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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樓
發表於 2008-10-10 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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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無言的慰藉
你若是多加注意,就會發覺一個女人死的時候,身上最後僵硬的一個地方就是她的舌頭。這只因女人舌頭上的肌肉永遠部比其他任何地方靈敏得多。
林仙兒道:「不錯,當然是你,他把我帶到這裡來,為的就是要看你親手殺我,只有用這法子他心裡才會覺得舒服些。」
上宮金虹道:「你呢?死在我手上,你是不是也覺得舒服些?」
林仙兒道:「那就要看你用什麼法子來殺我了,我倒不希望死得很快,因為只有慢慢的死,才能真正領略到死的滋味。」
她忽又笑了笑,道:「一個人一生中只有一次這麼樣的機會,縱然要我多忍受些痛苦,也是值得的。」
上宮金虹淡淡道:「而且死得若慢些,你也可以多說幾句活,因為說話不但能減輕你的痛苦,也能減輕你的恐懼。」
林仙兒道:「你當然也不會很快就殺了我的,是不是?你本就喜歡看著人慢慢的死,何況,我對你總算不錯,至少我辛辛苦苦存的一點私房錢,已全部被你想法子弄走了,你叫人去殺我的時候,就已經把我刮得乾乾淨淨。」
上官金虹道:「不錯,你現在的確已一文不值,所以我根本己懶得殺你。」
他忽然一腳將林仙兒踢了出去,踢到李尋歡面前。
這次她連話都說不出了,濕透的衣服緊緊貼在她身上。
她的酮體依然是美麗的。
這本是武林中的第一美人,不但美,而且聰明。
她本可以活得很好。
但現在,她卻連死也不能好好的死。
她本是雲端上的仙子,但現在卻變得就像是條泥漿中的野狗。
這是為了什麼?
是不是因為她從不知道對自己應該珍惜的東西多加珍惜?
雨更大了。
李尋歡瞧著泥濘中的林仙兒,心裡忽然很悲哀很同情。
他並不是同情她,而是同情阿飛。
她本是自作自受,但阿飛呢?
阿飛並沒有錯。
他雖然愛錯了人,但愛的本身並沒有錯,也許這才是最值得悲哀的。
上官金虹卻在瞧著李尋歡,緩緩道:「我不殺她,只因我覺得你比我更有理由殺她,我讓給你。」
李尋歡沉默了很久,忽然長長歎了口氣,道:「看來你又低估了我。」
上官金虹也沉默了很久,才慢慢的點了點頭,道:「不錯,我又低估了你,你也不會殺她的。」
他慢慢的接著道:「殺人,要殺氣,你的殺氣要全部留著來對付我,怎麼會浪費在她這種人身上呢?」
李尋歡道,「人不對固然不能殺,地方不對也不能動手。」
上官金虹道:「這地方不對?」
李尋歡道:「本來是對的,現在卻不對了。」
上官金虹道:「有什麼不對?」
李尋歡道:「這地方現在太擠。」
上官金虹又笑了,道:「是他令你不安?」
李尋歡道:「是。」
他並不想隱瞞,荊無命縱然不出手,對他也是種威脅。
何況荊無命隨時可能出手的。世上絕沒有任何人能抵擋他和上官金虹的聯手一擊。
上官金虹的臉又沉了下去,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不過他既然已回來,就沒有人再能要他離開,是不是?」
這最後一句話自然是問荊無命的。
荊無命道:「是。」
他還是站得很遠,但無論誰都感覺到他和上宮金虹已又結成了一體,結成了一般無堅不摧的力量,沒有人能摧毀,也沒有人能抵禦。
李尋歡歎了口氣,忽然想起了阿飛,阿飛若是在這裡……
上官金虹似已看透了他的心,悠然道:「阿飛若在這裡,你們也許還有機會,只可惜……他卻很令人失望。」
李尋歡道:「我並沒有對他失望,有些人無論倒下去多少次,還是能站得起來的。」
上官金虹道:「你認為他是這種人?」
李尋歡道:「他當然是。」
上官金虹淡淡道:「就算你沒有看錯,但等他站起來的時候。你必已倒了下去,我可以保證這次你一倒下去,就永遠無法站起!」
李尋歡道:「現在……」
上官金虹道:「現在你絕對沒有機會,一分機會都沒有。」
李尋歡忽然笑了笑,道:「所以你至少應該讓我選個地方,一個人若已非死不可,他至少有權選擇在哪裡死!」
上官金虹道:「你又錯了,殺人的才有權,被殺的人什麼都沒有,只不過……」
他逼視著李尋歡,緩緩道:「對你,我也許會破例一次,你不但是個很好的朋友,也是個很好的對手。」
李尋歡道:「多謝。」
上官金虹道:「你想死在哪裡?」
李尋歡緩緩道:「一個人若是活得太辛苦,就忍不住會想要死得舒服些。」
上官金虹道:「無論怎麼樣死,都不會太舒服的。」
李尋歡道:「我只不過想找個沒有雨的地方,換套乾淨的衣服,我不喜歡濕淋淋的死,不喜歡倒在濕淋淋的地方。」他又笑了笑,接著道:「老實說,除了洗澡的時候,我都寧願自己的身上是乾著的。」
上官金虹突然歎了口氣,道:「我常聽人說你不怕死,但卻一直不相信,因為我根本不信世上真有不怕死的人,直到現在——現在我才有點相信了。」
李尋歡道:「哦。」
上官金虹道:「一個人若在臨死前還能說這種話,可見他對生死的確已看得很淡,所以我才更覺得奇怪。」
李尋歡道:「奇怪?」
上官金虹道:「千古艱難唯一死,除死之外無大事,一個人若對死都不在乎,又怎麼會在乎他死的時候身子是濕是乾呢?」
他盯著李尋歡,緩緩接著道:「所以我想,你這麼樣做,一定另有目的。」
李尋歡道:「你認為是什麼目的?」
上官金虹道:「有些人也許會認為你這只不過是故意在拖時間,因為一個人就算已明知必死無疑卻還是要盡量想法子拖一拖,希望能有奇跡出現,至少能多活一刻也是好的。」
李尋歡道:「你也這麼想?」
上官金虹道:「我當然不會這麼想,我一直沒有低估你。」
他接著道:「你當然知道絕不會有奇跡出現,這世上根本已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救得了你,何況,你根本就不怕死。」
李尋歡道:「那麼,你怎麼想?」。
上官金虹道:「我想,你這麼樣做,只不過是在找機會讓她們逃走而已,因為你知道我在殺你之前,絕不會殺別的人,這正如一個人若知道有山珍海味可吃,就絕不會先用饅頭大餅來填飽肚子,免得壞了胃口。」
李尋歡淡淡笑道:「這比喻並不好。」
上官金虹道:「不好,但卻不假。」
李尋歡笑得已有些勉強,道:「就算不假,但你難道會將她們的死活放在心上?」
上官金虹道:「我不必。」
他的確不必。
她們活著,對他已全無威脅。
他若要她們死,隨時隨地都方便得很。
李尋歡幾乎不忍再去瞧孫小紅一眼。
但無論如何,她現在總算還有生命,還能呼吸。
這已足夠。
除此之外,他還能為她做什麼呢?
