有好酒招待!」

    她們兩人這番話,顯然是針對那個戴著面具的神秘女人所發的,而且,也以女主人
的身分自居,羅開正好想多看看這個神秘女人處事的反應,以便可以在推測她究竟是甚
麼來歷時,多一點資料。

    那神秘女人冷笑一聲,聲音冷得出奇,若不是都是久經世面的人,祇怕會忍不住打
一個寒顫,接著,她用同樣冷冰冰的聲音道:「左右不過是毒漆竹果釀的毒酒,又稱生
命之酒的,我還不敢喝呢!」

    神秘女人這句話一出口,一直在巧笑倩兮,美目流盼的那一雙妙人兒,陡然一怔,
霎那之間,竟然僵呆得有點不知所措!

    她們曾在蜂后王國中擔任重要的腳色,連亞洲之鷹羅開,也曾著過她們的道兒,自
然不是等閒人物,可是這時,卻驚惶失措,顯然是她們炮製的,那麼罕有的酒,會給那
神秘女人一下子就叫破了名字的緣故。

    而在她們怔呆的同時,高達和羅開兩人,也同時發出了一下低呼聲,向她們望過來
,妙人兒又是一怔,聲音居然有點乾澀:「怎麼,人人都知道有這酒?」

    羅開略揚了眉:「我祇是聽說過。」

    高達卻攤開了雙手:「我是浪子,這種奇妙的酒,正是我研究的課題,可是我也祇
是聽說過,嗯,聽說這種酒,在進入了血液之後,能使人變狼。」

    妙人兒這時,雖然已經緩過氣來,重新笑靨如花,聲音更是嬌甜得令人心蕩:「那
不是很好的形容詞,應該說,男人在喝了這種酒之後,能使女人變成一團麵粉!」

    羅開沒有甚麼特別的反應,高達則立刻發出了一下響亮的口哨聲,向那神秘女人迅
速看了一眼,然後立即抬頭向天,打了一個「哈哈」:「那我還是喝普通酒好了,鷹有
兩國濕麵粉,可以任意搓烘,我總不能把自己烤乾!」

    那神秘女人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對高達的那番話,一點反應也沒有!

    這時,其餘的三個人,心中都不禁大是疑惑。

    經那神秘女人一說明,高達和羅開都立刻知道了那種毒漆竹果子釀的酒,是如何罕
有珍貴,以浪子高達見識之廣,享用過的一切珍貴物事之多,尚且祇是聽說,而沒有品
嚐過,其珍罕程度,可想而知。

    這種酒,釀製的原料是毒漆竹的果子。毒漆竹是一種極罕有的竹子,祇生長在南美
洲,秘魯的利馬高原上,即使在它的原產地,也極少發現。

    這種竹子,在剖開之後,竹子的空心部分有一層黑色的粉末,加水之後,會像漆一
樣,有相當強的黏性,如果用水來調和這種粉末,一點特異也沒有,祇是一點如黑漆狀
的東西。

    但如果這種粉末,用人血來調和的話,就會顯出極毒的毒性。一支塗上和血粉末的
箭,射中一頭犀牛的話,也可以使重達一千公斤的龐然大物,在十秒鐘內死亡。甚至它
的毒性,對冷血動物,一樣有效。

    南美洲森林中的巨蟒,是真正的殺人魔王,生命力之強,沒有別的生物可以比擬,
但是在這種毒粉的襲擊之下,一條身體直徑有三十公分的巨麟,也在二十秒鐘之內,成
為毒性的犧牲。

    所以,這種竹子內部刮下的粉,一直是當地印第安土人的無價之寶,有了它們,等
於擁有了最厲害的武器,一發現有一簇這種毒漆竹,往往會形成兩族之間浴血爭奪的目
標。而戰勝的一族,自然也祇有酋長和最優秀的戰士,才能獲得少量的粉末——印第安
人的傳說是,多以自己的鮮血去調和它,成為秘密武器。

    文明世界知道有這種毒性猛烈無比的毒藥存在,還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後的事,當
然也有人從事研究。一來,這種毒漆竹,離開了原產地,根本無法生活,要獲得可以栽
種的原料,也大大不易,所以研究很難持續下去。二來,祇不過是劇毒的粉末而已,通
過化學程序可以製造出來的毒粉,也有很多是幾秒鐘之內,就可以致人於死,何必那麼
大費周章?

    所以,關於毒粉的研究,有幾個專家進行了一陣子,就完全停了下來。

    倒是有關毒漆竹的另一種用途,自土著部落傳了出來之後,引起了相當程度的注意
,那就是毒漆竹的果子所釀的酒,男性如果飲用,對提高男性的性活動能力,有不可思
議的功效!

    自古以來(中國的歷史上,可以追溯到黃帝和素女的對話),人類(男性)就一直
致力研究性活動能力的提高方法,至今,科學大是發達,可是在這方面,心態依舊,進
展卻不是很大,沒有任何一種藥物,可以真正肯定地使男性性活動能力增強的。

    所以,許多專家就強調心理因素,說甚麼:「性交不是兩腿之間的事,是兩耳之間
的事」,意思是心理因素,影響一切。

    可是那總有點說不過去,的論如何,性活動是一種生理活動,依靠生理變化而完成
。既然一次圓滿的性交,能使人在精神上和肉體上得到如此無可比擬的享受,那麼自古
以來,人類就追求必然可以達成圓滿的性交,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這種酒的歷史十分悠久,據說,當蒙古人建立橫跨歐亞兩洲的大帝國之際,對歐洲
一些地區的原來君主,十分苛虐,蒙古汗國的人,把大批歐洲膚色如雲,金髮碧眼的美
女驅入後宮,當作女奴。就曾重金徵求過這種生命之酒,結果是得到了「十顆葡萄」—
—用上佳的白玉,雕成和真的葡萄一樣大小的容器,把生命之酒注進去,十顆葡萄的容
量,加起來祇怕還不到10CC。

    也是傳說,結果是蒙古皇帝為此,要遠征南美洲,但當然未能成事,不然,人類歷
史悠久可能因之改寫。

    這種被稱為「生命之酒」的酒,是用毒漆竹的果子釀成的,這是它真正罕有的原因


    毒漆竹本來就已罕有,果子更稀罕十倍的原因,是所有竹類的植物,在正常的情形
下,都不是靠開花結果來繁殖的。竹子通常的繁殖是由根部發株繁殖,食用的筍,就是
竹子的根部分株所生出來的芽!

    所有的竹類植物,都依照同一遺傳密碼來決定生長過程,毒漆竹是竹子的一種,自
然也不例外。

    那麼,竹子在甚麼情形之下才開花結果呢?竹子祇在生長環境極不理想的情形中,
才會發揮它隱性的繁殖本能,例如久旱不雨(竹子大都需要許多水分),例如反常的嚴
寒,例如所需的基肥,嚴重缺乏等等。

    總之,一定是生存的環境不理想,竹子才會開花。所以,看到了竹子開花,就可以
預測到農作物的災荒季節也將來臨。

    而且,竹子的花,是「死亡之花」,竹子在開花之後,就會枯死,前幾年,中國西
康四川一帶,大熊貓的家鄉,作為大熊貓唯一食物的一種竹子,就在開花之後,大量枯
死,幾乎導致大熊貓絕種,世界各地都緊急展開救援行動,就是一個很明顯的例子。

    多數情形之下,竹子到了開花的後期,就會因為生活環境的變化而枯死,根本沒有
結果子的機會,僥倖可以生活到結出很多很細小的果子的,已經是極少數。

    試想一想,要搜集本來就珍罕之極的毒漆竹的果子來釀酒,那得甚麼樣的天時地利
人和去配合?難怪在蒙古皇帝的重賞之下,也祇不過能得到10CC左右。如今,看那
雙妙人兒的兩個小皮袋,每一袋之中,也祇有不過兩三CC而已,也真還不知道她們兩
人是怎麼弄了來的!

    那麼罕有的東西,卻被那神秘女人一下子就叫出了名稱來,當然也難免令她們吃驚


    而高達接下來的那番話,令人感到疑惑的原因是,高達的話,一聽就可以聽出來,
他和那個神秘女人,並沒有親熱的關係,而更令人奇怪的是,他,浪子高達,對於自己
是不是能和這神秘女人有親密的關係,竟然一點把握也沒有!

    這簡直也是不可能的事!居然有女人可以抵抗浪子高達的誘惑!

    羅開直視著高達,高達的神情有點苦澀,作了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這個手勢,羅
開一看就明白:他非但沒有和這個神秘女人親熱過,竟然連這女人的面具之下的臉是甚
麼樣子的,也不知道!

    羅開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氣,心知這其間,一定有一個曲折的故事,可以暫且不理,
到了自己該知道的時候,高達自然會告訴自己的。

    在羅開和高達「眉來眼去」的時候,那神秘女人又以她那種冰冷的聲音道:「羅先
生,如果你的內臟和血管,有任何破損,那麼結果,你是知道的了。」

    神秘女人的語氣很難令人接受,可是她那樣說,總是好意,所以羅開也冰冷地回答
:「知道,這種酒,比最毒的響尾蛇涎還毒,但毒性和蛇涎相仿,沒有傷口,不直接接
觸血液,卻並無害處的。」

    神秘女人「嗯」地一聲——她一直用令人如歸冰庫的語氣冷笑和說話,可是這「嗯
」的一聲,卻動聽之極,令人在意外之餘,不由自主,發出了「啊」的一聲。

    接著,她又語音冰冷:「而且,亞洲之鷹,如果竟要依靠生命之酒才能獲得男性應
有的快樂,那未免是本世紀最大的笑話了!」

    她一面說,一面卻向高達斜睨著,目光閃爍不定。他的話和行動都意思鮮明:「亞
洲之鷹不必依靠生命之酒,可是浪子高達你,卻難說得很!」

    高達祇是悶哼了一聲,不說甚麼。神秘女人又道:「我知道,每一CC的生命之酒
,可以售得接近一百萬美元的高價!」

    一雙妙人兒一扇嘴:「我們要賣不少於五百萬元美金!」

    那神秘女人冷笑了兩下:「那就送給浪子,他自己,或者他認識的一些人,或許很
需要這種酒!」

    妙人兒十分惱怒——那神秘女人的這種態度,的確容易令人生氣,她們也冷笑:「
是我們自己的東西,我們懂得怎樣處理!」

    神秘女人目光如電,向妙人兒望去,忽然向妙人兒招了招手。

    正在生氣的妙人兒,本來是沒有道理向她走過去的,可是出乎意料之外,神秘女人
的動作,像是有魔力一樣,妙人兒動作一致,居然一起向她走過來。這時,那神秘女人
也離開了高達的身邊,走開了幾步。

    妙人兒來到神秘女人的身前,高達和羅開都看到她口唇掀動,說了兩句話,可是她
的聲音極低,高達和羅開一點也聽不到她的聲音。

    本來,高達和羅開都是唇語的專家——祇要看到口唇的動作,就可以知道說的是甚
麼話。可是那神秘女人的口唇動作快絕,幅度又小,而且,兩人根本不知道她用甚麼語
言在說話,甚至沒有機會去辨明,她的口唇已經停止了動作,她說的話,也發生了作用
;那一雙妙人兒陡然震動,在呆了一呆之後,陡然後退一步,從她們的神情來看,望著
那神秘女人,就像是望著甚麼鬼怪一樣!

    那神秘女人都若無其事,又回到了高達的身邊,坐了下來,由於她穿著十分寬大的
長袍,行動之快就像是在飄來飄去,而不是在步行,益發增加她神秘的味道。

    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更令高達和羅開驚訝莫名——那一雙妙人兒一起向高達走過來
,把兩隻小皮袋,遞給了高達,齊聲道:「這位女士的建議十分好,這種酒,你或許有
用!」

    高達的心中,雖然充滿了疑惑,但是在表面上,他和羅開一樣,一點也沒有好奇的
樣子,他祇是作了一個略有意外的表情,就把兩個小皮袋,接了過來,在手上拋了拋,
向妙人兒道謝,然後,又轉過頭去,對那神秘女人說:「謝謝你的建議!」

    神秘女人冷冷地回答:「不必客氣!」

    在高達取出了一隻十分精緻的盒子,把那兩隻小皮袋放進去之際,他和羅開又交換
了一個眼色,兩人的眼神之中,都充滿了疑惑,他們也都同意,兩人需要私下作一次詳
談,以弄清楚事情究竟是處於怎樣的一個局面之中——最主要的自然是弄清楚那神秘女
人究竟是甚麼身分!

    妙人兒在回到她們原來的座位之前,給每一個人和她們自己,都斟了酒,她們自己
也各自大大喝了一口,看來神秘女人剛才迅速所說的兩句話,很令她們感到吃驚,所以
需要用酒來鎮定一下。

    羅開在喝了一口酒之後,挺了挺身子:「我可以說有關天神之盒的一切了?」

    妙人兒一邊一個,又摟住了羅開,像是緊靠著羅開,她們才會感到安心,她們膩聲
道:「快說吧!」

    於是,羅開就開始講述有關「天神之盒」的一切。他講得十分詳細,但是保留了幾
項細節,例如康維十七世的真正身分,例如扁平人也在尋找天神之盒。他對於月球背面
大批乾屍的可怖情形,說得十分詳細,那神秘女人一點反應也沒有,而那雙妙人兒,卻
聽得身子在微微發抖——由於她們緊偎著羅開,所以羅開可以清楚地感覺這一點來。

    等到羅開說完了一切,各人都不出聲,靜寂之中,祇有酒香在飄溢。

    最先打破沉默的還是羅開,他又道:「這位女士一進來,就說能解開死結,我認為
不可能,所以,我的結論是,天神之盒,祇能給人帶來失望、絕望,祇能給人帶來痛苦
,不會有別的收穫!」

    他說到這裏,伸出手抬起了妙人兒的下頦:「你們的生活可以過得很好,何必自尋
煩惱?」

    妙人兒都噘著嘴,顯然,羅開的話並未曾打動她們。羅開又嘆了一聲:「一個人的
一生,想追求快樂,未必能達到目的,但如果自找煩惱,一定可以如願以償!」

    高達在這時候,忽然縱聲大笑了起來:「鷹,怎麼和女人說起這種有智慧的話來了
?」

    羅開不禁苦笑——他的苦笑,一大半是由於妙人兒對高達的話,並無反感,反而道
:「不管我們有沒有智慧,我們要天神之盒,鷹,你曾答應了的!」

    那神秘女人在這時也開了口:「反正在那裏,遍地都是,請順便給我帶一個!」

    她說得十分輕鬆,像是這件事很容易做得到一樣,不算是她的甚麼要求。

    可是羅開當然不會放棄這個機會,他指著妙人兒,也用冷冷的語調道:「她們給我
弄了那麼可口的食物,我才答應的。」

    神秘女人立時可答:「我也可以給你報酬!」

    羅開不出聲,他在等神秘女人進一步問:「你想要甚麼報酬?」

    羅開也想好了,他會要她除下面具來!

    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完全在羅開的意料之外,神秘女人在一頓之後,立即道
:「我給你的報酬是:我不說出你剛才吃的是甚麼東西!」

    她說得那麼認真,羅開陡地一怔,他感到那雙妙人兒也震動了一下,他立時向她們
望去,而她們不約而同,避開了他的目光!

    這一切,看在羅開的眼中,心中的疑惑,當真是難以形容!

    連高達也禁不住叫了起來:「天!她們弄了甚麼給你吃?美味?」

    羅開簡直啼笑皆非之極。剛才他嚐到的食物,那雙妙人兒說是「一種肉類」,確然
可口之極,也真的可以說,是個一生之中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可是為何竟然出現了這
樣的局面,那令得剛才吃下去的東西,像是堵在心口一樣,感覺不舒服之極!

