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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要休灰姑娘 作者:辛穎

王子要休灰姑娘 作者:辛穎

家中負債的蔣瑋茵和新任總經理梁維諾迅速墜入情網,
而且兩人交往沒多久後,他就開口向她求婚,
他說,他會用一輩子的時間來證明他的愛、給她幸福;
他還說,十年後的結婚紀念日要舉辦一個party,
到時讓所有反對他們結婚的人知道,當初錯得多離譜。
他的保證教她以為這樁婚姻會有著童話般的快樂結局,
然而,他們的婚姻卻維持不到三年,就宣告結束了,
這回他殘忍地對她說,他愛上別人了,希望她答應離婚。
明知自己無法再愛上別的男人,可她仍是選擇了放手,
豈料離婚後她才知真相是 他病了,隨時會撒手人寰!

那是心動的感覺,

  我們在即將發生的愛里,聞到微妙香氣,

  愛或不愛,不過是瞬間的抉擇……

  好累!

  偶爾,蔣緯茵會突然希望有人能讓她依靠,現在就是那個‘偶爾’。

  不過坦白說,自從跟汪家尉分手後,這兩年來,‘偶爾’出現的頻率少之又少,今天實在是因為狀況特殊。

  醫生說她高燒到40.5度,深夜陪她來急診的,是她的編輯兼好友菁菁,她很過意不去。

  兩人走出急診處時,已經快一點了。“緯茵,你在這兒等我好了,我去把車開過來。”方菁菁對這個認識不滿一年的好友蔣緯茵,是既心疼、又佩服。

  蔣緯茵從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變成了如今的忙碌工作者,白天是OL,晚上則兼職英文小說翻譯與家教老師,可她卻不曾聽緯茵喊過辛苦,因此對她當然是佩服不已。

  很多千金小姐在家道中落後,仍是一點苦都吃不得的,但蔣緯茵卻不是那樣的人。她不僅一句怨言也沒有地摃起了家計,甚至還努力在幫父親償還千萬負債。方菁菁最常聽見緯茵說的話,是 真希望我一天有48小時可以用,這樣就有更多的時間工作,還更多的錢,我爸媽就能少辛苦一點了。

  “我可以一起走,沒關係。”蔣緯茵不好意思地說,但其實她頭昏腦脹的,覺得自己好像快昏過去了。

  “不要逞強了啦!停車場就在前面,我去開車過來就好。”方菁菁笑笑,快步走往停車場。

  此時,一輛救護車駛入急診大門外的車道上,緯茵見狀,忙往後退。

  醫護人員迅速將車內的患者抬出救護車,接著,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也從救護車上下來。

  男人的表情帶著點煩躁,望著醫護人員將患者送進急診處,石斛不打算跟進去。

  沒多久,一輛黑色轎車緊接著駛來,一男一女匆忙下了車。

  “對不起,Sam,我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剛下車的男子向他道歉。他妹妹愛Sam很多年了,但再怎麼愛都不該以死要脅Sam娶她。

  “沒關係,你們趕快進去。我該回去了。”男人語氣淡漠。

  若不是多年好友的妹妹,依他的做法,即使對方要脅他不上救護車就不去醫院,他也不會心軟的。

  “我送你回Pub開車。”

  “不用,我做計程車就好。”

  “那好吧。Nina,我去停車,你先進去幫小妹填資料。Sam,真的很對不起,改天請你吃飯,就我跟你!”男人特別強調,然後將車駛離急診處外的車道。

  一旁的緯茵調開視線,心裡想著菁菁應該快來了,因此往前走了幾步。

  她跟那個穿西裝、正要離開的男人本可安全錯身而過的,豈料她頭太暈眩、腳步不穩,有些晃的身子不小心碰到了他。

  男人本能地伸手扶了她一把,碰觸到她隔著薄外套仍透出異常熱燙的雙臂時,不禁微皺了下眉頭。

  方才他一下救護車,就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她了。他覺得她蒼白卻又泛著異樣紅潤的臉,有那麼一點面熟,但一時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她。

  入秋了,晚上有點涼,她的外套實在過於單薄。

  “還好嗎?”他沒立刻收手,還扶著她。

  “謝謝。我還好。”緯茵不明所以地緊張了起來。這男人的嗓音,像一杯醇厚的美酒,發散著吸引女人細細聆聽的味道。

  “你在發燒?”

  “嗯,剛看過醫生。我在等我朋友開車過來,她、她應該快到了。”蔣緯茵更緊張了,這會兒強烈意識到男人的高大,那高大的身軀給了她一種壓迫感,她很想抽身,卻覺得他扶著自己的手有種她難以拒絕的堅定力量。

  “你穿太少了。”他語氣淡淡的,鬆開她,動手脫下西裝外套,罩在她身上。

  她有一頭直長髮,看起來黑亮柔軟;一雙眼大而亮,像夜裡閃亮的星子,發出吸引人的光;少了些血色的唇,看起來依舊漂亮。

  她很美,美得像朵脆弱的花。或許是發燒讓她看起來十分脆弱,以至于他覺得無法就這樣走開,把她丟在急診處的大門口不管,任由她一個人等朋友……當然,他不否認他也有些被她吸引了。

  “我、我朋友很快就來了……”她尷尬地重複著,發現自己竟不知該怎麼拒絕他覆蓋在她身上的外套。他明明是個陌生男人啊!

  “我知道,你剛剛說過了。我不趕時間,陪你等一下。”

  他的語氣不是詢問,而是決定,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拒絕。

  時間明明是一秒一秒地過,她卻覺得每一秒都像是一分種那麼長,因為身邊的陌生男人真的讓她很緊張,老天,從沒有男人讓她如此緊張過……

  好幾分鐘的時間就這麼在沉默中流去,終於,一輛紅色的金龜車駛上急診大門外的車道,緯茵頓時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我朋友來了。”她說。

  “嗯。”男人點點頭。

  等車子停妥後,他先她一步向前,替她開了駕駛座右邊的車門,緯茵愣了愣。

  “上車吧,趕緊回去休息。”男人又說。

  “喔。”緯茵伸手想取下覆在身上的外套,卻被他制止。

  “我衣服很多,不差這件,你穿著。”他說,輕手將她推進車子裡,替她關了車門,然後邁步朝停在外頭排班的計程車走去。

  上車後的緯茵愣愣地想著,這男人……真好心啊!

  “對不起,剛才在講電話,讓你等了一下。以德問我們看完醫生沒?他還問你要不要吃些什麼?他買過去你那裡。他剛離開公司,最近忙著專案,他天天都在加班。”

  “喔,不用了,我不覺得餓。”緯茵回過神來。遠遠地,那男人已坐上一輛計程車。

  方菁菁笑了笑,看緯茵傻傻的樣子,顯然還在回味她剛剛的‘豔遇’。老實說,那個男人還真不是普通的養眼耶!養眼到讓她這個有了男朋友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開了車,菁菁促狹地說:“豔遇喔!”

  “哪有什麼豔遇。”

  “那男人做什麼的?”菁菁追問。

  “什麼做什麼的?”

  “他做什麼工作啊?”

  “我不知道。”

  “不知道?他沒給名片喔?”

  “沒。”陪著她等菁菁的那段時間,他什麼話都沒說。

  “那他總有告訴你名字吧?”

  “沒有。”

  “沒有?!”

  “該不會也沒留電話給你吧?”菁菁一臉不相信的表情。

  “也沒有。”

  “那 ”

  “他也沒問我名字、電話。”緯茵索性一次說清楚。

  “啊?”菁菁錯愕了幾秒。

  “他只是單純好心地陪我等你而已。我剛才有點頭暈,不小心碰到他,他可能擔心我昏倒吧。”

  “擔心到把外套脫下來送你?”不會吧?菁菁真的不太相信會有如此好心的人。

  “應該是。”

  “對了,說不定他外套的口袋裡有名片喔!”菁菁說。

  “就算有,我也不會打電話給他。”對男人主動,實在不是她的強項。

  “你真的不把外套還給人家啊?”

  “他說他衣服很多,不差這件。”

  “這種話你也信?那件西裝看來不便宜耶!你找找看嘛,說不定可以找到名片啊!”

  說著說著,緯茵也好奇了,開始一個口袋、一個口袋地翻找。

  “沒有。什麼都沒有。”緯茵作出結論。

  “真的什麼都沒有?”

  “真的。不過這件西裝確實不便宜,亞曼尼的。”

  “看樣子,他說不定真的有錢到不缺這件衣服。欸,真可惜,他看起來挺優的呢!”

  “挺優的、又不缺這種名牌衣服的有錢男人,通常見多識廣,這種男人還是少碰為妙。”緯茵的語氣帶著罕見的諷刺味,因為她的前男友汪家尉就是最好的例子。

  “經驗談?”菁菁揚眉,用的是疑問的語氣。

  “經驗談。”緯茵閉上雙眼,語氣再肯定不過,但心裡卻隱隱覺得有點可惜,因為能讓她緊張的男人很稀罕,稀罕到還不曾出現過,那個陌生男人是第一個。

  有時候,跟緊張十分接近的感覺,是心動……緯茵默默想著。

  蔣緯茵一整夜都感覺到自己時燒時退,剛剛量了下體溫,還有38度。她頭昏腦脹,掙扎了一會兒才有氣無力地伸手把鞋櫃上的高跟鞋拿下來穿。

  “如果可以不要上班多好……”蔣緯茵喃喃自語,額頭微微冒汗。

  臨出門前,她照了照掛在門邊的長鏡,確定自己衣著恰當後,拉開套房大門正要出門,手機就響了。

  “哈羅,我是緯茵。”

  “你好點沒?”聽緯茵的聲音不像還在睡覺,這個病女人該不會還想去上班吧?她昨天才掛急診耶!

  蔣緯茵一聽就知道是方菁菁,有氣無力地答道:“好一點了。”

  “好一點了?我聽你的聲音活像是被大象踩過似的,你確定你真的好一點了?”

  “確定。我現在趕著去上班,今天早上有一個重要會議要開。”

  “什麼會議重要到不能請一天假?你昨晚才掛急診耶!”

  “我們老董三個月前對外宣布兒子學成歸國,前陣子新聞、商業周刊都有介紹過那位第二代的少東,他將在幾年內接手‘中昱集團’,今天先正式接任我們‘中經創設’的總經理一職,所以今天的會議真的很重要,課長級以上的主管都要到場,我不能請假。更何況,我缺錢,不能不領全勤獎金。就因為昨晚掛急診,今天才更要去上班。對了,你找我什麼事?”

  “我真沒見過你這麼拼命的女人耶!急診才多少錢 ”

  “七百六十塊錢,對我來說很多,夠我一個星期的飯錢了。你不要囉嗦了嘛,我頭好暈,到底找我什麼事啦?”緯茵打斷她的話,直接問重點。

  “我是想叫你多休息,畢竟健康比財富重要,這道理你 ”

  “方菁菁!你不要逼我生氣喔!我現在生病、又趕著要去上班,EQ已經盪到最低點了,你不要再說教了啦!”

  “好、好,不說教,反正病人最大。對了,昨天我忘了說,有一套書總編指定要你翻譯,可是時間很趕,你可以嗎?”

  “一套是幾本?”

  “四本。安列兒的《間諜情緣》。”

  “截稿時間還多久?”

  “一個半月而已,很趕吧?你不是全職的翻譯,白天還要上班,我怕你 ”

  “我可以接。你把原稿檔案傳到我的信箱。”

  “你確定?平均一個半星期就要譯完一本書耶!”

  “沒關係,我從沒讓你開過天窗吧?”

  “是沒錯啦……那好吧,我再把原稿mail給你。”方菁菁話鋒一轉,好奇地探問:“對了,你剛剛說的第二代少東,是那個最近紅得發紫的梁維諾先生嗎?”

  “應該是。怎麼,你最近也開始看起商業周刊了?”怪了,她記得菁菁從不看商業類的週刊啊!

  “商業周刊?你別白目了,我聽到的是八卦!據說他很帥,而且身價百億以上喔!不過,有身價的帥哥多半都很花心,他常和不同的女人約會,最近的八卦週刊都是他的緋聞,你要小心點,別被他吃了。”

  “你會不會想太多?我對那種ABC沒興趣。”

  想起他曾交往過的那位ABC汪家尉,她就渾身不舒服。因為不感興趣,所以偶爾看見有關粱維諾的新聞播報,她也不會太仔細去看他的長相,因此並不清楚他是不是真像傳聞中所說的那樣帥?

  “你該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吧?別這麼灰心嘛,這世上一定有那種多金又深情的帥哥的!”

  “而我相信,那種帥哥絕不會是那位粱維諾先生。”緯茵語氣嘲諷。最近粱維諾是挺常佔新聞版面的,不過蔣緯茵看到、讀到的新聞,都是寫浮面報導,大多是將接手‘中昱集團’的第二代少東,決定花幾年時間在集團旗下的子公司磨練管理能力等等。至於梁維諾先生的花邊新聞……她不愛看八卦週刊,所以實在不很清楚。

  “這倒也是。好啦,話說回來,你真的不請假嗎?請一天假休息比較好吧?”菁菁勸說。

  “不用請,我真的沒事。我得趕快出門了,就這樣,掰。”

  蔣緯茵將手機收線,嘆口氣後,認命地出門。
離九點的上班時間還有半個小時的空檔,總是第一個到辦公室的緯茵,先開了空調、廣播,然後安靜地坐在自己的辦公桌,整理一天的工作大綱。

  她先用memo紙畫下田字圖,將今天重要又緊急的事,寫在左上方的田字方格裡;再將重要但不緊急的事,寫在右上方的方格;接著將不重要但緊急的待辦事項,寫進左下方格;最後將不重要也不緊急的事項,寫在右下方格。

  “根據瑞士洛桑學院研究顯示,台灣人平均一年的工作時數是2282小時,排名全球第一……”

  廣播節目正報導著今日的新聞,聽見這則新聞報導,蔣緯茵不禁搖頭又嘆氣,原來台灣人這麼命苦,無奈她也是其中的一個苦命人。

  花十分鐘分類完工作大綱後,她開始整理早上要用的會議資料。

  八點四十五分,蔣緯茵猶豫了一會兒後,還是拿出粉餅盒,起身到茶水間去。

  她渾身發熱頭有暈,因此用咖啡機泡了杯咖啡,想提振一下精神。在等待咖啡的時間,她聽見有人進公司的聲響,應該是早到的同事吧,蔣緯茵想著。打開粉餅盒,決定上點淡妝以遮掩蒼白臉色的她,沒察覺茶水間的入口站了個男人。

  男人看了一會兒蔣緯茵後,旋即安靜地走進自己的辦公室,關上門,放下能看見外頭整個辦公區窗子的百葉簾,再將百葉簾的角度調整至微開。

  如此,他大致能看見外頭的情況,而外頭的人卻不易察覺他。

  難怪昨晚他就覺得她有些面熟,因為他先前曾看過她的人事資料。她的名字是蔣緯茵,‘中經創投’的財會部副理。

  她資料上的照片看起來氣色明亮許多,有一朵甜甜的笑掛在嘴畔。

  現在的她看起來病懨懨的,沒一點朝氣,蒼白的臉上掛了一對黑眼圈,就算用掉一整盒的粉妝,恐怕也蓋不掉吧。

  他昨晚一夜沒睡好,翻來覆去也不知怎麼的,總會想到她那張看起來很脆弱的臉。到半夜時,他才有些後悔陪她等車的時候,沒跟她要電話。

  多不可思議的巧合!就在他覺得後悔沒留她的電話時,她不單是出現在他面前,更巧的是,他們還將在同一家公司工作。

  她今天怎麼不請假呢?因為他這個新上司上任,所以不好意思告假嗎?男人對著百葉窗擰眉。

  九點十分,安靜的公司逐漸活絡起來,職員三三兩兩地進來。有人嬉笑、有人互相道早、有人大聲討論著十點的主管會議。

  九點半,姍姍來遲的總經理秘書,沒發現總經理辦公室多了個人,還在辦公室外頭的秘書辦公桌跟某男同事不知死活地嬉笑怒罵。

  十點十分,搞不清楚狀況、以為新任總經理還沒來公司的各部門主管,這才緩慢零散地走進大會議室。

  公關部副理花筱舒小姐揚著她軟綿綿又甜膩膩的嗓音,對著人事部裡號稱黃金單身漢的嚴磬璋說:“嚴經理,你說我們的小老闆今天會不會來公司了啊?”

  花筱舒風情萬種地撥了撥肩膀上嫵媚得不能再嫵媚的波浪捲髮,笑得好甜。

  嚴磬璋完全不買花筱舒的媚帳,視若無睹、冷漠地說:“他來不來我不關心,我只需做好我的事就好。這世界上可不是每個人都有本事甜蜜蜜地開口說出幾句話,就能安穩地坐上副理寶座。”

  對嚴磬璋的酸言酸語,花筱舒完全當作沒聽見,她想再說些什麼,但這時末完全緊閉的會議室門,卻被打開了。

  一個大家都陌生的男人走了進來,後頭跟著戟戟兢兢、一臉是汗的總經理秘書。看秘書一臉恐懼的模樣,不用特意介紹,大家就都明白了,男人應該就是他們的‘小老闆’。

  所有人都站起來,並且緊張地站直了身,唯一站不直的人是蔣緯茵,事實上,她得用手撐著會議桌面,才能勉強克服強襲而來的暈眩。

  她還來不及抬頭看‘新上司’的臉,就先聽見了他的聲音

  “我是梁維諾,你們口中的‘小老闆。’

  是他?她還沒看見人,就幾乎能確定他們的新上司,是昨晚那個男人!

  蔣緯茵雙手撐著桌面,一股緊張感瞬間冒了上來,教她不敢抬頭。真是他嗎?

  有沒有可能是她聽錯聲音了?真會那麼恰巧嗎?

  梁維諾走向正中間的位置,坐下,特意朝蔣緯茵望了一眼,然後開口。“大家都坐下吧。”他的表情很淡,旁人看不出他的想法,接著他又說:“我九點不到就到辦公室了,從我的辦公室,可以……毫無困難地看見外面的情況。”

  聞言,所有人都沉默了,會議室安靜得像是大家都停止了呼吸,因為梁維諾的話無異是一記震撼彈,把大夥兒都炸得鴉雀無聲。有人表情慌張、有人恐懼到冒大汗,多半都是害怕會掉飯碗。

  “接新職位的第一天,我並不想大吹人事風。”梁維諾的語氣平靜無波,目光巡了一圈橢圓形會議桌,觀察每個人的表情

  嚴磬璋看起來十分沉穩,一如他看過人事資料後的結論,是個可用之才。花筱舒夠美,放在公關部,確實是……很適合。財會部的陳經理老是混水摸魚的,這個職位恐怕不太適合她。

  至於蔣緯茵……勤奮的病美人一個,應該要強迫她好好休息的,她看起來很緊張呵。

  梁維諾的表情平靜,不怒不喜,教其他人都害怕得不敢開口說話。

  感受到氣氛的緊繃,梁維諾再度開口。“大家不用太緊強,我保證一個月內,不會有任何人事異動,至於一個月之後會不會有,就全看各位的表現了。在會議正式開始前,蔣副理,請你將你準備的資料交給陳經理,這個會議你不用參加 ”

  他站起來,走向她,打算扶她一把,她的臉自得不像話,一副快昏過去的樣子,想勉強熬過這個勢必會很冗長的會議,他認為非常困難。

  “為什麼?”梁維諾還沒講完話,蔣緯茵就著急地抬起頭,打斷他的話。

  她看見他走了過來,也看清了他的臉,心頓時跳得紊亂且狂。果然是他!看他越走越近,本能地,她也站了起來,想進一步詢問 她做錯了什麼?為什麼不讓她開會?

  “我 ”由於站起來的動作過急,再加上發燒的緣故,蔣緯茵才說了一個字,就因為一陣暈眩而失去了意識。

  “該死!”梁維諾害怕沒接到人,低咒一聲,向前疾衝兩步,幸好趕在她落地前接到了人。就知道她撐不下去,果然暈過去了。

  欸,他沒想到她會是個愛逞強的女人。

  會議室近二十個課長以上的主管,一時間看得瞠目結舌。他們的新上司跟財會部副理,現在是演哪一出大戲啊?一個昏倒、一個臉色焦急,雖然那焦急之色沒有持續多久,但旁人可全看清楚了。

  梁維諾在心底微微嘆氣,他沒想在到職的第一天過得這麼精彩的。這女人,怎麼不請假在家休息呢?傷腦筋。

  瞥了眼懷裡面色慘白的女人,他的心隱隱升起一股近似疼惜的感覺,他又一次想保護她了,真是傷腦筋啊!

  “先休息十分鐘,十分鐘後會議再繼續。”話說完,梁維諾抱著人回自己的辦公室去,留下一群主管面面相覷。

  五點半了,梁維諾還留在辦公室裡,沒辦法下班,因為蔣緯茵還沒醒。

  他覺得蔣緯茵不只是因為生病才睡上一天,她看起來似乎很疲倦,像是已經累上幾天幾夜了,真不曉得她是怎麼把自己搞得又累又病的?

  下午他曾到蔣緯茵的辦公桌看了一下,本只是想找找她有沒有帶藥來?然而卻意外發現,她的辦公桌讓他印象深刻

  電腦熒幕邊的便利貼畫了田字圖,一一條列待辦事項,其中準備會議資料這一項被歸類在重要又緊急的方格裡,並且已經打勾,應該表示完成了。另外,她辦公桌上的東西歸類得十分整齊,另有一疊文件按重要順序由上而下排列著,顯然蔣緯茵是個做事井井有條的人,而且看她劃分工作重點的習慣,表示她不只是工作認真的人,還非常講求效率。

  後來,他拿起放在角落的藥袋離開,對蔣緯茵的異樣感覺不禁呈倍數增生。

  美麗的女人他看得很多,然而能引發他心動感覺的,卻是少之又少。蔣緯茵吸引他的,一開始是她的美,而看過她的辦公桌後,他還被她的認真給吸引了。

  此時此刻,望著那張正在沈睡的美麗面容,梁維諾有點管不住自己的心……不,其實並不是有點而已,他覺得她簡直要命地吸引他!

  蔣緯茵覺得頭昏昏沉沉的,眨了眨眼皮後,終於睜開眼,一時間卻搞不清楚東西南北。接著她坐起來,發現自己身上蓋著一件男人的西裝外套,不禁滿心疑惑。

  一會兒後她才緩緩地抬眼,看見安坐在辦公椅上的男人時,瞬間瞪大眼睛,想起她在會議室裡昏過去的事!

  喔,真該死,新上司到任的第一天、開的第一場會議,她居然無預警地暈倒了,

  “老天!讓我死了吧……”蔣緯茵轉瞬間低下頭,低吟。

  “有這麼難過嗎?”

  梁維諾覺得她的反應有些好笑,她好像很自責、很擔心。

  蔣緯茵被他的問句嚇了一跳,她還以為自己的聲音很小,小到那個有點距離的男人不會聽見,沒想到對方卻聽得一清二楚。抬頭想看他,不料又是一陣驚嚇,因為他竟然在轉眼間就站到她面前了!他會飛嗎?

  受驚過度的她,只能呆愣地張著嘴,發不出聲音。眼睜睜看著新上司蹲下來,伸出大掌摸上自己的前額。

  “已經沒發燒了。”探過她額頭的溫度後,梁維諾笑笑地說。

  “你、你……”蔣緯茵覺得腦子亂糟糟的,而且呼吸有點困難。

  “不要你參加會議,只是想讓你好好休息,沒其他意思。”他解釋早上的事,不希望她以為她做錯了什麼。

  緯茵呆呆地眨眨眼,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好片刻才完全理解他在說什麼。

  她抬手看了眼腕表,心頭更慌了,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天!我居然……居然……”她竟然睡了一整天,而且還是睡在他的辦公室!

  老天啊,昏倒已經很糟了,她居然還昏睡了一整天!

  “居然睡了一整天嗎?沒關係,至少你沒睡到天荒地老。餓嗎?走,我請你吃飯。等會兒吃過飯後,再吃藥。”

  她眨眨眼,不明白他怎能看透她的想法?

  “不、不用了……我……”她想拒絕他的邀請。

  “你中餐沒吃東西,一定要吃晚餐。”他曉得她可能不想跟他這個上司一道用餐,但他卻有種非要跟她吃舨的強烈執念啊!

  “我想我不 ”實在不想跟他一起吃飯啊,因為他會讓她覺得好緊張。

  “不管你有什麼話要說,都等吃飽了再說。走吧。”他不再多話,直接將她從沙發上拉起來後,轉身走至辦公桌拿車鑰匙。

  見她不動,他笑問:“走不動?要我抱你嗎?”他非常樂意抱著她走。

  “不、不用!我、我去拿皮包!”她趕忙說。

  “在你去拿皮包之前,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好……”她答,語氣像待宰的羔羊,有點無辜。

  “你很怕我嗎?”

  “……我沒有。”蔣緯茵低聲答。他並不讓人覺得害怕,至少她不覺得,但他讓她很緊張啊!

  梁維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語氣輕鬆地說:“不怕就好。”他可不希望她對自己有職員害怕上司的感覺。

  她的視線對上他的,在這麼近的距離看著他,竟讓她覺得……心跳失速!

  菁菁聽來的八卦一點兒也沒錯,他真的長得很好看,簡直好看到無法無天的程度了。

  “去拿皮包吧。你睡了一整天,也一整天都沒吃東西了,我想趕快餵飽你。”

  他溫柔的語氣,讓蔣緯茵無法招架,也接不上話,只能心慌意亂地跑出他的辦公室。

  梁維諾拿起桌上的藥包,跟在她後頭離開。

  看著蔣緯茵的背影,他若有所思,再次覺得她真的很吸引他,讓他好心動……
第二章
  梁維諾挑的餐廳,可說是燈光美、氣氛佳,然而蔣緯茵卻望著剛上桌的美食,一點胃口也沒。

  眼前的餐叫什麼來著?蔣緯茵偏頭想著剛剛梁維諾幫她點的餐名,好像是……迷迭香海鮮粥吧。他說她生病,應該吃些清爽的東西。

  老天爺!要是事先有人告訴她,今天她會過得這樣‘驚心動魄’,她絕對願意犧牲全勤獎金,請假一天的!

  可惜沒人告訴她,沒什麼大羅神仙降臨,警告她會在新上司的辦公室昏睡一整天,然後被小老闆拖來這家進階餐廳吃清爽的晚餐!

  “怎麼了?從出公司到現在,你一句話都不說,還很不舒服嗎?”梁維諾想,她該不會打算一整晚都不開口說話吧?

  離開公司後,問她想去哪兒吃,她搖頭不說話。他挑了家餐廳,進來後問她想吃什麼,她又搖頭,還是不說話,他只好替她點餐;現在餐送上來了,她卻連頭都不搖了,他不禁要想,一起吃頓飯對她來說很痛苦嗎?

  “或是不想吃粥?”梁維諾又問。

  蔣緯茵的視線對上他的,眨了眨一雙大眼,表情像是探究,又帶了點猶豫遲疑,一會兒後,她吶吶地開了口。“你真是個怪人……”

  “嗯,不錯,終於開口了。還有沒有其他想評論的?要不要一次說完?然後,好好把你的粥吃完,接著吃藥。”梁維諾不怒不火,淺笑地說。

  “我……欸,搞什麼鬼!我到底在發什麼神經啊?”剛才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儘管她心裡真認為他是個怪人,也不該毫不修飾地說出口啊!

  “對不起,我沒有罵你的意思,我是真覺得你很怪 欸,我到底在說什麼啊!”一切都不對勁極了!她生平第一次有種無地自容的羞愧感,也第一次發現,原來說話很困難。

  蔣緯茵嘆了口氣,緩了緩心裡的急切,再度嘗試說明自己的感覺。

  “其實我想說的是,我在你辦公室睡了一整天,你是老闆,應該會很不高興才對,可是你不僅沒有,還帶我來吃晚餐,甚至表現出一副……呃……很關心我的樣子,這樣真的很奇怪。”

  “不然,你認為我應該怎麼表現才算正常、不奇怪?”梁維諾覺得她手足無措,慌亂又急切地想解釋自己真正想法的表情……很動人。

  “你……你應該很生氣、很想開除我才正常吧?”