上官金虹道:「我已說過,我為你破例一次,因為你和別的人全無關係。」
他一字字接著道:「你活得很乾淨,我至少總不能讓你死得太齷齪——至少總不能讓你像野狗般死在泥巴裡。」
死,是怎麼樣死,死在哪裡?
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要死得安心,死得乾淨。
孫小紅呢?
李尋歡一直不忍去看她也不能去看她。
他的注意力絕不能分散。
他甚至沒有聽到孫小紅的聲音。
但現在他就要走了,她當然也知道他這一走,以後也許就永遠沒有見面的時候,這一走也許不是生離,而是死別。
她怎麼能就這樣跟著他走?
他生怕她會趕過來,要跟他一齊走,要陪著他一齊死。
她若這樣做,他只有狠下心,將她打暈,或者點住她的穴道,然後再告訴她,要她好好的活下去。
那種場面一定很悲傷砸感人。
但李尋歡卻不希望她這樣做,現在,他心裡的負擔已夠重,她若這麼樣做了,他的情感說不定就會崩潰。
他的性格雖堅強,情感卻很脆弱。
孫小紅並沒有這麼樣做,她甚至沒有過來和李尋歡話別。
這是為了什麼?
李尋歡終於忍不住回過頭,瞧了她一眼。
她並沒有暈過去,也沒有走。
她也正在瞧著李尋歡。
她神情雖悲傷,但目光卻那麼溫柔,那麼堅定,她的嘴雖沒有說話,但她的眼睛卻在告訴李尋歡:「既然這是你非做不可的事,你就只管放心去做吧,我絕不會拉住你,也不會打擾你,無論你做什麼,我都知道你一定會做得很好,做得很對。」
雖然只瞧了一眼,李尋歡的心情就已不再那麼沉重了。
因為他已明白她是個堅強的女人,絕不會要他操心,用不著他說,她也會好好的活廠去。
她對他只有安慰,只有鼓勵。
他心裡真是說不出的感激,因為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她這麼做對他的幫助有多麼大。
他忽然覺得自己能遇著這樣的一個女人實在是運氣。
李尋歡終於走了,走的時候,步履已遠比來的時候堅定。
孫小紅靜靜的瞧著他走,過了很久,才將目光轉到林仙兒身上。
林仙兒正掙扎著從泥濘中站起來。
她盡力想做出驕傲,高貴的樣子,但她自己也知道無論怎麼做都是沒有用的,因為她自己也覺得自己很狼狽。
孫小紅仍在瞧著她,沒有一點表情。
沒有表情就是種輕蔑的表情。
林仙兒突然冷笑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更看不起你?」
孫小紅道:「不知道。」
林仙兒道:「害了你爺爺,也害了李尋歡,但你卻只不過像個木頭人似的站在這裡。」
孫小紅道:「你認為我應該怎麼樣?」
林仙兒道:「你自己應該知道……你難道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事?」
孫小紅道:「我知道。」
林仙兒道:「那麼你就應該懺悔,應該難受。」
孫小紅道:「你怎麼知道我不難受?一個人若是真覺得懺悔,覺得難受,並不要用嘴來說的,要用行動來表示。」
林仙兒道:「你表示了什麼?做了什麼?」。
孫小紅道:「現在我能做什麼?」
林仙兒道:「你明知李尋歡這一去必死無疑,至少應該拉住他……」
孫小紅道:「我能拉得住他麼?」
她歎了口氣,道:「我若去拉他,只有使他的心更亂,死得更快。」
林仙兒道:「可是你……你甚至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流下來。」
孫小紅沉默了半天,緩緩道:「我的確想流淚,想大哭一場,但卻不是現在。」
林仙兒冷笑道:「你要等到什麼時候?」
孫小紅道:「明天……」
林仙兒道:「但明天還有明天的。」
孫小紅道:「就因為永遠有明天,所以永遠有希望。」
她慢慢的接著道:「我雖然做錯了,但那已過去了,我縱然在流淚,也不妨等到明天,因為今天我還有別的事要做!」
只有懦夫和呆子才會永遠為「昨天」的事而流淚。
真正有勇氣承認自己錯誤的人,也就會同樣有勇氣面對現實,絕不會將自己埋葬在眼淚裡。
眼淚並不能洗清恥辱,更不能彌補錯誤,你若是真的懺悔。就得拿出勇氣來,從今天從頭做起。
林仙兒怔住了。
她說這些話,為的就是要打擊孫小紅。因為她知道孫小紅看不起她,她也想要孫小紅自己看不起自己。
但她失敗了。
孫小紅遠比她想像中堅強,遠比她想像中有勇氣。
第八十三章 偉大的愛
過了半晌,林仙兒才咬著牙,道:「今天有很多事要做?你做了什麼?」
孫小組緩緩道:「一個女人要幫助她的男人,並不是要去陪他死,為他拚命。而是要鼓勵他,安慰他,讓他能安心去做他的事,讓他能覺得自己是重要的,並沒有被人忽視。」
林仙兒冷笑道:「這已夠了麼?」
孫小紅歎息了一聲,道:「除此之外,我又還能為他做什麼呢?」
她不必再做什麼。
這已足夠。
無論哪個男人遇到她這樣的女人,都應該十分感激。
孫小紅忽然又道:「我知道你是在想法子打擊我,但我並不怪你,因為我忽然覺得你很可憐。」
林仙兒冷笑道:「可憐?我有什麼好可憐的?」
孫小紅道:「你以為自己很年輕,很美,很聰明,以為世上的男人都會拜倒在你腳下,所以別人真心的對你好,你反而看不起他,認為他是呆子,可是你總有一天會發現,世上對你真心的原來並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多,真情並不是用青春和美貌就可以買到的。」
她幽幽的接著道:「到了那時,你就會發現你原來什麼都沒有得到,什麼都是空的——一個女人要是到了這種時候才是最可憐的時候。」
林仙兒道:「你……你認為我現在已到了這種時候?」
她聲音顫抖,因為她全身都在發抖,也不知是氣憤?是冷?還是恐懼?
