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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容】玫瑰玻璃鞋《八美圖之五》

【有容】玫瑰玻璃鞋《八美圖之五》




  這臭丫頭是沒聽過士可殺不可辱嗎?
  居然敢在吃了他之後還塞錢給他!
  更過分的是,她老愛玩你追我跑的遊戲,
  完全無視他的超凡魅力,
  這下要是不將她抓回來「治」一下眼睛,
  就太辜負他身為哈佛醫學天才的名聲了,
  誰知他好不容易才逮到這名真會逃小姐,
  還滿臉愛意將家傳定情物套上她的手腕,
  可她不領情就算了,
  幹麼一直誤會他心裡有別人啊?
  不料更令他噴淚的是,
  他說要當她的阿拉丁神燈,
  她竟許願要他幫忙安排相親宴……
楔子   


 我喜歡看書,尤其是童話。

  六歲時我迷上了白雪公主,可我迷上的是黑心壞皇后。沒辦法,白雪公主太蠢了,無法吸引我。

  人魚公主的愚蠢也不是我能接受的,心中一直有個遺憾,為什麼最後死了變成泡沫的人,不是那宇宙無敵笨的王子?

  後來我看了灰姑娘。

  灰姑娘算是我比較沒有意見的故事人物!不為什麼,因為她是比較不笨的女主角。

  在午夜十二點教母的魔法消失,她由美麗的公主變回灰姑娘時,還不忘甩落一隻玻璃鞋,讓日後王子尋找她有個憑借,而不是什麼都沒留下,他日只能眼巴巴的看著王子娶別的公主,倒楣一點還會落得和人魚公主一樣的下場!啊~我把兩本書融會貫通了!(不知道這句成語是不是這樣用?)

  總之,我想說的是──灰姑娘,好樣的!我崇拜妳!我決定要成為第二個灰姑娘!

  後來慢慢長大了,也沒多大,就八歲,也就是今年我才知道,這世上有很多女孩都希望自己成為灰姑娘。

  只是……要當上灰姑娘的首要條件,就是穿上王子手中的玻璃鞋。但,並不是每個女人都穿得下那只鞋,於是削足適履的事就發生了。

  呵!天底下只有蠢女人會這麼做。要是我……

  我會找到適合我的那只玻璃鞋,要是找不到適合且舒適的,那我寧可不穿,也不要一雙不合腳的!管他什麼玻璃鞋、鑽石鞋的。

  我常在想,為什麼有人老是在追求著很難去得到的東西?明明程度只在前十名,為什麼非得擠進前三名?第九名、第十名不好嗎?偶爾跑到第十一、第十二也還不壞吧?我會這麼說是很有感慨的啦!

  話說一年級第一次月考我不小心,真的是不小心的考了第一名,從此以後,我變成了前五名同學的眼中釘,人人都想幹掉我讓自己的名次往前衝。

  第二次月考我又很不小心,真的不是放水的考了第八名,之前視我為眼中釘的同學,每個人都再度對我和善的笑了。

  原來不要太優秀,也不能太阿呆,日子才能過得輕鬆。小小年紀的我就懂得要讓生活過得輕鬆了,就不懂為什麼別人想不透?

  後來根據我暗中觀察其他同齡的小孩,她們好像從沒想過這種事呢!最讓我不可置信的是,她們好像還很喜歡白雪公主和人魚公主呢!唔……和別人不一樣就是「異類」,很容易被排擠。

  凡是會破壞平靜日子的種種一切事都要給他「毀屍滅跡」,和別人不一樣的地方也要努力一致,務必力求和別人相同!這是《醜小鴨》悲慘的童年帶給我的啟示。

  八歲的我有個夢想,我想要一輩子都過平凡安穩的日子。

  最近借了一本《一千零一夜》,聽說是個有趣的故事,倒是可以利用暑假好好看完。

  咦?外頭好像有人在叫我,是鄰居兼同班同學黃小丹!隨手小札暫停。

  才把小筆記本藏好,黃小丹就闖進來了。

  「寇玫瑰,我叫了妳好幾聲吶,妳怎麼沒有回答我?」

  「有啊,可能太小聲了,妳沒聽到。」

  「喂,我考了全班第二名,我媽買了白雪公主的錄影帶給我,妳要不要看?」特地強調「第二名」,是因為寇玫瑰這回考了第十名,呵!手下敗將!

  黃小丹對於成績不如她的人通常會特別照顧。

  「好啊!」人家的好意我絕對接受,只是……

  白雪公主啊~

  又要去看她如何因貪吃和愚蠢而差點毒死的故事了嗎?

  唉!
第一章   


 九年後 美國波士頓

  這裡在美國算得上是治安很不錯的地方,可並不代表它和罪惡血腥扯不上邊。

  凌晨兩點多的街道,數條黑影狂奔在幾乎無人、瀰漫著詭譎氣息的公寓與公寓間的巷弄。

  「×的!人到底跑到哪兒去了?」人高馬大的黑人嘴裡繼續咒罵著,一雙大眼還忙著東張西望。

  今晚月光夠亮,要逮人是比躲人容易。

  「找不到的話,咱們的損失可真他媽的大了!」高瘦白人嘴裡嚼著口香糖,心裡還為著半個多小時前,老大和那東方男人的約定感到不可思議。忍不住的,他又憤憤不平的說:「就搞不懂老大,方才直接逮住那東方男人,打斷他幾根肋骨就可以問出安娜人在哪裡了,沒事幹啥玩這種你跑我追的遊戲?」

  「老大欣賞有膽識的人。」另一個一直沒搭腔的鬈發白人開口。

  「狗屎!那黃皮膚的東方狗有什麼膽識?」高瘦白人頗不以為然。

  「一個男人敢在十幾個男人持槍瞄準他的情況下,步履穩健的單槍匹馬進到老大住所和他談判,這種膽識別說你沒有,只怕我也沒有。」

  「所以老大才決定給他十分鐘逃走,若逃得過我們的追緝,安娜的事就一筆勾銷。」媽的!安娜可是老大經營的酒店中,最頂級的紅牌呢!

  「他逃不掉的!」

  「人都不見蹤影了還逃不掉?」

  「比起賠本生意,我倒是比較屬意把人揪出來,讓他去上帝那兒,當祂的正義使者。」

  「可是……」

  卷毛佬瞪了同伴一眼。「你覺得方纔我那一槍是白髮的嗎?」笑得陰惻惻的。「上帝幫忙,今晚的月光夠亮,找找地上的血跡吧。」

  會意過來的夥伴豎起姆指。「卷毛,真有你的。」

  過了一會,黑人興奮的開口,「欸!這裡這裡,好東西出現了!」地上有著點點血花,一路斷斷續續的滴向某棟灰白色公寓。

  一路來到公寓前,血花不見了。

  「媽的!那麼大個兒難不成會平空消失不成?」

  不消一會兒,鬈發白人指著樓上陽台上的白色欄杆,上頭有著未乾涸的艷色血滴和手印。三人會心一笑……

  問題是沾著血跡的欄杆,待他們上了陽台後才發現有不少家,到底是哪一間?

  半個小時後,幾家陽台沾著血的住戶皆被闖了空門檢查過,可就是找不到要找的人。

  「怎麼搞的!人真的飛上了天了?!」

  鬈發白人臉色難看。「一戶一戶的找,非找出他不可!」老大的話可是一言九鼎,真在約定時間內找不出那個東方人,安娜可就自由了。

  十分鐘後三人駐足在一處種滿花卉的陽台上,透過半掩的淺粉色落地窗幔,窺視到可愛布偶及玫瑰擺飾即可猜出,這一戶住的八成是個年輕女孩。

  凌晨時分,多數人皆已入睡,可年輕女孩顯然正在「激烈的運動」中!

  偌大的粉色大床上此刻正重迭著一對男女,雖然兩人身上覆著被子,仍可看出被子下的激烈韻律。

  黑人高個兒曖昧的用手肘推了推瘦高白人,兩人對於這免費的香艷鏡頭顯然很滿意,就只有鬈發白人瞇著眼看著房裡大床上兩人的纏綿。

  「走了啦,這家也沒有我們要找的男人啦!」黑人打算到別家找人了,老大給的期限可是只有到五點呢。

  「慢著!」

  還看不夠噢?「卷毛,平常叫你看A片爽爽你又沒興趣,原來你喜歡看現場的啊?也對,現場的比較有感覺!」

  鬈發白人瞪了夥伴一眼,冷靜的說道:「你不覺得奇怪嗎?這對男女做愛會不會太斯文了?最奇怪的是,動作大可被子卻怎麼也不會滑落?」

  在外頭三人視線角度所不及之處,女孩的手攀住了男子的頸項,她看著男人的眼神變得十分堅定,像是下了重大決定似的。而不知為什麼,男子的俊眸一對上她的決心,背脊不禁一陣發涼,心中警鈴大響。

  他有一種可笑又奇怪的錯覺,不知道為什麼在這種時候,竟有自己化身為「小紅帽」的感覺。

  怎麼想都覺得有股背腹受敵,前有虎、後有狼的荒謬感。

  在他分神之際,身下的女子身子一弓,他的堅挺順勢一滑……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他根本來不及收手就被……

  盜、盜壘?!他、他被……被……

  「妳!」不可置信的瞪著身下的女子。那薄膜和緊窒感令他的汗水大顆大顆的滴落。

  她是處女!上帝!最要命的是……

  他根本沒打算玩真的!可是、可是……他現在根本是騎虎難下,他在逃命!為了保命他不能停止動作,可不停止動作就假戲真做了!

  有生以來第一次想喊救命,可是,誰救他?外頭的那三個?而且喊救命的原因是他被……被盜壘了?不!這種話他死都不能說!

  士可殺,不可辱!

  痛覺過後,一股火熱的慾望在小腹間流竄,女孩的長腿本能的纏上了男子精悍的腰桿,在強烈的交歡動作中,被子緩緩的滑到一旁,順勢的滑下地板。

  真槍實彈版的春宮圖叫人看得臉紅心跳,黑人和高瘦白人差點沒流口水,可礙於時間真的不能再欣賞下去了。

  「卷毛,這樣你滿意了吧?」

  「哼!」

  三人離去後,床上的激情男女慾火一發不可收拾,好一會兒在女孩輕聲的嬌吟聲和男子的低嘎粗喘聲後,才由一分為二。

  粉色的房內一片狂野的雲雨氣味,男子在激烈運動後胸膛仍起伏不定,那張罕見的俊秀臉上卻有抹懊惱。

  從他懂事以來,顯少事情不在他的預料和掌控中的,就連他今晚為了安娜的事赴黑道老大的約,也早料到了即使人家大哥上道,手下的小嘍囉一定也有玩陰的「偷跑」傢伙。於是他以防萬一的帶了包血漿,為的就是故佈疑陣,誘導人誤判爭取時間用的。

  果然吶,一出了老大的視線,有人就偷跑用了槍,要不是血漿布了疑陣拖了不少時間,想必後果不堪設想。

  只是任他千算萬算的料事如神又怎樣?還不是出了意料外的事!

  可當下情況……

  這簡直是脫序演出,亂了調!

  血漿是拖延了方纔那三人的追緝,可因為時間不充裕,他沒有辦法脫險。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才闖進這女孩房間。

  偏偏這房裡根本沒地方躲,在情急下要女孩配合他演出一場假雲雨,原本也只是做做樣,誰知……他從牆上的影子發現窗外三人似乎起疑的不打算離開,正想著如何見招拆招,就……就被盜壘了。

  可再怎麼說,他也不該假戲真做,還一路做到底!

  對方還是個處子呢!

  上帝!像他這種不想招惹麻煩的人最不想碰到的,就是這種最難處理的處女。

  才這麼想,他又想到另一個更大的問題。這女孩稚氣未脫,不會還未成年吧?雖說這年頭十四、五歲的女生偷嘗禁果,在美國這種性開放國家並不稀奇,可對方是東方人,也許較保守些。

  一想到這女孩還真有可能是未成年少女……嘶~他頭好痛!「妳幾歲?」

  女孩坐起來著衣,然後下床為自己倒了杯水,全身沐浴在月光下的她,聖潔得如同天使,她長手長腳,纖細而骨感,可曼妙的女性曲線卻一點也不含糊。

  女孩有著一張美麗的臉龐,心型的巴掌小臉透著一抹誘人的溫婉,嚴格說來她並不美艷,卻有著叫男人最無法抗拒的楚楚可憐,和需要人保護的溫柔特質。

  「十七。」

  十七?!男人在心中呻吟。老天!還真是未成年的。

  他今晚到底是怎麼了?一再出狀況。

  咬了咬牙,他再度開口,「方纔的事……」

  女孩轉過身來面對他,因為逆光的關係,她臉上的表情掩在黑暗中。「你不用覺得抱歉,我不想聽到對不起。」

  「可是……」

  「我知道方纔你也挺委屈的。」

  委屈?葉逢春揚眉。嗯哼!很有創意的話。

  「妳叫什麼名字?」他好像要對她另眼相看了。

  「寇玫瑰。」

  等了一會兒聽不到她的反問,他索性自己開口提,「不問我的名字?」通常報完自己姓名後,不是會反問對方嗎?

  寇玫瑰輕輕的回復,「我知道你是誰。」

  「妳知道?」嗯,這答案還算在他意料中。

  「哈佛醫學院的天才葉逢春。」

  她果然知道他是誰。

  方纔他就在想,在正常情況下,女人遇到完全不認識的男人闖空門,不是都會大叫嗎?可這女孩只有一瞬間的花容失色,在看清楚他是誰後就恢復神色,而且對他提出的不情之請也全力配合,甚至,到後來還假戲真做……讓他把她拆吃入腹。

  他不明白女孩全力幫他,不惜賠上自己第一次的理由是什麼?說實話,他也不想知道。因為就他的經驗,有些事情不知道的話可以省麻煩。

  於是很理所當然的,他把這位寇玫瑰也套入了他處理女人問題的公式裡。

  「妳要什麼?」

  「我不懂你話中的意思。」

  「妳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無論是他的女伴、他欠恩情的對象,這公式一套上,很快就解決了。

  「我什麼也不需要。」

  「妳該知道我頗為富有。」

  「我更知道在美國的有錢人不只你一個。」

  「我的錢可以幫妳完成許多事。買車、珠寶首飾、名牌時尚品……」

  寇玫瑰走向他,在床緣坐了下來。「你能給我多少錢?」

  葉逢春的眸底閃過一抹嘲諷,彷彿「滿意」他的公式又適用了一個女人。

  就說女人難過金錢關的嘛!成!錢能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

  「很多。只是我身上沒帶那麼多,我回去馬上匯給妳。」

  她找來紙筆。「那你就簽下欠款依據。」

  夠現實!他喜歡這樣爽快的人,那也意味著他把錢匯出後,他就可以將這女孩當陌路人了。

  葉逢春飛快的簽下了十萬美元的帳。「行了。」遞給寇玫瑰。

  她看了一下白紙黑字的承諾,然後又把紙塞還給他。

  「上頭的金額妳不滿意?」

  「我滿不滿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葉逢春滿不滿意?」

  他揚眉。「我沒什麼不滿意的。」

  「你的意思是滿意?」

  「嗯哼。」

  「很好,收下金額後,你可以滾了!」溫婉的臉冷了下來。

  「……」

  這女孩柔柔弱弱的,看不出來還挺有個性的。

  


  那件事過後的半年。

  日子很平靜的過。

  對葉逢春而言,平靜二字的定義就是無聊到爆,生活中找不出丁點刺激、具挑戰性可言的事的美化說法。

  他是個天才,就因為是天才,很多在別人眼中很困難的事,就他看來,實在是不明白為什麼這麼簡單的事,大家會覺得很難?

  他喜歡新挑戰,無論唸書、工作、女人……他都喜歡挑戰那個最難的,一旦征服,就是他鬆手且尋找下一個挑戰的時候,可最近……

  不!是最近半年,他三不五時就會處於一種莫名的挫敗中。

  這所謂的「三不五時」是他三不五時想到某個女人的時候。

  女人?!

  他葉逢春會為了女人感到挫敗?哎呀呀!原來葉公子也有把不上的女人嗎?

  錯!這無關他追女碰釘子的問題。那女人,更正,是女孩,他壓根兒對未成年少女沒興趣好嗎?所以想都沒想過的問題,怎會存在?

  會偶爾想到那女孩,是因為初次見面的情況實在……咳,過於刺激香艷,沒有男人和女人是在這種情況上了床還會忘了的吧?

  因為情況過於詭異,想忘都很難。

  更何況他還欠她一個人情,而這人情卻還不了。

  理由很簡單,那位叫寇玫瑰的女孩,在事發後第二天他找上門時,人就搬了。

  也許是因為第一次見面他幾乎是給掃地出門,之後人家還搬了家,說真的,他心裡還真給他有點不是滋味,彷彿人家是躲著他哩。

  嗤,那丫頭夠狠,小小年紀就能成為他難忘的挫折!

  「葉!」有人追上他,遞上一把傘,一臉的開心,連聲音都是雀躍的。「雪下得這麼大,怎不帶傘?」

  安娜?她怎麼會在這裡?他接過傘。「幾個小時出門前沒下,以為會停個一兩天。」

  就外國女人來說,安娜一六三的身高算是嬌小,她今年二十,是個美麗的金髮尤物。

  「聖誕夜你……你有約嗎?」

  「沒。有事?」

  「想介紹家人給你認識。」她低著頭,白皙的臉上透著紅暈,模樣可愛。

  葉逢春不置可否,考慮了一下才開口,「我喜歡草莓蛋糕。」

  「咦?」

  「如果當晚火雞大餐的飯後甜點有草莓蛋糕,那就……好吧!」

  她一怔,會意的笑了起來。「當天可以沒有大火雞,可一定會有草莓蛋糕的。」

  「成交。」

  「要打契約嗎?」她頑皮的笑,已經看不見之前身心受創的模樣。

  葉逢春欣慰的笑了笑。「妳來找我就是為了這件事?」

  「嗯。」她笑得很開心。

  「那就好。」那個黑幫老大還真是一諾千金。半年前的那夜,他的屬下沒有順利找出他並殺了他後,他就真的履行承諾放了安娜。

  「我得走了,朋友在車上等著我呢!傘你就撐著,聖誕夜來我家時,你再帶來還我。」說著她慢慢的走向停在一旁的車。

  再不走,待會兒就走不了了,這場雪下得大,之前鏟過雪的道路又覆上了一層白,雪的厚度一直在增加……

  由大街轉入巷弄,這巷子裡的雪之前就沒鏟,這場雪又增加了厚度。他的腳一踩下,印下了十幾二十公分的鞋印,這種感覺挺差勁的,回到公寓他的鞋襪一定也濕了。

  他前頭十來步的距離有抹在白色雪地中十分顯眼的紅影,那抹紅還真是艷!

  聖誕節前夕,常常有商家會請人穿上聖誕老人的衣服發傳單,或在自家商店前招攬客人,這樣的紅色衣服到處可見,可他知道,前頭的紅影只怕是個嬌小的人套上一件大了好幾號的連帽式紅色長大衣。大衣的下襬就在雪地上拖著,模樣滑稽好笑。

  前頭的「小人」似乎感覺到有人在後面欣賞著,下一刻展現更大的幽默,她整個人往前撲,雪地陷下了一個人型凹洞。

  有幾秒那紅衣人努力的掙扎,可身上的衣服真的太多了,動作很不靈活。

  葉逢春好笑的走過去,從她後頭往腋下一托,把她整個人由雪地里拉了起來。

  「妳還好吧?」

  「沒事,謝謝。」她將掉在雪地的幾本書拿了起來,這才轉過身道謝。

  四眼一交接,彼此都是一怔。

  「妳?」

  「你?」

  「寇玫瑰!」

  「葉……逢春?」

  他失笑。「玫瑰小姐,看到我,妳有沒有一種小偷失風被擒的感覺?」

  「……」

  


  「我……我沒有躲你。」會遇到葉逢春她真的是很吃驚。

  有沒有搞錯?她只是搭公車下錯站牌,又發覺肚子有點餓了,想說到附近的速食店隨便買些東西填肚子,沒想到東西還沒買到就失風被逮了。

  真的是有夠無言。

  坐在寇玫瑰對面的葉逢春揚眉,修長到可以去拍鋼琴廣告的長指端著咖啡輕啜了一口,看著方坐下的她,很快的又離了座。

  「更何況……我有什麼理由躲你?」進到有暖氣的空間,她把身上的大衣脫了下來,掛到衣架上,雖然背對著他,可她還是可以感覺到有銳利的目光在她身後都快燒出兩個洞了,且衣服總有掛好的時候,總不能一輩子都用屁股對著他吧!

  在心中歎了口氣,她化身老太婆的轉身,坐回面對著葉逢春的位置。

  「這個啊,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他這人是很精的,只要是見過面、說過話的人,他總能看穿個七、八分,偏偏……這丫頭他好像從未瞭解過她。她很神秘,像是因為不明原因,一直想和他保持著一段距離。

  在他身邊的女人分為兩種,一種是愛慕他,這種女人會想盡辦法和手段的巴上他;另一種則是視他為花花公子,距離能保持多少就多少。可寇玫瑰並不歸類在這兩種之一。

  和他上了床又救過他,若她是前者,豈有放棄以此接近他的道理?若是後者,又怎可能會「盜壘」的假戲真做?

  迴避著他過於銳利的眸子。「這沒什麼好想的。」

  收回了視線,葉逢春語帶嘲諷,「這年頭施恩不望報的人算是怪咖,感謝妳讓我看到人間有愛。」

  她有些心虛的臉紅。「你就當是這樣好了。」

  這丫頭長得柔柔弱弱的,看不出還有騾子一般的臭脾氣,這實在是令他……令他心好癢吶!他越是猜不透、看不透的人,他就越想瞭解對方,視她為挑戰!

  「我是已經這樣認為了,可老天似乎不肯吶。」他裝模作樣的說:「今天讓我們這樣不期而遇,那就表示上天有意讓我還這人情。」

  「你不必如此。」

  「我必須這樣。」

  「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我也這麼覺得。」他涼涼的說:「我追著人家報恩,恩人卻躲我躲得像偷了我東西的小偷,這果真是有夠奇怪。」他找上門她搬家,問房東她搬到哪兒?房東沒說不知道,反而說,就算知道也不會告訴他。

  這說明了房東知道她搬到哪兒,卻受托守口如瓶。

  「這年頭不流行報恩。」寇玫瑰淡淡的反應。

  這丫頭就是要和他劃清界線就是。「不報恩也成,可我弄壞了別人的東西,將它還原還是必要的吧?」

  「還原?」她怔怔的看著他,不明白他話中意。

  深知自己對異性的魅力,葉逢春從不吝惜展現自己可以增進魅力指數的笑容。

  他慢條斯理的開口道:「雖然那天晚上上床的事在意料之外,可卻是不爭的事實。」清楚的看到有人的臉明顯的紅了,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壞心的笑。「妳的第一次就這樣沒了,而且不是和自己喜歡的對象,我真的很抱歉。」

  寇玫瑰紅著臉瞪他。這男人夠壞!

  「你想說什麼?」她的心跳加速。

  「我認識不錯的婦科整形醫生。」

  「婦科整形醫生?」幹啥忽然提這個?

  「咳,我想我欠妳一片處女膜。」

  轟地一聲,寇玫瑰的腦細胞給炸得屍橫遍野,一時間腦袋當機、短路。

  她的臉紅得像煮熟的蝦子,紅艷艷的小嘴還微微顫動。「處、處……」

  「處女膜。」她沒聽清楚他不介意再說一遍。真的,這一點也不麻煩!

  她既尷尬又惱怒,「不必如此麻煩!」

  這人真是頂級無賴,絕對的惡男!怪不得外面傳他是「脫軌紳士」,標準的花花公子。可她在見識他這一面之前,卻先看到了他最好的一面,這才……才……

  「一如妳不接受我的報恩,我也不喜歡欠人人情,那最好的方法就是我讓妳損失了什麼,就奉還什麼。」他笑得很誠懇,一點也不虛偽。

  「不需要!」她的臉還是紅的。

  「可我認為很必要,更何況我弄壞的東西,妳怎能阻止我修復它呢?」葉逢春一本正經的說。他皮厚過牆,加上忍功了得,要從他表情看出他此刻在內心其實已經笑到倒地打滾是不可能的。「現在醫學科技發達,處女膜再造只是小手術,妳只要忍著點,很快就可以『完璧歸趙』了,再造童貞一點也不難,真的不難!」

  「……」她的臉快燒起來了!還有,完璧歸趙不是這樣用的!