    羅開感到十分不舒服,伸手要去推開偎在他身邊的那雙妙人兒,她們卻一起急叫了
起來:「鷹,沒有甚麼,沒有甚麼特別,祇是一種肉類!」

    羅開盯著她們,妙人兒神情極惶急,先惡狠狠向神秘女人瞪了一眼,才一起用哀求
的神情,向羅開望來,眼中淚光盈盈:「鷹,真的沒有甚麼,祇是有一點特別,進食的
人,不能知道那是甚麼,知道了,會有毒……中毒而死,那是……那是……」

    她們兩人急著想分辯,說得急了,一口氣緩不過來,胸脯急速起伏著,神情楚楚可
人,按著又道:「那是由於巫術的緣故,鷹,相信我們,祇要你不知道自己吃的是甚麼
,那種美味,會一直留在你的記憶之中!」

    羅開仍然盯著她們,直到她們終於因為焦急,而淚水長流為止。

    高達看出羅開已有不再追問之意,他就道:「想不到巫術的作用範圍,竟然如此之
廣!」

    他在那樣說的時候,向神秘女人望去,因為這個風波,是由她引起來的,那神秘女
人卻如同石像一樣地坐著,一點反應也沒有。

    羅開這時,也望向神秘女人:「這樣說來,你救了我一命?」

    那神秘女人竟然當仁不讓:「可以那麼說!」

    羅開打了個「哈哈」:「好,那麼,那當然應該替你去弄一個天神之盒來!」

    神秘女人並沒有因之而表示出任何興奮和高興的動作,反倒道:「據你剛才的敘述
,你能夠到月球背面去,是由於一個朋友的幫助,你能肯定這個朋友肯再次幫助你?」

    這樣子問,當然是很有點過分了,羅開的聲音極冷:「那是我的事!」

    卻不料神秘女人的過分,還能再進一步:「不!你既然答應了我,那就是我的事,
而且,我還想知道,是甚麼時候,才能實現你的承諾?」

    神秘女人的話,令得那一雙妙人兒日定口呆,她們再也想不到,有人可以這樣子和
羅開,亞洲之鷹說話的!她們自然而然,身子向後縮了一縮,唯恐羅開在盛怒之下,殃
及池魚。

    羅開的濃眉一揚,他那像雕像一樣的臉上,陡然浮上了一重怒意,可是,一剎之間
,他卻已完全回復了平靜,甚至發出了淡然一笑:「對了,我答應替你弄一個天神之盒
來,但沒有說明是甚麼時候!」

    神秘女人的身子,竟然也由於羅開的話,而微微震動了一下,顯然她知道羅開接下
來會說甚麼,也知道她自己處於下風了。

    羅開接下來的話是:「所以,可能是在若干年之後,我才實現允諾!」

    羅開的話,說得斬釘截鐵,說得毫無商量的餘地。

    這時,羅開和那神秘女人針鋒相對,在一旁的高達,和那雙妙人兒,卻祇是駭然,
尤其那雙妙人兒,不禁花容失色,驚呼起來!

    那一雙妙人兒失聲驚呼,表示她們真的感到害怕,羅開卻在這時,指著她們笑起來
:「怕甚麼?怕她會說出我吃的是甚麼,我會毒發身亡?」

    妙人兒神情仍舊駭然,不由自主點著頭。

    羅開雖然對於巫術沒有甚麼特別深刻的研究,但是他欲知道巫術的存在,是玄學領
域中的一大課題,巫術確然是深不可測的神秘力量,不容忽視,那一雙妙人兒所說的,
也一定是實情,可是他還是笑得十分自然:「放心,她不會說出來,因為我如果七孔流
血死了,她就得不到天神之盒,所以她不會說!」

    妙人兒仍然神情駭然:「鷹,那並不好笑!」

    羅開一揚眉:「何況,她未必真正知道我剛才吃的是甚麼!」

    妙人兒一齊失聲驚呼:「她知道!鷹,她知道,她對我們說過!」

    羅開「哦」地一聲,他明白剛才那神秘女人迅速而低聲對妙人兒說的是甚麼了,難
怪妙人兒一聽,就大驚失色,也立刻服從了她的話,把生命之酒,給了高達。

    羅開一揚手:「那也不要緊,我認識一個超級女巫,以她的巫術能力而言,我相信
很容易就可以把加在食物上的毒咒解除。」

    妙人兒鬆了一口氣,但是她們又道:「可是這樣一來,你對那食物的美味的記憶,
也會消失!」

    羅開呵呵笑著,高達也笑了起來,他們自然是在笑那雙妙人兒稚氣未消——比起時
時要受毒發身亡的生命威脅來,消失了對一種美味食物的記憶,太微不足道了,有甚麼
好可惜的?

    兩人在笑的時候,也同時想到了一點,尤其是羅開本身,他們都因為想到了那一點
,而心中一沉,互望了一眼,可是在表面上,卻並不顯露出來。

    他們同時想到的是:那一雙妙人兒,絕不如她們的外表看來那樣稚氣天真!她們給
羅開吃了經過巫術詛咒的食物,要是羅開一知道自己吃的是甚麼,他就會毒發身亡,那
豈不是羅開的生死,掌握在她們的手中了?她們若是忽然的告訴了羅開吃的是甚麼,羅
開豈不是立刻就要死亡?」

    就在這時,那神秘女人也發出了一下聽來刺骨的冷笑聲,那一雙妙人兒的神情,十
分尷尬。神秘女人的聲音冰冷:「兩位甜姐兒的演技真好,不過我看也瞞不過浪子和亞
洲之鷹!」

    妙人兒那一剎之間,現出十分惶恐的神情來,齊聲道:「你究竟是甚麼人?」

    神秘女人卻並不理會她們,反向羅開望去:「你不必去找那個超級女巫了,這種巫
術的咒語,祇有在秘密的情形下才有效,一經當事人知道,巫術的作用就已消失,不再
存在了!」

    神秘女人一面說,那一雙妙人兒就一面後退,退到了一個角落,尖聲叫:「你不是
人!你是魔鬼!你甚麼都知道!」

    神秘女人冷笑:「你們才是魔鬼,你們想害鷹,想控制他的生死,我祇不過揭穿了
你們的陰謀而已!」

    妙人兒神情十分慌張,一起望向羅開,口唇掀動,不知說甚麼才好,過了片刻,她
們才一起叫起來:「鷹,我們祇是想你有美味的東西吃,我們當然不會令巫術發作,絕
不會!」

    羅開揚起了手來,笑了一下:「我相信你們,別再分辯了,倒是我想知道,我吃的
究竟是甚麼?」

    妙人兒口唇掀動了一下,可是並沒有說出甚麼來,她們破涕為笑,一起搖頭:「我
們不敢說,要是萬一巫術的作用還在,十分可怕!」

    羅開也沒有再追問下去,向那一雙妙人兒招了招手,妙人兒發出歡呼聲,向他奔了
過來,又一邊一個,偎依在他的身邊,羅開伸臂摟住了她們柔軟的細腰,望向那神秘女
人:「怎麼樣?」

    神秘女人緩緩吸了一口氣:「想不到亞洲之鷹,也會撒賴!」

    羅開哈哈一笑,望向高達:「浪子,我算是撒賴嗎?」

    高達的評論,倒十分公允:「不算是,祇是稍為有些狡猾而已!」

    他在這樣的時候,也同時望向神秘女人。

    所有人,包括妙人兒在內,都一定以為神秘女人一定會向羅開再提出要求的,而羅
開也想好了條件,十分簡單,把面具取下來。

    可是神秘女人的一切行為,都出乎意料之外,她竟然若無其事,用平淡而又冰冷的
語氣道:「既然這樣,那就算了!」

    她說「算了」,真的是算了,因為說著,她已經站了起來,向外走去,來到了門口
,她才停了一停,半轉過身來,對大感意外的羅開和高達道:「很高興認識你們,浪子
,再見了!」

    浪子卻在這時陡然叫了起來:「等一等!」

    他不但叫,而且還站了起來,伸出手,神情十分急切,顯然那神秘女人的突然離去
,會給他相當的打擊,所以他要挽留她。

    在一旁看到這種情形的羅開,不禁大是訝異,他也失聲叫了一聲:「浪子!」

    他叫高達的外號,是要提醒高達,他是浪子,一直是浪子!而浪子對女人是絕不留
戀的,女人來了,就來了,去了,就去了,那才是浪子。而高達一直就是這樣子的!

    祇有一次例外,那次,高達愛上了蜂后,可是,那次有了戀愛的浪子,是勒曼醫院
的複製人,那個複製出來的高達,和真正的高達,在意念上截然不同,所以他才會談戀
愛。

    羅開在這時,甚至懷疑眼前的高達,是不是那個複製出來的高達,因為真正的浪子
高達,絕不應該有這種的態度——那祇是普通男人對女人的態度,連他,亞洲之鷹都不
屑,何況是浪子高達!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更令羅開吃驚。高達一聽到羅開叫他,就怔了一怔,顯然
在那一霎間,他也知道自己的行動,大失常態。

    可是,在一怔之後,他向羅開現出了一個無何奈何的神情來,一個箭步,已到了神
秘女人的身邊,想伸手去拉她,可是手才揚起,又縮了回來。這情形,倒像是那女人的
身上全是毒刺,他不敢去碰她一樣!

    這種情形,非但令羅開吃驚,也令羅開生氣!浪子高達,甚麼時候會忌憚起女人來
的?

    羅開當然是大男人主義者,因為他自己是鐵錚錚的男人,自然有著一切豪邁不羈的
男人應有的性格。他也喜歡自己的朋友和他一樣。

    浪子高達對女性的觀點,羅開不一定全部接受,甚至還有許多不同意之處,可是他
卻一直十分欣賞。

    可是這時,高達竟像是變了另一個人一樣!

    他的聲音很低沉,可是卻包含了他的不滿,是以聲音聽來,像是悶雷一樣:「浪子
,她要走,就讓她走!」

    浪子高達在剎那間,竟然現出十分猶豫的神情來,然後他撒開手:「鷹,你甚麼也
別問,請盡快給她一個天神之盒!」

    羅開在那一刻,閉上了眼睛,因為他不忍看高達那樣神氣的男人,這時所現出的那
種可憐相!

    在他閉上眼睛的同時,他知道,高達那樣說,一定有他的理由,所以他甚麼也不想
,就道:「好!」

    然後,他才睜開眼來,他看到高達和那神秘女人對望著,甚麼也不說,兩人的眼睛
之中,都有異樣的光彩在閃耀。

    羅開捉摸不到兩人的這種目光的真正含意。看起來,雙方都像是想把自己的目光化
為有透視能力的X光,想看清對方的約五臟六腑!

    他們對視了足有一分鐘之久,神秘女人才轉過身,向外走去。

    高達向羅開一揮手:「你有了天神之盒,知道怎麼才可以找到我?」

    羅開更是生氣,他有許多問題要問高達,例如他是怎麼認識那神秘女人的,他對神
秘女人究竟知道多少等等。可是這時,高達分明要跟著神秘女人離去了!

    羅開立時大聲道:「我知道,你會在地獄!」

    高達神情苦澀,神秘女人卻在這時,發出了「格格」一下,動聽之極的嬌笑聲。

    神秘女人自現身之後,一直聲音冰冷,祇有不久之前發出了嬌嗲之極的「嗯」的一
聲,和這時那一下聽來簡直可以令人銷魂蝕骨的嬌笑聲。

    在那一下嬌笑聲中,羅開多少有點明白高達這時的心情是怎樣的了!所以,他立時
道:「我知道,會第一時間,和你聯絡!」

    高達匆匆向羅開一揮手,像是慢得半秒,神秘女人就會消失一樣,就跟著神秘女人
,走了出去。羅開發了片刻怔,才聽得妙人兒的說話,一個道:「這女人的笑聲真好聽
!」另一個道:「我們聽了都出神,男人聽了不知會怎樣?」

    一個又道:「祇怕會三魂六魄,都飄飄盪盪!」另一個也又道:「祇是一下笑聲,
已經這樣子,要是在男人的身上嬌吟起來,那還得了?」

    兩個人的一致結論是:「難怪浪子高達會這樣失魂落魄,看來浪子這次,遇到真正
的高手了!鷹,中國有一句俗語,形容這種情形,有雁甚麼的,怎麼說?」

    羅開吁了一口氣:「終朝打雁,卻叫雁叼了眼去!」

    妙人兒在羅開的身邊,用她們的身子,搓揉著羅開的身體,齊聲道:「看你無精打
采,一定是在想剛才那個魔鬼一樣的女人!」

    羅開大喝一聲,陡然一振手臂,把她們兩人,都提了起來,妙人兒連聲嬌呼,都摟
住了羅開。

    羅開擁著一雙妙人兒,迅速打了幾個轉:「你們可以在這裏等我——最後的忠言:
最好是打消擁有天神之盒的念頭!」

    兩個妙人兒一邊一個,先在羅開的耳垂上輕輕咬了一下,然後才齊聲道:「不!」

    羅開把她們放了下來,妙人兒媚態萬分地望著羅開,羅開唉了一聲:「沒有辦法了
,自尋煩惱的人,一定可以如願以償!」

    妙人兒掩住了雙耳,作不要聽狀,然後又問:「鷹,剛才那女人,是甚麼來路?」

    羅開搖頭:「看來,她對你們更瞭解,你們有多少法寶,她全知道。」

    妙人兒輕咬著下唇,神情十分疑惑。這個問題,在羅開沒有提出之前,她們也早已
想了好多遍,可是並沒有答案。羅開又道:「而且,她連你們對我不懷好意的陰謀都知
道,是不是我不替你們取得天神之盒,你們就會利用巫術使我毒發身亡?」

    一雙妙人兒的神情惶恐之極,她們緊緊俱依著羅開的嬌軀,也在不由自主發著抖。

    她們一起嬌聲哀告:「鷹,我們沒有……這個意思,祇是想盡量令你有好的享受,
不但享受我們兩個……也可享受世上最美味的食物!」

    她們驚惶得嬌軀微顫,淚花亂閃的這種神情,叫羅開無論如何再不忍責備她們,可
是他也不想那麼快就原諒她們,因為這一雙妙人兒的行為,雖然十分可惡,自己對巫術
所知不多,很容易就著了道兒,若不是那神秘女人來揭穿,使巫術失效的話,事情發展
下去,真不知會有甚麼局面出現?

    所以,羅開忽然沉著臉,而且雙手伸出,一邊一個,伸手握住了她們的一個豐乳,
而且手指上的力度,漸漸加強。

    女性的乳房,在被異性的手握的時候,如果那異性的手的動作是輕柔的、愛撫的,
那麼,被握的女性,會有極度的快感。

    但如果異性的手是粗暴的、虐待的,那麼,被握的女性,自然會感到痛楚。

    當羅開的雙手,手指的力度開始變得強勁有力時,那一雙妙人兒已經感到相當程度
的痛楚——這種痛楚,她們當然可以承受。可是,她們全知道羅開的手勁是如何之強,
羅開可以空手輕而易舉地把硬殼的核桃捏碎,也可以祇用兩隻手指,而捏碎生雞蛋!如
果羅開雙手的力度繼續加強,以懲罰她們的陰謀行為,會有甚麼樣的結果,實叫人不寒
而慄!

    所以,在她們的臉上,閃過了極其恐懼的神色,但是她們並不推開羅開的手,也不
閃避退縮,祇是咬著下唇,面色蒼白。眼神之中,充滿了哀求,顯然她們準備接受羅開
給她們的懲罰,而不管這懲罰是多麼嚴酷!

