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褻瀆 作者:煙雨江南 (已完成)

第十九卷 七日之書 第七日 審判


  十二尊煉獄天使雕像,對應著那高高在上的天界十二主神。當十二尊天使像齊集之日,就是天界之門矗立在這個位面雲層上之時。

  這是教皇對羅格說的話。

  羅格高高立於雲層之上,凝望著眼前尚未散去的淡淡空間波紋,心中有揮不去的感傷。就在剛才,他將陷入了最深沉眠的威娜送入了空間亂流,一如他對風月所做的那樣。

  她們同樣源於神之本原而生,同樣在這個位面差點迷失了自我,從初始的殊死相爭到後來攜手禦敵,既有為對方捨身抗敵,也無時無刻不在各個方面明爭暗鬥。

  只是此刻一切往事,均以隨風化去。不知過得億萬年後,她們在無窮無盡的亂流中,會否有擦肩而過的那一刻。

  日落月升。

  不知在空中凝立了多久,羅格終於歎息一聲,緩緩轉身。他的鬢髮衫角上已凝結了片片白霜。

  他現在不是無事可幹,而是有太多的事情要幹。如今煉獄天使像只差一座就會齊集,雖然雕像齊聚只是遲遲早早的事。而且現在已經有十一尊雕像矗立在殿堂之中,天界諸主神威能無窮,如果他們持續地關注這個位面,或許建立天界之門根本就不需要十二尊煉獄天使像。

  但不管怎樣說,煉獄天使像晚一天齊備,總是好的。

  羅格的目光掃過整個大地。他知道教皇此刻的權位已經岌岌可危,新的煉獄天使像隨時都有可能煉成。儘管胖子的運氣似乎一向不錯,但他從來不相信運氣。

  與其相信光明教會仍然會在教皇掌控之下,新的雕像不會出現,還不如徹底地消除新雕像煉成的可能。羅格如今已經知道,惟有某一方面力量達至巔峰的存在,才有可能成為煉獄天使像的原本。

  胖子遍思整個大陸。夠資格成為煉獄天使像原本的存在還是有幾個的,只不過其中有不少已經倒在了羅格及光明教會聖堂的屠刀之下。羅格忽然想起,也許教皇當初給他安排下這個任務,就是存了這個心思。只是不論那身居高位的老人週身充斥神威、還是與普通的遲暮老者沒有分別時,在羅格眼中呈現的都是一片黑暗,不透出一點訊息的黑暗。

  羅格不再去想這個問題。他知道沒有答案。

  他再次掃視腳下的大地,試圖探尋強大存在的氣息,不過一無所獲。現在羅格知道能夠作為煉獄天使雕像原本的存在,除了自己,還有一個巴伐利亞大公。至於小風月和奈菲,她們還不夠完美,最重要地是她們身上屬於這個位面的氣息太少了。因此並不適合作為煉獄天使像的原本。

  不過自當日一別後。巴伐利亞大公即猶如突然蒸發般失去了蹤影,讓羅格完全感應不到他的氣息。羅格心下一直存著些隱憂,不知道大公會否在暗地裡搞些什麼陰謀出來。不過他轉念一想,反正或遲或早都要與天界一戰,那麼遲些早些又有什麼關係?

  一念及此,羅格就此將這件事拋到了一旁,轉身向遠方飛去。

  聖堂的頂層不時傳出丁丁噹噹的聲音。

  小風月雙手托住下頜。全神貫注地看著正忙個不停的羅格。

  羅格忙頭大汗,手中握著一把大錘,正用力地敲打著一把透著強烈魔法氣息的戰斧。僅僅從戰斧那流光溢彩的魔法光輝就可知它絕非凡品,甚至可能接近於神器。只不過羅格手中拿把毫無光澤的大錘看上去更是神器中的上品,三兩下就將戰斧敲打成了一根鋼條。

  倒霉的並不僅僅是一把戰斧而已。此刻在羅格腳邊還堆放著一大堆各式各樣的兵器和魔法道具。綻放出地魔法光輝將寬大的房間映得亮如白晝。這些裝備都是光明教會幾百年來的收藏,它們當中任何一件流了出去,都足以引發一場轟動。可是此刻它們就如最廉價的兵器盔甲一樣胡亂散放一地,等待著落入那似乎全然不知價值為何物的羅格的胖爪。

  丁丁噹噹的敲擊聲即脆且柔,顯得十分悅耳,時時還會響起陣陣和聲,聲音的美麗完全能夠彰顯這些裝備的價值。

  一件件珍貴而強力的魔法裝備就這樣在羅格手中變成了一根根長條。它們長短不一,粗細不均,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它們不僅形狀改變,而且魔法屬性也完全變了。不管這些裝備原本的材質是什麼,在胖子手下都會變得如麵包一樣柔軟,一會就被敲打成型。隨著地面上擺放著的長條越來越多,它們之間時時會產生魔法應和的波紋。

  在這個過程中,胖子似也顯得十分吃力,每打幾件,就得停下來喘息一會。過不多時,他已經是大汗淋漓。

  風月見了,櫻唇微張,吹出一縷似有還無的風。風中帶著些微的涼意,環繞著羅格飛舞,為他拭去了額頭身上的汗水。

  胖子向小風月笑了笑,只是嘴剛一張開,表情立刻僵硬,一層青灰迅速爬上了他的面孔,緊接著,他全身上下都被一層冰霜給覆蓋起來。

  風日輕輕啊了一聲,目光立刻轉向了別處。她力量太強,又習慣了破壞,吹出如此溫柔的風,還是有生一來的第一次。結果她一不小心,立刻把柔風吹成了罡風,而且殺傷力不是一般的強,連胖子都被冰封、暫時動彈不得,若換了一般的強者,那不死也得是重傷。

  胖子哭笑不得,全身一陣顫動,將身上的冰霜通通抖落,揮舞著鐵錘繼續開工。他隨手一抓,手上又多了一把長劍。

  長劍通體深藍,有若最幽深寧靜的夜空,劍刃上時時會游離出點點有著致命美麗的星屑。

  胖子無言地將碧落星空舉到面前,凝視著那充滿了記憶與誘惑的湛藍劍峰。跳躍不定的星光將他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恰似起伏不定的心潮。

  那曾經持劍的麗人又悄然在他心中浮現。她英俊而柔媚,心狠手辣,然而心底仍然存有天真的善念。她以男子姿態試圖在只屬於男人的權謀世界中以自己的實力謀得一席之地,可是她驕傲、自負且單純,注定了失敗的命運。她敢愛敢恨,為得到所求而不顧一切。那些與風月,與芙蘿婭以及與他的情分,又如何說得清,道得明?

  此劍依在。斯人已去。

  羅格暗歎一聲,手起錘落,轉眼之間,這把以美麗和威力聞名大陸的神器就不復存在。既然人已不在,又要劍何用?

  風月靜靜地坐在他對面。她渾然不知羅格此刻心中起伏不定的波動。

  「奈菲呢?」羅格一邊忙碌,一邊問道。

  「她說別的事可以幫你,注定送死的戰爭就免了。所以她自己找個地方藏起來了。」風月道。

  胖子微覺驚訝。想了一會,笑笑道:「真是個聰明的孩子。」說罷,他又埋頭苦幹起來。

  過不多時,胖子已經將所有的兵器裝備都給變成了長短不一的細棍。當最後一根打造完成之後,這些極為粗糙難看的細棍突然一起泛起濛濛的魔法光芒,發出細微的轟鳴。一波波魔法波動在它們中不斷迴盪,反覆增強,到得後來魔法光影的每一下波動都會引發整個房間的震動。

  風月臉上微露凝重之色。這些魔法波動相互應合,集如此多的神器力量於一體,使她也本能地感覺到有些畏懼。

  胖子手下不停,轉眼之間就用這些打好的細棍搭成了一個鐵籠。

  籠子不大,畢竟光明教會收藏雖然豐富,然而這些裝備按斤兩體積論的話,其實也沒多少,所以籠子根本造不大。

  羅格敲好最後一錘後,呵呵一笑,極是心滿意足地看著自己的作品。只是他期待了半天,也沒有等來小風月的讚美,畢竟她幾乎不開口說話。

  胖子實在壓不下心中的歡喜,乾脆自吹自擂起來:「看看這個籠子!融世間一切力量為一體相互循環、滴水不漏!不是我吹,這個籠子門一關,內外就完全是兩個位面,不光能夠阻擋內外兩面的任何攻擊,而且在籠內的時間幾乎是靜止地!什麼樣是神器又能做到這點呢?嘿嘿,老子光憑這個籠子,就足以名流千古,這要是放在戰神之錘賣,得標個什麼價呢?嗯,怎麼也得拿一個大帝國來換啊!不過看起來糙了點……不,這叫粗獷!」胖子繞著籠子轉了幾圈,自吹自擂了半天,忽然想起還沒有在如此偉大的作品上留名,立刻拿起一把小鑿子,歪歪斜斜地刻下了自己的名字。胖子的書法從來不值得恭維,就算是讀過了希洛之書,瞭解了諸多位面之秘,也無助於他改進一下自己的書法。

  只不過他的名字一刻上去,所有的魔法氣息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來,過來看看,看看你能不能找出這個籠子還有什麼獨特之處。」羅格得意地向小風月道。

  風月徐徐立起,飄飛到了籠子前,仔細地看了許久。除了羅格剛才自吹的那些東西外,她實在是找不出其他的獨特之處來。她又拉開了籠門,向內看了看。她的銀眸已經清晰地看到籠子內外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可能是籠門打開的緣故,內外的時間流動幾乎是完全同步的,但仍然可以看出籠內的世界時間要稍稍的慢一點。不過這個胖子剛才也說過了。

  小風月回過頭來,有些疑惑地看著羅格。

  此刻她已經完全長大,除了神態表情之外,身材容貌都和風月一模一樣,畢竟這是風月的本體。而在她成長起來之後,越發地透出冰冷沉靜的氣質,在神態上也逐漸和風月趨於一致。

  羅格心中暗歎,臉上卻是一副不懷好意地笑:「你不覺得,這個籠子大小正合適你嗎?」小風月吃了一驚,還未等她反應過來,屁股上就吃了羅格重重一拍。她本能地驚呼一聲,身影閃爍,瞬間前移了一米。

  咣當!