孫小紅沒有說話,只是冷冷的瞧著她臉上的烏青,滿身的泥污,這已經比說任何話都要令她難受。
林仙兒突然笑了,大笑道:「不錯,我的確看不起他,我一直把他當做呆子,可是我現在要去找他,他還是一樣會爬著來求我的。」
孫小紅道:「你為何不去試試?」
林仙兒道:「我不必試就知道,沒有我,他根本活不下去。」
她嘴裡雖在說不必,但人已轉身奔了出去。
她奔得那麼快,已用出了所有的力量,因為她知道這已是她最後一個機會,這機會若再錯過,她才真的活不下去了。
孫小紅站在那裡怔了半晌,才緩緩轉過頭。
大地一片黑暗,霧一般的雨絲中,又出現了一條人影……
這人也不知是在什麼時候來的,彷彿也已在這裡等候了很久。
孫小紅第一眼就看到了她的眼睛。
這雙眼睛並不明亮,也許是因為淚流得大多,所以目光看來有些呆滯,但其中含蘊的那種悲哀幽怨之意,連鐵石人看也要動心。
然後,孫小紅就看到了她的臉。
她的臉也不是完美無暇的。
她的臉色太蒼白,就像是已有很久很久未曾見到陽光。
也不知為了什麼,孫小紅從第一眼看到她,就認為她是自己這一生中所見到的最美麗的女人。
她的頭髮已凌亂,衣衫已濕透,看來當然也應該很狼狽,奇怪的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覺得她狼狽。
她看來還是那麼清麗,那麼高貴。
無論在任何情況下,她都能令人感覺到她那種獨特的氣質,獨特的媚力。
孫小紅以前並沒有見過這個人,但只瞧了一眼,已猜出她是誰了。
林詩音!
只有她這樣的女人,才能令李尋歡那樣的男人顛倒終生。
孫小紅心裡在歎息!
「為什麼別人都要說林仙兒是江湖中第一美人,第一美人應該是她才對,莫說她年紀輕的時候,就是現在,她還比林仙兒強得多。」
她這麼想,也許因為現在是雨夜,也許因為她是女人。
女人看女人的眼光,總和男人不同的。
林詩音也在看著她,正慢慢的走了過來,柔聲道:「你……你就是孫姑娘?」
孫小紅點了點頭,忽然道:「我也知道你,我常常聽他說起你。」
林詩音笑了,笑得很淒涼。
她當然知道孫小紅說的「他」是誰,孫小紅道:「你也早就來了。」
林詩音垂下頭,道:「我聽說他要在這裡決鬥,本來想趕來跟他說幾句話的,可是,我已有很多年沒有出過門,已經連路都不認識了。」
她忽又黯然一笑,接著道:「但這也沒什麼關係,我要對他說的話,跟你說也一樣。」
她說話的聲音很輕,很淡,彷彿每說一句話,都要先考慮很久。
她無論說什麼都是清清的,淡淡的,要是別人聽了一定會認為她是個很冷漠,很無情的女人。
但孫小紅卻很瞭解她,她能夠說出這種冷漠清淡的話來,那只因她已痛苦得太多,所受的折磨也太多了。
孫小紅心裡只覺得說不出的同情和憐借,忍不住道:「我知道他也想見你,你既然來了,為什麼不肯跟他見面呢?」
林詩音道:「我……我不能。」
她本來是想和李尋歡見面的,但她來的時候,已有別人在旁邊,所以她才不敢現身,因為她怕別人看破她和李尋歡之間的情感。
因為她知道自己要是和李尋歡見了面,自己就再也不能控制自己。
這些話她縱然沒有說出來,孫小紅也很瞭解。
孫小紅歎道:「以前我總不明白,為什麼有些人總要聽別人的擺佈,讓別人改變自己的命運?現在我才明白,你聽別人的話,並不是因為你怕他,而是因為你愛他,你知道他無論做什麼都是為了你好。」
林詩音本來一直在控制著自己,但現在,她卻再也控制不住她的淚已湧泉般流了出來。
因為孫小紅的這些話,每個字都說到她心裡去,每個字都像是一根針,刺得她心疼。
她曾經問過自己:「現在我什麼都沒有得到,什麼都是空的,正如林仙兒一樣,但這情況是誰造成的呢?難道是我的錯麼?」
她曾經埋怨過李尋歡,恨過李尋歡。
這種悲慘的結局,豈非正是李尋歡所造成的?