  見她窘得巴不得自己瞬間消失,他進一步說:「妳要是擔心再造手術是別的不認識的醫生執刀不好意思,雖然那不是我的強項,可……」

  她只差沒哀嚎求饒,即時阻止他往下說。「停!你說你要報恩是吧?」

  他眨眨眼,很委屈道:「可是妳說不需要,所以我才想『完璧歸趙』。」

  又……又來了!她的頭好痛!「我改變主意了,我、需、要!我非常需要你的報恩。」來吧來吧,要報恩就來吧!再不讓他報恩,她懷疑她會被他的話「炸」到屍骨無存而死。

  「真的嗎?」

  她在心中歎了口氣。「你高興就好。」

  「可我改變主意了。」

  寇玫瑰錯愕的瞪住他,心中升起了不祥的預兆,悄聲的問:「你改變了什麼主意?」

  「妳放心,我不會強押妳去動手術的。」他挑著眉,有趣的看著她鬆了口氣的表情,忍不住又補充了一句。「雖然我很想。」

  她毫不掩飾的瞪了他一眼,不用伸手去摸都知道自己臉上的紅暈始終沒褪下。這男人……這男人……為什麼她收集到的資料中,沒有此人其實喜歡開黃腔和惡作劇這兩點?她是不是瞭解他太少、太表面了?

  「你要怎麼報答我?」她可不想他口中的「改變」是太震撼的。

  「這個啊……本來我想用錢打發了事,可我發現這樣實在太侮辱人了。」她幫的忙太特殊,以錢報恩變得有點……咳咳,怪異!「我想過,報恩要不流於草率、有誠意,那得讓我先瞭解恩人,瞭解之後再談報恩法似乎比較實際,妳以為呢?」

  不知道對方欲意為何的時候,她通常保持沉默,以靜制動。

  這一點葉逢春也注意到了。他的救命恩人很有趣!

  她究竟是少年老成呢,還是慢半拍?嗐,十七歲的少女啊……他寧可相信她是後者。「沉默是表示默許嗎?」眉一挑他自顧自的說:「那好,我現在要開始來瞭解妳這個人了。」說真的,他這人不喜歡浪費時間在無趣的事情上,而世上讓他覺得有趣的事情又很少。

  寇玫瑰是救過他,可,報恩的法子何其多,他實在沒必要賠上時間和她周旋,但他不否認,她對他而言是特別的。

  怎麼個特別法?

  就像那天晚上的事明明是他受人恩惠,也……咳,也順道把人家吃干抹淨,而且人家也很阿莎力的不要他負責,後來為了和他保持距離還逃得不見蹤影,可為什麼事後他老是有一種……

  像是吃了悶虧的莫名其妙感覺!

  寇玫瑰給了他不同於以往女人的全新「詭譎」感受,她像是一片火紅中的唯一一點白淨,讓人很難不注意到她,繼而想去接近瞭解。

  因此報恩是手段,瞭解寇玫瑰才是目的,因為她似乎有太多太多秘密。

  秘密啊……人人都有秘密,別人的秘密事不關己他也懶得去知道,可當別人的秘密牽涉到自己的時候,他不得不去知道吶!

  「你要如何瞭解我?」她的神色慢慢緩和了。

  「日常生活裡多接觸就會多瞭解,所以以後多見面吧!」他看著一個鐘頭前她在雪地裡撿起的幾本書,拿起其中一本。「《一千零一夜》?」他隨意的翻動。

  她有些尷尬的將書拿回來。「這是女生喜歡的書,男生看這個有點奇怪。」而且還是個二十幾歲的大男人!

  葉逢春笑著把書又拿回來手裡。「女星拍的寫真不也有一堆女人搶著買?好書是不分讀者的性別、年齡的。這本書就借我吧!」

  寇玫瑰看著他,然後開口說道:「只有真的非常喜歡的書我才會花錢買,因此我不太借人書。」

  她八歲的時候就接觸了這本書,除了覺得裡頭的故事很好玩、很精彩外,並沒有特別的感覺。一直到她十六歲在外國又重新翻了這書,這回她注意到的不再是被講的那些精彩故事,而是講故事給那暴君聽的聰明女孩,以及她和國王之間的微妙感情變化。於是她掏錢買書了。

  接著她又說:「真的借出,為了確定對方真的有用心在看,我會和對方交換心得。」

  葉逢春揚眉。「壓力不小。」他笑了笑,「那也好,我很少花心思在這種讀物上,也許可以得到什麼啟發也不一定。」他看的幾乎是專業書籍,醫學外的書都只是打發時間,現在居然有人要他看完童話還要有讀後感?

  鮮!挺鮮的!

  只是他不知道到時候他的心得,會不會聽得寇玫瑰一口鮮血就這麼飆了出去。

  欸~要瞭解一個人原來還挺不容易的!
第二章  


 「紅心A、方塊A、黑桃A,最後梅花A……」女孩看了下排出來的撲克牌,然後開口對寇玫瑰說:「第一張出現的牌是紅心A,那表示是妳先喜歡上對方的,再來是方塊A,表示在妳喜歡對方的同時,情敵就存在了。

  「黑桃A是代表妳喜歡的那個人,他和妳之間一直有著情敵阻礙,這個男人只怕和妳不是這麼有緣。而喜歡妳的男性梅花A又被黑桃A隔得老遠,要妳心動恐怕很難。」褐髮美人一面將牌繼續往下排,一面解釋著卜算結果。

  二十分鐘後結果出來了,看著那一組亂牌,她索性將牌糊了。

  「蘿絲,我早說過葉逢春不適合妳。」褐髮美人今年二十,名叫愛麗絲.安得森,是寇玫瑰到美國來的第一個朋友。兩人同在一家花店打工,繼而成為無話不說的好友。

  美麗的愛麗絲是哈佛醫學院二年級的學生,卻對卜算很有興趣,也因此常被取笑是矛盾個體。

  「我知道。」

  「他是有名的花花公子。」

  「嗯哼。」有情敵啊……她想著愛麗絲方纔的話。對於一個花名在外的男人而言,要沒有情敵只怕很難。

  「那妳還不放棄?」

  寇玫瑰但笑不語,在心中幽幽一歎。

  愛麗絲瞪著她。「喂,妳到底喜歡他哪裡?又是何時喜歡的?比他帥的男生對妳有興趣,妳還拒絕呢!難不成妳真的是從剛來美國見到他的那一刻起,就一見傾心了?」

  說真的,葉逢春是哈佛醫學院的助教,可蘿絲並不是哈佛的學生,要見他還真的不太容易。

  見好友沒否認,她聲音高了八度,「小姐,妳不會第一次見到他就芳心暗許了吧?老天!那時候他全身是血欸!」

  「處在車禍現場,他又是醫生,要全身乾乾淨淨有點困難吧?」一年前她剛到美國,在花店打工,當她和愛麗絲正整理著當日收到的進口花材時,忽然在距離花店不遠處聽到了車子刺耳的煞車聲,接著是近似爆炸的巨響,她和愛麗絲慌忙的衝出花店一看究竟。

  只見一部超速的車子衝上安全島,滑進了逆向車道和來車撞個正著,兩部車子裡都坐了不少人,鮮血染得車禍現場一片觸目驚心,這時有人快速的穿越了圍觀人群,高聲說道:「我是醫生,請讓一下……」

  可能是在美國看到和自己一樣的東方人,而且又是這種情況,讓她忍不住對那位醫生多看了兩眼。

  站在一旁的愛麗絲在看清楚對方後,忽然脫口而出,「葉逢春!老天,他就是哈佛醫學院的天才葉逢春!」

  「葉逢春?」名字聽起來像中國人。

  「他才二十五歲,已經是哈佛醫學院的助教了,厲害吧!」

  寇玫瑰眼睛一直盯在十餘步距離外的葉逢春身上,他正在對車禍的傷患施救,雖然他身上、臉上都沾上紅艷駭人的鮮血,可他認真的樣子和心繫病患、努力想救活對方的神情,讓他連身上的血跡都變得神聖!

  剎那間一股陌生的暖意熏心,令她更加移不開視線,她看不見圍觀的群眾、受傷的傷患,她眼底只有那個叫葉逢春的人,此時此刻,葉逢春就像是聚光燈打在身上似的,她只看得到他!

  動心的感覺是什麼樣她不知道,但……這就是心動的感覺吧?她想。

  這也就是後來她厚著臉皮,頻頻拜託愛麗絲打聽葉逢春的原因。

  「葉逢春是情場老手,我不認為妳這嫩娃能滿足他。」愛麗絲忍不住碎碎念。

  她可以理解女人喜歡葉逢春的原因。他長得帥、年輕且有崇高的身份地位,又出身醫學世家,這樣的男人的確是許多女人會投懷送抱的對象,可蘿絲……

  她才十七,十七歲的少女還不懂得權力金錢的迷人,還不知道「條件」才是男女交往的正道,她喜歡葉逢春和喜歡葉逢春的女人是不同的,她的喜歡並不涉及他的條件地位,是全然的喜歡和完全的崇拜。

  說真的,這叫她有點擔心,因為就她所打聽到的葉逢春,他喜歡的女人最好是因為「條件」而喜歡他的,如同他最常說的一句話──錢能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

  但好友可不是錢能解決的問題,她懷疑他要如何解決?

  她笑了,慢慢的走到落地窗前,拉開簾幔,「我也沒想過要滿足他。」外頭又下雪了,雪花慢慢的由天而降,隔著窗子看它,它美麗而如柳似絮,可一伸手觸摸卻很快的消失化成水,自以為是的溫暖根本留不住它。

  「他就像是國家公園美麗的風景,很多人喜歡,可卻沒有人能真正擁有。有些人選擇遠遠的欣賞,有的人就近參觀,有些人看過了就算滿足,有些人則選擇買些紀念品,或是拍照留念。」

  「妳是後者?」

  寇玫瑰回眸一笑。「我選擇了非法盜采。」

  她什麼都跟愛麗絲說,包含葉逢春被「盜壘」一事。

  愛麗絲怔了一下,笑了出來。「噗!哈哈哈……小姐,妳真的很寶欸!這樣的事妳也可以說得這麼輕鬆。」

  寇玫瑰斂去了笑容。「我知道妳擔心我迷戀葉逢春會受傷,可其實我很清楚我不會是他想要的那個女人,所以,我不會奢望他終會是我的。但我卻想要當有一天他擁住了他最終的那個女人時,我在他心裡不會因為她而消失。」她要他記住她,要他深刻的記住她,因為,她現在也是這樣深刻的記住他給的記憶。

  對於她第一個喜歡的男人,她放棄了一些小小堅持,讓一個男人在她心裡佔了些位置,讓自己平靜如湖面的生活扔進了一顆小小石子,她知道小石引起的漣漪終究會平息。

  她想,這和她一貫維持的平靜生活牴觸並不大。

  她才十七歲,她的未來還很長,她也明白葉逢春可能不是她最後一個男人,可她卻知道,他在她心目中絕對是別人無法取代的。而她……

  也希望以這樣絕對的姿態存在葉逢春心中。

  「你們東方人的一些想法還真奇怪!」愛麗絲收妥了撲克牌,重新戴上眼鏡。

  醫學系的課還真不是普通的重,連一向號稱打工女王的她,都得把所有工作辭了專心唸書,她一向不是什麼天才型的人物,不用功專心一點可不成。

  在寇玫瑰拉開門要出門之際,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叫住她。「蘿絲!」

  「嗯?」

  「妳不在家的時候妳媽媽打過電話,她沒再打妳手機嗎?」蘿絲的媽媽她見過,是個個兒嬌小的東方美人。

  「我的手機難道又沒電了?」她掏出手機看了看,果然又沒電了。「沒關係,我再打給她好了。」

  「這手機是不是有問題?不是昨晚才看到妳在充電?」愛麗絲提醒她。

  「好像是欸!」這手機是愛麗絲換了新手機後,把舊的給她用。她也說了,將就點,這傢伙只怕撐不久了。

  「注意一下那『傢伙』,它沒事會很自以為是的替妳關機,拒絕工作。」當它還是新手機時就有這毛病,只是後來修好了,現在怕是年紀大了,又在耍個性了。

  「好。」她偷偷的看了下表。快三點了,再不走要來不及了!

  說著她匆匆忙忙的就往外衝。看著她那急吼吼的樣子,愛麗絲忍不住好笑。

  這個性沉穩的「小老太婆」真的很好笑欸!明明還是個十七歲的少女,尤其東方女性看起來又比西方同齡女子小,第一次看到她,她還以為花店老闆違法任用童工呢!原來「兒童」已十七。

  蘿絲有著十七歲的軀殼,可她懷疑她身體裡其實住了個六、七十的老太婆!

  她太沉穩了!私底下她還曾想過,蘿絲是不是由兒童直接跳到老年,略過了人生的黃金歲月?否則怎會讓人有這樣的錯覺──小姐她其實沒有年輕過?

  直到她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她看到她很「青春」的一面。

  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

  她們中國話說得好,果然是民以食為天吶!

  瞧,平時走路、做事慢吞吞的她,為了吃還是可以由烏龜立即變身為馬兒的,只是……

  那東西真的有這麼好吃嗎?

  


  香噴噴、熱騰騰又QQQ嚼勁十足的大菠羅起士麵包!

  呵呵,比臉還大的麵包看起來就是有份量,而且這種麵包一定要熱熱的吃,一口咬下,裡頭的起士既香濃又有如同口香糖般的嚼勁。

  真是好吃得不得了!

  每天供應二十個,下午三點左右出爐,售完為止。可說真的,即使數量,時間明確,要搶到麵包還得要靠那麼一些些運氣。

  像今天,她到的時候還不到三點呢,可她也只能搶到一個。

  捧著麵包,她直奔麵包店對面的公園。外頭的雪剛停,到公園的人不多。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她打開紙袋嗅了口麵包香,口中的唾液直冒。

  對著麵包她露出了幸福的笑容,然後大口咬定。

  好吃!真是太好吃了!

  一口咬下,拉開嘴巴和麵包的距離,她最喜歡看裡頭的起士「牽絲」的樣子。

  熱騰騰的麵包、熱騰騰的心,這麵包真是好吃到連心都滿足了。

  寇玫瑰閉上了眼嚼著麵包,忍不住用手拍了拍因為塞下大口麵包而鼓起的半邊臉頰低呼,「好好吃噢,怎麼會有這麼好吃的東西啊!」

  「真的嗎?」

  一個低沉熟悉的聲音由上面傳來,她嚇了一跳忙睜開眼,正好看見葉逢春撕了一塊她手中的大菠羅往嘴裡塞,然後在她身邊的位子坐了下來,很不客氣的嚼了起來。「嗯嗯,還不賴。」

  寇玫瑰的臉紅了,心中暗忖,他怎麼會在這裡?又……到底來了多久?她偷覷了一下她「一口咬定」的痕跡,大波羅的邊緣就這麼少了一塊,還有牙齒的痕跡!她的嘴巴……好像還真不小呢!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葉逢春遞給她一杯熱可可。「如果我說我跟蹤妳,妳信不信?」這丫頭真的很有趣!他原本打她手機想約她出來喝個下午茶,可打不通。正要放棄之際,就看到她衝出公寓,以跑百米的速度往前衝,當下他以為她發生了什麼事,下了車他也跟在她後頭看個究竟,在這之間他曾出聲喚她,可她也不知道是沒聽到還是怎麼,連回個頭也沒有,這更讓他以為發生了什麼嚴重的事。

  誰知道她跑著跑著就衝進麵包店。

  發生了什麼嚴重的事?答案是──麵包出爐事件!

  看她捧著大麵包出了麵包店,臉上的表情活似中了頭彩,既然她買了麵包,他就買杯熱飲給她吧。

  寇玫瑰怔了怔。「你找我有事?」

  見她麵包就擱在腿上,他不拘小節的拿了過來且一口咬下。「原本是打算還妳書,順道約妳喝下午茶的,可妳手機不通。」

  她小口的喝著熱可可。「噢。」書他看完了啊?

  「寇玫瑰。」

  「嗄?」口一張,他撕了塊麵包往她嘴裡塞。「唔……謝謝……」她的心跳得好快,想必連臉都紅了。

  「人多東西才好吃,這是閩南語俗諺,現在想起來挺有道理的。」他笑了,完全不顧美男子形象的大享美食。

  寇玫瑰有些怔然的看著他那稍縱即逝的笑容。這男人笑得開心的時候,左邊的嘴角原來有個好看的梨渦呢!輕輕淺淺、若有似無的旋著。

  葉逢春從來不吝惜對人展現他的笑,可那笑都是那種笑不進眼底,有些保留、很維持形象的那種,原來他也可以笑得那麼「無邪」。

  心不在焉的慢慢嚼著食物,手上的飲料擱著,嚼著麵包配男色,她忍不住脫口而出,「葉先生左邊唇角有個梨渦呢!」

  「是嗎?」他的笑容克制了些。

  梨渦不見了!可惜!「想必看到葉先生梨渦的人不多吧?你給我的感覺就像出自名門的公子哥兒,所有行為舉止都必須有所節制,雖然聽說你是花花公子。」

  聽說?葉逢春捉到了一些些把柄了。也就是說,她身邊的朋友可能是認識他的。

  見他揚眉神色不變,她才繼續道:「而通常公子哥兒笑的時候連眼型都不會變,臉上的肌肉也不動,唯一有動的是嘴巴的弧度。」

  他簡直要失笑了。「原諒那些人的『身不由己』,基本上顏面神經失調的話,嘴角能動他們已是盡了心力了。」笑的時候眼型都不變,臉上的肌肉也不動,那就他的判斷,真的是滿嚴重的顏面神經失調。

  寇玫瑰知道他在避重就輕,有些尷尬的臉紅。「我不是指這個。」她啜了口慢慢變涼的飲料。「我的意思是,梨渦是很可愛的,如果能有我也很希望有。你有的話,真該好好利用來美化。」

  「謝謝妳的建言。」

  他……好像對她發現他有梨渦一事並不是那麼高興。彼此間沉默了一會兒,她看著他把最後一口菠羅麵包吃了。

  「方纔你說要把書還我,那本書你看完了嗎?」

  「嗯。」

  「有沒有心得?」

  葉逢春揚眉,不答反問:「妳待會兒還有沒有別的事?」

  寇玫瑰搖了搖頭,她惦著他沒給答案的問題。

  「那好,明天就是平安夜了,陪我去挑禮物吧!妳陪我去挑禮物,我跟妳分享書中心得,這樣公平吧?」

  「……好。」

  


  平安夜,幾乎家家戶戶的家人都聚在一起,開開心心的準備享用火雞大餐。一旁的聖誕樹裝飾著各式各樣可愛又熱鬧的飾品,樹下則堆放著許多包裝精美的禮物。

  在美國,這可是大節日,就如同東方人的過年一樣,家中成員很少不一起過節的。

  晚上七點多,馬路上幾乎沒什麼行人,大家都回家過節了,就連同住在一起的愛麗絲也在早上就飛往西岸家中。

  寇玫瑰坐在公車裡,正前往葉逢春住的公寓,腿上還放了兩塊正在失溫中的大菠羅。外頭下著小雪,她想著稍早前連絡上媽媽,她說的話──

  「玫瑰,妳回台灣看看好不好?前天早上夏夫人打電話來說,妳大姊最近身體很不好,上一回還住院四天,昨天她又打電話說,妳大姊又發高燒了。」

  母親原本要趕回國的,可連續一個星期和父親得到英國去花藝交流。

  寇家大人都在國外,寇長命的孿生妹妹寇百歲又莽撞不會照顧人,老三寇水仙又在巴黎。其他的妹妹年紀太小還需要仰賴人家照顧,誰也不能倚靠。不得已,寇母只好想到年紀雖然還小,可老成穩重且會照顧人的寇玫瑰。

  只是很對不起她就是,因為她的成績已經通過申請的大學考核,就等著開學成為大學新鮮人。

  猶豫了一下,她還是答應了。

  因為母親似乎很擔心大姊,也已經替她買好了機票,所以明天早上她就得回國了。方纔她試著打葉逢春的手機要連絡,可打了半天沒人接。其實,她要回台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可她記得他曾半開玩笑的說過,要離開起碼知會一下,別讓人誤以為她在躲人。

  聖誕夜……她其實很期待他會邀她一塊過的,可陪著他一同去挑禮物,看他挑了一條要價二十幾萬美元的紅寶石項鏈時,她就知道他選擇一起過節的人不是她。

  是哪個值得那條項鏈的大美人吧?

  她沒有問項鏈是要送給誰的,只肯定那不是送她的。太正式了,說它是訂婚或結婚新娘子要配戴的她都不懷疑。

  愛麗絲的消息來源果然有誤,是誰說他從來不送女人首飾的?他不但送,還是高檔貨,而且……還是和她一起去選的。

  下了公車,約要步行五分鐘左右才會到葉逢春住的公寓,走著走著,遠遠的她看到他一身西裝筆挺的快步出了公寓,手上還拿著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

  那盒子她記得,裡頭裝的正是那條價值不菲的項鏈。

  他果然是要去見那個項鏈未來的主人吧?一思及此,寇玫瑰方才看到他的雀躍神情不見了,步伐也在不知不覺中慢了下來。

  這一慢,有人搶先一步的跑出停在葉逢春正前方的車子,快步的衝向他,在一步寬的距離就向他抱了過去,扎扎實實的給了個擁抱。

  熱情的擁抱後,他寵溺的拍拍她一頭漂亮的金髮,把禮物遞出,不知道說了些什麼,美麗的金髮美人在他臉上又吻了一下,然後又給了個深情擁抱,這才相偕上車。

  寇玫瑰的腳像是深陷在雪中拔不出來似的,她無法再前進,只能怔怔的看著兩人離開,而她……連喚住他的勇氣也沒有。

  其實,對於他而言,她有沒有來道別都是無所謂的吧?

  真是的!他也只是說說,是她錯把別人的禮貌當成誠意了!

  她好笨!

  她慢慢的走回候車的地方,站牌旁邊的人行道上有張長椅,她坐了下來,拿出出門前才烤過的大菠羅起士麵包狠狠咬下。

  還虧她今天搶到了兩個呢!原本想雖然今天是聖誕夜,葉逢春不太可能會沒東西吃,可她看他吃大菠羅吃得開心,連梨渦都跑出來見人,她還是買了一個要給他。

  他的梨渦還是少出現的好,因為連她這麼小心的人都呆呆的被騙了!

  寇玫瑰用力的嚼著。雖然冷了,可還是很好吃,只是冷掉的起士不會「牽絲」了,不過味道還是很好。「真是太好吃了!只是一個人吃真可惜!」

  她想起葉逢春說的──人多東西才好吃!

  其實,一個人獨享很多東西的感覺也不壞,真的不壞……

  呵呵!在回台灣的前一夜,她可以把在美國她最愛的食物一次吃到怕,那也是美事一樁,這時候絕對不會有什麼人多東西才好吃這種傻論點!

  「好吃!真是好吃……」臉上有什麼東西滑了下來,她理也不理。「真是太好吃了……」
第三章  


 台灣 寇玫瑰二十六歲時

  以下是一段MSN上的對話。

  南丁格爾:終於把一千零一夜拜讀完了。

  紅色:好看嗎?

  南丁格爾:不就是一本童話嗎?

  紅色:我以為妳能從童話中提出不同見解呢!虧我還挺期待妳能有什麼不同的心得。

  南丁格爾:哈……(汗)!不就是一個得了被害妄想症的國王,在佔盡了女人的便宜後,有一天突然良心發現,專心守著一個女人的故事唄!

  紅色:噗!哈哈哈……妳的讀後心得真另類,和我認識的朋友很像!他說,書中的國王只是逮到了皇后劈腿的辮子,然後把自己原本就存在的花心「正當化」!說他是因為皇后的叛變,所以變得不相信女人,一個玩過一個,不再對誰真心。

  我問他,那為什麼他後來願意鍾情於那個說了一千多個日子的故事給他聽的女人?