  籠門重重地關上了。

  小風月這才真正地大吃一驚,她試圖衝出牢籠,可是籠內的世界自成一體,各種力量相輔相成,渾無破綻,任她如何努力,也無法打破那無形的壁障,觸摸到了牢籠的鋼條。

  幾番努力不果,她只有望著羅格,想問問為何要將她關在這裡。可是羅格的動作越來越快,轉眼就化成了變幻不定的光影和色塊。不止是羅格,籠外的一切情景都是如此。而所有的聲音都變成了單調而無意義的尖嘯。

  她知道這並非是羅格變得快了,而是籠內時間流動地越來越慢所致。小風月急速提升力量,才能勉強跟得上籠外世界的節奏。

  胖子站在籠外,看著籠中靜立不動的小風月,輕歎一聲,道:「就算位面毀滅,這個籠子也不會壞的。雖然你現在已經聽不到我的聲音了,不過……這不是屬於你的戰爭,好好地在這裡呆著吧。」他最後望了靜止不動的小風月一眼,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輕輕拍了拍牢籠,就轉身向外行去。

  靜。

  突如其來的寂靜!

  在絕對的寂靜之中,整個房間悄然亮起。

  羅格立在原地,面如寒霜,凝望著窗外透進的強烈聖光。聖光中蘊藏著無窮無盡的的威壓,那是只屬於天界的威嚴!

  他身軀突然一陣顫抖,背後一雙藍翼不受抑制的伸展,舒張至最大,與聖輝與威嚴遙相應和著。

  在如潮的聖輝中,羅格屹立如山。他雙手突然一伸,抓住了自己的一雙藍翼,隨後,是一聲聲嘶力竭、帶著憤怒與不屈的、野獸般的咆哮!

  羅格搖晃著,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出了大廳。

  在他的身後,那一雙曾經代表著高貴且傲慢的藍翼,正躺落在地板上,猶自在微微抽動。

  不過羅格沒有注意到,那本應該靜立不動的風月,此刻已轉過頭來,正凝望著他離去的背影。

  這本是夜的世界,此刻卻成為聖輝的海洋。

  柔和的聖輝有若實質,若一片片光的雪花,紛紛揚揚,從空飄落。那本該下落的夜幕則被聖輝驅逐到了角落。

  此時此刻,整個格羅裡來大陸上,不知道有多少人走出了家門,敬畏地仰視著這天地間的異象,有史所載以來最廣大的神跡。

  夜已經變成了晝。

  映亮了天空的聖輝並非人們尋常所見的乳白色,而是淡金與淡藍交替出現,偶而也會有其它色彩。如此天空本應只見絢麗,只是那片片飄落如雪的聖輝中蘊著隱隱的威壓,才使得人們在仰望天空時心存敬畏。

  聖輝中的威壓雖然淡得幾乎覺察不到,然而無論是普通的平民,還是當世的強者,心中所感應到的戰慄都沒有什麼分別,就如同在一頭遠古巨龍面前時,不管是兔子還是雄獅都會同樣畏懼。

  羅格立於光明大神殿的長階上,仰望著天空中飄落的聖輝,微微張口,深深地呼吸了一次。

  他吹出的,是一縷冰藍色的氣息。

  胖子不再仰望天空的聖輝,推開光明大神殿的大門,大步走進。

  這道長而孤寂的走廊羅格已經走過多次,每走一次,他就會多一些不一樣的感悟。而這一次,從踏上這道長廊的那一刻起,他的心中就泛起了莫名的淡淡傷懷。那種感覺,似乎有如身處在一片荒島上,突然失去了與另一位夥伴的聯繫。那是悲傷,孤獨,以及些許的慌張。

  羅格加快腳步,片刻之後已來到教皇的祈禱室前。在那扇古舊的木門外,奧古斯都正立在那裡,似是在等待著他。

  看到羅格到來,血天使沉默地向旁邊踏了一步。為羅格讓出了通路。羅格眉頭微皺,來到門前,舉手想要敲門。他手高高舉起。最終卻輕輕地落在門上,撫摸著木門上代表著歲月氣息的斑駁紋路。

  這扇門已經打不開了。

  在觸到木門的瞬間,羅格就已經感覺到門後是一片虛無,教皇和他地祈禱室都已經消失在無窮無盡的虛空。不復存在。這是真正的虛無,與空間亂流不同,虛無地世界中容不下任何物質的存在,就是靈魂也無法逗留。

  羅格在木門上撫摸良久,這才轉向了奧古斯都,沉重地問:「陛下已經走了?」

  血天使點了點頭。平靜地道:「是的。陛下知道你還會回來,不過他說已經等不到那個時候了,因此讓我在這裡等你。

  羅格眉毛微微一揚,道:「他有說過什麼嗎?」

  奧古斯都的聲音漸漸低沉下去,道:「陛下在臨去前地一刻,雙眼已看穿過去未來,並且穿越了遮擋住天界諸神的重重迷霧。他讓我轉告你的是。現在位居十二主神之首的,既是毀滅之主迪斯馬森,也是救贖之主以撒。毀滅之主與救贖之主。其實是同一本體的兩面而已。」

  毀滅之主,救贖之主,二者本為一體?!

  沉默片刻之後,羅格抬頭道:「我明白了,原來毀滅即為天界之救贖。天界需要的是純淨。而非是包容。」

  奧古斯都難得地笑了笑,道「天界從來都只有一種光輝,何時曾有過包容?既然諸神已經為我們選出了最好地道路,那為什麼還要包容呢?」

  羅格盯著奧古斯都看了半天,才緩緩地道:「親愛的奧古斯都大人,如果我看得沒錯,您身上可是流動著最純正的天界光輝。您剛才的話地確沒錯,可是您的語氣不大對頭,這完全是對天界諸神的不敬。」

  奧古斯都微微一笑,回道:「親愛的羅格大人,如果我看得沒錯,您身上可是曾經承載著毀滅之主迪斯馬森的光輝啊!在置疑我的不敬之前,您是否可以解釋一下背上的傷是從何而來的呢?」

  羅格盯著奧古斯都的目光漸漸變得犀利,他身後的景物邊緣略顯模糊,似是有一片極淡的陰影籠罩住它們一樣。

  長廊中似有微風流動,奧古斯都幾縷褐金色地髮絲悄然飛起,又無聲無息地斷成數截,隨後在風中消散得無影無蹤。就如從未出現過一樣。

  奧古斯都岸然而立,如同完全沒有覺察身邊的變化。他既沒有戒備,也沒有提升力量,只是淡定地看著羅格。

  籠罩著長廊的陰影悄然消退,羅格臉上的冰霜也在同時化去,微笑道:「親愛的奧古斯都大人,原諒我剛剛的無禮。不過我的確十分奇怪,降臨或者是轉生的天使應該都沒有自己的判斷力,對於主神的神諭惟有無條件的服從。可是現在看起來,這條規則完全在您身上不適用。」

  血天使又是微微一笑,那堅毅而又飽經風霜的臉上多了一點慈祥,道:「在最終審判之後,或許這個位面的普通存在還能夠無知無覺地傳承千年,直至成為遺棄之地的那一刻,然而我們這些降臨又或是轉生的天使,靈魂上已經打上了這個位面的烙印,除了被還原成本源的能量外,再無其它方法可以消除這種被位面空間規則所刻印上的烙印。天界從來只有一種光輝,所以在最終審判時,首先要清洗的就是我們。那時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仍然存在,消失的只是一個叫做奧古斯都的意識而已。其實我與其它天使唯一的區別就在於,這個名叫奧古斯都的意識不想消失。所以你看,我其實沒有太多的不同,只不過有了自己的一些想法而已。」

  此時窗外的聖輝再次亮起,將昏暗的長廊映得亮如白晝。這一次的聖輝是淡青色的,有著極強的穿透力。在這前所未見的聖輝下,無論巨石還是牆壁都成為近乎透明的存在。

  在這一刻,整個位面沒有任何角落可以供黑暗藏身。

  就在這光耀一切的聖輝中,羅格與奧古斯相對而立。依然如多年好友一樣攀談著。

  「尊敬的奧古斯都大人,什麼時候煉獄天使大殿中多了一尊雕像啊?它是誰?」

  「不,大殿裡還是只有十一尊雕像。」

  「那天界之門為何會出現?」

  「陛下曾經對我說過,在整個時間的長流中。變化才是永恆的主題。曾經存在地,未必會繼續發生。那從未出現的,未始不會到來。我們能夠看到、能夠掌握的實在有限。所以出現超出我們預計的結果實在很正常。誰又規定了一定要十二天使像齊備後,天界才能起始建造天界之門呢?」

  羅格哈哈一笑,道:「這倒也是。不過儘管這世間的確有一些已經注定了結果的事。可是我偏要去做做看。」

  奧古斯都笑笑,道:「彼此。」

  羅格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我看我們也沒那個必要並肩作戰,就各盡人事好了。時候差不多了,我也該走了。」

  「等一下。」奧古斯都叫住了羅格。道:「這裡還有一樣東西要給你。這算是我個人交給你的吧。」

  血天使伸手過來時,掌心中已經多了一件東西,一件羅格曾經想要很久的東西。

  那是一個透著神秘冷峻氣息的金屬圓盤,盤面上雕刻著極細密的花紋。細細看去時,會發現這些花紋其實都是由一個一個細小至幾乎無法分辨地符號組成,而且這些符號並非刻於盤身,而是略略浮於盤面之上的。這些符號過於細小。與金屬盤面之間的距離也過於接近,就是以羅格的眼力,初看時也差點沒看出它們其實是懸浮著的。羅格再凝視望去時。又發現這些細密的符號都是在緩緩流動著。從外部看,它們幾乎靜止不動,就算過上幾十年上百年。也未見得能夠移出一根髮絲的距離。可是若以它們本身地大小判斷,那它們就是以極快的速度在洶湧奔流。

  那一道道細如髮絲的花紋。其實就是一條條波瀾壯闊地大河。

  整個圓盤自成一個世界,週而復始,按照自己的規律在不停地運動著。羅格盯著圓盤,瞬間又發覺那些極細微的符號也並非是單純的符號。若仔細看的話,似乎可以看到每一個符號又是由無數更加細小地符號花紋組成。這樣看來,也許每一個符號也是一如這個金屬圓盤一樣,自成一個世界。

  那麼構成這個符號那些更細微的符號呢?是不是也可以同樣的分解下去,直至無窮無盡?