  “因為你昏過去而生氣?還是要為了你在我辦公室睡一整天而生氣?不管是為了哪個原因而生氣,我都會覺得自己很沒風度。”他溫溫地說。

  “呃……”她一時間真不知該說什麼。

  “好吧,若真要說,你應該慶幸昨晚我們在急診處遇到,所以今天我知道你病了,而對於生病的員工,我一向不太苛求的。”梁維諾臉上有著淡淡的笑。

  “昨天晚上,你的朋友……還好嗎?”

  “還好。”梁維諾不想細談這件事。好朋友的妹妹為了他,在Pub藉酒裝瘋,摔了杯子拿碎玻璃割腕,逼他娶她,這種事,他說不出口。

  昨晚他很氣惱,不過現在他倒很慶幸。若不是昨晚的巧遇,今晚他就無法跟她共進晚餐了。

  緯茵忽然想起今天早上他直接喊她‘蔣副理’,也想到他昨晚大方送她西裝外套的事,該不會……他昨晚就知道她是誰了吧?

  “昨天晚上你就知道我是你底下的職員了?”

  梁維諾輕笑,說:“那時候我還不知道。雖然我之前看過你的人事資料,但還沒厲害到能把病得弱不禁風的你,跟照片上神采奕奕的你聯想在一起。我是今天早上到公司看見你時,才明白為何昨晚看到你會覺得眼熟。”

  “喔。”緯茵應了聲。所以,昨晚他是真的沒想要進一步認識她,是真的不想知道她的名字、電話。

  想到道裡,蔣緯茵突然覺得胸口有股說不出來的悶。即便理智上她認定眼前的男人不適合她,但她還是……很矛盾地感覺悶。

  “先吃點東西吧,粥快涼了。或者你不喜歡?要不要我另外再幫你點別的?”

  “我沒有不喜歡,只是……”只是,很悶。

  這男人為什麼不能平凡一點呢?為什麼要是個‘身家百億’、‘見多識廣’的有錢男人呢?好悶啊……

  “只是依然覺得我是個怪人?”

  蔣緯茵一臉尷尬,答不上話。

  見狀,梁維諾要笑不笑地,突然說起早上的心情。

  “早上,我八點四十五到公司,找到自己的新辦公室,九點十分才看見員工陸續進公司上班,而我的秘書,九點半纔來,並且在外頭跟業務部的專員打情罵俏,沒發現她的新上司已經在辦公室裡頭了。等到十點該開會的時間到了,大家卻拖到十點十分才有動靜。”

  梁維諾停頓半晌,嘆了口氣又說:“過了上班時間才姍姍來遲的員工、開會時間超過十分鐘,才散漫地走進會議室的幹部、講話甜膩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公關部副理……我一整天都在想,該怎麼整頓這家連續三個月虧損的公司。你有沒有什麼好建議?”

  建議?他問她?會不會太抬舉她了?

  “我……呃……前任總經理Alex在的時候,大家就是這樣了。只要業績達到,Alex不太過問上下班時間的。”蔣緯茵忍不住替大家說話。建議她實在說不出口,總不能直接點名要他開除哪幾個混飯吃的人吧!生活辛苦,她很能體會,所以她不想當壞人。

  “問題是……業績達到了嗎?”梁維諾問得含蓄。

  “呃……這三個月都沒有。”這是不能否認的事實,‘中經創投’已經連續三個月都是虧損了。

  “我父親給我的功課是 兩個月之內讓‘中經’賺錢。真難啊!”

  “難?”緯茵訝異地望著他。

  “當然。你該不會以為我有魔法,隨便一揮手,兩個月後‘中經’就能賺錢了?”她訝異的表情,讓梁維諾發笑。

  “我當然不會以為你有魔法,不過你看起來像是那種做什麼事都很容易的人。”她輕笑,因為他近乎說笑的態度,讓她放鬆了心情。

  “謝謝你的恭維,希望我不會讓你失望。快吃東西吧。”

  不知該怎麼回應他的話,她只好微笑,低頭吃了兩口粥。

  她吃東西的樣子很秀氣,很像大家閨秀。

  梁維諾也吃了點東西,轉變話題說:“說起來,我算是你的學長,我們都是從耶魯畢業的。”

  “你也讀耶魯?”她沒想到她跟他竟然曾經同校。

  “嗯。”

  剛剛他說他看過人事資料,緯茵卻覺得他不只是看過,而是很厲害地記住了細節。

  “公司職員的資料我都看過,看你的資料時,覺得特別親切,大概是因為我們讀過同一所學校吧。可惜我比你早四年畢業,要不我們應該早就認識了。”

  這麼說來,她進耶魯的第一年,他就已經拿到學位畢業了,所以他們才不曾見過面。華裔留學生的圈子其實不算大,若是他們在學校的時間曾經重疊的話,他們確實有機會認識。

  “耶魯畢業後,我去了英國……”梁維諾陸陸續續地述說自己的情形,說他後來花了四年時間去英國牛津拿碩士及博土學位,直到兩年前拿到博士學位後,回台灣工作,由基層做起。

  是的,‘中經’的總經理並不是他在台灣的第一份工作。

  三個月前他父親對外宣布他學成歸國,將接下父親的位置,不過事實並非如此,他早就回國了。這兩年來他一直在‘中昱集團’旗下的子公司歷練,做不同的小職務。

  他說了些這兩年在另兩家子公司的所見所學,關於‘人性’是他在兩年之中,學得最多的功課。那些人在知道他身分前後的態度,截然不同。有人之前對他很好,但知道他的身分後,卻變得很冷淡,彷彿他帶了病毒;有些人之前對他很壞,但在得知他的身分後,對他卻極好。

  總之,人情的冷暖變化讓他感觸良深。他這纔明白對他好的人,不一定是真的對他好;而對他壞的人,也不一定會永遠壞下去,這兩年學得的人性,他一輩子都受用無窮。

  蔣緯茵在聽見他那番話後,對他徹底改觀,覺得他跟一般的富家公子哥似乎很不一樣。

  而且,她跟他有著相同的感觸,雖然他們的際遇並不相同,但感觸卻很相似。

  兩年前,她的父親生意失敗,她被迫放棄繼續深造,回台灣忍受那些冷嘲熱諷。先前對她好、幾乎把她捧上天的叔伯阿姨們,在父親破產後,個個把她當細菌看待,避之唯恐不及。

  人情冷暖,這兩年來她嘗得比他還徹底!

  “剛剛都是我在說話,現在該你說了。”看她吃得差不多了,他笑笑地說。

  “我……其實我沒什麼好說的。耶魯畢業後,我就回台灣工作了,第一份工作就是現在的工作。”

  “先吃藥吧。”他忽然想起她該吃藥,拿出收在口袋裡的藥,拆了一包遞給她。

  蔣緯茵看著他自然流暢的動作,心裡隱隱有些什麼在竄動。他的舉動,給她一種錯覺,好像他們已經是很親密、很熟悉彼此的朋友,可是……他們明明才認識不久啊!

  “有什麼不對嗎?”見她遲遲不把藥接過去,他問。

  “沒有。”她回神,接過藥,喝了水,把藥吞下。

  此時,服務生過來上甜點,離開後,梁維諾表情嫌惡地看著冰淇淋,對她說:我實在不喜歡吃冰淇淋,反倒比較喜歡吃路邊攤的八寶冰。”

  “我也是耶!”蔣緯茵有些驚喜。

  “真的嗎?那改天一起去吃。”他笑著說。

  “呃……”她一時接不上話。說‘好’,似乎不太恰當;說‘不好’,似乎也怪。

  “你喜歡聽古典音樂嗎?”

  “沒什麼興趣,我比較喜歡輕音樂。”她率直地回答。

  梁維諾欣賞她的坦白,也真巧,他跟她一樣。

  一頓飯吃了兩個半小時,蔣緯茵發現他跟她的前男友汪家尉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個人,也發現他跟她有著相同的興趣

  他喜歡吃刨冰,討厭吃甜甜黏黏的冰淇淋,她也是。

  他喜歡聽輕音樂,討厭聽古典音樂,她也是。

  他喜歡溜冰,卻厭惡滑雪,她也是。

  他喜歡獨處,甚過參加派對,她也是。

  他喜歡爬山,卻非常不喜歡露管,她也是啊!

  她也是、她也是、她也是……當她從他身上發現了那麼多、算不清楚的‘她也是’之後,她對梁維諾的感覺就不一樣了,像是看見了另一個自己似的,有點好奇、有點……心動。

  心動到甚至不介意,用完餐後居然是她買單!

  誰猜得到,顛覆她蔣緯茵的世界,竟然只需要一頓飯的時間呢。

  
※          ※          ※


  3680元。梁維諾在回程的路上不停地強調一定會連本帶利地將餐費還給她,她卻絲毫不放在心上,甚至不想拿這件事取笑他。

  她只是好奇地、安靜地、帶著微笑地打量他、研究他,然後發現……

  其實這個ABC挺好看的,高挺的鼻、微厚的唇、明亮有力的眼神。當他表情嚴肅時,看起來很酷;當他拉開笑容,卻又如陽光般給人溫暖的感覺。其實,他真的挺不賴的!

  所以,現在她站在自家門口,不知所措,甚至決定不了該用什麼態度跟他說‘再見’。

  “你在生氣嗎?一路上都不太說話。”梁維諾覺得自己這輩子不會再像今天這樣丟臉了。請女孩子吃飯,最後竟要人家掏錢買單,才得以離開餐廳!

  “我沒生氣。”蔣緯茵笑了笑。

  “我一定會把錢還你的,真的很抱歉。”

  “你已經說了不下二十次了。刷卡機壞掉不是你的過錯,我相信你會還錢的。”

  蔣緯茵開玩笑地說:“你丟不起這個臉吧?敢不還我錢,我就去公司貼公告!”

  晚餐結束後發生的小插曲算是精彩,看他在櫃檯結帳,發現身上只有一千塊現金,而餐廳的刷卡機卻故障的窘樣,她就覺得好笑。

  “欸,真是流年不利,只是吃個飯,機器都要找我麻煩。”

  他的話又引出她的笑,她這會兒終於知道男人有多介意面子問題了。

  梁維諾一直到送她回到家門口,仍是一臉的抱歉,她只好再次向他說:“真的沒關係啦,你不要這麼介意錢的事。晚了,我應該進去了,明天還要上班。”

  蔣緯茵低頭往皮包裡翻找鑰匙,沒發現梁維諾看她的眼神有多特別,直到她的眼睛再次迎上他的視線,才發現他正低頭,神情認真地望著自己。

  他好喜歡她的眼睛,因為那雙眼睛,現在充滿了精神與活力,閃閃發光。

  一頓飯的時間,就一頓飯的時間而已。

  梁維諾發現,蔣緯茵只用了一頓飯的時間,就讓他陷進無法自拔的流沙。

  他產生了一種對她全身上下無一不愛的微妙感覺,那種喜歡仿佛是……即使讓他知道蔣緯茵有天大的缺點,他也願意無條件包容。

  在蔣緯茵之前,他認識過不少女人,以往當他問對方喜不喜歡古典樂時,對方總會暗自揣測他是喜歡古典樂的人,進而假裝自己也喜歡。

  但蔣緯茵沒有,她很坦率地說 沒什麼興趣。

  他好欣賞她的坦白、不做作,不會明明不喜歡古典樂,卻為了討他歡心而說謊。當他說自己喜歡溜冰,討厭滑雪時,她用一雙盈盈發亮又充滿驚喜的眼睛看著他說‘我也是!”,那一剎,他真覺得他們是注定要相逢的知己。

  他喜歡她,很明朗、很確切地喜歡著她,喜歡著這個早上病懨懨地昏去,現在卻用一雙璨亮明眸迎視他的女人。

  他好喜歡,喜歡到不禁脫口說出內心蠢動的想法

  “你的眼睛非常、非常的漂亮。我知道現在該放你進去,也許等一個星期之後再私下打電話約你,甚至可以擺點高姿態,讓你覺得我對你並沒有那麼迫不及待。可是,我管不住我的心,管不住想吻你的嘴。我不想只說再見就放你進去,我想要一個晚安吻,想現在就約好下次見面的時間,我 ”

  梁維諾的聲音充滿感情,低低沉沉的,蔣緯茵一路上試圖壓抑那強烈翻湧的心動感覺,因為他畢竟是她的上司,辦公室感情實在不合時宜。偏偏他用那充滿情感的語氣撩撥著她,教她禁不住順從了心底的聲音,不再顧忌合不合宜,仰頭踮足,給了他一個晚安吻。

  他的聲音被吞沒,吞沒在蔣緯茵主動給他的吻裡頭。

  蔣緯茵的吻既熱情又奔放,跟他想像的一樣,火熱且美妙。

  品嘗她脣舌的滋味,就像搭乘直達天堂的極速特快車般刺激,他多想永遠持續這個吻,多想將手探進她的衣衫內,感受她身體的柔軟……

  “嗯……”

  若不是她逸出的輕吟,他的吻八成停不了,他的手絕對無法克制想攻陷城池的慾望。理智提醒他,他實在應該放慢腳步。

  “明天中午一起吃飯好嗎?”梁維諾好不容易才放開她,聲音沙啞地詢問道。

  “你不忙嗎?”她的聲音也好不到哪裡去。

  “很忙。但我可以把‘見你’排入必要行程。”

  蔣緯茵顯笑出聲。“你的秘書很辛苦,得看你的心情排行程。”

  “跑那些行程的人是我,所以我才是真正辛苦的人。明天一起吃中飯?”

  “嗯。記得帶錢還我喔。”

  “一定不會忘。3680,連本帶利還一萬給你。進去吧,我看你進去,等你鎖門後再走。”

  “嗯,掰掰。”

  他好困難才能放她走,強忍著才能不開口說他想進屋喝杯茶……

  梁維諾跟蔣緯茵雨個人開始約會了,但出於蔣緯茵的要求,兩人的約會像做壞事一樣,總是偷偷來,保密到家。

  這是因為梁維諾剛接下總經理的位置,蔣緯茵不想在這個關頭把事情複雜化。

  梁維諾順從了緯茵的要求,與她秘密地偷空約會,只不過一個多月下來,他們的約會時間已經從午餐改成宵夜,因為兩人都太忙,沒辦法天天排出時間一起吃午餐或晚餐,最後只能擠出宵夜時間。

  儘管宵夜時間的約會總是太短,不過每次約會,對他來說都是一天當中最大的享受。

  生平第一回,他光是聽著、看著一個女人,就有‘享受’的感覺。

  他喜歡聽她說話,從她的話裡頭,他發現兩人有很多相似點。

  他喜歡她生動、豐富的表情變化,看著她的表情,他覺得像是看見了美麗的月光、燦爛的星辰。

  他喜歡她,是一種發自心底最真誠的喜歡。

  今天下了班後,他回家換過一套輕鬆的衣服,準備出門與她見面,卻在客廳遇到難得在家的母親大人。

  “諾!這麼晚了還要出去?”梁母坐在沙發上,視線從手上的‘一週刊’挪向他。

  老天!別又來了!梁維諾在心裡欸嘆。

  “嗯。”他朝母親應了聲,點點頭。

  “可不可以拜託你,別盡找些在熒幕上賣弄風情的假女人?”

  拜託!真的說不煩耶!

  他們母子住在同一間屋子裡,可是一個月能碰面的機會卻不滿十次,應該說,他們全家人都是這樣。不管是他跟母親、父親或小妹。

  在這棟百坪大的屋子裡,彼此見面機會最多的,大概是人跟狗。

  小妹養的黃金獵犬Stephane跟他家人相處的時間,比他還多得多。

  而他的母親,或者連父親也該算在內,在每月不滿十次的見面機會中,至少有七次都是在跟他抗議他的交往對象。

  他簡直無法不痛恨水果報、數字週刊!

  幾個月前,他父親擅自對外公布消息,說學成歸國的他,將在一年內接手‘中昱集團’,得知他原來就是‘中昱’二代少主的媒體記者們,把他的私生活搞得像在演不售票就能進場觀看的生鮮舞台劇似的。

  “可不可以不要再說這個話題了?”梁維諾有些無奈。

  “等你願意找個良家婦女交往,我跟你爸就不會再煩你了。”

  梁維諾有點火了。良家婦女?那些在熒光幕前走動的良家婦女也不算少呀,而他,也不是真跟她們全都有什麼,有時只是一起吃個飯而已就被傳得滿城風雨了。

  老實說,這幾個月來跟他傳出緋聞的女主角還真不少,十隻手指頭都數不完。

  但事實是 他跟她們真的沒什麼!

  不過幸好,蔣緯茵從不看八卦週刊,不清楚他被人胡亂誇大的精彩糜爛私生活。

  “你要不要乾脆跟我說明良家婦女的定義?”

  “要乖乖的,不可以穿著暴露、要能應對得體 ”

  “最好還是某家的千金小姐!”梁維諾冷諷,打斷母親的話。

  “能這樣當然是最好的,就怕你 ”

  “哼!”梁維諾由鼻子哼出氣,想打斷母親大人的話,可惜沒能成功。

  “你也知道,門不當戶不對,會很困難的。”

  “再困難也不會比你們對我的要求來得困難!媽,我不要什麼良家婦女、貴氣千金!我只要一個能讓我產生‘喜歡’這種感覺的女人。這是我最後一次跟你或父親討論我的選擇,以後你們再提,我都會當作沒聽到。你們必須學習尊重、接受我所選擇的生活,以及接受未來我會選擇的人生伴侶可能不是富家千金,也可能不是你們所希望的良家婦女。”

  “諾!我跟你爸從來沒有不尊重你!”梁母的口氣充滿責備。

  “那好。我們的討論到此為止,我趕著出門。”他快來不及了,他可不想讓璋茵等太久。

  “你最近到底在忙什麼?”

  梁維諾前腳已經跨出大門了,聽見母親的問話,他猶豫了一剎,而後轉向母親,臉色再認真不過地說:“最近我認識了一個女孩子,可以算是千金小姐,耶魯畢業的,不曾在熒幕前賣弄過風情。她原有百分之七十符合你的良家婦女標準,可惜她父親兩年前破產了。我要告訴你的壞消息是,我很喜歡她,她是第一個讓我想安定下來的女人。我現在出門,就是趕著跟她約會。先告訴你這些,希望你跟爸能做好心理準備。”

  他一口氣把話說完,然後拋下徹底瞠目結舌的母親,離開家。
第三章
  吃過宵夜後,梁維諾送她到家門口。今天的他特別不想離開她,腦子接連冒出一個又一個,想留在她身邊的理由。

  理由之一,他父母今晚八成會坐在客廳等他回家,想逼問出蔣緯茵的祖宗八代,而他完全不想面對無聊的審問。

  理由之二,蔣緯茵的住處,離公司只有十分鐘遠,他明天可以不必趕著出門。

  理由之三,他今天約會遲到十分鐘,他不想這麼快就說掰掰。

  理由之四……事實上,真要他說的話,馬上找出一百個理由都不成問題,但所有理由的背後,只有一種意思 他不想離開她。

  “謝謝你送我回來。”蔣緯茵站在家門口,準備跟他說再見。

  “……”他望住蔣緯茵,沉默了好久。

  他的心此刻分成了兩邊,惡魔與天使正打得難分難捨、不可開交。

  惡魔說:講理由,進屋喝杯茶。

  天使說:說再見,回家衝冷水。

  到底該選惡魔還是天使?問題讓人太頭痛,他被搞得很沉默。

  “你還好吧?”蔣緯茵感覺他面色凝重,像是為了什麼在困擾。

  “你……能不能請我進去喝杯飲料?”看來,今晚惡魔的力量較強大。

  蔣緯茵愣了好幾秒後,才反應過來。

  “你確定?”她反問。

  “……很確定。”

  “我還是處女喔。”她以半開玩笑的語氣說。

  這下換成樑維諾發愣了,他開口又閉口,好一會兒都吐不出只字片語來,心裡不知該歡喜還是發愁,良久才找出少許的幽默感回應。

  “我可以跟你保證,你不會是世上最後一個二十五歲的處女。”

  “所以你還是要進我屋裡……喝飲料?”她雖然是個二十五歲的處女,但不表示這樣的她,就聽不懂男女間的曖昧暗語,她沒天真到相信他真的只想喝飲料。

  “對。如果你沒拒絕我,我還是想進去。不過有但書。”

  難不成是事後不准以此要脅他負責?蔣緯茵想。

  “你說說看。”她說。

  “明天下午兩點請你準備好身分證、印章,我也會準備好我的,外加兩位證人,我們地方法院見。”

  “做什麼?”太誇張了吧,還要白紙黑字寫合同嗎?他實在想太多了,她不是那種會用一片處女膜來要脅男人的女人。

  “公證結婚啊!還能做什麼?如果不是明天早上的行程不能挪,我比較希望地方法院的大門一開,就拉著你衝進去。”

  梁維諾對著她笑,發現‘跟她結婚’的念頭像幸福的泡泡般,在他的血液裡冒個不停。

  真希望地方法院像7-11,二十四小時不打烊!

  蔣緯茵僵住,本以為他是為了保護自己,誇張到要寫不准要脅他的白紙黑字合同書,沒想到他的誇張程度根本超出她的想像!

  他有必要為了吃米,把整片田買回家嗎?

  如果‘發生性關係’就要結婚,他這輩子打算結幾次啊?

  “你開玩笑的吧?”她驚嚇過度,低聲問。

  “我從沒這麼認真過。”梁維諾笑開。

  蔣緯茵沒辦法繼續與那雙顯得好認真的眼睛對視,她低頭往包包裡找鑰匙,順便整理一下思緒。

  她得想想,要怎麼跟此刻顯然只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對話。

  一個人不清醒已經夠糟了,她可不希望兩個人都發瘋了。

  不過,也許上過床之後,他的大腦會重新運作。

  她拖了點時間,才從包包裡抽出鑰匙。把門打開後,她靠著門框,表情萬分嚴肅又認真地說:“維諾,我沒有嫁給你的念頭,可是想跟你上床。你的但書,我沒辦法接受,對不起。我是處女沒錯,但那片薄膜的存在,不是我用來逼迫男人娶我的籌碼。我不過是還沒找到覺得可以跟他上床的男人,只是這樣而已。”

  她試圖用最理性、鎮定的態度來講這件事,但她發現還真是困難。“婚姻關係應該用更慎重的態度來看待,而不是想上車就買票。我不是車子,結婚更不是上車坐一段路這麼簡單。我給你一分鐘的時間好好想想。”

  梁維諾沒想過,真的沒想過竟有女人會拒絕嫁給他!

  他的視線定在她身上,有幾分挫折感,因為蔣緯茵不懂他的認真。他的認真可不是源自於一片處女膜,臨出門前跟母親所說的那些話,就足以證明他對她的認真了。

  但現在說這些非但沒有用,更是毫無意義。

  蔣緯茵不會相信他真對母親說過那些話的……他其實也不奢望她的相信。

  她現在八成認定了,他是慣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但天可明鑑,他絕對不是個隨便對處女許下終身承諾的男人!他若真是這樣的人,早結婚十數次,而且光是賠瞻養費,他大概就破產,淪落到在街上乞討的可悲境地了。

  蔣緯茵絕對是第一個讓他萌生結婚意念的女人。

  他很清楚,他對她的喜歡已瀕臨愛的程度,他深深地喜歡著她,喜歡到覺得跟她結婚沒什麼不好,甚至覺得能一輩子跟她在一起是件很棒的事。

  “我不需要一分鐘的時間思考,現在就可以作決定了。你進去吧。等你握好門後,我就離開。晚安。”他俯首在她的唇印下一個吻。

  “你 ”

  他的唇離開她的,用拇指輕抵住,阻止她說話。

  “噓,什麼都別說。如果我現在進去,只證明了我想跟你結婚是為了要跟你上床而已,但事實並不是這樣。跟你上床、跟你結婚,我看待這兩件事的態度,同等慎重。我很難跟你解釋為什麼想跟你結婚,不過我可以保證絕對不是因為那片處女膜。進去吧,時間很晚了。”

  梁維諾輕輕將她推進門。沒想到他內心的天使,會在這種關卡打了勝仗,欸。

  她看著他,沒再說話,緩緩把門關上。

  外頭的他等了片刻後,才聽見她的門被鎖上的聲音。

  他轉身走了幾步後又停下,遲疑半晌,轉回頭看著那扇已經落鎖的門。

  站在門外,他開始想著她的好,想著這一個多月來的每天,他過得像在天堂般。

  男人與女人之間,也許就是兩條路

  一是互相吸引、上床取暖,也許有機會互相了解,再有幸廝守一生。

  二是上床後,慢慢地失去了新鮮感,撐到不行後,壯士斷腕地說分手。

  梁維諾打從心底不希望,他們是後者。

  他對蔣緯茵的感覺很強烈,他們相識的這些日子以來,她不曾提過她的家庭狀況,關於她的一切,全是他背著她探問來的。

  她沒提過她的‘慘況’,但他知道她生活壓力大、知道她情況並不好,可是在他面前,她看起來還是好快樂,像是沒煩惱般。

  他真的好喜歡這樣堅強的蔣緯茵,可惜她不明白。

  想著他們的未來,梁維諾知道,他需要的不是一分鐘,他其實需要一整個夜晚好好地想想。

  這一夜,他在上了鎖的門外站著,直至天色透亮……

  
※          ※          ※


  蔣緯茵好不容易才將門鎖上。梁維諾、……他可知道,其實她跟他一樣渴望。

  電話驟響,她衝向茶几拿起話筒,以為是梁維諾打來靛說後悔,說他想進來。

  “哈羅!”蔣緯茵先開口說話。

  “茵茵,我是爸爸。”

  “爸!你還沒睡?”已經十一點五十分了。

  “嗯……茵茵,你能不能再辦一次貸款?你二阿姨她……”

  “爸……能辦的貸款我都辦了,信用卡、現金卡、代償,我沒辦法再辦了。況且每個月要還的款,已經差不多是我的月薪了,我必須兼差做翻譯才能賺到生活費。爸,對不起……”

  蔣緯茵噗氣,挨著小沙發,覺得自己很沒用。

  “是爸爸對不起你。要不是你二阿姨……”

  “爸,二阿姨的日子沒那麼難過,前幾天我才看見她在百貨公司逛LV的專櫃。”

  “可是你姨丈他……”

  “爸,你聽我的,先別理他們。事情有輕重緩急,過兩年,我一些貸款還清了,馬上再貸一筆款項,把錢還他們。明天我會打電話給二阿姨,好不好?”

  “茵茵,爸爸真是沒用,爸爸對不起你跟媽媽,讓你們跟著我受苦……”電話那頭,父親的聲音明顯哽咽。

  這頭的蔣緯茵也紅了眼眶。其實,她的父親算是很有擔當了。

  從高處跌下的男人,有太多是一蹶不振、藉酒澆愁的。可是她的父親在宣告破產後,立刻就找了份大樓管理員的工作,月薪不到三萬。一個曾經隨便經手就是幾千、幾百萬生意的男人,現在卻肯如此屈就,她覺得自己的父親非常了不起!

  “爸,我不覺得我跟媽在受苦,況且你給過我們很富裕的生活啊!你不要想太多,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將來我把債務還清後,還要買一楝大房子,孝順你跟媽媽呢!”蔣緯茵在電話這頭淚眼帶笑。

  “茵茵,你真是個好孩子,爸爸這樣害你,你非但不恨我,還 ”

  “爸!我怎麼會恨你?我愛你都來不及了,你把我養這麼大耶!好爸爸,你不要想那麼多。對了,我跟你說,我最近認識一個很不錯的男人喔,他……”

  為了轉移父親的注意力,蔣緯茵開始說起她所認識的梁維諾。

  這晚,她跟父親聊了許多,聊至深更半夜。

  昨晚,蔣緯茵幾乎沒合眼,跟父親講完電話後,她哭了好一陣子。

  躺在床上的她,怎麼樣都睡不著,索性起床熬夜翻譯稿子,直至天濛濛亮、她累到不行,才趴在桌上睡了一會兒。

  一早鬧鐘,她懶懶地睜開眼,進浴室梳洗,一點兒也不驚訝看見鏡子裡那個小丑似的女人,雙眼像塞了兩顆小籠包般,臉色白得像雪。

  呵,今天可以不必打粉底了!她自我解嘲地對著鏡子做鬼臉。

  不過,那兩顆小籠包掛在眼皮底下,可真是很傷腦筋呢!得想辦法遮羞一下。

  換上套裝,打點了包包裡該放的東西後,她準備出門。

  她開門,才跨了一步,立刻被靠在門旁的男人嚇一大跳。

  “維諾?!”她大聲驚呼。

  梁維諾似笑非笑地望著她,注意到她雙眼不尋常的紅腫,雖然她試圖用妝蓋過,看起來還是很明顯。

  “你怎麼了?昨晚沒我陪,哭了一整夜嗎?”他打趣問道。

  “你……為什麼一早就在這裡?”她沒回他話,徑自問出內心的疑惑。

  “我整夜沒回去。”他輕輕笑著。

  “你……”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走吧,我請你吃早餐。”他將她拉出來,拿走她手上的鑰匙,替她把門鎖好。

  “你……”她覺得自己該說些什麼,畢竟有個男人在自己家門口站了一夜,她應該要說些話的。可是到底該說什麼呢?她的心頭亂亂的,想不出來。

  “別一直你呀你的,有個男人在你家門口站了一夜耶,你應該可以說些其他的吧?像是你很感動之類的話啊!”