但現在她卻知道錯的並不是李尋歡,而是她自己。
「那時我為什麼要聽他的話?為什麼不明明白白的告訴他,我是愛他的,除了他之外,我誰也不嫁。」
孫小紅柔聲道:「我雖然不太清楚你們之間的事,可是我知道……」
林詩音忽然打斷了她的話,道:「現在我也已知道,我看到你,才知道我錯了。」
孫小紅愕然道:「為什麼?」
林詩音道:「因為……我要是也和你一樣有勇氣,和你一樣堅強,今天就不會有這樣的結局。」
孫小紅道:「可是你……」
林詩音道:「我現在才知道我本就不配做他的妻子,只有你才配得上他。」
孫小紅垂下頭,道:「我……」
林詩音根本不讓她說話,又道:「因為只有你才能安慰他,鼓勵他,無論他做什麼,你對他的信心都不會改變,而我……」。
她黯然歎息,眼淚又流下。
孫小紅垂著頭,過了很久,忽然笑了笑,道:「但你以後還是有機會見著他的,以前的事都已過去,以後你們還是可以……。」
林詩音又打斷了她的話,道:「你認為他還有機會?還有希望?」
孫小紅道:「他當然有!」
她又笑了笑,道:「別人看他那樣子,一定會認為他對自己已全無信心,一個人若連自己都對自己失卻了信心,那還有什麼希望?」
林詩音黯然道:「正是如此。」
孫小紅道:「但我卻知道,他做出那樣子來,只不過是因為故意要上官金虹輕視他,上官金虹若有了輕敵之心,就難免有疏忽。」
她眼睛裡閃著光,緩緩道:「只要上官金虹一有疏忽,他就能殺了他!」
林詩音歎了口氣,道:「他對自己有信心,也許就因為知道你對他有信心,你對他的幫助有多麼大,也許連你自己都不知道。」
孫小紅垂下頭,抿嘴一笑,道:「我知道。」
她不但對李尋歡有信心,對自己也有信心。
林詩音瞧著她,心裡忽然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也不知是羨慕?是酸楚?是為自己難受?還是在為李尋歡高興。
李尋歡半生潦倒,心力交瘁,也實在只有孫小紅這樣的女人才能安慰他,否則他這次縱能戰勝,以後還是要倒下去。
縱然沒有別人能擊倒他,他自己也會將自己擊倒的!
林詩音長長歎息,道:「他能遇到你,也許正是上天對他的補償,這本是他應得的,可是……」
她忽然問道:「荊無命呢?他就算能擊敗上官金虹,卻無論如何他不能抵擋他們兩個人。」
孫小紅沉吟著,道:「荊無命也許不會出手,因為上官金虹既然自覺有必勝的把握,就根本不用他出手,那麼,等他想出手時,就已太遲了。」
她說得不錯,這正是李尋歡唯一的機會。
他們要擊倒李尋歡,也只有一次機會——小李飛刀絕不會給任何人第二次機會。
問題是,誰能把握住這一次機會。
林詩音道:「你的意思是說,荊無命若不出手,他才有機會?」
孫小紅道:「不錯。」
林詩音道:「你怎麼能確定荊無命不出手呢?」
孫小紅道:「我不能。」
她很快的接著又道:「但我卻能確定,在一個時辰之內,他們誰都不會出手。」
林詩音道:「就算你說的不錯,在一個時辰內,也不會有奇跡出現的。」
孫小紅道:「會有。」
林詩音道:「什麼奇跡?」
孫小紅道:「阿飛。」
林詩音雖然沒有說什麼,但表情卻很失望。
無論誰都已對阿飛失望。
孫小紅道:「大家都認為阿飛已不行了,那只因他身上背了副枷鎖。」
林詩音道:「枷鎖?」
孫小紅道:「嗯,枷鎖,他的枷鎖也許只有一個人能解開。」
林詩音道:「誰?」
孫小紅道:「解鈴還需繫鈴人。」
林詩青道:「你是說……林仙兒?」
孫小紅道:「不錯,等他真正發現林仙兒並不值得他愛的時候,他的枷鎖就解開了。」
林詩音沉默了半晌,道:「你說的也許不錯,他己墮落很久,又怎能在短短一個時辰中振作起來?」
孫小紅道:「為了別的原因,他當然不能,但為了李尋歡,他也許能的。」
她緩緩接著道:「一個人為了他自己所愛的人,往往就能做出許多他平日做不到的事。」
林詩音長長歎了口氣,道:「但願如此……」
孫小紅道:「所以我現在要去找阿飛,將這種情形告訴他。,林詩音道:「等一等,我……我還有些話要告訴你。」
孫小組道:「我在聽著。」
林詩音道:「我已有很久沒有到外面來走動,但外面這些人的事我卻知道得很清楚,你不覺得奇怪麼?」
孫小紅笑了笑,道:「我不奇怪,因為我知道你有個很聰明的兒子。」
林詩音又垂下頭,道:「無論如何,他總是我的兒子,我什麼都沒有,只有他,所以……我希望你轉告他,要他原諒……」
孫小紅歎道:「他從沒有恨過任何人,你總該知道的。」
林詩音沉吟著,彷彿有些話不知道怎麼說出口。
孫小紅道:「你是不是要我告訴他《憐花寶鑒》的事?」
林詩音有些驚訝,道:「這件事你也知道?」
孫小紅笑了笑,道:「這件事本就是我告訴他的,我二叔……」
