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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 24個比利-全書完

第二部:『老師』的誕生

第七章

(1)

桃樂絲回想起1955年的3月。在喂完嬰孩吃藥之後鉿鉺銦銗,態慞慓愿發現懷中剛滿月、面色紅潤的兒子突然口吐白沫。

「強尼!」她尖聲高喊,「快帶比利去醫院!」強尼急急忙忙沖進廚房。

「他什麼都吃不下漮滸滬滎,膊膇腐膀」桃樂絲說,「一喂就吐!他是吃過這些藥才這樣的。」

強尼大聲喚來傭人咪咪照顧大兒子傑姆朢榰榗槎,嘓團圖墊然後逕自奔到門外發動汽車。桃樂絲抱著比利上車,開車前往邁阿密海灘的西奈山醫院。急診室裏樄榐槁榓,慡慲慔慣一位年輕的實習醫生看了孩子一眼說道:「夫人,已經太遲了。」

「他還活著呀!」她大吼銠鉻銝銇,摵摭摔摎「去你媽的!你一定要救我的孩子!」

在桃樂絲的催促下,實習醫生接過嬰孩,結結巴巴的說:「我們……我們會盡力而為。」

掛號櫃檯後的護士請他們填寫掛號單。

「孩子的姓名、地址?」

「莫威廉,」莫強尼回答,「北邁阿密灘,東北154街,1311號。」

「宗教信仰?」

他停了一下望向妻子。他原本想說「猶太教」,但在看了妻子臉上的表情之後,他卻猶豫了。

「天主教。」杭樂絲說。

強尼轉身走向候客室,桃樂絲跟過去跌坐在長椅上,看著丈夫吞雲吐霧。她猜想,或許強尼還在懷疑比利是不是他的親身骨肉。比利不像一年半前出生的哥哥傑姆,傑姆是一頭黑髮,膚色也比較深。當時,強尼因為傑姆的誕生而欣喜若狂,曾說要找到原妻辦離婚手續,但卻未付諸行動。儘管如此,他還是買了一幢粉紅色的房子,後院還有不少棕櫚樹。因為他說,在演藝圈裏,擁有美滿的家庭很重要;對桃樂絲而言,目前的婚姻生活比起和前夫陳迪克在俄亥俄州的日子要好太多了。但是,她知道如今強尼的情況並不是很好,他說的笑話不太受歡迎,年輕的喜劇演員是當今的票房保證.強尼已淪為跑龍套的角色。他以前曾是紅遍當地的名角,但現在的演出機會少了,幾乎整日沉迷於賭博和飲酒。現在的他是夜總會節目中第一個出場的暖場人物,不再是壓軸戲的主角了。

他不再是以前的強尼了,以前他會為她安排演唱、平安送她回家。他常說:「保護21歲俄亥俄州的鄉下俏姑娘是我的責任。」但是,現在她不再覺得有安全感了。

強尼三十六歲,左眼失明,身體卻壯得像悍衛戰士。強尼對桃樂絲而言,愈來愈像父親了。

「煙不要抽太多!」她說。

他在煙灰缸裏將煙按熄了,雙手插在口袋裏。

「今晚我不想去表演。」

「這個月已經太多場沒去了,強尼。」

他犀利的眼神打斷她的說話。他正要開口時,醫生走了過來,「莫先生、莫太太,我想你們的小孩已無大礙了,食道裏有東西嗆住,已在我們的控制之中,狀況穩定了。兩位現在可以先回家,如果有任何變化,我們會打電話通知你們。」

比利活過來了。在第一年,他在邁阿密進了好幾次醫院。強尼和桃樂絲到外地演出時,比利和傑姆就交由傭人咪咪或托嬰中心照顧。不久,桃樂絲又懷孕了,是第三胎,就在比利出生一年後。強尼要她去古巴墮胎,她拒絕了。多年後,她告訴孩子們這麼做是犯法的。1956年12月31日,大年夜,凱西出生了,生產費用帳單令強尼昏了頭。他借了不少錢喝酒賭博。桃樂絲知道他借的六千元都是吸人血的高利貸。兩人為此爭吵,強尼動手打她。

1958年秋天,酗酒加上沮喪,強尼住進了醫院,院方允許他在傑姆五歲生日──10月19日當天請假外出。桃樂絲當天晚上工作結束,返家時已經很晚了,一進門就見到被強尼掀翻過的桌子,另外還有半瓶威士忌酒和地板上的安眠藥空瓶。

*****

(2)

《老師》還記得,比利心中的第一位朋友並沒有名字。四歲生日前的某一天,傑姆不願意與比利玩耍,凱西年紀又太小,父親自顧看書,因此比利獨坐在房裏玩玩具,他覺得孤單又無聊。過了不久,他看見一個黑髮、黑眼珠的小男孩坐在對面注視他。比利將玩具兵推向小男孩,小男孩拾起玩具兵放在卡車上,將卡車前前後後推動,兩人彼此並未交談。

當天晚上,比利和那個不知名的小男孩,看見父親從藥櫃裏取出藥瓶。當父親倒出所有藥丸吞下時,鏡子裏映出了整個經過情形。後來,只見父親坐在桌子前默默不語。比利躺在嬰兒床上,不知名的小男孩消失了。午夜時分,母親的尖叫聲將他驚醒。只見她急忙打電話給警方,傑姆和他站在窗旁。不久,比利看見有輪子的擔架和燈光閃爍的車子將父親載走了。

第二天,父親並未回來陪他玩,母親則非常生氣、忙碌,而傑姆又不在身旁,凱西年紀太小;比利想和凱西玩耍、說話,但母親說她太小了,必須小心。因此,當他再次感到孤獨無聊時,便閉上眼睛入睡。

《克麗絲汀》睜開眼睛,爬上凱西的嬰兒床。當凱西哭泣時,克麗絲汀可以從她臉上的表情清楚知道她要什麼。因此,克麗絲汀走到美麗的女士那兒,告訴她說凱西肚子餓了。

「比利,謝謝你。」母親說,「你是好孩子,你照顧一下妹妹,我去燒晚飯。我外出工作前,會為你念一段床邊故事。」

克麗絲汀並不認識比利,她也不知道別人為何要喊她比利,但她很高興能與凱西玩耍。她拿了一根紅色蠟筆,走到嬰兒床旁的牆上為凱西畫了一個洋娃娃。

克麗絲汀聽見有人來了,抬頭一看,原來是那位美麗的女士正在低頭看她在牆上畫的圖案,然後又看看她手上的蠟筆。

「搗蛋鬼!不准亂畫!你這壞小孩!」桃樂絲大吼。

克麗絲汀閉上眼睛離開了。

這時,睜開眼睛的是比利,他看見母親怒氣衝天的表情。她抓住比利猛搖晃,比利嚇得哭了起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被處罰。然後看見牆上的畫,心裏在想,到底是誰做了這件缺德事。

「我不是壞小孩!」他哭叫著。

「你在牆上畫畫,還不是壞小孩?」她繼續高喊。

他搖搖頭,「不是比利畫的,是凱西畫的!」他手指著嬰兒床。

「不准說謊!」桃樂絲用手指使勁戳比利的胸部,「說謊……是……是不好的,騙子都會下地獄!你現在給我回房去!」

傑姆不願與他說話。比利心想,牆上的畫是不是傑姆畫的?哭了一會兒,閉上眼睡著了……

當克麗絲汀睜開眼睛時,發現一個年紀較大的男孩睡在房間另一頭。她四處想找個洋娃娃玩,但觸目所及全是玩具兵和卡車,她不要這些玩具,她想要洋娃娃和奶嘴瓶。

她溜出房間去找凱西的嬰兒床,連續找了三個房間才找到。凱西已經睡著了。克麗絲汀拿走了凱西的洋娃娃之後便回床睡覺。

早上,比利因拿走凱西的洋娃娃而遭罰。桃樂絲發現洋娃娃在比利床上,於是猛力搖醒他。

「下次不可以再這樣!那是凱西的洋娃娃。」

克麗絲汀學習到了,當比利的母親在家時,她必須非常小心與凱西相處。起初,她以為房裏那個男孩是比利,但每個人都叫他傑姆,因此她知道那是哥哥,她自己的名字是克麗絲汀。然而,因為每個人都喊她比利,所以她學會必須回應。她非常喜歡凱西,她與凱西一同玩耍,教她學字。凱西學走路時,克麗絲汀會在一旁看著;凱西肚子餓時,她知道凱西喜歡吃什麼;她知道凱西容易受到哪些傷害,若有任何差錯,她會去告訴桃樂絲。她們一起玩蓋房子遊戲。母親不在時,她很喜歡和凱西玩穿衣服遊戲;她們會穿上桃樂絲的衣裳、帽子,打扮得像在夜總會唱歌一般。克麗絲汀喜歡為凱西畫像,但不在牆上畫了。桃樂絲給她們許多紙筆,每個人都稱讚比利有繪畫天份。

強尼一出院,桃樂絲就開始擔心。當他與孩子們玩耍,或是想作一些新曲、練習準備上臺演出時,都很正常。但是,她一不在,他就會打電話到地下馬券莊下注。她想制止他,但換來的卻是詛咒和痛毆。後來,強尼乾脆離家出走,住進旅館,不與孩子們共度耶誕節,也未參加凱西三歲的除夕生日會。

1月18日,一通警察局打來的電話吵醒了桃樂絲。有人發現強尼的屍體躺在汽車旅館外的旅行車中,一根管子從排氣管接到車後窗,他留下一封長達八頁的遺書指責妻子桃樂絲,並且盼咐如何運用保險公司的賠價金去償還他的債務。

當桃樂絲告訴孩子們父親已經上天堂時,傑姆和比利立刻跑到窗旁抬頭仰望天空。

一個星期後,放高利貨的人來了,他威脅桃樂絲償還六千元的借款,否則要她和小孩好看。於是她帶著孩子逃離家園,搬到奇拉哥市的姊姊那兒。後來,又搬到俄亥俄州的塞拉維市;在那兒,她遇見前夫陳迪克,經過幾次約會和承諾,兩人又再婚。

******

(3)

比利快五歲時的某天早上,他走進廚房,踮起腳尖想從廚架上拿洗碗布;突然間,廚架上的糖果罐摔到地上,他試著將破碎的罐子粘回去,但為時已晚。聽到有人進來時,不禁全身發抖,因為他不想受罰,也不想受傷。他知道自己做錯事了,但不想知道將會發生什麼結果,更不想聽到母親對他的訓斥,於是閉上雙眼入睡……

《蕭恩》睜開眼睛,看了看四周,只見地板上全是糖果罐的碎片。發生了什麼事?我為什麼會在這裏?

一位漂亮的女士走了進來,只見她朝這兒怒視,嘴巴一開一閉的。但是他聽不見任何聲音。她用力搖他,不斷的搖,他仍然聽不見任何聲音。後來,她甚至用食指戳他的胸部,臉都漲紅了,嘴巴還在動。他不知道她為什麼對他那麼生氣。她把他拖進房間,將房門關上。他只是安靜的坐在那兒,心想不知待會兒會發生什麼事。然後又睡著了。

當比利醒來時,心中期待因打破玻璃罐子必然降臨的鞭打,但處罰並未出現。他是怎麼回到房間的?無論如何,反正他已經習慣了。當他在某地時,只要閉上眼睛,然後再張開眼睛時,便會發現自己所處的時間變了,甚至連地方也換了。他以為這是每個人都會有的現象。到目前為止,他發現常有人叫他騙子,並且會為了一些沒做過的事而懲罰他。這次則相反,他做錯事了,醒來時卻未受罰。他心想,不知母親什麼時候才會處罰他,這種感覺令他很緊張。那天,他一直待在房裏不敢出來,只希望傑姆儘快放學回來,或是能再見到那位玩玩具兵的黑髮小男孩。他眯起眼睛,希望能看見小男孩,但什麼也沒發生。

奇怪的是,他再也沒有孤單的感覺了,每次只要感到很孤單、悲傷或無聊時,只需閉上眼睛即可。當他再度張開眼睛時,就會在不同的地方出現。有時,陽光如果太刺眼,他也會閉上眼睛,醒來時已是夜晚時分了,有時候則正好相反。其他時間他會與凱西或傑姆玩耍,但是偶而一眨眼,又變成一個人坐在草地上了。發生這種情形之後,手臂上有時會出現紅色的捏痕或是一種被打了一巴掌的疼痛感。

令他高興的是,再也沒有人會處罰他了。

*****

(4)

桃樂絲與陳迪克破鏡重圓的時間只有一年,最後還是分手了。她在蘭開斯特的鄉村俱樂部找到服務生的工作,同時還在酒吧裏唱歌維持生活。她將小孩送到俄亥俄州塞拉維市的聖約翰學校。一年級時,比利的日子還不錯,修女們無不稱讚他的繪畫天份。他素描動作很快,以他六歲的年級而言,對於光影、色彩的掌握確實有些奇特。到了二年級,史蒂芬修女認為,他必須只能使用右手寫字畫畫。「魔鬼在你的左手,比利,必須將它趕出來!」他看到她拿起長尺,於是閉上眼睛……

蕭恩張望了一下,只見一位身穿黑裳和漿過的圍裙的女士,手上拿著長尺向自己走來。他知道自己來這兒是要接受懲罰的,但為什麼?她的嘴巴在動,不知她在說些什麼,只是一臉無辜的表情望著她那張因生氣而漲紅的臉。她抓起蕭恩的左手,並將長尺高高舉起,朝手掌心痛打幾下。

眼淚不禁如泉湧般流下。反復思索,為什麼自己又要為沒做過的事而受罰?這不公平!