  妳猜他答什麼?

  南丁格爾:什麼?

  紅色:他說,那是一個失誤,人生的誤判!如果一千零一夜後來還有續集,一定是整本書都在寫那個國王如何如何的後悔,在嚥下最後一口氣前,還激動的拉著皇后的手,說他這輩子最大的憾事,就是聽了她一千零一夜的故事!

  南丁格爾:噗……哈哈哈……這個……這個有創意!笑暈@@

  紅色:……

  南丁格爾:咳……喂,我分享了我的讀書心得了,那妳呢?一千零一夜這故事帶給妳什麼樣的偉大啟示?(好好奇喲!)

  紅色:那個國王怕失去,因此不敢去愛;那位講了一千零一夜故事的女孩因為愛上了,因此不顧一切的賭上所有。當然,最後女孩贏了!

  我想,即使女孩給的啟示是正面的,我的愛情觀卻是像極了國王。嗯……說實話,愛情給我的感覺像洗三溫暖,我是恆溫動物,忽冷忽熱我受不了的。

  南丁格爾:嘿嘿嘿,妳遇上了那個讓妳怕失去,因此不敢去愛的人了呴?(灰熊好奇!)

  紅色:嗯。

  南丁格爾:哇噢!然後呢?然後呢?

  紅色:我沒有國王那麼幸運,遇到了一個用智慧、用耐心去克服國王恐愛症的人。更何況那個人早就心有所屬,所以我……逃了。

  南丁格爾:故事這樣就沒啦?

  紅色:要不然呢?

  南丁格爾:我還期待有後續呢!

  紅色:別鬧了!喂,快十二點了,我睡覺時間到了,明天一大早還得早起呢!別忘了,我現在可是「老闆」了喲!

  南丁格爾:啊!我差點忘了說,我今天幫妳接了一筆生意哩!有位親戚要送女性朋友的,要紅色玫瑰,花材隨妳搭,要典雅大方。總之,對方也沒什麼審美眼光,一切妳作主就是。

  啊!對了,對方什麼沒有,就錢最多,花束價格無上限,他唯一的要求就是,他希望那朋友收到會很開心。

  紅色:送女友的嗎?

  南丁格爾:哈!當然不是,那人會有女友才奇怪!他是標準的現代楚留香,紅粉知己一拖拉庫,但女友卻沒半個。也不想想,都已經有未婚妻的人還這樣,真是有夠○○××……

  紅色:嗯,我知道了。

  南丁格爾:可能要麻煩妳外送,住址是……

  互相道別下了線,關機後,寇玫瑰把花店的筆記本拿出來記錄。

  幾年前她在網路聊天室化名「紅色」,認識了同齡化名「南丁格爾」的葉知秋。那時她才大二,而知秋也還只是個醫二生。

  一開始大伙都在聊天室聊天,後來因為彼此很聊得來就改成一對一聊天,還常約見面,三不五時去喝下午茶,也曾經一起到日本旅行。

  大四時,她開始接手媽媽的花店,並致力將原本的花店轉型為花藝公司,而知秋也隨著實習課程的開始忙得不可開交,所以彼此見面的機會少了,現在只能偶爾在網路上聊幾句。

  知秋在工作上還真的幫了她不少忙,記得她的花藝公司在上軌道前,她的第一筆最大的生意也是她幫她接來的。就因為那筆生意讓她在上流社會的宴會展露了頭角,她的工作室生意才能蒸蒸日上。

  花藝公司和一般花店是不太一樣的,前者以賣創意為主,和後者只賣花材是不同的,為了能將花店轉型,她從多年前就開始做準備,學插花、到日本考職照、美學、商品包裝,連大學念的都是農學相關科系。

  一切俱足後,她開始著手了父母一直想做,卻沒信心的轉型工作。

  而父母也因為花藝外聘的關係,後來索性定居美國了。

  花藝公司雖首重花藝,可沒門路一樣玩不起來。在門路上,知秋真是她的貴人。

  知秋不太提她家的事情,可看她的穿著打扮,還有她能幫她接到某大企業的生意,她想她只怕是哪個富豪家的千金吧?雖然她隨和又不拘小節。

  想到這兒,她忙將心思轉回方纔的訂單上。

  要送女性友人、紅粉知己,要典雅大方的感覺,且主花用紅玫瑰……

  「嗯……用藍色飛燕草陪襯,再用進口蕾絲白色包裝紙和深藍色浮水印緞帶好了。」她大致上構思,明天還得實際演練一次。

  瞄了下桌上的玫瑰型小鬧鐘。十二點半了!還真的該睡了。在關燈之際,她看見那本從美國帶回來的英文版《一千零一夜》。

  翻開了書的最後一頁,上頭有她十七歲那年的筆跡,裡頭寫著──


  他說:太容易得到了,失去了也不覺得可惜。

  我說:怕失去,不敢去擁有,於是選擇了讓時間去淡了、忘了……


  闔上了書本,寇玫瑰將書放回書架上。

  那年她十七,邂逅了一個笑起來左邊嘴角有梨渦的男人。

  而今她二十六,卻還爬不出那梨渦撒下的魔咒。

  究竟要花多少年,她才能忘了那個下雪的午後,那個笑容所帶給她的溫暖和心動?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對於十七歲那年的情事幸虧她逃得快,並沒有多加留戀,要不她現在只怕不能享受到這樣快活輕鬆的日子。雖然……偶爾一想起那個男人還是會覺得……

  他俊美的男色真是夠吸引人吶!多年不見,他是越發的氣宇軒昂、成熟迷人?還是……他已落得肥肉上身,是個大肚腩的歐吉桑了?

  真是好奇啊!那個人在多年以後,是否仍遊戲人間?對他而言,愛情是否還是太容易得到,失去了也不覺得可惜?

  


  那是一棟古色古香的唐式建築別墅。

  屋子兩側種著幾株綠意盎然的瀟湘竹,前頭有著假山造景,一池錦鯉。幾窪觀音石砌成的池子裡養著各色睡蓮,在古樸中增添了幾許嬌色。

  前來應門的是個六十歲左右的婦人,她恭敬的領著寇玫瑰走入唐式主屋。

  「我只是花店來送花的,請簽收就可以。」要延她入內,不必這麼多禮吧?

  真是的!請的工讀生今天有事請假,正好出外洽公的她只好順道過來了。

  她也不得不過來,因為人家指定要她送。

  「我只是這裡的鐘點傭人,不替主人簽收東西的。」她溫和的一笑,「主人在裡頭,您請他自己簽收吧!」見她猶豫,婦人又笑。

  「可是……」因為這家主人要她親自送花,現在又要她進屋子,說真的,也許是社會新聞看多了,她有些怕怕的。

  「放心,在這裡不會發生什麼事的,這家主人是愛玩了些,也有人說他有些古怪,但絕對是個好人。」

  被猜中心事,寇玫瑰有些尷尬的臉紅了。算了,也許只是個好奇心旺盛的女孩吧!

  知秋說的,這束花的主人是某個花花大少的紅粉知己。

  女人見女人,用不著防太多吧?

  推開了和式木門,裡頭由一條甬道將空間分為兩邊,每邊約莫有五、六個以上的房間,就像是常在大河劇裡看到的純和式空間一樣。

  在台灣還有這樣的地方!真是有種置身日本京都的感覺。

  這屋子的主人是個日本人嗎?是純日本,還是日僑?抑或僅僅只是喜歡大和文化的中國人?而且,這人似乎喜歡古樸而低調的偏冷色系。

  她有些惴惴不安的看著手上的花束。大紅玫瑰本身就是很招艷的顏色,要是她來過這屋子,且由她拿主意配花色的話,她想她的主花會選石楠花或是紫瓣石斛。

  她的職業病好像又犯了!寇玫瑰一回神忍不住失笑。她也真奇怪,人家客人都指定要紅玫瑰了,她替人家擔心什麼啊!

  往前走了幾步,小走道右手邊的第二個房間和室門是打開的。人未到,聲先到的打招呼,「對不起,我是來送花的,打擾了。」一探,房間裡根本沒人。

  楊榻米、矮木桌、幾盆綠氣秀逸的國蘭。本以為會看到一個穿著傳統和服的美女呢!可沒有,除了擺設之外,裡頭並沒有人,但榻楊米上卻有一張紙,白紙黑字寫著──


  給親愛的送花人:

    請將花束送到走道右側的第五間房。

    辛苦了!


  寇玫瑰看完了紙條還真覺得好笑。這位小姐果真如同方才外頭那位幫傭的歐巴桑所說──真的很愛玩!

  好吧!她今年二十六歲,早過了這種玩尋寶遊戲的年紀,難得還有人覺得她可以玩這樣的遊戲,若拒絕她也太沒有赤子之心了。

  拿著紙條來到右手邊的第五間房,這回和室門是緊閉著的。她伸出手叩門,「對不起,我來送花。」等了幾秒裡頭沒有回應,她推開了和室門。

  這房間似乎特別大,榻榻米上還是放了張紙。


  給親愛的送花人:

    請推開、房裡右側的門,妳快找到我了!


  她在心中一歎。這位小姐還真是玩心挺重的,算了!客戶至上、客戶至上!

  推開房裡右側的門,原來這房間還可以通往別間房。原以為第三次了,該是可以把東西交到對方手上,沒想到迎接她的還是一張紙條。


  給親愛的送花人:

    請……咱們就要接近了!


  待來到了「接近」的地點,又有一張紙等著她。

  在看到第六張紙條,還是看不到簽收人後,寇玫瑰放棄不玩了,她拿起在一旁的筆寫下──


  給親愛的花主人:

    花已送至,無人簽收甚是遺憾。我把花留下,希望您喜歡。


  留下紙條打算離開之際,一轉身,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和室門口,對方夠高挑,身高幾乎快抵到門框,且他站的方位正好逆光,她一時間看不清楚對方的五官輪廓。

  「你……」

  「這樣就不玩了嗎?」

  咦?這聲音……不陌生吶!可一時半刻又想不出來在哪兒聽過這樣的聲音,有些低柔、具磁性且偏冷,然後……總讓人覺得很有距離到沒什麼感情。

  「不玩了?」他確定他是在跟她說話嗎?

  「嗯哼!若要繼續玩,接下來妳該是推開左邊的門出去,那裡還會有另一張紙條等著妳。」

  寇玫瑰瞠目結舌。「你……你是要簽收花的甄慧桃小姐?」知秋是不是弄錯了?她明明說她那位花花公子親戚是要送給紅粉知己的。

  高挑男子步伐沉穩的走向她,一步步接近,他臉上輪廓也隨著兩人距離的拉近一步步清晰。

  在看清楚那張比起多年前更加成熟俊美的輪廓時,她冷不防的倒抽了口氣。

  「你……你……葉逢春!」

  老天,是葉逢春!真的是他!她的心跳比剛跑完百米跳得更快。

  看到她可以用震驚來形容的表情,葉逢春心底浮起了一陣快意。嗯哼!也不是全然的船過水無痕嘛!不枉他曾經差那麼一點點就……嗯嗯……不知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適不適用在他身上?

  「別這樣!妳看我的表情像是看到人死而復生的樣子!」

  「不……那個……」臉灼灼的,不用伸手去摸都知道自己臉紅了。頭一低看到手上的花,這才憶起原本的目的。「對了,這花是送給慧桃小姐的。」她忍不住猜想,這位甄小姐和葉逢春是什麼關係?

  他把花拿過去仔細看了看。「慧桃小姐啊,那不是指妳嗎?」

  「……」他在開什麼玩笑?

  「甄慧桃,『真會逃』,真的很會逃!」葉逢春把花送進她懷裡。「沒錯,就是妳!」

  寇玫瑰怔了一下,真是哭笑不得。「托知秋跟我訂花的人是你?」當初就覺得這簽收人的名字有點怪,哪兒怪也說不上來,原來是這種怪法。

  真會逃?虧他想得出來。

  「是啊!」

  「你認識她?」記得知秋說,要她代訂花的人是她的親戚。

  「她是我小妹。」

  葉逢春、葉知秋……她怎麼沒有想到?「知秋知道這花是你要送我的嗎?」

  「不知道。」他知道她想的是什麼。「她不知道我們認識,事實上會知道妳的消息,是有一次我在她桌墊下看到妳和她的合照開始。」

  她沒想到世上有這麼巧的事。手捧著自己精心包裝的花束,從來沒有想過,出自自己巧思的東西,有天會有人買來送她,這經驗倒特別!「這花真的要送我?」

  「喜歡嗎?」

  寇玫瑰一笑,「說不喜歡的話,那不自掌嘴巴了嗎?」她低頭嗅著玫瑰香氣,暗自尋思。葉逢春……會問她不告而別的事吧?

  等了又等,他沒問,可她可以感覺他的視線一直在自己身上。

  她的心跳又加速了!不行,這種尷尬的沉默最難熬了,她必須找話題。

  「你……」旁邊的紙條救了她。「你很喜歡玩這種尋寶遊戲?」

  「還好。」

  寇玫瑰努力的平穩心跳。「不知道為什麼,我有一種被玩到了的感覺。」

  「如果妳沒有這種感覺的話,今天這遊戲就算失敗了。」

  他是故意的?她怔怔然的看著他。

  「由甲地找到乙地,再由乙地找到丙地,一直無止境的找下去,這種玩法偶爾為之還好,玩太多會很疲憊。」他的視線落在花束上,看著嬌艷奪目的玫瑰。「我原以為這種疲憊會叫人放棄,可奇怪的是我居然產生了一種叫『倔強』的感覺。」他笑了。

  她有些毛毛的,可還是說:「難得,原來你也有這麼頑童的一面。」

  「打從長大後,我已經不這麼幼稚了,所以我說嘛……」他抽出了一朵玫瑰。「最難得的是,把我收起來束之高閣的頑劣面刨出來的那個人,真的不得不說啊,那個人真是……厲害厲害!」

  明明是很尋常的對話,為什麼她會有被迫過招,高來高去的感覺?

  情況明顯的跟九年前很不同!九年前她是發動攻勢的那一方,而葉逢春則是被迫接招,而今呢?她不想開打啊!真的!可是……看他的樣子,不像是她不接招就沒事了,也許他還想,不接招更好,打暈了直接帶走,省時省事。

  這男人……到底在玩什麼把戲?這麼一想她又毛了。在多年前,他是不是也曾絞盡腦汁的在揣測她的心意──她在玩什麼把戲?

  一陣冷颼颼的風拂過背脊……

  明明是一張很俊美,很養眼的臉吶!為什麼今天的葉逢春看起來……很狡猾?

  努力壓下心中的不安,她抱持著一絲希望。「葉先生這次打算待多久?」這人很忙的,應該不會在國內逗留太久。

  這回的不期而遇不在她的計劃中,甚至和她的計劃相衝突。凡事有計劃是她的優勢,一旦失去了優勢而處於隨時有變化的局勢裡,老實說……她很害怕!尤其她面對的人又是葉逢春。

  對她而言,他是她在沒有計劃的情況下,最不願面對的人。

  在喜歡的心情沒有放下前,這個男人對她而言太有影響力。

  「也許這幾天就走了。」

  鬆了口氣,她力求語氣平和。「是嗎?」

  嗯……語氣不能太愉快,做人要適時的虛假。

  葉逢春儒雅的淺淺一笑。「也也許……不走了。」

  「這樣?」

  儒雅的淺淺一笑後,眉一挑,「應該是後者比前者的可能性大。」

  「……」

  「我說……玫瑰。」

  閃神了一下下,一回神,葉逢春的臉不知在何時湊了過來和她相距不到數寸,臉上還掛著大大的笑容,連那雙眼型漂亮的眼都笑得彎彎的,可還是笑不進眼底吶!

  「嗄?」

  達到了嚇人的目的,他滿意的拉開彼此的距離。「瞧妳嚇的!天氣這麼冷,妳怎麼還冷汗直冒?」非常好心的掏出手帕為她拭汗。「我不走了給妳的打擊有這麼大嗎?」

  「……怎麼會。你留下來……我也多了個說話對象。」

  他收回了手帕。「就等妳這句話。」

  「哈佛醫學天才葉逢春葉大醫生呢!有這樣的說話對象,我也與有榮焉。」很快的她穩住了不安的情緒。與其在別人意圖明顯前就把自己弄得像翻滾沸騰的水,還不如以靜制動的靜觀其變。

  她細微的心情變化,他盡收眼底,嘴角不自覺的抹上笑意。

  葉逢春輕嗅著手上的玫瑰花,男人執花其實是有些不倫不類,可他長相俊美,氣質略偏陰柔,他執花輕嗅的畫面不但不唐突,還美得像幅畫。

  「玫瑰玫瑰,人人都說玫瑰美艷多情,溫柔多嬌,是絕色卻有刺,就不知道我看到的會是哪一面?」

  他的話讓寇玫瑰的心吊得高高的。

  初時他溫柔低喚「玫瑰」,因為語氣溫柔富感情,在同名的情況下她臉紅了。可後頭的話卻令她……很不放心。

  他在暗示什麼?

  她現在才想起來,和知秋通MSN的時候,她是不是漏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她說葉逢春是花花公子,然後呢?然後她說了什麼?

  真是!最近的腦袋怎麼越來越不管用了?

  知秋到底說了什麼啊?!
第四章


 都已經有未婚妻的人還這樣!

  是了!知秋在MSN上說葉逢春已有未婚妻,這麼重要的事她怎會忘了?

  原來他……已有未婚妻了!是在美國的那個金髮美女嗎?還是這些年他另有所愛了?

  原來,像他這樣的人也會有真心喜歡的人。令她訝異的是,他也會想定下來。

  算算年紀他也老大不小了,是該成家了。

  寇玫瑰方從外頭洽商回來,手上捧著一迭重重的資料。最近她的生意好得不得了,一個人真的是分身乏術,於是她請了一個有花藝基礎的專職員工曾立喬,和一個工讀美眉阿嬌。

  她腳步都還未踏入公司,裡頭就有人推開玻璃門走出來。「總算回來了。」

  一抬頭,寇玫瑰有些訝異葉逢春竟出現在這裡。「你……你怎麼來了?」

  「不是很榮幸有我這樣的說話對象嗎?」他眉一挑,等著捉她心虛的表情。

  透過玻璃落地窗,她看到她的「心腹」正開心的大啖某家名蛋糕店的招牌黑森林,已經夠圓了的嬌美眉還對她比了個「贊」的手勢,圓圓的笑臉像極了GMP的商標。

  這男人果然厲害,深諳「射將先射馬」的道理。

  「生意接得不順利嗎?好像很難得看到妳沮喪的表情。」他好心的接過她手上的資料。

  她看起來很沮喪嗎?原來……他有未婚妻的事對她打擊不小。

  「沒有。工作很順利,只是……可能有點累。」她想進公司,可……裡頭的那兩位眼神很曖昧。

  如果她和葉逢春是情人,那種曖昧會叫人暗爽,即使表面上得維持矜持的一臉不以為然。可他們什麼都不是,起碼不是她們以為的那種關係,那種曖昧只會讓她尷尬。

  「那好,既然有點累,那就休息一下吧。」他把東西替她拿進公司又出來,看著寇玫瑰不太明白的表情他有些樂。「走吧!」

  「去哪裡?」

  「去一個消除疲勞的地方。」見她動都不動,他揚眉,牽著她的手就將她往車裡塞。

  「喂!」

  葉逢春投給她一個笑容,笑得很有計謀,卻又帶著孩子氣。「不滿意的話再找我算帳,OK?」

  「……」她在心中無奈一歎。

  「哇噢!好浪漫噢!」嬌美眉慢慢的移動到落地窗前,看著美女老闆被大帥哥塞上車後,他又繞到另一邊上車。「真好!老闆一回來就被王子綁架了欸,不知哪天我也會這樣被綁走。」她的語氣儘是滿滿的羨慕。

  曾立喬酷酷的繼續進攻剩下的蛋糕。「等妳有錢的那一天。」

  「為什麼?」

  「歹徒會來綁走妳。」

  「曾立喬!」嬌美眉氣得朝她衝了過來。

  又乘機塞下一塊蛋糕。「所以,妳希望早點被綁走的話,從現在開始就要努力存錢,知道了嗎?」說完,她很自然的走離開位置去整理花。

  「啊!曾立喬!」嬌美眉瞪著空了的蛋糕盒子。

  「又怎麼啦?」

  「為什麼蛋糕全沒了!八塊蛋糕我才吃兩塊欸,妳這死大胃王!」

  公司裡的兩人笑罵得厲害之際,她們的老闆還悶悶的直看著車窗外的車水馬龍,不知道會被帶到什麼地方去「消除疲勞」。

  心裡真的挺悶的,悶悶悶!悶死了!

  為什麼?也許是還無法接受他有未婚妻的事實,也納悶一個已經快有家室的人,怎能這樣若無其事,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的,來找她這和他「關係」還不是普通複雜的友人?

  關係啊……葉逢春究竟將她界定在哪裡?

  他們不是情人,卻上過床;他們不是仇家,她卻耍過他;若說她是他的恩人,這回他出現在她面前,模樣也不像來報恩的。

  他和她,從哪個角度看來都是曖昧不明的。

  車子約莫十分鐘左右在一家名牌精品店前停了下來。車子停,寇玫瑰混亂的思緒也打住了,她轉過頭看了身旁男人一眼,正好對上他的目光。

  「下車吧。」

  她看了下外頭後一怔,脫口問出,「這裡?消除疲勞?」LV?

  「女人再累,不是只要一進到裡頭就精神百倍了?」

  寇玫瑰皺了下眉。「別開玩笑了。」這種地方東西貴得嚇人,她家沒什麼金山銀庫供她揮霍,她會進得去出不來的。「這種地方無法消我疲勞,只會使我血壓飆高、壓力大增。」

  葉逢春有趣的看著她。「我說,玫瑰。」

  她的心跳又加速了,兩抹艷色又上了頰。他噙著親暱味道的嗓音,常叫她……很無法抗拒。

  這人對別人的聲音不一向都是有禮富距離感的嗎?還是他的聲音一如平常,是她自己幻想著與眾不同,因此會如此「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一思及此,寇玫瑰有些惱意!她一向自負聰穎過人,怎麼才出現一個葉逢春,她就這麼疲於應付?

  在心中一歎,「做什麼?」

  「憑我們的關係,可以讓我拜託妳一件事吧?」

  「什麼事?」關係?還是可以拜託事情的關係!有嗎?

  「請妳冒著『血壓飆高、壓力大增』的危險,隨我去消除疲勞吧!」

  「……」

  


  「你……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悶了很久,寇玫瑰還是忍不住問。

  從LV出來,葉逢春手上多了好幾個大袋子,而且裡頭的東西全都是她在他半強迫下試穿過的。

  她感受不到當孔雀的虛榮,此刻的感覺就像是有個不算太好的朋友,拿出了一堆金剛鑽強迫自己沒有名目的穿戴上,那種感覺應該是驚嚇不解多於開心吧?

  「不是說了嗎?消除疲勞。」他看起來心情極好,在送她回家的途中,還有一搭沒一搭的哼著歌。

  他心情極好是因為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掌控中,可這並不包括被他耍得團團轉卻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人。

  心情悶,又怕公司的職員問些什麼,反正已經八點左右,距下班只剩一小時,她就不回公司而直接回家了。

  下了車,葉逢春提著紙袋跟著她,寇玫瑰看了他一眼,「送到這裡就好了,再見。」

  「不想知道我在玩什麼花樣了?」

  她的住家是一棟小洋房,前頭有片小土地種滿了各式各樣的花卉。

  「你不都說了,你在消除疲勞。」她很努力的想保持溫婉形象,可心中不快的怒火很快就將那張虛偽鐵面具給融了。

  「我是啊!」

  「你!」

  呵,玫瑰果然是有刺的。他接過她的鑰匙,自動自發的替她開門。「為什麼要消除疲勞?一定有什麼不愉快的事才會產生疲勞的感覺吧?」

  「就算有什麼不愉快,那跟去LV買東西給我有什麼關係?」

  葉逢春眸底滑過一抹笑。「這個啊~不請我進去坐一下嗎?」接著有點委屈的說:「方纔有個女人說肚子不餓,我又不能丟下她自己去吃大餐,現在都快過了用餐時間,我還沒吃飯呢。」

  就這樣,他順利的進到寇玫瑰的香閨。

  兩人進屋子沒多久,廚房傳出了具節奏感的切菜聲,接著是啟動抽油煙機、炒菜的聲音,約莫二十分鐘後,寇玫瑰端著兩盤色香味俱全的什錦炒飯和湯出現在小客廳。

  「將就點吧,我冰箱裡的食材就只能弄出這些東西了,想要吃大餐的話,大醫生可能要往外找了。」她遞了支湯匙給他,心裡其實有點七上八下的。

  也不是對自己的廚藝沒信心,畢竟這些年為了照顧挑食的大姊寇長命,她的廚藝其實算上得了檯面的,可面對葉逢春……

  她就是沒信心。

  原來一向活得很有自信的自己,在真正在乎的人面前是這麼沒有信心的。

  對他是否會喜歡上她,沒信心;對長相是不是他所喜歡的,沒信心;對於他,她就是得這麼嚴苛的像在雞蛋裡挑骨頭一般來檢視自己。就連現在備受稱讚的廚藝,她還是沒信心!