林詩音恍然道:「不錯,王老前輩來的時候,孫二先生也在。」
孫小紅道:「這麼說,那本憐花寶鑒的確是在你手上了?」
林詩音道:「是的,但我卻一直沒有將這件事告訴他。」
孫小紅道:「為什麼?」
林詩音道:「因為那時我覺得武功非但對他沒有任何幫助。反而害了他,他的武功越高,麻煩也越多,所以……」
孫小紅道:所以你才將他瞞住,因為你只要他做一個平平凡凡的人,平平凡凡的過一生。」
林詩音淒然道:「這正是最大的原因,別人也許不會相信的……」
孫小紅道:「我相信。」
她歎了口氣,幽幽道:「我若是你,做法只怕也會和你一樣。」
只有女人才瞭解女人的想法。
只有女人才知道一個少女為了她所愛的男人,是無論什麼都做得出的,在別人眼中看來,她所做的事也許很可笑,但在她們自己看來,世上所有的原因都沒有這一點重要。
林詩音道:「但現在我卻很後悔,覺得不應該瞞著他的。」
孫小紅道:「你瞞著他,也是為他好,有什麼不應該的。」
林詩音道:「因為……他若練了《憐花寶鑒》上的武功,今天上官金虹和荊無命縱然要聯手對付他,也沒關係了。」
孫小紅道:「所以你覺得很內疚,希望他能原諒你。」
林詩音點了點頭,黯然道:「我也知道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怪我,可是我……我若不將這事件說出來,心裡就更難受。」
孫小紅道:「但你卻錯了。」
林詩音道:「我錯了?」
孫小紅道:「他若練了《憐花寶鑒》上的武功,也許更不是上官金虹的對手。」
林詩音道:「為什麼?」
孫小紅道:「你可知道阿飛的劍為什麼可怕?」
林詩音道:「因為他快,比任何人都快。」
孫小紅道:「他怎麼能比別人快?」
林詩音道:「因為他……」
孫小紅道:「他快,只因為他比別人專心,『小李飛刀』也一樣,他若是練了別的武功,反而會分心,也許就不能這麼快了。」
林詩音垂著頭,想了很久,緩緩道:「無論如何,我是希望能將我的意思告訴他。」
孫小紅咬著嘴唇,道:「你們以後還有見面的機會,你為什麼不自己告訴他?」
第八十四章 忽然想通了
林詩音又沉默了很久,才抬起頭。
她臉上的神色忽然變得很平靜,道:「以後我們也許沒有見面的機會了。」
孫小紅皺眉道:「為什麼?」
林詩音道:「因為……因為我就要到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去。」
孫小紅道:「你……你一定要去?」
林詩音道:「一定!」
孫小紅道:「為什麼?」
林詩音道:「因為我已下了決心。」
孫小紅說不出話了。
林詩音忽又笑了笑,淒然道:「我這一生最大的弱點,就是我做事從來沒有決心,這也許是我第一次下決心,我不希望有人再想來要我改變。」
孫小紅道:「可是……可是我們才第一次見面,現在說話的時候也不多了,你總該讓我再見你一次,我也有很多活要對你說。」
林詩音想了想,道:「好,明天我就在這裡等你,明天早上。」
林詩音也走了。
現在,天地間彷彿就只剩下孫小紅一個人。
她一直沒有流淚,但現在,她眼睛卻突然泉水般流了出來。
她也下了決心。
只要李尋歡不死,她一定要將他帶到這裡來。
自從她第一次看到李尋歡,她就決心要將自己這一生交給他。
這決心她從未改變。
但現在,她卻覺得自己太自私,她決心要犧牲自己!
因為她忽然覺得林詩音比她更需要李尋歡!
「他們都已受了太多苦,都比我更有權力享受人生,我無論用什麼法子,都要將他們攏合在一起。」
她本就屬於他的,無論什麼人都不該拆散他們。
「龍嘯雲不能,他根本不配!」
「至於我……」
她決心不想自己,咬著嘴唇,擦乾了眼淚,「就算要流淚,也得留到明天,今天我還有許多事要做……」
她抬起頭。
不錯,現在的確很黑暗,因為夜已更深。
但黑夜即來了,光明還會遠麼?
有些人認為世上只有兩種人,一種好人,一種壞人。
男人如此,女人也一樣。
林仙兒當然是屬於壞人那一類,但林詩音和孫小紅呢?
她們當然都是好人,但她們也不一樣。
無論是什麼事,林詩音總是忍受、忍受……
她認為女人最大的美德就是「忍受」!
孫小紅卻不同,她要反抗!
只要她認為是錯的,她就反抗!
她堅定、明朗、有勇氣、有信心、她敢愛、也敢恨,你在她身上,永遠看不到黑暗的一面!
就因為世上還有她這種女人,所以人類才能不斷進步,繼續生存。
「永恆的女性,引導人類上升。」
這句話也正是為她這種女人說的。
「只要我去找他,無論什麼時候,他還是會爬著來求我的。」
「沒有我,他根本活不下去。」
林仙兒真的這麼有把握?
她的確有把握,因為她知道阿飛愛她愛得要命。
但阿飛現在在什麼地方呢?