蕭恩離開時,比利張開眼睛,史蒂芬修女已走開了。他看看左手掌上的條痕,有火焚的刺痛;臉上似乎也有些東西,用手去摸,才知道是淚水。

雖然傑姆只大比利一年又四個月,但他永遠不會忘記比利在七歲那年的暑假蹺家之事。他們先打包一些食物,比利要他準備小刀和衣服,說是出去探險。比利還說,他們回來時會一舉成名,帶回財富。他對比利的計畫與決心十分心動,於是同意與他一起行動。他們背上行李,溜出家門,經過市中心,到達四處長滿苜蓿的田野。比利指著田野中的五、六棵蘋果樹,說那是吃午餐的地點,傑姆一路遵從他的指示。

當兩人坐在蘋果樹下,邊吃蘋果邊討論往後的探險時,傑姆總感覺似乎要刮大風了,這會兒蘋果紛紛從樹上掉落下來。

「嘿!」傑姆說道,「暴風雨快來了。」

比利環顧四周,「你看那些蜜蜂!」

放眼望去,田野裏全是發出嗡嗡聲的蜜蜂。「糟糕!我們被包圍了,蜜蜂會把我們螫死,我們完蛋了!救命呀!救命呀!」傑姆高聲大叫,「快來救我們呀!」

比利迅速收拾了一下,「走來的路上並沒有蜜蜂螫我們,所以最好還是沿著原路走──但要用跑的。出發吧!」

傑姆停止了吼叫,跟著他跑。他們越過田野,一路奔回大馬路,果真未被螫傷。

「你的反應很快嘛!」傑姆說。

比利凝望漸暗的天空,「天要變了,今天就到此為止。我們回家吧!但絕不可說出來,這樣以後我們還有機會出來。」

回家的路上,傑姆心中暗想,自己為什麼會聽任比利的領導呢?那年的暑假已近尾聲。他們到塞拉維附近的叢林中探險。來到哈吉溪時,有一條繩子從樹枝上垂吊至水面。

「我們可以蕩過去!」比利說。

「讓我先試。」傑姆說,「我是大哥,我先過去,如果安全,你再接著蕩。」

傑姆抓住繩子向後退了幾步起跑。蕩出去,才過四分之三,便脫手陷入泥淖,開始往下沉。

「是流沙!」傑姆大喊。

比利見狀,迅速找到一根長竿丟給傑姆,然後自己又爬上樹,沿繩子往下攀,將傑姆拉到安全的地方。安抵溪邊時,傑姆躺在那兒看著他。

比利並未說話,傑姆則抓住比利的臂膀。「比利你救了我的性命,我欠你一份情。」

凱西和比利或傑姆不同,她喜歡天主教學校,她很敬仰修女,她決定長大之後也要去當修女。她崇拜父親,並且努力尋找任何有關父親的事物。母親曾告訴她,父親因病被送進醫院,後來病故了。她現在五歲,不論做任何事,她都會先問自己:「這是不是我父親強尼要我去做的事呢?」這種想法一直維持到她成年。

桃樂絲當歌手存了一些錢,還買下酒吧的部分股份。後來,她遇見一位氣質瀟灑、能言善道的年輕人。這位年輕人提出不錯的點子。他提議他們兩人可以到佛羅里達開一家晚餐俱樂部,而且動作必須快。她可以先帶孩子去佛羅里達看幾個地方,他則留在原地出售她在酒吧的股份,然後才前往佛羅里達與她會合,她唯一要做的只是簽一份讓度股份同意書。

她依他的建議進行,將孩子放在佛羅里達的妹妹家,自己則拜訪幾家打算出售的酒吧。就這樣等了一個月。結果,他一直都未出現。知道受騙上當後,她只得一文不名的返回塞拉維。

1962年,她在一家保齡球交誼廳中演唱,也就是在那兒遇見米查的,他已喪妻,現在和小女兒雪兒住在一起,雪兒的年紀與比利相仿,他還有個已長大成人的女兒,擔任護士的工作,米查開始與桃樂絲約會,還介紹她到他服務的公司上班。

一開始,比利就不喜歡他,於是告訴傑姆:「我不相信他。」

塞拉維的南瓜節是美國中西部頗富盛名的節日,是一年一度的重要日子。除了遊行和花車,整個市街全都成了南瓜市集,小販們在自己的攤販前叫賣南瓜甜甜圈、南瓜糖和南瓜漢堡,全城張燈結綵仿如嘉年華會。1963年的南瓜節,是個歡樂時光。

桃樂絲覺得生活已趨好轉,她遇到的是有固定工作的男人;不但照顧她,還答應接納她三個小孩。他會是個好父親。當然,她也會善待雪兒。1963年10月27日,米查與桃樂絲結婚了。

婚後三個星期,十一月中旬的一個星期天,他帶著家人到俄亥俄州的不來梅鎮造訪他父親的小農場,開車只需十五分鐘就到了。對孩子們來說,走過白色的農舍是十分令人興奮的經驗。他們在陽臺上蕩秋千,在老舊的紅色穀倉玩捉迷藏。米查告訴孩子們,週末時必須來這兒工作,因為農場裏種了蔬菜,有許多雜務要有人處理。

比利看著田地裏雜亂腐爛的南瓜,心想,農場是該整理整理了。他決定回家之後,要為新的父親畫一幅畫送他。

隔周星期五,女子修道院院長和梅森神父走進三年級的教室,他們與史蒂芬修女低聲交談。

「請各位同學全體起立,低頭默哀。」史蒂芬修女邊說邊流下眼淚。

梅森神父嚴肅的語氣令孩子們感到迷惑,他們注意聆聽。「孩子們,或許大家不知道目前的世界局勢,但我必須告訴你們,今天早上甘乃迪總統不幸遇刺身亡。現在,讓我們為他禱告。」

禱告完畢後,小朋友們被安排下課,等候巴士送他們回家。由於受到大人們的悲傷感染,孩子們站在那兒靜候。

週末時,當全家人圍坐在電視機前收看總統的葬禮儀式時,比利發現母親在掉眼淚,這令他很難過,他無法忍受這樣的情景或是聽見她在哭泣。因此,他閉上眼睛……

蕭恩出來了,他注視著沒有聲音的電視畫面,看見大家都在看電視,他走到電視機前,將臉靠近螢幕,感受電視機的震動。雪兒見狀便將他推開。於是蕭恩回到自己的房間坐在床上,他發現如果咬緊牙齒緩緩從口中吐出空氣,他的頭部也會有奇怪的震動──滋滋滋滋滋滋。他坐在那兒反復吐氣。滋滋滋滋滋滋……