    羅開手指的力量在繼續加強,他的手指堅強如鐵,那一雙妙人兒的乳房,柔軟如綿
,力量已強到那一雙妙人兒不自主,發出低吟聲來,羅開抬頭看看天,擺出一副絕無憐
香惜玉的神情。

    那一雙妙人兒的身子抖得更甚,可是她們的乳尖,卻在痛楚之中,變得堅硬,羅開
雙掌的掌心,可以清楚地感到這一點。

    那頗出乎羅開的意料之外,他低下頭來,向那雙妙人兒看去,卻看到她們蒼白的臉
頰上,那嬌艷欲滴的紅暈,正在迅速擴展,使她們看來更加動人,而且她們的氣息也粗
了起來,鼻孔翕張著,一切都表明,羅開雙手加在她們豐乳上的力量,反而刺激了她們
的情慾!

    當羅開向她們望去時,兩人同時有了動作,她們的身子開始扭動,像是在冀求羅開
的雙手更加用力,她們發出膩人的呻吟聲,終於,她們行動一致,突然一俯首,張口咬
住了羅開的手臂。

    羅開的手臂雖然厚實,可是在她們的一咬之下,也不免感到一陣疼痛,而隨著那一
陣疼痛而來的,竟是一種難以遏止的衝動!

    羅開不由自主發出一下呼聲來,雙手更緊了一緊,妙人兒痛極而呼,可是神情更加
興奮,她們用力掙扎著,一起向羅開撲了過來,張大著口,像是兩頭小花豹一樣,不知
道想咬噬羅開甚麼地方,羅開伸手推開她們,雙手自然和她們的胸脯,有粗暴的接觸。

    這一切,都激發了雙方原始的情慾,當羅開終於制服了她們,把她們的手臂反扭過
來,而又令她們伏在地上之際,那一雙妙人兒卻不約而同,把渾圓的臀部高翹起來,形
成難以抗拒的誘惑!

    羅開祇感到目眩,他陡然鬆開了手,動作變得輕柔起來,輕撫著她們誘人的、細滑
之極的胴體,然後,在一片沒有意義的呼聲中,羅開接受了妙人兒的奉獻,她們完全把
自己獻出來,把自己當作犧牲,把羅開當作天神,任憑羅開把她們的嬌軀隨意處置,使
羅開有自己是生命的主宰之感。

    等到妙人兒伏在地上之時,羅開也伏在她們的身上——她們靠得十分緊,羅開伏在
兩人之間,妙人兒的臉,恰好緊貼著羅開約兩頰,雙方的臉頰都滾燙。

    妙人兒一面喘著氣,一面道:「鷹,原諒我們了?」

    羅開說得十分誠懇:「我兩次在你們手下吃了虧,希望不要有第三次!」

    一雙妙人兒一起叫了起來:「這次,你一點沒有吃虧!你得到的是地球上無人能得
的多重享受!」

    對她們的話,羅開還沒有表示意見,她們又一面喘著氣,一面道:「我們也是!」

    羅開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就這樣伏在兩個柔軟的嬌軀之上,他不想動彈,一雙妙人
兒承受著他的身體,有好一會沒有作聲,顯然正如她們所說,她們也正在享受。

    過了好久,羅開才感到兩邊耳際,都有點發癢,那是她們在向他輕輕呵氣。然後,
羅開就聽到了她們的聲音:「鷹,幫我們把那女人的身分查清楚,她的存在,對我們是
一種威脅!」

    羅開喃喃地道:「不單是對你們,至少對高達就是一個更大的威脅!」

    一雙妙人兒的身子,突然向外移了一下,伏在她們中間的羅開就落了下來。他立時
翻過身,妙人兒半撐起身子來望著他,齊聲道:「是啊,浪子簡直不像浪子了!從來祇
有浪子控制女人,哪有女人控制浪子的?鷹,不會是浪子愛上了那女人了吧?」

    羅開緩緩搖著頭,雙手伸向她們的腰,妙人兒抬了抬身子,讓羅開的手臂穿過去。

    羅開道:「我不認為浪子會愛上那女人——浪子的潛意識中,本來也有愛情,可是
他這一部分的潛意識已被抽除,進入了他的複製人腦中,所以,現在的浪子,不會有愛
情!」

    妙人兒神情不解:「可是看起來,高達在那女人面前,一點也施展不開!」

    羅開一字一頓:「這正是那女人的厲害處,她掌握了浪子的心理——在浪子的心目
中,他認為自己沒有征服不了的女人,可是那女人偏偏不讓他征服,我相信浪子連那女
人的真正模樣,都沒有見過!這就使浪子非得到她不可,自然也就不擇手段,忘了自己
是浪子,心態和行為,都變成了普通男人!」

    妙人兒連連點頭:「不過那女人,一定是出色之極的美女,她的肌膚那麼白嫩,而
她天然的聲音,又那麼好聽!」

    羅開閉上了眼睛一會:「自然,要引得大魚上鉤,自然非要有出色的魚餌不可——


    他說到這裏,略頓了一頓,才道:「我以為出色的美女都被蜂后王國羅致了去,你
們難道對這個女人一點印象也沒有?」

    妙人兒嘆了一聲:「在這之前,從來也沒有見過她!」

    羅開的聲音低沉:「真是神秘之極,她利用高達,要我給她找天神之盒,算是找對
了人,可是她可能也是玩火,因為浪子畢竟是浪子,不是那麼容易被女人玩弄的!」

    一雙妙人兒動作一致,伸手輕按羅開的鼻尖:「你呢?」

    羅開伸手,捉住了她們的手指,張大了口要咬她們,她們卻並不躲避,祇是膩聲道
:「隨便你喜歡怎樣,把我們一塊塊切開來吃掉都可以。」

    羅開嘆了一聲,把她們的手指,放在口中,輕輕吮吸了一下。

    然後,他身子陡然一挺,一躍而起,妙人兒也站了起來,羅開摟著她們上了樓,五
分鐘後,他們一起浸在有許多香料的浴池之中,在充滿芳香的蒸汽之中,閉目養神。

    熱水使羅開的全身肌肉都鬆弛,他攤開了手足,懶洋洋地道:「明天我就動身——


    妙人兒急急道:「到月球背面去?」

    羅開笑:「哪有要去就去的,我是去找一個朋友,請他幫忙!」

    妙人兒十分訝異,向羅開靠了靠:「鷹,你也要……請人幫助?那人是誰?」

    羅開哈哈大笑:「不告訴你們,免得你們又要提供多重享受給他!」

    妙人兒的臉,在浴池水的熱力下,本來就嬌紅莫名,這時更紅得像是要沁出一點來
一樣,低下頭,半晌不出聲,長睫毛抖動著。

    羅開道:「你們都知道安歌人的邀請?到台北去,我會有很多天神之盒,你們每人
都可以有一個。」

    妙人兒抬起臉來,望著羅開,都不知道他何以說得如此有把握!

    羅開自然十分有把握,在他知道竟然有那麼多人想擁有一隻「天神之盒」之後,他
首先想到的就是:世上的蠢人真多——偏偏所有的蠢人都自以為聰明絕頂,聰明到可以
解開死結!

    (或許正因為那些人自以為聰明絕頂,所以才變成了蠢人,誰知道?)

    羅開的第二個想法是:很容易,找康維十七世!康維十七世,這個三晶星的機械人
,有著不可思議的能力,要求回月球背面一次,容易之極,請他再去一次,弄一大袋回
來,像耶誕老人派禮物一樣,誰要就給誰一個,豈不是皆大歡喜?

    所以,他才說得那麼有把握。

    一雙妙人兒看到羅開並沒有嬉戲的神情,興奮得拍著浴池水,發出了歡呼聲。

    這一段和妙人兒相處的時間,自然是羅開生命中十分值得紀念的插曲,不過這時,
羅開卻並不想再留戀下去,他本身對那個神秘女人,也想知道她的來歷。本來他預備和
浪子詳談,但浪子突然跟著那女人離去,看來,祇有在得到了天神之盒之後,再和他聯
絡了!

    所以,目前的當務之急,是找到康維十七世!那時,羅開還以為和康維取得聯絡,
會費一番手腳,怎知才一離開印度,在飛越雅典途中,在飛機上,就有了康維的消息。

    原來,康維十七世在這些日子來,成為全世界矚目的人物,大出風頭。

    先是有一個中立國家發表聲明,表示受到委託,委託的一方,承認對發生在希臘北
部的那次攻擊負責,願意承擔一切損失的賠償。

    西方早已掌握到充分的資料,這次攻擊是俄國人造成的,但蘇聯矢口否認,倒也拿
不出確鑿的證據來。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的緊急高層會議上,一位負責重任的將軍說:要
俄國人公開承認是他們幹的,那是不可能的事,如今這樣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建議希
臘政府接受。

    希臘政府接受了建議,列出了賠償的數字是六十億美元,那個中立國家在三天後,
代表委託人宣佈接受,並且提出,在一年之內,分十二期支付。

    在那次襲擊之中,康維十七世的古堡被夷為平地,損失嚴重,希臘政府代他索取的
賠償,是三十二億美元——超過全部賠償額的一半。

    這個新聞,已經夠轟動的了,可是康維又有十分戲劇化,而且十分幽默的行動。這
時候,恰好蘇聯境內發生了一場大地震,死傷慘重,造成極大的破壞,康維就宣佈,把
自己所得的賠償款項,全部捐作救災之用!

    這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大的個人賑災行動,自然轟動全球!

    (羅開在看到這個報導時,不禁苦笑!康維根本不是人,他是三晶星機械人,他的
行為,不是人類的行為,怎可稱為是「人類史上最大的個人賑災行動」?)

    (或許,如果康維是人的話,就不會有這種行動了。)

    他的行動,十分幽默,蘇聯當局啞子吃餛飩,心中有數,當然祇好接受,自然十分
尷尬,大大出了一次醜。而康維又隨即宣佈,在被攻擊的廢墟上,重建華廈,聘請著名
的設計家設計,要建造一座「絕對走在時代前端」的華廈,要在半個世紀之中,沒有可
以超越他的華廈的建築物!

    單是在飛機上,至少已有五本雜誌,詳細報導著這件事,並且用康維十七世做封面


    康維本來就是一個傳奇性的人物,這下子,更成了世界上最富傳奇性的人物,一下
子將三十二億美元奉送,這種氣魄,祇怕被列為世界首富的汶萊國王,也要自嘆不如,
沒有那麼大的手筆。

    看完了那些報導之後,羅開在飛機上閉目養神,思潮起伏。

    他想到的是,這樣一來,康維是正式的一個神秘人物的身分在地球上作出公開活動
了,是不是另外懷有目的?

    他本來是三晶星機械人,後來由於自己有了獨立的思想,所以背叛了三晶星。如今
看來,他和三晶星之間,再無芥蒂,看來他準備在地球上有所作為,但究竟準備做甚麼
呢?

    羅開的思緒十分亂,他又想到了那兩個扁平人,外星人要在地球上公開活動而又不
為人知他的外星人身分,唯一的方法是要有和地球人一樣的外形!像扁平人那樣,就無
法公然活動而須隱瞞身分。

    三晶星人原來的形體是甚麼樣的,不得而知,可是他們製造了和地球人一模一樣的
機械人,卻可以通過這些機械人,成功地在地球上活動!

    是不是康維和三晶星之間,又達成了某種協議,他在地球上的活動,和三晶星的計
劃有關?

    羅開對三晶星人相當有信心,他有三晶星好朋友,相信像康維這樣的好朋友,不至
於令得地球受損害,他們的活動,有以和平為宗旨的目的。

    但是,是不是還有別的星球,也製造了和地球人一模一樣形體的人在地球活動?這
些異星人是不是也和三晶星人一樣友好?

    想到這裏,羅開不禁又嘆了一聲,他想起了宇宙間邪惡力量的代表「時間大神」—
—他能在經過了艱苦之極的鬥爭之後,將之逐出地球,是由於時間大神祇是獨來獨往,
如果是一群邪惡的力量,地球人決無獲勝的可能!

    羅開吸了一口氣,伸手在自己的臉上,重重撫摸了一下,準備休息片刻,就在這時
,他感覺到,在他身邊空著的位置上,坐了一個人,同時,有一股淡淡的幽香,沁入了
鼻端,令他心跳加速。

    單是一股幽香,自然算不了甚麼,可是這股幽香,他十分熟悉——在那間屋子中,
那個神秘女人突然出現時,就有著同樣的香味在空氣中飄忽!

    那當然是那個神秘女人來了!

    羅開心中有點吃驚,他知道,那女人如果是敵人的話,那一定是一個勁敵。可是他
卻顯出全然不以為然的樣子,連眼睛也不睜開來,祇是淡然問:「一個人?」

    他立時得到了回答:「一個人!」

    她的聲音仍然僵硬冷漠,令人聽來十分不舒服。羅開仍然沒有睜開眼來,因為他知
道那女人一定仍然戴著面具,不會以真面目示人,他閉著眼和睜著眼一樣。他祇是嘆了
一聲:「一直要把自己的聲音裝得那麼不自然,一定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

    羅開做夢也沒有想到,他的一句話,會引來那神秘女人這樣的回答!

    他先是聽到了一下長長的低嘆聲,那一下低嘆聲,悠悠忽忽,迴腸蕩氣,動人之極
,在嘆息之中,孕育著無窮無盡的苦楚,有訴說不盡的鬱悶,有難以言喻的不快,所有
一切人間的不如意事,似乎都融在這一下低嘆聲之中了!

    羅開不是容易動感情的人,可是一聽到這一下低嘆聲,他就陡然站了起來,在他還
未曾來得及打開眼睛來時,就聽到一個動聽之極的聲音說:「沒有辦法,我的本音,別
人聽了,會引起混亂,尤其是異性!」

    羅開要勉力定神,才能克制住那種頭暈目眩之感,他早已睜大了眼,可是那動聽的
聲音在他耳際響起,嬝嬝餘餘的,有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魔力,竟使他剎那之間,睜大了
眼睛,可是卻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一直到那動聽的聲音餘音娓娓,蕩了開去,彷彿在空氣之中,開出了無數朵美麗飄
忽的花朵,他才看到,那女人坐在座位上,仍然穿著那寬大的袍子,頭上罩著阿拉伯女
人常用的那種頭罩,祇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面,這時,這雙充滿了慧黠光芒的眼睛,正凝
望著他,像是在問:「我的話有沒有誇張?」

    羅開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或是不能相信竟然會有那麼動
聽悅耳的聲音!

    他立即想起了安歌人,當他首次和安歌人見面時,安歌人動聽之極的聲音令得他如
飲醇醪,可是這個女人的聲音,又動聽了不知道多少!同樣是醇膠,一個在人間還可以
找得到,一個卻祇能在仙間才有!

    他十分直接地承認:「是,確然如此,一點也不誇張,你有動人到了極點的聲音!


    羅開在這時,自然而然想到了妙人兒對這神秘女人美妙的聲音的評語:「那麼動聽
的聲音,若是化為在男人身上的嬌吟,那不知是甚麼樣的情景!」

    那女人像是看穿了羅開這時在想甚麼一樣,半轉過頭去,避開了羅開的目光,又回
復了她那種冷漠僵硬的聲音:「請坐下,想不到出名的鐵漢,亞洲之鷹,也會為我的聲
音震動!」

    羅開攤了攤手:「祇要我的聽覺系統和別人一樣,我的反應自然也和別人一樣!」

    他說著,又坐了下來,心中更是疑惑,也就目不轉睛地望著對方。羅開有著鷹一樣
嚴峻銳利的目光,逼視得那女人有點不安,她變換了一下坐姿:「我知道你的心中在想
些甚麼。」

    羅開雙肩上揚,代替了回答,那女人道:「你在想,我如果是敵人的話,會是一個
勁敵!」

    羅開笑:「這一點,早已想過了,我剛才在想,是否應該勸你,別和浪子玩遊戲!