「他一定還在那屋子裡,因為那是『我們的家』,那裡還有我留下的東西,留下的味道。」
「他一定還在等著我回去。」
想到這裡,林仙兒心裡忽然覺得舒服多了。
「這兩天他一定什麼事都不想做,一定還是在整天喝酒,那地方一定被他弄得亂七八糟,甚至連那些死屍都還沒有搬走。」
想到這裡,林仙兒又不禁皺了皺眉。
「但是沒關係,只要我一見他,無論什麼事,他都會搶著去做了,根本不用我動手。」
林仙兒滿足的歎了口氣,一個人已到了她這種時候,想到還有個地方可以回去,還有人在苦苦的等著她,這種感覺實在令人愉快。
「以前我對他也許的確太狠了些,將他逼得太緊,以後我也要改變方針了。」
「男人就像是孩子,你要他聽話,多少也得給他點甜頭吃吃。」
想到這裡,她忽然覺得心裡有點發熱。
「無論如何,他畢竟不是個很令人討厭的人,甚至比我所遇見的那些男人全部強得多。」
她忽然發覺自己還是有點愛他的。
她這一生中,假如還有個人能真的令她動一點感情,那人就是阿飛了,想得越多,她就越覺得阿飛的好處比別人多。
「我真該好好的對他才是,像他這樣的男人,世上並不多,以後我也許再也找不到了。」
越想她越覺得不能放棄他。
也許他一直都在愛著她,只不過因為他愛得太深了,所以才令她覺得無所謂。
他愛她愛得若沒有那麼深,她說不定反而會更愛他。
這就是人性的弱點,人性的矛盾。
所以聰明的男人就算愛極了一個女人,也只是藏在心裡,絕不會將他的愛全部在她面前表現出來。
「阿飛,你放心,以後我絕不會再令你傷心了,我一定天天陪你,以前的事全已過去,現在我們再重頭做起。」
「只要你還像以前那麼樣對我,我什麼事都可以依著你。
但阿飛是不是還會像以前那麼樣對她呢?
林仙兒忽然覺得並不十分有把握,對自己的信心已動搖。
她以前從未有過這種感覺,那只因她以前從未覺得阿飛對她有如此重要,無論阿飛對她是好是壞,她都全不放在心上。
一個人只有在很想「得到」的時候,才會怕「失」。
這種患得患失的感覺,也正是人類許多種弱點之一。
可悲的是,你想「得到」的人越急切,「失去」的可能就越大:林仙兒抬起頭,已看到小路旁的屋子。
屋子裡居然有燈。
她忽然停下來,將貼身小衣的衣襟撕下了一塊,就著雨水洗了洗臉,又用手指做梳子,梳了梳頭髮。
她不願讓阿飛看到她這種狼狽的樣子。
因為她絕不能再失去他。
屋子裡的燈還在亮著。
燈在桌上。
燈的旁邊,還有一大鍋粥。
屋子裡並不像林仙兒想像中那麼髒,屍體已搬走,血漬已清掃,居然打掃得十分乾淨。
阿飛正坐在桌旁,一口一口的喝著粥。
他吃東西的時候一直很慢。因為他知道食物並不易得,所以要慢慢的享受,要將每一口食物都完全吸收,完全消化。
但現在,他看來卻並不像是在享受。
他臉上甚至帶著種厭倦的神色,顯然是在勉強自己吃。
他為什麼要勉強自己吃?是不是因為他不想倒下?
夜已深。
一個人面對著孤燈,慢慢的喝著粥。
沒有看到過這種景象的人,絕不會想到這景像是多麼寂寞,多麼淒涼。
然後,門輕輕被推開了。
林仙兒忽然出現在門口,瞧著他。
在看到阿飛的這一瞬間,她心裡忽然覺得有一陣熱血上湧,就好像流浪已久的遊子驟然見到親人一樣。
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自己怎會有這種感覺。
她的血本是冷的。
阿飛卻似乎根本沒有發覺有人進來,還是低著頭,一口一口的喝著粥,就好像世上只有這碗裡的粥才是真實的。
但她臉上的肌肉卻似在逐漸僵硬。
林仙兒忍不住輕喚了一聲:「小飛……」
這呼喚的聲音還是那麼溫柔,那麼甜蜜。
阿飛終於慢慢的抬起頭,面對著她。
他的眼睛還是很亮,是不是因為有淚呢?
林仙兒的眼睛似也有些濕了,柔聲道:「小飛,我回來了……」
阿飛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他似已僵硬得不能有任何動作了。
林仙兒已慢慢的向他走了過來,輕輕道:「我知道你會等我的,因為我到現在才知道這世上只有你一個人是真的對我好。」
這一次她沒有用手段。
這一次她說的是真話,因為她已決定要以真心對他。
「我現在才知道別的人都只不過是利用我……我利用他們。他們利用我!這本沒有什麼吃虧的,只有你,無論我怎麼樣對你,你對我總是真心真意。」
她沒有注意阿飛臉上表情的變化。
因為她距離阿飛已越來越近了,已近得看不清許多她應該看到的事。
「我決心以後絕不再騙你,絕不會再讓你傷心了,無論你要怎麼樣,我都可以依著你,都可以答應你……」
「膨」的,阿飛手裡的筷子突然斷了。
林仙兒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胸膛上。
她的聲音甜得像蜜。
「以前我若有對不起你的地方,以後我一定會加倍補償你,我會要你覺得無論你對我多好,都是值得的。」
她的胸膛溫暖而柔軟。
無論任何人的手若放在她胸膛上,絕對再也捨不得移開。
阿飛的手忽然自她胸膛上移開了。
林仙兒眼睛裡忽然露出絲恐懼之意道:「你……你難道,……難道不要我了?」
阿飛靜靜的瞧著她,就好像第一次看到她這個人似的。
林仙兒道:「我對你說的全部是真話,以前我雖然也和別的男人有……有過,但我對他們那全都是假的……」
她聲音忽然停頓,因為她忽然看到了阿飛臉上的表情。
阿飛的表情就像是想嘔吐。
林仙兒不由自主後退了兩步,道:「你……你難道不願聽真話?你難道喜歡我騙你?」