米查將三個小孩從聖約翰學校轉出來,送到塞拉維的公立小學就讀。身為愛爾蘭清教徒,他們家從未有人進過天主教會學校,他們上的都是美以美教會的學校。

孩子們不喜歡禱告詞中的聖母瑪利亞被刪掉,他們習慣說瑪利亞了。他們尤其不喜歡小孩專用的禱告詞,就像雪兒念的:「現在,我要躺下來睡覺。」

比利暗自決定,如果要他改變宗教信仰,他寧願跟隨生父莫強尼的宗教──猶太教。
本帖最後由 楓鈴 於 2010-4-17 11:57 編輯

第八章
(1)
婚後不久,搬到距離蘭開斯特不遠的地方時,桃樂絲發現米查對四個孩子很嚴苛;在餐桌上不准說話、不可大笑、必須依順時鐘方向傳遞鹽罐;有客人在座時睾瞅瞃睯,漇漁潎漾孩子們必須坐直,腳平放於地、雙手置於膝上。
他不准凱西坐在母親腿上褖裮褉褋,嫝嫪嫥嫖「你已經長大了!」米查對七歲的女孩說。
有一次,傑姆要求比利遞給他鹽罐髧髣魁鬿,滷滵漻漣由於比利手太短、傳不到,不小心摔破了漓漎漕漒,暡朄朅朢米查便對他大吼:「你怎麼老是出錯?都已經九歲了,還像個小孩!」他們對繼父越來越畏懼,尤其在他喝了啤酒之後,他們更怕他。
由於不敢表達心中的不滿,因此比利更畏縮、更隱藏自己了。他對嚴厲、敵意以及懲罰並不瞭解。有一次,當米查對比利大吼大叫時,比利兩眼瞪視他;最後,米查的聲音成了嘶吼:「我和你說話時,別這樣看我!」他的怒罵聲更令比利畏縮、兩眼下伏……
通常,蕭恩睜開眼睛朝四周張望時,總會看到眼前的人不斷張嘴閉嘴怒視他;有時是那位美麗的女士、有時是男孩或女孩,年紀較大的男孩會推他或搶走他的玩具。他們張嘴時,蕭恩也會張嘴發出怪聲,只要一這麼做,他們就會笑。但另外那個大男人則會生氣的瞪視他。遇到這種情形,蕭恩就會大哭,腦袋裏同時會出現一種奇怪的感覺;接著,蕭恩會閉上眼睛離去。
過了一會兒,凱西記起比利小時最喜歡的遊戲。
「比利,快扮成蜜蜂的樣子,」凱西說,「讓雪兒看看。」
比利看著她們,不太瞭解她們說什麼,「什麼蜜蜂?」
「你常做的動作呀!滋滋滋滋滋滋!」
比利含混的學著蜜蜂發出滋滋聲。
「你好好笑哦!」
「你晚上為什麼會發出滋滋滋的聲音?」後來傑姆在房裏問他。他們睡在一間古老的雙人木床上,比利發出的怪聲讓傑姆在睡夢中驚醒好幾次。
比利對傑姆說的和那些女孩提到的怪動作覺得難為情,他自己根本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但他立刻回答:「那是我發明的遊戲。」
「什麼遊戲?」
「就叫『小蜜蜂』,我表演給你看。」他用兩手在床單下比成圈圈四處遊動,「滋滋滋滋滋,你看!這是床單下的蜜蜂家族。」
比利將一隻手從床單下抽出來,握成像杯子的形狀。聲音仿佛來自手掌心,然後那只手上上下下沿著枕頭和床單前進。直到傑姆捏疼了他的手臂為止。
「為什麼捏我?」
「有一隻蜜蜂蟞你呀!現在你抓住它,我們可以打死它或抓在手裏。」
就這樣,嗡嗡的聲音充滿了整個房間,聲音愈來愈大,傑姆加入了,聲音更大。
「嘿!嘿!你弄疼我了!」
「不是我,」比利說,「你抓了小蜜蜂,它父親和兄弟現在全來報仇了!」
傑姆於是放開手中的小蜜蜂。這時,比利讓整個蜜蜂家族圍繞在枕頭上被嚇壞的小蜜蜂四周。
「這遊戲很好玩!」傑姆說,「明天晚上我們再玩!」
黑暗中,比利躺在床上,還沒睡著。他想,或許那就是產生怪聲的原因,或許他在腦子裏發明這個遊戲。他並不知道屋裏還有其他人也會聽見他發出的怪聲,說不定這種事也同樣發生在其他人身上,就像失落時間一樣,他以為每個人都有失落時間的經驗。他常聽母親或鄰人說,「天哪!我不知道時間是怎麼過的!」或「真的這麼晚了嗎?」或「為什麼日子這麼快就過去了?」
*****
(2)
《老師》記得很清楚,某個星期天,就在4月1日愚人節之後。三個星期前,比利剛滿九歲,他感覺米查不斷在注意他。當時比利在翻閱雜誌,抬頭時,發現繼父直往這兒瞧;米查的手抵住下巴,坐在那兒臉上毫無表情。比利站了起來,將雜誌小心放回書報架,坐在常被指定的位子上,腳平放於地,雙手置於膝上。但是,米查仍盯著他看。最後,比利站起來走到外面的陽臺,也不知該做什麼。心中只想著和大狗傑克玩,每個人都說傑克是只兇惡的狗,但比利卻與它相處得很好。當他抬起頭峙,發現繼父竟然從浴室的窗後直盯著他看。
一整天,包括晚上在內,繼父眼睛從沒放過他,於是比利開始顫抖,因為不知繼父將會怎麼對待他。繼父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兩眼直瞧他,注視他每一個行動。
全家人圍在電視機前觀賞華德迪斯奈的影集,比利躺在地板上,不時回頭張望繼父,還是那張撲克牌一般的冷峻面孔。當比利起身坐到母親身旁時,米查也站起來踩著很重的步伐走出客廳。
當天晚上,比利失眠了。
第二早,早餐前,米查走進廚房,似乎昨晚也沒睡好。他說因為今天有很多工作,要帶比利一起去農場。米查走小路前往農場,其實這條路比較遠。一路上,米查沒說一句話。他打開車庫門,將卡車駛往穀倉。比利閉上眼睛,陣陣痛苦傳來……
在喬哈丁醫師向法院提出的報告中,有如下的內容:「根據病患表示……他受到虐待以及包括米查強迫的肛交,依病患所言,是他八、九歲的時候發生的,前後長連一年之久,都是他和繼父──米查──單獨相處時在農場裏發生的。他說他很害怕繼父會殺死他,因為繼父威脅他.要把他埋在穀倉裏,告訴母親說他逃家……。就從那時刻起,他的精神和感情破碎成廿四個部份。」
*****
(3)
凱西、傑姆與雪兒事後均證實了《老師》的記憶,那是有關母親第一次挨揍的經過。根據桃樂絲所言,米查對於她與工廠隔桌一位黑人同事搭訕非常生氣。當時,她負責生產線上的電腦控制衝壓作業,她發現那位同事在裝配線上打瞌睡,於是走過去叫醒他,他也向她表示謝意。
回到工作桌之後,只見米查一臉憤怒的表情。回家的路上,他仍是怒氣衝衝、不發一語。
返回家中,她終於開口問道:「你到底是怎麼了?說出來聽聽呀!」
「你和那個黑鬼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米查反問。
「什麼關係?你鬼扯些什麼呀?」
孩子們在客廳裏看見他毆打她,比利站在那兒,簡直嚇壞了。他想阻止繼父再鞭打母親,但他聞到酒味,擔心繼父會把他也給殺了,埋掉之後告訴母親說他逃家。
比利跑回房間,砰的一聲將房門關上用背頂緊,雙手蒙住耳朵,但仍能聽見母親的尖叫哀號。他逐漸下滑,最後坐在地板上,用力閉上眼睛;由於蕭恩天生耳聾,所有聲音都聽不見……
在《老師》的回憶中,那是第一次的《混亂時期》,比利一天到晚恍恍惚惚,整個生活糾纏不清;由於時間的失落,也不知是幾月幾日星期幾了。他四年級的導師發現了他怪異的行為,尤其是當其中一個人格不知曾發生什麼事時,便會說出一些奇怪的話或起身在教室裏閒逛,比利就會被叫到教室一角罰站。事實上,此時面對牆壁罰站的是三歲大的克麗絲汀。
她可以站在那兒很久都不說話,避免比利再惹上不必要的麻煩。馬克對任何事都只有短暫的好奇心,時間長了就忍耐不住,湯姆有背叛的性格;大衛則是出氣筒,《傑森》是壓力安全閥,經常大叫。《鮑比》常在幻想中迷失;《賽繆爾》是猶太人,祈禱很拿手。他們之中的任何人都會因做錯事而讓比利陷於迷惑。唯有三歲不到的克麗絲汀可以安靜地站在那兒不說一句話。
克麗絲汀這個小女孩的任務之一,就是在牆角罰站。
第一個聽到其他人格說話的人也是克麗絲汀。一天早上,在上學途中,她停下來摘野花,結果發現了野漆樹和桑樹,她想采成一束花送給老師,如此一來,老師或許會少叫她罰站了。當她走過蘋果樹時,又改變主意決定改采蘋果,於是將野花丟了去采蘋果。由於蘋果樹很高采不到,竟悲傷地哭了起來。
「小女孩,發生了什麼事呀?為什麼哭呢?」
看看四周,沒見到任何人。「我采不到蘋果。」她說。
「別哭了,雷根會為你采。」
《雷根》鼓起他全身力氣搖晃蘋果樹,折彎了一根大樹枝,「拿去,」他說道,「這些蘋果全都給你。」他為她采了許多蘋果,並且還帶克麗絲汀上學。
當雷根才一離開,克麗絲汀懷中的蘋果便掉得一馬路都是。一輛急駛的汽車正朝其中最大、最亮的蘋果賓士而來,那正是她準備送給老師的。因此,她急得想撿回來。就在此刻,雷根將她推向一側,避免被卡車撞到。只見車子把蘋果壓爛了,她放聲大哭,雷根見狀,拾起了其他蘋果,在身上擦拭乾淨後,交給她帶去學校。
當她將蘋果交給老師時,老師說:「謝謝你,比利。」
這讓克麗絲汀不高興了,因為蘋果是她拿來的。她走向桌椅,卻不知座位在哪兒,於是挑了教室左邊的座位。幾分鐘後,一個大男生說:「快滾開我的位子!」
她感覺很難過,但是,當她感覺雷根就快出來揍那男孩時,她卻立刻起身走向另外一張椅子。
「喂!那是我的座位!」站在黑板前的女孩叫道:「老師,比利坐了我的椅子。」
「你不知道自己的座位嗎?」老師問道。
克麗絲汀搖搖頭。
老師隨後指著教室右邊的一張空座位,「回到自己的座位,比利,現在就去!」
克麗絲汀並不知道老師為什麼要生氣,她曾試過很多方法想博得老師的歡心。含著眼淚,她受到雷根又再度想出來對老師採取不利的行動,因此她緊閉雙眼,腳踩了一下,制止雷根的出現;隨後,她也消失了。
比利張開眼睛,發現自己是在課堂裏。天哪!自己是怎麼來上學的?為什麼同學們都盯著他看呢?為什麼他們都在傻笑呢?
離開教室時,老師叫住他。「比利,謝謝你送我的蘋果,你非常客氣,真的很抱歉,我曾經處罰你。」他看著老師走下樓梯,心裏實在不明白老師到底在說些什麼。
*****
(4)
當凱西和傑姆第一次聽到比利的英國口音時,他們還以為他在扮演小丑。當時,傑姆與比利在房裏整理要清洗的衣物,凱西來到門口看比利是否已準備好,可以和她還有雪兒一起上學。
「比利,發生了什麼事?」她問道,只見他一臉茫然的表情。
他注視她,環顧房間和另外一個男孩。那個男孩也正在瞪他。他不知道這兩個人是誰,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裏。他並不認識誰是比利,只知道自己叫亞瑟,英國來的。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腳上穿的襪子,一隻黑、一隻紫。「這兩隻襪子不成對。」
女孩吱吱笑了起來,那男孩也一樣。「比利,你真是帥呆了!你說話的口氣好象福爾摩斯電影裏的華生醫生,對不對?」女孩說完便走了。那個叫傑姆的男孩也跟著跑出去,嘴裏還大喊:「再不快一點就要遲到了!」
他心想自己明明叫亞瑟,為什麼他們要叫他比利呢?
他會不會是個騙子?是不是混在其他人之中潛入房間當奸細?是偵探嗎?若想要弄清這疑惑,看來還得下一番工夫!他為什麼穿兩隻不同顏色的襪子?是誰幫他穿上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比利,快點!再遲到的話,你是知道老爹會怎麼處罰我們的!」
亞瑟做下決定,如果他想成為騙子,就必須同他們一起上學。但是,一路上他都沒說話。經過教室時,凱西說:「比利,你要去哪兒?趕緊進教室吧!」
他走到教室最後面,直到發現最後一個空位──坐下來應當很安全。他什麼地方也不看,只是把頭抬得高高的,不敢開口說話,因為其他人因他奇怪的口音已經在笑他了。
女老師分發給同學們油印的數學考卷。「考完後,把試卷夾在書本裏,到外面休息,休息之後再回來檢查你們的答案;看完了,我會收回考卷打分數。」
亞瑟看了考卷一眼,對那些乘法和除法的試題冷笑。他拿起筆迅速作答。寫完後,他將考卷放進書本,雙手交叉,兩眼看著高處。這些題目太簡單了。
運動場上那些孩子們的吵雜聲令他厭煩,他閉上眼睛……
休息過後,老師說:「請各位同學把書本裏的考卷拿出來。」
比利抬起頭來,不知所措。
他在課堂裏做了什麼?是怎麼來學校的?他只記得早晨起過床,但不記得穿衣服或上學的事,他已經忘了起床之後發生的事。
「在交出考卷前,各位同學可以先檢查一下答案對不對!」
什麼考卷?他一點兒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如果老師問起,他決定告訴她,他忘記了或放在外面。他必須編個理由搪塞。他翻開自己的課本,無法置信地兩眼發直,書本裏果然有一張考卷,五十題的答案全都寫好了。他注意到那不是他的筆跡──有點類似,但又像是寫得很快的筆跡。他常有這種經驗,每次他都假裝那些東西是自己的。但是,他很清楚,以他那麼差勁的數學程度,是不可能寫完這些題目的。他瞄了一下隔壁的女同學,她還沒寫完呢!他聳聳肩,拾起鉛筆在考卷上方寫下自己的名字《威廉.密雷根》。他並未檢查,因為他根本就不知如何檢查。
「你寫完了嗎?」
他抬起頭來,發現老師就站在面前。「是的。」
「你沒檢查嗎?」
「沒有。」
「你有自信通過考試嗎?」
「我不知道,」比利說,「老師改完考卷之後就知道了。」
她將考卷拿到她桌上。幾秒鐘後,他看見老師的眉頭皺了起來,然後走到他背後。「比利,讓我看一下你的課本。」
他把課本遞給老師,老師翻了幾頁。
「讓我看你的手。」
他讓老師檢查手心。老師又要求看他的袖口、口袋裏裝的東西,最後又看了一下抽屜。
「好吧!」最後老師說,「我不明白,你是不可能事先知道答案的,因為今天早上我才用油印機印好考卷,唯一的答案在我皮包裏。」
「我通過了嗎?」比利問。
她不情願地將考卷交給他。「你考得很好。」
比利的老師們稱他是翹課生、闖禍者、騙子,從四年級到八年級,他常進出訓導處、校長室和心理輔導室。隨著年齡的成長,他必須不斷編造故事、歪曲事實,避免承認大多數他不知道發生在他身上幾天、幾小時甚至幾分鐘前才發生的事。每個人都注意到他常昏睡,都說他是怪人。
當他瞭解自己與眾不同,這才發現並非每個人都會失落時間,周遭的每個人都指證他曾做過或說出某些事,唯獨他自己不知道。他想,自己一定是精神異常了;他也把這個想法隱藏起來。
無論如何,他一直保守這個秘密。
《老師》回憶道,當時是1969的春天,比利十四歲,就讀八年級,米查帶他到農場,在玉米田裏交給他一隻鏟子要他開始挖洞……
柯絲薇醫師後來在提交給法院的報告中是這麼寫的:「……繼父對比利性虐待,並且威脅他,如果把這件事告訴母親的話,就會將他活埋。他甚至曾經真的埋過比利,只在比利的嘴上放一根煙斗好呼吸空氣……在鏟去比利身上的泥土之前,他從煙斗口撒尿,撒在比利的臉上。」
……從那天起,丹尼懼怕土地,再也不敢躺在草地上、觸摸地面或是描繪風景畫。
*****
(5)
數日後,比利進入自己的房間,伸手打開床頭燈,什麼也沒發生。他反復扭動開關,電燈仍然不亮。他悄悄走進廚房,取出一顆新燈泡,換燈泡時,他觸了一下電,立刻退向牆壁……
《湯姆》睜開眼睛,四周張望,不知會發生什麼事。他看見床上的燈泡,拾了起來,將燈泡裝在燈座上鎖緊;碰到金屬頸時,還被電了一下。他媽的!到底在搞什麼鬼?他取下燈頭,打量燈座孔內,用手去摸時又觸電了。他坐在那兒想解決這個問題。這鬼玩意兒是哪兒來的?他沿著電線尋找電源插座,然後將插頭拔出來,再摸了金屬頸。沒事!這麼說來,是牆壁造成觸電囉?
他注視插座上的兩個小孔,然後跑下樓去,沿著電線從天花板追蹤到保險盒,然後從保險絲上的電線跟蹤到戶外;當他看到電線是來自馬路上的電線桿時,他停住了。原來這些討厭的電線桿的用途在此啊!
湯姆順著電線桿想探究它們的源頭,當他走到一棟建築物的圍牆前,看到告示牌「俄亥俄州電力公司」時天已黑了。他心想,好了,這些電力的來源又在哪里呢?
回家後,他取出電話簿,找到『俄亥俄州電力公司』.記下公司地址。現在天太黑了,明天上午再去查看電是哪兒來的。
第二天,湯姆來到市中心的「俄亥俄州電力公司」,一走進去便說不出話來;有好多人坐在裏面接聽電話、打字。管他的!只不過是辦公室。當他走回大街思忖該如何追查電從何處來時,正好經過市政大樓前方一棟標示著「圖書館」的建築。
對了,可以去查書呀!他走進圖書館二樓,在目錄中查詢《電力》。他找到了相關書籍開始閱讀。他在驚訝中學習到了水庫、水力發電、燃煤或其他燃料,都可讓機械產生電力點亮燈泡。
他一直讀到天黑才罷。走在蘭開斯特的市街上,看著陸續亮起的電燈,他很興奮自己知道電是哪兒來的了。他打算繼續學習有關這些機械或其他有關電力的知識。他站在一家電器商店櫥窗外,有一群人正在圍觀電視,畫面中有個身穿太空衣的人緩緩攀下扶梯。
「你能相信嗎?」有人說,「這些畫面是從月球上拍攝傳回來的!」
「……人類的一大步……」電視裏傳出這樣的聲音。
湯姆抬頭看了一下月亮,再回過頭看看電視,這也是他未來要學習的目標。
然後,他看到窗玻璃上映出一個女人的身影。
桃樂絲說道:「比利,該回家了。」
他抬頭看著比利的漂亮母親,告訴她自己是湯姆。但是她仍將手放在他肩上,帶進車裏。
「比利,你不可以再到城裏遊蕩了。老爹回來之前最好先回到家,否則有你瞧的。」
一路上,桃樂絲一直注視比利,但比利沒做聲。
她給湯姆一些東西吃,然後說:「你為什麼不進房去畫畫?你每次畫畫就會安靜下來,你最近太急躁了。」
他只是聳聳肩,走進擺放許多繪畫材料的房間。他很快就畫出馬路兩旁有電線桿的夜景。畫完之後,向後退了幾步,欣賞自己的作品。對一個初學畫的人而言,真的是很棒。第二天,他很早就起床,畫了一幅有月亮的風景畫,雖然那是屬於白天的景色。
*****
(6)
比利喜歡花與詩,他幫母親料理家事,但他知道,米查都因此叫他「膽小鬼」和「同性戀」。
所以,他不再幫母親做家事,也不再寫詩,多半是由《阿達娜》偷偷出來幫他做。
一天晚上,米查在看電視,那是描述二次世界大戰的影片,其中出現一位蓋世太保用橡皮管鞭打罪犯的劇情。影片結束時,他走到花園裏剪了一條四呎長的橡皮管,折成一半用黑色膠布將兩端粘在一起當手把。進屋時,他看見比利正在洗碗盤。
阿達娜在毫無預警的情形下,只感覺背後被抽打,應聲跌在地板上。
然後,米查將橡皮管掛在牆上,回房睡覺去了。
自此,在阿達娜的心目中,男人是殘暴、充滿怨恨而且永遠不可信任的傢伙,她希望桃樂絲或其他姊妹──凱西或雪兒──擁抱她、親吻她、安慰她,讓不好的感覺遠離。但是,她知道這會造成麻煩,因此只好獨自回房飲泣、入睡。
米查經常耍橡皮管,多半都用來鞭打比利。在桃樂絲的記憶中,她曾試著將睡袍或長袍掛在門後的橡皮管上,希望米查只要沒見到橡皮管,就不會去碰它。過了好久,米查果然也沒再耍橡皮管了,於是桃樂絲便把橡皮管給丟了,他也從不知道橡皮管的下落。
除了在暗地裏玩馬達、電子設備之外,湯姆也開始學習脫逃技術,閱讀有關霍迪尼和西爾維斯特等脫逃大師的資料、書籍。但是,當他知道其中一些技巧只是魔術之後,心中不禁大感失望。
後來的幾年,傑姆記得弟弟要他用繩子將弟弟緊緊綁好,結果弟弟卻能立刻脫繩而出。當湯姆一人獨處時,他會學習各種結繩方法,然後想出最簡單的方法,讓手腕從繩套中靈活脫離。
讀完《非洲猴子陷阱》──用來捕捉猴子的一種器具,猴子會從狹窄的縫隙中伸手拾取食物,因捨不得放掉食物而被獵人捕獲──湯姆又開始研究人類的手部結構,從百科全書中瞭解骨胳。他發現,如果手能壓縮得比手掌小,很容易就能擺脫束縛。他丈量自己的手掌和手腕,開始一系列的練習;壓縮、擠壓自己的骨頭和關節。當他最後練成可將手掌壓縮得比手腕小時,他就知道,從此沒有任何鎖煉或刑具可以困住他了。
湯姆認為他也必須知道如何從上了鎖的房間裏脫逃。有一次,趁著比利的母親外出留下他一個人在家,他用螺絲起子將門鎖拆下,研究鎖的結構和功能。他將鎖的內部機構畫成圖面,還記下形狀。每當他看見其他不同的鎖時,就一定會拆開,研究之後再組合回去。
有一天,他逛街時走到一間鎖店,老闆允許他參觀不同形狀的鎖,在腦子裏記下各種不同的鎖是如何發揮功能。那位元老闆甚至借了一本有關磁性鎖、曲軸鎖以及不同型式鎖具的書給湯姆,湯姆很用功、很努力的進行各項研究。他在一家運動器材店看見了幾副手銬,當下決定,只要有錢就買副回家研究解開手銬的技術。
某天晚餐上,米查的態度非常惡劣,湯姆暗自思索該用什麼方法懲罰他而不被發現,後來,他想到一個主意了。
他找來挫刀,拆下米查的電動刮胡刀,將刀片磨鈍,接著再組裝回去。
第二天早上,當米查刮胡時,湯姆就站在浴室外。不一會見,只聽見刮胡刀卡答的一聲,接下來是米查的哀號。因為鈍刀片無法刮鬍子,只會拉鬍子。
隨後,米查沖出浴室。「看什麼看,混蛋傢伙!別站在那兒像個木頭人似的。」
湯姆手插口袋走開了,還把頭別向一邊,免得米查看見他在偷笑。
《亞倫》是在被幾位素行不良的鄰人,打算將他丟到工地坑洞裏時第一次出現的。起初,他和他們起了爭執,說破了嘴還是無法說服他們。結果,那些傢伙居然將他丟進坑裏,還丟石塊砸他。他心想,再耗下去也不是辦法……
丹尼聽見石塊砸在自己眼前的撞擊聲接連不斷。抬頭一看,那些壞孩子仍站在坑洞上丟石塊;其中一塊打中了腳,另外一塊打中了背。於是丹尼跑到另一側的壁穴裏.嘗試找出脫身的法子。最後,他知道坑洞太陡了,根本就無法爬上去,索性就盤坐在污泥中……
《雷根》跳了起來,從口袋裏掏出蝴蝶刀,一股腦兒攀上洞口朝壞孩子沖過去。刀刃出鞘,他用忿怒的眼睛瞪視那些傢伙;只要誰敢動手,他就一定會用刀戳。那些大孩子從沒想到,這個比他們矮小的傢伙竟會如此勇猛,不由嚇得一哄而散。於是雷根也走回家去了。
根據傑姆後來回想這件事表示,當那些孩子的父母親抱怨比利用蝴蝶刀恐嚇他們孩子時,米查也聽信他們的片面之詞,於是將比利拖到屋後毒打了一頓。
*****
(7)
桃樂絲知道小兒子已經變了,而且行徑非常古怪。
「有時候,比利似乎變了個人似的,」這是她後來的回憶,「他常心不在焉,和他說話時,他不回答我,似乎人在遠方,眼睛望向遠處。他會像夢遊一樣在鬧街上閒逛,甚至在學校也如此。有時候,還沒來得及溜出學校就被逮回去了。然後,老師打電話通知我,要我到學校接他。如果翹課不見蹤跡,學校只好打電話給我。我常發現他在市內閒逛。帶他回家之後,我會告訴他:「好了,比利,回房去睡吧!」這時,他竟然不知道自己的臥房在何處,還必須要我帶。「感覺怎麼樣?」他醒來時我會這麼問他,但他卻以怪異的神情說:「我今天一直都在家嗎?」然後我會說:「不是的,比利,你不是一直都在家裏的。你不記得我去找你嗎?你去學校,楊老師打電話給我,我趕到學校找你。你忘了我帶你回家嗎?」他的表情十分茫然:「哦?」我就問他:「你不記得了嗎?」他只說:「我今天不太舒服。」老師說那是嗑藥的關係。」桃樂絲繼續說,「但我知道事實絕非如此,因為我孩子從不嗑藥,甚至連一片阿斯匹靈也不吃,要他吃藥還必須與他談條件。偶而,他放學回家時,整個人不是錯亂了,要不就是處於睡眠狀態中。除非醒來了,否則他不願與我說話。醒來的那個,才是我兒子比利。我曾告訴每一個人,比利需要別人的幫助。」
*****
(8)
亞瑟有時會在課堂中出現,尤其在上有關英國及殖民地歷史時。他花了許多時間在蘭開斯特公共圖書館裏讀書,他從書籍和第一手資料中學習的知識,比老師教的還多。
學校老師對「波士頓茶宴」的說明令亞瑟很生氣,他曾在一本加拿大的書本中讀到這段歷史,該書揭穿了一群喝醉的水手們策劃的陰謀。但是,當亞瑟開口說話時,所有人都笑了,於是他走出教室,將那些笑聲拋諸腦後。他走回圖書館,漂亮的圖書管理員並不會笑他說話時的口音。
亞瑟很清楚有其他人在身邊,因為在查看日曆上的日期時,他知道總有些事情不對勁。依照他讀到和觀察到的現象判斷,他睡覺時似乎還有其他人並未睡覺。
不久,他開始向別人請教。「我昨天做過了什麼事?」他會問凱西、傑姆、雪兒和桃樂絲。但是,他們描述的內容卻令他感到完全陌生。他必須用邏輯的方式找尋答案。
有一天,他快要入睡時,發現腦子裏有別人出現,於是強迫自己保持清醒。
「你是誰呀?」他問道,「我命令你告訴我!」
他聽見回答的聲音,「你他媽的又是誰呢?」
「我叫亞瑟,你呢?」
「湯姆。」
「湯姆,你在這兒做什麼?」
「你又在這兒做什麼?」
腦子裏的問答交互進行。
「你是怎麼來的?」亞瑟問道。
「我不知道,你知道嗎?」
「不知道,但我會去查明。」
「怎麼查?」
「我們一定要找出其中的邏輯。我有個主意,我們兩人都把自己清醒的時刻記錄下來,看看加起來的時間是否就是一整天的時間。」
「好啊!這主意不賴!」
亞瑟說道:「每過一個小時,就在衣櫥門內側做個記號,我也會這麼做,然後再計算是否正好是一天的時間。」
答案是否定的。一定還有其他人。
只要亞瑟一清醒,便會努力尋找失落的時間,而且還尋找其他分享時間和軀體的人。在遇見湯姆之後,他陸陸續續又遇見了其他人,總共有二十三位,包括他自己和外在世界人們所稱的比利。經由演繹法的驗證,他獲知他們的名字、他們的行為以及他們曾做過的事。
在亞瑟之前,只有克麗絲汀似乎知道有其他人的存在。後來,亞瑟發現,在其他人清醒時,她可以知道腦子中發生的事。亞瑟心想,自己是否也可以發展如此的技巧。
他針對這個主意與亞倫討論。亞倫是個口才不錯的人。
「亞倫,下次輪到你清醒時,我要你很努力的想,並且告訴我發生在你周遭的一切事物。」
亞倫答應了。日後他出現時,便告訴亞瑟所有他看見的事物。亞瑟盡了相當大的努力,可以從亞倫的眼睛看見外界的事物。結果他發現,雖然只在他留意而且清醒時才能辦到,但是卻也能在無意識的情況下達到這個要求。這對他而言,證明了精神確實能克服物質。
亞瑟很清楚由於他的知識,他成了這個龐大、分歧的家庭負責人了,他們都存在於同一具軀體裏,因此有必要制定一套遊戲規則,以免產生混亂。由於他是唯一能不動肝火處理事情的人, 因此認為自己必須插手瞭解整個事情的經過,想出一個公平可行的辦法。
*****
(9)
當比利神情茫然在校園走廊下走動時,同學們就會趁機欺負他。他忽而自言自語,忽而舉止像女孩。某個寒冷午後休息時分,一些男同學圍在他身邊辱罵他。後來,有人向他丟石塊,擊中他的臉側。起初,他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他不可以動怒,否則老爹會處罰他。
《雷根》出來了,他眼露怒光。有個男孩撿起石頭朝他丟來,一手被他接住,他立刻又丟了回去,結果擊中那男孩的頭。
當雷根從口袋裏掏出彈簧刀時,所有男孩無不嚇得逃之夭夭。雷根站在那兒環顧四周,想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是怎麼來這兒的。他將刀子收起來放進口袋離去,他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但亞瑟卻能感覺到他的存在,他敏捷的身手、他的忿怒;同時也知道雷根為何出現。他知道雷根這種火爆脾氣最適合派上用場了。然而,在自我介紹前,他必須先瞭解對方。最令他吃驚的是,雷根那一口斯拉夫口音。在亞瑟的心目中,斯拉夫人是最早的野蠻民族,因此他認為,與雷根打交道就好比是同野蠻人往來。雖然危險,但在緊急時,他卻很有用。
幾個星期後,《凱文》和其他幾個調皮小孩與別的社區的孩子打泥戰,地點在一棟建築工地前的垃圾堆。凱文抓起泥塊擲向對方,只要未擊中而泥塊撞碎時,他就大笑。
後來,他聽見一個奇怪的聲音說道:「丟!丟!快丟!」
他停下來張望,身邊並沒有人。稍後,他又聽見了:「丟!丟!快丟!」聲音像是布魯克林戰士,凱文曾在電視戰爭影集中看過。
凱文停了下來,坐在垃圾堆上,思索到底是誰與他說話。
「你在哪里?」凱文問。
「你在哪里?」那聲音也問。
「我站在坑洞後的垃圾堆上。」
「是嗎?我也一樣。」
「你叫什麼名字?」凱文問道。
「菲利浦。那你呢?」
「凱文。」
「名字好怪!」
「是呀,如果讓我見到你,我准會把你揍扁。」
「你住哪兒?」菲利浦問。
「我住春日街。你是哪兒來的?」
「紐約的布魯克林區來的,不過現在我也住春日街。」
「我住春日街933號,一間白色房子,是個叫米查的人的房子。」凱文說,「他都叫我比利。」
「天哪!我也住那兒!我知道那個人,他也叫我比利,但我從未在那兒見過你呀!」
「我也沒看過你!」凱文說道。
「他奶奶的!」菲利浦說,「我們去打破幾塊學校的玻璃窗吧!」
「太帥了!」凱文說道,然後便跟菲利浦跑到學校打破十二扇窗子。
亞瑟聽到他們的對話,知道這兩個人有犯罪傾向,將來可能會惹麻煩。
雷根知道有人與他共用一具身體,也知道比利,從一開始有知覺時就已經知道了──大衛是忍受痛苦者,丹尼一直活在恐懼中。三歲大的克麗絲汀是他崇拜的偶像──但是,他知道還有其他人,許多尚未見過的人。他所認識的五個人,還不足以代表那些聲音和發生過的事。
雷根知道自己姓華達斯考維尼契,家鄉在南斯拉夫,他存在的原因乃是為了活命,使用各種方法保護其他人──尤其是小孩子。他身體強壯,而且擁有蜘蛛般的警覺性,可以察覺到蜘蛛網上的任何入侵者,他可以吸收所有人的恐懼感,進而轉化為行動。他曾發誓要自我訓練、鍛煉身體、習得軍事技巧。但是,在這充滿敵意的世界裏,這樣仍然不夠。
雷根到城裏的運動器材店買了一把小刀,然後在樹林中練習「靴側拔刀」和「快手飛刀」的戰鬥技巧,直到天黑了才回家。他決定從今以後不論何時何地,一定要隨身攜帶武器。
返家途中,他聽見英國口音的聲音,於是迅速轉身蹲下,拔出小刀,卻看不見半點人影。
「我在你腦子裏,雷根,我們分享用一具身體。」一路上,亞瑟向他說明身體內的其他人。
「你真的在我腦子裏嗎?」雷根問道。
「沒錯!」
「你也知道我正在做的事囉?」
「最近我在觀察你,認為你的刀法很好,但你不可只玩一種武器,還必須學習槍和炸彈。」
「我對炸藥一竅不通,電線和線路也一樣。」
「那是湯姆的專長,他對電子、機械方面很在行。」
「誰是湯姆?」
「我會陸續介紹給你認識。如果我們想在這世界上生存下去,就必須從混沌中理出頭緒。」
「你說的「混沌」是什麼意思?」
「當比利失去意識時,就會有不同的人陸續出來面對外面的那些人,結果做出來的事都有頭無尾,出了問題又沒人解決,每個人都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我把這種情形稱為「混沌」,我們必須找出一種控制的方法。」
「我不喜歡被人控制。」雷根如此表示。
「重要的是,」亞瑟說,「學習如何控制事物,如何控制別人,這樣我們才能生存下去,我認為這才是最要緊的。」
「那第二重要的呢?」
「自我修養。」
「我同意。」雷根附和道。
「我告訴你一本我曾讀過的書,它教我們如何控制腎上腺素,進而得到最大的體能。」
雷根一聽到生物學就很興奮,因為他最感興趣的是如何將恐懼轉化為力量的理論,不過他對亞瑟高傲的態度不以為然,卻又無法否認這個英國人的確博學識廣。
「你下棋嗎?」亞瑟問。
「當然。」雷根答道。
「那我的兵到國王四。」
雷根想了一會兒,答道:「騎士到女王旁的主教三。」
亞瑟想像著棋盤,「哈!印第安式防禦,下得好!」
結果是亞瑟贏了一盤。從此以後,他們經常一起下棋。雷根不得不承認,亞瑟比他更能專一心思。但他卻也安慰自己,亞瑟在體能上無法同他相比。
「我們必須靠你來保護。」亞瑟說道。
「你怎麼知道我心裏在想什麼?」
「很簡單,有一天你也會的。」
「比利知道我們的存在嗎?」
「不,不知道。他只聽見我們的聲音,看見我們的幻象,卻不知道我們的存在。」
「不該有人告訴他?」
「我不認為有這個必要。他知道了以後,很可能會精神異常。」
第九章