    那女人突然笑了起來,她一定是一時之間心裏激動,忘了掩飾她原來的聲音,所以
那兩下笑聲,動人之極,聽得人心曠神怡,令羅開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她陡然止住
了笑聲:「我並不是在和浪子玩遊戲,我祇是不想成為他無數性交對象之中的一個——
這還是他努力想達到的目標。」

    她竟然說得如此直接,羅開已不禁呆了一呆。她進一步道:「我不認為你,亞洲之
鷹,對女人的態度會和浪子認同!」

    羅開不禁苦笑,更不知如何回答!

    羅開說甚麼好呢?他自然不同意浪子對女人的態度。在浪子的心目中,女性祇是性
伴侶,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肉慾主義者,並且也因此自豪,絕不諱言他享受性愛肉體上
的歡愉。

    他絕不屑一顧男女間的愛情,而且否定有所謂愛情的存在!

    他認為他可以和任何他喜歡的女性做愛,而且的確,許多女性爭相投進他的懷抱,
堅定了他的信心。

    羅開並不同意浪子的觀點。

    可是,既然和浪子是朋友,羅開便不便公然在那女人面前表示他和浪子之間的歧見


    所以他祇是含糊她笑了一下,還不直接的答。那女人卻伸出手來,向羅開指了一指
:「我知道你和浪子不同,在你的心深處,有一個女性,她如果能出現在你的面前,你
會不惜一切代價!」

    那女人說到這裏,頓了一頓,羅開的臉色煞白。那女人道:「她的名字是——」

    羅開陡然喝:「住口!」

    那女人果然立即住口,一聲不出,可是她一雙燦若明星的眼睛,卻盯在羅開的臉上
,羅開幾乎可以通過她灼灼的目光,聽到她在對自己說:不讓人家提起,就可以在心中
把她忘記了嗎?

    這時,羅開的思緒紊亂之至——他和天使之間的事,在地球上知道的人極少!高達
是知道的,但是羅開絕不相信高達會把他感情生活中那麼悲傷的一件事,隨便去告訴一
個女人。

    高達雖然風流放蕩,可是他卻決不是行事沒有分寸的人,不然羅開和他怎能成為好
朋友?

    宇宙間的邪惡力量,時間大神,自然是知道的,羅開和天使,攜手和時間大神對抗
,為了教羅開,天使才犧牲了自己的生命!

    那女人是從時間大神那裏,得知他和天使之間的事的?那似乎更沒有可能了,時間
大神在離開了地球之後,不知道在宇宙的哪一個角落!那女人如果來自外星,她就有可
能見過時間大神。

    不過,羅開還是否定了這一點!如果那女人來自外星,那麼,她就應該有星際飛行
的能力,不會通過高達,來找他要天神之盒了!

    難道她是天使的同類?

    羅開在一開頭時,十分亂,甚麼也想,甚麼都不能肯定,可是當他想到,那女人可
能是天使的同類時,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目光漸漸堅定起來,和那女人互相凝望著。

    飛機的機艙之中,本來有著各種各樣的聲音,但這時羅開一集中精神,他就變得甚
麼也聽不見,這時,他心中所想的祇是一點:這女人是甚麼人?她怎麼甚麼都知道?她
怎麼知道妙人兒的狡計?怎麼知道自己和天使之間的事,她究竟是甚麼身分?

    當他在這樣想著,根本沒有任何答案時,那女人又低低地輕嘆了一聲。

    她的那聲嘆息,轉來動人之極,迴腸蕩氣,叫人低吟感嘆,心中自然而然,對她產
生極度的同情。

    羅開也跟著嘆了一聲,心中想:管她是甚麼人呢,她能有那麼好轉的聲音,可能也
有極其美麗的容貌,那麼,她行事自然方便些,也自然容易得知人家的秘密。

    他這樣想著,絕對可以肯定,自己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來過。

    可是,那女人卻就在這時,用柔軟的聲音道:「不,我從來也未曾利用過我的容貌
和聲音去進行過任何事!」

    羅開陡地一怔,失聲叫了起來:「你……你竟能夠——」

    他叫到這裏,陡然住口,現出不可相信的神情來,指著那女人,難以再說下去。

    可是那女人卻又低嘆了一聲,點了點頭:「你猜對了,我祇是恰好能知道他人在想
甚麼,所以,在我的面前,不會有甚麼秘密,除非你對這件事一點都不想,不然,我就
知道得和你自己一樣清楚!」

    羅開仍然張大了口,好半晌,他才緩緩地吸了一口氣,又一下子把氣吐了出來。

    那女人能知道他人的思想!

    有了這項本領,自然甚麼秘密都可以知道!他剛才是不是曾思念了天使,是不是曾
叫過天使名字,是不是曾在腦海中浮起過天使的樣子?

    他雜亂無章地想著,忽然又看到那女人連連點頭:「是的……她真美,深紫色……
是她最喜歡的顏色?」

    「能夠知道他人的思想」!這是一種甚麼樣的超能力!

    剛才羅開,還不怎麼相信,人,真可以有這能力,這時,也自然確信無疑了,因為
那女人恰好回答了他心中所想的問題。

    他感到全身的肌肉有點僵硬,由於人類之中,居然有那麼超特的能力,過了好一會
,他才由衷地道:「天下之大,奇才異能之士真多!」

    那女人發出了乾澀的笑聲,表示了她心情的苦悶——那女人十分善於用聲音來表示
她的情緒,自然而然,把她的心境,表露無遺。

    羅開場了揚眉,心中在想:這女人有那麼超特的能力,難道還有甚麼令她煩惱的事


    那女人立時又低嘆一聲:「或許你不相信,我的這種能力,正是我苦惱的根源!你
當然更不會相信,我想要一隻天神之盒,打開死結,向天神要的唯一願望是,讓我這種
能力消失!」

    那女人一口氣講到這裏,羅開聽得目定口呆!

    她竟然不要自己所擁有的這種能力!羅開驚訝得連「為甚麼」都問不出來!

    那女人又苦笑了一下,輕輕揮了一下手,表示了她心中的無奈,羅開試探著問:「
你有這種能力,有甚麼不好呢?它可以使你如此突出!」

    他在這樣說的時候,想起那一雙妙人兒,曾猜測那女人何以把她們的秘密知道得如
此徹底的原因,但祇怕想扁了她們的頭,也想不出其中的真正原因來!

    那女人的回答是:「無趣到了極點,我生活中毫無情調,完全毋須猜測探索,絕對
沒有意外的驚喜,也沒有甚麼刺激,一切我都明白,這就使我的生活平淡得令人厭煩,
或許你不相信,厭煩到了感到生命了無意義!」

    羅開苦笑:「哪有這樣嚴重!」

    那女人又長嘆了一聲:「譬如說,任何女人,一見了高達這樣的異性,多少總有一
些美麗的幢憬,會有美好的想像,會有一刻的陶醉,那是何等美妙的享受!就算後來幻
想破滅,在那一刻,總是十分美好的,可是我卻連這一刻的享受都得不到!」

    羅開這時,已經可以了解到一些她的苦惱了,他發出「啊啊」的聲響,十分同情地
點了點頭。

    那女人聲音之中的無奈更甚:「你明白了!」

    羅開又點了點頭,他確然明白,她不可能有女人的幻想,她和高達在一起,一下子
就可以知道高達所想的,就是和她做愛,就是在她的嬌軀上得到肉慾的快慰……雖然絕
大多數的男人,在面對他們認為是美麗的異性時,心中所想的都是同一回事,但是祇要
女人不知道,也就可以有掩飾做作的餘地,可是如果清楚知道了,那就是一種赤裸裸的
殘忍,人和別的動物之間,可以打上等號,哪裏還有甚麼情趣可言!

    這種情形,確然糟糕之至,不是十分有趣!

    羅開呆了片刻,才道:「也不是每一個男人都像高達那樣,想得如此直接的!」

    那女人垂下了眼瞼,長睫毛抖動著:「自然,你是例外,可是你的例外,祇是因為
我和高達在一起,你已經把我當作高達的女人,所以在道德觀念上,對我就不可以再有
甚麼想法!」

    羅開嘆了一聲,但沒有為自己辯護——對方既然能洞悉他的思想,他還有甚麼需要
申辯的?

    他也覺得無從勸解,那女人的能力,祇有在地球上獨一無二,自然也無法了解她的
苦惱到了何等程度,他在呆了半晌之後,祇是問:「你的這種能力……是怎麼來的?」

    那女人的聲音之中,有著一定程度的迷惘:「不知道,自我懂事以來,我就是這樣
,我出生在黎巴嫩海邊一個普通的家庭,我一直知道人家在想甚麼,小時候,還以為人
人都有這樣的能力!」

    羅開陡然想起了那個「異人」,那個和水葒一起離開了地球的異人,他具有固體超
越的能力!那麼,眼前這女人是不是和那異人的情形相同,根本是外星人?

    那女人就在這時道:「我曾問過我自己,也曾查究過,可是找不到甚麼線索,證明
我不是地球人!」

    羅開想了一想:她能夠知道別人的思想,自然是她的腦部結構,有一部分特別靈敏
,可以接收到他人腦部活動所產生的能量之故。

    道理看來十分簡單,可是何以她的腦部會有這種獨特的能力?

    那女人雙手抱住了頭,把聲音壓得十分低:「請不要對任何人說起我有這個能力,
這是我最大的秘密,在任何人面前,我都掩飾得很好——這更令我洞悉人類行為的虛偽
,連高達都不知道我有這能力……我不想被一些人知道了,把我的頭剖開來研究!」

    羅開十分感動:「謝謝你肯相信我!」

    那女人的聲音十分誠摯:「我不是隨便相信人,確知你可以相信,這才告訴你的!


    羅開在忽然之間,有了一個十分古怪的想法,他隨手拿起一本以康維十七世做封面
的雜誌來,向康維十七世的相片,指了一指。

    那女人略為挪動一下身子,聲音之中十分奇訝:「這個人……是一個機械人?」

    羅開笑了起來:「這種情形,一開始的時候,十分詭異,不容易習慣:「你還沒有
開口,人家就知道你心中所想的是甚麼了。可是在習慣之後,就十分有趣,因為雙方對
話,其中有一方,竟然完全不用開口!」

    那女人也笑了起來:「的確,你甚麼也不必說,嗯,我已經知道了他的一切,天神
之盒是由他帶到地球上來的?哦,祇要他肯,太容易得到了,那真好,好,我和你一起
去見他,我不知道是不是能知道他的思想,他畢竟是個機械人,不知道他腦部運作時發
出的能量,是不是可以使我接收得到!」

    羅開祇是笑咪咪地看著她,那女人忽然身子縮一縮:「我的名字是雷雪——」

    然後,她略呆了一呆,抬起手,把她頭上的布罩,輕輕揭了下來。

    羅開祇感到一陣目眩!

    甚麼樣一張清麗絕俗的臉!那簡直是一首優美絕倫的詩,一種絕不能憑想像得出印
象來的美麗!

    她很快就放下了臉罩:「你明白我的悲哀了嗎?我知道自己很美麗,所以我必須把
自己的臉罩起來,不然每一個看到我的人,想的是甚麼,我立刻知道:那真不是好受的
!」

    羅開默然不語,雷雪又道:「我沒有看錯,鷹,你與眾不同,你祇是感嘆我的美麗
。」

    羅開吁了一口氣,他的確沒有在思想上有任何褻瀆雷雪的意思,自然不會令雷雪感
到難堪。

    這時,羅開想到了一個最重要的問題,他直視著雷雪,雷雪卻低下了頭。

    這個問題自然是:你說能打開死結,怎麼打開法?

    羅開在等著她的回答,可是她卻一直垂著頭,好幾分鐘都不抬起來,祇是她長長的
睫毛,顫動得愈來愈快速,顯得她的內心,十分激動。

    然後,她慢慢抬起頭來,用她那一雙晶瑩澄澈之極的眼睛,望向羅開。羅開並沒有
知道他人思想的能力,可是他卻也立即在她的眼神之中,知道了她在說甚麼,她在用哀
求的語氣說:「我可不可以不說?」

    羅開祇和這種眼光接觸了一秒鐘,他就有了決定:當然可以!

    事實上,沒有人可以拒絕那樣的眼神的要求!就算這個要求不合理之極,也不會有
人拒絕。

    羅開當然沒有例外,羅開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鐵漢,可是鐵漢柔情,他的心腸其實極
軟,一接觸到雷雪這種眼光,他心中長嘆一聲,已經知道自己無法拒絕。

    雷雪自然也立刻知道了他的心意,所以她的眼神,也立即由哀求變成了感激,可是
她又立時垂下頭去,不敢和羅開的目光接觸。

    因為這時,她又知道了羅開在想甚麼!

    羅開在想的是:「真是沒有理由之極,向我要求天神之盒,又宣稱能夠解開死結,
現在又顯然是有為而來,可是卻不肯把最關鍵的問題說出來!」

    羅開雖然已經決定不再向雷雪追問,可是仍不免要那樣想,而且在那樣想的時候,
不可避免地有幾分怒意。

    雷雪的「可以明白人家在想甚麼」的能力,顯然明白得十分之徹底,連羅開的怒意
,都可以感受得到。所以,她的頭垂得更低,而且,身子在不由自主,微微發著抖,雖
然她穿著十分寬大的袍子,可是還是可以感到她嬌軀的顫抖。

    羅開會看過她夢幻一樣的俏臉,這時,她身子微微的發著抖,又實在令人動心,可
是羅開的思想之中,仍然一點也沒有對她有任何男女之間的聯想。

    雷雪一定十分明顯地感到了這一點,所以當她抬起頭來時,她的眼神,驚訝之極,
而且也含有責問的意思。羅開一看到,先是呆了一呆,不知道她何以會有這樣的眼神,
但是隨即恍然,哈哈大笑了起來。

    羅開一時情不自禁,笑得十分大聲,惹得機艙中所有人都向他望來,羅開向各人舉
手致歉,壓低了聲音,把身子略靠向電雪,低聲道:「絕不是你沒有吸引異性的力量,
而是我是一個十分舊式的人——你和高達一起出現,我就認定你是高達的女人,所以,
不會對你有任何綺念!」

    雷雪抗議:「我不是高達的女人,女人也不應該是屬於任何一個男人的!」

    羅開又想縱聲大笑,可是他卻忍住了,他聳了聳肩:「對不起,在這個問題上,我
們的意見分歧,我是一個大男人主義者!」

    雷雪呆了半晌,才低嘆了一聲:「是,你是一個可愛的大男人主義者。我並不是不
告訴你解開死結的情形,而是我不能說……或者說,我無法說……這無法說的意思是,
我現在根本還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一定會知道!」

    雷雪的話,說得十分慢,也每一個字都說得十分清晰,可是如果不用心聽,還是不
容易明白的,而且用心聽了,也要回味一下,才能明白。

    羅開很快就明白了,他仍然十分疑惑,甚麼叫「知道一定會知道」?

    雷雪發出了一下低嘆聲:「我無法作進一步的解釋,一定要等到我有了天神之盒之
後,才能有進一步的發展,不過,我知道我一定能解開死結!」

    這樣的話,如果出自另一個人的口,羅開一定連想都不想,就將之當作是胡言亂語
,可是雷雪有著超特的能力,能夠知道他人的思想,她自然也可以有預感的能力,知道
自己可以解開死結!