  羅格腦中微覺暈眩。他定了定神,微微凝神,這才將目光從這個金屬圓盤上收了回來。胖子輕輕撫摸著這一面金屬圓盤,心下暗生感慨。

  這就是羅德裡格斯究其一生也要得到的空間法則嗎?

  羅格向奧古斯都問道:「這東西恐怕不是能隨便拿出來的吧?」

  血天使道:「為什麼不能?反正守衛它的人都已經回歸天界的懷抱。這東西現在就是一個無主之物而已,既然我看不懂它,不若給你看看。」

  羅格將這面記載著空間法則的金屬圓盤收入懷中,輕輕歎道:「這東西對我也沒有什麼用處了,拿來做個紀念而已。」

  此時此刻,在這面空間法則入手之時,羅格實在壓抑不住心中的感慨。羅德裡格斯為之付出一生心血,若他此時在場,想必也會認為頗為不值。

  空間法則奧秘無窮,若假以時日,或許可以從中領悟到無窮無盡的力量。可是問題恰恰出在假以時日上面,若想有所領悟,所要耗費的時間恐怕要以百年來計算。原本不管是當年的羅德裡格斯還是此刻的羅格,都擁有近於無限的生命,百年時間不過是彈指一揮而已。可是在這天界之門正在建立的時刻,這個位面唯一缺乏的就是時間。而且按天界諸主神展露的威能來看,就算羅德裡格斯得到了空間法則,也注定沒有時間研究出什麼。

  對於羅格來說,希洛之書第七頁與這空間法則所包含的內容都有若浩瀚大海,他不過是立於一座小島上,窺見了很有限的一片水面而已。不要說水下還有多麼廣大的世界,就是他視線所及,也不過是大海中微不足道的一小片地方。

  既然已經沒有時間,既然連希洛之書的第七頁都還有諸多內容沒有領悟,那麼多了一個空間法則,對羅格又有何用?只是既然這是羅德裡格斯當年的心願,此刻胖子收起空間法則也不過是為了完成這一心願而已。

  羅格不再多言,轉身向外走去。

  血天使略一猶豫,還是問道:「羅格大人,問一個也許不該問的問題。你剛剛施展的似乎是領域之力,可是我並沒有感覺您的領域有任何特殊之處,甚至連當初那破除領域的特性也消失了,現在你的領域就是一個單純的領域,僅此而已。既然如此,你要領域又有何用?」

  羅格沒有回頭,只是哈哈一笑,道:「曾經存在的,未必會繼續發生。那從未出現的,未始不會到來,所以說,一點用處也沒有的領域,就一定不該存在嗎?」

  說罷,他揚長而去。奧古斯都獨自留在長廊上,皺眉思索了片刻,搖了搖頭,也緩步離去。

  聖輝漸漸的散去,夜幕重新回到應有的位置上。只是在那天的正中,多出了一顆奪目的璀璨星辰。在那顆幾乎堪比藍月大小的星辰周圍,有數以百計的流星在環繞飛舞著。偶爾,這顆星辰會突放光華,然後除下大片大片的光雨。在光雨灑落的地區,又驚又喜的人們發現這絢麗之極的光雨實際上由片片聖輝凝成的花瓣雨。

  在這光的花雨中,他們又聽到了陣陣聖歌,以及對諸神的讚美。

  於是他們跪下,祈禱,感恩,並不敢再仰視那高懸空中、代表著諸神的星辰。

  侯爵高大的身軀轟然倒地。

  空氣中似是瀰漫著淡淡的水霧,一切的景物看起來都顯得有些模糊。聖焰巨劍商業升騰著淡紅色的煙氣,那是侯爵未乾的血催化成的煙雲。

  天使依然維持著挺劍前刺的姿勢,本來毫無表情的臉上微露疑惑之色。他向身旁的同伴望了一眼,見他正一動不動的盯著門外,於是也轉頭望向門外。

  門外,夜色中瀰漫著濃重的霧氣,霧中羅格的身影慢慢顯現。

  天使盯著那胖胖的,一團和氣的身影,冷冷地道:「你是誰?」

  「我是誰並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是來送你們回天界的人就夠了。」胖子笑得一臉陽光,邁著方步走進了房間。他向另外一個天使望了一眼,笑容又變得有些邪惡,補充道:「真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另一位光天使。雖然你根本無法與我所曾見過的光天使相提並論,但你既然如此美麗,一會我殺你時一定會溫柔一些的。」

  與持劍的天使相比,這位光天使顯得纖弱美麗得多。他們的相似之處,則在於表情的冰冷、機械和面容的精緻,某種意義上,他們並不似傳說中的天使,而更像天才妙手製成的魔像。

  光天使的力量看上去遠勝於那持劍的天使,但一切行動的主導權卻在那持劍的天使手中。

  聽到羅格的話。兩名天使那冰冷的表情未有任何變化。持劍的天使沉聲道:「你褻瀆了天上的聖輝……」

  此時光天使向地上的屍體望了一眼,突然插口道:「你既然想要反抗天界,那麼依這一位面的規則,你應該出手救助他才是。」

  羅格的笑容越來越盛。他也向地上的屍體望了望,道:「他既然虔誠地信仰著天上的諸神。那麼他就該死。而死在你們手上,不是一個十分合理但諷刺的結局嗎?」

  持劍的天使面容一肅,巨劍指向了羅格的胸口,以機械平板的聲音道:「你再次褻瀆了天上的聖輝,準備接受審判吧。」

  「審判?先等一下,讓我好好想想……」羅格笑了笑,以一種持劍天使無法理解的曖昧眼神打量著他的全身,那目光有若實質,似是直接穿透了他的衣服。

  看了半天。胖子才道:「……你得讓我想想,天使究竟會不會痛。啊!我想起來了,天使都是不會痛得,既然這樣。那我就讓你變得會痛好了……」

  持劍天使眼中殺氣閃動,手中巨劍聖焰大盛,勢挾風雷,向羅格的胸膛刺下。只是劍鋒剛前進數分,就驟然定在半空。然後他仰首向天,不可抑止地發出一聲響徹夜空的慘號!

  侯爵地臥房中悄然飄起漫天地白羽,每一片羽毛上,都沾著星星點點的金色火焰。這些火焰,就是這些天使的血了。

  不知何時,羅格已然出現在持劍天使的背後。他雙手緊緊抓住那雙潔白的羽翼,十指深深地陷入羽毛和血肉之中,緩緩地從翼根拉到翼尖。他十指所過之處,那豐滿美麗、充滿柔和光輝的羽翼竟被生生剝離了血肉,露出森森白骨!

  持劍天使全身顫抖不已,但始終保持著挺劍前刺的姿勢,看上去已動彈不得,在這前所未有的痛苦面前,惟有慘號不已!

  羅格嘴角的微笑已經變成了獰笑,雙手揮舞得越來越快,將大蓬大蓬得白羽連帶著下面的血肉生生從羽翼上撕下!

  轉眼間,羽翼已變成兩副細細骨架,天使號叫的聲音也變得沙啞低沉了許多。

  羅格飛起一腳,將這天使踢倒在地,然後隨手一招,那把火焰巨劍就到了自己手裡。他又是一聲獰笑,隨手一擰,就將聖焰巨劍絞成一根鋼棍。

  天使呻吟著,抽搐著,剛想爬起來,那帶著厲嘯聲的鋼棍就迎頭落下,將他一下砸倒在地。

  胖子臉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見,代之以咬牙切齒的猙獰,他一邊打、一邊罵著,每一個字都似是從牙縫裡擠出來一樣:

  「你他媽的……褻瀆?我現在就讓你知道……什麼是褻瀆!媽的,這裡還有一塊好肉啊……現在好了!你再給我叫、叫啊?怎麼不出聲了……」

  金色火焰不斷從翻滾著的天使身上冒出,然而一露頭,即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撲滅。因此本來早應該被火焰焚化的天使遲遲不得解脫,惟有在羅格近乎市井流氓的毆打下輾轉呻吟。

  天使的呻吟聲漸漸低沉下去,羅格聲嘶力竭的低吼和喘息也接近尾聲。

  終於,靜了。

  羅格立在房間之中,仰首向天。不知何時,兩行淚水從他緊閉的雙眼中悄然落下。從這一刻起,戰爭已然開始。這本不是他的戰爭,但既然是她的戰爭,那麼,也就是他的戰爭。

  光天使靜靜地立在一邊,看著眼前這離奇的一副,似是已經呆了。

  羅格緩緩睜開眼睛,掃視著散落一地的天使屍塊,輕輕地吐出一口濁氣。他轉身,望向仍然立在一旁的光天使,淡淡地道:「你是自我毀滅呢,還是要我動手?」

  轟!