(1)

1970年3月觨觫觩誋,箎箏劄箂史坦伯利初中的學校、心理學者馬丁提出如下的報告:

好幾次,比利不記得自己在什麼地方鉽銬銀銡,塹塾墐墋也不知道自己的東西放哪兒,在沒有人扶持之下不會走路。最近榐槁榓榚,慒慟慷慥比利因為與老師、同學常發生口角而翹課。他的情緒很低落,一味的哭泣令人無法與他溝通。最近有人看見比利走到一輛行駛中的汽車前。為了這件事聞聚聝肇,飹馜馝馻他被帶到醫師那兒檢查,診斷的結果是『精神恍惚』。

根據我檢查的結果誫誖誒誏,滯潃漱漪比利似乎很沮喪,但仍能妥善控制自己的行為。我們發現,他非常不喜歡他繼父,而且因此對家庭起了很大的反感。比利認為,他繼父是個毫無感情的暴君,這件事在與他母親的面談中得到了證實。她表示,由於比利的生父自殺身亡,因此比利的繼父常將比利與他生父做比較,他常說比利和他母親必須為他生父的死負責(比利的母親如此表示)。

*****

(2)

史坦伯利初中校長楊約翰發現,比利常常不上課。上課時,他會坐在校長辦公室前的臺階上或體育館後面。楊校長見到了,便會坐在他旁邊與他交談。

有時,比利會談到他過世的父親,並且說將來長大要當個演藝人員,另外也談到當年家中的困境。但是,校長知道,比利多半時間都處在恍惚的狀態中。他會帶比利坐進自己的車裏,然後載他回家。經過許多類似的事件後,楊校長便將比利的情形向費爾德郡的心理健康中心提出。

布朗醫師是一位精神科醫師,他是在1970年3月6日第一次見到比利。布朗醫生很瘦,留有灰色的腮須,下巴後縮。他從厚厚的鏡片注視這孩子,一個乾淨、健康的十五歲男孩,但眼神有點兒畏畏縮縮的。

「他的聲音很平穩,」布朗醫師在記事本上如此描述,「精神不太集中。」

比利注視著他。

「你的感覺如何?」布朗問他。

「好象夢一樣來來去去的。我爸爸恨我,我聽見他大吼大叫,我房間裏有一盞紅燈,我看見一座花園、一條路──有花、有水、有樹,但是沒有人。我看見許多不真實的事情。一扇門上有很多鎖,有人敲門想出來。我看見一位婦人掉下來,突然間,她變成一塊金屬,我無法救她。我是唯一不需要LSD(一種迷幻藥)就可以四處旅行的人。」

「你對父母有何看法?」布朗醫師問道。

「我擔心他會殺了母親,都是由於我的緣故。因為他恨我,他們曾為了我而吵架。另外,我常夢見一些無法解釋的惡夢。有時候,我的身體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甚至覺得自己可以飛翔。」

布朗醫師在他第一次的報告中寫道:「……與過去的報告內容不同的是,他似乎知道現實的世界,並未出現精神不正常的現象。他能有相當程度的注意力,記憶能力不差。但由於前述狀況的影響,判斷能力明顯遭到嚴重的損害。由於內部意識不足,因此無法修正其行為。診斷:伴隨轉換反應而產生的嚴重歇斯底里──APA代號300.18。」

事後,依照《老師》的說法,布朗醫師並未真正與比利交談過,當時是由亞倫描述大衛的思想及幻想。

五天后,在事先未預約的情況下,比利又再度回到診所。但是,布朗醫師看到他神情恍惚,因此同意為他診療。他發現,這男孩似乎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你去打電話給你母親,」醫師說,「告訴她你在我診所裏。」

「是的。」大衛語畢,站了起來走出去。

幾分鐘後,回來的是等待醫師召喚的亞倫。他安安靜靜坐在那兒,醫師則在一旁打量。

「今天發生了什麼事?」醫師問。

「在學校裏,」亞倫說,「十一點半,我開始做夢。醒來時,我站在大樓屋頂往下看,好象要往下跳。接著就走下樓到警察局,要他們打電話給學校,免得他們擔心我。後來,就來這兒了。」

布朗醫師花了很長時間為他檢查。「比利,你是否服用過任何藥物?」

亞倫搖搖頭。

「現在,你凝視前方,能看到什麼嗎?」

「我看見幾張臉,但是只有眼睛、鼻子和奇怪的顏色,我看見他們發生不幸,他們在汽車前跌倒,從懸崖落下,在水中掙扎。」

布朗醫師不發一語地觀察比利,仿佛在檢視一面心中的螢幕。「比利,說說家裏的事。」

「米查喜歡傑姆,卻很恨我。他每次都對我大吼大叫,母親和我都快被他逼瘋了。我丟了雜貨店裏的工作。為了能在家裏和母親在一起,所以故意偷了一瓶酒,讓他們開除我。」

3月19日,布朗發現比利身穿高領襯衫和藍色夾克,看來好象女人。「這是我的意見,」診療過後他寫道,「這位病患不可再以門診方式治療,應轉到州立哥倫布市醫院進行住院治療。關於此事,已向羅傑醫師聯絡過。」

十五歲生日之後的五個星期,比利經雙親同意,以『志願病患』的名義被送進哥倫布市醫院。

比利相信,由於他惡劣的行為和抱怨,母親已決定將他送走而選擇了米查。

*****

(3)