    「解開死結」這四個字,本來有著無可解決的矛盾,甚至到了這四個字成為一種行
動的時候,會是甚麼樣的一種情形呢?羅開也不禁感到了極度的疑惑。

    以雷雪的能力來說,她這時自然知道羅開心中的疑惑,但由於她無法作出進一步的
解說,所以她也就默然不語。

    過了片刻,羅開才道:「我們去見康維,祇要他肯幫忙,天神之盒不是甚麼難得的
東西。」

    雷雪略低著頭,用十分動聽的聲音回答:「謝謝你!」

    羅開挺了挺身子,在這時候,他想起了水葒小妹妹,他和水葒之間,純粹是哥哥和
妹妹的情感,可是相互之間,都如此關心。水葒和那個來歷古怪的異人,也是通過了康
維而離開地球,使得羅開十分懷念。

    現在,這個有超卓能力的雷雪,和自己,又是另一種形式的男女關係,那應該是甚
麼呢?

    羅開才想到這裏,雷雪已經低聲道:「朋友,鷹,我們會是打破性別局限的極好的
朋友!」

    當羅開乍一聽到「朋友」兩字時,他還是不免嚇了一大跳,因為在那時,他正好也
想到了這個名詞。朋友,真正的朋友,大可不理會對方的性別。羅開的吃驚,自然又是
因為自己在想甚麼,雷雪立刻知道了的緣故。他不由自主乾咳了一聲:「不過,想深一
層,和你做朋友,十分困難,你知道別人的思想,人家想的對你稍有不利,你就知道了
,友情也就無法維持下去,人和人之間的關係再好,也必然不能百分之百為對方著想,
人人都是先為了自己,再為他人的。」

    雷雪長嘆一聲:「正因為如此,所以我一個朋友也沒有,寂寞得難以言喻——我是
世界上最寂寞的人。我想,如果我能有朋友的話,你是唯一的一個,由於你光明磊落,
又由於我和高達同時出現,排除了性別的障礙,你想的既然和說的一樣,絕對不會口是
心非,那麼,我知道你的思想也就和不知道你的思想一樣!」

    羅開坐了起來,他對於自己性格光明正大的一面,自然極具信心,聽得雷雪這樣分
析,他也十分高興,伸手在雷雪的肩頭上,重重拍了一下,豪爽開朗地宣佈:「好,我
們是朋友!」

    雷雪的身子微微發抖,顯得她心情激動之極,以致她的聲音,也有點發顫,她道:
「我……一直在埋怨老天為甚麼對我那麼殘忍,讓我有這樣的異能,以致如此寂寞,生
活痛苦,現在總算好多了!」

    羅開笑:「那是說,就算你解開了死結,也不會向天神要求取消你的異能?」

    雷雪側著頭,認真地想了一會,才道:「不,我還是不會改變主意……高達這個浪
子,實在很可愛,可是就是由於我每一秒鐘都知道他在想甚麼,而使他變得不可愛。我
不要再有這種異能!」

    羅開喃喃地道:「願天神能幫助你,也幫助高達這個可憐的浪子!」

    羅開和雷雪見到康維十七世的時候,是在雅典的一幢大房子之中,那是康維的臨時
居所,康維擺脫了一大群記者,張開雙臂,和羅開擁抱,他在羅開的耳際低聲道:「我
決心做一個真正的地球人!」

    羅開笑:「作為一個地球人,歡迎你入籍!」

    兩人互相大力互拍著背部,康維向站在羅開背後的雷雪看去,才望了一眼,他就怔
了一怔,伸手指著自己的頭,現出十分疑惑的神色來,然後,他推開了羅開,一步跨到
了雷雪的面前,十分不禮貌地盯著雷雪看。

    這時雷雪仍然套著頭罩,她準備除下了頭罩,可是康維又道:「不必了,我可以看
到你美麗之極的臉容,你……你的腦部活動所發射的能量,和一般人大不相同,你來自
哪一個星球?」

    雷雪立即回答:「我祇知道我是地球人!」

    康維又問:「你腦部的異常活動,能為你帶來甚麼樣的能力?」

    雷雪立時回答:「能知道別人的思想!」

    康維拍著自己的頭:「我在想甚麼?」

    雷雪忽然笑了起來,她笑得十分歡暢,而令得她的笑聲,聽來更是悅耳之極。

    看康維的神情,他和羅開一樣,都不知道她為甚麼忽然之間,會笑得那麼開心——
若不是真正歡喜,人不會發出這樣的笑聲來。

    雷雪立時帶著笑解釋說:「我不知道你想甚麼,一點也不知道,你不是人……不是
地球人!」

    康維瞪著眼:「那你高興甚麼?」

    雷雪仍然笑著:「我才有了想甚麼就說甚麼的鷹做朋友,又可以跟一個我根本不知
道他想甚麼的人做朋友,怎麼不高興?」

    康維一聽,也大是高興:「好極了,好朋友!」

    康維伸出手來,雷雪也伸出了手,康維的手極大,把雷雪的小手,全包在他的大手
之中,用力地搖著。

    羅開在這時,提出了要求。康維聽了之後,呆了半晌,才道:「事情十分簡單,可
是,死結是解不開的!」

    雷雪這時又重複了那句話:「我知道我能!」

    康維側著頭,半閉著眼睛,他的眼中,有光芒在不住地閃爍,那表示他的記憶系統
,正在全速運作。

    過了一會,他睜開眼來,搖了搖頭:「在我的資料系統中,不存在這個方法!」

    雷雪眨著眼——她不再蒙著臉,在羅開和康維的面前,她可以享受當常人的樂趣,
如果每一個人都像羅開,她可能不必再去向天神之盒求取願望了。她俏麗的臉龐,由於
長期不接觸陽光,所以看來十分蒼白,但是當她俏皮地眨著眼睛的時候,她卻有說不出
來的動人,祇不過她始終帶著幾分憂鬱,這或許要等到她的異能消失之後,才能消除了
。她道:「你資料中沒有這個方法,並不代表真的沒有這個方法,對不對?」

    可能自康維有他的「生命」以來,從來也沒有聽到過這樣的語言,所以他怔了怔,
才笑了起來,連聲道:「當然,當然,我的資料儲存雖然多,可是和宇宙間所有的資料
相比,還祇是億萬分之一,不算甚麼,不算甚麼!」

    雷雪忙道:「我絕沒有貶低的意思,你所擁有的資料,我相信,在地球上,是一等
一的了!」

    康維呵呵笑著,指著雷雪:「在銀河系之中,也是一等一的了,我就知道你何以會
知道別人的思想,你大腦皮層有著一層膜狀的組織,對腦能量的感應,靈敏之極,這種
腦部組織,不屬於地球人所有!」

    雷雪駭然:「我不是地球人?」

    康維笑:「我不知該怎麼說,你的上代之中,必然有一個不是地球人,不知來自哪
一個星球,可能是你十七八代之前的祖先,你根本不知道有他的存在,可是來自他的遺
傳基因,突然在你身上發作,你就遺傳了他的異能,和地球人不同!」

    雷雪聽得十分入神,羅開也不禁「啊」地一聲:「地球也有許多奇才異能之士,都
可能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發生的?」

    康維點頭:「應該是,不然,大家都祇是地球人的遺傳基因,很難有突變。不但是
個人,甚至是整個民族,都會接受外星的遺傳基因,例如音樂天才,等等。」

    雷雪苦笑:「這外星血統帶來的能力,一點也不可愛,請問……我大腦皮層上的那
層薄膜……是不是可以動手術割去,使我成為一個普通人?」

    康維又半閉上眼睛一會,搖了搖頭:「太危險了,變成白痴的可能率是百分之七十
二,何必要去冒這種險?」

    雷雪嘆了一聲,長長的睫毛抖動著,看來她真的感到傷心,她竟然說出這種話來:
「我……寧願自己是白痴!」

    羅開立刻以十分嚴厲的目光望向她,雷雪沒有再說甚麼,可是神情十分倨強。

    羅開忍不住道:「不要對浪子寄以任何希望,就算他知道甚麼是愛情,那一部分能
力,也早已進入他複製人的腦中,不在這個高達的腦裏!」

    雷雪吸了一口氣,抬起頭來,看她的樣子,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討論下去。康維十
七世在一旁,嘖嘖稱奇:「宇宙中最奇妙的星體是地球,在地球上的高級生物,科學水
平極平常,可是在你們的感情生活之中,有一項叫做『愛情』,像是瘟疫一樣,一被沾
惹上了,不論男女,無不死去活來,僥倖熬過來了,沒有死,也要脫一層皮!」

    羅開聽得又好氣又好笑:「聽聽,機械人也討論起愛情來了!」

    康維一翻眼:「這叫做旁觀者清,看著這個美麗的女郎,若不是有愛情的煩惱,怎
會這樣眉心打結,心裏像墜著鉛一樣?」

    羅開向雷雪看了一眼,心想,若是高達在一旁,看到了她這樣的情形,不知道會不
會因而產生愛意?羅開苦笑了一下,他知道不會,高達會憐愛她,會把她緊緊摟在懷中
,可是最終的目的,還是要在她的身體上得到肉慾上的快樂享受。

    雖然存在著愛意,也一樣要有肉慾上的歡愉(天下哪有精神戀愛這回事),可是女
性似乎對單純的肉慾之歡不滿足,一再追求虛無飄渺的愛情!真不知道是自尋煩惱,還
是女性本身就是痛苦的化身!

    羅開雜七雜八地想著,一直到雷雪向他投來一個責怪的眼光。

    羅開拍了一下手,望向康維:「你準備甚麼時候到月球背面去?」

    康維笑:「我不必自己去,剛才我已經聯絡到了兩個宇宙考古學家——自從在你那
裏知道了天神之盒的資料之後,我就發訊號向宇宙之間徵求有關它的資料,這種資訊交
流的情形,在星際相當普通,所以我收到了他們的訊息,這兩個考古學家正在宇宙各處
,搜集有關天神之盒的資料!」

    雷雪用心聽著,羅開聽得駭異之極,他自然知道那兩個「宇宙考古學家」是甚麼人
,這時,他才知道他們並不是「恰好」來到地球,而是收到了康維的消息之後,才來到
地球的!

    宇宙星際,早就有那麼頻繁的資訊交往在進行——祇怕在地球人還在舊石器時代的
時候就有了,地球人卻一直不知道,還以為自己那一點微末的文化足以照耀千古。

    這是甚麼樣的無知!

    康維十七世自然不知道羅開心中的感慨,雷雪是知道的,所以她不但向羅開投以同
情的一眼,而且,還伸出手,在羅開的手背上,輕輕碰了一下。

    接著,她望向羅開的眼光,感慨莫名!

    因為她又知道,羅開接受了她的同情,絕沒有因為她的手指碰到了他而有甚麼綺思
——這幾乎是每一個男性都難以避免的!

    康維忽然笑了起來:「那兩個宇宙考古學家,不知來自甚麼星球,他們的外形古怪
極了,想破了你的頭,也設想不出來。」

    羅開悶哼了一聲:「也沒有甚麼特別,不過是扁平得好像木板鋸出來的一樣而已!


    康維乍一聽,神情驚訝之至,可是隨即,他哈哈大笑起來,指著羅開:「我的資料
系統要改進一下了,他們到了地球,見到的地球人,當然就是你!」

    羅開彎了彎身:「正是區區在下!」

    雷雪也從羅開的記憶之中,知道了那種扁平人的樣子,她以手加額:「幸好我的外
星遺傳基因沒有給我那麼可怕的外形!」

    康維和羅開都笑了起來,康維道:「我已委託他們在月球背面找幾十個天神之盒來
——」

    他講到這裏,向雷雪望來,雷雪攤了攤手:「就算解不開,也沒有損失,是不是?


    康維哼一聲:「有損失,你會失望!」

    雷雪呆了片刻,不出聲,就在這時,忽然門外傳來了一陣喧嘩聲,在還未弄明白發
生甚麼事情時,「碎」地一聲響,門已疾推了開來,一個身形高大,貌相俊美之極的東
方男人,一臉惶急的神情,像是旋風一樣,捲了進來,康維一揚手,想有所行動,可是
羅開已看清進來的是甚麼人,一伸手,握住了康維的手腕。

    衝進來的是浪子高達。

    浪子高達才一衝進來,不知道他本來想有甚麼行動,可是當他一跟看到了雷雪之後
,他整個人都呆住了!

    祇怕從來沒有一個人,會在剎那之間呆到這個程度的,他站在那裏,維持著衝進來
時的那種姿勢,那是充滿了動感的一個姿勢,可是當時卻以靜態出現,看來更是怪異莫
名。

    他一動不動,看起來,像是連血液都凝固了一樣,他的雙眼,盯在雷雪的臉上,一
眨也不眨,連眼神也是固定的!

    雷雪在他的注視之下,緩緩閉上了眼睛,現出十分痛苦的神情,顯然是她一下子就
知道高達在看到了她的俏臉之後,心中在想些甚麼!

    (後來,羅開問浪子:你在那一霎間,心中在動甚麼骯髒的念頭?)

    (高達的回答是:天地良心,我想到自己的臉,緊貼著那張美麗的臉孔時,會是甚
麼樣的一種銷魂滋味!)

    (羅開問:就這樣?)

    (高達嘆了一聲:當然想到和她臉貼臉的時候,我們已合二為一,兩個人的身體,
已經結在一起!)

    (羅開祇嘆了一聲,他不能說高達的不是,高達就是高達,他就是這樣子的!)

    雷雪一下子轉過了身去,高達剛才一下子衝出體外的魂魄,這時還沒有回到他的體
內,直到羅開大喝一聲:「浪子,你太失態了!」

    高達卻大踏步向雷雪走去,繞到雷雪的面前,雷雪又轉過身,高達再繞到她前面,
兩個人迅速地繞了幾個轉,雷雪的臉色更白,冷冷地道:「你知道不,你令人噁心!」

    高達呆了一呆,這祇怕是他第一次,在一個女性的口中聽到這樣的話!

    高達聽到了一生之中從來也未曾聽到過的話,自然陌生不過,不知道如何反應才好
,而雷雪又一次轉過身去,背對著他。

    高達十分忘情地伸手,去搭雷雪的肩頭,想把她的身子扭轉過來。就在這時,羅開
走過去,一下子握住了高達的手,沉聲道:「浪子,她有一項異能,完全知道別人腦部
活動產生的能量:她知道別人想甚麼,完全知道,她剛才已經說了,你想的,令她噁心
!」

    高達大聲抗議:「噁心?那是人的生命歷程之中,最美妙的行為!」

    羅開沉聲道:「可是她嚮往愛情!」

    高達後退了一步,重重一拳打在牆上,說了一句粗話,才又道:「又一個笨女人!


    羅開看到雷雪的神情,委曲之極,眼中淚花亂轉,羅開不禁苦笑!

    這世界上,常聽得的是,相愛男女之間,要互相了解,了解的程度愈深愈好。

    這時,羅開才知道,這種觀念,謬誤之極!

    雷雪太了解高達了,高達想甚麼她都知道,正由於這一點,她和高達之間,就無法
產生愛情!

    這種情形,在朋友關係上,也是一樣。

    兩個互相之間太了解,甚麼隱藏也沒有,甚麼秘密也沒有的人之間,非但沒有愛情
,也沒有友情!

    這樣的兩個人,祇有遠遠避開,不相見面,見了面,絕不會有任何愉快的事發生!