  “你又不是第一個在我家門口站了一夜的男人。”這是真話。

  “你是在告訴我,你的行情很好嗎?”梁維諾挑了挑眉,故意擺出‘不相信她的行情有那麼好’的表情。

  “那當然!我在耶魯可是出了名的難搞冰山美女耶!”她笑得挺得意的。當年那些肖想她又得不到她的老外們,給了她這麼一個封號。

  “難搞冰山美女?難搞我相信,冰山我也相信,但是美女嘛……我覺得你還差了幾分喔!”

  “可惡!”她輕槌他的胸膛一下。“一大清早就欠揍!”

  他們已經走到電梯門前,梁維諾伸手握住她的拳頭,輕輕攤開她的掌心,按向自己的胸口,讓她感受他看見她之後就變得狂野的心跳,好一會兒才開口說話。

  “你可以感覺到我的緊強嗎?我的心,跳得很快,因為緊強。有時候,緊張是一種誠意,我現在飛快的心跳,就是對你的誠意。”

  電梯來了,門打開又關上,他們還在門的外頭,誰也沒移動腳步。

  梁維諾放開她的手,摸了摸她的臉頰,接著說:“緯茵,我現在還沒辦法告訴你,我愛上你了,但我知道我對你的感覺跟在乎,已經遠遠超過了‘喜歡’。雖然我們才認識一個多月,可是跟你多相處一天,我就發現自己更喜歡你一些。這麼多的喜歡,我覺得已經很接近人們口中的‘愛’了。我對你很渴望,不管是生理上或情感上,我都渴望著你。人的一輩子能遇到幾個可以同時產生情感與生理渴望的對象呢?我覺得不是太多。我希望我們對這段感情都是認真的,你願不願意以結婚為前提跟我交往呢?”

  他看著她,那眼神仿佛她對他來說是世上唯一重要的。

  蔣緯茵好震撼,她沒想到,他會那麼認真。她也好著迷,因為他的話帶著世上最美味的甜蜜,是女人都會被他感動。

  她花了好一會兒的時間,才能平復激盪的心緒,找到力氣開口說話。

  “我們的背景差很多喔!你是有錢的總經理,我只是個貧窮的小副理。”

  “我喜歡你。”每多說一次喜歡,他對她的感覺就會自動加深一分。

  “我不會煮好吃的東西。”要她下廚,最後一定會演邊成一場災難。

  “沒關係,我會煮。而且我還是很喜歡你。”他不介意進廚房。

  “我討厭有沙文主義的大男人。”

  “我太喜歡你了,所以可以一點兒都不大男人。”

  “你 ”

  “不管你要說什麼,我對你就是強烈的喜歡。”他打斷她的話。

  “我是要問,你晚上要不要住我家啦!”她白他一眼。

  梁維諾笑開來,捏了捏她的臉,說:“當然好。你知道電梯來了又走了嗎?”

  “知道。”

  “那要不要再按一次電梯?還是我們就繼續站在這裡說情話?”

  “噁心!按電梯啦,我快餓死了!”蔣緯茵扮了一個大鬼臉。

  梁維諾按了電梯鍵,轉頭盯著她的眼睛,摸了摸她浮腫的眼,問:“跟我一樣整夜沒睡嗎?”

  她的精神一下子委靡了幾分,顯得有些無力,剛剛的好氣氛瞬間淡去一些。

  “嗯。”

  電梯來了,道回他們一起進了電梯。再不走別說吃早餐了,兩個人可能都會遲到。

  “要不要告訴我你在煩惱什麼?”

  “也沒什麼,只是一些小事情,不要緊的。”她刻意說得輕鬆。

  梁維諾沉吟半晌後,也換上輕鬆的表情。“是小事情就沒關係了。晚上我九點半過來找你可以嗎?”

  “可以。”

  他攬著她的肩,看著電梯內的數字面板燈號跳到一樓,在門開之前,他淡淡地說:“如果有什麼困難的話,記得你已腔有我這個男朋友了,我是個可以讓你依靠的人。”

  蔣緯茵望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麼。

  兩人走出電梯,開始新的一天,也開始一段很正式的‘新關係’。

  男女朋友呵……蔣緯茵的心,真覺得好甜。

  
※          ※          ※


  梁維諾在蔣緯茵的小套房裡,已經住了三天。

  第四個夜晚,他善心大發,決定幫她翻譯一章外文小說,因為緯茵告訴他,他連續三天的‘性騷擾’,害她的翻譯進度嚴重落後。

  只是,他的翻譯工作做得非常不盡職,邊翻譯還念念有詞

  “‘他撫摸她絲絨般的肌膚,火熱的慾望像大火,將他吞噬……’哇!真是刺激又精彩耶!我們等一下應該照這腳本大戰一回合試試。‘她的秘谷溢出芬芳的蜜液,是……’”

  “梁維諾!你可不可以閉嘴?”蔣緯茵受不了他惡作劇似的朗讀,對他大吼。

  “可以啊,我的小茵茵。如果你答應我,翻完這一章後,跟我照著這個腳本大戰一回……不、不,我要兩回合,如果你答應我這個卑微的要求,我就立刻閉嘴!”梁維諾壞壞地笑著。

  “沒力氣啦!”蔣緯茵白了他一眼,低頭工作,不打算理會白目的他。

  “你沒力氣沒關係啊,我有力氣就好了。你只要乖乖地躺著,偶爾負責發出快樂的呼喊,這樣就可以嘍!”梁維諾忍不住靠過去,像頭飢餓的狼般,舔了一下蔣緯茵的臉。

  “我連呼喊的力氣都、沒、有!”她又白了他一眼。

  梁維諾笑了笑,神情由嬉鬧轉為嚴肅,一只大掌覆住她那雙飛快敲打鍵盤的纖細小手,止住她的動作,另一手將她的臉轉向自己,再認真不過地問:“茵,你當我是你的男朋友嗎?”

  蔣緯茵被他突來的認真嚴肅弄得不禁也嚴肅了起來,反問:“為什麼這樣問?”

  “我是你的男朋友嗎?”他沒回答她的問題,溫柔又堅定地問了一次。

  “是啊。”他的神情有種魔力,她像被催眠了般,乖乖地回答。

  “能不能不要把自己弄得那麼辛苦?”

  “……什麼意思?”她有些明白他想說的,但不是十分確定。

  “我說過,我是個可以讓你依靠的男人,我願意讓你依靠。”

  “意思是,你要給我錢嗎?”蔣緯茵嘆氣。他們終究要談到這個話題,她只是沒料到會這麼快。一旦收了他的錢,不就等於他花錢買她嗎?買她的時間,方便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如果你要這樣說也可以。但我比較傾向於‘我的錢就是你的錢’這個說法,而你,隨時可以把你的錢拿去用。我不想看你這麼辛苦。”

  梁維諾儘量說得委婉,他明白她是個自尊心強的女人。

  “是不想看我這麼辛苦,還是希望我隨時有空,方便你想上床就上床?”

  蔣緯茵也不知自己是怎麼搞的,一開口語氣就變得這麼尖銳。

  梁維諾變了臉色,沉默許久後,沉聲說:“你以為呢?”他氣她說出這樣的話,她竟是如此看待他的心意。

  如果只是為了方便自己滿足慾望,他不需要這麼委婉地說話!

  如果不是重視她到了某種連他自己都說不出口、說不明白的程度,他不會對她說出‘我的錢就是你的錢’的話!這種近似承諾的話,他沒對任何女人說過。

  蔣緯茵不接受他的心意也就罷了,竟然還拿那種話來氣他。

  她是在踐踏自己,還是在踐踏他?當她說出那種暗示他是想用錢買她身體的話時,難道不明白她侮辱了他們對彼此的感覺?

  梁維諾很生氣,氣得不想再說話,怕盛怒下說出口的話會傷了她,於是起身,抄起掛在椅背上的外套、桌上的鑰匙,頭也不回地離開。

  蔣緯茵愣住,看著他怒氣沖沖地甩門離開,她震驚得有片刻無法相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由震驚中清醒過來後,蔣緯茵不禁對自己感到生氣。她明明知道他是好意的,為什麼不好好地跟他說呢?

  他已經試著委婉地表明他的想法了,她為什麼遺要回那麼尖銳的話?

  梁維諾不是她那些叔伯阿姨,不是那些曾經傷害她、嘲笑她的人,她不該對他防衛心這麼重。

  這兩年來,她經歷了太多,對人也失去了大半的信心。她學會保護自己,因此當維諾開口要她依賴他時,她明明知道他是好意,偏偏又止不住負面的想法,止不住去想 有沒有可能梁維諾是想花錢買她?

  欸……

  蔣緯茵低頭,看著剛剛梁維諾替她翻譯的部分稿子

  他撫摸她絲絨般的肌膚,火熱的慾望像大火,將他吞噬……我喜歡緯茵……她的秘谷溢出芬芳的蜜液,是……我喜歡小茵茵……他被她的輕吟迷住,還想得到更多……我可愛的小茵茵……

  熱辣的感覺瞬間衝進她的眼眶。他幫她工作,還把對她的喜歡寫了進去。

  他用幽默的方式表達對她的喜歡,用溫柔的話語試圖說服她接受他提供的幫助,而她呢?她回報了他什麼?只有拒絕和剌耳的話!

  她真的很後悔,只是……這一刻,她沒有勇氣撥電話給他,向他說聲對不起。

  蔣緯茵敲著鍵盤,繼續工作,試圖藉此忘記她跟梁維諾的第一次小爭吵。

  
※          ※          ※


  一小時後,蔣緯茵的門鈴突然響了。

  她驚跳起來,街去開門,看見梁維諾一臉無奈地站在門口。

  “你真打算把我氣死嗎?”他無奈地問。

  一個小時了,他開著車在街上亂晃,等她打電話來求和,但手機該死的就是不響!

  於是,胡亂地開著車,平息了怒氣後,他不爭氣地又轉回她的住處,有種自己好沒用的感覺。

  “對不起、!”蔣緯茵說,立刻緊緊地抱住他。

  梁維諾的臉上終於有了點笑,覺得自己很不MAN的挫折感也少了一點。

  “這個擁抱表示你有乖乖反省一個小時,終於良心發現,覺得你對我很過分了嗎?”

  “嗯……你覺得是就是了。”她有些支吾其詞。

  梁維諾翻翻白眼,神情很受不了地詢問:“蔣緯茵,你該不這一個小時都很認真在翻譯,完全不在乎我的死活吧?”

  “我……我沒有不在乎你的死活。”她選擇回答安全的問題。

  “但是你這一個小時都在翻譯?”他就是非要討到答案不可!

  “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你那麼生氣,我想……你應該需要冷靜一下,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很沒良心地繼續做你的翻譯工作,棄我於不顧?!”他瞇眼,聲量放大。

  “維諾……我們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她可憐兮兮地小聲問著。

  “你、你……我真是上輩子欠你的!好,我告訴你下回你再惹我生氣時該怎麼辦!你可以先反省一分鐘,然後打我的手機,勸我息怒,趕快回來跟你和好!最起碼,你也該接通電話,關心我有沒有氣瘋了,在大街上亂飆車吧?”

  “你剛剛去飆車了?”

  “當然!我的心意被一個笨女人踐踏得亂七八糟的,我都快氣死了!”

  “對不起。”她抱著他的手臂再收緊了一些。

  欸……這三個字讓梁維諾的心立刻軟了。她真是他的剋星,只要主從給他一個擁抱,再輕聲軟語地說聲對不起,他的氣就全消了。

  碰上她,他真是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一點都不MAN!

  “我沒有花錢買你的意思。”粱維諾把話說白了。

  “我……知道。”她不甚肯定地回答。

  那回答讓梁維諾皺起眉頭,心想,這女人該不會真不太明白他的心意吧?

  “你很確定、很肯定你知道?”他問。

  “我……百分之八十知道,百分之二十……不是很確定。”蔣緯茵將頭悶在他懷裡,誠實地回答了。

  欸……她原來也不怎麼聰明嘛!梁維諾不禁嘆氣了。

  “我以為你很聰明的。”他低聲抱怨,伸手摟住她。

  “人一旦碰上了自己在乎的人事物,往往會聰明不來嘛!”她嘟囔。

  “這麼說,我是你在乎的人唼?”他打心底發出微笑。

  “你以為呢?”她把梁維諾一個多小時前甩門而出前所說的話,還給他。

  “你真懂得報復要及時的道理啊!”他可沒忘記那是他先前說過的話。

  “我沒有報復的意思。對不起。”

  “算了,我原諒你。”

  “諾,我真的覺得很對不起。”

  “我希望你能相信我。對我來說你很特別,也很重要。雖然以時間而論,我們認識才一個多月,但是你在我心裡,已經是很重要的人了。我很難做到看你辛苦卻不幫你,你懂嗎?”

  “謝謝你。”她說,然後就沉默了。

  “謝謝你?就這樣?你沒別的可以說了?像是‘好,請你把錢拿出來,幫我解決問題’之類的話?”這女人,真讓人頭痛啊!

  “我不能接受。維諾,如果你真的喜歡我,就請你接受我原本的樣子。我不想以後看輕自己,我的問題我可以自己解決。”

  “你真是……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她的堅持,真讓梁維諾有種無能為力的挫敗感。

  “你只要事心喜歡我就好了。”她低聲說。

  “算了,總有一天,我會想到辦法說服你的。眼前還有另一件讓人頭痛的事,我想你得先有心理準備。”

  “什麼事?”

  “你看不看數字週刊?”

  “數字週刊?”她一臉茫然。

  “既然你不看,那你應該不太介意下周可能成為週刊的對面人物吧?”

  剛剛從緯茵的住處出去時,他感覺到附近有閃光燈閃了幾下。這幾天他都住緯茵這裡,隱約就感覺到有人跟著他們了,今天他則十分確定有人在拍照。依他的‘過往經驗’,新聞大概下星期會‘上市’吧!

  “啊?你@#$%&*……”蔣緯茵震驚得說了一堆亂七八糟的話,最後被粱維諾的一個吻給打斷。

  這件事到此為止。只是暫時的。


  仲夏夜晚的大度山很涼爽,晚風親吻上每個欣賞夜景的遊客臉上,成對的情侶四散在看得見台中盆地璨亮霓虹燈的山路旁。

  “你不覺得從台北大老遠地跑來台中看夜景很累人嗎?”蔣緯茵的心情頗輕鬆,美麗的夜景總給人浪漫的感覺。

  梁維諾沾在撥開她臉頰上的發,輕輕印了一個吻在她的眼角,低聲說:“跟你在一起,再遠都不會感覺累。”

  “呵……”緯茵輕聲笑了,她沒想過梁維諾會是個愛說情話的男人,他簡直可以去當情聖了,情話居然可以說得像山泉般源源不絕。

  “何況明天要回南部,今天就當作是順道經過台中玩嘍!”

  “真是順啊!你好像忘了你的父親大人只給你兩個月時間振興‘中經創投’喔!最近你的假會不會放得太多了點啊?總經理大人!”

  這星期梁維諾待在辦公室的時間根本少得可憐,她也是,被他拖著去挑禮服、拍婚紗,還去看房子,真是挺累人的。

  “沒辦法啊,未來的總經理夫人,這是過渡期。娶妻是人生大事,其他的小事都該被擱下。而且我根本不必擔心,有個嚴磬璋在公司,很夠用了。”

  說真的,他很慶幸自己看對人,嚴磬璋確確實實是個人才!萬幸、萬幸。

  “你還是很想娶我嗎?”蔣緯茵忽然問。

  “婚紗照拍了、新屋買了、喜帖印了、飯店訂了、喜餅也預備要送了,你現在還問這個問題,會不會太多餘了?”梁維諾揚著眉,一臉好笑的模樣。

  想起來真有作夢的感覺,她現在仍不太能相信這個禮拜居然做了這麼多事!

  蔣緯茵對著他微笑,然後斂起笑容,正色說:“那些都是花錢就可以解決的簡單事,真正的麻煩,是花錢解決不了的。”

  “你是指……我的家人嗎?”

  “嗯。”她輕應。

  “纖媛確實該去上上禮儀課了。”梁維諾淡淡地說,語氣是開玩笑的。其實他一直在等她主動告訴他纖媛到公司找過她這件事,但等了幾天她卻提都不提。

  “看來她真的找你告狀了。”

  “你呢?”

  “我什麼?”

  “你怎麼不找你未來的老公告狀?”

  “不需要。我可以保護我自己。”

  梁維諾輕嘆了一聲,揉揉她的頭,表情很莫可奈何。

  有個這麼‘堅強’的老婆,他的男子氣概到底哪時才派得上用場呢?頭痛吶!

  “偶爾讓我享受一下大男人的威風,很難嗎?”

  “跟你告狀,你就覺得威風了?”

  “你啊!真是個大傻瓜。”梁維諾被打敗了,他決定暫時改變話題。“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什麼日子?”蔣緯茵想了一會兒仍是想不出來,直接問了。

  “七夕啊!”

  “我沒有準備禮物喔!”蔣緯茵先聲奪人。

  “有時候,我真覺得你很傻。情人節,是專給男人表現的節日,你不需要準備禮物,我有準備就好。”

  “你準備了禮物?”

  “當然。眼前這片燦爛的夜景,不就是最美的禮物嗎?”

  “說到底,你也沒準備嘛!”緯茵笑著。其實有沒有禮物她不是那麼介意,反正她也不知道今天是七夕。

  “你人事資料上填的英文名字是Misty,對吧?”

  “嗯,不過回台灣後很少用了。”

  “你知道我的英文名字嗎?”

  緯茵搖搖頭,不曉得他在賣什麼關子。

  “OK,我正式地向你介紹一次。MyEnglishNameisSam.S-A-M.記住了嗎?”

  “是,記住了,Sam。”

  “現在請你閉上眼睛。”

  “為什麼?”

  “聽話,你乖乖閉上眼睛就是了。”

  緯茵閉上眼睛,一會兒後聽見他打開車門又關上的聲音,接著又聽見打火機的聲音。

  “Open your eyes,sweetie!”梁維諾隔了一段距離,對蔣緯茵喊。

  睜開眼的剎那,她聽見煙火衝向天際的聲音,視線本能地追隨聲音的方向,然後,她看見無盡的夜幕有幾道璀璨的光,光散開,亮成一排文字

  Sam Loves Misty!

  那字幕煙火高高地懸在夜空中有三秒之久,她跟梁維諾的英文名字,竟在黑夜裡綻放成煙花!

  蔣緯茵驚喜得無法成言,還沒反應過來,梁維諾已朝她走來,對著她,大聲唱起了情歌

  “And I love yo uso(我是如此愛你)

  The people ask me how(有人問我)

  How I've lived till now(我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I tell them I don't know(我說,我也不曉得)

  I guess they understand(我想他們應該明暸)...

  And you love me too(你也愛戀著我)

  Your thoughts are just for me(你的思緒裡全都是我)

  You set my spirits free(你釋放了我的靈魂)

  I'm happy that you do(我很高興你所做的一切)

  The book of life is brief(生命之書是簡短的)

  And oncea page is read(書頁一旦被翻閱)

  All but love is dead(除了愛,一切都不復存在)

  That is my belief……(那是我所深信的)”

  他唱的是DonMcLean的‘AndILoveYouSo’,唱了一回又一回。

  蔣緯茵聽著他唱,聽得熱淚盈眶。她從不曾想像過這樣的情景,從不知道一個男人可以讓一個女人感動到這樣的……手足無措。

  “茵茵,我選這首歌當我們的歌,請你嫁給我。”唱完,他單膝跪在她面前,從身後拿出一把包裝精美的百合花,對著她又說:“花店的小姐告訴我,百合的花語是忠實。茵茵,請你嫁給我,我的新,會一輩子都對你忠實,只愛你一個。”

  “梁先生,我們的順序是不是有點顛倒了?別人都是先求婚,才拍婚紗照的。”她有些好笑地說。

  “順序不是重點,重點是該給你的。現在補求婚,以後你就可以對我們的孩子說,我曾經多麼瘋狂地向你示愛。”

  “呵……”蔣緯茵又哭又笑地收下了花,拉他起來。“看在你這麼有誠意的分上,我答應你的求婚。”

  “你對我真好。”梁維諾抱住她,親吻。

  “你怎麼買得到那種有名字的煙火?”親吻結束後,緯茵好奇地問。

  “我特地請日本的煙火師傅做好,空運過來的,台灣買不到。”

  “謝謝你的禮物。”他肯花這些心思,她真的很感動。

  “我比較想聽你說,你愛我。”

  “我……愛你。”她說,說得有些羞澀。

  “茵茵,請你相信,我一定會讓你幸福的。雖然你很堅強,但我想我佳人的反對,一定會讓你有受傷的感覺,我代他們向你道歉。我願意用我未來十年、二十年、五十年……直到我死,我打算用這麼長的時間向你證明,我有多愛你。我們一定會很幸福的。”

  “你為什麼能這麼肯定你愛我?”蔣緯茵好懷疑,他為什麼能這麼篤定?她自己都無法如此肯定。

  “有人說,愛是一瞬間完成的默契,若沒在那獨特的一瞬間完成,之後花上一輩子的時間都沒用。我相信這句話,更相信我對你的愛是在你昏倒、在我碰觸到你的那一瞬間就完成了。你知不知道‘凱薩飯店’二十一樓有座空中花園?”

  有時候,她會覺得自己追不上梁維諾的思考速度,現在就是這種時候。

  一十年後,我要在那裡辦我們的結婚紀念日Party,讓所有反對我們結婚的人知道,他們錯得多離譜。我們一定會是最幸福的夫妻,我相信我們會,因為我好愛你,而你也會因為我對你的愛而變得更愛我。”

  若說蔣緯茵心底原本還有些什麼疑慮,也全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了。她不再猶豫,那些反對的聲音,再也影響不了她一分一毫了,因為梁維諾這麼愛她啊!

  很多人都說:真愛無敵。這一刻,蔣緯茵也相信了。真愛無敵,愛可以打敗所有人的反對。

  “我們結婚吧!”緯茵全心全意地、再無一絲懷疑地,同意結婚。

  “說得好,我們結婚吧!”

  “其實,你現在就很有大男人的威風。”

  “是嗎?我覺得還不夠威風。如果有一天,你能主勁開口向我求援,那才是真的威風。我很期待那一天,因為我終於可以大展身手保護我的女人。”

  “如果我會開口向你求援,那一定是發生了很嚴重的事,我不希望有那一天。

  這樣表示我們兩個人都過得快快樂樂、平平安安的,什麼壞事也沒發生。”

  “難怪纖媛說你伶牙俐齒,你果真很會說話呢。”

  “你是今天才認識我嗎?”

  “可以的話,我希望你一出生我就認識你了。”

  “油嘴滑舌的男人!”

  “我保證,我是認識你之後才發現自己有油嘴滑舌的天分。”

  “你也很伶牙俐齒啊!”

  “承讓、承讓,不這樣,怎麼有資格成為你老公呢!”

  “討厭!”她笑打了他一下。

  “我聽說女人的討厭就是喜歡耶!對了,我決定請在美國的好朋友Austin當伴郎,你會喜歡他的,他是我在美國求學時最要好的朋友。你有合適的伴娘人選嗎?”

  “還沒想到耶,可能請出版社的編輯菁菁吧。菁菁是個好女孩,你也一定會喜歡她的。”

  “才不要!我已經心有所屬,我只要喜歡你一個就夠了。”

  “你喔,果然很有油嘴滑舌的天分!你這麼喜歡我,那我問你一個問題,如果我跟你媽同時溺水了,你要救誰?”

  梁維諾沉默了好一下子,然後說:“誰都不救,因為我不會游泳。”

  “明天我就幫你報名游泳課!”

  “好。”

  “等你學會游泳後,就會有答案嗎?”

  “應該會有。”

  “你就不能先假設一下如果你會游泳嗎?”

  “不能。”

  “可惡!還敢說你很愛我!”

  “我不會游泳跟我愛你又不牴觸……”他笑得好無辜。

  這一夜,兩人望著大度山的夜景說說笑笑,似乎決定這樣甜蜜地鬥嘴直到天亮。事實上,屬於情人的話語,說都說不完呢!
第五章
  今天是梁維諾父親的生日,也是緯茵在婚後第一次參加公公的壽宴。聽維諾說,往年都會大宴賓客的,今年只有自家人一塊兒在大宅吃頓晚餐。

  婚後,他們並未與公婆同住,關於這點,梁維諾的父母一直很不諒解。然而在梁維諾的堅持下,他們也莫可奈何。

  在大宅前停妥車後,維諾轉頭給緯茵一個微笑,打趣說:“準備好上戰場了嗎?”

  緯茵笑了笑,其實維諾的形容也不算誇強,婚後每回來大宅,她都感覺像是上了一次戰場。

  “我表現得這麼明顯嗎?”

  “傻瓜!表現得明顯的是我爸媽。”他很清楚自己的父母,他們總覺得緯茵嫁他是高攀了,因此從沒給過緯茵好臉色。

  “結婚這麼久了,他們還是不能接衲我…諾,你真的不考慮搬回來住嗎?我覺得住在一起,日子久了他們也許就會習慣我、接納我了。”

  “不行!除非他們完全接納你,我才會考慮搬回家住。我不要你每天看他們的臉色過日子。”

  “諾 ”

  “別再說了。光是吃頓飯,感覺就像上一次戰場了,我怎麼可能讓你長期深陷戰場中呢?我辦不到。這件事別再討論了。下車吧,親愛的老婆。”

  維諾終止話題,開門下車,邁開步伐打算繞過牽頭替緯茵開門時,一陣暈眩卻讓他暫停了腳步。

  車內的緯茵見狀,趕忙下車,來到他身邊問:“怎麼了?”他看起來似乎有些不舒服。

  梁維諾甩甩頭,想甩開昏眩,一會兒後他才說:“沒事。大概是最近太忙了,昨天又睡得晚,所以頭有些昏。走吧。”他朝緯茵展露了一個安撫的笑容,牽起她的手,走向大屋。

  進了大宅後,他們來到餐廳,除了他們兩人之外,其他人都坐在餐桌前了。

  “爸,生日快樂!媽。”維諾先開口,向父母打了招呼。

  “爸 ”緯茵才開口喊了一個字,就被梁母打斷。

  “吃飯吧,我們等很久了。”梁母望向維諾,瞧都不瞧緯茵一眼,表現得像是沒有緯茵這個人似的。

  緯茵輕嘆口氣,也不想再繼續被打斷的招呼了。

  維諾握了握緯茵的手,對她笑了笑,然後親暱地將她推向餐桌邊,替她拉出餐桌椅。

  緯茵坐下後,他才拉開她身旁的椅子坐下。

  梁維諾壓根兒就不管其他人還沒動筷子,徑自拿起筷子挾了塊緯茵愛吃的糖醋排骨,說:“快吃,你一定餓了。”

  他的舉動,梁父、梁母看著,覺得好礙眼。

  梁維諾也給自己挾了塊排骨,並吃了第一口飯。

  “今年你幫爸爸準備了什麼禮物?”梁母雖然生氣,但也沒辦法,因為是兒子先吃了第一口飯,她總不能叫他別吃吧!

  梁維諾沒看母親,僅淡淡地說:“我沒準備。緯茵準備了,不過既然你們大家

  當作沒她這個人,我想那份禮物也就沒拿出來的必要了。”他再挾了份青菜到緯茵碗裡,語氣轉為親暱,朝緯茵說:“快吃呀,小傻瓜,發什麼呆?”