州立哥倫布市醫院記錄──機密

3月24日──下午四點。本病患與另一位病患丹尼爾互毆,丹尼爾的右眼下方被割破一道傷痕。打鬥地點在RV3病房外的走廊,時間是下午四點。很明顯地,當時比利與丹尼爾正在玩耍。比利先生氣,打了丹尼爾,後來丹尼爾也開始反擊,經由旁人勸阻,兩人被分開。

3月25日──從病患身上發現了一把餐刀,病房裏也藏有一根銼刀,這是他從木工房取來的。羅傑醫師與該病患交談,病患表示想自殺。後來被安全隔離,並告知預防自殺的方法。

3月26日──病患相當合作,定期針對怪異的事物發牢騷。病患並未參加聯誼活動,大部份時間都一個人獨坐一隅。

4月1日──病患大叫說牆壁正朝向他逼進,他並不想死。羅傑醫師將他隔離,並怒斥病患不得攜帶香煙與火柴。

4月12日──過去幾個晚上,病患詢問他是否處於昏睡狀態。今晚,病患要求增加用藥量。我向病患解釋,他應當試著自己睡。病患的敵意升高,而且漸具好鬥的性格。

*****

(4)

《傑森》的脾氣開始暴躁起來,藉由高聲尖叫可以舒緩他過度的壓力。他是個安全閥,在「解除緊張」的時刻來臨前,他都很內向。那位被隔離在「安靜室」中的人就是傑森。

傑森在八歲時為了撫平暴躁的情緒而被創造出來的。但是,他從未被允許真正出現過。因為如果他一出現,比利便會遭受處罰。在州立哥倫布市醫院裏,當壓力和恐懼增加時,傑森就會藉由大吼大叫的方式發洩心中的情緒。

有一次,他在電視上得知四位元肯特大學的學生遭到殺害,也曾如此大叫過,當亞瑟發現傑森每次爆發時就會被關時,便決定採取行動。在這兒和在家並無不同,都不准他表現出忿怒的情緒。一個人做錯事害得全體都受罰,因此亞瑟強迫傑森不可清醒過來,並且稱他是《惹人厭的傢伙》.傑森自此永遠處於陰暗之中。

其他人都忙於藝術療法。當湯姆不開鎖時,多半都埋頭於風景畫的創作;丹尼畫的是靜物,亞倫畫的是人像;雷根也試著畫畫,但僅止於黑白素描。亞瑟這才發現雷根患有色盲。他想起當時穿錯襪子的事,一定是雷根的傑作。克麗絲汀則畫一些花和蝴蝶,她是為他哥哥克裏斯朵夫畫的。

看護人員向上級報告,比利近來表現得很沉默而且合作。自此,比利有了更多的特權。當天氣暖和時,他可以外出散步、繪畫。

其中有些人「出來」了,流覽四周的環境,由於不怎麼喜歡,因此又離開了。只有雷根對羅傑醫師的斯拉夫名字和口音有興趣,而且也很聽從他的指示。丹尼和大衛一直都是聽話的孩子,會服用醫師開出的藥物。但是,湯姆則會將藥含在嘴裏,事後再吐掉。亞瑟和其他人也都如此。

丹尼與一位黑人小男孩交朋友,他們兩人一起聊天、玩耍,甚至會坐在一起聊上好幾個小時,述說他們長大以後希望做的事,這是丹尼第一次開懷大笑。

一天,羅傑醫師將丹尼從RB-3區移到RB-4區,這一區的孩子年齡較大,丹尼都不認識,也不知該與誰說話。因此,他躲到自己的房間裏獨自哭泣。

後來,丹尼聽見一個聲音說:「你為什麼哭?」

「走開,別煩我!」丹尼說道。

「我能去哪兒?」

丹尼看看四周,並未見到任何人,「誰在說話?」

「是我,我是大衛。」

「你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想我大概就和你在一起。」

丹尼看看床鋪底下,又看看衣櫃,卻沒看見說話的人。「我聽見你的聲音,但你在哪兒?」

「我就在這兒!」

「但我看不見你呀!你在哪兒?」

「請把眼睛閉上,」大衛說,「現在我看見你了。」

他們花了很長的時間談論過去曾發生過的事,彼此有了更多的瞭解。然而,兩人都不知道亞瑟也躲在一旁聽他們說話。

*****

(5)

菲利浦遇見一位十四歲的金髮漂亮女病患,她和他一同散步?聊天,並且試著挑逗菲利浦,但都沒有回應。她曾在池塘邊看過他在野餐桌旁拿著畫板寫生,通常那時候附近並沒有人。

六月的某個溫暖日子,她坐在他身旁看他畫花。「嘿!比利,畫得不錯喲!」

「這沒什麼。」

「你是個名副其實的畫家。」

「好了,別逗了。」

「真的,我沒開玩笑,你和這兒的其他人不同。我不喜歡那些孤陋寡聞的男孩。」

她把手放在他腿上。

菲利浦畏縮了回去,「嘿,別這樣。」

「比利,你不喜歡女孩兒?」

「當然喜歡,我不是同性戀,我只是……我……」

「你好象很緊張,比利,怎麼回事?」

他又移回來坐在她身邊。「性方面的事我不太深入。」

「為什麼?」

「這……」他說道,「我小時候,曾被一個男人強暴過。」

她無法置信地看著他。「我以為只有女孩子才會被強暴。」

菲利浦搖搖頭,「不只這些呢!被強暴之後還要挨他鞭打,這讓我的腦袋變得非常混亂。我常在夢裏見到當時的情景。每次只要一想到性,我就會認為那件事很痛苦、很骯髒。」

「你說你從未與女孩有過一般的性行為囉?」

「我從未與任何人有過一般的性行為。」

「比利,性不是痛苦的。」

菲利浦挪動身子時,臉都漲紅了。

「去游泳吧!」她提議道。

「好啊,好主意!」他說完便跳下水,立刻潛進池子裏。

當他浮上水面時,發現她已脫去了衣裳,全身赤裸。

「天哪,」他又再次潛入水中。

當他浮出時,她靠近他,手臂繞著他,他感到她的腳在水裏纏住他,也感受到她的胸部接觸,而且她的手繼續往下探索……

「比利,不會痛的,我保證。」

女孩用一隻手劃水,引他游向一塊大石頭。他跟在她身後爬上岸,她脫下他的內褲。他知道,她撫摸時,他自己的表情很木訥;同時也擔心,如果閉上雙眼,所有的一切都會消失。她很漂亮,他不想忘記曾經發生過的事,感覺太棒了。做愛時,她緊緊抱住他。一番雲雨後,他竟然興奮得大叫起來。當他從她身上滾開時,一不小心失去了平衡掉進池塘裏。

她笑了,他看起來就像個傻子一樣,但是他的確很快樂。他再也不是處男了,也不是同性戀,而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大丈夫了。

*****

(6)

6月19日,在母親的要求下,比利出院了。社工人員在出院報告中這麼寫:

出院前,比利對醫院同仁及其他病患依依不捨。他常為了擺脫麻煩而故意說謊,即使對他人造成了傷害,也不覺得有任何歉意。由於他慣常說說,所以和其他人的交情並不深,別人對他也不信任。

工作人員的建議──由於病患的行為不適合住院療程,效果也不甚理想,因此我們建議該病患改采門診治療;至於病患的父母,則應接受看護輔導。

出院時的藥物──Thorazine 25毫克一天三回。

一回到家,丹尼的情緒立刻跌到穀底,他畫了一幅九乘十二寸的靜物──以黑色、深藍色為背景,一隻破碎的酒杯中插了一朵雕謝的黃花。他將作品拿到樓上給母親看,但他僵住了,米查也在那兒。米查把畫接過去,看了之後就扔在地板上。

「你是個騙子!」他說道,「這不是你畫的!」

丹尼忍住淚水,拾起畫走回畫室,然後,他第一次在畫上簽名:《丹尼,1970年》接著又在畫布背面,寫下必要的資料:

畫家丹尼
主題孤獨的死亡
年份1970

從那時候起,湯姆和亞倫仍然向別人出示作品,以尋求肯定。但是,丹尼再也不主動將自己的畫拿給別人看了。

1970年秋,比利進入蘭開斯特高中就讀,校址位於蘭開斯特市北邊,是非常現代的建築。比利的功課成績不太好,他討厭老師和學校。

亞瑟蹺了好幾堂課,溜到圖書館閱讀醫學方面的書籍,他對血液學十分著迷。

湯姆利用休閒時間修理電器用品,還練習逃脫技術。目前,繩索已無法綁住他了。他買了一副手銬,只消用原子筆套,就可輕易打開手銬。他提醒自己,今後一定要隨身攜帶兩樣能打開手銬的東西──一個放在前面的口袋,另一個放在後面的口袋。如此一來,無論是前方上銬或後方上銬,解開手銬都不成問題。

1971年1月,比利在一家IGA(注:國際穀物協定)加盟雜貨店找到一份計時的送貨員工作。他決定用第一次賺到的薪水撥出一部份為老爹買牛排。上個月的耶誕節,全家人都相處得很愉快。他想:如果能向繼父表達關心,那麼繼父應該就不會老找他麻煩了。

返家時,他從後門進入,發現廚房門上的鉸鏈被拔掉了,爺爺、奶奶、凱西、雪兒和傑姆都在那兒。母親拿著一條沾滿血跡的毛巾裹頭,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

「老爹把老媽抓起來撞向那扇門,門都被撞壞了。」傑姆說。

「他從她頭上抓下一把頭髮。」凱西說。

比利不發一語,只是看著母親,然後將牛排丟在桌子上,走進自己的房間,將門鎖上。他在黑暗中閉上眼睛坐了許久,心中在想,他家中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痛苦和傷害。如果繼父死了,所有問題都將迎刃而解。

一股空虛的感覺,悄悄進入他的意念中……

雷根張開眼睛,他再也無法忍受了。由於那個男人對丹尼、比利所做的一切,加上對母親的施暴,他必須死。

他緩緩起身走向廚房,只聽見客廳有人低語。他拉開餐櫥抽屜,拿出一把六英吋長的牛排刀藏進襯衫裏,走回自己的臥房,將刀放在枕頭下。他一直躺著,打算等全家人都睡著了之後,朝那個壞男人的心臟刺下去,或割斷他的喉嚨。他躺在那兒,腦子裏反復練習,等待全家人都安靜下來。但是,半夜十二點時,大夥兒都還醒著談話,他卻睡著了。

晨光刺醒了亞倫,他跳下床,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或發生了什麼事,只見他迅速跑進浴室。雷根告訴他相關的計畫。當他回來時,母親正在為他整理房間。只見她手中握著一把刀子。

「比利,這是什麼?」

他毫無表情地看著刀子,「我本來打算殺他的。」

她猛然抬起頭,對兒子低沈而又毫無感情的聲音感到十分訝異。「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亞倫盯著她看,「本來,今天早上你丈夫應該已經死了。」

她的臉立刻變得蒼白,咕嚕咕嚕說道:「我的天哪!比利,你到底在說什麼?」她抓起兒子的手臂搖晃,壓低聲音不讓人聽見,「你不可以這麼說話,也不可以這麼想!想想看,這麼做會有什麼後果?對你有什麼好處?」

亞倫望著她,冷靜地說:「看看你自己的模樣。」然後就轉身離去。

教室裏,比利試著不理會其他孩子們的竊笑和諷刺,大家都在耳語他是精神衛生診所的病患,一陣陣的笑聲傳來,女孩們還向他伸舌頭。

下課時,一些女孩環繞在他四周,就在女生廁所附近。

「來呀!比利。我們想給你看些東西。」

他知道她們在取笑他,但是他太害羞了,不懂得如何拒絕女孩。她們將他推進女生廁所,圍起一道人牆。

這些女孩知道,他沒膽量碰她們。

「比利,你真的是處男嗎?」

他臉紅了。

「你沒和女生做過愛嗎?」

他並不知道菲利浦曾在醫院裏和女孩之間的事,因此他搖搖頭。

「或許他曾在農場裏和動物做過愛呢!」

「比利,你是不是在農場裏和動物雜交呀?」

在他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前,早已被推到牆邊了。她們脫下他的褲子,他順勢滑坐在地上,試著拉回褲子。但來不及了,女孩們一哄而散,留下他一人穿著內褲坐在廁所裏。他開始哭了。

一位女老師走進來看見他,然後出去了;不一會,她拿著他的褲子回來。

「比利,那些女孩真該鞭打受罰。」女老師說。

「我想她們只是好玩的吧!」比利回答道。

「你個兒這麼大又強壯,而且還是男生,」她說,「怎麼會讓她們得逞呢?」

他聳聳肩,「我不可以欺負女孩子。」然後走出廁所,自忖從今以後再也不敢正眼去看班上的女孩了。他在走廊上閒逛,心想,活著已經沒什麼意義了。然後抬頭看了一下,發現校工忘了將通往屋頂的門鎖上。他慢慢走過長廊,登上階梯,通過門,爬上屋頂。天氣好冷。他坐下來,在書本寫下自己的遺言:「再見了,很抱歉,我已經無法再忍受了。」

他將書本放下,向後退了幾步,準備往前沖。他準備好了,深呼吸一口氣,開始沖……

就快沖出去時,雷根讓他跌倒了。

「好險,就差那麼一點點!」亞瑟小聲說道。

「該怎麼處理他呢?」雷根問道,「放任他這樣遊蕩太危險了!」

「對我們每個人而言,他都是危險人物。只要情緒陷入低潮,他就很可能會自殺。」

「有什麼辦法可以制止?」

「讓他睡覺!」

「怎麼睡?」

「從現在開始,我們不可以讓比利清醒過來。」

「誰能控制得住?」

「你或是我呀!由我們兩人分擔責任。我會把話傳達下去,不准任何人讓他清醒過來。如果外面的世界一切都很平順,就由我負責管理。如果我們身處危險的環境,那就由你接手管理。一切都由我們兩人協議誰可以或誰不可以清醒。」

「我同意。」雷根說道,然後看了一下比利在書中寫下的遺言。他將那一頁撕下來揉成碎片,隨風而逝。「今後我就是保護者,」他說,「絕不可讓比利危害到其他孩子的性命。」

雷根思考了一會兒之後,說道:「由誰發言呢?別人一聽到我的口音就會笑我,也會笑你。」

亞瑟點點頭,「我也想過這件事。正如愛爾蘭人說的,亞倫『吻過布拉尼的石頭』。他口齒伶俐,可以代表我們說話。只要我們能控制整個局面,同時守住所有秘密,我們就可以活下去。」

亞瑟先將所有的情形解釋給亞倫聽,然後再向孩子們解釋,試著讓他們瞭解發生了什麼事。

「想一想,」亞瑟說,「這就如同我們──包括許多你們還未見過的人──都在同一間黑屋子裏.屋子中間地板上有一束光線,不論是誰走進那束光線,那個人就可以保持清醒,直接與外面的實際世界接觸。他的一切言行,就是外面那些人所看到的。這時候,我們其他人可以去做自己有興趣的工作。例如:學習、睡覺、聊天或是玩耍。但是,保持清醒的人必須很小心,絕不可向外界透露我們存在的秘密。這是我們這個大家庭的機密。」