    羅開在感慨萬千,雷雪和高達之間的對話在繼續著。雷雪的俏臉本來就白,這時更
蒼白得可怕,她的聲音之中充滿了哀傷:「或許,要求在性接觸之外,再要有溫柔體貼
的女人,全是笨女人!」

    高達揚了揚眉——他的那種動作,實在對女性來說,有著不可抗拒的魅力,即使在
這種情形下,也可以在雷雪的神情上,證明這一點,但雷雪這時又轉過頭去,高達的口
中也吐出話來:「那又怎樣,目的還不是為了肉體上的愉快?」

    雷雪偏過頭去,幽幽嘆了一聲:「浪子,你才是世界上最笨的男人,你根本分辨不
清有愛之性和無愛之性!因為你從來也未曾享受過,得到過有愛之性!」

    高達打了一個「哈哈」:「對不起,我確然辨不清,原因十分簡單,因為我根本不
認為有兩種不同的性!」

    雷雪沒有再說甚麼,祇是緩緩走了開去,高達先向羅開作了一個手勢,又向康維望
了一眼,眼光之中,竟大有敵意。

    羅開走向高達,壓低了聲音:「浪子,你的行為有點反常,控制一下!」

    高達一昂首,大聲回答:「因為我遇上一個行為反常的女人!」

    雷雪並不轉身,聲音十分平淡:「高先生,是不是我曾經要求你的幫助,就必須接
受你的侮辱?」

    高達放肆地揚聲大笑:「侮辱?如果你自認是正常的女人,我就為我的侮辱道歉!


    雷雪低下了頭,長睫毛不住抖動著,沒有立即回答,羅開皺著眉,表示對高達的不
滿,康維十七世移動了一下身子,向羅開道:「鷹,你的朋友是不是有點不正常?」

    康維的話,已經聽來很有火藥味了,高達立時滿面怒容,羅開嘆了一聲:「我不知
道他是不是可以認為自己正常,真的不知道!」

    高達冷冷地說:「每一個人都可以照自己的意願生活!」

    羅開直盯著高達:「說得對!但當這個人不是一個人生活,而是要求別人和他一起
生活時,這個人也就必須顧及他人的意願!」

    高達的神情,變得十分難看,可是那祇不過是一剎那間的事,接著,他抬起頭來,
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大踏步來到了雷雪的身邊,十分彬彬有禮地向雷雪彎了彎腰,用聽
來十分誠懇的聲音道:「對不起!」

    雷雪的身子震動了一下,顯然在那一霎間,她明白了浪子在想甚麼,而那又令得她
十分激動之故。

    高達繼續道:「我接到報告,你在這裏,所以急急趕了來……我總算看到了你的臉
,而一見到了你之後,我的想法,不管你如何評價,那是正常的男人必然的想法。」

    高達說到這裏略停了一停,才轉過身去:「我想你已經必然可以得到天神之盒,再
見!」

    他說著,大踏步向門口走去,來到了門口,他又停了一停:「我會想念你,你是我
見過的女人之中最美的一個,不然,我也不會單聽你的聲音,就那麼迷人了!不過對不
起,我想到你的時候,仍然離不開性愛!」

    雷雪的身子又震動了一下,抬起頭來,望著高達寬厚高大的背影,口唇掀動了幾下
,可是卻並沒有發出聲音來,高達佇立了幾秒鐘,大踏步走了出去。

    羅開嘆了一聲,高達和雷雪之間,他知道,糾纏必然會繼續下去。或許,當雷雪沒
有了可以知道他人想甚麼的能力之後,情形會改善?

    也或許,讓高達這個一直以為沒有女人可以抗拒他的浪子,一直得不到雷雪,從而
改變他對女性的態度?

    無論如何,那都是以後的事了,以後的事,誰又能知道和預料呢?

    康維的神情十分惘然:「這位先生就是大名鼎鼎的浪子高達?看來他對女人有辦法
的傳說並不可靠!」

    雷雪嘆了一聲:「傳說是可靠的,或許他說得對,我太反常了!」

    康維駭然地望向雷雪,雷雪神情惘然中羅開不忍去看她,同時也知道她心情的矛盾
,她不是不想和高達在一起,可是又無法忍受高達那赤裸裸的性的追求。

    如果她不是有這種異能,祇怕她也和其他許多美女一樣,無可抗拒地成為高達的性
伴侶了!

    在想像之中,能夠知道他人在想甚麼,應該是極好的好事,可是看雷雪的情形,卻
一點也不是那樣。這像許多人都以為如果能夠成為隱身人,一定十分快樂一樣,真要是
成了一個隱身人,其實痛苦莫名,羅開就知道一個有關隱身人的故事,故事中的隱身人
,受了「透明光」的照射之後而成,痛苦莫名,千方百計要變回普通人!這情形,和雷
雪千方百計,甚至想向天神之盒求助,要使她變成一個普通人一樣!

    康維有點故意製造氣氛地笑,指著雷雪:「就算你的祖先之中,必有一個是外星人
,你有著非地球人的遺傳因子,但是你還是地球人,除了地球人之外,祇怕別的星球上
的人,沒有那樣的感情煩惱!」

    羅開聽了,瞪了康維一眼,他想起八角星人、三晶星人之間的感情糾纏,那情形也
和地球人一樣!他感慨地道:「當生命的形式,進化到了不單是為了繁殖而分出兩性之
後,就產生了感情,所以,祇要是高級的生命形成,就一定有感情的糾纏。」

    康維攤著手,表示他自己無法理解,他吸了一口氣:「我還和那兩個宇宙考古學家
聯絡,還有得了天神之盒的安歌人,不是邀請了一些人,有一個聚會嗎?我會及時趕來
——」

    他說到這裏,向雷雪望去:「放心,到時,一定有你的一個!」

    雷雪咬了咬下唇:「謝謝你!鷹,我們這就去參加安歌人的聚會?」

    羅開側頭想了一想,時間也差不多了,這個聚會,是以他,亞洲之鷹的名義發出請
帖的,他總不能遲到,所以他立即道:「好,這就走!」

    康維笑:「我現在在國際上很吃得開,要不要用我的私人飛機去?」

    羅開十分高興:「當然好——」然後,他壓低了聲音:「你何必要飛機?」

    康維大樂:「為了掩人耳目,別忘記,我要做一個真正的地球人!」

    雷雪也被他逗得笑了起來。

    羅開和安歌人取得了聯絡,告訴她自己的行蹤,安歌人在電話中,聲音十分興奮:
「鷹,許多人來了,有不能來的,也都有專函來解釋不能參加的原因,想不到反應如此
熱烈!」

    羅開笑:「若是在請柬上寫明,參加者每人都可以獲贈天神之盒,那祇怕來的朋友
更多!」

    安歌人怔了一怔:「甚麼意思?」

    羅開吸了一口氣:「天神之盒會大量從月球背面被帶到地球來,寶貝,你也知道,
盒不算甚麼,重要的是如何解開死結!」

    安歌人的長嘆聲傳來:「這些日子來,對於如何解開死結,一點進展也沒有!」

    羅開向雷雪看了一眼,他沒有再向安歌人說到死結不能打開的結論。雷雪知道他在
想甚麼,立即道:「等我得到了天神之盒,事情就會有突破!」

    羅開沒有出聲,雷雪卻已不滿地道:「不能是『希望是』,而是要『一定是』!」

    羅開不置可否,在康維的安排下,他們乘搭大得超乎想像的私人飛機,十多個小時
之後,降落在台北的機場。

    才一下機,就看到安歌人和一個十分高大、黝黑的中國人在一起,安歌人介紹:「
這位是王先生,我們的聚會,給他帶來了不少麻煩!」

    那位王先生一看就知精明能幹,伸手和羅開熱情地握著,對蒙著臉的雷雪,略現訝
異之色,他說話的聲音很悅耳:「一下子有那麼多出色的人聚集,難免有點緊張,安歌
人小姐已把一切說明了。」

    他攤了攤手,又道:「歡迎!歡迎!」

    羅開笑:「三山五岳的人馬全來了!」

    王先生也笑:「倒有點像武俠小說中的甚麼英雄大會一樣!」

    安歌人的那幢酒店,建造完成,卻又未曾正式開業,所以正好要來招待貴賓。安歌
人在留給羅開的房間之中,偎依著羅開,柔軟的手,自羅開的襯衣中,伸了進去,她略
略地喘息著,膩聲道:「鷹,我一共發出了兩百張請柬!」

    羅開輕哼了一聲:「真的是三山五岳的人馬都來了。」

    安歌人聽出羅開的聲音中有若干程度的不快,她解開了羅開襯衣的鈕扣,把自己的
粉臉貼了上去:「人多了,主意總多一些。」

    羅開想起月球背面那上千具乾屍,個個臉上都有著痛苦無比的神情的情形,不由得
嘆了一聲。不過他立即摟住了安歌人,因為她在他結實的胸膛上,恣意地親吻著,令得
他壯健的男人身體,感到了無比的興奮。

    他摟住了安歌人的細腰,把她高舉了起來,安歌人的雙腿,像蛇一樣盤住了他的腰
,整個人軟伏在羅開的身上。本來,安歌人有一個問題想問,可是在這種情形下,她自
然也問不出來了!

    她本來想問的問題是:那和你一起來的蒙面女人是誰?

    這樣的問題,自然沒有必要在兩個人的身子,都發生火熱時提出來。

    等到安歌人終於提出了這個問題來的時候,羅開的回答十分冷:「一個朋友。」

    安歌人還想問,就傳來了敲門聲,這時他們正在羅開佔用的大套房外間,安歌人走
去開門,門外是一個身形很高,俊美得叫人吃驚的青年人,一臉的俊美,和一臉的聰明
,他介乎青年和中年之間,可是可以看得出,他的智慧,遠在許多成年人之上。

    那青年人先向安歌人看了一眼,視線一下子越過了她,落在羅開身上,一看到羅開
,他就高高舉起雙臂,發出了一下歡呼聲。

    他的歡呼聲十分響亮,令得就在他身旁的安歌人嚇了一跳,那青年卻若無其事,繼
續他看來誇張的動作:「鷹,我們是見過的,你還記得不?」

    羅開祇覺得眼前這個青年,自己應該是十分熟悉的,可是偏偏想不起他是甚麼人來
,祇是羅開一看到他,就十分喜歡——不論男女,有俊美的外型,總是一件十分容易討
好的事。

    羅開微笑著:「應該記得的,可是卻不記得了!」

    青年哈哈笑著,向前走來:「那次,在一家酒店的大堂中,我奔得太快,幾乎撞在
玻璃門上,是你飛身轉過來救了我的!」

    羅開「啊」地一聲,幾年前發生的事,自然全部想起來了,那一次,在一個晚宴上
,他和著名的傳奇人物衛斯理相遇,兩人一見如故,正欲詳談,那青年(那時還是一個
少年)幾乎撞在玻璃門上,羅開阻擋了他之後,本待和衛斯理相會,可是突然又有了一
些事變,以致他不得不先去應付。

    而從那次之後,他和衛斯理,竟然就沒有再見面的機會,所以,有時兩個人要相會
,也得講機緣的。

    那青年一揚眉:「想起來了,衛斯理常說,他未能和你相聚,十分抱憾。」

    羅開心中當時想到了一點:一定是這一次,衛斯理也不能來了!

    他不禁十分失望,因為在他的心目之中,衛斯理是一個主要的人物,那青年——自
然就是衛斯理的小友,溫寶裕走到羅開之前,十分熱情地擁抱了羅開一下:「衛先生和
衛夫人實在分身不暇,他們說,他們做兩件事,你一定會接納的。」

    羅開雖然失望,但是也覺得眼前這個青年十分有趣,所以他問:「哪兩件事?」

    溫寶裕道:「第一件,他們為不能出席聚會而道歉。」

    羅開急道:「哪裏的話,雖然我很失望,可是我絕對相信他們分身乏術。」

    溫寶裕指著自己的鼻子:「第二件,他們一致委派我做代表,參加聚會。」

    羅開呵呵笑著,雙臂張開,緊緊地抱了溫寶裕一下:「歡迎之至,早就知道你的許
多事跡,好像近來有一樁,是和一個十分美麗的苗女有關的?」

    溫寶裕聽得羅開突然提起了這個苗女來,一張俊臉,不禁漲得通紅,伶牙利齒,也
不知道到哪兒去了,這種窘態,逗得安歌人「格格」嬌笑不已。

    羅開看到溫寶裕發窘,忙岔了開去:「你有甚麼需要,祇管提出來,這座酒店,整
個都是安歌人女士的,首先知悉有天神之盒,也是她告訴我們的。」

    溫寶裕神色回復了正常:「那盒子呢?先拿出來看看,可不可以?」

    安歌人沉吟著,還沒有回答,門鈴聲又響起,安歌人打開門,門外是蒙著臉的雷雪


    雷雪站在門外,羅開忙向她作手勢,請她進來,雷雪一雙晶亮的眸子,在溫寶裕的
身上,轉了一轉,溫寶裕看到了一個蒙面女人,本來沒有什麼好感,可是一和她的目光
接觸,心中便不禁「啊」地一聲,脫口道:「這位女士,要是容貌上有甚麼缺憾,我知
道一種高深的巫術,可以補救,要不要試一試?」

    羅開一聽,當時忍不住縱笑起來,溫寶裕知道自己一定犯了大錯,就祇好解嘲似地
,作了一個鬼臉,溫寶裕的真摯是無可懷疑的,雷雪十分感動,所以並不掩飾自己的聲
音回答:「謝謝你,暫時還沒有這個需要。」

    她一開口,溫寶裕和安歌人兩人都呆住了!

    雷雪先望了安歌人一眼,再望向溫寶裕:「你想得對,心愛的人的聲音,才是最動
聽的聲音!」

    溫寶裕直跳了起來,張大了口,指著雷雪,驚訝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因為剛才他
一聽到雷雪的聲音,就想:這女人的聲音真好聽!可是接著,他又想:藍絲的聲音更好
聽,藍絲,就是他新近在一件怪遇中結識的那個苗女。

    雷雪的聲音仍然那樣輕柔動聽:「令你吃驚了,我有一項本領,能夠知道人家在想
什麼——不論你想什麼,我都知道。」

    她說到這裏,轉頭向安歌人望了一眼,安歌人的臉上,不由自主,紅了起來,她自
己自然知道,剛才自己想到的是:這女人和鷹,不知道是不是做過愛。

    溫寶裕呆了呆:「真有這樣的異能?這……真是再也想不到,真太好了!」

    雷雪低嘆了一聲,羅開作了一個手勢:「如果她能打開死結,她的願望是消滅這種
力量!」

    溫寶裕驚訝得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不知有多少問題,想問這個異能女郎,可是
羅開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等一會再說,他對安歌人道:「她的腦部組織與常人有異,
對於極其微弱的訊息,都可以接收得到,在天神之盒上,在神繩打成的死結上,如果有
著天神留下來的訊息,別人感覺不到,她就有可能感得到!」

    安歌人盯著雷雪,羅開在停了一停之後,又道:「要是連她也感不到甚麼的話,那
麼,不是在盒上根本沒有甚麼訊息留下來,就是地球上根本沒有人可以接受到天神的訊
息!」

    雷雪淡然一笑,向著安歌人——安歌人完全沒有說話,雷雪是根據她所想的和她對
答的:「很快,每一個人都可以有一隻天神之盒,一大批會由月球背面來到地球——」

    安歌人向羅開看去,雷雪又道:「不是他,是康維十七世請兩個宇宙考古學家幫忙
弄來的。事態又有新的發展,天神之盒不單在地球上出現,在許多星球上都出現過,而
賜下天神之盒的天神是人,是至今為止,宇宙中最早的星際旅行者。可是,他們突然在
宇宙之間消失了,沒有人找得出原因,天神之盒是他們在各星球上留下的東西,希望上
面可能有他們留下的訊息!」

    安歌人瞪著雷雪,她索性不說話,雷雪道:「我性急,如此而已……」

    安歌人咬了咬下唇,又點了點頭,走了出去,溫寶裕趁機,向雷雪問了大量的問題
,當他弄明白了雷雪的苦惱之後,他又不禁呆了半晌,苦笑著同意:「是啊,一個人若
是知道了另一個人心中所想的是甚麼,這兩個人確然很難做朋友。」

    過了一會,他又道:「再好的朋友和戀人,也需要若干程度的謊言,才能維持互相
的感情!」

    他忽然哈哈大笑起來:「要是所有人都說謊了,那是甚麼樣的情景?」

    他一個人興致勃勃地問,安歌人已提著一只箱子走進來,打開,捧出了那隻天神之
盒來。

    溫寶裕湊過去看,又發表了一大篇各種各樣的意見,聽得羅開目定口呆,而雷雪則
目光專注在天神之盒上,看不到她臉上的神情,可是她整個身子,都表示出全神貫注,
那人人都可以感覺得出來!