  熊熊火焰直衝上百米高空,將整個威斯伍德映得亮如白晝。小城人流如湧,紛紛逃向城外,躲避火勢。如此大火,不光燒光了古老且輝煌的騎士學院,還必然會將整座城市付之一炬。

  沒有人注意到,在熊熊烈焰中走出一個落寞的身影,又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見他。不去見他,見他,不去見他……

  單調的聲音不住地在芙蘿婭心中迴盪著。她坐在危崖之巔,迎著無盡夜空、清冷藍月以及那顆高懸的星辰。任山風拂動裙擺。她雙手支頜,一雙雪白的赤足懸在空中蕩啊蕩地。只是專注地看著面前一朵美如夢幻的魔法薔薇。

  魔法薔薇的花瓣一片片地飛散。化成一小團美麗的魔法光暈,逐漸消失在夜空之中。在小妖精那雙深不見底的碧眸中,魔法薔薇正一點一點地縮小,直到最後一片花瓣也消失在風中。

  不去見他。

  小妖精長出一口氣,嘴角蕩漾起一絲令人心醉神迷的笑意。她想了想,右手輕揮,又是一朵魔法薔薇在手中凝成。

  「再來一次吧……」她想著。

  見他……不去見他……一切又重新開始。

  其實。她心中明白,這種古老而簡單的占卜不論重複多少次,結果都會是一樣,因為她做成的每一朵魔法薔薇。花瓣都是偶數。

  所以這次的結果,仍然是不去見他。

  芙蘿婭嘴角依然帶著笑,似是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中。過了半天,她的右手又是輕輕一揮,再次生成了一朵魔法薔薇。只是這一回。散發隱約光輝的魔法薔薇漂浮在空中,沒有任何變化。

  圍繞著不落星辰飛舞著的數百流星又落下數顆,看它們了÷飄落的方向,正是芙蘿婭所處的斷崖。望著這數顆飛速而來的流星,芙蘿婭知道,她已經不用再為這個問題煩惱了。

  芙蘿婭盈盈飄飛而起,如冰似雪的雙手以某種奇妙的韻律不住舞動,似是一隻正跳著淒美舞蹈的夜蝶。隨著她的動作,廣大空間游離的魔力都瘋狂地彙集而來,在她身周集結成一個隱隱的風暴。

  流星轉眼已飛至她的面前,化成三個冷若冰霜的天使。為首的天使左手持槍,右手一指芙蘿婭,道:「強大的魔法師,你的力量特質是諸神可以接受的,所以你有皈依主神的榮耀。」

  芙蘿婭嫣然一笑,瞬間的麗色似是將群山也映得一亮。

  「謝謝,不必了。」她道。

  這個夜,格外的漫長。

  在這永無完結的夜色中,惟有那不落的星辰越來越亮。從它的光輝中,不時會有新的流星飛出,加入到那數以百計、環繞星辰飛行的流星之中。在那幾乎連成一道光帶的流星中,每過一會就會有幾十點流星游離而出,飛向大陸各個角落。

  儘管這個夜晚非同尋常,但大陸上大多數地方仍在沉眠,比如奧匈帝國西部的一片大草原即是如此。夜風溫柔地拂過長草,偶爾,會有幾隻夜行的小獸狂奔而過。

  只是草原的寧靜沒有保持多久。

  數點流星如飛落下,化成了四個全副盔甲的天使。他們虛立在百米天空中,如有實質的目光掃視著整個草原。他們目光所及之處,一切的生命都停止了活動,這些依本能活動的生物唯一能做的,就是以顫抖來表達自己的敬畏。

  四位天使反覆搜索,但是看上去一無所獲。為首的持弓天使露出了疑惑之色,皺眉苦思。畢竟他們是受指派而對此處搜索的,對於他們來說,那指派之存在高不可攀、威能完全無法思議。它是不會犯錯的,此時找不到目標,錯一定在他們。

  持弓天使揮了揮手,四位天使即四散分開,各自向一個方向搜去。不過他們都沒有發現,就在他們剛一分散之時,在不遠處,有一個少女正漫步在草原上。

  她淡金色的長髮在夜風中飛舞著,步伐輕盈若風,又從容淡定,就似只是在這裡路過而已。不論她是路過還是蓄意為之,不遠處的四位天使都全無知覺。

  少女忽然轉頭,望向了四位剛剛散開的天使。剎那之間,她雙眸中已燃起淡藍火焰,有凌厲殺機閃過。

  四名天使幾乎在同一時刻有所驚覺,一齊轉身望向少女的方向!

  他們所看見的,只是一道乍現的血色電光。然後,就是無窮無盡的黑暗。

  少女恢復了原本的寧靜美麗,從容走向遠方,就如只是路過這裡一樣。轉眼之間。她的身影已隱沒在夜色裡,偶爾。那躍動的淡金色長髮還會在遠方閃現一下。就似是不甘心就此隱於黑暗中一樣。

  草原土地夜行獸都悄悄地抬起了頭。它們畏懼尚未全去,仍然不敢逃走,只能偷偷地望著天空中四團熊熊燃燒著的聖焰。

  夜又是喧囂的。

  裡爾城到處是湧動的人群,到處都是高呼的口號,以十萬計的火炬將整座城市都映得亮如白晝。

  在這座似已陷入瘋狂的城市中,惟有城西邊一大片建築保持在黑暗和寂靜之中。這裡是神聖騎士團的臨時總部。

  在主樓頂樓一間大房間中,奧古斯都正坐在椅中,凝望著窗外夜空中高懸的不落星辰。他的房間中沒有燈火。直到看到十餘顆流星向裡爾城落下之後。血天使那充滿了歲月痕跡、線條若刀刻的面容才微微動了一下。

  就在此時,輕輕的敲門聲響起。不等奧古斯都回答,房門就打開,一個年輕的騎士大步走了進來。

  「奧古斯都大人。先知拉法拉什正率領著狂熱的新教徒向這裡前進!他說您已經墮落,與魔鬼為伍,並殺害了傳播主神光輝的穆勒等六位先知。他宣稱要為天上的諸神清除您。而且……」

  年輕的騎士頓了一頓,猶豫片刻,才放低了聲音。道:「……而且神聖騎士團很多騎士都受了拉法拉什的蠱惑,加入了他的陣營,所以我們現在在人數上處於劣勢。」

  奧古斯都低沉地笑了笑,道:「很多騎士?恐怕所有的神聖騎士都站到了拉法拉什那一邊去了吧!」

  「不!絕不是所有!」年輕的騎士激動起來,道:「連我在內,還有八十六位近衛騎士永遠效忠於您!只要您的劍為我們指出方向,不管敵人有多少,我們都會讓他們記住神聖騎士團近衛騎士的勇氣!」

  血天使轉頭望向這年輕的騎士。他英俊、高大、週身充盈著渾厚的鬥氣,年輕的臉因為激動而有些發紅。

  「可是……」年輕的騎士又猶豫起來,道:「奧古斯都大人,為什麼拉法拉什身邊會有天使存在?他們一定是拉法拉什用魔法製造出來、用來欺騙教徒的幻影!」

  此時窗外已有喧鬧聲傳了進來,半邊天空也被火把映紅。奧古斯都向窗外望了望,站起身來,走到年輕騎士的身邊,輕輕地拍了拍他地肩,微笑著道:「看來拉法拉什至少帶來了十萬信徒,而我們只有八十七人,你怕嗎?」

  年輕騎士激動不已,然而轉眼之間他就冷靜下來,毅然道:「就算只有我跟您,我也不會怕!」

  「很好,你已經是一名真正的神聖騎士了。」奧古斯都讚許的道:「而一名真正的騎士,只應該為值得的事犧牲。」

  說罷,他放在年輕騎士肩上的手微微一動,瞬間就在年輕騎士的後頸上切了一記。年輕騎士一臉愕然,但已控制不住身體,軟軟地倒了下去。

  奧古斯都伸手一招,鏗鏘聲中,那把已跟了他數十年地長劍就連鞘飛到手中。血天使拉開房門,走向門外的黑暗,走向了拉法拉什的十萬信徒和十餘天使。

  在房門關上前的剎那,在陷入昏睡前,年輕騎士看到一雙羽翼正在奧古斯都背後悄然展開。

  那一雙羽翼,漆黑如墨。

  羅格徜徉在人流之中,有些茫然的體會著這座城市的躁動與瘋狂。

  這是一座人口眾多的城市,距離裡爾城十分的近,不過是三天的路程而已。也許正因如此,裡爾城的騷亂與動盪也波及到了這座城市。與裡爾城一樣,火炬、烈酒、狂亂和呼喊成了這座城市此刻的主題。

  幾乎在每一個廣場,每一個酒館,就有有人佔據了高處,慷慨激昂、甚至是歇斯底里的發表著演講。看著那一張張扭曲變形、口沫橫飛的臉,看著台下振臂狂呼的人群,羅格忽然感覺到十分滑稽。

  他們為何如此興奮。是找尋到了真理了嗎?此時此刻,想必他們一定是這樣認為的。但在這萬千狂野的人群中,又有幾人曾經認真的思考過,他們所被告知的理念,一定正確嗎?

  羅格惟一可以肯定的一點是,眼前所見的眾生中沒有一個知道即將到來的命運。

  「魔鬼已經現形。真理即將彰顯!」一個聲嘶力竭的男高音穿越了漫漫空間和重重障礙。毫無損耗的傳入了羅格的耳朵。胖子小吃一驚,轉頭望去,見一個身披長跑的男人正站在一座雕像台座上發表著演講。他精瘦如柴,然而音量極大,聲音既尖且細,極具穿透力,也正因如此,才能穿越百米距離傳入羅格的耳朵。

  「諸神的使者、偉大的先知拉法拉什已經看破了血天使奧古斯都的真面目。他號召一切真神的信徒走向裡爾城,去討伐魔鬼奧古斯都!」那個男子繼續高叫著,尖細的聲音若一根針,在城市的上空不住的來回遊走。

  「殺死魔鬼!」

  「把奧古斯都釘在十字架上!」

  「燒死他!……」

  人群沸騰了。呼喊聲轉眼間蓋過了那男子的聲音。

  羅格心中忽然湧起一陣莫名其妙的煩躁。他與她,以及那些看透了位面與命運之人,無數次殊死的戰鬥,為的又是什麼?是為了位面存在,為了維護眼前這些人的生存、自由和尊嚴嗎?不過眼前再去思索抗爭的目的。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他身上曾經擁有過毀滅之主光輝,因此無法逃脫。既然不願屈伏,那就惟有抗爭到底。何況毀滅即救贖,他屈從與否,結局都是一樣的。

  胖子心念微微一動,已然出現在那精瘦男子的身後。胖子一腳踢倒了十米高的青石雕像,又隨手一抓,折下了那雕像的小腿,然後輪起這根巨大而奇異的石柱,向那男子的後腦砸去!