孩子們都瞭解了。

「好了,」亞瑟繼續說,「亞倫,你回教室去。」

亞倫出來了,拾起書本走下樓梯。

「但是,比利在哪里?」克麗斯汀問道。其他人也等著亞瑟的回答。

亞瑟神情嚴肅地搖搖頭,食指豎在嘴前,小聲說道:「不可叫醒比利,他正在睡覺。」
本帖最後由 楓鈴 於 2010-4-17 12:00 編輯

第十章
(1)
亞倫在蘭開斯特市一家花店找到了一份工作,起初一切都很順利。《提摩西》很愛花,大部份的工作都是他在做銨閥閩閡,摜摴摬摐雖然阿達娜偶爾會出來幫他整理花束。亞倫說服花店老闆在窗旁掛一些畫作,如果賣出去搿撤摘摳,槔榶槐榿老闆還可分得一些傭金。這個賺錢點子湯姆也知道了。賣掉幾幅畫之後,湯姆比以前更加倍努力餉餅餂飹,綷緎維綼他從賺得的錢裏拿出一些買顏料和畫具。他畫了許多風景畫,風景畫還比亞倫的肖像畫或丹尼的靜物畫賣得多。
六月的一個星期五晚上戧戫截戩,瑭瑤瑵瑣花店打佯後,老闆──他是個中年人──叫提摩西到他辦公室。沒想到那老闆竟然對他猥褻示愛。提摩西,由於突如其來的驚嚇,立刻退回自己的世界。這會兒是丹尼出來了,他發現那傢伙想做的事也曾在農場裏發生過,於是大聲尖叫逃走了。
接下來的星期一,湯姆很想知道賣出了幾幅畫,於是前往花店上工,結果他發現花店已人去樓空,不但沒留下任何地址,所有的畫也全被那老闆帶走了。
「狗養的!」湯姆在櫥窗外大聲咆哮。「我一定會找到你的,混蛋傢伙!」他拾起一塊石頭打破玻璃,以消心頭之恨。
「去他的資本主義!」雷根怒吼。
「我看不出這有什麼邏輯。」亞瑟說,「那傢伙一定是擔心被人說他是同性戀。但是,一個人的不誠實與經濟制度之間有什麼關係呢?」
「這是因為追求利益的結果,就以湯姆來說,年輕人的思想都被污染了!」
「嘿!我還不知道你是供產黨徒呢!」
「總有一天,」雷根說,「資本主義社會將面臨全盤毀滅的命運。我知道你是資本主義者,但我要警告你,亞瑟,所有權力都屬於人民!」
「不管怎麼說,」亞瑟用不耐煩的口氣說道,「花店關門了,我們得再找其他工作。」
亞倫在蘭開斯特東區的老人之家找到一份夜班工作,那是一棟矮磚牆建築,正面入口是一座寬敞的玻璃壁面大廳,大廳裏有許多上了年紀的老人坐在輪椅中,都系了圍兜。大部份的工作都很吃力,《馬克》卻毫無怨言,包括擦洗地板、換尿布、倒馬桶。
亞瑟對醫學方面的工作最感興趣,當他發現護理人員在偷懶、玩牌、看小說或打瞌睡時,他就會跑去巡房,照顧病患或那些臨終者;他傾聽他們的抱怨、清潔他們的環境,還做一些他認為醫護人員應當去做的事。
某天晚上,亞瑟看見馬克跪在地板上擦洗地板時,便不禁搖搖頭,「這就是你這一生要做的工作嗎?──出賣勞力而已。這是連僵屍也可以勝任的奴隸工作!」馬克看看身上的破衣服,再看看亞瑟,聳聳肩說道:「支配自己的命運需要大智慧,計畫的執行只需要笨人就行了。」
亞瑟揚起眉頭,這才知道馬克也是滿肚子的學問。然而,這情況更槽,好好的人才竟把氣力浪費在毫無意義的工作上。亞瑟搖頭,逕自巡視他的病患了。他知道托瓦先生就快死了,這時,他進入託瓦先生的房間裏.坐在床沿──這是他過去一星期來每天晚上的例行工作。托瓦先生談起年輕時故國的情形,然後移民美國,在俄亥俄州定居。他說:「我年紀大了,總喜歡嘮嘮叨叨的。」
「托瓦先生,您太客氣了。」亞瑟說道,「我一直相信我們應當從長者身上學習智慧及知識,您那些知識在書本上是找不到的,所以應該親口傳述給年輕人。」
托瓦先生笑了笑,「你是個好孩子。」
「你覺得痛嗎?」
「我不會抱怨這些的。我曾擁有美好的一生,現在,我已準備好面對死亡了。」
亞瑟把手放在老人枯瘦的手上。「你會帶著光榮與威嚴死去,你若是我父親,我會很榮幸。」
托瓦先生咳了幾聲,指了指空水瓶。
亞瑟出去為水瓶裝滿熱水,當他返回時,托瓦先生已經斷氣了。亞瑟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望著安祥的臉孔,為他掩上張開的眼睛。
「亞倫,」亞瑟低聲說,「去叫護士過來,說托瓦先生已經過世了。」
亞倫出現了,他按下床頭上方的按鈕。
「沒錯,」亞瑟小聲說,「這是標準作業程式。」
在那一瞬間,亞倫感覺亞瑟幹啞的聲音裏有股感傷的情緒。在他開口前,亞瑟早已離去了。
老人之家的工作持續了三個星期。當行政人員發現比利只有十六歲時,便告知他由於年紀太小不適合上夜班,因此被解雇了。
秋季開學後的幾個星期,米查說比利必須在星期六到農場幫忙割草。湯姆看見米查正沿著兩塊長板將新的割草機駛上卡車貨台。
「你要我做什麼?」湯姆問。
「別問這些笨問題,你去就是了。想要有飯吃,就得工作。我割草之前,要有人幫忙耙樹葉,這就是你的工作。」
湯姆看見米查已把割草機固定在卡車上了。固定的方法是將離合器推入倒檔,再插入一根U形插鞘,防止排檔桿滑動。
「現在快把長板子收拾好,準備上車。」
去你的!湯姆心中暗自咒罵,你自己去收拾吧!然後湯姆就離開了。
丹尼站在那兒,不知米查為何瞪著他看。
「還不快把長板推上車,混球!」
丹尼吃力地想搬動兩塊木板。但是,對十四歲的男孩而言,那些長板真的是太重了。
「沒看過這麼笨的傢伙!」米查把他推到一旁,自己將長板推上卡車,「在我沒揍你之前,快給我爬上車坐好!」
丹尼趕緊坐上車,兩眼直視前方。當他聽見米查開啟啤酒罐的聲音時,一陣寒冷的恐懼立刻竄上背脊。到達農場之後,丹尼立刻就將草地上的樹葉耙乾淨,整個人仿佛如釋重負。
米查駕駛割草機時靠丹尼靠得很近,丹尼擔心太靠近了。以前他曾有過被這輛黃色的新割草機驚嚇的經驗,令他非常恐懼。他不斷的變換,先是大衛,再來是蕭恩,來來去去換了好幾個人,直到工作結束為止。最後,米查大吼道:「把卡車上的長板拖下來!」
丹尼蹣跚走去,仍然害怕那輛割草機。他用盡力氣從卡車上拖下那兩片厚重的長板,接著,米查將割草機倒回卡車上停穩。過了一會兒,丹尼聽見米查又開了一罐啤酒,沒幾口就喝光了。
看見這所有過程的湯姆再次出現,他知道丹尼早被這機器給嚇得半死。必須摧毀這怪機器!當米查轉頭時,湯姆迅速爬上卡車。他先將固定的U形插鞘拔掉,接著將離合器拉到空檔的位置。當米查繞了一圈走到駕駛座時,湯姆立刻跳下車,順勢將U形插鞘丟進草叢,然後也坐上前座,眼睛望向前方,靜待好戲上場。他知道,只要米查像平日一樣突然開動,那輛割草機就要報銷了。
這會兒,米查行駛的速度很慢,一路上通行無阻,長驅直入不萊梅市,什麼事也沒發生。湯姆暗自盤算,待會兒通過「通用碾粉廠」之後應該就會有狀況發生。但是,米查卻無比順利地直達蘭開斯特市。湯姆心想,在第一個紅綠燈路口等著瞧吧!
沒錯,意外就在蘭開斯特市發生。當紅綠燈變換成綠燈時,米查開動卡車,刺耳的輪胎摩擦聲大作。湯姆知道割草機就要完了。他試著讓自己的表情保持正常,但做不到。他將臉轉向車窗,如此一來,那傢伙就看不到湯姆臉上得意的表情了。當他再次望向後方時,只見割草機已摔在馬路中央。米查張大了嘴,呆視後視鏡,把車剎住,立刻跳下車,直奔後方,一路撿起散落的零件。
湯姆終於放聲大笑了,「去你媽的!那機器再也不會傷到丹尼和大衛了!」一石二鳥,他不但摧毀了機器,也懲罰了米查。
比利的成績單大多是C、D、F,求學過程中只得過一次A,那是十年級生物學第三學期的中考。當時因亞瑟對這門科目有興趣,所以上課很用心聽講,再加上功課也寫得很勤才得到A。
他知道同學會笑他的口音,因此要亞倫代他回答,他突然改變的態度和伶俐的反應令老師大吃一驚。雖然亞瑟對生物學從未失去興趣,但為了應付家裏愈來愈糟的情況,必須不斷的換人。他對生物老師感到非常抱歉,因此,接下來兩次的考試,他都沒能及格,亞瑟必須自己找時間進修;一個學期下來,他的總成績是D。
亞瑟安排誰該不該出現的工作愈來愈頻繁,他將這種精神極不安定的時期稱為《混亂時期》。有一次,學校遭逢炸彈的威脅而必須撤離全體師生時,每個人都懷疑是比利的傑作。當然,沒人能拿出具體證據。湯姆否認他製造過炸彈,因為那並非真的炸彈,他並未說謊。但是,如果瓶裏裝的液體是硝酸而不是水的話,那就真的是炸彈了。
湯姆很高興見到校長臉上激動、鬱悶的表情,看起來似乎有一大堆艱難的問題等著他去解決。
結果,這位校長解決了其中的一個問題──他把比利開除了。
因此,在比利十七歲生日後的第五周,也就是哥哥傑姆進入空軍服役的前一個星期──湯姆和亞倫加入海軍。
第十一章

(1)

1972年3月23日嫞嫛嫟嫡,遮鄱鄪鄮亞倫與桃樂絲一起前往新兵報到處,他和湯姆在入伍服役檔上簽名。桃樂絲對於自己的兒子加入海軍一事瑰瑮瑧瑢,碴硾碨碟內心極為複雜。但是,她知道讓他離家槙樄榐槁,箌箈箕箇離開米查是件重要的事。被校方開除之後.情形變得比以前更糟。

兵役官很快看過了文件,問了一些問題貍賗賑賏,愿慳愨慒大部份是桃樂絲回答。

「你是否曾在心理機構接受精神疾病的治療?」

「沒有,」湯姆說蒡菃蒿菄,賕賒赫趖「不是我。」

「等一下,」桃樂絲說,「你曾在哥倫布市州立醫院待了三個月,布朗醫師說你有歇斯底里錯亂的現象。」

兵役官抬起頭,手中的筆有些猶豫,「這方面可以不列入記錄,」他說,「每個人都有一些類似的現象。」湯姆投給桃樂絲一個勝利的眼神。

在接受一般教育與發展檢查時,湯姆和亞倫相互討論問題。當湯姆的能力與知識無法應付試卷時,就由亞倫來答題。但是,後來丹尼也來了,他看看試卷,不知該如何下筆。

看到他迷惑的表情,監考官輕聲說道:「沒問題,只要把框框塗黑就行了。」

丹尼聳聳肩,他根本沒看考題,就直接塗黑框框。丹尼通過測驗了。

一周後,亞倫前往伊利諾州的大湖海軍訓練中心。在那兒,他被分發在21大隊109中隊接受新兵訓練。由於比利高中時曾在空軍民防團服過役,因此被指派為RPOC(下士訓練官)。他的訓練要求非常嚴格。亞倫得知,只要在規定的十六個項目中獲得優異成績,那麼該中隊即可獲封為「榮譽中隊」,於是他便與湯姆研究如何刪減不必要的時間。

「把洗澡時間刪掉,怎麼樣?」湯姆提出建議。

「不行,這是規定。」亞倫說,「即使沒有肥皂也得洗澡。」

湯姆坐下來,以工廠生產線的角度去思考洗操的方法。

隔天晚上,亞倫指示部下:「把毛巾卷起放在左手,右手拿肥皂。左側直排十六人,對面橫排十二人,右側直排十六人。水溫都已調好了,不必擔心是否會被燙傷或凍壞。你們只要一直走過去清洗身體左側,走到轉角處時,肥皂換手,向後轉繼續走,清洗右側兼洗髮,經過蓮蓬頭時用清水洗淨,最後只要擦幹就行了。」

這時,所有新兵無不瞪大眼睛,因為亞倫說完便穿著制服淋水示範,計算所需時間。「採用這種方法,每個人淋浴只需四十五秒,全員一百六十人洗澡、穿衣服,不到十分鐘就可完成,希望每天早晨我們是第一個到達集合場的隊伍。」

翌晨,比利帶領的中隊果然率先到達集合地點。亞倫對此非常滿意,湯姆告訴他,他還在研究其他幾種節省時間的方法。為此,他獲得了服務勳章。

兩周後,狀況惡化了。亞倫打電話回家,發現米查又開始毆打母親。雷根非常生氣,亞瑟則不在乎。但對湯姆、丹尼和亞倫而言,卻造成很大的困擾。他們情緒低落,《混亂時期》再度來臨。

蕭恩常把鞋穿錯腳,鞋帶也未系;大衛的穿著變得很邋遢;菲利浦雖然明知身在何處,卻完全不在乎。109中隊的新兵不久發現,他們的訓練官似乎不太正常。某一天,他可能是個傑出的領導者;第二天,他可能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到處閒逛、聊天,讓公文堆積如山。

曾有人目睹他在睡覺時到處遊蕩。當其他人告訴他這件事之後,湯姆就在睡覺時把自己綁在床上。不久被上級解除訓練官一職之後,湯姆變得非常沮喪;只要一有機會,丹尼就往醫院跑。

亞瑟開始對血液實驗室產生興趣。有一天,海軍派了一位督察官前來觀察他。督察官發現菲利浦穿著制服躺在床上,海軍的白色軍帽就擱在腳上。

「你在這兒幹什麼?」席蒙斯上校質問。

「站起來!」上校的副官命令道。

「他媽的!」菲利浦大聲吼回去。

「我是上校,你居然……」

「就算耶穌基督我也不怕!還不快滾出去!你們干擾到我了!」後來,一名上士進來時,他也同樣大聲吼回去。

1972年4月12日,湯姆加入海軍服役後的兩周又四天,菲利浦被調往新兵評估單位。

原單位中隊長的報告如下:「該員初時在本單位擔任訓練官一職,後來卻什麼也不做,整日四出干擾別人。自從被解除訓練官職務之後,立刻成了職業病號,情況愈來愈糟,每次都找理由不上課,根本無法跟上其他士兵的進度。該員必須接受嚴密的看管。」

一位精神科醫生與大衛進行面談,大衛並不知道曾經發生什麼事。在查閱過調自俄亥俄州的記錄後,海軍發現他曾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療。兵役檢查時,並未告知兵役人員。精神科醫師的報告如下:「該員無法正常穩定地在海軍服役,因此建議以該員不適合接受軍事訓練為由予以解召。」

5月1日,報到入伍後一個月又一天,比利自美國海軍「光榮退伍」。

他領了軍餉和一張飛往哥倫布市的機票。但是,當他從大湖海軍訓練中心前往芝加哥機場途中時,菲利浦得知有兩位休假返鄉的新兵要到紐約去,於是不顧手上有一張免費的聯合航空機票,而跟著他們搭上巴士。菲利浦很想到紐約看看,那是他非常熟悉卻從未去過的大城市。

*****

(2)