    由於感到雷雪是那樣的全神貫注,溫寶裕也感到自己不應該說話來打擾她,所以他
居然停了口。

    四個人一點聲音也不發出來,足有十分鐘之久,雷雪才轉過頭來,先長長地吁了一
口氣,才道:「我肯定有訊息,就在這個死結上!」

    她指了指那個由神繩打出的,看來複雜無比的死結,結子約有栗子大小,可是重重
疊疊,看來不知多少轉,多少重!

    雷雪的手指在死結上輕輕撫過:「可是,訊息微弱之極……微弱到了若有若無的地
步,我無法在一個死結上得到甚麼,可是,如果在我面前的死結多些,我相信可以想到
什麼。」

    羅開十分興奮:「而我們正可以得到許多天神之盒!」

    溫寶裕又問了不少問題,接下來的時間中,羅開幾乎給他問了個頭昏腦脹,忍不住
問:「衛斯理受不了你的時候,他會怎樣對付你?」

    溫寶裕笑嘻嘻地回答:「他會老實不客氣地把我趕出去,絕不留情!」

    羅開一聲吼叫,雙手向溫寶裕雙肩頭上抓了下來。

    溫寶裕也大叫一聲,轉身就逃,奔向門口,拉開門向外就走,一下子撞在一個人的
身上,那人身形高大,貌相威武,一蓬虯髯,看來十分神氣,這個人是世界級的名人,
照片早已傳遍全世界,溫寶裕一見就認得,伸手向他一指:「康維十七世,帶來了多少
個天神之盒?」

    康維見過的大陣仗不少,可是一個青年人這樣肆無忌憚地對他說話,倒也不常見,
所以不免怔了一怔。他的手上,提著一只形狀十分怪的大箱子,望著溫寶裕,現出詢問
的神情來。

    羅開則在溫寶裕轉身逃開去的時候,就喝了一聲采:「好輕功!」

    這一切,幾乎部是在同時發生的,溫寶裕向羅開抱了抱拳:「有兩個女孩子,堪稱
是天下第一輕功高手,行動猶如鬼魅,有幸得她們指點一、二,倒叫行家見笑了!」

    他這一番又做作又老氣橫秋的話,逗得羅開又笑了起來,溫寶裕卻沒有半分鐘時間
肯靜下來的,他立時又去打量康維手中的那只大盒子。

    那只大盒子的形狀,其實也不是很怪,是方形,和康維一樣高,寬約六十公分,可
是它十分薄,大概祇有十公分厚薄,看來像是裝載畫紙之用。

    溫寶裕搔著頭:「你應該帶天神之盒來的,這扁盒子中,可放不下天神之盒,啊呀
不好!你把許多天神之盒都踏扁了?」

    康維對這個靈活之極的青年,大感興趣,伸出大手來,在他的頭上拍了拍,溫寶裕
也不以為忤,望向康維:「盒子中是甚麼東西?」

    康維一沉臉:「別得罪人,不是東西,是我的兩個朋友!」

    康維不論說箱子中是甚麼東西,溫寶裕都可以接受,可是康維居然說那是「兩個朋
友」,溫寶裕的想像力再豐富,一時之間,也弄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他立時向康維作
了一個鬼臉,意思是:「你在開玩笑?」

    康維立時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並不是在開玩笑。而羅開在一旁,一聽得康維那樣說
,立即就明白了那「兩個朋友」是甚麼人。

    當然就是那兩個扁平人——那兩個宇宙考古學家,也祇有他們這樣形體的人,才能
在這樣扁薄的箱子中!

    溫寶裕還在向康維擠眉弄眼,表示不相信。康維呵呵笑了起來:「這兩個朋友的身
體形狀有點怪,他們要是公然出現,祇怕會引起暴動,所以祇好把他們放在這箱子中帶
來帶去。」

    溫寶裕大惑興趣:「外星朋友,不要緊,我不怕,再古怪的外星生物我都見過!」

    他一面說著,一面向安歌人和雷雪望去,雷雪笑:「你都不怕,我們兩個女性,不
至於會害怕!請這兩位朋友出來吧!在箱子裏,祇怕不十分好過!」

    康維已經打開了箱子——他打開的方式十分特別,是從箱子的上端,揭開了一邊,
才一揚開,祇聽得兩個人齊聲道:「還好,並不難過!」

    接著,就看到兩個人,冉冉自那扁薄的箱子之中,升了起來。這兩個人,照樣有頭
有臉有手有腳,樣子應該是普通之極,可是他們的身體是扁平的,看起來卻又實在怪異
莫名。

    他們的這種情形,任何人看到了,都會驚訝無比,目定口呆,可是溫寶裕吃驚的方
式,和常人大不相同,他一樣目定,可是口卻不呆,在他的口中,發出各種各樣的驚呼
聲來,哼哈啊呀,不絕於口。

    那兩個扁平人完全升出了箱子,又緩緩落了下來,可是離地卻還有一公分的距離,
並不著地,就這樣虛浮在地面之上。

    他們還沒有完全落下來時,溫寶裕已繞著他們,轉了好幾個圈,口中仍然不斷有怪
聲發出來。兩個扁平人神情怪異,望向康維,指著溫寶裕:「這人使用的是甚麼語言,
怎麼連我都聽不懂?」

    溫寶裕「哈哈」一笑:「我使用的是最原始的人類語言,祇有在表示極度驚訝時才
用,嘖嘖,當真是天下之大,不,宇宙之大,無奇不有!」

    他一面說,一面又繞著兩個扁平人,轉了三轉,然後來到他們面前,伸出手來。

    扁平人也伸出手來,溫寶裕和他們握了手,又發表意見:「手倒是柔軟的,你們的
樣子,看了會叫人誤認為是木板鋸出來的!」

    羅開提高了聲音:「小寶,地球上必然會有更多的外星人來到,不嘲笑別人的外形
,是起碼的禮貌!」

    溫寶裕忙分辯:「我絕沒有嘲笑的意思,祇是感到好奇,他們的身體,比我們的實
用多了,而且他們竟然能克服地心吸力——有一說,埃及的金字塔,用來建築的石塊,
每一塊重二十噸,古代根本沒有工具運輸,就是在令得石塊變成無重狀態時造成的,是
不是你們的傑作?」

    他的思想,天馬行空,前後相隔十分之一秒,就可以不知道想到甚麼地方去,兩個
扁平人卻回答得十分正經:「地球上的金字塔,的確不是地球人的力量建造的。地球上
有許多古建築,都和宇宙星際的高級生物有關,但是金字塔是由誰設計,在甚麼情形下
建成的,我們未曾經過考證,不敢亂發表意見!」

    溫寶裕感嘆:「到底是專家,說話那麼實在!」

    他忽然又發覺所有人都站著,又大聲道:「大家站著幹甚麼?坐下來說話吧。」

    雷雪走向那兩個扁平人:「兩位才從月球背面回來?帶來了多少天神之盒?」

    兩個扁平人互望了一眼,視線又移向那隻放在几上的天神之盒,遲疑了一下:「真
要坐下來慢慢說!」

    他們說著,就各自揀了一張沙發坐了下來,溫寶裕極好奇地觀察他們坐的姿勢,雷
雲的聲音有點急促,她的聲音極動聽,帶著點兒急促,叫人聽了,都會不惜一切代價,
去完成她的心願,她在追問:「你們帶來的天神之盒,在甚麼地方?」

    兩個扁平人又互望了一眼,一個道:「如果我說海關不准進口,你相信嗎?」

    溫寶裕乾笑了一下,雷雪嘆了一聲:「對不起,我不覺得幽默!」

    扁平人的神情變得十分嚴肅:「在月球背面,我們看到了成千上萬的乾屍,這些乾
屍在生前,都曾擁有天神之盒,可是從他們的神情看來,天神之盒帶給他們的絕不是快
樂,而是直到死亡的絕望和痛苦!」

    雷雪又嘆了一聲:「那是他們打不開死結的緣故。我已經知道,打開死結,並不是
真正叫你去打開這個結,而是天神在這個結上,留下了訊息,祇要能感應到這種訊息,
並且了解了他的含義,那麼,結就打開了!我對各種訊息的感應力特別強,我已經感到
了有訊息,可是祇有一個天神之盒,訊息太微弱,如果有很多個,集中在一起,我想我
可以解出訊息中的含義來!」

    雷雪說得十分詳細,扁平人也聽得特別留神。

    等雷雪說完了之後,扁平人才道:「我們帶了許多到地球來,既然你們一致要求要
它們,它們為你們帶來任何苦痛的後果,我們都不負責!」

    雷雪和安歌人兩人立即齊聲道:「當然!」

    溫寶裕卻有相反的意見:「東西是你們帶來的,有甚麼後果,當然要負責,不過,
我們可以不怪你!」

    羅開的聲音很低沉,也很堅定:「我自始至終,不贊成這種向天神之盒求願望的事
!」

    康維也表示了意見:「既然已答應了兩位女士,祇怕一定要做到!」

    扁平人的神情十分為難——在他們扁平的臉上,現出了這種擠鼻子弄眼睛的神情,
看來十分滑稽,可是個個望著他們,連溫寶裕也沒有笑。

    扁平人嘆:「我們十分為難,用地球上的行為來說,我們……我們就像是把二乙醯
嗎啡交給使用者一樣!」

    扁平人口中的「二乙醯嗎啡」,是海洛英的正式名稱,雷雪一聽,就道:「當病人
十分痛苦的時候,海洛英也能止痛!」

    扁平人苦笑,可是她明亮的眼睛之中,明顯地有淚花在閃耀,溫寶裕嘆了一聲:「
她的困擾是能夠知道別人在想甚麼!」

    雷雪勉力使自己的聲音鎮定,糾正溫寶裕的話:「我能夠知道的是地球人在想甚麼
,這兩位外星朋友的思想,我就一點也接觸不到——這一點最可哀,地球人的心思,壞
得不能再壞,我全然知道人家在想甚麼,正如好好的一個人,成年累月在糞池中打滾一
樣,我真是受夠了!」

    她說到後來,聲音之中,充滿了由於痛苦而產生的顫音,聽得所有的人,同情心大
生,兩個扁平人身子陡然向上彈了起來,一起伸手指向康維。

    康維不等他們開口,就舉起雙手,走到電話前,拿起了電話來吩咐:「把那四只大
箱子,送到總統套房來,立刻!」

    扁平人吸了一口氣:「我們順手帶來的天神之盒,一共是兩百個!加上這一個,希
望這位女士能夠解出天神星人留在盒上的訊息!」

    安歌人望向雷雪,雷雪說道:「當我了解了之後,一定盡我所能告訴你!」

    安歌人的臉紅了起來,羅開握住了她的手,安慰她:「對別人猜忌和不信任,是地
球人生命歷程中保護自己的必要手段。」

    雷雪的聲音,聽來十分疲乏:「我並沒有責怪任何人!」

    想起了地球人的行為,許許多多不堪的行為做出來了的,都祇不過是冰山露出水面
的部分,地球人骯髒無比的思想,才是沉在水中的部分,因此比例更大。

    幾個地球人的心情,都有點沉重,溫寶裕忽然道:「最近,有人發現,有一種力量
,早在地球人還處於原始人程度的時候,就侵入了地球,深入地球人的腦際,使地球人
產生邪惡的念頭,這種暗算,一直在進行,地球人完全沒防範的餘地!」

    羅開悶哼了一聲:「誰發現的?」

    溫寶裕大聲道:「年輕人和公主!」

    羅開「啊」地一聲,立時向安歌人望去,安歌人明白他的意思,立時道:「他們寄
了短函來,說不能參加!」

    羅開緩緩地搖了搖頭,衛斯理、白素不來,年輕人、公主也不來,這當然令他失望


    溫寶裕作了一個鬼臉:「是不是說該來的全不來,不該來的全來了?」

    羅開給他逗了起來:「這種『暗算』的說法,像十分新鮮,但當然不是每一個人的
腦部,都受了這種邪惡力量的暗算!」

    溫寶裕「啊哈」一聲:「關於這一點,年輕人和公主有更精闢的解釋,他們的話,
外星朋友可能不怎麼聽得懂!」

    他說到這裏,向扁平人看了一眼,又遲遲疑疑地望了康維一下——他不敢確定康維
的身分,康維則向他作了一個鬼臉:「我甚至不是人!」

    康維是三晶星機械人,當然不能算是人,可是溫寶裕再也無法想到這一點,他當然
不會相信。

    羅開十分關注:「他們怎麼說?」

    溫寶裕的神情,變得少有的正經,他先聲明:「聽起來很贅牙,但是卻一個字也不
能少,很合文法!」

    安歌人笑了起來:「小朋友,你快說吧?」

    溫寶裕瞪了他一眼,還是先作了一個「請用心聽」的手勢,然後才緩慢而清楚地道
:「沒有中暗算的人,都中了中暗算的人的暗算!」

    安歌人聽了之後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想笑,因為這句話聽來像是急口令,但是她在迅
速地想了一遍之後,卻又笑不出來了。

    一時之間,沉默了起來,康維首先道:「這句話,倒很合乎地球上發生的許多事!


    羅開感嘆之極:「幾乎是一切事!」

    雷雪吸了一口氣,儘管她的聲音動聽之極,可是也充滿了憂鬱:「中了暗算的人,
都是好邪之徒,沒中暗算的,都是正直之士。」

    她說到這裏,略頓了一頓,聲音之中,充滿了無奈:「在人類的歷史上,似乎都是
奸邪佔著上風!」

    溫寶裕激動起來:「不是『似乎』,簡直就是奸邪、強權、欺詐、暴力,總是佔著
上風,這種情形,在可見的將來,也不會有改變!」

    他揮著手,又把剛才那句話,重複了一遍:「沒有中暗算的人,都中了中了暗算的
人的暗算!」

    扁平人的神情,充滿了同情,可是他們卻一起搖著頭:「真有這樣的暗算力量在地
球活動?它們來自宇宙的哪一個角落?為甚麼祇向地球的高級生物進襲,而不向別的星
球發動攻勢?看來,地球人本身也有缺點。」

    溫寶裕衝兩個扁平人一瞪眼,看來,為了維護地球人的聲譽,他準備和扁平人展開
辯論,可是就在這時,門鈴響起,康維叫:「天神之盒到了!」

    溫寶裕一聽,顧不得再唇槍舌劍,衝到了門口,打開了門,酒店的職工,推著行李
車,運進了四只極大的木箱子來。

    在酒店職工進來的時候,康維豎起了他帶來的扁平盒子,兩個扁平人也立時站到了
盒子的後面,用盒子遮住了他們這樣做的原因,自然是為了避免酒店職工看到他們兩人


    雖然說,現在大家都願意承認除了地球人之外,宇宙之中,各星體上大有人在。大
家也全知道,異星人的形狀,可以和地球人一樣,也可以十分古怪,甚麼樣的形狀都有
。但是在觀念上認識是一件事,真正見到了,那又是另外一件事!