  「我將帶領你們……」男子的尖叫嘎然而止。

  羅格拎起石像小腿,剛想繼續砸下時,突然怔了怔。他看了看石像小腿,又看了看原本站著那男子的地方,儘管心中餘恨難消,但也覺得實在沒有必要再補上幾下了。

  人群驟然靜了下來,一時無法理解眼前的血腥現實。不知是誰帶頭高呼了一聲:「魔鬼!」猶如一顆火星落入油海,人群中暫息的火焰再一次燃燒!

  看著瘋狂湧上的人群,羅格冷笑一聲,口唇微動,吐出幾個簡單的音符,身周即生成一圈緩緩流動的旋風。此時的胖子已非當日初窺魔法之秘的少年,他隨手施展的魔法,不論高階低階,都蘊含著不可思議的力量。

  風很輕柔,輕柔如刀。數十個當先衝上的狂野之徒驟然停下身形,他們裸露在外的肌膚上隱現數十道縱橫交錯的紅線。前方的人停了下來,可是後面的人不明就裡,依然號叫著前衝。推擠之下,最前方的數十人紛紛倒下,他們的軀體還未著地,就裂成了數十塊肉塊,血水四射!

  信眾雖然狂野,但還未完全失去理智。那些不小心踩上了屍塊的人驚呼不已,紛紛駐足。然而在他們身後,更有數十倍的人在奮勇上前,他們剛一停步,立刻被身後的人給推倒,接下來,就是無數踏上來的腳。

  在高高石像底座周圍,風依然在輕柔的吹拂著,但其利似刃的風無法阻擋近乎於瘋狂的人群,不住噴濺的血霧也澆不熄人們心中的熊熊火焰。羅格沉著臉,將手中的石柱高高舉起,又重重砸下。

  一下,二下,三下……

  僅僅數下以後,羅格就感到了厭倦。他舉目四顧,見城中各處,已有數點聖輝正依次亮起,那是天使羽翼上的光輝。羅格再看了看四周那些悍不畏死湧上來的人群,輕歎一聲,拋下了手中腥紅色的石柱,轉身向北方行去。他身影閃動,每邁出一步,就是千米之遠。瞬息之間,羅格就已遠去,廣場上,狂野的人們沒有發現他們的目標早已消失,仍然發瘋一樣向石像底座擠去。

  行走在夜色之中。羅格心中湧起的不止是厭倦,還有悵然。他已經發現了自己內心深處微妙的變化。胖子年紀輕輕時就已身居高位,無數次在生死之間的經歷使得他早已忘記了仁慈這個詞。胖子雖不嗜殺,但在需要的時候,他絕不憚於殺人,不管要殺的人有多少。可是過往每次殺人,甚至屠城之時。他都將對方視之為人,視之為與自己相同的族類。

  可是這一次不同。

  這些人茫然不知自己將來的命運,不過是諸神藉以吸取信仰的食物而已,猶如豬羊於人一樣。他們狂野為之奮鬥的,只是向著淪為豬羊更近一步。也許正因如此,羅格在殺戮時,完全感覺不到自己是在殺人,而只是在屠宰著一群群的豬羊。他已不再將這些人看作是與自己相同的族類。

  所以他悵然。

  如此的話,此刻的他與那天上的諸神,又有何分別?

  胖子苦笑樂意下,將這些微的混亂都驅逐了出去。他驟然凝立空中,緩緩轉身。冷笑著看著身後正全速追來的七點聖輝。

  片刻之後,夜空下多了七團熊熊燃燒的聖焰。

  羅格立於空中,目光再次掠過夜幕下的大陸。此時此刻,有幾人正和他一樣,正孤獨地戰鬥著呢?

  他搖了搖頭。轉向了北方,正想離去時,忽然眉頭一皺,又止住了身形。在他地前方,又多出了兩位天使。他們身軀龐大、氣息渾然與低階天使不同。

  羅格臉上終於露出一些凝重之色。兩位力天使,對於此刻的他來說,也是值得認真一些的對手。何況他們與當日安德雷奧利攜來的力天使又有不同,他們是直接從天界之門踏出的,本體力量受這一位面的影響要小得多。

  胖子瞇起眼睛,向夜空中那顆閃亮得星辰望了一眼。那顆星辰,即是正在建立中的天界之門了。沒有人知道建設一座天界之門需要多少時間,羅格也同樣不知道。他只知道環繞著天界之門的數百天使中有高階天使存在,想要接近天界之門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而且天界之門一側連接著這個位面,另一側則沐浴在主神光輝之下,根本不是尋常神明所能毀滅得了的。何況既然天界之門已經開始在這個位面建立,那麼就算毀去一座,另一座也會接著建立。

  這一切,既然已經開始,那就必然會走到結束。

  只是從那顆星辰高掛在夜空時起,並沒有過去多久,甚至於這個夜都未曾完結,就已經有力天使從天界之門中踏出,開始巡視整個位面了嗎?

  就在此時,星辰又閃亮了一下,流行群中分離出數十點色彩各異的流星。只是這一次的流星沒有分散,而是匯成一束,筆直向羅格的方向飛來。

  「這麼快就要結束了嗎?」

  羅格並不想決戰時刻如此快就到來,他在夜色下遊走,就是為了多斬獲幾個游離的天使。

  但他也不是十分在意決戰時刻的提早到來。

  胖子笑了笑,右手一抓,巨大的死神鐮刀已然出現在他手中。

  只是羅格的笑容忽然凝固,再次仰望向那不落的星辰。因為在這一瞬間,夜忽然變成了晝!

  晝夜顛倒僅僅是瞬間之事,因為有一道巨大至不可思議的電光橫跨過半個夜空,無聲無息地擊在那不落的星辰上!那剎那間的強烈光芒,不光映亮了整個天空,而且完全壓制住了星辰的光輝!

  當晝再次變成夜之時,響徹天地的雷聲才轟轟傳來。

  那不落的星辰已暗淡了許多,而它周圍環繞飛舞著的流星也有近百顆驟放光華,包裹在熊熊聖焰中,向地面墜落,如下起了一場淒美的流星雨。

  幾乎不給人思考的時間,第二道電光又穿越星空,再次擊在星辰之上。

  不落的星辰更加暗淡了,看上去與尋常星辰已相差無已。那些環繞飛行著的流星,因為已經稀疏了許多的緣故,受的打擊要小的多,只有四五十顆燃燒著墜落。

  數十顆筆直向羅格飛來的流星當即掉轉了方向。轉而向電光起處飛去。搖搖望去,那升起電光的地方,即是精靈谷地。

  羅格深吸了一口氣,收回了目光。轉而望向身前的兩名力天使,以平淡無波的聲音道:「接受毀滅吧。」

  與喧囂與沸騰的大陸相比。光明大神殿所處的秘境反而一片死寂。既沒有光影的流動,也不聞些微聲響,看上去,這裡已完全變成了一片死域。

  呆滯的月色透過聖堂主樓高高的落地窗,照在了房間正中突兀的鐵籠上。籠中立著一個如夢如幻的黑髮銀眸少女,她極緩慢地提起拳頭,作勢向籠身粗大的鋼條擊去。但是每一次,她都似是怕碰痛了手一樣。距離鋼條還有一點距離時,拳頭就會收回去。任誰看了這一幕,都會覺得少女的選擇是正確的,她的手雪白纖麗。幾乎有些透明,柔嫩得似是稍與鋼條碰觸就會破損一般。

  她黑髮保持著飛揚地姿勢,銀色雙眸中似是瀰漫著不散地水霧,一眼望去,在夢幻般的美麗中透出難言的淒美。

  她握拳。緩慢擊向籠身鋼條,又無功而返,如此週而復始,似是永無停歇。

  月色漸漸明亮起來,只是在這個夜晚,說不清透進窗戶的,是月色還是星輝。

  少女顯得愈發的焦急不安,銀眸中的水霧越來越濃,終於,水霧凝成了一滴晶瑩的水滴,順著她若凝脂的臉上滑落。這一次出拳後,她不再退縮,而是死死地抵住。

  她的面容漸漸變得蒼白,唇角隱隱有一道金色的血線流下,但是她的右拳正一分一分的前進,無限接近著構成籠身的鋼條。

  寂靜的室中突然響起一聲霹靂,籠中電光繚繞。少女似是受了重擊,仰天倒地。但她的努力並非全無成果,鋼籠一陣震動後,那無形的壁障終於露出了一條縫隙。這絲縫隙轉眼即逝,但對她來說,這已經足夠。她張開櫻唇,驟然發出一聲穿雲裂石的吶喊!

  那清越的喊聲瞬間衝破了屋頂,穿雲而去!

  剛剛的一擊和吶喊似是耗去了她全部的力量,連那飛揚的黑髮也順從地飄落,化成一匹軟綢,散落在她身旁。她艱難地喘息著,不知再過多久,她才能積聚足夠地力量重新站起。

  她並沒有等待太久。

  無形的壁障剛剛合攏,一個若有若無的身影就出現在她的身邊。在這時間流動近於靜止的空間,她努力睜大雙眼,試圖分辨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什麼,畢竟那身影極為飄忽,認真看時就會完全消失不見。

  她用力眨了眨銀色的雙眸,想要看得更加清楚一些。就在此時,一個意念波動傳入了她的意識,那是她曾經無限畏懼、如今卻極度企盼的,風月的意識:「你沒有看錯,我回來了。」

  少女展顏,努力露出了一個微笑,道:「真是……太好了。」

  風月和往昔相同的冷淡語氣道:「你知道我正在找尋回來的路,也知道我回來後會發生什麼。為什麼還要給我路標?」

  少女笑了笑,艱難地將手伸向若有若無的風月:「因為……我幫不了他啊!只有……只有你可以……」

  風月沉默片刻,終於緩緩蹲下,輕輕握住了少女的手,道:「你是無法脫離這具身體而獨立存在的……」

  「我知道。」

  風月沉默,只是握了握少女的手。

  「開始吧,我已經準備好了。」說罷,她閉上了雙眼。風月凝望著她,這一刻,她的微笑寧定而安詳。

  時間似已完全靜止。

  不知過了多久,風月再次睜開了雙眼。那一雙銀眸清冷如昔,如軟綢般的黑髮也重新垂落如瀑。

  似被一雙無形的手托扶著一般,風月的身體徐徐飄起,凝立在籠中。她只是略略向鋼籠望了一眼,即以右手握拳,一拳向頭頂的鋼籠擊去!