  “這是你對你媽講話該有的態度嗎!”梁父動怒了。

  “我的態度沒有不好,講的也都是事實。如果惹你們不高興,這頓飯可以不要吃。”梁維諾也生氣了,他將碗筷輕輕放下,直視父親。

  “你!為了一個女人頂撞父母,你這樣對嗎?”梁父喝問。

  梁維諾起身,同時拉起緯茵,冷冷地說:“我不認為我頂撞了什麼。而且非常不巧,你口中所說的女人不是別人,正是我最愛的老婆。你們不能接納她,我沒辦法視而不見。”

  “維諾!你不要再說了。”緯茵出聲打斷他的話,她不喜歡爭吵。她認為時間會證明一切,而且有些事不是說幾句話就能改變的。

  “我只是說實話,沒事。”他握了握緯茵的手,安撫她,轉頭望向父母。

  梁維諾不想再這麼忍下去,索性繼續挑明暸說:“她並沒做錯什麼,只差在家世背景不符合你們的期望而已。現在是怎樣?‘中昱集團’賺的錢太少,非要我娶個富婆,你們才開心嗎?”

  好安靜,現場除了梁維諾外,都沒人說話了。

  “今年我接手‘中昱集團’,交給緯茵管理半年多的‘中經’也賺了不少錢,

  你們到底還想要求什麼?我覺得緯茵已經夠好了。你們拒絕接受她,其實也等於拒絕我,我想這頓飯,我跟緯茵就不繼續吃了,你們慢用。”說完,梁維諾拉著緯茵,快步離開大宅。

  出了屋後,緯茵嘆氣說:“你真的不需要為了我惹他們不高興。”

  “我不單是為你,也是為我自己。他們若能好好地對待你,我也會比較輕鬆。那些話,我早就想說了。我們結婚快一年了,他們卻還不能接受你,剛剛就算我什麼都不說,以後的情況也不會更好。”

  來到車子旁,維諾替緯茵打開駕駛座旁的車門,又覺得一陣昏眩襲來,心想真的是太累了,看來今天回去得早點休息。

  坐進車子裡,他啟動引擎,心有所感地說:“我覺得很抱歉,沒辦法給你很完美的幸福。”

  “諾,我覺得自己已經很幸福了!爸媽接不接受我,並不是我覺得幸不幸福的關鍵。我的幸福只來自於你。”

  維諾笑了,眼底有著濃濃的愛。結婚後,他發現自己一天比一天愛她,他相信,他們會相愛一輩子的。

  “我愛你……一生一世。”他輕聲說,給了她一個深吻。

  這個夜晚發生的小小不愉快,隨即被深深的吻、濃濃的愛給淹沒了……

  初冬。

  進入婚姻生活兩年多的蔣瑋茵,曾經以為她跟梁維諾的婚姻會有著童話般的結局,王子與公主從此會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呵,多麼可惜,真實的婚姻生活,不會是永遠幸福快樂的。

  深夜一點多,她躺在床上,終於聽見晚歸的丈夫將、車子駛入車庫的聲音,然後聽見梁維諾將一串鑰匙搖得叮叮鐺鐺響,開了家門進屋。

  他們的臥室在二樓,她睜著眼睛盯著天花板,心底暗暗數算時間。

  黑暗中,她聽見他躡手躡腳進臥室,打開更衣室找換洗衣服,然後又躡手躡腳地離開,往一樓走去。

  他是在一樓洗的澡。

  接著,她又聽見他開酒櫃、拿杯子。

  夜,那樣安靜,靜得像是一根細發沾著地的聲音都聽得見。

  她靜靜地聽,聽著他喝酒、聽著他打開電視、聽著她跟他的心,在時間的流逝裡,越離越遠……

  過了一個小時後,她起床下樓。

  這是梁維諾第四天晚歸,都是她第一次決定下樓。

  距離上一次梁維開口的說愛她,已經一個月又六天了。

  她在樓梯最後兩階的地方停住,看著沙發上的梁維諾,輕輕開口。“你還不想睡嗎?”

  “對不起,我吵醒你了。”他懶洋洋地將定在電視螢光幕上的視線,向她發聲的位置移去。

  蔣瑋茵沒說,她其實是一直都沒睡。

  “我口渴才醒過來的,你沒吵到我。最近公司很忙嗎?”

  “唔。”他喝了一口酒,點點頭算是回應她後,又將視線轉回熒光幕上。

  “你……”蔣瑋茵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晚歸是最近才開始的,他們結婚兩年多來,他一直對她很好,每天下了班,一定準時回家,每逢生日、紀念日、情人節,他更是會提早回家。

  這兩年多來,他一直是標準的好情人、好丈夫,幾乎每天都把‘我愛你’掛在嘴邊。她真的幾乎要相信,他們的日子會像童話故事中美麗的結局一樣持續一輩子 從此王子與公主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幾乎。

  “你先去睡好嗎?我還不困,想把這場球賽看完。”梁維諾掃了她一眼,轉頭又專心盯著熒幕看。

  “好吧。你不要太晚睡了。”

  “嗯。”這回,他連看都沒看她。

  蔣瑋茵轉身緩步上樓,默默數著一階一階的樓梯,想不清楚是哪裡錯了?想不清楚,他們的關係究竟是從哪一分、哪一秒開始變質的?

  她知道,他們之間有什麼不對了。卻不知道,該從哪裡改善?

  梁維諾對她,雖說少了一個月之前的甜蜜,但也不至於壞到哪裡去。

  他們之同,少了熱情、少了甜蜜,他‘冰冰’有禮地對待她,讓她連吵架的可、藉口都沒有。如果能吵吵架,說不定還有機會挽救……

  挽救?!

  剛閃過腦海的念頭,教她簡直不敢相信!她跟他才持續了兩年四個月的婚姻關係,就已經走到必須挽救的地步了?

  她很清楚,再不做些什麼,她會失去這段婚姻。這是女人的直覺。

  今晚,蔣瑋茵依舊是一個人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等待超過夜晚十二點還沒回家的梁維諾。

  這已經是他第五天超過夜晚十 一點還沒回家了,而且連一通電話也沒打。

  蔣瑋茵躺在床上,感覺時間分分秒秒地流過,她回想著昨晚的情形,決定今天晚上要好好地跟梁維諾談談。

  突然,電話響了。鈴聲在深夜裡,顯得特別刺耳。

  她抓起話筒。“哈 。”

  “茵茵啊。”

  “媽?這麼晚了還沒睡?發生什麼事了嗎?”蔣瑋茵看了眼床頭櫃上的小鬧鐘,已經十二點四十了。

  “沒、沒事。你已經睡了嗎?”

  “還沒。”

  “你……你跟維諾還好嗎?”

  “我們很好啊。”蔣瑋茵語氣輕快。

  “他睡了嗎?。”

  “呃……他今天有應酬,還沒回來。”

  “還沒回來 ”

  “茵茵!他最近都那麼晚回家嗎?”

  話筒突然轉到父親手上,蔣瑋茵嚇了一跳,因為父親的語氣比起母親像是不知該怎麼說的樣子,多了幾分審問與不滿。

  “他最近公司的事比較多 ”

  “多久了?”父親打斷她的話。

  “什麼多久了?”她裝傻。

  “他晚回家的情況有多久了?”

  “這幾天而已。爸,我跟他沒事,你不要擔心。”她說。

  “不要擔心?那個什麼週刊都寫得那麼白了,你還叫我不要擔心?!”

  父親的聲音簡直要震破她的耳膜,但怎麼也比不過她心裡的震撼。

  什麼週刊?週刊寫了什麼?

  “都叫你好好說了,你幹嗎大呼小叫的?”

  “我大呼小叫?我已經很忍耐了!當初我就希望茵茵跟那個臭小子分手,你看、你看吧!結婚才兩年多,他就在外面光明正大地偷吃!他 ”

  她聽見父母在電話那頭爭執,聽得心好慌。

  “茵茵!趁你們還沒孩子,趕快離婚!”父親拿著話筒下達命令。

  “別聽你爸爸亂說!”話筒又轉到母親手上。“茵茵,有什麼問題好好說,如果問題不能解決,那再想想要不要離婚。”

  “什麼想想?我說趕快離一離!”父親在電話那頭吼著。

  她的心酸酸痛痛的,覺得自己很不孝,讓父母深更半夜睡不著,為了她的事起爭吵。

  “茵茵……”母親喊她,似乎想說什麼。

  她忍住已經在眼眶打轉的淚,語氣更輕快了。“媽,你也知道週刊很多都是亂寫的,維諾真的只是最近比較忙而已,我們沒什麼。你跟爸說,要他放心,維諾是個很好的丈夫。不然這樣吧,下星期六我要他跟我回台南,我讓他跟你們好好解釋一下,好不好?”

  “好啊。你們回來,我們也比較放心。中午會到吧?”

  “嗯。中午在家吃飯。你跟爸都不要擔心了,我們真的沒事。”

  “沒事就好。你早點休息,明天還要上班。”

  “好。你跟爸也快去睡。”

  掛了電話後,她從床上跳起來,換下睡衣,抄起鑰匙和錢包,迅速衝出門,朝離家最近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商店奔去,買回最新一期的‘二週刊’。

  對面上那張照片刺痛了她的眼,她顫抖著手結帳。

  這世界上,很多事都是眼見為實的。

  梁維諾的手緊摟著一位女名模,他的唇親密地貼在名模的唇上。

  那張醒目的照片,是宣告她婚姻出錯的實據。

  她的眼淚,在步出便利商店自動門的那一秒,滑出眼眶。

  捧著週刊回到家後,她在床上一字一字地讀著那堆文字、看著那些對她而言好猙獰的照片。她的心,很緩慢地,碎成了一片片。

  她等著晚歸的梁維諾,想聽聽他怎麼解釋,等著等著,天亮了。

  這天,是他第一次徹夜末歸。

  蔣瑋茵隱隱約約明白了,他們的婚姻,似乎即將走向盡頭。

  梁維諾應該非常了解,她不是個可以睜只眼、閉只眼的傳統妻子……

  晨光挪進一間裝潢典雅的二十坪大套房。

  房內的沙發上躺了個只是合著眼,並未真正入睡的男人。

  手機鬧鈴乍響,男人迅速按掉,怕吵醒床上好夢正甜的美麗佳人。

  但,束不及了。床上的人兒聽見響聲了動了動,掀開被子,睡眼惺忪地瞧向他。

  “對不起,吵醒你了。”他坐起來,給了她一個充滿歉意的笑容。

  “要去公司了嗎?”

  “嗯。”他點點頭,開始著裝。

  “維諾,你……真的喜歡我嗎?”床上的女人雖然剛睡醒,但腦子還算清楚。

  一個男人在她身上砸下了大筆鈔票,還帶著她在公開場合出雙入對,昨晚甚至第一次留在她的住處,但卻沒碰她,這,讓她開始懷疑起他的動機。

  “當然喜歡了。”梁維諾已經穿好衣服,給了她一個稱得上溫柔的笑,然後走進浴室梳洗。

  五分鐘後,他步出浴室,朝床上穿著半透明睡縷的‘現任女友’走去,就著床沿坐下,摟住女子,親暱地在她的額頭印下吻,吻著吻著,吻至她的唇、她纖細的頸,掌心輕輕觸握著女人胸前那對柔軟。

  一分鐘後,他挪開自己遊蕩在女人身上的唇,說:“昨晚我喝醉了,有些力不從心,而且我習慣一個人睡,只是這樣。你不要多想了,我當然喜歡你。中午到我公司來,我帶你去吃飯。”

  “到你公司?這樣好嗎?”

  “怕什麼?我不是告訴過你,我準備跟我妻子離婚了嗎?別擔心,她是個理性的人,就算知道你,也不會找你麻煩的。”

  “真的嗎?”女人咬咬唇,猶豫地問。。

  當第三者的經驗,她說不上很豐富,但也不算太少,可就從沒遇過像梁維諾這樣的男人。他完全不介意被他妻子知道他外遇,甚至表現得像是恨不得他妻子能早點知道似的。

  梁維諾是她遇過最優質的男人,家世背景好不說,人長得俊帥,對女人更是體貼。因此,她實在有點不敢相信,這樣的男人願意為了她跟妻子離婚。

  他不怕他老婆要求天價贍養費嗎?

  或者……他覺得為了她,就算給他老婆天價贍養費也值得?

  想到這裡,一股女性的虛榮感讓她覺得飄飄欲仙。能讓梁維諾這種男人心悅誠服,是女人都會感到驕傲的。即便梁維諾不夠俊帥、體貼,光是他豐厚的身價,就足夠她驕傲了。

  他的家族企業跨足銀行、壽險、飯店、黿子產業,他一個人的身價少說也有百億,這樣的男人簡直是讓所有人嫉妒的天之驕子啊!況且,她是真心喜歡他的。

  梁維諾見她安靜不語,有點沒耐性了。

  早上他還有個重要會議,沒多少時間能耽擱,因此索性用半命令的語氣說:“乖,聽話,中午到公司來找我。我要司機十一點二十過來接你,好嗎?”

  “好吧。”她點頭,不再堅持什麼。

  “那中午見。”梁維諾露出滿意的笑,起身。

  一陣昏眩突然朝他襲擊而來,他一下子支撐不住,又跌坐回床上。

  “怎麼了?你不舒服嗎?”女人關心地詢問。

  他安靜地坐了好一會兒,在內心苦笑了下,等待暈眩過去後,甩甩頭,淡淡地對她說:“沒事。昨天真的喝多了,宿醉還在作怪。”

  “喔。”她應了聲,相信了。昨天他確實喝多了些,半瓶威士忌呢,換成她早醉昏了!

  “中午見。穿漂亮些。”他在她頰邊輕吻,再次叮嚀。然後不顧殘存的暈眩,以及慢慢加劇的頭痛,離開她的套房。

  蔣瑋茵握筆敲著桌面,發出規律的叩叩聲。

  她整夜未合眼,半個小時後有個重要的外資法人代表會到公司來,資料已經全在她的辦公桌上了,可是她卻心不在焉,完全無法靜下心來看。

  更糟糕的是,她覺得半個小時後,她依然會像此刻般心不在焉。

  這次,她的任務是將“中昱集團”詳盡地介紹給外資法人,說服他們‘中昱’是值得投資的集團,進而購買“中昱”的股票。

  可是現在她的私人情緒氾濫成災,她根本沒力氣去說服那個外資法人代表。她甚至壞心地想,最好今天股市開盤後,‘中昱’的股票就跌停板!

  瘋了!她真的快瘋了!目前‘中昱集團’的負責人是梁維諾,她的頂頭大老板,更是她的老公,可是她……此時此刻,她恨死他了!

  桌上的內線電話突然響起,她嚇了好大一跳,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甩掉筆,她氣憤地接起電話大吼:“我不是說過,這半個小時內不要打擾我,不管是火災、地震,還是他媽的超極大颶風來,都不要打擾我!這麼簡單的命令很難懂嗎?”

  “……可是總經理……那、那個法人代表已經來了……”秘書Lola顫抖著說。

  她第一次聽到蔣瑋茵罵髒話,因此很不知所措。

  自從梁維諾接手‘中經創投’後,蔣瑋茵就一路從副理升上經理,到後來梁維諾接手了‘中昱集團’,她則接下他原先的總經理位置,因此目前她算是這家子公司的最高負責人了。

  以往蔣瑋茵對待公司內所有職員都是客客氣氣的,除非是她要求的營養目標達不到,而且是差很遠,她才會罕見地發飆。但就算她再怎麼發飆,也從不曾吐出不文雅的字句來。所以Lola不知道今天究竟是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竟讓蔣瑋茵的火氣這麼大!

  來了?蔣瑋茵愣住,望著桌上成疊的資料,然後挫敗地吐了口大氣。她連半個小時調整心情的時間都沒有!

  “對不起,我今天心情不太好。麻煩你先帶他到貴賓室,我等會兒就過去。”

  “好的。”

  拿起資料,雖然知道自己一點會客的心情都沒有,但該見的人還是要見,至於說服……她明白根本不可能成功。

  走至貴賓室,推開門,她搖械式地向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笑了笑,遞上名片。“

  您好。謝謝您百忙之中撥空過來,這是我的名片。”

  男人愣愣地看著她,連忙接過名片瞧了瞧上面的名字,接著驚呼道:“真的是你!你變了好多!”

  蔣瑋茵沒想到對方會是她認識的人,這才將焦距集中在他臉上,仔細看了看對

  方後,她錯愕極了!

  “是你?”汪家尉,那個曾經深深傷她心的ABC!

  世界果然是小的!

  她真是倒了八輩子楣,居然在心情最糟的情況下,重遇舊情人。

  “我還以為你忘記我了。你剛剛看著我時,好像我是個陌生人似的。”她真希望他是!

  “我剛剛沒仔細看,太緊張了。”她說得客套,也笑得客套。“你怎麼變成外資法人代表了?”她記得汪家尉的身家至少也有百億。

  “我是臨時代打的。‘美聯集團’的總裁William前年成為我的姊夫,他以創投起家 ”

  “我知道‘美聯’的背景,但不知道為什麼是你來?”她聲音淡淡地打斷他的話,面對舊情人沒有多餘的熱情。

  她沒想到‘美聯集團’的總裁會成為汪家尉的姊夫,目前‘美聯集團’旗下的創投公司已經排名北美前十大,大多是尋找體質佳的大型跨國企業為投資標的。

  汪家尉並不在乎被打斷話,甚至連被她冷淡對待也不生氣,畢竟他欠蔣瑋茵太多了,當年他傷她太深,如今遭到這種對待,是他應得的報應。

  他微笑,解釋說:“今天本來是William的首席特助要來,但對方卻出了車禍,無法前來。由於William很有興趣投資,‘中昱集團’,因此便打電話問我能不能過來幫他了解一下情況?我是台灣人,剛好又回台灣來度假,再加上過去我專心到北美發展前,曾在台灣成立過創投公司,他相信依我的經歷,應該能給他一些不錯的建議。我反正也沒什麼事,所以就過來幫他看看了。”

  “喔。”她不知道要接什麼話。現在的她沒心情進入正題,也沒心情跟舊情人敘舊。

  氣氛突然一陣僵,但她意與闌珊,渾身榨不出一點改變氣氛的力量。

  既然大家都是‘熟朋友’了,在這種狀況下,她也懶得花腦筋交際應酬了。

  手上抱著的那疊資料,乾脆一鼓作氣地塞進汪家尉手裡。

  “資料全在這裡,你帶回去慢慢研究!”

  這動作毫不意外地換來了汪家尉的滿臉驚訝。

  望著眼前變得更美、更有女人味的蔣瑋茵,他笑道:“這就是你對待外資法人代表的態度?”

  “不。這是我對待熟朋友的態。”的音量不上不下的,平板得活像對欠了她幾萬塊台幣,而她一點兒也不想追討。

  “既然這樣,你介不介意今晚跟我這個熟朋友共享重逢的燭光晚餐?”

  蔣瑋茵抬頭,正眼看著這個男人。燭光晚餐?真虧他說得出口!

  他也不想想,當初是怎麼傷她心的!

  可恥又可惡的男人!他到底是記憶庫儲存了太多緋聞女友爆炸了,還是他壓根兒沒有半點羞恥心?

  “我結婚了。”她將無名指上那顆剌目的大鑽戒晃到他面前,冷冷地說。

  誰知汪家尉居然抓住她的手,仔細研究起那顆五克拉大的鑽石,一會兒後才開口說:“車工很棒、淨度夠乾淨、顏色也白。這戒指不便宜,買得起這枚戒指,你先生應該是個非常有成就的男人。”

  蔣瑋茵抽回自己的手,孩子氣地搓了搓,彷彿汪家尉的手有細菌似的。

  “不好意思,我先生剛好是‘中昱’的負責人!”她咬牙切齒,恨恨地說。

  “梁維諾?”汪家尉有些錯愕。

  “賓果!”

  汪家尉安靜了兩秒後,才又小心翼翼地開口。“你……幸福嗎?”

  很好、很好!還有比這更好的嗎?這種試探的口氣、憐憫的表情!

  全世界都知道梁維諾有外遇,顯然連恰巧在台灣的汪家尉也知道了!她蔣瑋茵徹頭徹尾地成了個全天下最後知道老公有外遇的悲慘笨女人!

  梁維諾!她、她……她絕對要報仇!

  “不幸福!你滿意了吧?要笑趕快笑,笑完了就滾!”

  汪家尉站在原處不動,臉上沒有絲毫笑意,語氣極為想誠懇地說:“我笑不出來,畢竟你是我唯一愛過的女人。”

  男人!他可以跟其他千百個女人上床,然後說他只愛一個個女人!

  雖然一剎那間,她有萬分之零點幾的感動,但最大的反應仍是想吐。

  “真是不敢當!”她語氣訕訕地說。

  “晚上有空一起吃飯嗎?”他再問一次。對喜歡的女人,他一向不會輕言放棄。不否認,眼前更有女人味的瑋茵,比以前還要吸引他。

  “沒 ”她直覺就要拒絕,但一想到梁維諾,她忽然又不想拒絕了。“幾點?你來公司接我。我六點可以離開公司。”她一連串地說。

  “好,六點,我準時過來接你。”

  “先說好,只是純吃飯,我對你沒意思!”蔣瑋茵補充說明。

  “放心,我明白。”他笑。

  抱著資料,汪家尉瀟灑地離開貴兵室,蔣瑋茵望著他的背影,心瞬間陷入谷底。

  她真要這樣嗎?因為維諾讓她生氣,所以她就找另外一個男人來氣他?

  真要這樣嗎?她又一次自問。

  有沒有可能是她誤會了梁維諾?至少她還沒聽他親口證實,不是嗎?也許她應該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就算真要氣他,也該等梁維諾親口承認了再說。

  雖然昨晚他一夜未歸,傷了她的心。雖然那幾乎可以證明,梁維諾是真的背叛了他們的婚姻。但她……還是想聽他親口說,這樣她才能徹底死心。她必須跟他談,而且就是今天。

  瞄了眼腕表,她決定今天中午就去總公司找梁維諾。
第六章
  梁維諾對著辦公室內的一大片落地窗,猛吐煙霧。

  他很久沒抽煙了,印象中好像在認識瑋茵之前,他就戒了煙。

  這個壞習慣,最近又回來拜訪他了。

  辦公桌上那堆煙屁股,是他從早上進辦公室後直到現在的戰果,一包多有了吧?

  他轉身捻熄煙,感覺煙灰缸里那堆煙蒂像是在狠狠嘲笑他的人生般。

  嘆了口氣,他又轉回身面向那片窗。

  辦公室好安靜,靜得教他連電腦都不想開。

  以後……不久的以後,他的生活會像現在這樣安靜,他應該提早適應……

  “哥!”

  有人沒敲門就闖進他的辦公室,是他妹妹。

  他懶得回頭,倒是進門的人開始大呼小叫了起來。

  “幹麼啊?剛失火了嗎?怎麼烏煙瘴氣的?你遲早會被嗆死!”

  腳步聲逼近,看來已經走到他辦公桌前了。

  “老天!你抽那麼多菸啊?難怪裡頭一片白茫茫!”

  “有事嗎?”他還是望著窗外,沒意思轉過身。

  “哥,你不是很久不抽菸了?心情不好嗎?”

  “你來找我什麼事?”他不再看窗外,轉過來坐上辦公椅,打開電腦。

  “不也沒什麼超極大事啦。哥,媽說你跟大嫂一個多月沒回家了,你們……是不是要離婚啊?”

  “是。”

  “是?那媽要樂死了 ”梁纖媛以為她的親親大哥在開玩笑,也半開玩笑地接話,可是一望向臉上一咪咪笑容都沒有的大哥,她不禁止住沒說完的玩笑話,小心翼翼地問道:“哥,你剛剛在開玩笑的吧?”

  “很可惜,不是。你回家後可以告訴媽,今天晚上她可以開香檳沁祝了。”

  “Shit!雜誌報導都是真的?”梁纖媛先是咒罵,然後臉色轉成不以為然。

  “嗯。”梁維諾模糊地雁了聲。

  “嗯什麼嗯?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大嫂?!”

  “你們不是都不喜歡她嗎?”粱維諾開始埋首公文中,看都不看妹妹一眼。

  “我哪有不喜歡她!我……我只是喜歡跟她鬥嘴而已嘛!你想想看喔,你們那麼相愛又那麼適合彼此,而且你跟她又都事業有成,是標準的金童玉女、郎才女貌,簡直就是一對幸運又幸福的傢伙,如果再連一點點阻力都沒有的話,所有人都會嫉妒你們的,然後那些嫉妒就會飄、飄、飄地飄到天上,接著上帝就會聽見,並且連他都會開始嫉妒你們,最後你們之中八成有人要先蒙主寵召!所以說,我來搗蛋,總比上帝來搗蛋好吧?其實我不是真的討厭大嫂啦,不過爸跟媽……大概是真的不喜歡。”

  梁纖媛劈哩啪啦地說,根本沒注意到梁維諾忽然抬頭,神色怔怔地凝視著她。

  “哥,你怎麼可以這樣?大嫂真的不錯,你不知道跟她鬥嘴多有趣,真的很難找得到像她這樣讓人痛快的吵架對象了。況且你們才結婚兩年多耶,你這樣太沒良心了啦……”

  梁維諾罕見地還在發怔,沒聽見妹妹一連串的指責。

  “哥,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他被梁纖媛的大吼聲給震回神,沒頭沒腦地說:“你搗蛋得不夠用力。”

  “什麼意思?”梁纖媛一時間抓不到重點。

  “沒什麼。我已經不愛緯茵了。”他語氣淡淡地說。

  “你不要問了啦,那個名模有什麼好?我看她連大嫂的一半好都沒有,你清醒一點好不好?”

  “你到公司來不可能只是要說這些事吧?有什麼事你趕快說,快中午了,我等一下還有約會。”

  “跟那個名模?”

  “這不關你的事。你再不說,我要請你離開了。”

  “你 ”梁纖媛很生氣。“好,就跟你說我來幹麼!我是來告訴你,我很滿意我現在的工作,我一點都下想換到總公司來上班!哥,你真要這樣傷害大嫂的話,我可以跟你保證,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你不可能再找到像大嫂這麼好的女人了!”

  說完,梁纖媛馬上掉頭,怒氣沖沖地走出梁維諾的辦公室。

  失神地看著被妹妹用力關上的門,片刻後,他又點了一根菸,悶悶地抽著。

  抽完一根菸後,他撥打內線電話給秘書,交代道:“林秘書,如果中午夫人來訪,不管我辦公室裡是不是有其他人,直接讓夫人進來,不用通報。”

  “好。”

  “不管你以為裡面正在發生什麼事,都不用通報。”他不放心,又叮嚀了一次。

  林秘書有點困惑,沉默了片刻。

  “有問題嗎?”梁維諾問。

  “……沒有。我知道您的意思了。”

  梁維諾掛掉電話後,又開始抽起菸。

  離中午還有半小時。

  蔣緯茵提前離開公司,想在十二點之前趕到總公司去,因為她不曉得梁維諾中午時會不會跟其他人有約了。

  十一點五十分,她站在梁維諾秘書的辦公桌前,詢問:“總經理在嗎?”

  “呃……總經理他……”林秘書看見總經理夫人,表情十分恐慌,比見到鬼還難看。

  她想起了二十分鐘前,總經理那通怪異的交代電話。但……真要直接放行嗎?

  那個名模洪小姐進總經理瓣公室十分鐘有了吧?

  蔣緯茵腦筋動得飛快,立即猜測到辦公室裡頭是不是正在進行著什麼事?