    進來的四個酒店職工,如果問他們:「相信不相信有外星人?」他們的回答一定是
:「相信!」

    然而,若是真的讓他們見到了那兩個扁平人,祇怕他們會嚇瘋過去!

    (有過被外星人的怪形狀嚇得變成瘋子的例子,溫寶裕可以舉出來的是衛斯理曾見
過一種全身其紅如火的紅人,善良友好,可是他們的樣子,就嚇得見到他們的人,成了
瘋子。)

    這是如今地球人的普遍心態,也正由於這個原因,許多有關外星人來到地球的真實
事件,都被列為極度的機密,以免引起公眾的恐慌云云。

    然而這種心態造成的現象,相信很快就會改變,因為宇宙之中,各星體之間的高級
生物來往,必然會發生,大家都應該對他人的形體,不那麼大驚小怪。

    想想中國一直在閉關自守的情形下,忽然見到了金頭髮紅眉毛綠眼睛遍體黃毛的西
方人時候的駭然情形,現在自然也見慣了,絕不會大驚小怪了。

    那四個酒店職工,放下了木箱,退了出去,溫寶裕立時把門關上,背靠在門上,康
維已經動手把四只木箱,一起打了開來。扁平人也走了過來,指著木箱:「一共是兩百
隻,我想應該夠了!」

    各人都向雷雪望去,因為在這裏的所有人,包括神通廣大之極的康維十七世在內,
都無法解開天神星人所打的死結。祇有雷雪,她能「接收」死結上所發出的微弱訊息:
天神星人留下的訊息。

    照她的假設,她要是能夠了解天神星人留下的訊息的意義,那就是說解開了死結!

    如今有二百零一隻天神之盒在,雷雪是不是可以解開死結呢?

    當各人都向雷雪望去之際,每一個人的心中,都打了一個疑結,因為雷雪的行動,
十分怪異,她不知在甚麼時候起,縮到了一角。

    這時,她正緊靠在一個牆角上,可是卻目光灼灼,望走了那四只大木箱。

    大木箱打開,已經有十來個天神之盒,自木箱中跌了出來,每一個看來全部一樣,
和安歌人的那一個,一模一樣,都有著栗子大小的「死結」。

    羅開和溫寶裕立時向雷雪走去,可是雷雪也立時伸出雙手,作了一個阻擋的手勢。

    人人都可以看得出,雷雪一定是感應到了甚麼,才會有這種反應的,可是卻沒有人
知道她究竟感覺到了甚麼,所以一時之間,完全沒有人出聲,在寂靜之中,聽到的是雷
雪的急促呼吸聲。

    足足過了一分鐘之久,雷雪才略為挪動了一下身子,若是說她剛才縮在牆角,是表
示她心中的驚恐,那麼這時,她的恐懼程度,一定已經大減。

    她祇作了一個手勢,然後才道:「對不起,突如其來,我接收了太多雜亂無章的訊
號……形成了一種……極度的恐懼感!」

    羅開疾聲問:「甚麼樣的訊息,會使你有極度的恐懼感?」

    雷雪回答得極快,而且極肯定:「死亡的訊息!」

    各人又大是愕然,在天神之盒上,天神星人留下的,竟然是死亡的訊息!

    可是天神星人在留下天神之盒的時候,卻聲言誰能解開死結,就可以得到天神的任
何許諾!

    兩者之間,竟然是如此不吻合,難道一切全是天神星人在宇宙內的一個大玩笑?

    安歌人首先問:「怎麼會是死亡的訊息?應該是希望的訊息才是!」

    雷雪十分無意義地揮著手,看來她的心情十分煩躁,她突然一下子拉下了面幕來,
現出她俏麗之極,可是也蒼白之極的臉來。

    在眾人的注視之下,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聲音有點發顫:「很亂……我感到十分
亂,確然是死亡的訊息,但是還很亂,不單是死亡的訊息,還有許多別的,可是我暫時
理不出一個頭緒……」

    她在斷斷續續地說著,聽的人,都不是很明白,大家面面相覷,不知道她究竟想表
達甚麼。

    溫寶裕看到她雙手揮動,說話的時候,情緒十分激動,想走過去安慰她一下,可是
他一步跨出,羅開就想去阻止他,一下子沒拉住他,溫寶裕卻向前跌出了一步,為了站
穩身子,他雙手扶向一只木箱子,卻把那只大木箱推翻,箱中的許多天神之盒,一起滾
跌了出來。

    這一切,都在一刻之間發生,看來祇是一件小小的意外,可是就在幾十個天神之盒
滾跌出來的時候,雷雪陡然發出了一下尖叫聲,雙手緊緊捧住了她的頭,身子劇烈發起
抖來。

    儘管她的聲音好聽之至,可是這一下尖叫聲,卻也刺耳之極,令人心悸。

    而且,她的那種行動,顯然又陷入了極度恐懼,比剛才更甚!

    溫寶裕不顧一切,向她走去,走得急了,把幾個天神之盒踢倒在地上,滾動了幾下
,就在那時候,雷雪又發出了幾下短促的叫聲。

    溫寶裕駭然停止,羅開失聲道:「天神之盒直接在影響她!」

    羅開的觀察力十分敏銳,他注意到了雷雪第一次尖叫,是由於木箱翻轉,天神之盒
傾跌了出來,後來,溫寶裕踢中了幾個天神之盒,雷雪又發出了短促的叫聲,他就立即
得出了這個結論,溫寶裕吸了一口氣:「別怕,我不是有意的!」

    雷雪喘了幾口氣,指著地上的那些盒子,好一會,才道:「真想不到……盒子多了
,訊息會如此強烈……我相信我一定可以有答案,不過……盒子的急促移動,會令我的
接受能力,受到強烈的干擾……形成一種痛苦……」

    說到這裏,她陡然一頓,抬起了頭:「我想,盒子的整齊排列,會使訊息變得有條
理,更容易接收。」

    她在講這幾句話的時候,聲音已然完全回復了正常,變得動聽之極。

    溫寶裕首先把在地上的盒子排好,羅開、康維和那兩個扁平人,也參加了這項工作
,安歌人想去搬動盒子,可是雷雪卻向她招了招手,安歌人來到雷雪的面前,雷雪低聲
道:「訊息十分雜亂,而且強烈,你握緊我的手,我想你也應該可以直接感到些甚麼!


    安歌人遲疑了一下,伸出手來,和雷雪的手緊緊相握,祇見剎那之間,她現出十分
駭然的神情,急急縮手,像是雷雪的手中,有著甚麼可怕之種的東西一樣,可是雷雪卻
緊握著她的手,不讓她縮回手去,同時,緊盯著她:「你感覺到了甚麼?」

    安歌人的口唇顫動,發不出聲音來,可是神情愈來愈是驚恐,雷雪一再追問,令得
正在把許多天神之盒排列起來的各人,也都站定身子,向她望來。

    安歌人俏臉煞白,勉力掙扎,雷雪一鬆手,安歌人連退了好幾步,才扶住了一個架
子站定,大口喘著氣,仍然講不出話來。

    溫寶裕在一旁看到這種情形,不禁大奇,向雷雪伸出手去:「你也握緊我的手,看
我能感應到甚麼?」

    他這樣做了之後,才發覺自己太冒失了,雷雪美艷無匹,年紀比他大不了多少,他
竟忘了兩人之間有性別上的差異,一時之間,他不禁臉紅起來。可是就在他感到尷尬的
時候,雷雪卻像是沒事人一樣,也伸出了手來,道:「好,我相信任何人都可以有感覺
!」

    溫寶裕望了雷雪一眼,大是感激,雷雪祇是微微一笑,柔軟之極的手,已經和溫寶
裕緊握在一起,溫寶裕除了想得到感應之外,自然而然,絕想不到別的事。

    各人注視著溫寶裕,祇看到剎那之間,他的俊臉上,也現出十分驚恐的神情來。

    事後,溫寶裕對衛斯理說起他當時的感覺——在衛斯理面前,他不是很敢胡言亂語
的,所以,他所說的感覺,應該是可靠的。

    溫寶裕說:「才一和雷雪的手相握,腦際就突然閃過了一個可怕之種的念頭——我
要死,我必須死亡!我已經握住了死神之手,死亡已經來臨——任何人對自己突然之間
產生了這種念頭,一定會感到害怕!」

    溫寶裕說得很不錯,任何人突然有了自己必須死亡的念頭,自然不免吃驚——值得
注意的是:想到的念頭,並不是自己會死亡,將會死亡等等,而是必須死亡!在想到這
一點的時候,有著無可逃避的悲劇性,這就更加增添了恐懼感,所以,神情自然也驚恐
莫名。

    溫寶裕知道自己的腦部活動忽然會有這種念頭產生,是雷雪接受了「死結」上的訊
號,又轉到自己的身上,刺激了自己腦部活動之故。當時,他比安歌人鎮定得多,雖然
無可遏止地害怕,但是還不至於講不出話來,他大叫了一聲:「這不是天神之盒,是死
神之盒!」

    接下來,他大腦的視覺神經部分,也明顯地受到了刺激,所以他看到了許多雜亂無
章的線條和色彩,全然不知是甚麼意思,忽然之間,又匯集成一片無邊的黑暗,而突然
,黑暗又爆散了開來,再變成雜亂、跳動的許多色彩,但不論如何變化,他都強烈地感
到自己必須死亡,必須死亡,死亡的念頭,竟愈來愈甚,令得他本能的求生意志,生出
了強烈的反抗,他終於大聲叫了起來:「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他一面叫著,一面雙手揮舞,雷雪也鬆開了手,溫寶裕一下子就恢復了鎮定,祇見
各人都駭然望著他,羅開疾聲問:「你要死?為甚麼要死?」

    溫寶裕苦笑,向雷雪指了一指:「她傳遞給我的訊息,使我產生我必須死亡的念頭
。那使人感到極度的害怕……叫人不寒而慄!」

    他說到這裏,向安歌人望去,安歌人直到這時,猶有餘悸,連連點頭,掙扎著講出
了一句話來,聽了更令人駭然,她說的是:「像是……像是逼得人必須跌進……死亡的
深淵中去!」

    羅開的神情疑惑,雷雪苦笑:「他們的感受,不過是我的十分之一,我這種感受更
強烈,強烈死亡……你們一定可以在我的神情上看出來。」羅開雙眉略揚:「可以把這
種死亡的訊息,傳遞給我,讓我也感受一下?」

    雷雪緩緩點頭,向羅開伸出了手,羅開一握住了她的手,兩道濃眉,就緊蹙在一起


    溫寶裕擺出了一副過來人的神態,望著羅開,開始時他還有一副幸災樂禍的神情,
但是接著,他想到了那個念頭的可怕,不禁臉上變色,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顫。

    就在這時,羅開和雷雪的手已經分開,羅開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聲音低沉:「真是
怪極了!在月球背面的那些人,是不是由於確知自己必須死亡,所以才會如此絕望痛苦
?」

    羅開的問題,沒有人能夠回答,康維十七世好奇心大發,伸出他的大手來:「讓我
也來試試!」

    雷雪握住了他的大手,可是祇有一分鐘之久,他卻甚麼感覺也沒有,他祇好自嘲地
道:「可能是由於我根本沒有生命的緣故,所以感覺不到死亡的可怕!」

    所有人之中,祇有溫寶裕一個人,不知道康維的真正身分,所以他聽了之後,神情
古怪之極,不知道康維這樣說是甚麼意思,眼珠亂轉,想問又不敢問。康維故意逗他,
向他作了一個鬼臉,更加令溫寶裕搔耳撓腮,心癢難熬,不知道康維這樣說是甚麼意思


    而這時,兩個扁平人,也一邊一個,握住了雷雪的手,可是他們也沒有感應,他們
立即下了結論:「天神星人留在月球上天神之盒上的訊息,一定祇是對地球人的腦部活
動起作用。」

    這時,二百零一隻天神之盒,排成了一個圓圈,雷雪遲疑了一下,跨進了圓圈之中
,挺立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從那時候開始,約莫有十分鐘左右,她的神情,變化多端,一下子驚恐,一下子歡
喜,一下子皺著眉苦思,一下子又恍然大悟,可想而知,在這段時間中,她接受了各種
各樣的訊息。

    所有人都注視著她的神情變化,可是卻無法猜出她究竟得到了一些甚麼樣的訊息。

    過了約莫十分鐘,她才吁了極長的一口氣,睜開眼來。這時,在她的鼻尖,有細小
的汗珠滲出來,看起來,十分動人。

    安歌人最先問:「怎麼樣?」雷雪緩道:「天神星人留下了天神之盒,的確沒有欺
騙人,祇要解開死結,就可以得到天神的承諾!」

    安歌人一聽,呼吸急促:「死結,真的……可以解得開?」

    她由於心情十分緊張,所以說起話來,竟然有點無法連貫。

    雷雪緩緩地點了點頭,表示肯定。

    而她又沒有對安歌人和溫寶裕發問,就作了一個手勢:「由我來轉述,不如由天神
星人的訊息,直接對你們的腦部產生作用!」

    她說著,向安歌人伸出手來,又向羅開望了一眼。在安歌人握住了雷雪的手之後,
羅開就握住了安歌人的手,溫寶裕又握住了羅開的手。

    康維和兩個扁平人,在一旁觀看著。

    突然之間,安歌人、羅開和溫寶裕,都臉色一變,接下來的三分鐘,每個人的神情
都十分苦澀。

    等他們各自分開手之後,又有相當長時間的沉默,直到康維一再催促,溫寶裕才憤
然道:「開玩笑!」

    羅開道:「不算是開玩笑,可是地球人根本無法做得到——天神留下的訊息是:捨
棄肉體,捨棄生命,然後就會得到一切!」

    康維和兩個扁平人想笑,可是看到幾個地球人的神色十分凝重,他們又不敢笑出來


    安歌人苦笑:「生命都沒有了,還有甚麼可以要求的!」她一面說,一面向羅開望
來。

    羅開道:「肉體生命結束,進入生命的一個新形式,到時根本沒有要求,自然也不
必有他人的甚麼承諾!」

    雷雪的聲音十分低沉:「我怎麼辦呢?」

    溫寶裕又用力一揮手:「死結可以解得開,可是要用死來解開!用死亡解開死結,
哈哈,早就應該想得到,數學也就有負負得正的定律!」

    他和羅開,都相當輕鬆自在,因為他們本來就沒有寄望天神之盒的甚麼承諾。

    安歌人和雷雪兩個美女,都神色悽惶,安歌人陡然一伸腳,踏扁了一隻天神之盒,
羅開忙道:「別再破壞了,我們請了那麼多朋友,每人都可以有一隻天神之盒,這是我
們的禮物!」

    羅開在會議大廳上,向所有來參加聚會的人,詳細地介紹了天神之盒,然後指著盒
上的「死結」:「天神星人留下來的訊息是,如果願意捨棄地球人肉體生命的形式,天
神星人就必然願承擔他們的許諾,在座可有甚麼人願意試上一試?」

    羅開的話,引起了一陣縱笑聲,看來沒有一個人願意試上一試。

    連雷雪也不願意,祇好繼續做她的可以知道別人思想的痛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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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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