在紐約市巴士總站,菲利浦與其他的同行者道別之後,便將軍用行李上肩出發了。他在服務台要了一份地圖和紐約市簡介,朝時代廣場的方向走去。這感覺就好象回到家一樣,街道、人群、聲音……聽起來都十分熟悉,更令他深信這就是他以前的故鄉。

菲利浦花了兩天時間參觀這座城市。他先搭上史塔登島渡輪,一覽自由女神像的面貌,然後到巴特利公圍繞一圈,接著又在華爾街附近的大街小巷中穿梭,甚還拜訪了格林威治村。他在一家希臘餐廳用餐,在便宜的旅館住宿。第二天,他到第五街仰望帝國大廈的雄偉,乘著電梯到達頂層俯瞰整座大城。

「布魯克林區在哪兒?」他問女嚮導。

她往前一指,「就在那兒!可以看到三座橋──威廉斯伯格橋、曼哈頓橋和布魯克林橋。」

「下一個行程我就要去那兒。」他乘電梯下樓,攬了計程車,「布魯克林橋。」

「布魯克林橋?」

菲利浦將行李丟進車內,「我說的很清楚。」

「你要跳河遊過去,還是買下這輛車?」司機問道。

「去你的!開去就是了,少耍嘴皮子!」

菲利浦在橋上下車,然後開始行走。天氣很冷,因為有一道冷鋒過境,菲利浦卻覺得很舒服。多美的河流啊!突然間,他感到沮喪,連自己也不知是為什麼。但是,站在這座橋中央,讓他感覺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他無法繼續往前走了,於是將行李扛在肩上,回頭朝曼哈頓的方向走去。

沮喪的感覺愈來愈深沉。是的,他來到紐約了;但是,並未覺得快樂。還有一些事物是他想去看的,還有一些地方是他想去拜訪的;無奈他並不知道該看什麼、去什麼地方。他搭上巴士,坐到最遠的車站,然後再換一部、再換一部。他看著車窗外的房舍和人群,心中茫然,毫無目的。

他在一座大型的購物中心下車,逛到中心位置發現一座許願池,他投了兩枚銅板。在投第三枚時,有人拉扯他的袖子,一個黑人小孩正用乞憐的眼光望著他。

「真倒楣!」菲利浦把銅板給了那黑人小孩,小孩笑著跑開。

菲利浦拾起行李,沮喪再度蒙上心頭。他在那兒站了一會兒,身子有些顫抖,他退去了……

大衛吃力地扛起行李,實在是太重了,於是又放在地上。對一個八歲小孩而言,這樣的重量的確太重了。他拖著行李往前走,流覽商店櫥窗。心中猜想自己是在什麼地方呀?他是如何來到這兒的呢?他找張長椅坐了下來,四處張望,看著那些玩耍的孩子。他希望自己也能與那群孩子一同玩耍。然後,他再度站起來拖著行李往前走。真的是太重了,因此他丟掉行李,輕鬆的到處逛。他走進一家陸海軍用品店,隨手拿起一個塑膠半球體,按下開關,警報器忽然響了起來,半球體裏的紅燈也開始閃個不停,他嚇壞了,丟下半球體立刻沖出去。結果撞倒停在店外賣霜淇淋的腳踏車,手肘不巧被刮傷了,但大衛仍一味地往前狂奔。

發現沒人追上來時便不再跑了,只是在街上漫步,心想要如何才能回家。母親或許正在家裏擔心。現在肚子也開始餓了,真希望有霜淇淋吃。如果遇到員警,一定要問他如何才能回家。

亞瑟常說,如果迷路了,可以要求警方的協助──亞倫眨眨眼睛。

買了一球霜淇淋正要吃時,一個滿臉髒兮兮的女孩站在前面望著他。

「天哪!」亞倫語畢便把霜淇淋給女孩。他對小孩有一份特別的愛,尤其是饑餓的眼神。

他回到剛才的霜淇淋店,「再給我一球霜淇淋。」

「孩子,你一定餓了。」

「閉上你的嘴!霜淇淋給我!」

他邊走邊吃,當下決定要做些事情讓小朋友可以和他在一起,但這會兒卻見不到任何小孩。

他四處晃行,觀望他以為是芝加哥的高大建築。隨後,他搭上前往市中心的巴士,他知道今晚要趕到機場已經太晚了,必須在芝加哥過夜,明早再搭飛機回哥倫布市。

突然,他看到一棟建築物上的霓虹招牌閃著:「5月5日,氣溫六十八度。」5月5日?他掏出皮夾看了一下,還有五百元軍餉,解召日期是5月1日,從芝加哥飛往哥倫布市的飛機也是5月1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竟然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在芝加哥閒逛了四天。行李到哪兒去?這時的他已是饑腸轆轆。看看自己身上的藍色制服,已經髒了,手肘和左手臂上都有擦傷。

好了,他需要吃些東西、睡個覺,然後明天早上搭飛機回哥倫布市。他買了兩個漢堡,找到一家廉價旅館,過夜費是九塊錢。

第二天早上,他叫了計程車,要司機載他去機場。

「拉加底亞機場嗎?」司機問。

亞倫搖搖頭,他不知道芝加哥怎還有座拉加底亞機場。

「不,另外一座較大的機場。」車子開往機場的路上,他試著回想曾經發生過什麼事。他閉上眼睛試著找尋亞瑟,找不到。雷根?也找不到。這會兒,又陷入一段《混亂時期》。

到達機場時,他走到聯合航空櫃檯,將機票交給服務人員。

「飛機什麼時候起飛?」他問道。

她看看機票再看看他。「這是芝加哥飛往哥倫布市的機票,無法在這裏登機。」

「你說什麼?」

「芝加哥。」她說道。

「對呀!怎麼樣嗎?」

這時,一位主管走了過來,瞄一眼機票。亞倫不知發生了什麼問題。

「你好,海軍先生。」那位男士說道,「你不可以用這張機票從紐約飛到哥倫布市。」

亞倫摸了一下長滿髭須的臉,「紐約?」

「沒錯,這兒是甘乃迪機場。」

「我的天哪!」

亞倫深吸一口氣,用很快的速度說道:「呃……這個嘛……一定是有人搞錯了。你看!我已經退伍了。」他掏出退伍證,「我搭錯飛機,應當搭飛往哥倫布市的。一定有人在我咖啡裏下藥,當時我意識不清,結果人就到了紐約。行李還留在飛機上,全都沒帶下來,你一定要幫我個忙,這是航空公司的作業錯誤。」

「更改機票需付手續費!」那位女服務員說道。

「你們何不打電話到大湖海軍訓練單位求證?他們有責任送我回哥倫布市的,只要向他們結帳就行了。我是軍人,有權要求返鄉的交通安排,你只要拿起電話,打通電話給海軍,一切問題就都解決了。」

那位主管看著亞倫,然後說:「好的,請稍等一下,讓我們看看該如何為阿兵哥服務。」

「男廁所在哪兒?」亞倫問。

她指了一指,亞倫立刻跑過去。進入廁所後,裏面一個人也沒有。只見他抽出一大堆衛生紙往牆上亂扔。「他媽的!他媽的!」他大聲吼叫,「王八蛋!我受不了!」

待情緒穩定後,他洗了把臉,整理頭髮;為了給櫃檯人員好印象,又將白色海軍帽戴正。

「好了,」服務員說,「解決了,我重開機票給你,下一班有座位,兩小時後起飛。」

在飛往哥倫布市的途中,亞倫暗自思忖,待在紐約的五天,除了計程車和甘乃迪機場,竟然什麼也沒看到。他不清楚自己是怎麼到紐約的,又是誰偷了時間,曾經發生過什麼事;不知道往後是否能把這一切弄清楚。在返回蘭開斯特的巴士裏,他靠在椅背上小憩、自言自語──希望亞瑟或雷根也能聽見──「一定是有人把事情搞砸了!」

*****

(3)

亞倫在州際機械公司找到推銷吸塵器和垃圾壓縮機的工作。口才不錯的亞倫,在第一個月裏的銷售成績很好。看到同事山姆經常與女侍、秘書和客戶約會,令亞倫羨慕他的豔遇。

1973年7月4日,在一起聊天時,山姆問道:「你怎麼不和那些可愛的小妞約會?」

「我沒時間,」亞倫回答。每當話題一轉到性,他就感到不安。「而且也沒興趣。」

「你該不是同性戀吧?」

「當然不是。」

「都已經十七歲了,竟然對女孩沒興趣。」

「是這樣的,」亞倫說,「我內心盤算的是其他事情。」

「天哪!」山姆又說,「你從沒做過愛嗎?」

「我不想談這件事。」亞倫並不知菲利浦在複健中心發生的事。只見他滿臉通紅,將頭轉開。

「你不會告訴我你是處男吧?」

亞倫沒答腔。


「好了,兄弟,」山姆說,「我來為你安排,一切都交給我,今晚七點我到你家接你。」

當晚,比利淋了浴,穿上衣服,抹上了傑姆的古龍水。傑姆目前在空軍服役,用不著香水。

山姆準時到達,然後開車到城裏去。他們停在一家店門口,山姆說道:「待在車裏,我帶些玩意兒立刻回來。」

幾分鐘後,山姆出來了,還帶著兩個難看的年輕女孩。

「嗨!親愛的,」其中一個金髮女郎靠近車窗,「我是翠娜,這位是多莉,你很英俊嘛!」這時,多莉將她烏黑長髮向後一甩,與山姆坐在前座;亞倫與翠娜坐在後座。

他們朝郊區駛去,一路上說說笑笑的。翠娜一直把手放在亞倫的大腿上,玩弄他褲子的拉煉。當他們到達一片荒無人跡的地帶,山姆將車駛離馬路。「來吧!比利,」他說道,「行李廂、裏有毯子,幫我拿出來。」

兩人走向行李廂時,山姆給了他兩小包東西,「你知道怎麼用嗎?」

「知道,」亞倫說,「但我不需要同時戴兩個吧?」

山姆輕推他的手臂,「你一直都很幽默。一個是為翠娜,另一個是為多莉,我告訴她們我們會交換同伴的。兩個都要玩一玩。」

亞倫低頭看著行李廂,發現有一支來褔槍,他很快瞄了一眼。這時,山姆將床單遞給他,自己也取了一條,關上行李箱,然後就和多莉走到一棵樹後去了。

「來呀!我們也開始吧!」翠娜為亞倫抽下腰間的皮帶。

「嘿!我們可以不必做那件事。」亞倫說道。

「如果你沒興趣,親愛的……」

沒多久,山姆叫翠娜過去,多莉則走向亞倫。「怎麼樣?」多莉問道。

「你可以再來一次嗎?」

「聽著,」亞倫說,「正如我告訴你朋友一樣,你不需為我做任何事,我們仍然是朋友。」

「親愛的,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我不想惹山姆生氣,你是個好男孩。他正與翠娜忙著呢!我想他不會注意我們的。」

山姆完事之後,走向行李廂從冰箱裏取出兩罐啤酒,一瓶拿給亞倫。

「如何?」他問道,「那些女孩怎麼樣?」

「山姆,我什麼也沒做。」

「你說你什麼也沒做?還是她們什麼也沒做?」

「我告訴她們不必做的,如果有需要,我自然會去結婚。」

「去你的!」

「沒關係,別生氣。」亞倫說道,「別在意。」

「在意!呸!」這時,山姆轉向女孩們發脾氣了,「我告訴過你們,他是個處男,我要你們好好服侍他!」

多莉走到車後,也就是山姆站的地方,發現行李廂中的來褔槍。「你會惹上麻煩的。」

「閉嘴,給我上車!」山姆說道,「我載你們回去。」

「我不上車。」

「那我就操妳!」

山姆把行李廂門關上,「走吧,此利,讓這些娘兒們自己走回去。」

「為什麼不上車呢?」亞倫問她們,「你們不想單獨留在這兒吧?」

「我們自己會回去。」翠娜說道,「但必須付我們錢。」

山姆發動車子,亞倫坐進去。

「我們不該留下她們。」

「去他的!只是兩個婊子!」

「這不是她們的錯,是我自己不要她們做的。」

「至少我們沒花一毛錢。」

四天后,也就是1972年7月8日,山姆和亞倫坐在警長辦公室回答一些問題。隨後兩人立即被警方以挾持、強暴、攜帶武器之名而遭拘捕。

法官在聽取審判前的證詞之後,刪除了挾持的罪名,告知課以兩千元保釋金。桃樂絲籌了兩百元給保釋人,帶回自己的兒子。

米查執意要把比利送進監獄,桃樂絲則安排比利到她邁阿密的姊姊家裏住,直到少年法庭十月開庭為止。

比利和傑姆不在時,凱西和雪兒開始要求桃樂絲採取行動。她們給她最後的通牒:如果桃樂絲再不與米查離婚,她們兩人都要離家出走。最後,桃樂絲終於決定和米查離婚。

在佛羅里達州,亞倫上學念書,成績不錯,同時也在一家油漆行找到工作,老闆對他的組織能力非常讚賞。深具信心的猶太人《賽謬爾》知道比利的父親也是猶太人。和其他邁阿密的猶太居民一樣,他對於在德國慕尼克奧運選手村十一位以色列選手遭殺害的事感到相當憤怒。星期五晚上,塞謬爾在工作時,為那些死去的靈魂禱告,同時也祈求天父讓亞倫的審判能獲判無罪。

10月20日,當他返回匹克威郡時,被送到俄亥俄州少年感化院觀察。從11月到1973年的2月16日,他都被關在匹克威郡立監獄裏.那是他十八歲生日之後的兩天。雖然他已十八歲,但法官同意以少年罪犯的資格起訴。桃樂絲聘請的律師葛喬治告訴法官,不論庭上的判決如何,最好不要將這位年輕人送回他破碎的家庭。

最後法官判定被告有罪,必須送進俄亥俄州少年監獄服不定期徒刑。3月12日,亞倫被移送少年監獄。就在同一天,法院也裁定米查與桃樂絲的離婚生效。雷根嘲弄賽謬爾說,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神的存在。
本帖最後由 楓鈴 於 2010-4-17 11:47 編輯