阿飛盯著她,良久良久,忽然道:「我只奇怪一件事。」
林仙兒道:「你奇怪什麼?」
阿飛慢慢的站了起來,一字字道:「我只奇怪,我以前怎麼會愛上你這種女人的!」
林仙兒忽然覺得全身都涼了。
阿飛沒有再說別的。
他用不著再說別的,這一句話就已足夠。
這一句話就已足夠將林仙兒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阿飛慢慢的走了出去。
一個人若已受過無數次打擊和侮辱,絕不會不變的。
一個人可以忍受謊言,卻絕不能忍受那種最不能忍受的侮辱——女人如此,男人也一樣。
做妻子的如此,做丈夫的也一樣。
林仙兒只覺自己的心在往下沉,往下沉……
阿飛已拉開門。
林仙兒忽然轉身撲過去,撲倒在他腳下,拉住他的衣服,嘶聲道:「你怎麼能就這樣離開我……我現在已只有你……」
阿飛沒有回頭。
他只是慢慢的將衣服脫了下來。
他精赤著上身走了出去,走人雨中。
雨很冷。
可是雨很乾淨。
他終於甩脫了林仙兒,甩脫了他心靈上的枷鎖,就好像甩脫了那件早已陳舊破爛的衣服。
林仙兒卻還在緊緊抓著那件衣服,因為她知道除了這件衣服外,就再也抓不住別的。
「到頭來你總會發現你原來什麼也沒有得到,什麼都是空的……」
林仙兒淚已流下。
到這時她才發現她原來的確是一直愛著阿飛的。
她折磨他,也許就因為她愛他,也知道他愛她。
「女人為什麼總喜歡折磨最愛她的男人呢?」
到現在,她才知道阿飛對她是多麼重要。
因為她已失去了他。
「女人為什麼總是對得到的東西加以輕蔑,為什麼總要等到失去時才知道珍惜。」
也許不只女人如此,男人也是一樣的。
林仙兒忽然狂笑起來,狂笑著將阿飛的衣服一片片撕碎。
「我怕什麼,我這麼漂亮,又這麼年輕——只要我喜歡,要多少男人就有多少男人,我每天換十個都沒有關係。」
她在笑,可是這笑卻比哭更悲慘。
因為她也知道男人雖容易得到,但「真情」卻絕不是青春和美貌可以買得到的……
林仙兒的下場呢?
沒有人知道。
她好像忽然就從這世上消失了。
兩三年以後,有人在長安城最豪華的妓院中,發現一個很特別的「妓」女,因為她要的不是錢,而是男人。
據說她每天至少要換十個人。
開始時,當然有很多男人對她有興趣,但後來就漸漸少了。
那並不僅僅是因為她老得太快,而是因為大家漸漸發現她簡直不是個人,是條母狼,彷彿要將男人連皮帶肉都吞下去。
她不但喜歡摧殘男人,對自己摧殘得更厲害。
據說她很像「江湖中第一美人」林仙兒。
可是她自己不承認。
又過了幾年,長安城裡最卑賤的猖寮中,也出現了個很特別的女人,而且很有名。
她有名並不是因為她美,而是因為丑,醜得可笑。
最可笑的是,每當她喝得爛醉的時候,就自稱是「江湖中的第一美人」。
她說的話自然沒有人相信。
雨很冷。
冷雨灑在阿飛胸膛上,他覺得舒服得很,因為這雨令他覺得自己並不是麻木的,兩年來,這也許是他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而且他覺得很輕鬆,就像是剛卸下了一個沉重的包袱。
遠處有人在呼喚:「阿飛……」
呼聲很輕,若在幾天前,他也許根本聽不見。
但現在,他的眼睛已不再瞎,耳朵也不再聾了。
他停下,問:「誰?」
一個人奔過來,兩條長長的辮子,一雙大大的眼睛。
是個很美麗的女孩子,只不過顯得有些焦急,也有些憔悴。
孫小紅終於也找到了他。
她奔過來,幾乎衝到阿飛身上,喘息著道:「你也許不記得我了……」
阿飛打斷了她的話,道:「我記得你,兩年前我看到過你一次,你很會說話,前兩天我又見過你一次,你沒有說話。」
孫小紅笑了,道:「想不到你的記性這麼好。」
她的心境忽然開朗,因為她發現阿飛又已站了起來,而且站得很直。
「有些人無論被人擊倒多少次,都還是能站得起來的。」
她覺得李尋歡的確是阿飛的知己。
阿飛雖然知道她找來一定有事,但卻沒有問。
他知道她自己會說出來的。
孫小紅卻沒有說,她還不知道該怎麼說。
阿飛終於道:「無論什麼話你都可以說,因為你是李尋歡的朋友。」
孫小紅眨著眼,道:「你見過她了?」
阿飛道:「嗯。」
孫小紅道:「她呢?」
阿飛道:「她是她,我是我,你為何要問我?」
以前每當有人在他面前提起林仙兒時,他都會覺得一陣說不出的激動,就連她的名字對他說來都彷彿有種奇異的魔力。
但現在他卻很平靜。
孫小紅凝視著他,忽然長長鬆了口氣,嫣然道:「你果然已將你的枷鎖甩脫了。」
阿飛道:「枷鎖?」
孫小紅道:「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蒸籠,也有他自己的枷鎖,只有很少人才能將自己的枷鎖甩脫。」
阿飛道:「我不懂。」
孫小紅笑道:「你不必懂,你只要能做到就好了。」
阿飛沉默了很久,忽然道:「我懂了。」
孫小紅道:「你真的懂了?……那麼我問你,你是怎麼樣將那副枷鎖甩脫的?」
阿飛想了很久,忽然笑了笑,道:「我只不過忽然想通了。」
「忽然想通了」,這五個字說來簡單,要做到可真不容易。
我佛如來在菩提樹下得道,就因為他忽然想通了。
達摩祖師面壁十八年,才總算「忽然想通了」。
無論什麼事,你只要能「忽然想通了」,你就不會有煩惱,但達到這地步之前,你一定已不知道有過多少煩惱。
孫小紅也想了很久,才歎了口氣,道:「一個人若能想通了,付出的代價一定不少……」
阿飛似已不願再提起這些事,忽然問道:「是他要你來找我的?」
孫小紅道:「不是。」阿飛道:「他呢?」