  看吧看吧!在面對他的時候,她就是輕鬆不起來。

  這樣根本太不像寇玫瑰了!

  葉逢春沒說什麼,舀了一匙炒飯往嘴裡送。

  「嗯,味道還不錯,就可惜了點……」

  前句話讓她鬆了口氣,下句話又打擊了她的信心。

  她很認真的問:「怎樣?」

  他挑出了炒飯中的青椒。「這玩意兒的味道十分不得我心。」

  說了半天原來是偏食,她的語氣有點帶笑,「你是醫生吧?難道不知道偏食是很不好的習慣?」

  「沒有人規定醫生不准偏食吧?」他把青椒撿在湯匙內送到寇玫瑰盤裡。「幫我吃掉吧!」順手又撿走了她盤中的香菇,然後連她要往嘴裡送的飯,他也伸長了脖子替她吃了。「這個我幫妳吃,這樣很公平吧。」

  這男人還真是令人啼笑皆非,她又沒說她不喜歡吃香菇!

  吃飯皇帝大,寇玫瑰也不急著要他兌現讓他進門吃飯的條件。

  直到兩人吃飽了,她泡了壺花草茶後才開口道:「你可以開始說了吧?」

  葉逢春沒耍賴,只是答案也不是給得很阿莎力。啜了口花茶後,他慢條斯理的說:「玫瑰家中有什麼強勢而蠻橫的長輩嗎?」

  她不知道為什麼他會這麼問,可還是回答了他。「曾有過,可往生了。」她家祖父可是有名的老古板,二姊寇百歲小時候因為他可吃了不少苦頭。

  「我可沒妳這樣幸運,那個蠻橫的傢伙還活著。」

  寇玫瑰想笑,可又覺得這樣的話由一個後生晚輩口中說出太過無禮。葉逢春在外頭的形象一向十分有禮,會這麼說,只怕是壓抑太久!因為不瞭解狀況,她索性只當個聽眾。

  「我好像一直沒跟妳提過,我為什麼會回台灣吧?」

  看來是為了私事。「沒有。」

  不過她很好奇,是什麼樣的私事會讓他這麼怨一個長輩,又非得自己親自回來處理?

  這個郁卒事件只怕是導致他需要消除疲勞的主因,那麼這和他帶她去LV採購絕對有關係。

  很直覺的,她推測到一件事,霎時她的心跳又加速了。但表面上,她一副若無其事的端起杯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啜著香氣撲鼻的英式花茶,等著葉逢春自己說出。

  「三個月前,我在美國接到一通電話,家裡來電告知,替我訂了一門親事,女方是如何如何的賢淑有教養,又是如何如何美麗出色,家世更是如何如何的萬中選一……」那時他剛從非洲回來,還沒好好休息就接到這樣的電話,他可是費了極大的努力,才沒把電話掛了!

  真是有夠○○××的!狼,又來了!

  「聽起來挺不錯的。」他每說一句,語氣就冷了幾分,寇玫瑰不覺有些好笑。

  看來葉逢春的未婚妻並不是他自己中意的,只要不是他自己喜歡的,他自然有辦法拒絕。

  他就是這樣的人,除非他自己願意,要不然沒有任何人可以勉強得了他。

  她的話惹來葉逢春一記冷眼。「條件好不好和我想不想娶回家並不畫上等號,更何況,在我心裡早有個動心的對象了。」

  「是嗎?」原來……他有喜歡的女人了,她還以為他依舊遊戲人間。

  聽到這樣的話出自他口中,心裡不免有點酸。

  「就因為這樣,我必須親自回台說清楚、講明白。」

  先前她隱約猜到的事,現在因為他有了喜歡的對象而令她不得不懷疑,整件事她猜到了多少?

  「有了喜歡的對象要說清楚,講明白不會是件太難的事。」寇玫瑰有些意興闌珊的開口。「即使長輩再怎麼蠻橫,婚姻是你的,他們也不可能干預太多吧?」

  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既然葉逢春有喜歡的對象,他該帶去LV的該是那女孩,而不是她這連彼此是什麼關係都界定不清的人吧!她不由得陣陣惱意上了心。

  他盯著她瞧。「那個女孩是我在美國認識的。」

  一句話就讓寇玫瑰的心情沉到底。那個女孩……就是九年前的聖誕夜,和他在雪地中擁抱的那個女孩嗎?

  這麼多年了,葉逢春心裡還是喜歡她嗎?聽說他向來只有女伴,沒有固定的女友,三千多個日子他能夠只守著一個女孩,就足見其真心。

  「不管在哪裡認識的,真的喜歡她還是得帶她回家見長輩吧。」她知道有些老一輩的對外國女人很有意見。

  「我想,她心裡還沒有準備好!而我即使第一次這麼在乎一個女孩,還是希望彼此有更多的時間去瞭解對方。」

  寇玫瑰的心揪得緊緊的,努力強顏歡笑。「你對她……真有心。」是因為心裡真的很酸吧,也不知打哪兒來的勇氣,她語氣有些嘲諷說:「原來你也有『失誤』了嗎?」

  「呃?」她的表情轉換得真快!前一刻是馨甜溫婉的白玫瑰,下一刻就變成了渾身散發危險氣息的黑玫瑰。

  「我記得你在拜讀完《一千零一夜》時曾說過,真情之於男人而言,是一種失誤,因為男人的本性是遊戲人間的,愛情信手捻來容易,失去了也不覺得可惜,不是嗎?如今你的動心,是不是也正代表著一個失誤?」

  女人……果然是很記仇的。

  「Well,失誤的開始不見得會導致失誤的結果吧!」他不以為意的笑了。「打個比方,就好像上錯公車,有人一察覺就選擇按鈴下車,可我是那種後來覺得沿途風光越來越吸引我,而選擇不下車的人。」

  「依你的精明,你會不知道自己上錯車了?」

  葉逢春神秘一笑。「這給我一個很大的啟示吶!就是做人千萬不能太好奇,一好奇就會想探究,然後就會不由自主的掉入陷阱,一回首,車子早跑得老遠回不了頭,而且前頭風光正明媚,只好將錯就錯了。」笑咪咪、笑咪咪,他這人是絕對有風度的。

  有某個不畏虎的「初生之犢」,勇敢的在捋了虎鬚後又很沒用的跑掉,而且還躲起來,他都能很大方慷慨的給他原諒下去。前提是──這隻小牛必須陪他這隻老虎永無止境的糾纏下去。

  「你的意思是,即使明知是錯,你也寧願錯到底?」

  「嗯哼。」

  寇玫瑰眼底是訝異,而後是黯然。「多年不見,你變得好多。」

  可惜改變他的人不是她!嘶~又來了!她為什麼有事沒事總要拿自己和葉逢春的阿娜答比呢?她和他明明什麼都不是!就算世上真的有個女人能夠掌控葉大天才好了,那個人也絕不是她寇玫瑰,OK?!她有些氣惱的又啜了口茶消火。

  「連我也挺訝異的。」

  她緊藏著失落與沮喪,生怕洩漏太多。「我們好像離題了。」深吸了口氣後她道:「你還是沒有告訴我,帶我去買一堆名牌的理由。」

  「我要妳陪我去參加一個重要的宴會。」

  「你女朋友可以陪你去呀。」她猜到是這樣的答案,因此不訝異。只是……為什麼?

  「那不是普通的宴會,而是我的訂婚宴。」夠諷刺吧!

  寇玫瑰訝異的看著他。葉逢春這男人還真是夠狠!他想帶著女人去拒絕長輩為他安排好的訂婚宴,這不是擺明不給長輩面子,順道要他們死了為他指派婚姻的心嗎?

  對於他不愛的女人,他的手段也同樣激烈殘忍,帶著自己想要的對象參加自己的訂婚宴,他置女方的面子於何地?

  葉逢春啊葉逢春,果真他不想要的,任何人也無法勉強他。

  他這個人表面上是花花公子,一臉什麼事都好商量的樣子,其實十分以自我為中心。不!應該說,他十分忠於自我,也清楚自己想要什麼,也因為太清楚了,所以根本沒有猶豫懷疑的時候,因此在捨棄自己不需要、不想要的人事物時,他的手段絕對是快狠準。

  她歎了口氣,為了那個可能還開開心心等著訂婚日子到來的女人默哀。

  「即使你們需要時間更確定彼此,可是,你可以先向長輩介紹她呀。」她可不想蹚這渾水,因為不用想都知道,陪他出席宴會會發生什麼事。

  他那位據說很蠻橫的長輩,想必是家族中太上皇之類的身份,只有這樣的人才會自以為是的替家中晚輩亂點鴛鴦譜。而他即將要訂婚的女子,想必是太上皇十分中意的吧?當然,中意的是女孩子本身的自身條件,抑或是附帶價值,還是……算了,這不重要!

  總之,那位長輩十分滿意這門親就是,這樣的美事要是被他帶了個女人給破壞了……嗯嗯,後果可能很恐怖哩!

  像那種家族中的皇帝、太上皇的,情緒管理都不太好。

  得先說吶,她這人不耐打、不耐罵,而且生怕被不衛生的口水濺到、被殺人的目光砍到……

  而且光是想起穿著一身高雅昂貴的LV去給人當箭靶射?都已經變成河豚了還得優雅退場?別鬧了!

  「身為喜歡她的男人,我覺得我有義務保護她。」

  寇玫瑰一抬眼對上他的笑,一把怒火油然而生。「身為喜歡她的男人的非仇非友、關係曖昧到像打上馬賽克的女人,你覺得我也有義務保護她嗎?」

  他的情人是水做的,捧在手中怕跌疼,含在嘴裡怕化掉,而她則是精鋼所鑄,千年寒鐵所打的,因此凡事得身先士卒是不?

  葉逢春忍住笑。「玫瑰,我和妳的關係一直都很清楚啊!」他的眼神誠摯而真心,淺淺的笑意含著親暱。被這種眼神一注視,任何人都會像遇上金光黨,在剎那間喪夫自我意識,任人擺佈。「妳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一直把妳當成知心人。」

  這男人在用美色色誘她,她知道。

  不能著了他的道!她很努力的冷哼了聲,可惜的是,那聲冷哼並沒有把「小姐我不吃你那套」的氣勢表現出來,倒像是鼻子裡有東西打不出來。「我沒你想像的瞭解你。」知心人?呵!

  「那是因為妳沒有給我這樣的機會。」

  那倒是。「陪你出席宴會是充當你的女友,我自認不是個會演戲的人。戲演得不好事小,要是穿幫了,你的麻煩可大了。」吐了口氣,她接著說:「就我知道,你該有不少女性友人很適合陪你出席訂婚宴呀。」

  「她們不合適。」

  「那我更不適合了。」她很想說真心話──我不想啊!

  葉逢春歎了口氣說:「我信不過她們。」

  「我們也不算太深交,你就信得過我?」當年她傾心於他時,曾偷偷的打探一切有關他的事,嚴格說來,相較之下,她也許還知道他更多一些。

  即使是這樣,仍無助於她對他的信任。

  他看著她,又是用那種認真、絕不虛假的眼神。「也不知為什麼,妳就是有叫我信任的特質。我想,傳說中的『一見鍾情』只怕也是這樣的感覺吧。」

  「……」寇玫瑰沉默了。

  是啊,一見鍾情是第一眼就心動了,理由原因不重要,就是知道對方是你想要的。明知這樣的感覺流於盲目,可妳就是會情不自禁的去追逐,那個時候的理性像是固障送修,只能任由情感主宰。

  從她看到他救人時的認真、不放棄的眼神開始,她就知道──她、完、了!

  她對葉逢春的動心算是由「羨慕」開始吧!羨慕他能行醫救世?

  不!說真的,只要她願意,進哈佛醫學系並不是什麼難事,可她天生懶惰,唔……應該說,她不喜歡生活中充滿了壓力,每天得在戰戰兢兢中度過。

  她的性子偏冷而且很會照顧自己,咳!好吧,她承認,她是個很自私的女人,這樣的真面目和她給人的印象──溫柔、懂事、乖巧和善,實在相差太多了。

  因為不想在人際關係上出問題為自己招來麻煩,因此,她就尋找出在人群中最容易存活的性子和思考方式過活。

  她很「中庸」的,不成為極度優秀的人,也不淪為實在太爛的角色。因為不極端,她如願的成為那種在一群人中,總讓人記不得的人物。

  當然,除了外貌。

  她有對長得算上等資色的父母,基本上八個姊妹都稱得上美女,雖然她們長得還真不像。所以,縱使她滿樂意長得讓人過目即忘,可……她還是有一張水準以上的皮相。

  個性可以隱藏,相貌就有些難了。雖然說她也可以醜化自己,可那不更令人覺得奇怪?於是乎,她也不刻意去醜化,而是盡量樸素。但……

  說也奇怪,樸素的她不但不平凡、不醜,還宛如一朵馨香溫柔的白玫瑰;而刻意打扮過的她,卻如同艷光四射,在花叢中讓人相形失色的紅玫瑰。也因此,她身邊的追求者不曾少過。

  外貌改變不了她也不強求,不過是「蒼蠅蚊子」變多了,這她還能應付。

  總之,無論是在性子上做調整,或是外型上的隨性,她純粹都是為了不讓自己惹麻煩,貫徹她理想的生活──輕鬆平靜。

  而醫生這行業每天面對生老病死,這對她來說太沉重了。

  她這人說她是享樂主義也行,說她貪圖安逸她也沒意見,總之,她圖的就是日子輕鬆平靜,最好像鏡子般無波無紋的過。所以當她看到葉逢春救人時,那犀利而志在必得的眼神,她的心彷彿被狠狠的搥了一下!

  一群八竿子打不著邊的傷患,他需要這麼盡力嗎?

  在他身上,她看到了自己所沒有的特質,那種感覺就像是磁鐵的正負極一樣,她……被吸引了,只是那麼一眼、一瞬間的事。

  然後,她居然開始了在以往被她視為「自找麻煩」的事──收集關於葉逢春的資料,因為她想進一步認識他。

  他被人追殺受傷闖進她住所的那一夜是在預測外,可卻意外的改變了兩人近乎陌生的關係,也省得她還得找機會認識他。

  她承認……咳,那一夜他是有點委屈的,她想,在男歡女愛上被半「強迫」對他而言,應該是史無前例,想必往後也沒有那樣的狠角色吧!

  那一夜她和他從他出現到離開,前後絕不超過四小時。只是短短的數小時,她發現她對葉逢春的情感進展得太快了,快到……她無法控制,沒法子抗拒!

  她這人懂得吃飯吃七分飽,更何況,比起隨著一個男人情緒起起伏伏的刺激,她還是鍾意平靜無波的日子。

  為了這樣的日子她逃了,不過說真的,她會搬家真的不是因為他,是她本來就要搬了,只是在離開的前一晚剛好發生了這事。然後,她只是很順道的告訴很會保護房客的房東說,她遇到了一個一直纏著她想借錢的家鄉男性友人,而那個人好像知道她住哪裡了。

  真的!她發誓!她沒有多說什麼廢話,房東太太就替她解決了葉逢春。

  她原以為她和他的緣份就那麼多,沒想到……還有後續!這真的是……

  孽緣!

  「相信我,之於我妳就是這樣的感覺。」

  「我很想對你的話表現出我的感動,可代價不小吶。」真的要幫這個對她而言找不到半點甜頭,還要惹得一身腥的忙嗎?

  真是!

  在寇玫瑰掙扎猶豫之際,葉逢春放出了利多。「玫瑰,聽說妳一直對玫瑰精油很有興趣?」

  不用說,一定是知秋透露的!「那是有錢人家的玩意兒。」她迷上的不是一般商家、百貨公司那種一瓶幾百塊、幾千塊的玫瑰精油,而是純玫瑰精油。

  而且她要的那種精油姑且不論價格,就算有錢也要有管道才買得到。

  一年前,二姊男友弄來了兩瓶10ml最頂級的保加利亞的Bulgarian  Rose  Otto送給已頗有名氣調香師二姊,她慷慨的送了她一瓶,她一直捨不得用,沒想到一場五級地震把那瓶純精油奉獻給識貨的「地牛」!

  心疼啊!當她還沒開門就聞到一陣陣的玫瑰香時,差點沒倒地狂嚎。

  後來她在一些有名的精油進口商尋找著同款玫瑰純精油,一般而言都是法國、英國進口的,10ml要價兩、三萬不等,可就是沒有保加利亞的Bulgarian  Rose  Otto。

  進口商很直接的說,全世界的大馬士革玫瑰一年頂多產精油500kg左右,保國的Bulgarian  Rose  Otto是極品中的極品,一些名流貴婦即使有錢,要是沒有特殊門路一樣是買不到的。

  「這樣啊!」他似笑非笑的,這個時候的他就有些痞了。「不怕!妳現在學著當有錢人還來得及。」

  「打腫臉充胖子的下場通常不太好。」要利誘她?呵!

  「這樣啊……」很故意的,非常非常故意的說:「不知道保加利亞的Bulgarian  Rose  Otto的消腫效果好不好喔?」

  咦?他是說……嗯嗯……會意!瞭解!咳咳……「不使用看看怎麼知道?」

  「那出席宴會的事……」

  狐狸!果真是老謀深算的臭狐狸!

  遇上了葉逢春,她的平靜生活果然又要告終了。
第五章  


 「蠻橫的老人?那一定是指我阿公啦!」

  難得不用面對病人,葉知秋心情好得不得了。難得的假期又逢週日,她索性約了許久沒見面的寇玫瑰一起吃飯。

  「他……不好溝通?」

  聞言大笑,「妳太客氣了!他那不叫『不好溝通』好嗎?在他的字典中,沒有溝通兩個字,『溝通』是雙向的,在他老人家的住所一出門都是單行道,整條路都是他的!」

  知秋是個漂亮的美人,小小的瓜子臉、大大的眼睛,乍看下有點韓星金泰熙的味道。她表情生動,說話又快,及肩清湯掛面的髮型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

  「怪不得妳哥對他好像很感冒。」

  「不只有他,全家族有一半以上的人,對他都是很有意見的好嗎!只是……」撇了撇嘴還是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害怕。「大家都怕他,他是那種嘴巴永遠下垂、不苟言笑很有威儀的老人,都八十好幾了還聲若洪鐘,身體硬朗得很!我們家族大大小小的婚事都是他說了算,上至我的父母、叔伯姑姑,下至堂哥、堂姊……甚至是我哥。」

  「原來是典型的『喬太守』人物。」寇玫瑰揚眉。

  「說真的,他結下的親家通常是有利益關係的。其實利益聯婚對於婚事本身就很有問題,先不說其他的叔伯姑姑,連我的父母……」她生動的表情一下子黯然下來。「雖然是利益通婚,可我媽很愛我爸爸,可我爸另有所愛。一直到死之前,我媽都還在等他回頭。

  「可能當時我還小,對媽媽因為爸爸而憔悴的面容和流淚模樣早記不得了,因此恨沒那麼深,可我哥那時已經十二歲,而且他和媽媽感情很好,所以一直到今天,他還是對阿公很不諒解。」

  「我哥很早就負笈到美國讀書了,可能是因為不想看到我爸和阿公吧!不過他每年都會回來一兩趟,回來掃墓,順道看看我。」

  「……」原以為葉逢春是天之驕子,沒想到他有那麼不快樂的童年。

  話題好像有點悶了!「我阿公替他作主訂婚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上次大概是在三年前吧?那時我哥回來和他大吵一架,把他氣得進醫院後,馬上飛回美國。」一想到當時的情況,她就忍不住想笑,那對話還真是經典呢!

  話說大哥回拒婚事後,立即拍拍屁股想走人,阿公不敢置信的瞪大眼,呼吸變得急促,他一面撫著起伏得厲害的胸口,一隻手還指著提起行囊轉身要離開的大哥,「你……你真的要回美國?你不怕我就這麼死了?」

  「閻王注定三更死,定不留你到五更!果熟了總不能巴著不落地。」

  阿公聞言氣絕,一雙老眼瞪得極大。

  「人該死的時候就會死,不會因為我的留下你就死不了。更何況,在座的叔叔伯伯和堂兄弟一堆醫生,各科都有,真出了問題還可以來個大會診,如果這麼做你還是沒得救,那就是該死了吧。」

  「你這不孝孫!你要是這麼走了,就不要給我回來!」

  葉逢春回過頭。「說真的,我從來沒有這麼感激過你。」他轉身就走,對於後頭的咆哮充耳未聞。

  在那之後,大哥還真的整整快三年沒回來過,聽說那段時間他隨著紅十字組織到非洲義診,誰知一回來又有事了。

  寇玫瑰對於她所說的話有點傻眼。「這不是第一次?」

  「嗯!沒有親手將大哥的幸福埋葬,我阿公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第一次同情起葉逢春,不會是這老人玩他玩上癮了吧?「妳哥的紅粉知己這麼多,隨便挑一個進禮堂不會是難事吧?他老人家有必要這麼替他擔心嗎?」

  兩人話說到這裡,她們點的套餐送上來了。葉知秋中餐吃不多還真有點餓了。她把紅燒牛柳淋在白飯上,大口的吃了起來。

  「我哥那個人吶,可能因為我爸媽婚姻的關係變得……很有潔癖。」

  「潔癖?」嗯……聽說一些當醫生的都有些潔癖。

  看了好友一眼繼續說:「不知道妳注意過沒?沒有公筷母匙的合菜他不吃,他叫的套餐要是有比較不拘小節的人,用動過的餐具夾走了他套餐中的菜,剩下的他就一口也不吃了。」

  「是嗎?」

  「厚!這種情況很嚴重好嗎?下一次有機會妳鬧一鬧他。」

  「會的會的。」

  原來那人還有潔癖?上一次他到她住處用餐,不但強迫她吃他挑出來的青椒,還吃掉她舀在湯匙裡的好料,那湯匙她可是用來吃了好幾口飯了。

  更早在美國的時候,他不也吃掉她咬過的大菠羅起士麵包?

  嘶~現在是怎樣?她和好友說的葉逢春是同一個人嗎?

  「他在日常生活上有潔癖也就算了,最可怕的是……」葉知秋瞧了瞧四下,然後壓低聲音,「他在男女關係上也很有潔癖。」

  「欸?」這算不算史上最大樁的八卦?

  果然吶,八卦十之八九都不可信的!

  「應該說……他很慎重,不隨便。」

  「花花公子在男女關係上會很有潔癖?!」咳!感覺就像是聽到獅子獵捕獵物,牠只是逗著那些獵物玩,不會對牠們怎樣一樣匪夷所思。

  情況是怎樣?獅子的牙蛀了嗎?