  正當蔣緯茵打算直接進去,不經過林秘書通報時,天人交站了一分鐘之久的林秘書突然開口了。

  “請夫人直接進辦公室,總經理在裡面。”

  這話反倒讓蔣緯茵認為是自己多心了。

  她對林秘書笑了笑,走向辦公室那扇門,推開,完全沒預期到入眼的會是那麼震撼人心、活色……生香的畫面。

  那女人已經半裸,整個上身未著寸縷。她白皙美麗的胸乳,一邊被男人含在嘴裡,一邊則被揉握在男人厚實的大掌裡。

  女人坐在男人的大腿上,仰頭向上,雙眼迷漾微合,口中吐著低吟。

  蔣緯茵整個人瞬間成了化石,她失去了反應的能力,連往前走或向後退的簡單決定都作不出來,只能怔怔地定在原地,看著那對深陷在淫靡氛圍中的男女。

  她甚至不曉得,她的眼眶已自動蓄滿淚,並且受不了地心引力的呼喚,一顆顆地往下墮落。

  她什麼感覺都沒有了,什麼感覺都沒有了……

  站在蔣緯茵後頭的林秘書看不下去,咳了咳,發出足以讓那對在情慾世界瘋狂的男女回過神來的聲音,提醒他們,限制級表演已經多了觀眾加入。

  梁維諾放開洪希芸,抬頭看了眼門前的兩個女人,眼中閃過複雜的情緒。轉回視線,他慢條斯理地替洪希芸穿回衣衫,動作是那樣的溫柔、仔細。

  兩分鐘後,他拍拍洪希芸的臉,留戀似地在她唇上印下深吻,低聲說:“今天中午沒辦法帶你去吃飯了,不要生氣,好嗎?等我把事情解決後,我們會有一輩子的時間。我讓司機送你回去,或者看你想去哪裡吃飯,跟司機說,讓他送你去。你先離開,晚上我會過去你那兒。”

  他的聲音低但很清楚,一字一句,分毫不差地全進了蔣緯茵的耳朵。

  地心引力真的夠大,蔣緯茵眼眶裡的淚水像是自動給水的水龍頭般,從一顆顆地掉到成串成串地掉,最後愛成不間斷的兩條淚水線。

  她無聲地掉著眼淚,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那位高瘦的知名模特兒經過她身邊,離開。

  “林秘書,麻煩你把門關上。”梁維諾連起身都不想。

  林秘書好猶豫。夫人就站在門邊,把門關上是要先把夫人帶出去?還是將夫人推進辦公室裡呢?夫人看起來好脆弱,好像連反應的能力都沒有,只是眼淚不停不停地掉。

  一會兒後,林秘書決定輕輕將夫人推進門,再將門關上。她想,這對夫妻需要好好談談。

  好安靜。

  梁維諾沒看她,低著頭像在想什麼。

  蔣緯茵慢慢恢復了感覺,發現自己的臉頰熱熱濕濕的。

  她瞧著那個曾經在教堂的聖壇前許諾要守護她一生的男人,發現她再也不認識他了。

  “你打算怎麼解決我?希望我簽字離婚嗎?”

  梁維諾終於抬起頭來,離開位子走到她面前。他手上拿了兩張從桌上的面紙盒裡抽出的面紙,為她擦拭淚水,動作很輕,可是下一秒,口中吐出的卻是非常淡漠冰冷的話

  “只要你同意簽字離婚,要多少錢我都可以給你。”

  “在你眼裡,我跟那些女人沒兩樣,都是可以用錢買、用錢打發的,是嗎?”

  “我不會那樣看待你。我只是……不愛你了,希望我們可以好聚好散。”

  “你很過分!”

  “我知道。但感情的事就是這樣,我……不愛你了,無法再勉強自己。”

  “你很愛她?”

  他沉默,沒回答。

  她當梁維諾是默認了,過了一會兒,她下定決心地說:“給我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後,我會簽字,你不用給我半毛錢。”

  “為什麼要等一個月?”他不解。

  “你以為只有你能鬧緋聞嗎?以為我就這麼沒有人要,只能當個可憐兮兮的下堂妻嗎?就算要離婚,我們也要立場相同、旗鼓相當地離婚!也許不用一個月,說不定只要一、兩個星期就夠了。汪家尉人在台灣,我們約好今天晚上一起吃飯。既然你今天不回家,我想我也不會回去了。”

  她丟下話,轉身要走,卻被梁維諾拉住。

  他記得汪家尉,緯茵說過他當年是如何地追求她,也說過他竟然在她的生日派對上,跟兩個女孩子在另一個房間秘密舉行性愛派對,所以她後來才會對有錢的ABC沒有好感。

  “緯茵,你何必這樣?用這種方式報復我,你會好過嗎?這樣不值得。你別忘了,當初他是怎麼對你的!你 ”

  “我也不會忘記,你今天是怎麼對我的!梁維諾,你沒資格批評汪家尉,因為跟他比,你並沒有高尚到哪裡去,還有,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來這裡之前,我跟汪家尉的約會就定下了,你沒偉大到值得我花腦筋報復!”

  她用力撥開他的手,挺直腰桿,昂頭走出他的辦公室。

  
※          ※          ※


  在顯得空盪沉寂的辦公室裡,梁維諾有股想出去追緯茵的強烈慾望。

  可是追她做什麼呢?他已經深深地傷害她了。

  認識兩年多,即便父親經商失敗,嫁給自己的她,也不曾跟他開口要求任何幫忙。

  這幾年來,她獨力幫著父親幾乎快還清了千萬的負債。

  緯茵一直很堅強,不管遇見多大的困難與挫折,他都沒見過她像今天這樣安靜地哭泣。

  在梁維諾心裡,緯茵確確實實是個珍貴又難得的好女人。

  她幽默俏皮,反應聰穎敏捷,也懂得默默地體貼別人。

  有時候她很溫柔,但多半時候是強悍、不喜歡認輸的。

  她是男人夢想的完美女人,至少對梁維諾來說,蔣緯茵是完美的,他……

  鈴~~

  梁維諾被突來的電話鈴聲給打斷了思緒,他有氣無力地接起電話。

  “哈羅。我是梁維諾。”

  “Sam!你還不準備過來嗎?”對方一開口就急問。

  “我暫時沒辦法過去。”

  “不能再拖了!”

  “我必須把這邊的事情交代清楚。”

  “你最快什麼時候可以過來?我好幫你安排一下。”

  梁維諾想著蔣緯茵剛剛所說的話,沉吟半晌後,對著電話那頸的人說:“也許需要一個月。”

  “一個月?!上帝耶穌!你確實不想要你的命了嗎?”

  “我沒辦法。”梁維諾嘆氣。

  “沒辦法?什麼叫沒辦法?人要是死了,才真是什麼法都沒得辦了!這道理還要我教你嗎?……Sam,你不會還沒告訴你家人吧?我不相信他們知道後,還會讓你留在那裡玩命!”

  “這件事我想跟你談談,我不打算告訴任何人,包括我家人。”

  “你老婆也不說?怎麼可能!”電話那頭的人,急得快要跳腳了。

  “我跟她正打算要辦離婚,很快地,她就不是我老婆了。”

  “你……”那頭的人只說了一個‘你’字,然後就安靜了下來。

  “Austin,請你幫我這個忙,別告訴我家人這件事。”

  “你不應該這樣……你曉得你很可能、很可能會……”

  “我知道。”對方說不出口的事,梁維諾心裡很明白。

  “既然你知道,就更應該明白你必須告訴他們。我不能幫你……”

  “Austin,你必須幫我。”

  “你不覺得樣對待你的家人很殘忍嗎?”

  “讓他們知道真相更殘忍。”

  “你 ”

  “Austin,請你幫我。”

  電話那頭,沉默得更久了。

  “你確定你都想明白了?萬一……你真的會走,在最後一刻,你家人、你愛的人都不在你身邊,你確定你不會有任何遺憾?到時你人在美國,他們在台灣,那可不是打通電話、半小時就能抵達的短距離。”Austin試著跟他講道理。

  “我都想過了。我知道我在做什麼,而現在,我誠懇地請求你幫忙我。”

  “你讓我很為難。”

  “對不起。請你答應我,我需要你幫我這個忙。不然,我現在所做的事,就都沒有意義了。”

  “你這傢伙,真讓人傷腦筋!你父母、老婆,我都認識耶!”

  “就因為這樣,我才需要你的幫忙。”

  “我會被你害死!”Austin真怕到時候被台灣那群人追殺,他參加過他們的婚禮耶!

  “他們不會知道的。等我離開台灣後,所有的人都會恨我,不會想打聽我的消息。”

  “再大的恨,也強不過血緣,總有一天恨會消逝,到那時候怎麼辦?”

  “那也已經是很久之後的事了。到那個時候,傷痛會很快地降到最低。”

  “看來你都想好了。”

  “嗯。就差你幫我忙。”

  “我還有其他的選擇嗎?算我誤交損友,認識你十幾年,只好站在你這邊了!

  你最好趕快想辦法,儘早過來吧!”

  “Austin,謝謝你。”

  “謝什麼謝!快過來才是真的!Sam,拖越久,你的希望就越小。”Austin嚴肅地說。

  “我知道。先這樣,我再跟你聯絡。Bye!”

  梁維諾坐在黑暗的客廳裡,屋子裡唯一的光點來自於他手上的菸,忽明忽暗的,玻璃窗透進了些許花園步道的昏黃色燈光。

  屋子內靜悄悄的,偶有蟋蟀的唧唧鳴聲由花園傳入屋內。

  夜,很深了。

  他不該在家的,更不該像個吃醋的丈夫般,等著已跟他說明今夜也並不歸的妻子。

  他該照他中午說的,去找洪希芸。

  他……應該放手,一旦他不在了,什麼去他的在乎都不再有意義。

  明明知道的,眼前的狀況,明明就是他希望的。

  但……天殺的,這一刻他卻坐在自家的客廳裡!

  嫉妒像發狂的蟲子般,不斷地啃噬著他的心、他的腦,教他什麼事都做不了!

  他有些恐懼今晚她若回家,他會控制不了自己……

  梁維諾想著與蔣緯茵相識這幾年的美好時光,他們曾在這屋子的每個角落做愛。

  有一回,在廚房的流理臺上,茵茵曾因為激情,掃落了她最鍾愛的餐具,瓷玻璃碎了一地。

  他們在回覆理性後,又笑又鬧地收拾著一地的碗盤。隔天,他買了一套一模一樣的餐具組,送她。

  另外一回,他們在餐桌上歡愛,本以為那大理石製成的桌子已經非常堅固了,沒想到還是經不起他們一個多小時的摧殘。

  餐桌沒全壞,但四只桌腳的其中一只鬆動了。

  現在只要稍稍搖晃,就會發出喀吱的聲響。

  他們難得在家吃飯,偶爾吃飯時,他會故意搖搖桌子,曖昧地看向她,而她總會對他吐舌,露出一臉淘氣又微微害羞的表情。

  他很喜歡,真的很喜歡緯茵那時候的表情。

  他們的客廳當初在重新裝潢時,做了個壁爐,只要按鍵就可以自動點火。寒流來襲時,他們會點爐,就著火取暖。

  木材燃燒的香氣你漫在寒冷的空氣裡,一室的冷,不消多久就會被驅散,變得暖烘烘的。

  有時他們會在熄火前玩蜜月西洋棋,輸一局的人脫一件衣服,他總是習慣先輸後贏。

  每回輸到剩一候內褲時,他就會開始全力反攻,讓茵茵一局一局地輸到全身光裸,然後……他會在壁爐前吃掉她。

  有時他會激狂地愛她,有時他會一寸一寸、溫柔地愛她。

  這屋子,有著太多太多關於他跟她的回憶,他真的是深深、深深地愛戀著她。

  他甚至可以說,這輩子他不會再這樣愛著一個女人了……

  汽車聲由遠至近,他聽見花園外的遙控自動門被打開的聲音,聽見車門關上的聲音,聽見兩個人的說話聲,聽見腳步聲從花園步道那端走向屋子的門。

  “……你忘了他吧。再深的愛,都會變淡,沒味道了就要懂得放手。”

  是男人的聲音。

  屋內的梁維諾捏緊了指間的菸,忍著想衝出家門的念頭。他不停地催眠自己,他就快不是茵茵的丈夫了,他沒有資格、沒有權利干涉她。

  “這些不用你告訴我。”

  “Misty,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再給你一次機會背叛?我像是那麼笨的人嗎?”

  “我不會再背叛你了,你相信我。我發誓,我會一輩子忠於你的。”

  “哼,男人的話!梁維諾也說過會一輩子愛我,他在上帝面前發過誓的,可是你看現在又怎樣?男人的誓言若是可以相信,所有人死後都可以直接上天堂了,根本不需要地獄!”

  “我錯過一次,不會再錯第二次了。Misty,給我一個機會吧。”汪家尉只能這樣說。

  他對蔣緯茵是真心的,可是誰教他曾經受不住誘惑,他不能怪誰。當初失去她後,他難過了好一陣子。而今,他幸運地又有了第二次的機會,說什麼他都要堅持到底。

  一次的拒絕算什麼?他知道蔣緯茵的好,所以就算接下來要面對十次、百次、千次的拒絕,他都不在乎,只要他能重新得到她。

  “我不能。”

  “你可以的,你只是需要時間來忘記他。你要相信你可以,今天晚上我們不就 ”

  “請你不要再提今天晚上的事了,我只是一時……失去控制。”她迅速打斷他的話。

  屋內的梁維諾感覺心頭有把大火在燒,燒得他渾身痛苦難受。他想著,門外那兩個人,今晚到底有多失控……

  他的想像力像光一樣快速奔馳,疼痛也像光一樣在他全身上下迅速漫開。

  “好,我不提,也不逼你。明天再一起吃飯好嗎?”

  “我……”她很想拒陷,但想到她答應梁維諾一個月內簽字離婚,便又更改了說詞。“好。”

  “一樣六點去接你嗎?”

  “嗯。”

  “給我一個晚安吻,我才讓你進屋子。”

  梁維諾看不見外頭的景象,他只能想像,她吻了他嗎?是吻了吧?外頭好安靜一秒、兩秒……五秒……十秒……二十一秒……他數著流掉的時間,數得快要發狂了。終於,一分三十七秒過後,他聽見茵茵開口說話。

  “我要進去了。”

  “晚安,明天見。”

  蔣緯茵推開屋子的門,一室的黑暗,扯痛了她的心。

  梁維諾顯然不在家,他該是在洪希芸那裡吧。

  她轉身關門,手舉至電燈的開關處,還沒觸碰到開關,忽然聽見一道聲音傳來。

  “你們……上床了?”

  在黑暗裡,梁維諾的聲音聽來好低沉。

  蔣緯茵嚇了一跳,僵住,沒開燈。

  她的心跳得好快好快,她沒料到梁維諾在家,也沒料到他竟會坐在一室的陰暗中。他在等她嗎?

  他的語氣,是在乎嗎?蔣緯茵想著,沒注意到梁維諾已走到她身後了,直到他幾乎貼著她。

  “他碰過你了?”

  梁維諾的理智叫囂著,要他停止這一切,在黑暗裡這樣貼著她,太過危險。可是他的慾望卻像頭髮狂、不受控管的野獸,來不及制止,他的手已經伸了出去,指尖以羽毛般的重量觸碰蔣緯茵的頸子,唇,在她敏感的耳後方吐著熱氣。

  “像這樣嗎?他也能讓你這樣顫抖得像片葉子嗎?”

  蔣緯茵頭昏腦脹,他的觸碰確實讓她顫抖,她對他的反應還是那麼強烈。

  光是梁維諾的熱氣呼吐在她耳後的頸項上,就足以讓她雙腳虛軟、渾身如著火般難受。

  “是又怎麼樣?”她氣自己對這男人還有反應,因此咬著牙,挑釁地說。

  “你這該死的女人!”梁維諾所有的理智在瞬間斷線。

  只要想像她被汪家尉這樣碰觸著,他就發狂地想毀壞什麼,真難堪……蔣緯茵苦澀地想。

  這男人早就背叛她了,可她的身體竟還是想要他、想回應他。

  她試圖用說話來轉移對他的生理反應,轉移想要他的念頭。

  在他這樣充滿情慾的觸碰下,蔣緯茵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多久?

  她索性轉身面對他,不想再被他這樣緊貼著。

  仰起頭,她咬牙切齒地說:“不會有你該死!你到底想證明什麼?”

  話說完後,她才發現轉過來面對他,是更錯誤的決定。

  他們臉對臉,僅剩一寸的間隙。外頭花園步道上的微微燈光透了進來,她清楚看見梁維諾的雙眼中燃燒著兩簇危險的火焰。

  “我什麼都不想證明,我只想要你!”

  梁維諾覺得他快發瘋了,怎麼都管不住自己。

  他的唇壓下,不給蔣緯茵說話的時間,像頭野獸般掠奪她的唇。

  他的手一把扯開她的襯衫,衣衫布帛的撕裂聲在黑暗裡響起,跟著,幾顆釦子跌落地面。

  他的掌爬上她的頸子,那樣用力、急切。

  他像發瘋般,想佔有她每寸肌膚,想用他的觸摸擦去別的男人剛才留在她身子上的痕跡。

  下一秒,他伸手扯掉她的胸罩,揉撫著原本屬於他一個人的柔軟。

  他低下頭,吮吻另一邊的高峰,用著她喜歡的力道,品嘗她身體的敏感處。

  蔣緯茵根本沒有反應的時間,連一秒鐘也沒。她馬上就被一圈火焰困住,並且陷溺其中,找不到逃脫的方法,甚至連掙扎都來不及!

  她要他、她要他!在激情裡,蔣緯茵悲傷地想著。

  即使梁維諾那樣對她,此時此刻她還是連一絲抵抗力也沒有,瘋狂地想要他。

  片刻後,梁維諾扯掉自己的衣服,進入她體內。

  在她的身體裡,他感覺佔有以及被佔有,她潮濕溫暖的身體,毫無困難地包容著他。

  梁維諾真覺得自己發瘋了,在理智與現實、情感與慾望的大綱裡,他掙扎得好辛苦,卻絕望地找不到出路。

  在蔣緯茵濕暖身體裡的這一刻,他只能憑著本能,用瘋狂的慾望燃燒她。

  梁維諾以狂肆的速度佔有她,他聽見她呻吟,感覺到她抓著自己的背。

  這一刻不該有言語的,可是嫉妒卻讓他管不了自己出口的話

  “汪家尉也能這樣讓你呻吟,讓你忘情得抓傷他的背嗎?他能像我這樣,讓你舒服嗎?告訴我,我要聽你說!說!”

  他說了世界上最殘忍的話。蔣緯茵從不曉得,原來世上會有這種既快樂、又傷心的時刻,直到此時。

  她的身體無可抵抗地在慾望裡縱情快樂!但她的心卻有如走在刀山上,承受著極大的痛苦。

  她真的不懂,梁維諾如此用力地佔有她時,怎麼還說得出這般傷人的話?

  蔣緯茵痛苦不已,只能抓住僅剩的理智,賭氣地嘶喊:“可以、可以、可以!

  別的男人也可以這樣滿足我!你滿意了吧?”

  粱維諾氣極,更加瘋狂地霸佔她的身體,想激出她高昂的回應。

  “不准你這樣說!我不準、不准、不准 ”

  在梁維諾越來越狂暴的速度下,她終於徹底失神、臣服了,給出他要的回應。

  “……啊……諾……”

  她嘴裡吐出他的名,一瞬間,他像是聽見天籟般。

  梁維諾忽然放慢了速度,手溫柔地撫著她的黑發,覺得心好痛。

  即將失去蔣緯茵的他,其實有什麼資格這樣擁有她?

  可是……老天,他瘋狂地想要她!

  他心痛地低喊著:“茵茵、我的茵茵……”

  “諾……”

  “對不起、對不起……”梁維諾在情慾的風暴裡,喃喃地低訴心底無法解釋的歉意。

  此時的他管不了這麼多了,只能選擇向慾望投誠。“給我全部的你,茵茵……給我,我要全部的你……”

  “給你、都給你……”

  蔣緯茵什麼都分不清了,她攀住他寬闊的肩,隨著他帶領的節奏飛翔。

  在他的力量下,她也只能跟著他、只能臣服地把自己全部交給他。

  至於後悔……她明白慾望之後,她會後悔的。

  但那些,都等這短暫的歡愉結束後,再說吧……
第七章
  他們裸身躺在地板上,蔣緯茵枕著梁維諾的臂彎,靜靜聽著他的心跳,粱維諾沒有移動。

  激情過後的片刻裡,兩個人安靜著,聽著彼此的喘息逐漸暖和,最後連淺淺的呼吸聲都快聽不見。

  空氣越來越冰冷了,梁維諾移動身體,小心地抽出手臂,坐起來撿拾散落在地板上的衣服。

  接著,他拉起蔣緯茵,安靜地為她穿回整套內衣,再將剛才被他扯壞的襯衫披在她身上,最後替她穿上短裙。

  幫蔣緯茵穿妥衣服後,他才開始穿回自己的衣服。

  客廳的燈,仍沒開。屋子還是暗著,兩個人對望無言。

  一分鐘、兩分鐘……五分鐘……過了許久許久,梁維諾摸摸蔣緯茵的臉,他的心充滿歉意,開口卻很冷漠,像是方才的親密激情不曾發生過似的。

  “去洗個澡吧,早點休息。我等會兒還要出去。”

  理智都回來了,已經到了她該面對後悔的時刻了。

  蔣緯茵覺得好難受,更覺得她沒有想像中堅強,梗住的一口氣像是永遠上不來般,眼淚就快要氾濫了。

  她努力眨眼,忍住心痛,不想哭,不想在梁維諾面前示弱。

  他可以在要了她後,若無其事地出門赴另一個人的約,她為什麼要為這樣的一個男人哭?

  有什麼值得哭的?沒有,她才不要這樣子浪費眼淚!

  “你把我當成什麼了?”她的語氣好平淡,像在問‘現在室溫幾度?’似的。

  “對不起。我是正常的男人,我們還沒雕婚,知道你跟別的男人親熱,我會有感覺。這只是……過渡期。”

  “所以你剛才不過是想宣示,你對我還有所有權?”

  她全身的血,是不是都往腳底流了?為什麼她覺得身體好冰冷?

  蔣緯茵的聲音很平靜,卻流露出哀傷的語氣。

  梁維諾好心疼,他寧可她嘶吼指責,罵他無恥、爛人、王八蛋,或是踹他、打他、揍扁他,那些都要比這樣平靜的哀傷來得好。

  他真的重重地傷了她,這也是他想要的結果。

  可是這個結果,卻讓他的心好疼痛,連再停留一分鐘的力氣都沒有。

  他沒回答,是沒力氣回答了。越過蔣緯茵,他打算儘快走出家門。

  “我跟汪家尉……”蔣緯茵深呼吸,告訴自己說出實話後,就要逼自己慢慢殺死給了梁維諾的愛。

  梁維諾背對著緯茵,停住腳步,等待她沒說完全的話。

  “……我跟他只有親吻。我以為我可以跟他發生什麼的,可是當我主動吻他時,我卻騙不了自己,目前在我心裡,沒有任何男人可以代替你,而他不是你。很悲哀,對不對?你這樣對我,我卻不能馬上把你在我心裡的位置換給別人。可是,這就是愛情。在愛情裡頭,總有一方要屈居下風。這次,我只能說,很可惜是我處在下風的位置。用汪家尉氣你,我不覺得光榮。即使你氣到失去理智地佔有我,我卻連一絲絲的勝利感也沒有,只覺得很悲哀,自己竟然要用這種三流手段,才能讓你跟我親熱……你一個多月沒碰我,也沒跟我說愛我時,我就應該清醒了。男人若不是變心了,怎麼可能突然愛得這麼冰冷……”

  蔣緯茵慶幸這一室的黑暗,慶幸他們兩人是背對著背。粱維諾聽得見她承認失敗,但總聽不見她流淚的聲音吧!

  她至少有這件事是厲害的,她可以流著眼淚說話,但卻聽不出哽咽。

  梁維諾握緊雙拳,如果可以,他真想毒打老天爺一頓!

  他很想轉過身,緊緊地抱住她,跟她說上幾百、幾千遍‘對不起’。

  但他不能,他必須狠下心。

  “你放心,我會儘快了斷我對你的自作多情。我相信很快的,我就能把你換下來了。到時候,我不需要勉強自己,就能跟你以外的男人……發生關係。”

  蔣緯茵移動腳步,往二樓走去。

  梁維諾也舉步,打開門。

  踩上十個樓階後,她聽見門被用力地,關上。

  她淚流不止,開始接受事實了。

  事實是,還沒簽字,她的婚姻已確定在這一刻宣告破滅。

  蔣緯茵緩慢地走上二樓,進入浴室,脫掉梁維諾替她穿上的所有衣服,走到蓮蓬頭底下,將水龍頭的水開至最大。

  冰冷的水沖刷下來,她開始放聲痛哭。

  為她的婚姻、為她的愛情,她哭得好大聲……

  
※          ※          ※


  最近,蔣緯茵天天跟汪家尉‘約會’。

  昨天他們到北投吃飯、洗溫泉,前天是星期天,汪家尉開著他的蓮花跑車,載她去烏來。

  這陣子,她跟汪家尉探訪北部各大名湯,四、五天有了。她覺得皮膚越來越好,可是,她的心卻像已經盛開過頭的花,日漸枯萎。

  不過她倒是發現了,汪家尉跟以前不太一樣,少了輕浮,多了穩重。

  今天他說,泡過各大名湯後,該換點新的。

  於是,他帶她上陽明山先看了夜景,再一路開往貓空喝茶去。他帶了今年的冠軍茶,聽說一斤要幾萬塊。

  茶葉,她不懂。但看汪家尉坐在她對面泡茶的樣子,從醒茶到聞香,每道手續皆頗為流利順暢,她訝異他好像很懂茶。

  “你變了很多。”看他將熱茶送到她面前,她忍不住說出這幾日相處下來的心得。

  “我還以為你沒注意我呢。”汪家尉就著聞香杯,品茶香,若無其事地說。

  “怎麼可能沒注意?這陣子我們天天見面耶!”

  “對。所以我天天聽到梁維諾的名字,聽得耳朵都快發炎了。”

  “我沒有天天提到他!”蔣緯茵直覺地否認。

  “沒有?要不要我提醒你?昨天你說了你們的初識經過,你說他把西裝外套脫下,給了完全不認識的你,因為怕你太冷。”

  “因為昨天你做了同樣的勁作,才會讓我想起他。”緯茵嘆氣。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昨天提到他。”

  “那不能證明我天天提到他。我不可能天天提他,哪有那麼多事好提!”

  “前天,你說他本來不會游泳 ”

  “那是因為你剛好說了你去年拿到長泳冠軍啊!”蔣緯茵辯解。

  “大前天,你說他在你們共度的第一個七夕,特地請日本製作煙火的師傅,做了一個‘SamlovesMisty’的煙火,把對你的愛寫在黑色的天空。”

  汪家尉從鼻子哼出氣,他實在不願意承認,可是梁維諾真的夠浪漫。

  她沒告訴汪家尉,當時梁維諾還大聲對她唱著情歌,唱的是DonMcLean的‘AndILoveYouSo’。

  他唱了一遍又一遍,然後說,他送這首歌當他們的歌……

  蔣緯茵連忙驅趕回憶,又辯解道:“那是因為你問我下個月的七夕情人節要怎麼過,所以我才 ”

  “大大前天,你問我洪希芸真的比你還有魅力嗎?為什麼梁維諾選擇她?”

  “拜託!我身受重傷,總要一、兩天時間恢復吧!”她第四次辯解。

  “只有大大大前天,你三更半夜打電話找我出來,二話不說就哭得驚天動地,邊哭邊說你從來沒有那麼愛一個男人過,為什麼他要這樣傷害你?”

  那天晚上,老實,汪家尉真的被嚇到了。在他記憶裡的蔣緯茵,不是個會那樣哭泣的女人。她撲在他胸前放聲哭,哭得像個脆弱的孩子。

  那一刻,他真嫉妒死了梁維諾,因為梁維諾是真正得到了蔣緯茵的愛。這也證明了,他汪家尉從未真正讓蔣緯茵愛上他。真是讓他心痛的領悟啊!

  但也是因著那一刻,他更加確定他要定了蔣緯茵。那一刻,他對她很心動。

  說不上來為什麼,也許是保護欲作祟吧,那個脆弱的蔣緯茵,讓他興起了保護她的念頭,也或許是好勝心作怪,他不想輸給梁維諾。

  汪家尉說的沒錯,他們在一起五天,她居然真的天天都提到梁維諾!

  蔣緯茵沉默了,這次她沒再辯解。

  “……至少,我今天沒講到他。”最後,她掙扎地說。

  “今天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還沒結束,你還有機會提他。”

  “我不會再提到他!”與其說她是在對汪家尉保證,倒不如說她是在向自己保證。

  汪家尉似笑非笑,看著她的眼神有點怪異,一會兒後,他說:“我們現在,不就是在提他嗎?”

  蔣緯茵愣了愣,張嘴大喊:“那是你先提的耶!”