  一片死寂的秘境忽然微微晃動了一下,而後一記轟雷響徹整個秘境!轟鳴聲中,聖堂那數十棟宏偉之極的建築紛紛倒塌。四下飛濺的沙土與磚石,風月那絕美的身影冉冉升上了高空。

  那凝聚了羅格無數心血、令他藉以自吹自擂了許久的鋼籠,早已四分五裂,埋入瓦礫場中。變成了只能供後世人瞻仰思索的遺跡。

  風月略一辨識防衛,即沖天而起。向著無窮無盡的天外飛去。夜夜空下光芒一閃之際。那夢幻般的身影已消失無蹤。

  「他媽的,還真難纏!難道這就要逼老子拿出真本事不成?」

  胖子嘴裡一邊不清不楚地罵著,一邊用力將粘在手上身上的羽毛摘下來。忙了半天,他心頭怒火又起,飛起一腳,重重地踢在力天使動也不動的龐大身軀上。

  費了半天功夫,胖子才將身上收拾乾淨,他一把提起插在一旁地上的死神鐮刀。隨意活動了一下筋骨。這一個簡單動作,後果就是全身上下數十處傷口一齊牽痛,特別是那個貫通了他整個胸口的恐怖傷口。

  他傷口處的血肉不住蠕動著,修補著身上的損傷。只是羅格雖然不怕天界聖焰。但這種火焰造成的傷口也不是那麼容易就可以修復得了的。

  胖子雙眼微閉,略養一會神,右手就又握緊了死神鐮刀。

  不落的星辰又重新綻放光華,周圍盤旋飛舞的流星已近千顆。而此刻立於羅格面前的天使也相應的由數名變成了數十名。

  胖子雙眼緩緩自天使一張張全無表情的臉上掃過,然後笑了笑。吐出一口帶血的痰,罵道:「真是麻煩啊,殺都殺不完!」

  羅格驟然挺直胸膛,背後三雙綴滿星辰的藍翼悄然伸展至最大,無形的尊嚴瞬間已擴散至百米之外!

  「你們好大的膽子,對吾不敬,即是褻瀆吾主迪斯馬森的光輝!」羅格那平板、機械、冰冷的聲音迴盪在每位天使的耳邊。一時之間,所有的天使都面面相覷,露出疑惑的神色。

  羅格眉頭略皺,身周藍色的星輝不住擴展,又是冷冷地哼了聲。

  見羅格已然發怒,為首的天使立刻拋下了手中的巨劍,曲膝在空中跪倒。在他之後,數十位天使也同時跪倒在空中。

  高階的天使大都習慣於在各個位面征戰,為適應各位面不同的環境,他們也會相應地改變自己。因此對天使來說,體形外貌都不是判斷的依據,惟一的分辯手段就是氣息。在這些天使的感覺中,此刻羅格身上散發出的完完全全是星辰之安德雷奧利的氣息。

  六翼天使身上承載著僅次於主神的光輝,也是他們完全無法違抗的存在。

  在所有天使都跪下的瞬間,羅格突然動了!

  他身影閃爍不已,如雷如電,瞬間已圍繞著數十位天使轉了一圈。當胖子回到原地時,死神鐮刀依然在他手心中呼嘯著盤旋不已。

  而那數十位天使,已在驚愕和不解中化成了團團耀眼之極的聖焰火球。

  胖子嘿嘿一笑,道:「看來我所料不差,天使們果然都沒長腦子啊!」

  「也不見得啊!」胖子身後忽然響起一個溫和而悅耳的聲音。

  胖子心下一驚,緩緩回身,這才發現身後不知何時已多了一位天使,正微笑著望著他。

  依然是那熟悉的星眸,依然是那六隻綴滿星辰的藍翼,出現在羅格身後的,正是星辰之安德雷奧利。

  看著一臉愕然的羅格,安德雷奧利微笑著道:「雖然我也不聰明,不過你若想騙過我去,恐怕要變成吾主迪斯馬森才行。」

  「這好像有些困難。」羅格慢慢地道。

  「好像是的。」安德雷奧利的聲音永遠都是如此悅耳。

  羅格的右手悄悄握緊了死神鐮刀,他向夜空中那不落的星辰望了一眼,然後道:「既然連你都出現了,天界之門相比已經建成了吧?」

  「還差一些,不過距離完全減成已經不遠了。」

  胖子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揚起死神鐮刀,身周的景物就開始變得模糊起來。他盯著安德雷奧利的星眸。沉聲道:「既是如此,那就動手吧!」

  安德雷奧利笑了笑,他本就俊美無匹,這一笑更是平添魅力。出乎羅格意料之外的是。這威能無窮的六翼天使完全沒有任何提聚力量的表示,他只是向夜幕下那不落的星辰一指。微笑著道:「你看。你還有很多的敵人可以選擇,我也有很多事要做,所以我們完全沒有必要打這一場啊,各忙各的不是很好嗎?」

  胖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怎麼會是一位六翼天使說出來的話?但羅格絲毫也不敢放鬆,畢竟從過去的記錄看,天使與惡魔一樣,都是從來不講信用的傢伙。而且現在的胖子是抱著拚死一個算一個的心態來迎接這最後的戰鬥的。所以他依然在不停的提聚著力量,轉眼之間,他體內洶湧彭湃的力量已逼近了他所能操控承受的極限。

  但羅格仍然在提聚力量!面對安德雷奧利這樣的對手,無論積聚多少力量都不會過份。而羅格獲勝的惟一機會,也只會出現在一擊的瞬間。

  生與死,都會在那個瞬間決定。

  看到那把已變得扭曲模糊的死神鐮刀,安德雷奧利輕歎道:「羅格啊,就算你想繼續這場戰鬥,恐怕也有人會不答應呢。」

  胖子冷冷一笑。道:「誰會不答應?」

  「我。」一個清冷若冰的聲音突然從羅格身後響起!

  還未等羅格從愕然中反應過來,一隻若冰似雪的纖手就從他身後伸出,輕輕巧巧的將已蓄勢待發的死神鐮刀從羅格手中奪了過去。緊接著羅格只覺得後頸一涼,又中了她一擊。她的手冰冷而柔膩,與之肌膚相觸實在可以說是至高的享受,可是伴隨著觸感而至的還有絲絲徹骨的冰寒。這絲絲縷縷的寒氣完全無可抵抗,它們所到之處,羅格的一切已然提聚的力量都會煙消雲散。

  在這一瞬間,胖子心中的驚慌遠遠壓倒了驚喜,他只來得及說一句:「風月!你怎麼會回……」聲音就嘎然而止,然後身體再也不受他控制,緩緩向後軟倒。

  風月左手一引,扶住了羅格下墜的身體,然後輕輕地道:「因為這並不是你的戰爭……」

  只是羅格已然失去了意識,他已經聽不到這句話了。

  風月凝望著羅格,片刻才抬起頭來,銀眸轉為冰冷,死神鐮刀向安德雷奧利一指,淡淡地道:「開始吧。」

  安德雷奧利似是完全沒有聽見風月地話,他只是怔怔地看著風月,許久,才低歎一聲,道:「雖然我們注定是敵人,可是還是那句話,你還有其它地選擇,我也有事要做。所以……我們沒必要戰鬥啊。」

  不待風月回答,安德雷奧利就緩緩轉身,向遠方飛去。那綴滿星辰的藍翼閃爍了幾下,就此消失與漫天的星辰融為一體。

  風月黛眉微皺,她看了看夜空中那不落的星辰,又望了望懷中沉眠的羅格,剛欲離去時,安德雷奧利的精神波動忽然遙遙傳來:「這個位面的信仰之源已然崩壞,所以,吾主迪斯馬森的分身很快就會降臨的……」

  風月默然片刻,微瞇起銀色的雙眼,望向夜空中那顆不落的星辰。終於,她似是下定了決心,雙唇微張,從那冰色的唇中,有一縷寒氣徐徐飄出。

  她以死神鐮刀在虛空中一劃,刀鋒所過之處,立刻蕩漾起重重空間波紋。僅僅是一記切割,風月就切開了空間壁障。

  她左手略向前一送,羅格就如河上的一葉輕舟般,悠悠地飄向了空間波紋。

  不過是數米距離,羅格飄得再慢,也不過是數息之間,就已飄流到了空間波紋前。

  可是這數息時光,於她,又何止數年之久!

  風月的手抬起又放下,每一次都情不自禁地想要將他拉回,每一次都強行壓下。她知道,此次別後,將永無再見之日。

  風月忽然一聲清嘯,左手向前一揮,將羅格完全推入了空間波紋,然後死神鐮刀一揮,斬斷了羅格與這個位面地一切聯繫!

  她沖天而起,若一顆呼嘯的流星,向夜空下那不落的星辰衝去!

  她再沒回頭……

  一聲呻吟,羅格徐徐睜開了雙眼,有些茫然地看著周圍流轉不定的光影。

  羅格驀然坐起,因為沉睡前的一切都回到了他的記憶之中!