  葉知秋俏皮的皺了皺鼻子,「我就知道說了妳可能也不信。他那個人是道地的怪咖!如果我爸媽的婚姻沒帶給他那麼大的影響,他又和我那群自認為醫學世家的堂兄弟一塊混的話,憑他的條件絕對是可以成為花心大少的,可是以上的兩個關鍵性條件,他都沒有。」

  「男人花心有時並非環境,天生壞胚也大有人在。」

  太清楚自家大哥給人是什麼樣的印象,因此她也不爭辯。「大哥的女性友人是不少,妳知道為什麼嗎?」

  「貪鮮。」

  她好玩的看著寇玫瑰。嗯……看來溫婉的好友也有看不慣的人喲!不幸的是,這個人正是她家大哥。

  「不是的,因為他不想和女人有太深入的交往。一旦發現初初印象不壞的女孩不是他想要,或還想進一步認識的女孩時,他就會打住腳步,僅和對方維持普通朋友的關係。」正因為這樣的朋友太多了,無形中給人的印象,就像是女友一任一任的換。若再加上有些不甘心只是朋友的女人一渲染,她家大哥很快就變成花花公子了。

  這麼說,倒也和愛麗絲收集的消息沒有衝突,因為她也只聽說他女友一個個的換,時間都很短。

  「有一次我到美國找遠嫁那裡的小阿姨,她曾有些擔心的說,大哥在身心上的潔癖太嚴重了,曾經有一個阿姨好友的女兒,和他在一段很長時間的曖昧關係後,很沮喪的來找阿姨。

  「妳知道的,外國女生在某些方面都很開放,她哀怨的跟我阿姨說,大哥……咳咳……從來不碰她。」

  說著說著葉知秋臉紅了,一抬頭……不得了!寇玫瑰的臉紅得像中風前兆。

  「她來問阿姨,呃……大哥是不是有什麼隱疾?」

  「沒有!他沒有!」寇玫瑰突然大聲否認,話一出口忙喊糟。

  完了完了!禍從口出了!

  一抬眼對上好友十分懷疑的眼神。「咳,那個……我想他應該沒有吧?」絕對要加重不肯定的語氣,死都不能承認她當過「驗貨人員」!「那麼高大的男人,實在令人無法想像那方面有問題,咳咳……」

  收回了懷疑的眼神,可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寇玫瑰一眼。「當然沒有。」

  「當然當然!」

  「我哥他一直想要組織一個完整的家,他想要有深愛的妻子,可愛的孩子,他無法忍受除了愛為出發點之外的性愛關係。大哥三十四了,其實他並非不想結婚,而是因為想愛上一個女人而結婚,其他的外在條件不在他的考慮。只可惜……他一直沒有遇到這樣的一個人。」

  葉知秋說得落落長,可寇玫瑰只聽到一個重點──葉逢春無法忍受除了愛為出發點之外的性愛關係!

  造孽啊!她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想起來就給他很○○××……

  原本以為是特大只的花花公子,沒想到人家還是很純情的說。她……真是無言吶!「妳放心吧!據我所知,妳大哥已經有個心愛的女人,待他解決了這回的訂婚烏龍,想必很快就會讓她曝光了。」

  「妳怎麼知道?」

  「他親口承認的,而且我想……我可能知道是誰。」

  「誰?」

  「他在美國認識的朋友。」

  「妳和他不也在美國認識?」

  「真的不是我啦!」

  她以為有相當大的可能性是玫瑰呢!「是誰?」

  「這是妳大哥的事,妳問他會比較清楚,因為我也只是猜測。」

  「……」真的不是她嗎?

  


  有錢人家的訂婚宴會場果然是異常豪華的!不但包下了五星級飯店當會場,現場佈置也是大手筆的奢華,光是大廳入口處近兩百公分高的蛋糕造型麵包花,就她專業的估價可能不下二十萬。

  二十萬呢!用個幾小時就要丟棄了。

  訂婚宴會場以紅玫瑰和銀色蠟燭作為主要視覺色調,感覺浪漫唯美還帶了些聖潔味道。

  會場佈置挺有整體感的,感覺還不壞。

  采自助餐的宴客方式讓客人們不會覺得拘束,而且說真的,這菜色還真的一點也不馬虎,鮑魚、龍蝦、神戶牛排一樣也沒少,在生魚片區居然還有海膽卵!

  奢華!夠奢華!

  除了會場佈置、自助餐菜色外,就連與會的嘉賓也都是「五星級」的。

  只是訂婚喲,瞧瞧客人中還不乏一些常會出現在電視上的各界名人哩!

  嗯嗯,想必這場訂婚宴男女兩方都不是什麼平民百姓,而是非富即貴。

  這種豪門宴,偶爾還是會有一些非豪門的人給混水摸魚進來。像流水席中,不也常常會看到幾個新郎新娘雙方都不認識的「親朋好友」?

  某個一身華麗行頭,實則是窮光蛋一隻的女人,也被迫處於這一群華麗的孔雀中。

  被迫?有人被迫到這種地方吃香喝辣?

  沒聽過喔,死刑犯在處決前都會吃得特別好!

  處決?有這麼嚴重嗎?

  話又說回來,吃能夠減壓,她現在壓力大,吃香喝辣她一點也不會愧疚。

  更何況東西那麼多,不吃白不吃。加上她最近除了這「鴻門宴」給的壓力外,再來就是大姊寇長命的事了。

  大姊二十八了,照香神算替她批的命,她若今年嫁不成命中貴人,大限即至。

  煩吶!真是煩!

  當個來破壞訂婚宴的狐狸精,壓力之大可不會小於處決前的死刑犯,她這麼比喻是有絕對的感慨。

  狐狸精?噢~瞭解,原來妳就是那個……

  寇玫瑰,我是。

  只是……按照偶像劇、鄉土劇的拍攝手法,狐狸精不都該在男主角的陪同下一塊出現?

  而且進場時,要以電風扇製造神氣活現、威風凜凜的效果,連運鏡都必須用慢鏡頭慢慢帶?

  咳咳……那種畫面會讓人家想打她好不好?

  好吧!她承認,她其實是很沒用的狐狸精。她怕出現的畫面太高調、太囂張的話,會過度激怒某些人。

  說真的,她只是「假狐狸精」受托來「代打」的,可不想變成「代替被打」!

  她全身都是骨頭,打起來很不過癮的!

  所以所以,她拜託葉逢春不要造這種孽……呃,不是!是不要這麼閃亮登場,還是分開出現會比較好。

  當然,她也是可以選擇晚一點到。怎奈她是早起的鳥兒有蟲吃的奉行者。

  早點到東西可以多吃些,八卦也可以多聽些。

  八卦十之八九聽聽就算了,可也有一二是事實,這有利她知己知彼。

  一大盆三人抱的紅玫瑰花在一根大石柱後,石柱下常常是一些人喜歡寒暄聊八卦的地方,有花賞,有八卦聽,這真是個好地方。

  方纔才聽了一個,可能是葉逢春的堂兄弟大爆他的花心八卦,還說他看中了楊家的財產才答應要結這門親。

  八卦啊八卦!到底是他們太不瞭解葉逢春,還是他的偽裝功力真的出神入化?

  他要是肯答應結這門親的話,她現在就不會在這裡了。

  年輕的八卦聽完了,這回換三姑六婆的。她們先是比行頭,再來是談減肥,最後終於說到今天的訂婚宴了。

  「呵呵呵……真的是郎才女貌呢!」手指上一顆閃閃發亮的紅寶石再加上勞力士滿天星的鑽表,貴婦甲和貴婦乙正談論著今天的男女主角。「我聽說啊,男方可是哈佛醫學系畢業的天才呢!」

  「人家女孩子也是南加大畢業的。」

  南加大的啊?寇玫瑰嗅了下花香,暗忖,也還好吧?

  「聽說女方一看到男孩子的相片就一見鍾情了。」十分奇怪的口吻,「我和葉家也算熟,看過幾位他們葉家年輕的孩子,還真的個個都是俊男美女呢!可說也奇怪,相識了近十年,我好像還沒看過聽說是葉家老爺子最器重的葉逢春?」

  「他長年在國外,很少回來。」

  接下來要說的話可有點「三姑六婆」了,貴婦甲特意壓低了聲音,「我怎麼好像聽說……幾年前葉老爺子曾替他訂了門親事,好像也沒結成?這回不會又出了什麼狀況吧?」

  原來三姑六婆的第六感挺強的。

  「不會啦,這回女方的身家條件可是一等一呢!娶了她,就像是挖到鑽石礦一樣。」

  「是啊,都還沒結婚,聽說楊家已替女兒準備好新房了,要價一億多呢!」

  「而且聽說她的婚戒好像要價一百來萬美金哩!」

  「我也聽說……」

  「也有人說……」

  「嘰哩咕嚕……嘰哩咕嚕……」

  聽說再聽說,連有人說、傳聞說都出來了,總歸一句就是──

  葉逢春無緣的未婚妻家,有錢到人神共憤的地步!

  這種話聽一句和聽一萬句都一樣,寇玫瑰慢慢的移動步伐打算離開之際,貴婦甲作了結論說:「看來葉楊兩家這回親事是結定了。」

  「可不是嗎。」

  「看來今天終於可以一飽眼福了。」

  即使貴婦甲沒說明什麼東西「一飽眼福」,可貴婦乙顯然頗能會意。

  「欸,說來那東西我年輕時也不過驚鴻一瞥的看過一次,就那麼幾分鐘吶!」

  「吳老對女兒還真是寵愛有加。」

  「怪不得呀,嫁的可是大千金呢!」

  聽到這裡,寇玫瑰正納悶什麼東西這麼神秘時,有人在她肩上拍了下。那種突來的驚嚇,沒人不嚇一跳的好嗎?她深呼吸,回頭想看看是哪個人這麼「幽默」。

  「這樣還沒有嚇到啊?」葉知秋笑得有點可惡,朝她眨眨眼。

  「妳覺得我該尖叫一下會比較好嗎?」有點沒好氣的說。看她遞來冰涼好入口的雞尾酒給她解渴的份上,就不和她計較了。

  「妳這麼早就來啦,我以為妳會在最後一刻才出現呢!」哥哥說的沒錯,玫瑰是個小心的人,她會先到會場做間諜工作。

  「我總要先過來熟悉一下地形環境,最起碼知道逃生門在哪兒,免得等一下被人追打,我連逃往哪個方向都不知道。」她是個冷面笑匠,陳述著笑話也是似笑非笑。

  「妳聽到什麼八卦了嗎?」

  她眨了眨眼,認真的問:「妳哥真的不想娶楊家小姐嗎?他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喲,我是說真的喔!」

  「怎麼這麼說?」

  寇玫瑰仔細的算了算,然後用雙手比了個「八」的手勢。「他要是放棄她,起碼損失了八億,這是我根據某幾位貴婦『聽說』的數字初步估計的。」

  她為之失笑。看起來溫柔斯文的玫瑰,其實挺會耍寶的!「妳太不瞭解我大哥了。」

  「八億喲!雖然我不太瞭解妳哥,可我瞭解八億是多少人一生不及的夢。」

  兩人退到一個小角落,葉知秋說:「那些人中絕不包括我大哥。」頓了一下,又道:「妳知道嗎?當年我爸不愛我媽,可他還是娶了她的原因是什麼?」

  有錢吧?不過她知道,即使是好友,有些事即使知道,也要低調。「什麼?」

  「我媽姓吳,娘家很有錢,她是跨國大企業集團總裁的大千金。那時,我阿公的醫院正轉型為大型醫院,他需要金援後盾,因此才聯姻。

  「我外公只有兩個女兒,沒有兒子,我媽聰明又有商業頭腦,她一直是外公的左右手。因此在兩個女兒中,特別寵愛我媽,連帶的,也特別疼愛我哥和我,在我媽死後,他還曾想把我和大哥帶回去。尤其是大哥,他一直把他視為接班人,一直到現在還不放棄。」

  嗯……跨國集團吶,那的確不會把八億看在眼裡。她知道葉逢春家有錢,可她以為他只是大型醫院的公子哥兒,沒想到還有更硬的背景。

  「實在無法想像他成天坐在錢堆上數錢的樣子,基本上他還是渾身浴血的樣子比較性感。」

  葉知秋像是聽到什麼可怕的字眼,「呃?」

  「我是說,他穿白袍的樣子比較聖潔。」她第一次見到葉逢春,他的確是全身浴血啊,只是那些血不是他的,是車禍傷患的。說真格兒的,他那模樣還真是帥呆了!偶爾回憶起,還會忍不住臉紅心跳呢。

  她這個好友都認識多年了,可有時還是會說一堆讓她聽起來狀況外的話!葉知秋忍不住的想。

  可這不影響彼此情誼啦!但是,她和大哥之間是不是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事?總覺得……他們之間有一種曖昧的氛圍!

  可先說了,如果好友真的是大哥的真命天女,她可是舉雙手雙腳贊成!

  為什麼?

  白玫瑰看起來嬌柔溫婉,可是,它的刺可是意外的長喲。

  呵呵呵,就她對大哥狐狸王的一些些瞭解,沒什麼挑戰性的女人無法激起他的興趣,可是像刺蝟般的女人他也避之唯恐不及。而像玫瑰這種在生活中力求平靜,遇有風浪即閃得遠遠的,就怕一個不小心,她優雅從容的步調會走了樣的「小狐狸」……

  呵呵,當狐狸王遇上小狐狸,到底是小狐狸會幹掉狐狸王「改朝換代」呢,還是狐狸王收服了狡獪的小狐狸為他暖被?她很期待呢!

  葉知秋按下了心中所想,說:「我大哥的確也沒有接掌的意願。」

  「只是我不明白,你們葉家的聯姻對像似乎都是家大業大,為什麼妳阿公還要繼續這種無聊的喬太守遊戲?」難道亂點鴛鴦譜是他畢生職志?

  她歎氣。「他是個野心家。而且……因為外公後來知道我媽嫁過來並沒有好好的被對待,最後他最疼愛的女兒還鬱鬱而終。

  「最令他無法原諒的是,我爸並沒有因為已婚身份而斷了和外面女人的糾纏,甚至因為有了更多錢的關係,還提供那女人更加奢華的生活。」

  一個醫生有能力可以買艘遊艇給情婦?那擺明是拿岳父的錢到外頭裝闊、撐面子!

  「我爸……甚至在我媽死後不滿一年,就把那女人娶進門。」

  寇玫瑰一怔,有點明白葉家橫蠻的老爺,為什麼這麼堅持葉逢春的婚姻必須由他來主導了,因為他媽媽……並沒有為他苦心促成的利益聯姻帶來利益。所以……

  母債子還?!

  聰明如葉逢春不會感覺不出這樣的惡毒,也怪不得他拒絕婚事是那麼的決絕,那樣的不為對方留顏面。

  怪不得他的笑總是很表面,笑不進眸底……

  那個男人……那個男人……

  該死的!那麼一個大個兒,她為什麼會為他感到心疼?!真是見鬼了!

  壓抑住漸漸激動的情緒,寇玫瑰慢慢的開口,「妳爸爸想必是個最聽話的乖兒子,而妳阿公也想必最疼妳爸爸。」

  葉知秋有些訝異的看著她,失笑,「這麼明顯嗎?」

  那對父子是絕配!極具控制欲的父親和懦弱聽話的兒子。也只有這樣的組合,兒子才會在即使有愛人的情況,在婚事上仍聽從父親的;而也只有這樣的父子檔,父才有可能在子的原配死後,馬上讓他娶了情婦。

  「你們葉家……還真不是普通的複雜。」

  「所以我哥一直想逃。」小小年紀寧可到美國投靠小阿姨,也不願待在家裡。

  「那妳呢?什麼時候逃?」

  「我哥拒婚成功,我就有勇氣。」

  寇玫瑰揚眉一笑,「看來我今天責任重大呢!」

  「朋友,我的未來掌控在妳手中了。」

  一身優雅黑色的寇玫瑰耍寶的說:「我今天的樣子有像從公主手中搶走王子的黑天鵝吧?」

  「有像有像!」三句不離童話。

  說著說著,兩人同時笑了出來。

  這個寇玫瑰啊,第一次見到她還真沒法子想像,她就是在MSN上常常耍寶的「紅色」。因為從她溫柔優雅的外表,還真令人無法想像她的真面目。
第六章   

  寇玫瑰在葉逢春和楊艷齡的訂婚宴上的第一個滿足是──

  終於看到了葉逢春口中強勢而蠻橫的老頭兒葉遠池。

  果真長得一臉不太好溝通、不見棺材不掉淚的樣子。

  第二個滿足是──

  終於看到貴婦們口中,集所有優越條件於一身,家裡有錢到人神共憤……咳咳(後面那一句是她說的),今天的女主角,楊艷齡小姐。

  「長得還真不賴欸!」她由侍者手中又端來一杯雞尾酒,壓低聲音對旁邊的葉知秋說:「妳哥是因為還沒見過她才拒絕的吧?」

  「大哥這麼小心的人,妳覺得他會還沒見過她?」早找過了!他原本還想用柔性勸阻的方式要楊家小姐改變心意,由女方來拒絕婚事,沒想到楊艷齡竟然說什麼也不放棄。

  當不成紳士,大哥也只能選擇當流氓了!

  也就是早打過照面,因為對方不合格才找上她來演戲的嗎?一想到葉逢春和楊大美人曾單獨見過面,即使他過了美人關,意志力驚人,但光是想他和對方曾近距離接觸,她就給他有點……很不是滋味!

  嗤,她在不是滋味什麼呀?該不是滋味的人在美國好嗎!人啊……還是眼不見為淨好。

  今晚代打結束,她一定要和葉逢春劃清界線!他這人太危險,明明他接觸她的原因只是因為他個人的事,可他就是有辦法讓她置身其中,隨著他起舞。

  有沒有搞錯?她只是個「代打」的,沒事幹啥順便「代」他女友吃飛醋!

  葉逢春是她人生截至目前為止,干擾她平靜安穩日子最嚴重的大石,她一定一定得把他搬走不可。

  說到這裡,都快八點了,那顆「大石」呢?今天他可是男主角耶,不會不出現吧?

  「妳大哥還沒來嗎?」感覺上,方才輕鬆的氣氛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可男主角始終沒現身而微妙的在變化。

  「放心吧!這可是他『一勞永逸』的機會,他不會不出現的。」葉知秋往大門口看去。果不其然,在准八點,大哥一分不差的踏入會場。「來了來了!」

  寇玫瑰本來正啜著雞尾酒,聽好友這麼說忙轉過頭──

  葉逢春今天一身正式的三件式西裝,氣宇軒昂、長相俊美的他,像極了童話中的王子。

  因為他長年在國外,在場的賓客有很多不認識他,聽到主持人高聲說男主角到了時,不少人回過頭一看,立即引起一陣小騷動,人人低聲談論──

  「這就是葉逢春?」

  「好漂亮的孩子。」

  「噢!還真是帥!」

  「原來是這樣帥氣的孩子,怪不得楊家小姐會一見鍾情。」

  葉逢春邁開步伐,一步步朝大廳走來,他氣質偏冷,眸子裡沒什麼情感,似乎根本不買廳裡這些達官貴人的帳,在無意間瞥到寇玫瑰時,眼神短暫停留了一秒。只是淡淡的一眼,也不是挺刻意的去看她,她的臉卻這麼紅了。

  她尷尬的摸摸鼻子,原以為自己的臉紅挺珍貴的,可一遇上葉逢春就變得廉價了。

  嘖!危險危險!

  葉知秋緩緩的靠向她。「兄妹這麼多年,我第一次發現我大哥挺有當王子的本錢。」又看了好友一眼,「朋友這麼多年,我也第一次發現妳看男人看到嘴巴都打開了。欸!果真是色不迷人人自迷。」

  男色啊?她從來不否認很垂涎葉逢春的男色啊!一個男人能長成這樣,真的是挺有當禍水的本錢。「妳這是在損我嗎?」

  「不,我在贊妳很有眼光。」

  原本是逗嘴味道的對話,卻被葉知秋一句話給終結了。寇玫瑰帶著幾分戒心的看著好友……

  她沒有發現吧?發現葉逢春就是那個她害怕失去而不敢去愛的男人吧?

  又把雞尾酒杯慢慢的湊近嘴巴,一湊近才發現杯子空了。葉知秋見狀,替她又去要來了一杯。

  「謝謝。」冰涼的雞尾酒就是有這好處,冰冰涼涼很能除煩。

  「我一直在想……」

  「嗯?」葉遠池開始講話了,可這頭的知秋也在講。先聽知秋的好了。「想什麼?」又飲了一口雞尾酒。

  「妳到底看上我大哥哪裡啊?」

  寇玫瑰一口雞尾酒在這種場合又不能就這麼噴出去,硬吞的結果就是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卡在喉嚨,部份還吸入鼻腔,她有些狼狽的猛咳,一張臉漲得通紅,眼裡還噙著兩泡淚。

  很勉強的止住了咳,淚水眼見就要奪眶而出,她仍忙著否認,「那個……我不……」還來不及把話說清楚,葉逢春磁性悅耳的聲音就取代了葉遠池蒼老的聲音。

  寇玫瑰要對葉知秋把話解釋清楚也不是,要注意葉逢春講些什麼也不是。左右為難之際,他正好很快的切入重點。

  「我就簡單明白的說吧,和楊家小姐的婚事是爺爺一意孤行的事,並未經我本人同意。今天關於訂婚一事,我、拒、絕!」

  楊家人和葉遠池的臉色均大變,在場賓客則一陣喧嘩,竊竊私語聲四起。

  葉逢春不畏懼的迎上葉遠池勃然大怒下暴瞠的怒眼,「我早說過,我的婚事我自己會處理,不容別人插手,包括你,我的祖父。」

  「你這渾小子,你竟敢……你竟敢……」

  「逢春吶,你爺爺也是為你好,人家楊小姐美麗又有才情,你這也未免太不識好歹了,你這麼做讓我們這些做人家長輩的……」葉逢春驟降十度的目光,使得雷可卿後頭的長篇大論都打住了。

  他冷冷的看她那一身名牌,因為保養得當,歲月並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跡。看到她,他不由得想起他那長年憂鬱壓抑的母親。

  而那害他母親鬱鬱而終的女人,在母親死後,他卻還得可笑的喚她一聲「媽」。

  他忍她忍了多少年吶!不忍了,一併解決。

  葉逢春淡漠的看了眼站在雷可卿旁的斯文男人,慢條斯理,語帶諷刺的說道:「長輩?雷女士,我不會因為妳上過我父親的床,和妳的關係就會有什麼不同。」

  雷可卿氣得漲紅了臉,見丈夫只是慚愧的低下頭,一點也沒打算替她出氣的樣子,她擰著他的手臂出氣,咬牙切齒的低聲罵道:「你死了是不是!」

  「……」

  葉逢春的目光投在幾天前才見過面的楊艷齡臉上,她臉色繃得緊,又是個善於壓抑的女人。「除了拒絕楊家小姐的錯愛之外,我也打算向大家介紹我的女朋友,今晚她即將變成我的未婚妻。」他向人群中的寇玫瑰投下了寵溺的笑容。「來吧,玫瑰。」

  這男人一定要這樣害她嗎?

  他可不可以不要以得到奧斯卡最佳演技為目標?雖然只是演戲,可他看她的眼神真的是柔情似水!她可以很清楚的知道那是演戲,可大部份的賓客卻不這麼認為啊。

  他難道不知道,他現在表現得越寵愛她,對她越是愛到入骨,她就越危機四伏嗎?瞧瞧投在她身上的目光,如果目光能殺人,她現在已經倒在血泊中了!

  葉知秋推了推她,「上場了。」

  寇玫瑰歎了口氣,認命的慢慢慢慢,老牛拖車的走向葉逢春,在心中忍不住低吟荊軻的成名作──

  風蕭蕭兮,易水寒。

  壯士一去兮,不復返。

  她和葉逢春之間的距離有這麼近嗎?一抬頭又「正好」觸及他那溫柔到能化人的笑……這男人當醫生太可惜,他去當演員鐵定更有成就。

  他可以以得到奧斯卡為目標,她也是可以的!