  “是!算我錯,誰叫我被你茶毒了五天,也染上一種叫做‘梁維諾’的病毒,而且短時間內很難痊癒了。你一定不知道,我很嫉妒他。”

  “你不需要嫉妒他,慢慢地,我就能不愛他了。”她有些憂傷地說。

  “然後呢?等你不愛他了,就能愛我嗎?”汪家尉揚眉。

  “我……也許我們有機會當情人。”蔣緯茵尷尬地看著汪家尉。坦白說,這幾天相處下來,她真覺得他變成了一個很不錯的男人。如果早幾年,她應該能夠愛上他。但現在不是對的時機,她不準備跳入另一段感情。

  汪家尉望了她一眼,深思著,然後神色認真地開了口。“緯茵,我跟以前不一樣了。以前年輕不懂事,只想玩,明明知道你已經夠好了,卻還是……總之,以前我錯了,不該那樣傷害你。現在的我,不想只當你的情人,我想安定下來、我想你當我的妻子、我想你像愛梁維諾那樣愛我。”

  “我……”

  蔣緯茵說不出話來,她一直以為汪家尉只是在台灣太無聊,想找個‘臨時伴遊’,或者是談一段露水姻緣般的短暫戀愛罷了。

  她沒想到,汪家尉居然想娶她!他腦子懷了嗎?

  緯茵忽然想起汪家尉的父母,當初他們在國外唸書時,他的父母知道他們正在交往,曾單獨找她‘深談’過。

  她記得他們是這樣說的:我們家尉現在只是玩玩而已,你要做好避孕措施,別想搞未婚生子這一套,以為我們迫於無奈就會答應你嫁進汪家……

  叭啦叭啦的,反正都是說些他們汪家有多高貴的廢話!而現在,他竟然想跟她結婚?

  汪家尉不可能不知道,他那對眼睛長在頭頂上的父母絕不會答應的。

  當初他們都還是學生,而她父親也還沒破產,那時她都那麼被他父母看不起了,現在他們自然更不可能同意的。

  緯茵想了許久後,終於說:“我們不可能結婚。一來,是我不想;二來,你父母也不可能同意你娶個離過婚的女人。”

  “我父母沒有權利干涉我的婚姻,他們贊不贊成不重要。”

  汪家尉這時候的強硬態度,讓她想起了梁維諾。

  當初,梁維諾也像他這樣,不顧一切地想娶她。

  男人都是這樣的嗎?要的時候,天塌下來都可以頂著;不要了,轉身就走開。

  “當初,梁維諾也像你這樣……”話一說出口,她才驚覺自己又提起了他。說過不提的人,只要碰上一個觸發點,還是會想到。她嘆氣,連忙接說:“對不起,我說過不提的,卻又提起他。”

  “你不必道歉。你是真的愛他,我可以理解。我們的事,以後再說。眼前我的責任,是讓你儘快忘記梁維諾這個人!”

  蔣緯茵苦澀地笑了笑,說:“救救我吧,我也想忘記。”

  “我會盡最大的努力。”汪家尉笑咪咪地替她將已經冷了的茶倒掉,換過一杯剛衝好的熱茶。

  他狀若無事地看了四周一圈,然後對著她,低聲說:“你知道一直有人跟著我們嗎?”

  “嗯。沒關係,讓他們跟。我希望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跟你在一起。你會介意嗎?”

  “不介意。能成為你花邊新聞裡的男主角,我很榮幸。”

  “是我很榮幸,居然能跟財富排名在世界前百大的男人一起製造花邊新聞。”

  說完,她吐舌又眨眼的,一點都不像是個正在傷心中的女人。

  汪家尉見狀,大笑出聲。他喜歡,真的好喜歡蔣緯茵俏皮的反應。

  她,是他不管醒著或作夢,都想得到的女人。

  “……你願意幫我嗎?多少錢我都願意給你。”

  梁維諾在二十坪大的套房裡吞雲吐霧,看著洪希芸。

  以男人看女人的眼光,洪希芸實在美得無可挑剔。

  他覺得她不像外面傳聞的那樣虛榮,他知道,她不過是想找個好男人安定下來罷了。

  洪希芸呆住,無法相信她剛才聽到的話。

  樂觀的話,也許還剩一年可活?他?梁維諾?在她面前看來那樣健康的梁維諾?!她真的沒辦法相信,他只剩下不到一年的生命!

  可是,他說話的表情,沒有開玩笑的成分。

  “你很愛你的家人、你的妻子,可是你自己呢?你怎麼辦?”洪希芸覺得自己的聲音像是來自於外太空般,不很真實。

  剛剛梁維諾告訴了她整件事情的真相

  上上個月他到L.A.出差時,曾經短暫昏迷。他在L.A.執業的醫生好友幫他做了檢查,這才發現他得了腦瘤,而且是惡性腫瘤。

  如果不儘快動手術,就只能接受化學治療,有75%的十年存活率。而動手術雖然有機會痊癒,但手術的成功機率也只有65%。對他來說,這兩種結果聽起來都是死路一條。

  他剩下的時間,有多少他不確定,但肯定不多。

  梁維諾靛不想看他妻子傷心,不想妻子面對他可能即將死亡的事實,所以他要先分手。他怕自己……沒有機會活到老。

  洪希芸聽完他說的,才知道原來自始至終,她只是被他選上陪著演一場戲的配角。她還天真地以為,梁維諾真看上她、真愛上她了!

  她忽然好心疼這個男人,並且忍不住嫉妒起那個被他深深愛著的妻子。

  為什麼她沒那麼幸運,可以認識這樣一個對感情執著的男人?

  梁維諾輕描淡寫地回應洪希芸的問題。“不用擔心,我還有個認識十幾年的醫生好友。”

  “你真要這樣做?你可能會孤獨地死掉啊!”

  “我無所謂。只要我愛的人能減少痛苦,我什麼都無所謂。”梁維諾淡淡地說。

  “……好,我幫你!我要三千萬,另外,請你答應讓我陪你,直到手術結束。如果你不答應,就算你給我三千萬,我也不幫你。”

  “為什麼要這樣?你知道我其實不愛你,你不需要陪我的。”

  “你愛不愛我,跟我想陪你,這是兩碼子事。”她頓了頓,說:“如果你最後會死的話,我不想讓你孤單地死去。”

  “人最後都會死的。”梁維諾的語氣有點嘲諷。

  “你知道我的意思。每個人最後都會死,但像你這樣的男人,不該落得孤單死去的下場。”洪希芸的眼帶著悲傷的神情看他,真誠地說:“我認識不少男人,卻從沒認識過像你這樣的男人。我希望能陪著你,不想你孤單一個人去面對人生中最重大的事,這是我對你的心意。”

  洪希芸有點想哭,她悲傷著自己從前總是遇人不淑,悲傷著自己遇不到像梁維諾這樣真誠的男人。

  或者正確的說法是,她已經遇到了,可是梁維諾愛的不是她。

  梁維諾望著她,不可否人,他有些感動,在這種時刻,她所提供的溫情,比三千萬珍貴多了。

  “你要陪就隨你吧。謝謝你幫我這個忙。”

  “不用客氣。畢竟你答應給我三千萬。”

  “三千萬就夠了嗎?你必須暫時退出演藝圈 ”

  “夠了。”

  事實上,答應陪梁維諾演出這場戲,三千萬的代價確實少了些。她必須宣布暫時退出演藝圈,畢竟他們將要‘私奔’到美國,一旦私奔,她又怎麼可能繼續從事表演?而她光是一年下來接走秀、告廣的收入,就不止三千萬了!

  可是說也奇怪,能幫他這個‘大忙’,她覺得三千萬,很足夠了。

  或許是看他如此深愛他身邊的人、深愛他的妻子,那份深愛打動了她吧。

  “這陣子,我可能都得藉你的沙發睡。”

  “我無所謂,沙發也覺得無所謂。”

   梁維諾笑了笑,他發現洪希芸也有些幽默。

  “我不太懂,你為什麼不一開始就告訴我實情?還在你的辦公室……”

  他笑開,神情卻有些難過,解釋道:“一開始就告訴你,萬一你不同意呢?我的時間不多了,Austin說我的情況會越來越糟,頭痛會更嚴重不說,視力也可能會減退。我有感覺,最近看東西開始有點模糊了。我不確定我有足夠的時間再去找另一個女人,所以只好假裝追求你了。只要先演到在辦公室的那一段,事情就解決一半了。”

  “但……你怎知道那天你妻子會去呢?你要她去的嗎?”洪希芸實在想不透。

  “特意要她去很奇怪吧?我只是猜她會去,因為那天的前一晚,我睡在你這兒。我們結婚兩年四個月又二十五天,除了出差之外,我不曾在外面過夜。我預料一旦我整夜沒回家,照她的個性,她應該會在隔天中午到辦公室去找我。”

  “你很了解你的妻子。”

  “因為我愛她,愛得比誰都深。”

   梁維諾的語氣淡淡的,但那話聽在洪希芸耳裡,卻很有重量。

  看著他拿起另一根菸,洪希芸深深被他的話感動著。

  偌大的空間裡,沒人再開口。

  
※          ※          ※


  汪家尉將車停在路旁,再轉個小彎,他們就可以開上飯店正門的車道了。

  這是一家五星級飯店,他剛剛撥電話訂了總統套房。

  因為蔣緯茵說,今天她不回去了。她說,從他們第一次吃飯那天起,,梁維諾就沒在家裡睡過,這情況已經十天了。

  汪家尉看著坐在駕駛座旁的蔣緯茵,她的雙手不自覺地絞握,這顯示她很緊張。她一雙眼睛看向車窗外,就是不看他。

  “你確定要這麼做?”汪家尉問。他不希望她賭氣,雖然他想要她。

  蔣緯茵終於轉頭看他,嘆氣說:“十天夠了。我的心已經徹底死了。沒什麼理由,再跟他耗下去。”

  “沒理由再耗下去,不見得要跟我上床。”

  “……十天前,我跟他說,等我把他在我心裡的位置換給別人後,就能跟他以外的男人……發生關係。我想證明,他已經不在我心裡。”

  汪家尉忽然覺得他需要一根菸、或者一杯酒。說穿了,他只是蔣緯茵用來證明什麼的媒介,而他非常不喜歡這種感覺!

  “你讓我進退兩難。”手邊既沒有菸,更沒有酒,他只能不甘願地說。

  “……你不想要我?”

  “就因為想要才進退兩難。我想要,但不是這種要法。我希望你是因為我而跟我上床,不是該死地為了證明某個男人已經不在你心裡!這種上床理由很爛,你侮辱了我對你的心意!”

  “我……對不起。”聽著他激動的語氣,蔣緯茵接不上話,只好道歉。

  那句‘對不起’,真讓汪家尉莫可奈何。

  算了!他打方向盤、踩油門,車子順利開上車道,轉眼就停在飯店門口。

  他下車,將車子交給飯店人員泊車,接著走到另一邊,將還坐在車內的蔣緯茵牽出車外,然後很突然地,就在大庭廣眾下,狠狠地吻上她的唇。

  他的吻很深,充滿了需索,根本不管周遭有許多進出飯店的人,都停下腳步注視他們,像是故意要表演給大家看似的。

  蔣緯茵立刻回應他,甚至將雙手環上他的頸項。

  好片刻過去,他終於放開她。車子已經讓人開走也停妥了,幫他泊車的小弟,拿著鑰匙回到飯店正門。

  他挽著她,走進飯店,在她耳邊說:“既然要演,就演得徹底些。那些跟了好幾天的記者大人們,剛剛應該拍到了不少好照片。接下來我們再這樣手挽著手進飯店,就很夠他們寫出一篇精彩的報導了。”

  “我……其實希望這不只是演戲。”

  “那得要進了房間才知道結果,但我很懷疑會是我想要的結果。”依他的直覺猜測,蔣緯茵今天要真能跟他發生什麼……那才真是見鬼了!

  這十天來,她沒有一天不談談梁維諾的。他真是……敗給她了!

  半個小時後

  欸!汪家尉真想對自己為‘先知’。

  他離蔣緯茵有幾步遠,看著她坐在大床上,將襯衫釦子解開了兩顆,然後手就放在第三顆衣扣處,僵硬了不再動。她維持這姿勢,已有十幾分之久了。

  他很有耐心地站著,等待她自己想通。兩個人像在比誰有耐性似的,完全沒有動作。

  汪家尉一直安靜地等著,沒想到最後竟等出了她的眼淚。

  看見她的眼淚,他就沒轍了。汪家尉走上前,在她旁邊坐下,拉下她的手,將兩顆解開的釦子重新扣上。

  “你做不來,何必這樣勉強自己?”他拍拍她的臉,有點心疼。看來,她是真的愛慘了了樑維。

  “哇……”蔣緯茵一下子放聲大哭。她好生氣、好傷心,氣自己軟弱,趕不走霸佔她心頭重要位置的的梁維諾,像個傻瓜般還愛著已經不愛她的男人!可雖然她好生氣,卻氣到只能用哭來發洩。

  她哭得不計形象,一邊哭還一邊罵道:“為什麼這麼不公平!為什麼他可以,我卻做不到?為什麼……為什麼我要道麼愛他?不公平、一點都不公平!!樑維這個王八蛋,不愛我幹麼不早說?渾蛋、壞男人……”

  汪家尉將她攬進胸膛,決定讓她哭個夠,也罵個痛快。

  “用力哭、用力罵,等你哭完、罵完後,我帶你下樓吃大餐。”

  汪家尉輕輕吻她的發,無奈之外,還有點想笑。

  他愛蔣緯茵、蔣緯茵愛愛梁維諾、梁維諾愛洪希芸……要是洪希芸能愛上汪家尉,這關係不就可以建成正四邊形了?

  真可惜,他不認識洪希芸,沒機會讓洪希芸愛上他,不然,現在他可能不只是有點想笑而已,八成會縱聲大笑。

  愛情,為何老這樣莫名其妙,讓人摸不著頭緒呢?真傷腦筋啊!
第八章
  觸控式櫃燈,一碰就亮。

  愛情為什麼不能像它?

  寂寞時,一點就亮……

  梁維諾碰一下沙發邊的觸碰式落地燈,燈一下子就亮了,但不一會兒,他再碰了一次,整個客廳又歸回黑暗。

  他無意識地重複著觸碰、離開、再觸碰、再離開的動作。在一明一暗間,他看著茶几上那本最近期的雜誌對面照片忽隱忽現。

  汪家尉與蔣緯茵的花邊新聞,雜誌以最醒目的手法處理,並將照片放在對面上。

  梁維諾頤昏昏痛痛地想著:他們進飯店了,在飯店的大門前,他們就迫不及待地熱吻了起來,然後才手挽著手進飯店……

  本以為人生沒什麼事能比死亡再大、再可怕的了。

  可是這一刻,他發現自己錯得離譜。

  眼睜睜地看著蔣緯茵變成其他男人的女人,那種痛苦與恐懼,是死亡所遠遠不及的。

  他失去了她,是真正徹底地失去了她。

  今天他回家來,等待著不確定會不會回來的蔣緯茵。

  他想問問她,汪家尉對她可好?如果真的好,他痛苦的心至少可以得到一些安慰。

  深夜一點多了,她還沒回來。她……會是在汪家尉的床上嗎?梁維諾嘆了口大氣,打算到酒櫃拿瓶酒,卻在這時候聽見門被打開的聲音。

  他站在沙發邊,看著剛進門的蔣緯茵,幾乎要沒辦法呼吸了。

  她瘦了,半個多月沒兄面,她似乎瘦了不少。

  汪家尉是不是沒有好好待她?是不是沒要她多吃一些?

  他想開口問她,有好多好多話想問,可是緯茵卻先說話了。

  蔣緯茵進門看見梁維諾時嚇了一跳,他盯著自己的眼神,像是即將發作的狂風暴雨,蔣緯茵的眼角餘光捕到茶几上的雜誌後,頓時有些了然了。

  “明天我們去把手續辦一辦。你應該有時間吧?”她邊說邊往二樓的方向走,離他有段距離後,停下來等待他的答覆,眼睛沒再看他。

  “汪家尉對你好不好?”他的聲音充滿壓抑。

  “好不好是我的事,與你無關。”蔣緯茵用冰冷的語氣回答。

  “……我是真心希望他能對你好。”梁維諾有些無奈地說。

  這話卻惹惱了蔣緯茵,她轉身,視線對上他的,怒火奔騰地說:“你是怎麼樣?你想去照顧別的女人,所以要別的男人好好接替你的位置,這樣你就能心安理得地背叛我們的婚姻了,是這樣嗎?要不要乾脆我們開個離婚派對,你找你的新歡洪希芸,我找我的新歡汪家尉,一起昭告我們的親朋好友,說我們各自找到了新的幸福,這樣你會不會離婚離得更安心、更理直氣壯一些?!”

  “這真是個不錯的建議。”梁維諾以開玩笑的語氣回話,表情卻顯得憂傷。

  發怒中的蔣緯茵已經氣到看不清梁維諾臉上的表情了,她的心被折磨得很苦,

  想把愛收回,卻力有未逮。

  她真的好恨,為何愛得深的人,就注定要被傷害?!

  蔣緯茵氣炸了,賭氣大吼:“好啊!那就這個星期六啊:你去訂‘凱薩’二十一樓,那個地點不是很棒嗎?”

  人生真是諷刺,梁維諾求婚那年曾對著她說:十年後要在‘凱薩’的屋頂花園開派對,邀全所有親朋好友,讓那些反對他們結婚的人,知道他們反對錯了。他說,一定要讓大家知道他們有多幸福!

  哼,幸福?幸福多短啊,根本撐不過十年!

  兩年多前還想著要慶祝結婚十週年,可是現在,他們連婚後的第三個週年紀念日都過不去,就已經確定要離婚了!

  既然他說‘開派對’真不錯,那就來開啊!難道她會怕嗎?一個連愛都收不回來的人,還有什麼好怕的?結婚十週年紀念日到不了,那就來個離婚紀念好了!

  “好,我去訂,就這個星期六晚上,你記得把汪家尉帶來。”梁維諾的笑,帶著難以察覺的苦澀。

  他明白緯茵對他的情感,他這麼做肯定會傷她傷得更徹底了吧?他只希望這絕情的做法,能讓緯茵對他徹底死心……

  他真的太過分了!

  “梁維諾!你簡直太欺負人了!我真是瞎了眼才會嫁給你!”蔣緯茵放聲吼,眼眶中有淚光閃爍。

  她又氣又恨,覺得沒辦法再跟他相處在同一個空間,哪怕是短短的幾秒鐘都沒辦法!

  吼完後,她立刻回頭朝大門跑,想離開這個家。

  梁維諾卻追上她,抓住她的手,說:“時間晚了,你眼睛又瞎了,這樣跑出去很危險。”

  這算哪門子的幽默感?她被拉住,只能轉頭瞪著他,連話都說不出,眼淚直接掉了下來。

  “你不要哭,我以為這樣說能逗你笑。”梁維諾嘆氣。最近,他已惹出她太多眼淚了。

  他的拇指貼上她的臉,擦去她溫熱的淚,聲音放輕了。“不然我換另一個方式說,是我瞎了眼才會娶你,所以你這樣跑出去很危險,因為我眼瞎,沒有辦法去追你。”

  蔣緯茵笑不出來,覺得心好痛好痛,想掙脫他卻掙不開,只好哭喊:“梁維諾!你為什麼要這樣欺負我?為什麼 ”

  他索性將她扯入懷,緊緊擁抱住,試圖安撫她激動的情緒,低語:“茵茵,我們不要像對怨偶般惡言相向,我們可不可以好聚好散?再怎麼說,我們曾經相愛過,不應該不愛了就互相傷害。我真心希望你過得好,不是為了換得自己的心安理得。你相信我,好嗎?”

  蔣緯茵靠著他,心情逐漸緩和了下來。真諷刺,他的擁抱,依然有安定她的力量。

  她抹去還在奔流的淚,吸吸氣,退出他的懷抱,抬頭,給他一抹傷心的微笑,挫敗地說:“就好聚好散!星期六晚上,我會帶汪家尉過去,也會請我爸媽過去,我們徹底做個了斷,然後你跟我,從此各過各的人生!”

  這話,有一半的成分是因為賭氣。離婚派對?哼,有誰希望把離婚搞得轟轟烈烈的?

  然而她也明白,梁維諾說得沒錯。再怎麼說,他們都曾經相愛過,沒必要惡言相向。感情走不下去了,好聚好散是讓彼此不難看的唯一辦法。

  梁維諾這麼對她,她真的該死心了……

  她也希望真能跟他好聚好散,就算此時此刻她無法完全做到,但……她總會做到的。

  “你……要好好照顧自己。辦好離婚手循後,我計劃跟希芸移居美國,我決定提早退休,跟希芸過著簡單的兩人生活。”

  “你打算放下你爸的公司?!”蔣緯茵頗為吃驚,不敢相信他居然會作出這種決定。

  他真放得下?他的父母不可能會答應吧?蔣緯茵既覺得吃驚,也覺得自己很失敗。

  “嗯,太累了。我不想一輩子都這麼辛苦,沒辦法多點時間陪心愛的人。”

  “你……算了,反正那已經不關我的事了。”

  該怎麼說她心裡的感覺呢?是沮喪、是痛苦、還是疲憊?也許,全都有。

  原來洪希芸在梁維諾心裡,竟是那麼重要。粱維諾對自己,就從沒動過這種‘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念頭……

  這一瞬,她已經沮喪到連嫉妒洪希芸的力氣都沒了。

  “往後我不在台灣,你要照顧好自己。”梁維諾說,心裡好捨不得她。

  她望了他一眼,有一剎那,她彷彿在梁維諾眼裡看見了不舍。

  他會捨不得嗎?實在不可能。為了洪希芸,他可以什麼都不要,正深愛著別人的他,怎麼可能會捨不得她呢?是她多想了、妄想了。

  “我好累了,星期六晚上見。”她疲倦地說,這一次頭也不回地,直直朝二樓

  走去。她是真的疲倦了,也完全沒有力氣了。她的心,已經徹徹底底被掏空了。

  梁維諾一直看著蔣緯茵上樓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她為止。

  然後,他轉身,離開家,熱淚盈眶。

  淚水伴隨著他的腳步,一滴接著一滴,像音符,唱著梁維諾心底最強烈的悲傷。

  殘酷的生離與死別,他,全都要面對……

  離婚派對?想來會是場災難。

  蔣緯茵原可準時到的,卻故意晚了十分鐘,才挽著汪家尉的手走進屋頂花園。

  她不曉得梁維諾請了多少賓客,但一入會場放眼望去,百來個肯定少不了。

  “緊張嗎?”汪家尉俯首在她耳邊低問。

  “還好。你要有心理準備,等一下我父母可能不會給你好臉色看。”

  “我心臟超強壯的,你放心,不會有事的。”汪家尉笑得溫柔,輕拍她的手。

  他們親密對話的這幕,梁維諾遠遠地瞧得非常清楚。

  迎面向蔣緯茵走過來的,是她的父母。

  緯茵的父親蔣德良的臉色很難看,母親方惠惠也好不到哪裡去。

  他們的視線,集中在蔣緯茵與汪家尉交挽的手上。

  “你們夫妻倆到底在幹麼?不回家也不打電話來說一聲,現在又叫我們來參加這個鬼派對!那個當人丈夫的,挽著另一個女人來;你這個當人妻子的,也牽著另一個男人來!你們現在究竟在唱哪出大戲?!”蔣德良氣急敗壞地質問。

  “茵茵,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方惠惠問得比較溫和。

  “爸、媽,我跟維諾已經在星期二辦好離婚手續了。這位是我的新男友,他叫汪 ”

  啪!蔣緯茵還沒講完話,一個巴掌就打了下來,在場所有人全安靜了下來。

  蔣德良像只獅子般怒吼:“我叫你離婚,沒叫你這麼快就巴上別的男人!你跟那個混帳小子比爛嗎?你自己說,這樣像話嗎?我是這樣教你的,教你當個隨便的女人嗎?”

  汪家尉沒來得及反應,替她擋下那個巴掌,但一巴掌打下後,他立刻站到緯茵

  前頭護著她,以防她父親再有下一波激烈的反應。

  梁維諾看見緯茵挨了一巴掌,心痛死了,趕緊穿過人群,來到他們旁邊,拉住正往前逼近緯茵的蔣父,勸說:“爸,你不要激動。”

  蔣德良甩開梁維諾的手,氣惱地狠瞪他。“你不要叫我爸!跟茵茵婚都離了,我已經不是你岳父了!惠惠,我們趕快離開這個爛地方,免得被這些人活活氣死!”

  蔣德良扯著妻子的手,就要離開。

  蔣緯茵快步跟上,拉住母親,說:“爸、媽:對不起,是我錯了。”

  “茵茵,找時間回家再好好說。你爸爸現在正在氣頭上,聽不道你的話。”方惠惠輕聲說,很是心疼女兒挨了一巴掌。

  蔣德良看都不看緯茵,也當作沒聽見女兒的話。

  蔣緯茵望了父親一眼後,難過地對母親點點頭。看著父母走出花園的背影,她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梁維諾兜轉到她面前,摸摸她挨打的臉,語氣心疼地說:“很痛吧?我去拿點冰塊讓你冰敷。”

  粱維諾才剛舉步,緯茵就阻止了他。

  “不必麻煩了,我沒事。我們把該解決的事趕緊解決掉吧,我想早點回去。”

  梁維諾望了她片刻,欲言又止地,最後什麼也沒說,直接往會場上佈置好的講臺走,宣布今天這場宴會的‘目的’

  “各位嘉賓,謝謝你們撥空來參加這個派對。我跟璋菌 我的前妻,彼此達成共識,已經在這個星期二辦妥了離婚手續。為了避免日後造成彼此的困擾,所以我們辦了這個派對,在此通知眾親朋好友,讓大家知道我們已經離婚,也都各自到新的伴侶了……”

  梁維諾不停地說話,蔣緯茵只覺得耳朵嗡嗡鳴響,不曉得是因為父親的一巴掌,還是他正式對外宣布他們離婚的消息引起的。慢慢地,她已聽不清楚梁維諾接下來所說的話。

  不過,她看見了梁維諾的父母笑得比誰都開心,他們甚至還舉杯慶祝。

  蔣緯茵覺得好悲哀,她竟是如此失敗的媳婦。眼睛,更加刺痛了。

  “不要難過,你現在要是哭,就輸了喔。”汪家尉捧著她的臉,知道她快哭了,想也沒多想地,直接就吻了她。

  蔣緯茵反射性地立刻伸出雙手圈上汪家尉的頸項。這一刻,她覺得好孤單,覺得自己被所有人遺棄了。

  她的丈夫不要她、她的父母氣惱她、她的公公婆婆厭惡她……

  此刻,疼她、站在她身邊陪她的,只有這個當初曾經背叛過她的汪家尉。

  人生還有什麼比這更荒謬可笑的?蔣緯茵率先結束這個吻,將臉埋進汪家尉的胸膛,讓難過的情緒慢慢過去。

  沉澱情緒後,她才慢慢發現會場又安靜了下來。她猜,大概是在看她跟汪家尉的表演吧。

  她拉開跟汪家尉的距離,抬頭,望見梁維諾正朝著她這邊看。

  兩人遙遠相視,梁維諾對她扯開一個淺笑,接著又對著麥克風說話,拉回眾人的注意力。

  “另外,我訂了明天一早的班機,我跟希芸決定移居美國。”

  安靜的會場,更安靜了,但這卻是暴風雨前的寂靜。沒幾秒,狂風驟起,她看見梁維諾的父母大怒,開口質問,然後漫罵,一切在瞬間陷入了瘋狂的混亂中。

  梁維諾的母親指著洪希芸,罵她是狐狸精;梁維諾的父親則跳上高了一階的講臺,搶下麥克風,宣布宴會結束。

  蔣緯茵注意到梁維諾的妹妹朝她走來,她不想繼續參與這場混亂,更不想再面對梁維諾的任何一個家人,畢竟他們不曾喜歡過她。

  她拉了拉汪家尉,說:“我想走了。”

  “是差不多該走了。我訂了一家不錯的餐廳,去吃大餐吧。”

  汪家尉笑著,緊握住她的手,兩人像在逃難般,奔出那美麗的屋頂花園,將一切混亂拋諸身後。

  這一天,對梁家來說,算是個‘先喜後悲’的夜晚。

  但對死了心的蔣緯茵來說,那些都不關她的事了……

  
※          ※          ※


  半夜時分,蔣緯茵一個人躺在大床上。

  星期二辦離婚手續時,梁維諾堅持把這棟房子給她,她原意是想搬出去的,畢竟這屋子裡有著太多的回憶。

  但在梁維諾的堅持下,她不得不接收這棟房子。那天他表現得像是她不要房子的話,他就不肯簽字似的。

  蔣緯茵在床上翻來覆去,不停地想著宴會時,梁維諾在講臺上看她的眼神。他的笑顯得有些悲傷……

  明天他就要離開台灣了,日後要再見面就不容易了……

  敵不過想再跟梁維諾說說話的念頭,她放棄掙扎,投降了,盤坐起來,扭亮床櫃上的小燈。兩點多了,這時候打擾他好嗎?