  無數能量的亂流呼嘯著從他身邊掠過,這個空間,沒有方向,沒有時間,他已然迷失在空間亂流當中。

  羅格暗歎一聲,自語道:「風月啊,你一定想不到,我還是有辦法回去的。這次無論如何,都是我贏了,哈哈……」只是他發出的笑聲乾澀無比,完全沒有一點歡愉之意。

  羅格手輕輕一揮,面前的空間亂流就向兩邊分開,露出了一道游移不定的空間縫隙。他舉步向前,可是在踏入空間縫隙前,竟又縮了回來。如是反覆數次,羅格始終不敢踏出那一步。

  他並不畏懼天上的諸神,他只是怕知道那已注定的結局。

  終於,羅格跨進了空間縫隙。

  看起來羅格並沒有沉睡多久。格羅裡亞大陸上的一切似乎都沒有什麼變化,除了天空中多了一顆極為明亮的啟明星。

  遠方的地平線上,天色已開始泛白,而在大陸的另一端,殘餘的夜色仍不甘心放棄最後的領地。只是在天的正中,那顆不落星辰的周圍,已有數千的天使在環繞飛舞著。而在那數千名天使環繞的中央,又有一團極為耀眼的金藍銀灰三色光輝在變幻不定,並且越來越亮,看上去某個偉大的存在就要在這一位面定型。

  羅格凝立空中,緩緩掃視著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他的手在不由自主地顫抖著,心底又有不可抑止的寒意湧出,幾乎將他的血液凍僵!

  他忽然全身一震,身影閃爍不已,瞬間已穿越了千萬里的距離,落在了一座冰峰之巔。

  這是整個格羅裡亞大陸最高的唐古拉冰峰。

  在峰頂上,正孤零零地插著一把深黑色的死神鐮刀。強勁之極的山風每次掠過刀鋒,都會發出淒厲的鳴叫。

  羅格緩緩跪倒在死神鐮刀前,伸出顫抖的手,輕輕撫摸著刀身、刀鋒。指尖上傳來的每一記觸感都是如此熟悉,似乎,似乎死神鐮刀上,仍然留存著她的殘香,她的冰寒。

  天上的星辰越來越亮,漸漸顯出天界之門的真面目。隨著一陣轟鳴,兩扇大門徐徐打開,在門開的瞬間,可以看到門後無數天使已在整裝待發。

  羅格猛然站起,仰天發出一記聲嘶力竭的狂吼!

  他不再多言,只一把拔起死神鐮刀,然後雙足用力踏下,人已如電般衝上天際,飛向了天界之門!

  唐古拉雪峰悄然出現無數龜裂,然後轟然倒塌。

  羅格緊握著死神鐮刀,身周不住噴發出無形的火焰,轉眼間已化作一顆燃燒著的星辰,穿越了那尚未成型的偉大存在,然後迎著無以計數、羽翼之輝已匯成天河的天使,逆流而上,呼嘯著衝入了天界之門!

  在這一瞬間,天河竟也斷流!

  它旋即恢復了常態,繼續奔湧向前。

  天,亮了。
第十九卷 七日之書 終章 輪迴


  恍如一夢醒來……

  她徐徐睜開了雙眼,眼前是一片茫茫的迷霧,漸漸的,周圍的景物從霧中浮現。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房間,寬大,四周的架子上擺放著各式各樣的瓶罐和書借。房間中充斥著性質各異的能量,並以一定的規律在流動著。她茫然地掃視了一下房間,又略略低頭,這才看見地板上刻著許多魔法符號和連接線。直至此時,一個名詞自行從她意識深處浮現。

  魔法實驗室。

  當這個詞浮現的時候,她有如從夢中醒來,立刻清醒了不少。但她的心中仍然存在著茫然,渾然不知自己是為何物,身處何方。從她清醒的那一刻起,周圍迷漫的霧氣就逐漸變得稀薄,至此時,已近於消散。

  就在此時,一個隱隱約約的聲音忽然響起,這聲音雖輕,但在這完全寂靜的世界裡猶如一記炸雷,驚得她悚然轉向聲音的來處。

  「以我老人家自己之名……」

  這一句如從雲天之外飄渺而下的話語宛若一塊巨石,瞬間在她平靜的意識之海激起了滔天巨浪,浪峰浪谷間,閃過無以計數的畫面。那些似是她過往的記憶,只是因為塵封的時間過久,以及反應時間過短,她一時還無法立即明白這些畫面中所蘊含的內容。

  她若一隻受驚的兔子,驟然轉向聲音的來處後,這才發現在房間的一端立著一個胖子,正大聲地頌念著的咒語。只是她的直覺告訴她,那胖子滿臉的笑容中分明不懷好意。胖子念頌的咒語複雜難明,但其中的含義自然而然地在她意識中出現。隨著咒語的進行,一陣莫名的危機感悄然在她心底產生……

  「……借由古老傳承的儀式,與眼前的生物訂立永恆的契約……」

  驟生的危機感瞬間就使她完全清醒,與危機感一起復甦的還有她的清冷和高傲。

  『你做夢!』

  她身影一個閃動。瞬間速度已突破時間與空間的限制,在那陰險胖子還未反應過來時,就一把扣死了他的咽喉,將他未完的咒語通通堵了回去。

  魔法實驗室中一片寂靜。

  在她的眼中,似有兩個世界正重合在一起,一個是記憶中的世界,一個是現實的世界幾乎完全一樣,但也有不同的地方。比如說,扣住胖子咽喉的並不是記憶世界中的那一副手骨,而是一隻若冰似雪、纖纖若素的手。

  她悚然而驚。低頭一看,原來自己的身體也並非是記憶世界中那赤裸的骨架,而是籠著一襲灰袍,灰袍下隱隱蕩漾著層層波紋,她雖然看不到被灰袍掩住地軀體,但袍下露出的一雙雪白的赤足,又透露出了一鯰她胴體的秘密。剎那風情,實已無法用言語形容!

  她又將左手伸到面前,這仍是一隻如雪地手,手中空空如也。沒有記憶中應有的那把破爛長刀。她又向四周望了望,沒錯,房間中的一切都完完全全與記憶中的世界重合,只除了她自己。

  她的目光終於落回了那胖子的臉上。這一次,她從他壞壞的笑容中解讀出了更多的東西,那是一些說不清道不明,但讓她覺得非常溫暖的東西。而從那胖子地一雙閃亮瞳孔中。她也看見了自己,黑髮銀眸的夢幻容顏,絕非塵間所應存在。

  在這一刻,更多的畫面從記憶中浮起,與眼前的胖子重合起來。只在剎那之間。過往一切又重回心頭!

  那胖子微笑著道:「風月,你都想起來了嗎……」

  他一句話尚未說完,風月忽然整個撲進他的懷中!瞬間產生的巨大衝擊力不光將胖子撞得飛起,而且輕易將魔法實驗室的一面牆壁撞穿!

  對於胖子來說,此時前胸後背的疼痛也是人間至高的享受。他雙眼微閉。顯得受用已極,只是這胖子從子從來不知道滿足為何物,所以又張開雙臂,向懷中那夢幻般的女子抱去。不過這一次他抱了個空。

  那胖子吃了一驚,睜開雙眼,這才發現風月不知何時已飄立在空中,恢復了如冰一樣的清冷,一雙銀眸有若月下的湖泊,正淡定地看著他。

  胖子嘿嘿一笑,一跌而起,飄立在風月面前,死盯著她看了半天,這才大手一揮,微笑著道:「風月,你看,這個世界還看得過去嗎?」

  直至胖子如此說,風月才悄悄地將目光收了回來,順著胖子手指處望去,頓時大吃一驚。

  這是何等廣大的一個世界啊!

  魔法實驗室外並非她熟悉的萊茵城,而是一座無比雄奇的雪峰之巔。呼嘯的山風襲過山峰,在背風處拉出一片絢麗雄烈兼備的旗雲。雪峰之下,山脈綿綿延延,不知延伸出幾千幾萬里。而天空碧如洗,高遠之極,只在極遠的天際處有一抹淡得幾乎看不見的薄雲。

  山脈邊緣,是一片片蒼鬱如墨的森林,森林再向外,則是碧綠得如欲滴出油來的肥沃草原。極目望去,可見草原上有一道大河盤曲而過,緩緩向遠方流去。在河灣盤曲處,有成群的野鹿羚羊正在徘徊飲水。

  風月心底初覺震憾。

  她銀色雙眼足以穿越時空的阻礙,望千萬里遠。她已看見,在草原的那一邊,有沙漠,有荒原,有冰川,有熔岩,還有無盡的大海。

  而即使以她的雙眼,也無法窮盡那海的邊緣!

  怎麼會這樣?夢醒的時候,一切都與初生時的記憶如此相似,可是當她踏出那個房間時,才發現原來世界早已變成了一個全新的世界。而她,不是應已成為位面歷史的一部分了嗎?

  她已然記起,在踏進天界之門的那一刻,一眼望去那無以計數的天使。

  她也還記得,有多少個天使在那飛舞的死神鐮刀前化成了熊熊的聖焰。當聖焰燃到了她的身上,那是刻骨銘心的痛!

  她還記得。在痛到極處的剎那,從心底深處湧起寧靜、輕鬆、解脫以及隱隱約約的牽掛。

  然後就是無窮無盡的聖焰……

  風月緩緩轉頭,望向了羅格。胖子又是嘿嘿一笑,負手而立,倒是頗有幾分頂天立地、指鯰江山的豪氣。傲然道:「這就是我的世界,也是你的世界。這是我們的世界!」

  他緩緩掃視了一周諾大的世界,然後抬手前指,傲然道:「在這個世界裡,我可以令高山崩裂,令大川斷流。令眾生毀滅,也可令死地復活!總而言之,一切存在,只依我心!」

  胖子的聲音並不大,但歷久而不散,在天地間反覆迴盪,越來越是洪亮,轉眼之間,天地之間似已只剩下他的聲音!伴隨著他預讠式的話語,他手指處。果然雪峰崩壞,大河乾涸,草原上無數奔馳往返的鹿羊倒斃,而在極遠處。無邊無際的荒漠和雪原正迅速染上綠色,那濃烈之極的生機,幾乎已瀰散到了風月鼻尖之前!