  深深深呼吸,她回以他濃情蜜意的笑容。一齣戲要演得好,總不能男主角是演技派的,對手卻是木頭花瓶吧。

  葉逢春掏出手帕,拭去了她眼角方才被嗆出來的淚,「瞧妳,感動成這樣。」

  這個厲害!隨機演出還能這樣就地取材?!寇玫瑰的臉紅了。「我高興嘛!」

  在外人眼裡這真是不顧眾人眼光的公然調情了。

  「妳,叫什麼名字?」威儀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高來高去,葉遠池打量著她。

  「寇玫瑰。」葉逢春代答。

  看了孫子一眼,又問:「幾歲?」

  「二十六。」仍是他代答。

  葉遠池明顯的不悅了。「家裡是做什麼的?」早先一步警告孫子。「我問的是寇小姐,不是你,她不會說話,是個啞巴,凡事要你代答嗎?」

  寇玫瑰一笑,葉逢春的眼神明顯冷了下來,她拉了拉他的衣服。「我家是開花藝公司的,家父──」

  不待她把話說完,葉遠池即失禮的打斷,「嗤!原來是賣花的?」

  她還是在笑,可美眸卻瞇了瞇。「也可以這麼說。」

  「嘿!賣花就賣花,什麼叫也可以這麼說?難不成賣花還分有格調和沒格調的嗎?」葉遠池冷笑,十分自以為是的說道:「一家子就靠著花店過活,日子不好過吧?」

  這老人家說起話來挾槍帶棍的,真的很不可愛耶!她得忍著點兒,免得自己的高跟鞋就這麼不小心砸了過去。「過得去。」

  「這麼吧!只要妳離開葉逢春,我給妳一千萬。這筆錢足夠你們一家子溫飽了吧?」

  溫飽?咳咳……原來她以前過的日子是飢寒交迫啊?是她太安貧樂道了,還是怎麼?彼此對「溫飽」的認知差這麼多嗎?可根據她的記憶……

  從小到大,她家家境都還算小康,父母也沒讓她們姊妹八人掘過樹根、啃過樹皮啊!

  深吸一口氣,決定漠視這死老頭兒……呃……老先生不把人當人看的眼神,她可是很有風度的。

  老人家,有時候臉部神經也不是這麼聽你的。「不用了,我家過得還不錯。」

  「不錯?呵!」葉遠池乾笑。「一家子靠賣花為生,日子能過得多好?那一千萬可是很不錯的外快。」

  她笑靨如花,眸子溫度卻急速下降。

  她想想,上一回她心裡不痛快是什麼時候的事?是十五年前吧?因為一個不要命的小孩笑她爸爸一個大男人還成天捻花惹草,實在有夠噁心!還取笑她二姊寇百歲是妖怪,更過份的是說她大姊是藥罐子,看起來就像活不久的短命鬼!

  嗯嗯……那小孩後來呢?也不知怎麼給野狗追得差點斷了氣,不學好的考試作弊,最後被同學排擠,不得不轉學去了。

  寇玫瑰柔美的笑轉為似笑非笑。一千萬是「外快」啊?就她看來,不錯還是有個「錯」字呢!

  她慢慢的加以分析道:「老爺爺,你算術不好,還是你太貪心了呀?據我的瞭解,和楊家小姐聯姻,你葉家獲利只怕是幾十億入袋吧?一千萬就想打發我?未免太小看我了。」在身後和葉逢春交握的手被握了下,一回頭他給了個鼓勵的淺笑。

  他也覺得自己給賤賣了嗎?

  哎呀呀……她怎麼這麼不小心就反擊了?不是對自己說好忍讓為上的嗎?

  只是看葉遠池那張老臉終於有了些尷尬的神情,感覺真的滿爽的!

  「沒教養的丫頭,妳不要給臉不要臉!給妳錢是施捨妳,妳當妳有什麼討價還價的餘地嗎?葉逢春是我孫子,妳當他能給妳什麼承諾?」

  「就因為這樣,你叫他娶誰就得娶誰?」

  葉遠池看了她一眼。「我要他娶的對象,都是精挑細選過的。」她那句「叫他娶誰就得娶誰」聽在他耳裡十分的不舒服。

  「老爺爺,你又說錯了喲,那叫精心比過價,貨比三家不吃虧。」是她的錯覺嗎?在場的好像除了楊家人、葉太上皇和葉逢春的父母臉色十分難看之外,有幾個年紀和葉逢春差不多的年輕男女,好像正極力的想忍住笑。

  葉太上皇「強迫中獎」的獨裁作風,的確讓家族中不少晚輩很不以為然,可礙於長年受迫他的淫威下又敢怒不敢言,看來,她今天的無禮表現,應該有不少人想拍手叫好吧?

  「妳和楊小姐的條件根本沒得比。」

  「敢問老爺爺,你所謂的條件是指什麼?你的標準不見得是葉逢春的標準,老人家和年輕人的眼光和『條件』是有很大不同的。今天如果楊貴妃跑到宋朝去,你覺得她還會被叫美女嗎?不,她會被叫神豬!」有人忍不住的悶笑。

  「一個賣花的哪來那麼多廢話?妳和人家楊氏製藥集團千金怎麼比?」

  奇怪了!賣花又怎地?他以前曾被賣花的踐踏過嗎?「那又怎麼樣?楊氏製藥不也靠通便劑和壯陽藥發達的?」她好像曾看過類似這樣的報導。

  這下不只有人悶笑,而是直接笑出來了,另外還有人苦苦的忍笑,漲紅了一張臉,而楊家人則是用一種欲殺之而後快的眼神瞪她。

  唉!她今天的損失大嘍!以後肯定是接不到楊家和他親朋好友的訂單了。

  寇玫瑰vs.葉遠池,明顯是前者佔上風,但凡事點到為止。於是葉逢春開口道:「爺爺,你也鬧夠了,我本來就沒有意願娶楊小姐,這點請諒解。」

  葉遠池氣得說不出話來,然後他看了一眼寇玫瑰的左手腕。「你說她是你想訂下來的女人?看來也只是說說而已吧?還是這位小姐只是你的緩兵之計?」

  他怎麼知道?她以為她已經演得夠逼真了哩!寇玫瑰暗暗吃驚。

  葉逢春一揚眉,緩緩拿出了一個盒子,當他把盒子慢慢打開時,在場的賓客無不屏息以待……
第七章

  聽說,它要價兩千萬美金。

  聽說,它是能帶來財富的神秘吉祥物。

  聽說,葉遠池曾用盡心思,為的就是想得到它。

  聽說,它是葉逢春外婆家的傳家寶,陪嫁給女兒的嫁妝。

  聽說,葉逢春的母視死前將它交給妹妹保管,要她在葉逢春滿十八時交給他,讓他將來戴在自己妻子手上。

  而今,這隻,不!嚴格說來是三隻並扣住,可分可聚的藍寶古董手環就扣在她寇玫瑰纖細的左腕上。

  知道它的身價、來歷和意義後,終於瞭解方才訂婚宴上那些貴婦又羨又妒的眼神了。

  上了葉逢春的車後,她一直在研究手腕上名為「天驕」的手環,她肯定它薪傳的意義,可……實在不明白它天價的原因。

  兩千多萬美金,老天!要價六億多的台幣,恐怖!她十輩子只怕也賺不到這數字,而今,這樣一個天文數字的東西就扣在她左手上,好像連左手看起來都不一樣了。

  偷覷了一眼葉逢春,他臉上有著淡淡、淺淺的笑……

  他……咳咳,不會是因為方纔的「那件事」心情才這麼好的吧?千萬不要啊!方才真的是……她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做?!是因為受太多刺激?還是……

  話說在半個小時前,當葉逢春把天驕往她手上扣時,雖然大夥兒極為壓抑,可她隱約聽到逼得極緊的抽氣聲。

  終於完成了今晚的壓軸戲,當然要功成身退的快快離場。哪知,當他牽著她的手往外走,後頭不但有葉太上皇的咆哮聲,不知名歐巴桑的咒罵聲、看好戲賓客議論紛紛的喧噪聲……高雅的五星級飯店訂婚會場,霎時淪為傳統的菜市場。

  「回來!你們給我回來!好好的天驕戴在一個賣花女人的手上,成何體統!」葉太上皇的聲音即使在「菜市場」中,還是具有他的獨特性。

  賣花女人?!奇怪了,這臭老頭是八哥鳥是不是?就只會重複批評她是賣花的!一再重複被批評,心中的小火苗點燃了。

  「那女的看長相就知道是狐狸精,誘拐男人想必是她最拿手的事了……」

  狐狸精?她是史上最無辜的狐狸好嗎?她是代打的是代打的!還有……

  什麼叫誘拐男人?葉逢春這種男人不去誘拐人就很不錯了,誰有本事誘拐他?呵,笑話!這些人會不會太不瞭解他了?

  還有,為什麼感覺上她這代打的一直被當鏢靶射,而真正的罪魁禍首卻什麼事也沒有?這實在很不公平啊!心中的怒火在不知不覺中又飆高了些。

  「她根本配不起他!感覺上,像王子配上女僕,嗤!賣花的啊……」

  「現在有些女孩為了嫁入名門,手段可醜陋了!就不知道這叫寇玫瑰的,學會的是哪招?」

  在議論紛紛之際,今晚一直用怨恨眼神看著她的「女主角」楊艷齡追了過來。

  「葉大哥……」

  大哥?寇玫瑰的眼神瞇了瞇。她跟葉逢春很熟嗎?還大哥哩!她和他相識了八年,現在還在連名帶姓的叫,之前還叫葉先生呢。

  大哥……聽起來很刺耳!

  他停住了腳步,回頭。「有事?」

  「你今天這麼一走,大好前程就因為她而毀了。」楊艷齡努力做最後的遊說。「以你的才情屈就一個賣花的,太可惜了,她根本配不上你!」

  深呼吸,她只是個「代打」的,可她已經被「打」得快變臉了。奇怪了,他就這麼了不起嗎?她和他就這麼雲泥之差嗎?

  為什麼大家一致認定她配不起葉逢春,就是沒有人說葉逢春配不起她?就算是一個「郎才女貌」打個平手都好。

  反正一個賣花為生的,就是配不起葉大醫生啦!

  配不起、配不起、配不起……

  為什麼她得被打得鼻青臉腫還不能還手?

  配不起?不配配看怎麼知道?寇玫瑰咬了咬牙,輕喚道:「葉逢春。」

  他直覺的回過頭,她瞪著他……再瞪……手一搭上他的頸子,就加強力道的將他拉了下來,主動吻上他。而她的唇一湊上,葉逢春也毫不遲疑的吻上。

  誰說不配的?看到沒看到沒,這叫「合作無間」!

  咳咳,原本只是……真的「只是」抒發不平的吻,不知道後來怎麼會吻得難分難捨去了。

  對於那個抒發之吻,葉逢春沒說什麼。上了車,她紅著臉忙著想解釋「脫軌」原因,沒想到大醫生他可大方了,只是似笑非笑的說:「方纔的吻令妳感到不舒服嗎?」

  她……很享受的!原以為舌吻是很……很怪的事,可他一點也沒有讓她不適。

  「那倒沒有。」

  「那就好了。」

  他都這麼大方了,她這主動獻吻的人再解釋太多,好像就太囉唆了。

  車子慢慢的前進著,最後在一家大飯店前停了下來。

  她猛然回過神。「這裡是?」

  「我們可能要在這裡住一陣子。」

  「咦?!」

  「訂婚的事,我不認為我爺爺會就此善罷甘休。」他無所謂,因為那老頭子拿他沒轍,可玫瑰不同,老傢伙一定會常常找人去騷擾她。

  除非他結了婚,一切塵埃落定,否則他不會死心的!

  當然,他可以回到美國去,天高皇帝遠的,他又能奈他何?

  可他要的女人要不到,偏偏這女人的態度又如風似絮,一等一的狡猾。

  要不到,無法將她留在身邊,那又何止是遺憾?

  他明知道今晚即使成功的取消他和楊艷齡的婚事,老頭子還是不可能就此不干預他的婚事。當然,這也絕不是個能一勞永逸的方法,可……

  有個女人被他拐來,在眾目睽睽下和他訂了婚,這一步算是成功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VIP房吶?

  現在是旅遊旺季,下榻的飯店又是五星級飯店中最受外國客戶青睞的,因此早在幾個月前就已預定一空,而且到淡季之前,幾乎沒有空房。可奇怪的是,沒有提前預約,她和葉逢春還是住進來了。

  後來她才知道,這間飯店居然是他的!

  嚴格說來,這間飯店是葉逢春母親名下的產業,她死後就留給他。只可惜兒子的興趣不在經營連鎖飯店,也不在金融,因此目前這些產業都請專業經理人管理。

  這些產業聽說是葉逢春的外公以極強勢的作風,為外孫和外孫女保下的,這才沒有落人葉遠池父子手中,可手上的一家大型醫院還是在女兒剛嫁進葉家時,被葉遠池給騙進口袋了。

  這位葉太上皇還真是老賊!什麼利益都要,什麼都貪!

  飯店既然是葉逢春的,也怪不得在這種旅行旺季還有房間,不只有,還是超級VIP房!

  房間本有一個管家帶著三個服務人員提供服務,可葉逢春一向喜歡有完全的個人隱私,因此只要求打掃人員每天來打掃外,就沒有其他要求了。

  他帶她進房間後就說有事要先離開。

  等他一離開,寇玫瑰忙著找浴室。這個時候若能有一個超大的浴缸,放了一大缸水,然後點幾滴精油泡澡,一定是件全世界最幸福的事了。

  說真的,雖然參加訂婚宴只是兩個小時不到的時間,可老實說,她的壓力還真不是普通的大,因為她今天演的角色擺明就是「箭靶」式人物,那種壓力的累是比勞動了一天還要疲憊的。

  超幸運的,因為VIP房的浴缸不但是水療式的按摩浴缸,而且還好大一座,只要水蓄得夠,兩個人一塊兒泡澡都沒問題。

  兩個人一塊兒泡啊……寇玫瑰一怔。咳!是方纔那個吻還殘留後坐力是不是?要不,她怎會想這有的沒的?

  下一刻她發現一個更加令人傻眼的事,鏡子前的巴洛克式風格小櫃上,排了一排約莫有六、七種種類的香精油。

  果真是夠VIP!

  既然人家那麼有誠意,她實在也不用客氣,於是大大方方的打開了其中一瓶,加入蓄著水的浴缸中──

  約莫半個小時後,她才慢慢的跨出浴缸,拿了條毛巾包上濕漉漉的頭髮,穿上浴袍,這才旋轉門把走了出去。

  原本以為是她一個人獨有的空間卻多了個人,寇玫瑰在一聲極為壓抑的抽氣聲後,踩出的步伐又縮回了浴室。

  她撫著胸口。葉、葉逢春,他怎麼會在那裡?還大剌剌、如入無人之境的躺在她床上!抿了抿唇,她有些氣惱的摸了摸身上的衣服。

  除了貼身內衣褲外,身上的這身浴袍是該遮的都有遮到,只要不太計較效果。

  唉!總不能一直杵在浴室不出去吧?而隔著一扇門對話,既沒禮貌也很奇怪,還有啊,方才雖然只是一瞥,可她清楚的看到葉逢春正萬分理所當然的躺在她的床上。

  真的有些超過喔!

  再確定一次男人看到她現在的樣子,不會有任何遐想後,她這才慢慢的拉開浴室門。

  躺在床上的葉逢春已經坐到床緣,正用一種有趣的眼神打量她。

  這男人……他一定得要這樣時時刻刻賣弄他的風騷嗎?再度被他逮著……呃,不!重逢!是重逢!

  兩人相處的時日實在不是雙手雙腳夠數的,可她……不知是因為晚熟,還是天生「閉俗」,面對他親暱的眼神,還是會心跳加速。

  「你不是出去了嗎?」這飯店是他的,她可能有一段時間得寄人籬下,凡事不能太囂張。

  即使她很想直截了當的問:你到我房間來幹什麼?

  人呢,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人微言輕時,就不能做出「乞丐趕廟公」的事。

  方纔在泡澡的時候她想了很久,今天出席訂婚宴她算是樹敵不少,她的花藝公司和住所只怕真會成為葉家人的「觀光勝地」。

  葉家沒什麼黑道背景,想必還不至於找人去威脅搞破壞,可三不五時可能常常會有人造訪她,組個什麼「勸導團」之類的,主旨在開示她,她和葉逢春有多麼不搭,是天地之別!要她這只癩蝦蟆不要妄想葉逢春那只天鵝。

  說真的,要不是她「家累」太多,又天生愛好和平,她還真想試試看,到底是「勸導團」厲害,還是她這只「癩蝦蟆」神勇!

  唉……原來當個愛好和平的人這麼難啊!她小時候立定的志向是不是太難達到了?

  言歸正傳,她有家歸不得後,又不能去找大姊寇長命,她身體已經夠差了,不想她再為自己擔心。

  二姊現在常常不在國內,三姊寇水仙最近聽說在人情壓力下,接了個「改造野豬」任務,原本已經很瘦了的她,看起來有夠像紙片人,暫且別去煩她會比較好。

  至於後頭的幾位在國外的在國外、還在唸書的還在唸書,而唯一在工作,且有自己住所的寇荷苞……甭提了,那位小姐超級摳門,租的房子一定是那種既便宜且僅容一人,要住她那裡大概她也只能提供浴缸。

  想來想去,她唯一能麻煩,且麻煩得一點也不會愧疚的,大概只有葉逢春了。

  他讓她成為箭靶她很困擾的,小小補償供吃住實在沒什麼不好意思,可凡事要低調些才好。

  好,認定她這段時日只能看他臉色過活,在他面前她就得有客人的樣子。

  寇玫瑰的話讓他笑了。「這飯店是只准走出去,不能再回來嗎?」

  「話不是這麼說,而是……」就算回來也不該是這兒吧?

  「有說直說。」

  「這是我的房間,你是不是回錯房了?」

  葉逢春揚眉。「飯店已經沒有其他的房間了。這間房不是平常會出租出去的房間,而是我回台灣時落腳的地方。」他平常很少回來,因此並沒有特意置產。

  「原來如此。」她還以為這是VIP房呢!怪不得這房間以飯店供住宿的客房來說還真是大得有點離譜。

  原來這是葉逢春的「家」!

  是不是家不重要,問題是……他的家雖然不算小,至少有二十坪以上,除了廚房外好像什麼都有,可是……那麼大的空間卻只有一張床,那代表什麼?若是她要住下來,她就得和他同床共枕?

  「之前……之前我送花去的地方不是有一棟好大好大的和式屋?」她想葉逢春能出現在那裡,想必是他親朋好友的房子吧?「我可以住那裡。」

  「那裡現在應該也成為我爺爺派人注意的地方了吧。」

  那也不行嘍?又想了一下……

  「那個……那個知秋那裡不知道行不行?我想,女生和女生住在一塊會比較方便。」見他沒有反對,寇玫瑰繼續說:「而且葉先生也有喜歡的女人了,這種會讓人有曖昧聯想的事還是避嫌比較好。」她假裝很好心的提醒,「你知道的,有些事跳長江、跳黃河都洗不清。」

  葉逢春似笑非笑。「我完全同意。」

  她鬆了口氣。

  開什麼玩笑!和這種很懂得賣弄風騷、不著痕跡放電、摧毀人家意志力於無形的男人同處一室,她怕呀……怕她不知道哪天會受不了誘惑,重複十七歲那年的錯事。

  嗯,不二過,她要當顏回的信徒。

  「那……時候也不早了,我打電話給知秋,告訴她我今晚去找她。」

  「妳確定?」

  「什麼意思?」

  「目前她是住在家裡。」見她臉色微變,他說:「我想我祖父會非常歡迎妳,這樣他也省得踐踏妳、侮辱妳還得舟車勞頓的找上妳。」

  寇玫瑰瞪他……再瞪。這樣玩她很好玩嗎?

  他饒富興味的看著她。「玫瑰。」

  聲音突然變得溫柔,有詐!「幹麼?」

  葉逢春走向她,一把抽掉她包在頭上的毛巾,將未干的長髮散了下來,取來吹風機幫她吹乾。

  他的動作輕柔而小心,修長的手指在她發間撥弄,連帶也輕佻了她的芳心。

  明知道這個男人危險,也知道沾上了他,她平靜的日子只怕告罄,可……她貪著一些些刺激、一點點愛戀,和他不經意的溫柔而無法果決的放手。

  一向只有要或不要兩種答案的她,搖擺了。

  她肯定自己無法放手,可也無法去要這個男人。前者理由容易理解,後者呢?原因太複雜了。

  葉逢春另有所愛,因為瞭解他,她清楚自己沒有介入的餘地。

  因為無法下定決心,所以她對他的態度也變得若即若離。一方面怕自己和他走得太近,她會情不自禁的深陷,因此她想逃得遠遠的;一方面又渴望他的在乎,她想感覺到她對他而言是與眾不同的。

  葉逢春啊葉逢春!果真是她人生截至目前為止,最大的難題!

  吹風機尖銳的聲音停了下來,他拿起梳子替她順發。

  彼此之間沒有人多說一句話,這樣的氛圍久而久之太奇怪。寇玫瑰透過鏡子偷瞄了一眼葉逢春,卻見他掬起一束髮,眼眸低垂,慢慢慢慢的將發湊近口鼻間。

  她的心狂跳,臉也紅了,因為他……他……

  他正無限寵溺的吻上她的發!

  這種親暱……這種在背地裡的憐惜,比什麼行徑大膽的親吻還叫人無法抗拒。就像是有人當著妳的面大誇妳是美人,和他在妳看不到的地方說妳是美人的意義是不同的,前者也許只是客氣,後者卻是絕對真心。

  寇玫瑰有點惱。他寵她,那他那個女友算什麼?她接過了他手上的梳子,聲音有些啞。「我、我自己來。」

  用左手接過梳子,這才看到手腕間一直解不下來的天驕。

  「這手環我解不下來,戲演完了,這麼貴重的東西不好放在我這裡。」幾億的東西,要是遇到識貨的歹徒她就倒楣了。

  「這手環雖是古董,可卻是很精密的玩意兒。要戴上去容易,解手環卻需要鑰匙,而且三個環各有把不同的鑰匙。」

  她聞言傻眼,手上的梳發動作暫停。咳!嗯……好吧!既然是數億的東西,也的確需要幾把鑰匙當保全。「鑰匙呢?」

  葉逢春不急著拿出鑰匙,說道:「玫瑰,咱們之間的帳也該清一清了吧?」

  帳?清一清?這人說話一定要像媒體炒作一樣,語不驚人死不休嗎?「有嗎?我們有互欠過什麼,或帳目不清的情況嗎?」

  「八年前妳救過我,我一直沒好好的報答妳。再來,今晚妳又幫了我一回,前前後後的虧欠,叫我很難心安吶!」

  他現在是怎樣?不給他報恩的機會,他鑰匙就不掏出來是不是?

  「玫瑰,我想過,既然妳那麼喜歡看童話,那麼……」

  送她一整套《安徒生童話》、《格林童話》,還是前些日子很「ㄏㄤ」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格林童話》?

  阻止了他的報恩法,「如果你要送書,所有的童話全集我都有了。」當然,像白雪公主、人魚公主那種女主角太蠢的,都讓她送人去了。

  「《一千零一夜》故事中有一則阿拉丁與神燈的故事。」喜歡看著她有些疑惑的眼神。「翻看那則故事時我就在想,為了感謝妳幫助過我,我也可以許妳三個願望,在這三個願望實現之前,妳就是我的主人。這種組合也挺像現代版的《阿拉丁與神燈》。」

  「主人?」當葉逢春的主人,也就是他是她的「奴隸」?呵呵,聽起來好像還滿過癮的。

  「妳手上的三個環代表三個願望,每實現一個願望就解下一個。」

  「聽起來好像挺有趣的。」她最近正好有件事想麻煩他。

  「妳要說出第一個願望了嗎?」

  「什麼樣的要求都可以嗎?」

  「我自認能力不差,可以幫忙做到的事也該不少。可是,像吞劍、跳火圈、睡釘床這種事,妳可能要給我時間去練。」

  這冷面笑匠!「放心啦!我看起來像這麼不人道的人嗎?」

  「是不像,可不代表不是。」他笑了。「說吧,妳的第一個願望是什麼?」

  「我需要一個相親宴,不要一對一,而是像男女聯誼的那種。」一想到今天與會的達官貴人,她隨即又補充,「不要什麼世家子弟,那種含著金匙湯出生的比較不會照顧人。」

  葉逢春的表情沒變,可深邃的眸子卻閃過一抹深沉。「妳要什麼樣的對象條件開出來,我替妳介紹就是。」

  「不是我啦!是我大姊。」要是知道大姊要什麼條件的男生,那就好辦了!她大姊的性子看似溫柔,其實很有自己想法的。

  咳……怎麼好像在說她自己?!