  蔣緯茵又掙扎了起來,好半晌後,她深呼吸,決定撥打梁維諾的手機。

  通話鈴才響一聲,她就想掛斷了,不料電話卻立刻被接通,並且有了回應

  “茵茵?”梁維諾問得很不確定,來電顯示是家裡的號碼。

  蔣緯茵的心跳得好快,出不了聲。

  “茵茵嗎?”梁維諾又問一次,有點著急了。

  “是我。”蔣緯茵應了聲。

  “怎麼了?還沒睡?”聽見回答,梁維諾松了口氣,好怕她怎麼了。接著才覺得驚訝,沒想到她竟會主動打電話給他。

  他剛剛也一直拿著手機,有股衝動想打電話給她,想跟她說說話,因為這也許是他們最後一次講電話了。。

  “我……睡不太著。你行李整理好了嗎?”

  “嗯,都弄好了。”

  兩個人很有默契地,沉默了好些時候。

  蔣緯茵拿著話筒,覺得自己其實有千言萬語想說,卻不知該挑哪一句?賭氣過後,她清醒了許多。

  回歸內心最真實的意念,她躺在床上,最想的人還是那個已經跟她離了婚的梁維諾。

  “你明天搭幾點的飛機?我……可不可以去送你?”

  蔣緯茵不想再逃避,也不想再賭氣了,決定順從心底的想望。她想送他,想平心靜氣地祝他幸福。

  梁維諾沉默不語,握著手搖的指節都泛白了。

  “不方便嗎?”蔣緯茵問得很小心,也許他是真的不方便吧。

  “……汪家尉也會陪你來嗎?”

  “沒。我想一個人去送你們。晚上我躺在床上,想你說過的話 好聚好散。我想了又想,覺得最近發生的一切根本像出鬧劇。我們……其實不算真的好聚好散。讓我去送你們,能夠帶著微笑送你們,是我能給你們的祝福,好嗎?”蔣緯茵真心誠意地說。這一刻,她不惱梁維諾,所有賭氣的情緒,也都沉澱了。

  “明天我們八點半會到機場。長榮航空。我在櫃檯等你。”

  “……維諾,你從什麼時候開始不愛我的?”

  “茵茵,我們不要談這個好不好?我沒辦法回答你這個問題。”

  “好。現在問這個,其實也沒什麼意義。不愛就是不愛了。”

  “對不起。”梁維諾這句抱歉,涵蓋了他對緯茵的所有歉意。

  “你睡吧,我不打擾你了,明天你還要早起。”

  “茵茵……我剛剛也一直在想要不要打電話給你?”

  “想跟我說什麼嗎?”

  “……沒什麼,只是想再聽聽你的聲音。”

  他話裡的溫柔,讓蔣緯茵的心驀地又發疼,悄悄地流下眼淚。那種與愛割離的痛,真的讓她好難受。

  蔣緯茵沒說話,話筒又傳來粱維諾低沉的聲音。

  “汪家尉看起來對你很好。茵茵,我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眼淚在奔流,她卻用輕快的音調掩飾,說:“嗯,他是真心對我好,也改變了很多,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我想,這次我應該真的可以得到幸福。”

  “……那就好。”

  “我也希望你能幸福。”愛已至此,不能相聚,就祝福吧。

  “謝謝。”

  “不跟你多說了,晚安。”

  “Haveasweetdream,dear.(祝好夢,親愛的)”

  “Bye.”

  桃園國際機場

  蔣緯茵跳下計程車,直奔長榮櫃檯。

  昨晚她幾乎整夜沒睡,直到清晨才合眼。她原只想稍稍睡一下的,沒想到竟睡沉了。

  即使用了最快的速度起來機場,也已經八點五十了。

  梁維諾會不會不等她就入關了?由入口到長榮櫃檯,還有一段距離,她飛快地跑著,很喘。終於衝到櫃檯,卻沒看到人。

  她繞著櫃檯轉了一大圈,還是沒看到人。

  也許他已經劃完位、將行李托寄,進海關了……

  蔣緯茵站定不動,心好慌亂。

  “我以為你後悔,不來了。”

  是梁維諾!那聲音從蔣緯茵背後傳來,她驚喜地轉過身去,一把抱住他,興奮地說:“我以為你們進關了!對不起,我不小心睡著了!”她笑,然後鬆開擁抱,問:“劃好位、寄行李了嗎?”

  “都好了。一直在等你,以為你不會來了,所以剛剛去了趟洗手間。”粱維諾忍著像觸電般的激動感覺。她突然的擁抱,讓他震撼。

  他的心弦震蕩、心神飛馳,表情卻那樣自然,彷彿那只是個朋友對朋友的美式擁抱。

  難怪轉一大圈都找不到人!蔣緯茵終於從見到他的驚喜中恢復過來,想到現實,她收斂了幾分笑意,也意識到方才的擁抱不甚恰當。

  這時她才明白,習慣是多可怕的約束。人總在不知不覺間,依循習慣動作。

  以往,她總是一遇到快樂的事就會擁抱他,這已經是累積了兩年多的習慣。

  而她剛剛竟完全忘記現實,在乍見他的快樂中,衝動地抱了他。

  “洪小姐呢?”她問。

  “我讓她先入關了。你吃早餐了嗎?”

  蔣緯茵搖搖頭,問他:“你什麼時候要進海關?”

  “還早。我請你吃早餐好嗎?”

  “會不會讓洪小姐等太久?”

  “不會。她要去逛免稅商店,買些化妝品。”

  “喔。”蔣緯茵掙扎著要不要答應他?

  “走吧。”梁維諾明白她在掙扎,不給她考慮的時間,半強迫地拉著她的手離開櫃檯。“過四十分鐘再進海關也還來得及登機,你若不陪我吃早餐,我不知道要怎麼打發時間。”

  蔣緯茵的視線膠著在他牽著她的手上,兩人朝一家咖啡口Bar走去,一時間百感交集。

  這兩年多來,他們出國十數次,每回托寄行李、劃完位後,他總會握著她的手,來這家咖啡Bar喝咖啡、等登機。

  這次,同樣的地點、同樣是他牽著她的手,不同的是,她是來送行的,而他將跟另外一個女人遠走高飛、共度餘生……

  梁維諾找了位置要她坐,然後跟服務生點餐。

  “總匯三明治一份,再兩杯熱咖啡。”

  蔣緯茵看著他臉上自然的笑容,跟著注意到他的臉頰瘦削許多。她很久沒這樣仔細看梁維諾了。

  等服務生離開桌邊後,蔣緯茵說:“你好像瘦了。”

  “大概吧。”梁維諾滿不在乎地說。

  沉默延續片刻,直到服務生送來餐點後,蔣緯茵才又開口說話。“你們打算到美園哪裡?”

  “L.A.。”

  她咬了一大口三明治,慢慢咀嗎,一口一口地將早餐吃完、咖啡喝完。

  時間,在沉默中緩緩流逝。

  “有吃飽嗎?l梁維諾問。

  “飽了。”

  “食量變這麼小,想減肥嗎?你又不胖。”

  蔣緯茵沒回答,也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她原本食量確實不小,梁維諾也很清楚。可是她怎麼可能告訴他,自從他……變心後,她就常常食不下咽。

  “謝謝你來送我。”他沒打算跟她說什麼,只想這樣看看她、這樣一起再吃頓早餐,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般,將她最後的溫柔存進回憶裡。

  “時間差不多了吧?”她問。

  “嗯。我該要入關了。”

  “我陪你走過去。”蔣緯茵站起來。

  梁維諾走到她身邊,朝她伸出手,開口問:“我可不可以……最後一次牽你的手?”

  蔣緯茵突然又想哭了,但還能勉強忍住。望著伸向她的大掌,她將手往上疊。

  梁維諾對著她笑,手掌卷起,將她的手緊緊圈握住。

  他們一步一步走向海關,誰都沒再開口。

  通關前,梁維諾拿出登機證、護照,緩緩放開她的手,說:“我知道你可以照顧自己,可是……我還是有些不放心。以後你若是遇到解決不了的困難,去找我妹,她其實不討厭你。你能不能答應我這件事?”梁維諾不舍地摸摸她的臉頰。

  蔣緯茵笑了笑,梁維諾不是要她找他,而是找他的妹妹。他對她究竟是無情?

  還是有心?她真的分不清楚。

  “好。”其實她知道自己不會去找他妹妹,這不過是禮貌性的回答。

  梁維諾了然地笑了笑,沒揭穿她的敷衍。

  “我該進去了,自己保重。”

  “你也保重。”

  她看著他轉身步向海關、看著他往前通過海關、看著他一步步走遠。

  望著梁維諾的背影,這一刻,她終於願意對自己承認,無論發生什麼事,給了梁維諾的愛,不會更改,也不會減少。

  蔣緯茵哭了,隔著玻璃、隔著遙遠的距離,知道已走遠的梁維諾絕對聽不見她最真的心意,她低聲說:“梁維諾,我愛你……不管發生過什麼事、不管你現在愛的是誰,我都愛你、我愛你……”說完,蔣緯茵舉步轉身,離開機場。

  梁維諾突然回過頭,望著已轉身遠去的緯茵。他像是聽見了她的聲音,但其實他什麼也沒聽見,只覺得心頭有些什麼在激動著。

  也許,這就是人們所說的心電感應吧……
第九章
  半個月後桃園國際機場

  蔣緯茵在西北航空的櫃檯前,等著汪家尉劃好位。

  “該弄的都弄好了嗎?”她笑逐顏開,望著汪家尉。

  他拍拍手上的護照跟機票,眨眼輕笑。“該弄的都弄好了,但想要的卻還是得不到。”

  蔣緯茵賞了他一個白眼,不打算理會他的明白‘暗示’。她踮腳,一把抱住汪家尉,給了他一個百分之百、朋友對朋友的擁抱。

  “保重,我的好朋友,希望你一路順風。”

  汪家尉緊緊地回抱,鬆開後,在她臉頰還留下一個道別吻。

  “傻瓜笨女人,不要忘記我的話,我等你一年。這一年裡,不管哪個白天黑夜、哪一個小時、哪一秒,只要你想通了,覺得可以忘掉那位梁先生了,給我一通電話,天涯海角我都會儘快飛來你身邊,把你娶回家的。”

  “呵呵~~”蔣緯茵笑聲縈繞,汪家尉的承諾滿足了她的女性虛榮,可惜他替代不了她心裡的那個男人。

  半個月前在同一個機場送走梁維諾時,她就清楚了,也許十年、二十年,也許一輩子這麼長的時間,粱維諾都會是她唯一能愛的人。

  汪家尉已經一再延後回美國的時間,為的就是想說服她跟他一起回去,但蔣緯茵無法答應他。她不能欺騙他,更不想因為身邊沒人,就隨便抓個伴。

  汪家尉變成了好男人,而她一點都不想耽誤這個很好的男人。

  “謝謝你這陣子的幫忙,我真的很感謝你。”

  “不客氣,傻瓜笨女人!”他揉揉她的頭,心中很是憐惜。

  “好啦,你差不多該入關了。”

  “別趕我,再抱我一次。”汪家尉張開手臂。

  蔣緯茵又笑,但沒拒絕他的要求,又抱了他一次。

  這些日子,她夜裡睡不著時,都是汪家尉陪著她四處亂晃的。陽明山的夜景、市區各大有名的Loungebar,都是他們常去殺時間的地方。

  她知道汪家尉去美國後,她會十分想念他,想念他這個好朋友的。

  “抱夠了沒?”蔣緯茵笑問。

  “沒。我可以這樣抱著你到天荒地老。”

  “少噁心了!”她輕笑,推開他。

  “我的直覺告訴我,這是我們的最後一個擁抱,而我的直覺通常很準!笨女人,你要照顧自己。不愛我,就不用太想我了。我該走了,你再背一次我的電話號碼。”

  蔣緯茵大笑。真受不了他!

  汪家尉說電話號碼記在哪裡都有風險,寫在紙上,紙會不見;記在手機裡,恐怕手機有一天會掉。

  最萬無一失的辦法,就是背起來存在腦袋瓜子裡。

  他強迫她背那一串號碼,而且這幾天動不動就會考問她,她怕自己這輩子都忘不掉這串號碼了。除非哪天她失去了記憶,否則這真是個萬無一失的好辦法呢。

  “1623XXXXX…:”她流利地說出號碼。

  “非常好。”他點頭,滿意極了。

  蔣緯茵推著他,往海關走。

  送走汪家尉後,蔣緯茵走出機場,正打算招輛計程車時,卻被人叫住。

  “……蔣緯茵小姐?”

  對方的語氣似乎不太確定是她。

  她轉頭,沒想到看見的竟是 洪希芸!

  蔣緯茵呆住,她不是應該在美國嗎?

  “真的是你?剛剛看你的背影時還不太確定,沒想到真被我猜中了,這算不算命中注定?”

  洪希芸對著她笑,說了些蔣緯茵摸不著頭緒的話。

  “你……什麼時候回台灣的?”蔣緯茵不曉得還能問些什麼。

  “我剛下飛機,一出來就看見你。真不敢相信,我連打電話給你都不必。”

  “你……要找我?”蔣緯茵困惑地看著她。

  “我怕電話裡說不清楚,所以就直接回來找你了。你現在有空嗎?我們能不能進去找個地方坐,我有事一定要跟你談談,可以嗎?”

  洪希芸的樣子很著急,蔣緯茵考慮了一下子,反正今天是週末,她也沒什麼事。

  於是,兩個女人又回到機場,找了家咖啡吧,坐下來說話。

  
※          ※          ※


  幾萬尺的高空上,蔣緯茵淚流滿面,手還在顫抖。

  飛機已經飛了兩個多小時,距離洪希芸找上她,也已經過了十五小時了。

  幸好她有美國的多次簽,匆匆回家拿了護照,訂了最近一班飛往L.A.的機位後,她現在已經在飛機上了。

  自從在咖啡吧打破一個咖啡杯後,蔣緯茵顫抖的雙手就沒停過、眼淚也沒停過。

  她甚至覺得不是梁維諾快要死了,快要死掉的人,應該是她啊!

  洪希芸哭泣的模樣,她還記得;洪希芸說過的話,每一字都像千萬支針般,扎得她疼痛難當。

  她說,因為腫瘤壓迫到視神經,他已經完全看不見了。

  由於腫瘤太大,必須配合放射線、化療,再開刀。他瘦了好多,明明看不到,

  每天還是對著窗,反覆播放著同一首歌 DonMcLean的‘AndILoveYouSo’。

  他是個十分配合醫生的病人,但看起來卻沒多少求生意志。

  洪希芸還說,梁維諾從來沒有背叛過她,從頭到尾他都愛著她。

  因為洪希芸不忍心讓梁維諾這樣的人孤單地死去 他很可能會死,也有可能

  死在手術臺上 而三天之後,他就要上手術台了,所以洪希芸瞞著梁維諾回來,就是想問問她,願不願意去看梁維諾?

  本來想再跟她一起回美國的,但想了想,她決定不再當‘第三者’。不管手術的結果如何,她覺得那些時間都該讓他們夫妻倆好好相處。

  說了好多、好多……而蔣緯茵的心卻愈聽愈覺得亂。

  三天,只剩三天啊!扣掉坐飛機的十三個多小時,以及她跟說話到搭飛機的這十五個小時,再見到他後,他們只剩下不到兩天的時間!

  老天,他竟要一個人悄悄地離開這個世界?!

  蔣緯茵一直哭,她想把眼淚都哭幹,這樣等她見到梁維諾後,就不會再哭了。她不要在他面前掉淚、不要他為她心疼什麼……

  因為她不停地哭,因此空中小姐過來詢問她是不是需要幫助?

  “需要什麼東西嗎?是不是身體不舒服?”空姐問。

  蔣緯茵搖頭,哽咽地說:“我會這樣一直哭到美國,不用送餐給我,只要給我水,其他的我都不需要。”說完,她撇開頭看著機艙窗,繼續哭。

  Austin一推開病房門,音樂聲就流瀉出來

  AndIloveyouso(我是如此愛你)

  Thepeopleaskmehow(有人問我)

  HowI'velivedtillnow(我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ItellthemIdon'tknow(我說,我也不曉得)

  Iguesstheyunderstand(我想他們應該明暸)……

  Andyoulovemetoo(你也愛戀著我)

  Yourthoughtsarejustforme(你的思緒裡全都是我)

  Yousetmyspiritsfree(你釋放了我的靈魂)

  I'mhappythatyoudo(我很高興你所做的一切)

  Thebookoflifeisbrief(生命之書是簡短的)

  Andonceapageisread(書頁一旦被翻閱)

  Allbutloveisdead(除了愛,一切都不復存在)

  Thatismybelief(那是我所深信的)

  蔣緯茵以為已經流盡的淚,又盈滿目眶。歌唱完一次又反覆一次,她的眼淚不斷滴落,無法控制。

  她看見梁維諾變得蒼白消瘦,望著窗子的方向,嘴唇動著,跟著旋律哼唱,表情有些憂傷,不曉得在想些什麼。

  蔣緯茵跟在Austin後面,安靜地走入病房。Austin是梁維諾的主治醫生,在美國,他已經是很權威的腦科醫師了。

  Austin走到音響旁關掉音樂,狀若無事地說:“我的老天爺!你都聽不煩的啊?天天聽,這首歌到底哪裡吸引你了?”

  “我沒告訴過你嗎?這是我跟茵茵的歌。”

  梁維諾雖然看不見了,但臉還是轉至Austin發聲的方向。“我對茵茵的愛,就像這首歌。”

  Austin走到梁維諾旁邊,拉了張椅子坐下。

  “今天覺得怎麼樣?”

  “老樣子。該死的藥讓我想吐,你要不要乾脆現在就送我進開刀房,要死要活給我一個痛快?”梁維諾似笑非笑地說。

  “你真的想活下去嗎?”Austin問,有時候他很懷疑梁維諾是否真想活下去。

  站在角落的蔣緯茵想放聲大哭、想衝上去緊緊地抱著他。她沒看過梁維諾這麼瘦削的模樣,他的兩頰凹陷、臉色蒼白,頭髮也稀疏了……

  她好心疼、好痛苦,恨不得那些病痛是找上自己。

  “想。”梁維諾神色嚴肅地說:“我想好起來。也許還有機會跟茵茵 ”

  梁維諾沒再說下去,忽然安靜下來,一會兒後,困惑地問:“有其他人在房裡嗎?我好像聞到了香水味。”而且是他很熟悉的香水。

  Austin沒說話,看向蔣緯茵,她對Austin搖搖頭。現在的她根本沒辦法說話,她還需要一點時間來整理情緒。

  “你為什麼不說話?”梁維諾問。

  Austin嘆氣,轉回頭看向病床上的他,說:“你既然這麼愛她,就不應該瞞著她。”

  “你沒回答我,房裡還有其他人嗎?”他很確定聞到了香水味,是ChristianDiorPurePoison,緯茵慣用的香水。

  蔣緯茵不想讓Austin為難,於是放輕腳步,走出病房。現在的她真的沒辦法對病床上的梁維諾說話,連一個字都沒辦法。

  Austin回頭看著蔣緯茵離開的背影,有些為她難過。

  緯茵的心情他能體會,梁維諾費盡千辛萬苦,將她推給別的男人,為的就是不讓她面對今天這樣的難過場面。

  他明白蔣緯茵在維諾面前表現出堅強的一面,可惜人在這種狀況下,要堅強不掉淚,實在太難。

  “為什麼你覺得房裡還有其他人?”Austin反問。

  梁維諾皺眉,香水味變淡了,難道知識他的錯覺嗎?是他……太過想念她嗎?

  “我聞到熟悉的香水味。”香水味完全消失了,梁維諾的神情染上淺淺的憂傷。他也許是真的太過思念她了。

  梁維諾將臉轉向玻璃窗。上個星期他還看得見窗外的樹,但這星期已經看不到了。這星期他還活著,也許……下星期他就死去了。

  他想,幸好他做了一個很正確的決定。

  如果沒跟緯茵離婚,現在的她不知會有多痛苦!

  汪家尉會好好地對待她吧?他的臉對著窗,想像著自己還看得見時的窗外景色、想像著他記憶中美麗的Misty,正甜甜地笑望著自己。

  “Sam...你對自己、對愛你的人,都太殘忍了。”Austin說。

  “太殘忍?我不覺得。你幫我放音樂好嗎?我想休息一會兒。”

  梁維諾不想再多聊什麼,索性就將眼睛閉上。反正,不管他張著眼皮或閉著眼皮,都是無盡的黑暗。

  Austin也沒反對,為他做了些例行性的檢查後,走到音響前為他按下播放鍵才離開。

  關上病房門後,Austin看見長廊另一頭的蔣緯茵,正對著玻璃窗站著。

  他來到她身邊,問:“你還好嗎?”

  “一點都不好。”緯茵搖頭。

  “他的狀況還不錯,開刀的成功機率不低。”

  “有多高?百分之九十嗎?”緯茵看著窗外,就是不看Austin。

  “……65%。”Austin先是沉默了幾秒,接著才面有難色地開口。

  “65%可以算高嗎?”

  “Misty...”

  “你怎麼可以幫著他瞞我?你是我們的伴郎,見證了我跟他的婚禮,你怎麼可以?!”緯茵忍不住氣憤地質問。

  “對不起。”Austin道歉,接著嘆氣。

  “我知道諾很有說服力,可你是醫生,你怎麼可以讓他……他很可能就這麼孤單地死掉啊!”想到這兒,蔣緯茵的心全絞在一起,疼得不像話。

  “我只想讓他儘快過來接受治療,對不起。”Austin又道歉。

  “你一定要讓他活著,熬遇這次手術,這是你欠我的!”

  “……”Austin沒說話。

  “如果手術成功,他就可以痊癒了嗎?”

  “Misty,手術若不能徹底切除腫瘤,預後十年的存活率有75%。”

  “什麼意思?”

  “意思是,手術若無法完全切除腫瘤,他能再活十年的機率只有75%。”

  “你是說……他的病即使動了手術也可能好不了?”

  “很有可能是這樣,因為腫瘤不一定能完全切除。不過就算腫瘤切除不完全,

  也不是全然沒希望的,說不定他對化療的反應良好,那也有可能會痊癒。我從不低估人的生命力。”

  蔣緯茵望著窗子,不知在想些什麼,然後她迎上Austin的視線,說:“無論如何,這次的手術你一定要成功,不然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

  Austin聽著蔣緯茵的威脅,忽然想起從前的往事。

  對Austin而言,Sam是比親兄弟還親的兄弟。當年他們在L.A.時都還是學生,他的父母因為飛機失事而驟然辭世,他痛苦得什麼事都沒辦法做,甚至差點無法完成學業。

  那陣子,是Sam幫他熬過去的。他的課,Sam幫他去上,做筆記、印講義,三餐也常是Sam幫他張羅的。如果不是Sam的話,他一定會休學的。

  這一回,換他幫Sam了。

  Austin不怕緯茵的威脅,他笑了笑,輕聲說:“你能來,我的心就安了一半。這樣吧,我負責拿出最棒的看家本領,完成手術;你則負責走進那扇病房門,激起他最強烈的求生意志。我答應你,我一定盡全力讓這個手銜成功,要不然,就算你做鬼後放過我,我也沒辦法放過我自己的。”

  他拍拍她的肩,將她帶到病房前,叮嚀道:“記住,不要哭了。”他開門,將她推進病房後,輕手將門關上。

  緯茵站在病房裡,聽著那首‘AndILoveYouSo’。

  她想起在桃園國際機場那天,梁維諾對她說‘我可不可以最後一次牽你的手?’,當時的他,心裡在想些什麼呢?

  這個時候,她對梁維諾的愛沒有一絲懷疑,她只是沒想到,梁維諾竟用著比她所能想像的、更深刻的愛在愛著自己。

  她沒想過,一個男人可以這樣愛著一個女人。而被他愛著的自己,感覺是那麼的幸福,又那麼酸楚。

  她又想起,那天晚上他們吵架,她說自己是瞎了眼才會嫁給他,而他後來卻說……是他瞎了眼才會娶她。那時的他,一定已經知道他終會失明吧?

  Austin說,他早告訴過維諾,再拖下去的話,腫瘤會壓迫到視神經,導致失明。

  他竟為了要她甘心離婚而延後治療……梁維諾真是世界超級大傻瓜!

  不過,沒關係!

  幸好梁維諾這個世界超極大傻瓜,娶了她這個汪家尉口中的傻瓜笨女人。

  他們一起傻、一起笨,他跟她都是傻到極點的大笨蛋,才能這樣愛得好深好深,愛到心都痛了的地步。

  梁維諾蔣向門的方向,他又聞到熟悉的香水味了。

  “有誰在嗎?”

  蔣緯茵深深地做了個呼吸後,腳步堅定地朝他接近,來到病床邊。

  香水味更濃了,他已經非常確定不遠處有人,這個人離他很近。

  “到底是誰?”

  緯茵拉著剛才Austin坐過的椅子,坐下來,然後伸出手,握住梁維諾的手。

  “你看不見了。”

  梁維諾瞬間僵硬了,不曉得該怎麼反應。

  “那天晚上我們吵架,我說我真是瞎了眼才會嫁給你,但我怎麼都想不到,原來眼睛瞎的人是你。你需不需要什麼呢?要不要喝一杯水?你看起來很需要喝口水的樣子。”

  蔣緯茵摸摸他的臉,不曉得怎麼回事,她不需要刻意忍耐,眼淚就是不掉了。

  她可以堅強,因為梁維諾會希望她堅強。她曉得這時候只要梁維諾開口,不管他想要什麼,她都會找來給他。天上的星星、南極的冰雪,不管他要什麼,再困難她都會為他找來!更何況,現在的梁維諾需要的只是她的堅強,堅強多簡單!

  “茵茵……你……你怎麼……你……”

  梁維諾詞窮,完全不曉得該說什麼。

  他魂牽夢縈的人就在面前,可是他不要她在面前,他不要她痛苦、不要她為他哭泣啊!

  老天,到底是誰亂了他的計劃?

  “我怎麼會來?你想問這個嗎?你記不記得,到桃園機場送你那天,你問我可不可以最後一次牽我的手?後來我回去,一直想、一直想,已經愛上新歡的男人,怎麼可能還對舊愛這麼溫柔,像是眷戀不已、捨不得放手的樣子?”

  蔣緯茵語氣輕快,像在講笑話。

  梁維諾卻聽得臉色陰鬱,無言以對。

  緯茵看著他的臉,感覺心真的好痛好痛!她的聲音更輕了,繼續說:“我開始懷疑,你會不會騙了我什麼?好比你得了絕症啊什麼的。那天你進海關後,等你走

  遠了,我對著你的背影說‘梁維諾,我愛你……不管發生過什麼事、不管你現在愛的是誰,我都愛你、我愛你……’。我想,如果你騙了我什麼事,而我還這麼愛你,那我們沒在一起不是太傻了嗎?沒想到,竟然真被我猜中耶!”說完,她停頓了半晌。

  “你想,我有這麼聰明嗎?”蔣緯茵見他不說話,又開口。

  粱維諾還是不說話。

  “我騙你的。其實我真的以為你不要我了。可是你進海關後,我對著你的背影說愛你的話,是真的。我真的愛你,不管你發生什麼事,我都愛你。梁維諾,你這個大笨蛋。生病算什麼?絕症又怎麼樣?”

  緯茵伸手摸摸他消瘦的臉,很心疼,嘆了口氣,又說:“你不一定會死啊!如果換作是我病了 ”

  “不要詛咒自己!”梁維諾喝斥。

  “好。”蔣緯茵立刻順從。

  梁維諾愣了半晌,又不知該怎麼回應了。

  “我送汪家尉去機場,他要回美國 ”蔣緯茵繼續說話。

  “你跟他還順利吧?”梁維諾打斷她的話,問。

  “我跟他其實沒發生過關係,那只是演戲……應該算是吧。你把我氣壞了,我想你可以跟別的女人,那我也可以跟別的男人,但我終究做不到。我的心很明確地知道,除了你,其他男人我都不要。”

  “茵茵……你何必呢?”