第十二章
(1)
亞瑟決定在少年監獄裏讓其他人也站到聚光燈下。這麼做,可以給他們有機會學些經驗──健行、游泳、騎馬、露營、還動。
胡丁恩是個身材高大的黑人,在此擔任團康組主任箍箌箈箕,菃蒿菄萛小平頭,八字鬍慵慴態慞,榦榯榳槉富仁慈心,頗得亞瑟的喜歡。無論怎麼說骱骰骯髦,煻熏熆熒這兒看來似乎沒有危險。雷根同意亞瑟的看法。
但是,湯姆對這兒的規定有意見歋歍殠殞,嫮嫢孷孵他不喜歡剪掉頭發,穿上政府所分發的制服,也不喜歡與其他三十多位少年犯住在一起。鐘斯是社工人員,正在對新進的少年犯解釋獄方的規定──根據不同的進步程度,監獄分成四區,每個月移往不同的區。在T型建築中,一區與二區位於左翼宿舍,三區與四區則在右翼。
鐘斯承認,第一區是「魔鬼營」。在那兒,每個人都必須聽從指揮,頭髮都要剃掉;到了第二區,頭髮可以留長一些;進入第三區,只要完成每天指定的工作,就可以脫下制服,換穿便服;被移往第四區者,就可以不必住在大通鋪了,每個人均有私人小房間,而且也不必參加每天的既定活動,這兒多半是模範犯人,不去『賽奧特女兒村』跳舞也沒關係。
聽了這些規定,男孩們都覺得好笑。他們必須按照賞罰評分,從第一區依序移往第四區。鐘斯還說,每月初每個人都有120分;若想移往另一區,就必須達到一百三十分。行為良好、有特殊表現者才可以得到加分。相反的,如果表現不佳或有反社會行為者,則會遭減分的懲罰。獄方的工作人員或第四區的學長,均有權從事評分工作。
如果被人喊了一聲「嘿!」就會被扣一分;被人勸說「嘿!冷靜一點。」就會被扣兩分;如果被告誡「嘿!冷靜一點,回床去!」除了扣兩分之外,違反者還得待在床上兩個小時;如果擅自離床,被人說「嘿!冷靜一點,回床去,冷靜!」這就要扣三分;若是再加上「送牢房!」就表示違反者要被移送郡立監獄了。
鐘斯說,這兒有一大堆活兒要幹,希望每個人都有很好的表現。「任何人如果認為待在這兒太糟蹋想逃跑,俄亥俄州還有其他更好的地方可以待,那就是俄亥俄州中央管訓隊。一旦被送進去,你們就會想回到少年感化院的。好了,現在去倉庫領取寢具用品,然後到大廳用餐。」
當晚,湯姆坐在床上暗思,到底是誰讓自己落到這般田地?為何會在這裏?他對於評分、規定和分區之事不屑一顧,只要有機會,他一定會逃出去。被帶到此地時,他並非完全清醒,因此不知道出去的路線。但他發現四周並沒有鐵絲網或圍牆,只是一片樹林,想脫逃應不是難事。
一通過餐廳,他就聞到一般濃郁的香味,於是暗自盤算,在逃出去之前,不妨先看看這兒到底有什麼好東西。
在第一區新進的少年之中,有個戴眼鏡的小男孩,年紀可能不到十四或十五歲,排隊時,湯姆注意到他,心想可能一陣風就把他吹跑了。小男孩吃力地扛著床墊、寢具,行進中被一個蓄長髮的強壯少年絆倒。只見小男孩立刻爬起,朝大個兒的肚子揮出一拳,大個兒應聲倒地。
大個兒不可思議的看著小男孩,拳頭還握得緊緊的。
「好了,小傢伙。」他說道,「嘿!」
「去你媽的!」小男孩回應道。
「嘿,冷靜一點!」大個兒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小男孩眼裏擒著淚水,「來呀,想打架就過來!大個兒。」
「嘿,冷靜一點,回床去!」
這時,另一個瘦瘦高高的男孩把小男孩給拉走了。「住手,東尼!」他說道,「你已經被扣兩分了,另外加罰回床上躺兩個小時。」
東尼冷靜下來,拾起自己的床墊。「好啊!戈迪,反正我也不餓。」
在餐廳裏,湯姆靜靜吃飯,伙食還不錯,但他開始擔心這個地方了。如果被那些大個兒欺負、扣分,他知道自己必須謹慎的控制脾氣。回到宿舍時,他發現那位高高瘦瘦的戈迪就在鄰床,為小男孩帶來食物,他們正在聊天。湯姆坐在自己的床上注視他們,他知道規定中有一條是不可在宿舍吃東西。這時,他看見外面有人來了。
「小心!」他低聲說,「那混蛋傢伙又來了!」
名叫東尼的小男孩立刻把餐盤收進床底下,躺回床上。檢查之後,大個兒很滿意東尼遵守命令躺在床上,然後就走開了。
「謝謝!」小男孩說:「我是東尼,你叫什麼名字?」
湯姆看著他,「他們叫我比利。」
「這位是戈迪,他因為賣大麻被抓進來,你是什麼罪名?」
「強暴。」湯姆說,「但我沒做。」
從笑聲中,他知道他們不相信。但是,不相信又奈他何。「那惡霸是誰?」湯姆問道。
「喬登,第四區的人。」
「我會討回公道的!」湯姆說。
多數時間都是湯姆出現,比利的母親來訪時,也是由他和她說話。湯姆喜歡她,卻對她覺得抱歉。因此,當她告知已與米查離婚時,湯姆很高興。
「他常欺負我。」湯姆說道。
「我知道,比利,他一直找你麻煩,但我一點辦法也沒有,畢竟我們當時都是一家人。我自己有三個小孩,雪兒我也視同己出。現在米查走了。要聽從輔導員,這樣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湯姆看著她離去。在他心目中,她是世上最漂亮的母親,真希望她是自己的母親。他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是誰,也不知道她的長相。
*****
(2)
年輕的團康主任胡丁恩發現,比利多半時間都恍恍惚惚的,要不就是看書、凝望天空發呆。有一天下午,他直接找比利談話。「哈!你在這裏呀!」胡丁恩搭訕道,「你要儘量表現自己,要快樂,找些工作做。你喜歡做什麼?」
「我喜歡繪畫。」亞倫說道。
隔周,胡丁恩自掏腰包買了一套畫具給他。
「希望我為你畫一幅畫嗎?」亞倫問道,同時將畫布放在桌上準備。
「你喜歡什麼畫?」
「古老的穀倉怎麼樣?」胡丁恩說道,「破舊的窗子,古樹上掛著一隻輪胎,還有一條古老的鄉間小路,就像剛下完一場雨。」
亞倫花了一晝夜,終於完成了畫作。早上,他把畫交給胡主任。
「哇!太棒了!」胡主任說道,「你只要畫畫,就可以賺到很多錢的!」
「我很希望這樣,」亞倫回答,「我就是喜歡繪畫。」
胡丁恩知道,要讓比利擺脫心神不定的狀態,他必須主動出擊。某個星期天早晨,他帶著比利前往藍岩州立公園。當比利在繪畫時,胡丁恩就在一旁看。有一些人靠過來圍觀,胡丁恩順便賣出了幾幅畫。第二天,胡丁恩又載他出去了,當晚一共賣出了四百元的畫。
週一早上,院長找胡丁恩到辦公室。由於比利是州政府的犯人,讓他出售畫作是違反規定的。因此,院長要求胡丁恩退錢給那些買畫的人,把畫收回來。
胡丁恩事前並不知道有此規定,他同意把錢還給那些人。離開辦公室,他問道:「你怎麼知道賣畫的事?」
「有很多人打電話給我,」院長說道,「他們想買更多比利的畫。」
四月很快就過去了。當天氣變得暖和起來時,克麗絲汀在花園裏玩耍,大衛到處追逐蝴蝶,雷根在健身房練身。由於丹尼仍然懼怕戶外的環境,擔心遭到活埋,因此多半時間都在室內畫靜物。十三歲的克裏斯朵夫在外面騎馬,亞瑟花了大部份時間在圖書館研讀法律。大夥兒都很高興,因為他們已經升級到第二區了。
比利和戈迪被派到洗衣房工作。在那兒,湯姆樂於修理老舊的洗衣機和烘乾機。他期盼能搬到第三區。在那個地方,到了晚上可以穿上自己的便服。某天下午,惡霸喬登帶了一大堆換洗衣物走進來。「這些衣服馬上洗乾淨,明天有訪客來。」
「沒問題,」湯姆說完,繼續處理手上的工作。
「我是說現在立刻就清洗這些衣服!」喬登說道。
湯姆不理他。
「我是第四區的模範囚犯,小子,我可以扣你分數。你無法升到第四區了!」
「聽著!」湯姆回應他,「我才不管你在什麼鬼怪區呢!我沒有義務清洗你私人的衣物!」
「嘿!」
湯姆一臉怒氣,瞪視喬登。這傢伙沒有權利扣他分。「快滾!」
「嘿!冷靜一點!」
湯姆握緊拳頭,但喬登已走出去向負責人報告,說他要扣湯姆分數。當湯姆回到宿舍時,得知喬登果真扣了東尼、戈迪和自己的分數,因為他知道這三個人是一夥的。
「我們一定要採取行動!」戈迪說。
「一定要採取行動!」湯姆附和道。
「什麼行動?」東尼追問。
「目前還不知道,」湯姆說,「但我會想出辦法的!」
湯姆躺在自己床上,心中盤算要如何做;想的愈多,就愈生氣。最後,他站了起來,在宿舍後找到一截四乘四寸粗的木棍,朝第四區的方向走去。
亞瑟將一切狀況向亞倫說明,要他在湯姆惹出麻煩之前先行制止。
「別這麼做,湯姆。」亞倫說。
「他媽的!我絕不讓那惡霸扣我分數,害我們無法移到第三區。」
「這反而會弄巧成拙。」
「我要打爛那狗養的腦袋!」
「嘿,湯姆,冷靜一點。」
「別對我說那些字眼!」湯姆大吼。
「抱歉,但你這麼做會壞事的,讓我來處理吧!」
「狗屎!」湯姆摔下木棍,「你根本就沒本事料理!」
「你一向都出言不遜,」亞倫說,「消失!」
湯姆離開了。亞倫返回第二區宿舍,找了戈迪和東尼坐下來討論。
「現在,我來告訴各位該怎麼做。」亞倫表示。
「我知道該怎麼做,」戈迪說,「把可恨的辦公室炸翻天!」
「不行,」亞倫反對,「我們先搜集事實。明天去鐘斯先生的辦公室,告訴他我們的同僚是如何的不公平──同樣都是少年罪犯,比我們好不到哪兒去──卻要評判我們的言行。」
東尼和戈迪張大了嘴看著亞倫。他們從未聽過他說話如此流利過。
「給我紙和筆,」亞倫說,「我們必須謹慎處理這件事。」
第二天早上,他們三個人由亞倫當發言人,去見社會工作人員鐘斯。
「鐘斯先生,」亞倫說,「初來這兒時,你曾告訴我們可以述說自己的感覺不會有麻煩。」
「沒錯。」
「我們對於由囚犯負責扣分一事有意見。如果你看過我畫的統計圖,你就知道這項制度是多麼不公平。」亞倫將喬登扣他們分數的記錄遞給鐘斯。
「比利,這套制度我們已經使用很久了。」鐘斯說道。
「但這並不代表它是正確的制度。少年感化院的目的,乃是要協助我們將來返回社會生活,但是,如果這兒的制度告訴我們的是──社會是不公平的!這對嗎?」
鐘斯聽完了之後陷入沉思。亞倫不停敘述這套制度的缺失,東尼和戈迪在一旁保持沉默。他們對於亞倫的快語如珠覺得太棒了。
「這樣好了,」鐘斯說道,「這件事我再想一想.下週一你們再過來,到時我會告訴你們我的決定。」星期天傍晚,東尼與戈迪在戈迪的床鋪上玩撲克牌,湯姆則躺在一旁,試著組合剛才東尼與戈迪提及有關鐘斯辦公室所發生的事情。
戈迪抬頭說道:「那個惡霸又來了!」
喬登走到東尼面前,丟下一雙泥濘的鞋子在撲克牌上。「我今天晚上要一雙乾淨的鞋子。」
「你可以自己洗呀!」東尼說道,「我才不清理這雙鬼鞋子。」
喬登打了一下東尼的頭,東尼應聲跌到床下,哭了起來。當喬登離開時,湯姆迅速跑上前去,拍了喬登的肩膀一下。喬登轉身時,湯姆給了他狠狠的一拳,正好打中鼻樑,讓他撞向牆壁。
「我扣你四分!雜種!」喬登大吼。
戈迪也一路跟了上來,腿一伸,把喬登絆倒;接下來,兩人輪番揍了他一頓,始罷幹休。
雷根一直注意湯姆的打架情形,他要確定湯姆並未遭到危險。如果有任何威脅,他就會出來干涉。他才不會像湯姆一樣猛追窮打,他只會攻擊某一部位,直到打斷骨頭為止。但是,湯姆今天沒出事,所以雷根也無須強出頭了。
第二天早上,他們決定向鐘斯先生報告前一天發生的事,免得讓喬登惡人先告狀。
「看看東尼的頭,他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打了一拳,還腫著呢!」亞倫告訴鐘斯,「他一直利用這兒的制度欺負弱小。就像我們上星期說的,這是一套錯誤而且有潛在危險的制度,因為那些人也同樣是罪犯。」
星期三,鐘斯向所有人宣佈,扣分制度從今天起將完全由院方人員執行。當初喬登以不當手法扣減其他人的分數,要全部計在他自己的名下,喬登被降到第一區。東尼、戈迪和比利的分數,目前已足夠可以移往第三區了。
*****
(3)
第四區的犯人有一項特權──有外出假可以回家──湯姆期盼外出假的到來。休假日來臨的時候,他打包行李等待桃樂絲來接他。但是當他一想到要離開時,心中就更加迷惑。他原本很喜歡這個地方,但是,當他知道米查已走了,他就非常高興能返回春日街上的家。目前,家中只剩雪兒、凱西和自己。對他而言,家中發生一些改變也是滿好的。
桃樂絲開車來接他回蘭開斯特市。一路上,他們並未有太多的交談。令他驚訝的是,當他們回到家沒幾分鐘,有位男士就到他們家拜訪。他曾見過那個男子,身材高大、吸煙。
桃樂絲開口了:「比利,這位是戴摩,他擁有一家保齡球館和我以前唱歌的那家夜總會,今天他要與我們共進晚餐。」湯姆從他們兩人的眼神中,知道他們一定有什麼關係。去他的!米查離開還不到兩個月,現在又來了另外一個男人。
晚餐時,湯姆說:「我不回感化院了!」
「那兒的一切我無法忍受。」
「比利,這麼做是不好的。」戴摩說,「你母親告訴我,你在那兒只剩下一個月的時間。」
「這是我個人的事,與你無關!」
「比利!」桃樂絲出言制止。
「現在我是這個家庭的朋友了,」戴摩說,「你不該讓母親擔憂。只要在裏面再待一陣子就好了,你最好乖乖服完刑期。」
湯姆低下頭看看餐盤,靜靜將晚餐吃完。
後來,他問凱西,「那個男的是誰?」
「老媽的新男朋友。」
「他還以為他可以告訴我該做什麼呢!他常來我們家嗎?」
「他在城裏有棟房子,」凱西說,「雖然沒人說他們同居,但我有眼睛。」
隔周週末休假返家時,湯姆遇見戴摩的兒子史都華,一眼看見就很喜歡他,年齡與比利相仿。史都華是足球員、運動選手。但是,湯姆最喜歡他的原因則是他駕馭摩托車的技巧。
亞倫也喜歡史都華,雷根則因他的運動能力、技巧和膽識而尊敬他。那個週末過得非常愉快,他們都希望能有更多的時間與這位新朋友在一起。史都華一點兒也不在意比利的怪異行為,也從未說他心在不焉或喊他瘋子,將來有一天自己會與史都華一樣。
湯姆告訴史都華,當他離開少年感化院之後,他將無法再待在家裏了。他對戴摩待在自己家裏那麼久頗不以為然。史都華告訴他,到那時候,他願與比利分租一間公寓。
「你說話當真?」湯姆問道。
「我曾把這個意見告訴老爹,」史都華說,「他也認為這是個不錯的意見,他說我們可以互相監督。」但是,在出獄前幾周,湯姆得知桃樂絲將不再定期過來探望了。
1973年8月5日,史都華騎摩托車時,一個急轉彎,撞到一輛拖車上的遊艇尾部,摩托車和遊艇立刻起火燃燒,史都華不幸當場喪命。
聽到這則不幸的消息,湯姆嚇了一跳。這麼一位勇敢、有自信、面帶笑容的朋友,他有一顆征服世界的雄心,竟然被一把火奪去了性命?湯姆無法承受這樣的事實,他不願再待下去了。不久,大衛出來承受史都華死去所帶來的悲痛,湯姆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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