  相親宴?不要太特意的?「好。」

  別人的事情解決了,接下來換她自己嘍!眼前,她就有一個傷透腦筋的問題,就是……

  兩個人只有一張床欸,她到底要睡哪裡?難不成……難不成真要……要……

  她還在猶豫掙扎之際,就見他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脫下,他很大方,連找個地方換衣服,或找個屏風遮遮掩掩全免了。

  「你你你你……你要幹麼?」

  「換衣服睡覺。」他換上綿質的睡衣、睡褲。

  要拖延時間!對!「你不用洗澡?」

  「去赴宴前洗了。」他大大方方的掀開被子,很快的佔住最好的位置。

  寇玫瑰咬著牙。真夠大方!說真的,她曾考慮要睡沙發,可她實在無法忘記幾年前有一次在沙發上看書看到睡著,隔天一起來慘遭落枕的慘狀。

  一個禮拜!她整整一個禮拜無法「正視」任何人!

  她歎了口氣。「喂,睡過去一點,我是客人欸,好歹讓我一點。」見他慢慢的往邊邊移動了一些些,她又說:「你不會有偷襲人家的怪癖吧?」

  葉逢春睜開了眼失笑,「玫瑰,我們真是心有靈犀呢!」

  什麼意思?「你真的會偷襲人?」

  「不是。是我也想問妳同一個問題!」

  問她會不會有偷襲人家的怪癖?很直接的,她又想到多年前的「盜壘」不名譽事件。「才不會!」她也上了床,分了一半的棉被過來。

  「那我可以安心的睡了。」小腿被某個花拳繡腿的女人踹了一記,他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有些面子掛不住的寇玫瑰又開口,「跟你說噢!我可是很有氣質的,既不會打呼、不會磨牙,更沒有半夜作惡夢會把人當沙包打的事。」這些事她一樣也沒少做過!

  有哪個累到一沾床就睡著了的人不打呼?更何況她氣管不好,打個呼不會這麼天地不容吧?

  她實在不知道葉逢春今晚有幸可以遇到幾種?因為這些不良舉動又不是在她有意識下的舉動,她很久沒有「枕邊人」了,哪知這些惡習改了沒。

  又是失笑,「妳在為我打預防針嗎?」

  「在為你心理建設。」

  他聲音帶笑。「我心臟很強的。妳知道有些手術是必須病人放了屁之後才能喝水進食吧?就算是大美人、玉女紅星有時也得用放屁來宣告自己是OK的。」

  「比起放屁,打呼好像是有格調了一點。」

  「玫瑰?」

  「嗄?」

  他的手摸上她的,輕輕扣上。「玫瑰真的有刺。」

  一想到她和祖父槓上的樣子,他就忍不住發噱。他是知道玫瑰絕對不是省油的燈,可也沒想到她這麼悍!而且最厲害的是,她不但罵人不帶個髒字,臉上的柔美笑容也始終沒褪去,在這種情況下,她還能叫嘴底不饒人、說話尖酸刻薄的祖父被損得毫無招架之力,氣得快全身冒火……

  強吶!在談笑間能使敵人灰飛煙滅的,在三國有孔明,在現代還有個寇玫瑰!

  「被發現啦?」她摸摸鼻子。「我一直很努力當一株不刺人的小薔薇說。」他的手看起來修長美觀,原以為這樣的手牽起來一定都是骨頭而且偏冷,沒想到卻是溫暖而別有一股溫潤感。

  葉逢春輕笑,慢慢的將身子側向她,他有一雙眼型漂亮的電眼,不笑的時候很冷傲,真心在笑時會彎成一道月橋。「我一直都不認為妳是小薔薇啊!」

  「咦?」她極力的壓抑著心裡的訝異。

  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十七歲就長了刺的艷蕊怎會是小薔薇?」

  「……」
第八章   


 外頭正飄著細雨,過午後下雨的天氣持續快十天了。

  一成不變的天氣,一成不變的生活……什麼都一成不變,老實說她快發霉了!

  以前可能只有度假時才會去住飯店,因此感覺還不差。如今天天住飯店,天天吃飯店,忽然很想念她的小屋和自己煮的飯菜。

  葉逢春似乎很忙,常常不在飯店,而她呢?就得努力自己找樂子。於是她打電話、看書的時間變長了,連以前最懶得做的運動,她現在也會下水游游泳,到網球場打球。

  而她現在就正進行著她的重要消遣──上網聊天。


  南丁格爾:許久沒上網了。

  紅色:最近常上網。

  南丁格爾:嘩!妳很閒喔!妳知道嗎?對於我這種忙到巴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小時可用的大忙人而言,妳這種閒人是很令人嫉妒的。

  紅色:下一次記得幹件過街老鼠的事,然後妳就可以安穩的找個地方隱居,閒到數毛孔過日子。

  南丁格爾:(失笑!)聽起來好像不怎麼愉快,不過,在這麼閒的日子真的沒什麼好事發生?

  紅色:多了些時間可以和之前不常連絡的朋友聊聊吧。以前在美國的時候,我有一個好友,回台灣之後我搬了幾次家,那個朋友也搬了幾次家,後來就失聯了。

  前天地在美國巧遇我爸媽,才取得和我連絡的方式。

  南丁格爾:是老外帥哥?

  紅色:是老外美女,算是妳大哥的學生,也可以說是他的學妹吧!

  南丁格爾:咻~哈佛醫學精英!

  紅色:我昨天和她在MSN交談才知道,她這幾天要來台灣了。

  南丁格爾:旅行?

  紅色:嫁到台灣。

  南丁格爾:哇!以後妳有伴了。

  紅色:是啊!有機會介紹妳們認識,妳們同樣是學醫的,應該有不少話題。

  南丁格爾:好啊!期待中~

  南丁格爾:聊到現在,我一直對一件事很好奇呢!

  紅色:問吧。

  南丁格爾:嘿嘿嘿(笑得異常曖昧)和我大哥一起去開房間的感覺如何?

  紅色:……爛透了!(長歎~)

  南丁格爾:爛、透、了?!是指我哥,還是指妳?我哥不會美人當前,他還是很有堅持、很有潔癖的不為所動吧?

  紅色:學醫的聽說滿腦子都是黃色顏料,果然名不虛傳。

  南丁格爾:我大哥也是學醫的耶!而且還是公認的天才,妳幸福了妳!

  紅色:……

  南丁格爾:有人快變臉了,不鬧妳了。

  紅色:識相!對了,外頭的情況如何?那天的訂婚宴取消後,妳阿公對於主導妳大哥的婚姻一事,應該是死心了吧?

  南丁格爾:咳咳……請叫他九命怪貓。死心?!哪有那麼容易?要這麼簡單就叫他放棄,大哥早在三年前就自由了,也不會有這回的葉楊聯姻。

  紅色:這樣還不死心吶?妳哥都在我手上戴信物,在那麼多人見證下「訂婚」了欸。

  南丁格爾:訂婚在法律上不具法律責任,更何況訂婚的人是妳,結婚的人也許不是妳,他老人家還在打如意算盤呢!

  紅色:妳哥知道這件事嗎?

  南丁格爾:怎會不知道?

  紅色:那他現在打算怎麼辦?

  南丁格爾:找女人來結婚嘍!

  紅色:嗄?

  南丁格爾:這是一定要的啦!他要是不結婚,一定會三不五時被騷擾。

  紅色:嗯,也對。

  南丁格爾:啊!方才說到妳和美國朋友連絡上的事,妳知道嗎?大哥今天好像去接一個從美國來的朋友欸!

  妳想,那會不會是他說的那個令他動心的女孩?

  紅色:也許吧!

  南丁格爾:如果是她,也許大哥會順道把婚事辦一辦。

  南丁格爾:喂!妳還在嗎?怎麼那麼久沒回應?

  紅色:我在。

  南丁格爾:其實大哥把婚事辦一辦也好,要不然啊,我阿公不知道又要使上什麼絕招了。

  紅色:嗯。

  南丁格爾:還有件事要麻煩妳,我哥有份研究論文說要借我寫博士論文參考,但他可能最近忙忘了,妳到他信箱裡讀取,然後E給我好嗎?

  紅色:可是我不知道他的帳號和密碼。而且我這樣私自進入他的信箱好嗎?

  南丁格爾:拜託!是他昨天說要把東西E給我又沒E,而且放心啦,他那麼小心的人,是不會把什麼重要信件放在信箱的,這年頭的網路駭客這麼囂張,他也得以防萬一吧?

  紅色:如果知道他的帳號和密碼,妳直接進他信箱看不就得了?

  南丁格爾:咳……我有苦衷的,見面再跟妳說。

  紅色:可……這樣好嗎?

  南丁格爾:安啦!天塌下來有高的人頂著,妳怕什麼!

  紅色:知道了。只是妳怎麼知道他的帳號和密碼?

  南丁格爾:呵呵呵(白烏麗子式的笑聲)……妳以為什麼叫網路駭客?

  紅色:謝謝妳提醒我要防著妳。

  南丁格爾:咳咳……他的帳號是他的英文名字加生日,他的生日和英文名字妳知道嗎?

  紅色:知道。

  南丁格爾:密碼是Micle0803。咦?是巧合嗎?0803好像是妳的生日耶!

  紅色:別瞎了!天底下8月3日出生的有很多好不好?更何況Micle可不是我的英文名字。

  南丁格爾:說的也是。時間不早了,改天再聊了。記得,馬上把標題為「參考」的資料E給我,很急的!

  紅色:我知道了,馬上E!


  下了MSN後,寇玫瑰馬上回主頁,然後登入葉逢春的信箱。成功登入後,她在信件匣中很快的找到葉知秋要的東西,並且將它E給她。

  她現在做的事情其實和小偷沒兩樣,因此完成任務後,匆匆的就想登出,可她卻在無意間看到一個標題名為「Dear」的信件,那封信已被點閱。

  親愛的……這樣的稱呼很親密!只是字面上的感覺,寇玫瑰卻在不自覺中皺起了眉。

  理智一再警告她,這是別人的信件,不經同意的任意閱覽是十分不禮貌的事。可另一方面又有個聲音在擾亂她,看一下又不會怎樣!而且已經點閱過了,妳去看看葉逢春也不會發現,就看一下下,一下下就好!

  理智情感拔河之際,她的手替她做了決定,「答答」兩聲,信件打開了……

  那是一封來自美國的信件。


  親愛的葉:

    你這回回去台灣好久,我和小約翰都好想念你,他成天跟我吵著要爹地!

    之前一直念著有機會一定要到台灣走走,我想,這幾天正好心情還不錯,想出去走走,我就帶小約翰去看看你。

    對了,你爺爺作主的婚事處理得如何?希望一切圓滿!

                        為你擔心的安娜


  打開了夾帶的檔案,裡頭有一張五歲左右小男孩的相片。

  男孩長相頗為清秀,而且一頭黑髮,像極了東方人,可不太像混血兒。

  父母一方為東方人,長得像純東方人的雖不多,可也不是沒有。一想及此,寇玫瑰的心情直往下蕩……

  標題為「Dear」的信件還真不少,可見雙方信件往返頻繁。原本她還想點看其他封信件,可……

  幽幽的歎了口氣,她點了登出,杜絕自己再偷窺的念頭。

  下了網,關掉電腦後,她慢慢走到半圓弧狀的吧檯,為自己沖了杯花草茶。

  那位安娜小姐百分之九十是葉逢春今天去接機的對象。而從她寫給他信中親密的用語,說她和他是情人,也不會有人說不像,即使外國人對朋友的文字表達一向比東方人親密。

  信裡頭的小孩叫葉逢春「爹地」?寇玫瑰滿心的惱意一下子湧了上來。

  又是親愛的,又是想念他的小孩!而那個男人卻和她關在這裡搞曖昧,這算什麼?她又算什麼?

  下一刻她撥電話給曾立喬,明白店裡目前的情況,然後下定決心她要回家了!

  總不能一輩子在這裡當縮頭烏龜吧?

  那個叫安娜的女人來台灣,最好也和葉逢春把婚事辦一辦,省得……省得葉逢春老婆的位置懸在那裡,還招了一些癡心妄想的女人不放棄!




  「我愛你!爹地!」

  「我好想你!爹地!」

  葉逢春手上抱著一個東方臉孔的漂亮男孩,小男孩拚命的向他灌迷湯還不吝惜的大方獻吻,吻得他滿臉都是口水。

  一旁站的是位金髮碧眼的美麗女郎,她一看到過份熱情的孩子,笑著把男孩從他身上「拔」了下來,一面用流利的英文對小孩子說:「好了好了!再熱情下去,你爹地快嚇跑了!」

  葉逢春拿起他們的行李,「餓了吧?先在這裡隨便用點東西,待會兒送你們回飯店。」

  「好。」

  二十分鐘後,他們在機場的餐廳開心用餐。

  「安娜,最近過得好嗎?」他其實還不餓,所以只點了簡單的下午茶,一杯咖啡,一塊蛋糕。

  「很好。」她笑咪咪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然後她放下了刀叉,用餐巾拭了下嘴巴。「葉,有件事除了安迪之外,我們決定第一個告訴你。」

  葉逢春看著她,發現她眼底有喜悅、有激動。他隱約猜到了什麼事,只是逗著她玩。「看來是件大喜事!嗯,讓我猜猜……妳和安迪賭馬贏了?」

  她笑了。「不是。」

  「早上一醒來,看到安迪裸著身體,對妳曖昧的眨眨眼?」

  安娜大笑。「噢!真受不了你!」

  「那就是……妳有了。」他笑了,很替她高興。

  她笑著瞪了他一眼。「你真是的!連假裝一下不知道,讓人家親口告訴你都不肯。」一想到努力了多年都無法如願懷孕,常常受到婆婆冷言冷語,她就忍不住激動。

  她的婆婆有一半東方血統,而且安迪又是他們唯一的孩子,因此結婚沒多久,婆婆就不斷在詢問她的月事有沒有來。

  第一年沒懷孕,婆婆就開始不耐了,第二年、第三年……眼見一年一年的過,婆婆甚至逼安迪和她離婚。安迪為了維護她還和家裡弄得很不愉快。因為住得近,婆婆甚至常常上門騷擾她,最後安迪索性由東岸搬到西岸。

  「多久了?」

  「三個多月。可能是我太瘦,還看不太出來。」她開心的摟著小約翰。「安迪說,約翰是我們家的幸運小天使,他一到我們家他就陞官,沒多久我就懷孕了。」當初會到育幼院認領小約翰,一方面是安迪想他常到國外出差,她一個人在家太寂寞了;一方面則是他們到育幼院看小孩時,小約翰陽光的笑容。

  再來就純屬私心了,因為小約翰是東方人。

  她和安迪都很感激葉逢春,因此小約翰除了有安迪一個爹地,他們也讓他叫葉逢春爹地。

  每每她看到葉逢春,就忍不住的想起那個將她疼得像寶貝,和她的緣份又何其短的哥哥。

  她的哥哥是葉逢春同系的同學,不幸的是,他在醫二的時候因為常感覺到四肢不明原因的疼痛,後來連止痛藥都止不住痛,住院檢查才發覺是骨癌!

  哥哥病了快兩年才撒手人寰,原本生活就不算寬裕的家付不起昂貴的醫療費,只得到處跟人家借錢,最後在不得已之下,她只得簽給黑道賺皮肉錢。

  這件事本來哥哥不知道,後來媽媽哭著跟阿姨訴苦的時候被他聽見了。之後他的病情疾速惡化,在死之前,他開口請求葉逢春,希望他能救她脫離黑幫,別再賺那種錢了。

  九年前的聖誕節,她請他到她家,是因為爸爸和媽媽在哥哥生病時只見過他一次,所以雖然他們都知道有個大恩人,可卻從來沒有好好道過謝,因為葉逢春始終神龍見首不見尾。

  九年前的聖誕節也是她和安迪訂婚的前夕,他造訪了她家,還送給她漂亮的紅寶石首飾當訂婚禮,他說,他是代替哥哥送的。

  因為有一次在閒聊的時候,哥哥曾提及有個美麗得像紅寶石般的妹妹,如果以後他有錢,一定買來送她!

  「妳這幾年真的辛苦了。」

  「辛苦的是安迪。我知道他很愛他的父母,可因為我的關係他變成夾心餅了。不過,我想等孩子生下來後,情況能夠改善吧。」

  葉逢春啜了口咖啡。「安迪呢?最近好嗎?」

  她笑著眨眨眼後說:「他在台灣出差,這回出差比較久,約莫一個月。」

  接了她的話,「所以妳就索性攜家帶眷的也跟過來了?」他好笑的說:「我就說嘛,一向黏安迪黏得緊的妳,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還說小約翰想我?說了半天,原來是妳想安迪。」

  安娜有些不好意思的臉紅了。「是他不放心我一個人在美國,又想說你正好現在也在這裡,還有啊……我很好奇嘛!」

  「好奇?」

  「好奇是什麼樣的小姐能把你的心捉得緊緊的,不但我好奇,就連安迪也好奇。」上一次和他通電話,葉逢春有提及了一些,說他終於找到那個一直想再見面的女孩了。

  「什麼樣的小姐?很平凡吶!」在外人看來,她只是很尋常的美女,只有他看得見她有趣可愛的一面。

  「才不!沒真的在一起過,卻能緊緊的把你捉住這麼多年,我覺得她一定長得很美又聰明。」葉逢春對自己的感情一向很低調,眼見他年紀也不小了,一堆優質美女忙著倒追也不見他動心,連她都一度懷疑他是不是哪裡有問題。

  一直到安迪有個表妹一直向她打聽他的事,且大表對他的好感,不得已,她只好代探口風,這才知道他心裡一直有個人,而且略說了一些事。

  聰明吶?「我承認她很狡猾的。」

  「有你狡猾嗎?」她故意眨著她那雙又大又圓的眼睛。

  他笑了出來。「是比不上啦,可也挺滑頭的就是。」

  「重逢後,她依然是你心中的那朵玫瑰嗎?」安娜笑著問。其實除了距離是愛情的殺手之外,時間也是。幾年前狂戀的對象而今再重逢,同樣是戀戀情深的人不少,可更多的是不再有感覺的。

  葉逢春淺淺的笑了,很溫柔,近乎喃喃自語的說:「在感情上我是個很被動的人,也許因為不是自己想要的,即使知道後頭有人苦追著,我也不曾放緩步伐。遇上那個女孩後,剛開始純粹是因為好奇,第一次邁開步伐跟在她後頭。因為很少追著人家跑,又加上那個女孩似乎有意甩開我,為了不被甩開,我的步伐變快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跟丟後,我變得習慣性的在前頭尋找她的蹤影。

  「多年後我和她再重逢,很無聊的設計了一個『尋寶』遊戲,要她照著每一站所留下的紙條提示慢慢的、一步步走向我。看著她照著我留下的線索一步步靠近,很奇怪的,我心底盈滿了滿足感,像是……那一直是我在等待的!

  「那一刻我知道在我心中的那朵玫瑰沒有枯萎,就算枯萎也無所謂,她仍舊是我要的!」

  「那她呢?」

  「她是個……很難纏的傢伙!所幸的是,她覺得愛上一個人太麻煩,因此不輕易談感情。」以前不明白她明明就是喜歡他,可為什麼老是躲得遠遠的?後來瞭解她的個性後,還真的不得不說,她會不會保護自己保護得太超過了?

  什麼事情只要會影響到她平靜的日子、安穩的情緒,她不是選擇剔去眼中釘,就是逃得遠遠的。

  只是她這回顯然是踢到鐵板了!因為真正的動了心,並不是腳底抹油逃得遠遠的就沒事,那無法抒發的情感反而會不斷的累積。

  就像下雪一樣,雪一直下,不去鏟就希望它能平空消失,那是不可能的,除非季節轉換了,要不,它只會越積越厚,越變越頑固。

  「聽起來有點棘手。」

  他一揚眉。「更有趣的是,她知道我心裡一直有個人。」

  「那很好啊!她知道了你的心意。」

  「好像不太好。」

  「為什麼?」

  「因為她以為我心裡的那個人是──妳!」

  「咦?!不會吧!」

  不會發生的事情就是這麼巧的發生了。

  依他觀察玫瑰對他心有所屬的反應,她根本沒想到那人是她自己!現在他更高度的質疑一件事,就是……

  九年前聖誕節那天的禮物和之後的幾封信到哪裡去了?

  寄丟了?不對。寄丟了一兩件也就算了,全丟了?除非是──全被丟了!

  他想想,有哪個邪惡的「巫婆」會做這種事?

  他想起來了!那個巫婆有個很夢幻、裝可愛的名字──

  她叫愛麗絲!

  愛麗絲是吧?哈佛醫學院他教過的學生,玫瑰在美國的同居人。

  很巧的,真是該死的巧合!他有個死黨和她正好在同一家醫院服務,彼此交情還不差,想找到她算帳應該是不會太難。
第九章   

  「為什麼搬出飯店?」

  葉逢春先將安娜送去跟安迪見了面,再帶他們回飯店時,已經是將近吃晚餐的時間。

  原本他打算介紹兩人認識,以行動來粉碎寇玫瑰的「誤認」,可回到飯店經理就前來報告,說她已經離開了,害他只好又追去找她。

  寇玫瑰開門時發現按鈴的人是他,並沒有趕他走,也沒有阻止他進入。打開門後,她回到客廳繼續自己未完成的插花工作。

  雖然她生意的大宗幾乎是宴會會場,以西洋式的插花為主。可在私人空間裡,她還是偏好東洋插法,簡單幾枝姿態優美的枯枝和幾朵鮮花或綠葉,就能插出頗具意境或個人風格的作品。

  剛才完成了要擺放在客廳的,接下來這盆她打算放在二樓的臥室裡。

  在陶盆的梅枝位置已定,她一面找著玫瑰的位置,本來不想回答他的問題,可即使不抬頭,她都可以感覺有兩道灼灼的目光一直定在她身上。

  看來她不回答,他是打算用目光在她身上燒出兩個洞了!她淡淡的開口,「這裡才是我的家,飯店住了快二十天了,總不能一直住下去。」

  「可妳好歹跟我說一聲。」

  寇玫瑰深吸口氣,噙著淡淡的笑意抬頭看他。「你有重要的朋友要接,我想不便打擾你。」她有必要透露一些他的事她並非完全不知道的訊息讓他知道。

  基本上,她這個人還算溫和,前提是別人不要來惹她!

  如果今天和葉逢春重逢,他的態度是疏離而多禮,擺明了就是保持距離以策安全,也許她心裡會有淡淡的失落,畢竟她動心過,即使再見面她還是喜歡他,可這樣的距離她可以接受,因為他態度清楚。

  可葉逢春對她的態度,她已經無法說服自己,可能是她會錯意,或是想太多!她清楚的感覺到他的情意,即使他似乎以不經意來做隱藏。

  而這樣的情意在彼此間,變成一種程度很深的曖昧,那種曖昧深到彷彿只差臨門一腳就見真章了。

  她呀她!最近一定是和這男人朝夕相處多了,才會被美色迷惑而不知。

  色不迷人,人自迷。以前看到這句話還覺得很好笑,結果呢?她還差點就成了人家的第三者。

  嘖,還有孩子呢,實在是太可笑了!

  「不說,你不也找到這裡來?」現在的她一點也不像平時溫婉的寇玫瑰。她就是要任性;她就是要渾身是刺;她就是要告訴葉逢春──我不好惹,離我遠一點!

  「我很擔心妳。」

  「呵!我很好,不過我還是謝謝你的關心。」她把玫瑰的位置擺好了,捧著花上了二樓。

  「玫瑰?」

  她不理他,直接上了樓,葉逢春只得跟了上去。

  看他跟上了樓還跟進了臥室,寇玫瑰有些惱怒。「你不知道女生宿舍,男賓止步嗎?」

  「都跟我同床共枕了二十天,現在才打出這口號會不會太慢了?」

  就知道!就知道!這男人哪有這麼好心的免費提供她吃住的,原來是為了日後留「罵本」,狡猾!卑鄙!超級狐狸王!