  “我們兩個傻瓜,各自找了一男一女來陪我們演戲,以為這樣就能把愛推得遠

  遠的。這筆帳,我們就算扯平好了。”

  蔣緯茵輕輕笑著,臉上充滿笑,雙眼卻盛滿傷悲。

  “對不起,茵茵……”梁維諾嘆息。除此之外,他還能說什麼?什麼都不能了。

  “別跟我說對不起,你沒對不起我什麼。該說對不起的是下長眼的老天爺,不過幸好不長眼的老天爺還有點良心。對了,我還沒說我是怎麼找到你的,你想知道嗎?”

  梁維諾嘆氣,伸手想觸摸蔣緯茵,卻不能立即找到她。

  見狀,蔣緯茵的心抽痛了一下,立即自動將臉挪到他手邊,握他的掌貼緊她的臉頰。

  “你看,我連你都碰不到……”他苦笑。“茵茵,我已經瞎了,而且很可能就要死了,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不值得。”

  他抽出手,轉過頭對著窗,不再向著她。

  “你不要我詛咒自己,可是我真的想知道,如果今天是我躺在這張床上,你會覺得陪我是浪費時間嗎?”

  她希望他能回答,卻等不到他的答案。

  “我猜你的想法會跟我一樣,覺得時間是我們彼此之間所僅剩的、最珍貴的寶貝,只想把握住我們能在一起的一分一秒。你活著也好,死了也好,都不會改變我愛你的事實。如果你看不清楚,我可以幫你看清楚。”

  梁維諾看不見的雙眼,流下眼淚,無法開口回應她。

  “諾,就算你真的會死,我頂多大哭幾天,然後我會好好地活下去,而且說不定過一陣子,我就可以愛上別人了,所以你真的不必擔心我。Austin說,他不會低估人的生命力,你也不該低估了你的生命力。”

  蔣緯茵把頭靠上梁維諾的胸膛,聽著他的心跳聲。接下來的話,是說給他聽,

  也是說給自己聽的。“你可能會痊癒,不是嗎?讓我陪你,請不要拒絕我。”

  病房內安靜下來,沒有人再說話。

  梁維諾的神情掙扎,蔣緯茵卻相當的安詳。

  他就在她身邊,這一刻蔣緯茵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怕,甚至連死亡都不能她讓恐懼了。

  梁維諾再也無法克制自己,他將手掌覆上她的頭,溫柔地發出聲音。“茵茵,我很愛你……”

  “我知道。那天我送汪家尉去機場,希芸剛下飛機,她問我,這算不算命中注定?後來我跟她找了家咖啡吧,她將你的狀況一五一十地告訴我,我當場摔破一只咖啡杯,在來美國的飛機上,也拼了命地在哭……”

  緯茵忍住想落下的淚,拼命告訴自己不要哭。好一會兒後,她才能再開口。“

  我把所有的眼淚都哭幹了,才敢來見你,才有勇氣來見你。在飛機上,我一邊哭、一邊想,覺得我們一定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要不然我不會那麼剛巧,在機場就碰到希芸,更沒辦法在最短的時間內來到你面前。”

  光是想到也許有見不到他的可能,她就渾身哆嗦,好害怕。

  “若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來到這裡,我恐怕就不能像現在這樣靠著你、聽著你的心跳,告訴你我愛你了。為了這點,我還挺感謝不長眼的老天爺。這場病是有可能奪走你的生命,但卻讓我更進一步地了解到愛究竟可以多深。”

  她停頓了片刻,才又說:“諾,這世上所有的事都是一體兩面的,我們終究都要失去。但失去了沒關係,我只要在失去前,好好地愛你就夠了。”

  “直到今天,我才真的感謝上天讓我認識這個堅強的你。”梁維諾低頭,輕輕地吻著她的發,接著說:“我愛你,一直愛得很矛盾。這些年你獨自摃起家裡的負債,不讓我幫忙,有時我會很生氣,氣自己雖然是你的丈夫,卻無法讓你甘心依靠。但大部分時候,我又好愛你的堅強,因為你的堅強讓我安心。不管有沒有我,你都能好好地活著。”

  梁維諾緊緊地將她圈在懷裡,感覺既心疼、又憐惜。

  “既然知道我可以堅強,為什麼還要利用希芸把我推開?”

  “傻瓜。知道你堅強是一回事,但要我狠心讓你面對這種痛苦,又是另一回事。如果我狠得下心,就是我太自私了。我愛你,不讓你面對我可能死去的殘酷結局,是我對你的心意,這也是我最後能幫你做的了。對不起……”

  “別再說對不起了,你只要好好愛我。”

  “我一直都愛你,一直都只愛你。”蔣緯茵緊靠著他,如果他的溫柔沒辦法陪伴她 輩子,她就把他存進記憶裡,音樂播放的依舊是那首‘AndILoveYouSo’,他們的愛也像那首歌一樣 Allbutloveisdead(除了愛,一切都不復存在)……生或死,什麼都不重要,一旦有了愛,什麼都可以超越……
第十章
  這個早晨天氣清朗,蔣緯茵打開窗子,讓微風吹進來。

  再過半個小時,梁維諾就要進開刀房了。再半個小時……

  蔣緯茵看著窗外,強迫自己要往好的方面想。他不會有事的,手術一定會順利的,他絕對會安然度過這次手術的。

  他必須熬過這次手術,因為,她還沒準備好失去他……

  “茵茵。”梁維諾喚她,感覺得出她的緊張。

  “怎麼了嗎?”她轉頭,以為他需要什麼東西。

  “過來。”他朝她出聲的方向伸手。

  蔣緯茵立刻走過去,緊緊握住他的手。

  梁維諾微微使力,將她拉往病床,她不得不坐下。

  “你上來,我想抱你。”梁維諾又說。

  她笑笑,躺上床,窩進他懷裡。

  “不要害怕。我答應你,一定熬過手術。Austin是個好醫生,我相信他。”

  “嗯,我不怕。”她放輕聲音說。

  兩個人忽然變得好沉默,只是緊緊地擁抱住彼此。他們都不想承認,這或許是最後的擁抱,心底卻同時有這樣的默契。

  “其實……我從小就會游泳。”梁維諾突然開口,打破沉默。

  “啊?”蔣緯茵很驚訝。

  “你問我的那個問題 如果你跟我媽同時溺水了,我要救誰?你還記不記得?”

  “嗯。”她點頭,靠著他。

  “我說誰都不救,因為我不會游泳。那是騙你的。其實我會游泳,而且還沒上小學就會游泳了。”梁維諾笑開,摸摸她的頭、她的發。

  “所以你其實有答案了,只是不想告訴我?”

  “當然。”

  蔣緯茵也笑,等著他即將說出的答案。

  不曉得他會救誰?現在這種時候,也許他的答案會是選擇救她吧。

  她等了很久,梁維諾卻在說了‘當然’之後,就再也沒有聲音了。

  “你不告訴我答案嗎?”她追問。

  “我會告訴你,但不是現在。等我手術後清醒過來,我會馬上告訴你的。”

  “你不可以食言喔!”蔣緯茵的眼睛刺痛,很想掉眼淚。說不害怕,是假的。

  她其實很害怕,伯種了遇完今天,就再也聽不到他說話了……

  “我絕對不食言。別忘了,我父親為我取了一個好名字 維諾。我活著,就必須維護遵守我許下的諾言。所以,親愛的,你不要害怕,就算我會死,也不會是今天,這是我對你的承諾。我知道現在的你,還沒準備好失去我。寶貝,請你相信,為了你,我會撐過手術,然後醒過來告訴你,那個欠了你許久的答案。你不要怕。”

  蔣緯茵終於忍不住哭出聲,她一邊哭、一邊道歉。“對不起!我剛剛其實也是騙你的!我好怕、好害怕,怕你今天就要離開我……梁維諾,你要記得你對我的承諾,你要撐過手術,醒過來告訴我,那個你欠了我好幾年的答案!你不要騙我,我還不想失去你!你不要惹我傷心……”

  蔣緯茵好傷心地哭著,這兩天一直壓抑著的情緒,一股腦兒地全哭出來了。

  梁維諾抱著她,儘管心疼,卻放任她哭。

  “傻瓜,你這個大傻瓜。你原本可以不用面對這些的……對不起,茵茵,對不起……”

  “我不要聽你道歉,我只要你好好的!”

  “為了你,我會好好的。老天,我真的好愛你、好愛你,寶貝……”

  “我 ”她才要開口回應他的愛,病房門卻在這時候被推開,Austin的聲音傳來。

  “我的老天!你們兩個也太黏了吧?去去去,別在我面前搞親密,我這個沒親密愛人的王老五會很嫉妒的!Austin笑著走進來,看見床上的兩個人抱緊了,像交纏著、解都解不開的麻花捲般。

  蔣緯茵連忙離開梁維諾的懷抱,抹著臉上的淚。

  待在美國多年的Austin很有美國人的幽默,看見了蔣緯茵的眼淚後,不但沒換上嚴肅的表情,反而還語帶消遣地說:“拜託喔!親愛的Misty,你是看不起我的醫術,還是太黏Sam,黏到連二十四小時都分不開呢?居然哭得梨花帶雨的!如果你是看不起我,那該哭的人是我才對。但如果是太黏Sam的話,拜託,趕快來個法式銷魂吻,我想應該可以撐上二十四小時。”

  蔣緯茵尷尬地笑了笑,沒想到梁維諾竟將她拉往他面前,唇毫無預警地貼上她的!

  梁維諾吻的好深,他用脣舌索求她的反應。她的舌忍不住那樣的挑逗,回應了他,也探進他的齒間。

  兩人火熱交纏,吻得難分難捨。一分鐘過去、兩分鐘過去……直到Austin吹起口哨,他們才緩緩分開。

  “老天爺!這是我看過最精彩的法式熱吻了,感謝、感謝!”Austin調侃道。

  “乖乖等我。”梁維諾在蔣緯茵耳邊低語。

  “嗯,我等你。”

  
※          ※          ※


  梁維諾進入開刀房後,緯茵忽然想起了梁維諾的家人,覺得應該打通電話給他們,因為他們跟她一樣,有權利知道維諾的狀況。她找了公用電話,撥了號碼。

  “Hello……”接電話的梁纖媛謦音很沙啞,聽起來像是還在睡。

  該死!蔣緯茵在心裡罵自己,她竟忘了美國與台灣的時差。昨晚她就該想到要打電話了,這時候台灣的時間正是三更半夜。

  “纖媛……”

  “大嫂?!”聽見蔣緯茵的謦音,梁纖媛整個人都清醒了。她看了看時間,是四點二十六分,天都還沒亮呢!“怎麼了?你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我……”蔣緯茵受到太大的驚嚇,停頓了好幾秒。

  老實說,她被纖媛那聲‘大嫂’給驚駭住了。纖媛從不承人她是她的大嫂,每次見著她,總愛找她麻煩,不是跟她鬥嘴,就是擺臉色給她看。因此她實在沒想到,竟會在跟維諾離婚後,聽到梁纖媛喊的這聲大嫂。

  “大嫂,你是不是怎麼了?你從沒主動撥電話給我過,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纖媛,我……”蔣緯茵說話吞吐又遲疑,想著該怎麼說比較好。

  “你慢慢說,我在聽。”向來急性子的梁纖媛,這會兒竟挺有耐性的。

  “我人在美國L.A.。”

  “你不會是打來告訴我,你要跟那個汪大頭結婚了吧?”

  梁纖媛壓低聲音,語氣聽起來有點不高興。

  “汪大頭?”蔣緯茵很迷惘,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就是那個汪家尉啊,你不覺得他頭很大嗎?難看死了!”梁纖媛皺了皺眉頭。

  這話,惹得蔣緯茵笑了。梁轍媛就是直性子的人,總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不是。我沒要跟汪大頭結婚。”

  “你也同意他頭很大喔!”梁纖媛的語氣有點得意。

  “嗯,他的頭確實不小。”

  “對了,大嫂,你為什麼天還沒亮就打電話給我?”

  “我跟維諾在L.A.,他現在在開刀房裡動手術。如果手術失敗的話,你們就再也看不到他了。我覺得你們跟我一樣,有權利知道他的情況,所以我……”

  想及維諾的狀況,緯茵強忍哽咽,話已說不完全了。

  “大嫂!今天是幾月幾號?”

  “七月十號。怎麼了嗎?”

  “你確定不是愚人節?””

  另一端的纖媛本以為她是在說笑,但認真想了想後,知道她的大嫂不是會開這種玩笑的人。於是,纖媛的語氣里多了些恐慌與害怕,但心裡依舊抱著一絲希望,希望她大嫂真是在說笑。

  “我不是惡作劇。我比你還希望這一切只是惡作劇。纖媛,你能不能帶爸媽過

  來?不管手術結果如何,我想你們都應該過來一趟。”

  “大嫂,你不要嚇我……”梁纖媛這下子被嚇哭了。

  “維諾患的惡性腦瘤。你還記得在‘XX醫院’工作的Austin吧?他現在是維諾的主治醫生,你應該知道這家醫院。纖媛,我希望你們過來一趟,拜託 ”

  電話很突然地被掛斷,蔣緯茵望著話筒,呆住了。

  他們究竟來或不來呢?她實在不知道。但她不想再打一次電話了,畢竟,她跟梁維諾的家人,從來就沒能好好相處過。無論如何,她已經盡了通知的義務。

  蔣緯茵將話筒掛上,走回手術室外,繼續漫長的等待。

  梁維諾進開刀房已經超過十四小時了,這期間,沒人出來告訴她手術是不是順利?

  Austin說這場手術可能得持續進行十五個小時以上,如果順利的話,會在十五個小時之內結束。

  蔣緯茵在開刀房外來回踱步,越接近十五個小時,她的心情就越著急,怕手術室的門打開後,出來的Austin帶給她的會是壞消息。

  手術超過十五個小時了,在十六個小時之後,手術室的自動門才打開。

  Austin疲累地走出來,一看見蔣緯茵,他二話不說,立即走上前,緊緊抱住她,語氣哽咽地開口。“Misty!老天,我真是……”

  蔣緯茵整個人都僵硬了,她不敢相信、不敢相信手銜竟然會失敗!

  手術時間超過、Austin又是這種悲傷的反應,她……她不想繼續聽他還沒出口的宣判!她沒辦法聽!

  “你答應過我,會議手術順利的!你答應過的!”她大吼。

  Austin愣住,放開她,呆呆地說:“手術很順利啊……”

  “啊?!”蔣緯茵瞬間從地獄飛進天堂,沒辦法徹底消化這個消息。

  “你聽見沒?手術很順利、非常順利!”Austin看她臉色蒼白,很怕她暈過去。他現在累得很,可不想再照顧另一個病人。

  “那你幹麼……幹麼一出來就抱著我,一副像是快要哭了的表情?!”

  “我是喜極而泣!你這個笨蛋:男人也有權利喜極而泣吧?”

  “你早說啊!我差點就被你嚇死了!”

  “那重來。”

  蔣緯茵還沒來得及想清楚Austin說要重來的意思,轉眼又被這個高大的男人給抱了個滿懷。

  “Misty!老天,我真是太佩服我自己了!老天,這真的太棒了!手術很順利,維諾沒事、沒事了!”Austin重來一次,把剛剛要說卻沒說完的話一次說完,然後真的掉出眼淚。

  緯茵也跟著他掉眼淚,她想,Austin的壓力比她大多了,他對維諾的關心,一點都不比她少。

  “謝謝你、謝謝你!Austin……”她喜極而泣地說,也回抱他。

  Austin鬆開她,說道:“你也要謝謝你自己。手術中有一度他心跳停了,我以為救不回來,可是他回來了,我覺得那是奇蹟,我相信他是為了你才回來的。謝謝你來L.A.!”

  當醫生這麼多年,他沒碰過像Sam這種求生意志這麼強的病人。手術中,他真的以為會失去Sam,因為Sam停止心跳有一分鐘之久。Austin不覺得手術能順利,全是他的功勞。他相信那一分鐘,是Sam獨自在努力,他更相信,Sam完全是為了蔣緯茵在努力。

  自從緯茵到L.A.後,Sam就變得非常不一樣,整個人很有生氣。現在如果有人

  告訴他,愛能克服萬難,他絕對會毫不猶豫地相信。

  Austin接著又說:“他必須在加護病房住一個星期,所以這星期你看到他的時間會很少。”

  “沒關係。”

  “還有,他的視力會恢復,壓迫視神經的腫瘤已經順利切除了。”

  “真的嗎?!”蔣緯茵有些不敢相信。

  “當然是真的。手術真的很順利,腫瘤切除的過程不但沒有影響到重要神經,而且清除得十分乾淨。不過因為是腦部手銜,所以雖然沒動到重要神經,恐怕還是會有些影響,日後他右半身的活動可能會不太靈活,需要做復健,但我相信他可以完全痊癒的。”Austin欣喜地說。

  “真的?”蔣緯茵不太敢相信。

  “真的!這星期你暫時去住我家吧,他在加護病房,每天只能探視兩次,每次半小時。我住的地方離醫院只有十多分腫的路程,你來醫院很方便。”

  “謝謝你。”

  “Misty,好好照顧自己。等Sam清醒後,會需要你的。”Austin拍拍她的肩膀,給她打氣。

  “嗯!我就知道我們這麼多人愛他,他一定會好起來,他一定會好的!”

  蔣緯茵看著Austin,表情是滿滿的感激。

  梁維諾已經轉進加護病房。

  探視的時間結束了,緯茵摸摸維諾的臉,很捨不得地離開加護病房。

  才踏出自動門,就有人衝上前,緊緊地摟住她,摟得她快喘不過氣來。

  對方嚎啕大哭,邊哭邊問:“大嫂!我們在護理站問到大哥手術結束了,目前在加護病房。大哥會不會好?他會不會醒不過來?會不會變成植物人?”是梁纖媛的聲音。

  蔣緯茵拍著她的背,心安了。

  他們來了!雖然她跟這家人始終處不好,但他們終究是維諾的家人,有他們在,她相信維諾會康復得更快的。

  “你們來了,真好。”蔣緯茵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看到纖媛後面站著的公公、婆婆。

  “大嫂,我們已經用最快的速度趕來了。暑假機位都滿了,幸好我們有候補到位子。”纖媛哭著解釋道。

  “緯茵……維諾還好吧?”梁母看著她,問話的表情有點尷尬。

  她確實是從沒真正喜歡過這個媳婦,但真要她說,她也不是這麼討厭蔣緯茵,只是覺得自己的兒子可以娶個更好的女人。

  “手街很順利。Austin說他應該這一、兩天就會醒過來了。”

  “會完全康復嗎?”一向甚少說話的梁父開口了。

  “我請Austin跟你們解釋,由他來說明會比較清楚。”

  “你們不是離婚了嗎?怎麼他會跑來美國開刀,然後變成你打電話通知我們?”梁母問得直接。

  “媽!”梁纖媛大喊,瞪著她母親,像是在責怪她說了很不應該的話。離婚這回事在這種節骨眼上,可以不要提了吧!

  “幹麼?我不能問啊?誰叫他們先是搞離婚,結果兩個人又都跑來美國!”

  “媽,我們找個地方坐,我再慢慢向你們解釋。我找Austin跟我們一起去,讓他跟你們解釋維諾的病。好嗎?”

  蔣緯茵對梁母說,她喊的那聲‘媽’,似乎讓梁母很尷尬。

  梁母很不自在地看了蔣緯茵一眼,然後說:“……好吧。”

  這天,他們一家人找了醫院附近的咖啡館一起喝咖啡。

  在蔣緯茵說完事情的經過後,每個人都哭了。

  她的婆婆、她不苟言笑的公公、梁纖媛,還有她自己,全都哭著,唯一沒哭的是Austin,不過Austin雖然沒哭,卻也眼眶泛紅。

  離開咖啡館後,他們真正地變成了一家人。

  梁母對她說:“我兒子那麼愛你,你也愛我兒子,我也應該愛你。”

  梁父則說:“等維諾出院後,一家人住一起吧。”

  她點點頭,同意了。

  也許人都要面臨失去,才會好好珍惜。維諾的一場病,緊緊地連結了他們一家人。

  
※          ※          ※


  梁維諾住進加護病房已經六天了,前四天Austin都用藥讓他沉睡。

  Austin說這樣對他的恢復比較好,因為剛動完腦部手術,他的腦部活動不能過度活躍。

  所以那幾天,蔣緯茵進加護病房時,只能安安靜靜地看著梁維諾。

  但,光是能這樣安安靜靜地看著他,她就覺得很幸福了,因為他還活著。為此,蔣緯茵深深感謝著老天爺。

  前天Austin停藥了,還說接著就看維諾什麼時候會醒,等他醒來,再觀察一天,若沒事的話就可以轉出加護病房了。

  梁維諾昨天醒來了,微張開眼,意識並不清楚。今天Austin將維諾轉出加護病房,回他原先的單人房。

  這兩天梁維諾一直睡睡醒醒,睡的時間多,醒的時間少。即使醒過來,也只是偶爾張開眼,連說話都沒,就又睡去了,並不是有意識的清醒。

  Austin說這很正常,他睡得越多,恢復就越快。但再過兩天如果還是這樣睡,就不太好了。

  蔣緯茵推開窗子,讓外頭的新鮮空氣流進來。

  這陣子他們全都住在Austin的家,他一個單身漢住四樓高的別墅,多他們幾個人住,空間也不顯擁擠。

  公公婆婆出去張羅吃的,纖媛則還在Austin家睡,她昨天通宵打線上遊戲。

  昨天晚上他們一家人一起吃飯,雖然缺了梁維諾,但氣氛很好,大家相處得很愉快。她發現,纖媛其實很會搞笑。

  她想,等他們回台灣,一家人也能這樣快粱樂地生活,她的幸福就真的能稱得上圓滿了。

  病房裡只有她跟安靜睡著了的梁維諾,這一刻,蔣緯茵的心情很平靜。

  梁維諾的感覺像是死了又活過來,當他睜開眼睛,竟看見她站在窗前,光篩在她身上,暈成七彩的光圈,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又能看得見了。

  他心情激動,望著她的背影許久。她好像在想什麼,在這一刻他覺得全世界只剩下她跟他。她的背影,美得像幅畫,又像一首詩。

  自己還好好地活在世上,為此,他眼睛紅了,流下感恩的眼淚,雖然他根本不知道該感激哪位神祗。

  能這樣活著、能重新看見她,他覺得心被一種強烈的滿足感給填得再沒有空隙了。許久,他平復激昂的心情後,出聲喚她。

  “茵……”梁維諾粗啞的聲音劃破靜謐的空氣。

  望著窗外深思的蔣緯茵受到驚嚇,連忙轉回頭,看向病床 維諾睜著一雙眼,很清醒地對著她笑。

  “你醒了!”她也對他笑,快步奔向他。

  “我會救你,然後一輩子帶著內疚活著。你問我那個問題的時候,我就知道我沒辦法失去你。那時候不告訴你,是因為連我自己都有些害怕那種強烈的情感。我一直努力想醒來,想告訴你這個答案。”

  “謝謝你這麼愛我。”蔣緯茵靠著他,嘴角是幸福的笑。

  “謝謝你陪在我身邊。”他抱著她,順著她的發,感覺很滿足。“我又看得見了。”

  “嗯。Austin說腫瘤已經完全切除了。”蔣緯茵抬頭,想親吻他,病房門卻被人推開。

  公公、婆婆兩人還沒進來,婆婆的聲音就先到了

  “緯茵,我燉了雞湯,你爸給你買了三寶飯。我們問了好幾個人,都推薦這家中國餐館,你趕快來吃吃看!”

  梁維諾嚇了一跳,他沒想到父母會來,更沒想到他們……好像對茵茵很好。他困惑地看著緯茵,緯茵卻只是對他笑。

  公公、婆婆進了病房後,才發現維諾已經醒來了。

  “你睡飽啦?”梁母看著維諾,眼眶泛紅,但語氣很輕鬆。

  “媽、爸。”梁維諾喊人。

  “還知道我們是你爸媽,不錯。等你好了,我再跟你算這筆帳。”梁母又說。

  “緯茵,快來吃飯,湯涼了就不好喝了。”

  梁維諾覺得像在作夢,不,這簡直比作夢還要不可思議。他母親竟如此溫柔地對待緯茵,他真難想像。

  “我們去買魚吧。維諾醒了,喝些魚湯不錯。”梁父開口。

  “對啊!我怎麼都沒想到呢!走吧、走吧,去買魚!我們去問問Austin,哪裡買得到新鮮活魚?緯茵,記得趕快吃中飯喔!”粱母匆匆拉著梁父離開。

  “這怎麼回事?我爸媽好像變了。”梁維諾很震驚,身體覺得有些累。

  “你躺好,我弄點雞湯給你喝。”蔣緯茵注意到他的疲倦,離開病床端來雞湯。

  “我打過電話給纖媛,我覺得他們應該要知道你的狀況。前幾天他們一起來美國,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他們了。纖媛昨天通宵玩線上遊戲,現在還在睡,晚一點應該就會來醫院了。”

  蔣緯茵將床搖成半坐臥,再細心將湯吹涼,送到維諾面前。

  梁維諾喝了口湯,沒說什麼。

  “你會生我的氣嗎?”緯茵問。

  梁維諾笑,有些虛弱地說:“不會。只是不想你們替我擔心。”

  “傻瓜,家人的功用不就是這樣嗎?替彼此擔憂、互相扶持。”

  維諾對著她笑,覺得幸福滿溢。

  蔣緯茵也笑,一口一口餵梁維諾喝湯。

  “印象中,好像沒讓你餵過東西。”梁維諾說。

  緯茵偏頭想了想,微笑更深。

  “是啊,我的確沒餵過你。”

  “所以古人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就是這個意思了。”

  “如果你喜歡,我可以常餵你吃東西、喝東西。”

  “還是不要。如果常這樣,我會覺得自己很沒用。我希望能趕快恢復健康,希望能成為你的依靠,而不是我依靠你。”

  蔣緯茵放下湯匙,摸著梁維諾的臉,幸福地笑道:“你不知道嗎?不管生病或是健康,你一直都是我的依靠。”

  “可是我總覺得無法讓你全心全意地依靠我,你家裡的困難我就不曾幫過。”

  “為什麼你會這樣覺得呢?這幾年如果不是你,你以為我能還掉家裡大半的債務嗎?我的薪水全讓我拿去還債了,我們在一起生活時,我的花費全是你負責的,你對我的幫助有多大,你不可能不曉得。”

  “但我可以做得更多。”梁維諾說。

  “我知道,可是我父母不要我這麼做,我不想違背他們的意思,怕他們擔心我。我是真的全心全意在依靠你,這幾年來我吃的、用的,全仰賴你呢!”

  “真拿你沒辦法。”梁維諾摸摸她的頭,眼裡有著滿滿的寵愛。

  Austin說腫瘤已經完全切除了,接下來就是復健。因為是腦部手術,所以雖然沒動到重要神經,但你的右半身有可能會變得比較不靈活。”

  “我明白了。”

  “復健應該不輕鬆。”蔣緯茵很心疼。

  “別擔心,曾經失去你的痛苦我都熬得過,我想,沒什麼痛苦會比那還難的。

  況且,你們全都在美國,為了你們這群家人,復健再辛苦我都會撐過去的。”

  “爸說,等我們回台灣後,一家人就住一起。”

  “你覺得好嗎?”

  “以前是沒安法讓他們接受我,現在他們對我都很好。媽說了一句讓我很感動的話,她說‘我兒子那麼愛你,你也愛我兒子,我也應該愛你’。我想,我們應該住在一起。”

  “那就住一起吧。看來,我這場病是個奇蹟呢。”梁維諾很高興,他的母親終於看見他對緯茵的愛,也看見緯茵對他的愛了。

  “是啊。”緯茵滿足地笑了。

  “我愛你,茵茵。”

  “我也愛你。你還有半碗雞湯,喝完後再睡一下。”

  他笑笑地,乖乖喝完湯。

  外頭的陽光很溫柔,像病房裡的溫柔氣氛。

  這一刻,他們的愛貨真價實,半點也不假。疾病再可怕,也都被愛打敗了,因為真愛無敵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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