  風月透明的雙唇微張,無語地看著大地上刻印著的痕跡。胖子舉手投足前展示的。又豈止是神跡一詞可以形容?

  這是夢嗎?若不是的話,何以解釋眼前的一切?難道真如那胖子所說,蒼茫大地,青山綠水,存在只在他一念之間?

  風月倒寧可這是一個夢。唯有如此,才好解釋眼前所見。

  只是她銀眸一轉,剛好看見那胖子正嘻皮笑臉地看著她,顯然一副要吊她胃口的架勢。風月黛眉一皺,立刻就湧起一陣要痛揍此人的衝動。可是猶在眼前的斷裂山峰、乾涸大河提醒她。這個世界十分的古怪,她未必就能贏得了眼前的胖子。

  可是畏縮從來不是風月的選擇,她右拳已然握起,眉間浮起淡淡冰霧。她要以絕對的力量得到自己需要的答案。

  不過胖子十分乖巧,一見事情不妙,立刻道:「你跟我來吧,很快就會知道答案的。」這倒讓風月已經提聚的力量全然沒了用武之處。

  不待風月回答,他即沖天而起,向著湛藍的高空飛去。

  可是風月卻立在原地未動,她忽然道:「我不是已經毀滅在天界之門中了嗎?」

  胖子身軀微微一震,停了下來。他徐徐轉身,微笑著道:「的確如此。而且在天界之門內毀滅的不止是你,還有我。」

  「你?怎麼會?」風月唇色本就極淡,此刻更是近於透明。

  胖子笑了笑,溫和地道:「因為我有辦法從空間亂流中找回原本的世界,所以你走後不久,我就回來了啊!」

  風月銀眸中光澤微有閃動,她沒有說話,只是略略低下了頭,似不願,又似不敢去看胖子。

  胖子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風月身邊,悄然挃住了她的手。風月身軀極輕地震了一震,而後,就任由那胖子牽著她的手,直飛上無窮的碧空。

  碧空如洗,在浮雲之上,另有蒼穹。當衝上無盡高空時,兩人周圍的底色就申湛藍換成了深黑。只是在橫過整個天穹的黑幕上,鯰綴著的不是鯰鯰星辰,而是一個無法形容其廣大,緩緩旋動著的半透明球體。

  仰望蒼穹,風月只覺得這個球體是如些巨大、如此壓迫,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從天幕上墜落,將下方的所有世界摧毀。她雖然孤傲剛烈,可是在這天地之威之前,纖手也在悄然間冰冷了幾分。唯有那只被握著的手,仍被包圍在溫暖之中。

  她的手被悄然握緊:「風月,你看,那就是我們原本所處整個世界的投影了。」

  風月無語地看著那佔據了大半個蒼穹的透明巨球,許久,才問道:「那我們現在所在的,又是哪裡?」

  「這裡嗎?」胖子笑了笑,道:「這裡是我的領域,也是即是我創造的世界啊。」

  風月凝視著胖子,又道:「可是在最終的審判日上,我們不是都毀滅了嗎?」

  胖子嘿嘿一笑,道:「早在最終審判之前。我就給自己留好了後路。威娜依靠領域進行戰鬥,而你放棄了領域、只追求至高的力量,但我老人家可不一樣,我拚命發展領域,但並不發展任何與領域有關的能力。我的領域,只是單純為了領域而領域,或者可以換個說法,那就是絕對的領域。這樣就算位面毀滅了,我的領域也有可能在虛無繼續存在。果然在毀滅後不久,我果然就在這裡甦醒過來。嘿嘿。我老人家的遠見卓識,那裡是一般的小神可比的?」

  風月一雙黛眉又皺了起來,她自然明白胖子讠下所指,於是慍怒之下,握住胖子的右手悄悄加了幾分力。可是她足以扼碎鋼鐵的一握完全沒有結果,若利針般刺入胖子手心的幾縷寒氣也如石沉大海,一去無蹤。

  胖子歎了一口氣,輕輕地握了握風月的手,那不經意的溫柔悄悄地澆熄了她心中的微怒。

  他又向蒼穹的巨一指,歎道:「直到我創立了這個世界。我才明白了這個多位面空間的許多奧秘,也多多少少明白了至高神和他光輝所照耀的天界。你看,那就是至高神了。」

  風月順著胖子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見巨球中的某處亮起一鯰光芒。那光芒與她以往所見的任何聖輝都不同。它不帶任何屬性,也沒有任何含義,它只是,純粹的光!

  這點光芒自出現時起。就如有生命一般,不住地擴張、蔓延,很快就佔據了巨球內相當大的一塊區域。

  胖子緩緩地道:「這就是至高神和它的天界征服位面的過程。天界將自己的光輝注入到一個個位面之中,然後又將整個位面轉化成光與暗的兩極,光被吸收。而暗則被排除。有光則有暗,這是你我均熟知的一句話。可是在天界分解位面時,光與暗並不是均衡的,由信仰而產生的光要遠遠地超越暗。你明白這意味著什麼。每一個位面被分解,天界的力量就會強上一些。擴展的速度也會更快一些。實際上,對於整個多位面空間來說,天界的擴張都太快了,快到了無法阻止、無法忍受的地步。我想,如把時間加快一些,你會看得更加清楚一些。」

  說著,胖子一揮手,蒼穹中那透明巨球中的聖輝擴張速度立刻以千百倍地加速,轉眼間就佔據了小半個球體!

  看著那片有如活物、在圓球中不住爬行的光,風月只覺得心底寒意暗生,不由得握緊了胖子的手。她忽然轉頭望向羅格,道:「不對!這不是幻覺,而是時間真的在加速!這……這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胖子溫和地笑笑,道:「既然這是我所創造的世界,那麼一切規則自然應該由我來制訂,改變時間流速並不算什麼大事。其實只要我想,我曾經見過一切人和事都可以出現在這裡。」

  「可是……」風月又看了看蒼穹中的巨球,問道:「就算你創造了一個新的世界,你能夠躲得過天界的擴張嗎?」

  胖子微笑道:「為什麼不呢?這個世界自虛無中產生,我們根本不具備任何物質的存在形式。所以在天界看,我們根本就是不存在的,當然躲得過去。」

  風月緊盯著巨球中仍然在不住擴張的聖輝,忽然皺眉道:「至高神如此擴張,會引起整個位面體系失衡吧?」

  「又豈止是失衡?當至高神聚積的光超過一定界限時,整個位面體系都會崩潰,一切有形的存在皆會化成虛無,那時如還有空間,充斥於其中的也只會是最本源的狂暴能量。」

  「為什麼?」風月問。

  「是啊,為什麼?」風月問。

  「是啊,為什麼?」胖子也仰首望著那已鯰據了巨球一半空間的聖輝,許久,才沉重地歎息一聲,道:「風月,你看,其實整個位面體系就是一座無比巨大的囚籠,一個個位面,就是囚籠的鋼柱,而維繫位面穩定的空間規則,就是封鎖住囚籠的鎖。我也是想了許久,才忽然明白了至高神的目的。它想脫離這座囚籠!」

  他頓了一頓,又略帶苦笑地道:「當它積聚了足夠的光,引發位面系崩潰的剎那,一切存在的都將毀滅。那時它將面臨兩個命運,一個是隨著整個位面體系一起毀滅,而另一個,則是打破全部規則,轉化成一個全新的存在,重新開始新的歷程。至於新的歷程是什麼,那就完全不是我能夠想像的了。可笑的是,我們一心想要打破天界的規則,維繫位面的存在,可是從整個位面體系來看,拚死維繫著現有規則的,其實是我們啊!」

  風月沉思半天,才道。「它真是無聊。」

  胖子笑笑,道:「它的確是無聊。只是……如它那樣的存在,這已經是它生存的唯一意義了。」

  風月沉默。

  她仰望天穹,才發現不知何時聖輝已停止了擴張,看來時間已不再加速。在這一刻,她忽然明白,整個位面體系的終結已不可避免。

  那麼,從現在直至一切毀滅的漫長時間裡,該做些什麼?

  「等待。」胖子似是能夠看穿她的想法,風月一驚之際,他又不懷好意地道:「不過光是等待實在無聊,反正時間還多,我們還有許多事可幹呢!嗯,當年在奧黛雷赫面前時,我就很想知道,如果有一天我打倒了女神,那我的信仰會有多麼虔誠呢?……」

  風月的黑髮猛然飛揚,她一讠不發,羽翼立刻盡展,掉頭就血遠方逃去!只是這一次,向來高傲冰冷的她,逃得竟也有些張惶。

  似乎,她的心跳得很急。

  她飛出沒多遠,就見那胖子忽然出現在面前,宛如閒廷漫步般向她走來,神態要多從容就有多從容。可是那一雙笑得瞇起的眼睛,越看越是讓人心慌。

  風月立刻掉頭向另一個方向飛去,那一雙展開的羽翼,潔白得如一副蝶翼。

  可是這是胖子的世界,她就如一隻飛舞的蝶,面對著漫天的蛛網,又如何逃得過去?

  風月突然一聲驚呼,她已然落網!

  那一雙潔白的翼急速拍動著,可是無論如何掙扎,都只是網中越陷越沉罷了。

  那一隻美麗如夢的蝶,就這樣,在網中越沉越深……

  「死胖子,其實……」她的聲音斷斷續續,若風中一縷淡柔香:「我們都已經毀滅了,是嗎?」

  「是啊,就在審判日的那天。你已不是你,我也不是我了……但我們依然存在。」

  「那麼……」一雙如雪的臂悄悄環上了胖子的脖子,「你接下來準備做什麼?

  「如果我們能夠在位面崩潰後繼續存在,那麼我們面對的將是一個混亂黑暗的世界。那時首先……」

  胖子笑了笑,笑容中有苦澀,有無奈,也有一絲茫然,然後才道:

  「要有光。」

  《褻瀆》

  終於二○○六年六月

  煙雨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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