  「我是被逼的。」她有點心虛,說被逼還真太超過了。

  「怎麼會?從頭到尾又沒人拿著槍押著妳、拿著刀架著妳,三餐飯店裡的各式餐館還隨妳駕臨,心血來潮更可以打打網球、游游泳,再要不也可以洗三溫暖、做SPA。最重要的是,飯店的主人還是妳的奴隸呢,誰敢逼妳!」

  寇玫瑰氣憤的橫了他一眼,假意又在為她的玫瑰喬位置。

  看著她難得倔強的臉,葉逢春也很無奈。他不曾告訴她他要去接安娜,而她卻知道他去接朋友……

  知道他要去接機的人只有小妹,因為她要向他借車,而那個時間正好他要去接機,因此拒絕了。

  玫瑰思維靈敏,一旦知道他要去接美國來的朋友,一定會把她和那個他在美國認識,且一直放在心上的女人做聯想。

  只是,依他對她的瞭解,若只是如此,她為何會氣成這樣?

  「謝謝你提醒我,要不,我還真忘了有個『法力無邊』的奴隸。」忍不住的又望向左腕上的天驕。這東西老掛在她腕上一個也沒少,她還以為葉逢春對她是有那麼一點點不同的,誰知道……

  上一次他安排大姊寇長命參加了「三高男vs.三好女」的相親宴,這是她這「主人」對他這奴隸要求的第一個願望。

  結果大姊男友沒交成,還不幸的被某位火爆鑽石男給嚇得直的進去、橫的出來的躺在床上發高燒,因此葉逢春認定任務沒完成,並沒有用鑰匙取下她手腕上的一隻手環。所以,目前她腕上的手環仍有三隻。

  「妳又有什麼願望了嗎?」

  「有!」她有些負氣的說。

  「什麼?」

  見他一臉想快「出任務」的模樣,她心裡就有氣。

  幹啥那麼急吼吼的?真命天女出現,要是知道葉逢春把要戴在未來對像手上的定情物套在她手上,情況一定很不妙,是不?

  可回頭一想,她也真的太以小人之心去臆測人家了。葉逢春真想要回,大可不必跟她玩這種阿拉丁神燈的遊戲,東西是他的,難不成她還能巴著不放嗎?

  這男人真是……讓人即使想恨他也恨不太起來。

  寇玫瑰不急著交付任務給他去完成,反而說:「咱們這樣你欠我,我欠你的實在太麻煩了,這次你只要幫我完成了任務,這遊戲就算結束,我手上的天驕你可以一次要回。」

  「為什麼?」

  她歎了口氣。「東西戴久了會有感情,時間再長一點,有時還會有其實它是自己的的錯覺。一般東西也就算了,『拗』了你我也不會心生愧疚,可這樣東西不同,它對你的意義很重大。更何況……」

  她無奈的再歎了口氣,續道:「這年頭的治安真的很不好,我真怕人家會把我當銀樓搶。到時候這玩意兒沒鑰匙又取不下來,我總不能拜託人家行行好,借我支手機叫你來開鎖吧?」

  葉逢春失笑。「一般人會以為是藝術品,除非是行家才看得出它的價值。」

  「少來。光是想到你幫我戴上的那一天,一群貴婦名人盯著它看的眼神,現在一想起來還覺得怕怕的。」她一向是個超低調的人,這種會引起注意的東西與她不合。

  「這回妳要我做什麼?」

  寇玫瑰看著他好一會兒。「再幫我安排個相親宴,這回最好是一對一。」

  「妳大姊病才好吧?」而且他滿看好她和好友的發展的。

  「這和她病才好沒關係。」誰說只有大姊能相親?

  「那是……」

  「我,我要相親。」

  「……」

  「怎樣?我也不年輕嘍!二十六歲交往算正常吧?嗯……如果介紹的人條件不壞,互看順眼,我這人是不排除閃電結婚的,畢竟有好對像一定要抓牢。」寇玫瑰看了他不太好看的表情一眼。

  臉那麼臭幹什麼?該臭的人是她好嗎?

  「你是我的奴隸吧?主人交代的事可別又像上回一樣搞砸了,一定要幫我介紹一個最好的。」

  「妳當年認真的心情到哪裡去了?」

  「咦?」

  他靜靜的看著她,目光冷得像在看陌生人。「妳說,遇上了真心喜歡的對象,妳是怕失去而不敢去擁有的。說真的,妳當時小心翼翼的態度,在那時十分令我另眼相看。可現在……」

  「你可以變,為什麼我不可以?」

  她倔強、她憤怒!這些原該激起他的怒意,可因為瞭解她,知道她是個壓抑型的女生,沒有真的憤怒、極端的生氣她不會亂發脾氣。

  葉逢春輕柔的說:「我沒有變,我一直是當年那個葉逢春,我們一起在公園啃麵包、一起去逛街……」

  「我記得你的梨渦。」

  「以後妳會常看到。」

  光一次她就跌入萬丈「情淵」,差點爬不出來了!不,一直到現在也還努力的往外爬中。如果以後會常看到,她怕她真會出手當狐狸精!

  「玫瑰?」見她久久沒說話,葉逢春喚了她一聲。

  她慢慢抬起頭,之前的怒氣慢慢消褪。「你……真的很喜歡你在美國的那個朋友?」

  「對。」

  「除她之外,你心裡容不下任何女人?」

  他笑了。「雖然很不甘心,可我想沒有比這更合適的答案了。」

  寇玫瑰深吸了口氣,突然問了個奇怪的問題,「葉逢春,你知道我有很好的記憶力嗎?」

  雖然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這麼說,可他還是回答,「我也不差啊!」

  「要比比看嗎?」她向他眨眨眼。「以前唸書背英文單字,總是一遍一遍重複的念,這樣就會記得住、記得牢。不知道對於美好的回憶,這招有沒有效?」

  「妳有什麼美好的回憶?」

  有啊!可惜都太短了。「我第一次見到你,其實是在你逃進我房間之前,那時你為了救車禍的傷患弄得一身是血,說真的,那時的你真是帥呆了。」

  她下定決心了,不去恨這個男人了!她該感謝他方纔的誠實,他的誠實猶如在她不甘心的怒焰裡澆下一桶水。

  他都承認心裡只有某個女人了,她還生氣什麼?但她呢?對他而言她算什麼?

  她不問了,不是女主角,她也不願在別人的愛情裡當女配角。

  「是嗎?」他知道那不會是她第一次見到他,只是卻沒想到是在這樣的情況。

  「該你了,就你對我的記憶,有多少說多少。」

  「在九年前某個月亮很亮的夜,我帶著一身掐爆血袋的血逃進妳的住所。接下來……咳咳,要詳述嗎?」

  「不用不用,那段就跳過了!我想那段記憶到你我白髮蒼蒼都還忘不了。」那種事還能忘了的話,只怕不是喪失記憶,就是老年癡呆了。

  於是兩人共同回憶從前的點滴,彼此訝異居然會記得如此仔細,如此深刻。

  「……那家大菠羅起士還真不錯,是下午三點左右出爐對吧?每回經過那裡的時候若時間對了,我還會走進去買一個吃。不過,後來變成忠實客戶的是我的一個朋友,前前後後吃了幾年,他的長相越來越適合替大菠羅起士代言了。」

  寇玫瑰笑了出來。「他是每天人家一出爐他就一手全包了嗎?」

  「兩個,他每天都在吃完中餐後,又搶了兩個回來啃。」

  說真的,大菠羅的份量真的不小,她的食量在女生中已經算不小了,一次吃掉一個都會飽的!「你那朋友挺能吃的。」而且中餐還吃了東西。「不過我也曾有過一次吃掉兩個的紀錄喔。」

  「是嗎?」不敢相信。「那種麵包很適合在下雪的天氣裡熱熱的吃。」

  「我就是在那樣的天氣裡享用了兩個的,只可惜麵包涼了。」猶豫了一下,她說:「其實……那兩個麵包其中有一個是買給你的。」

  「什麼時候的事?」

  「在我離開美國回台灣的那個平安夜。」

  「我不在啊。」

  「嗯,所以我把那兩個大菠羅在公車站的倚子上一併吃了。」寇玫瑰笑了,可心裡卻是有點酸酸的,為著十七歲那年的失戀吧?收拾了一下情緒,她說:「其實那年的平安夜,我是有點小遺憾的。」

  「遺憾?」

  她橫了葉逢春一眼,訕訕道:「我還以為我可以收到你的禮物。」

  他送了,可是送貨人員在聖誕節當日送達,東西又給退回,因為無人簽收。

  之後他一直等到愛麗絲度完寒假,他才把東西交給她,要她轉交給玫瑰。因為她始終不透露玫瑰在哪裡,還說她轉交東西給她後,若玫瑰願意給他知道她在哪裡,她自己會告訴他。

  很顯然的,愛麗絲並沒有把東西交到她手上,更別說他後來寫的信和卡片了。

  這可惡的巫婆!

  沒關係!聽說她嫁到台灣來,這幾天就會過來,他已經取得她的連絡方式,且看看她怎麼說。

  既然玫瑰沒收到東西,那他有送不也等於沒送?「妳想要什麼?禮物可以補送吧?」

  「算了,都過那麼多年。不過,我的另一個遺憾是……沒有和你跳支舞。」

  葉逢春揚眉,做了個邀請的動作。「寇玫瑰小姐,我可以請妳跳支舞嗎?」

  「可以,不過國際標準舞例外。」兩人很有默契的笑了出來。

  她家大姊就是被秋陽強迫跳國際標準舞給嚇暈的。

  寇玫瑰將手交給他,身子慢慢貼向他,步伐隨著他緩緩移動。她輕輕閉上眼,想像這是十七歲那年的平安夜……

  葉逢春的心跳平穩而令人安心,可她的心跳得好快!是不是即使她現在二十六了,可在面對葉逢春時,她還是青澀得猶如十七歲那年?

  感覺額頭上被吻了一記,今天這樣美麗的回憶在另一個九年後,不知道她會記住多少?葉逢春會記住多少?

  以往她討厭這種沒有一定正確答案的問題,可現在留個空間也沒什麼不好,有些東西說死了就沒希望了,就像是……

  可以肯定的,另一個九年後,她和葉逢春不會有機會再像今天這樣,回憶著九年前的點滴了。

  九年後啊?那個時候葉逢春想起今晚又是什麼感覺?發現她其實是有點情緒化的?先前冷冰冰的拒絕溝通,後來變得凶巴巴的,再來……卻又可以話當年,倚在他身上共舞。

  幼年時,她幻想著成為另一個聰明的灰姑娘,可她也是有條件的;她要穿上合腳的、舒適的,而且只專屬於她的玻璃鞋。

  而今呢?她看上的玻璃鞋很顯然並不合腳。也難怪,那只鞋本來就不是她的,又怎會合腳?

  可她戀上了王子,曾一度忍痛的想將過大的腳塞進鞋裡,幸運的是,她還有腦袋,及時醒悟,不適合就是不適合,是別人的就是別人的,這才沒做出削足適履的蠢事!

  只不過……適合她的玻璃鞋到底在哪兒?

  欸,王子要迎娶灰姑娘了,她卻又要開始灰頭土臉的逃亡生涯了。只是這回她應該不會離開太久吧?因為她純粹只是要避開傷心事而已。

  離開前,先約愛麗絲出來敘敘舊,兩人好多年沒見面了,見老友的喜悅可以沖淡一些些心裡的惆倀吧!

  「我可以知道妳在想什麼嗎?」葉逢春突然開口。他發現只要她有點心不在焉的時候,就表示她又在暗中計劃著什麼事。

  他並不認為玫瑰在沒有弄清楚她才是他心中的那個人之前,會這樣冷靜的面對他。他今晚剛來時,她的冷淡和有些不痛快,那種反應才是正常的,而現在……她卻可以溫柔得像隻貓似的依偎在他身上。

  他從來不認為態度的極速改變是好現象。

  玫瑰她一定有所決定,有所計劃!

  葉逢春不著痕跡的打量著她,腦海裡轉過幾種可能,最後鎖定一個最有可能的計劃,他深邃的眸透著一些些的冷意。

  這女人!

  她抬起始終低垂的臉,笑道:「現在才發現一件事呢!」

  「嗯?」

  「今晚的月亮好亮、好圓,很像某個夜裡的月亮。」她的手攀上了他的頸項,笑得風情萬種,只要是男人應該很難拒絕美女這樣的邀請。

  這樣的話是勾引,他更加證實心中所推測的了。

  玫瑰不是當狐狸精的料,在言行之間對第三者她也同樣無法認同,而今她卻在認定他心裡另有人的情況下想勾引他?

  她決計不可能以此為籌碼,拿來和她認為他喜歡的那個女人談條件,甚至搞破壞。那唯一的可能就是……

  她想要個紀念,然後又要逃得遠遠的了!

  一想到她又想離開他,葉逢春一陣惱意,可他隱藏情緒的功力絕對不會亞於寇玫瑰。

  她要紀念品?沒問題,小Case!身為大男人若連這樣的紀念品都給不起,那就實在太遜了!

  她要他就給,給多少是他的自由吧?!

  寇玫瑰啊寇玫瑰,妳、完、了!

  當年二十五歲的他,給一個年僅十七的未成年少女「盜壘」成功!這件事一直到今天,他都還十分耿耿於懷。

  今天人家自己送上門,此仇豈有不報的理由!

  一陣契合的法式熱吻開啟了雲雨前奏……

  這場雲雨會持續多久沒有人知道,至於葉逢春究竟給了多少紀念品,想必再另一個九年後,寇玫瑰還會記得鉅細靡遺吧?




  七年多沒連絡的好友呢!

  寇玫瑰一看到多年不見的愛麗絲,彼此先給了個特大號的擁抱。

  愛麗絲變胖了,幸好基本上外觀變化還不到認不出來的地步。愛麗絲在美國的時候就曾說過,日本料理是全世界最好吃的美食,因此約見面的地方會選在日本料理店她並不訝異。

  彼此寒暄過後才坐定位置。愛麗絲還忙著打量她。「蘿絲,妳還真是沒什麼變呢!噢!妳們東方人真是得天獨厚,想必十年後再見面妳還是這個模樣吧!」然後有點哀怨的說:「我比起幾年前胖多了吧?」

  寇玫瑰看她氣色頗佳,心情似乎很好,無名指上的鑽石也不小,便避重就輕的回答,「聽人家說,愛情得意的話,體重就會增加。」

  她果然笑哈哈,「我老公就是喜歡我這樣有點肉的樣子。」說到愛情……「那個……蘿絲現在有喜歡的人嗎?」

  寇玫瑰怔了一下。她這避重就輕對她自己而言還真是「避輕就重」!算了,女人聊天,哪次不是聊著聊著就聊到這裡來了?「應該算是……單戀吧?」她苦笑。

  她搭明天的飛機,要飛到巴黎找三姊寇水仙。

  大造型師在法國買了別墅,這段時間她可忙了,別墅空在那裡養蚊子,她正好可以到那裡住一段時間。

  「妳確定是單戀?人有時候在面對愛情的時候會缺乏自信,一旦沒了自信,平常靈敏的感覺就容易在這個時候判斷錯誤。」愛麗絲把進來時帶來的大紙袋交給好友。

  「這是……」

  「早在妳回台灣不久就該轉寄給妳的東西,打開來看看吧!」

  大袋子裡有一個看起來有點舊舊的大盒子,從那盒子上的名牌Mark可以知道裡頭的東西一定不便宜。

  盒子一掀開,裡頭是一件少女穿的白色可愛洋裝,盒子底還有幾封信。「這是……」

  「葉逢春給妳的東西。」愛麗絲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妳回台灣的那一天,聽說這件洋裝就寄來了,這是他給妳的聖誕節禮物,可是沒人簽收又退了回去。」她大略的把葉逢春送她東西和寄卡片要她轉交的事說了一遍。

  「妳為什麼沒有寄給我?」看著那件她十七歲時該收到的禮物,而今早過了穿上它的年紀的洋裝,她的心情……不無遺憾。

  「那年妳才十七,我總是以大姊姊的身份照顧著妳。」她沒有妹妹,蘿絲貼心又可愛,所以她真心把她當妹妹在對待。「我知道妳迷戀葉逢春,他若是和妳差不多年紀的少年,我當然樂觀其成,但他是個二十五歲的男人,又花名在外,妳即使一再保證妳沒事,可我還是忍不住的會擔心。」

  啜了口茶,愛麗絲接著說:「後來妳為了妳姊姊的事回來台灣,我一方面捨不得妳,另一方面卻覺得鬆了口氣,生怕妳留在美國會和葉逢春糾纏不清,最後會受到傷害。

  「這也就是後來他送東西、寫信給妳,我都未轉交的原因。」愛麗絲說:「我想,他對妳真的是挺有心的吧?近幾年他好像都不在波士頓,可他每年的聖誕節還是會寄一張卡片過來給妳。我看上頭的住址,有在英國和日本寄的,也有在衣索匹亞寄的。

  「事隔這麼多年他還惦著妳,我想,他不是什麼壞人,而且妳也不再是十七歲的小女生,該有很好的判斷力了。後來我曾想把東西寄給妳,可我們失聯了。」

  「這些卡片……都寫些什麼?」寇玫瑰的心慢慢的激動了。原以為葉逢春是擾亂她平靜心湖的石頭,卻不知道在她的自以為是中,她也曾經大剌剌不脫鞋的走入了葉逢春平靜的生活。

  愛麗絲有些尷尬。原本打算丟掉的東西她當然就……就拆開看了,不過後來的幾張卡片她就沒看了。現在蘿絲問了,她又不能說她沒看。「我看了幾封,除了第一封之外,其他的卡片都只寫了兩個字──平安。」

  「嗯。」眼眸低垂,寇玫瑰沒說什麼。

  「當年咱們也是認為,妳應該也只是單戀,卻沒想到葉逢春也動了心。」愛麗絲看著好友。「妳現在單戀的那個人,還是……當年的那個他嗎?」

  哪個他?當然是……

  想當年她還是小小哈佛人時就因為聽學姊說,繫上有個超美型的助理教授,他的課深入淺出沒修到會後悔,所以就跑去選修,因此結下了孽緣。

  他就是那個只因為她愛玩撲克牌算命就叫她「巫婆」的葉逢春!

  那位先生手腳倒快,她前腳才踏上台灣土地,在先生家接到的第一通電話不是美國的家人打的,卻是他打的!

  打來幹什麼?敘舊、關心?想得美喔。他是打來算帳的!

  算帳兩字一說出口,她當然得乖乖的找上蘿絲了。其實,即使他沒找上她,她也會找蘿絲把當年的事說清楚,要不然她就不會從美國把東西帶過來了。

  寇玫瑰沒有直接回答問題。「這次和上一次情況不一樣,真的是單戀。」

  「是嗎?」愛麗絲有點疑惑。

  「他是真的有喜歡的人,而且還有孩子了。」

  「可是……」如果真是這樣,他幹啥急著要她把東西帶給蘿絲?

  兩人話說到這裡,就聽到和式包廂外一陣小男孩的吵鬧聲,因為對方說的是英文,因此格外引起寇玫瑰的注意。

  小男孩可愛的童音說著,「這裡這裡!就是這一間!」

  另一個聲音是個外國年輕女人的,「約翰,小聲一點,會吵到其他客人。」

  約翰?寇玫瑰對這個名字特別敏感,因為葉逢春的兒子也叫約翰。

  「媽咪,爹地,快點、快點!我要快點看『爹地』的女朋友,爹地說她美麗得像白雪公主!」

  這是什麼「怪用語」?媽咪爹地走在一塊,他們要一起去看「爹地」美麗得像白雪公主的女朋友?!這是……另類捉姦嗎?

  寇玫瑰覺得真的很奇怪,很顯然的,坐在對面的愛麗絲也把全副注意力挪到隔一扇和式門的通廊了。

  愛麗絲忍不住好笑,壓低聲音,「這是台灣新『奇跡』嗎?」

  「我也很想知道。」

  不久,更大的「奇跡」出現了,有人叩了她們包廂的和式門。

  兩人互看了一眼,很清楚的明白,那有趣的一家人就站在外頭。

  猶豫了一下,寇玫瑰才開口,「請進。」

  門很快的被推開,寇玫瑰一眼就認出,那笑得很陽光,一點也不怕生的東方小男孩,是她在葉逢春信箱裡看到的那個男孩子,而站在後頭的褐髮、身材微中廣的男人……她沒見過,至於他旁邊的金髮美女……

  天!是她!那個在多年前的平安夜和葉逢春緊緊抱在一起,他還送她紅寶石項鏈的那個女人!

  他們……他們到這裡幹啥?

  「哈囉!我是安娜,是葉逢春的好朋友。」金髮美女開口了,「這位是我的先生安迪,另外這小頑皮鬼是我們的兒子約翰,我們可以進去和妳聊聊嗎?」

  寇玫瑰一臉剛從外太空神遊回來,一時心神還歸不了位的模樣。

  旁邊那男人是金髮美女的丈夫?天吶!到底是怎麼回事?!

  因為寇玫瑰一時回不了神,客氣的一家子在主人未同意前也不敢進來,最後還是愛麗絲開口,「進來吧!」




  寇玫瑰一路暢行無阻的進入了葉逢春在飯店頂樓的房間。

  一推開門,房間裡頭並沒有開燈,落地窗的簾幔是向兩邊勾妥的,有一抹高挑身影正背對著她看著外頭的霓虹燈海,即使在她進入,他還是沒有回過頭。

  千言萬語無從說起,她緩步來到葉逢春身後,雙手環住了他的腰,將臉貼近他的背,然後她低低的、含糊的開口道:「對不起,真的真的對不起……」所有的誤會都解釋清楚了。

  原來……原來那個令他心動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她!

  其實她早該在愛麗絲拿出葉逢春送她的東西和卡片給她時就該猜到,他心愛的女人是她!

  因為他曾經暗示的說,他喜歡的人自始至終就只有一個。

  可……他也不好,誤會會變大,根本是始於葉逢春要她代他喜歡的女子參加和楊艷齡的訂婚宴,因為他想保護她!

  「即使我對不起的比較多,可有一件事是我被誤導的關鍵。」即使誤會冰釋,可就這麼一件事她想不透。

  不明白他當初為什麼要這麼做?!

  葉逢春轉過身看她。「妳是指葉楊兩家的訂婚宴?我因為護心上人心切,不忍心她面對那麼多尖酸刻薄的人而找妳代打的事?」

  她不高興的噘口,模樣嬌俏可愛。

  「玫瑰,妳不懂我嗎?」

  「就這件事不懂。」

  「一個代替欠債的人到債主家去,即使債主說得再難聽、再惡毒,這個人也只是左耳進、右耳出,因為債主罵的不是他,即使有時受到一些人身攻擊,受到的傷害也不大。」

  寇玫瑰看著他,歎了口氣,「我沒有那麼脆弱。」這男人!

  就只是因為擔心她無法承受葉家人的侮辱,因此寧可騙她她是「代打」,在這種情況下,就算人家擺明了是不喜歡她,她受的傷也不會這麼重。

  「再者……」另一個目的他是很有心機的,太直接的說,他怕某人會變臉!

  「嗯?」

  「呃……之前妳要我這奴隸幫妳找相親對象的事……」

  「不用了、不用了!」厚!他一定要這樣翻舊帳惡整她嗎?

  「我知道。我只是要提醒妳,已經訂了婚的女人要和人家相親,好像也沒人願意。」很含蓄、不經意的把「另一個目的」說了,相信聰明如她很快能意會。

  訂婚?有嗎?沒呀!她只是「代打」……

  在眾目睽睽下,在葉家所有長輩都到場的情況下,他幫她把天驕扣上了。

  也就是說……她在以為自己是「代打」的情況下,她已經訂給了葉逢春了!

  寇玫瑰瞇了瞇眼,咬著牙,「葉逢春!你到底佔了我多少便宜?!」

  他露出了親暱溫柔的笑容。「沒的事,妳想太多了。」

  故事接近尾聲了,究竟狐狸王和小狐狸孰勝孰敗呢?

  到目前為止,狐狸王葉逢春略勝一籌,可別忘了,寇玫瑰也不是省油的燈,而且女人很會記恨的。

  她會報仇,一定會報仇的!

  往後的日子絕對會很刺激的,咱們走著瞧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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