孫小紅突然不說話了,笑容也已不見。
阿飛聳然動容,道:「他怎麼樣了?」
孫小紅囁喏著黯然,道:「老實說,我既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也不知道他現在是死是活?」
阿飛變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孫小紅道:「我也許可以找得到他,只不過他的死活……
阿飛道:「他的死活怎麼樣?」
孫小紅凝視著他,一字字緩緩道:「他是死是活,全部得看你了!」
第八十五章 錯的是誰呢
外面雖下著雨,屋子裡卻還是很乾燥,因為這麼大的屋子,只有一個窗戶,窗戶很小,離地很高。
窗戶永遠都是關著的,陽光永遠照不進來,雨也灑不進來。
牆上漆著白色的漆,漆得很厚,誰也看不出這牆是土石所築,還是銅鐵所鑄?但誰都能看得出這牆很厚,厚得足以隔絕一切。
屋子裡除了兩張床和一張很大的桌子外,就再也沒有別的——沒有椅,沒有凳,甚至連一隻杯子都沒有。
這屋子簡直比一個苦行僧所住的地方還要簡陋。
江溯中聲名最響,勢力最大,財力也最雄厚的「金錢幫」幫主,竟會住在這麼樣的地方。
李尋歡也不禁怔住。
上官金虹就站在他身旁,瞧著他,悠然道:「這地方你滿意了麼?」
李尋歡沉默了很久,終於笑了,道:「這地方至少很乾燥。」
上官金虹道:「的確很乾燥,我可以保證連一滴水都沒有。」
他淡淡接著道:「這地方一向沒有茶,沒有水,沒有酒,也從來沒有人在這裡流過一滴眼淚。」
李尋歡道:「血呢?有沒有人在這裡流過血。」
上官金虹冷冷道:「也沒有——就算有人想死在這裡,還沒有走到這裡之前,血就已流乾了。」
他冷冷接著道:「我若不想要他進來,無論他是死是活,都休想走進這屋子。」
李尋歡又笑了笑,道:「老實說,活著住在這裡雖然不舒服,但死在這裡倒不錯。」
上官金虹道:「哦?」
李尋歡道:「因為這地方本來就像是墳墓。」
上官金虹道:「既然你喜歡,我不妨就將你埋在這裡。」他目中又露出一絲殘酷的笑意,指了指腳下的一塊地,接著道:「就埋在這裡,那麼以後我每天站在這裡的時候,就會想到『小李探花』就在我的腳下,我做事就會更清醒。」
李尋歡皺了皺眉,道:「清醒?」
上官金虹道:「因為我若不能保持清醒,也一樣會被人踩在腳下的,一想到你的榜樣,我當然就能警惕自己。」
李尋歡淡淡道:「但一個人清醒的時候若是太多了,豈非也痛苦得很。」
上官金虹道:「我不會痛苦,從來沒有過。」
李尋歡道:「那只因你也從來沒有快樂過……有時我很想問問你,你究竟是為了什麼而活著的?」
上官金虹眼角在跳動,過了半晌,才緩緩道:「有些人也許真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麼而活著的,但還有些卻更可憐,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麼而死的。」
李尋歡道:「哦?」
上官金虹盯著他,道:「也許你就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麼而死的。」
李尋歡道:「也許我根本不想知道。」
上官金虹道:「你不想。」
李尋歡道:「因為我已知道死也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他不等上官金虹說話,接著又道:「在你眼中,看來我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是不是?」
上官金虹道:「你倒很有自知之明。」
李尋歡道:「既然我已死定了,就不必再為任何事操心,也不再煩惱,你呢?」
他忽然坐了下去,就坐在地上,長長伸了個懶腰,帶著笑道:「現在我想坐,就坐下來,想閉起眼睛,你能不能?」
上官金虹的拳握緊。
李尋歡道:「你當然不能,因為你還要擔心很多事,還要提防我。」
他坐得更舒服了些,悠然道:「所以,至少現在我總比你舒服多了。」
上官金虹忽然也笑了笑,道:「我既然已答應過不讓你濕淋淋的死,本想等你衣服一乾透就出手的,可是現在我主意又變了。」
李尋歡道:「哦?」
上官金虹道:「現在我不但要給你套乾淨的衣服,還要給你一壺酒,因為你說的話實在很有趣,能聽到死人說如此有趣的話,實在不容易。」
龍小雲蠟曲在被窩裡,似已睡著,但地上卻有幾個濕淋淋的腳印還未乾透。
燃著燈,燈芯已將燃盡,黯淡的燈光使這半舊的客棧看來更陰森森的,彷彿全無生氣。
林詩音悄悄推開門,悄悄走了進來。
慈母的腳步永遠都那麼輕,她們寧可自己徹夜不眠,也不忍驚醒孩子的夢。
龍小雲也許已不再是孩子了,也許比大多數人都深沉世故,但當他睡著了的時候,他看來卻還是個孩子。
他的臉還是這麼小,這麼蒼白,這麼瘦弱,無論他做過什麼事,他畢竟還是個孤獨而無助的孩子,對人生還是充滿了迷惆。
林詩音悄悄的走到床前,凝視著他,心裡只覺得一陣酸楚。
這是她唯一的骨肉,是她的血中之血,肉中之肉,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安慰,唯一的寄托。
她本來寧死也不願離開他的。
可是現在……
林詩音猛然回身,將燈芯挑起。
「無論如何,我都要再看他幾眼,多看他幾眼,以後……」
以後的事她不敢再想,不忍再想。
她眼淚已奪眶而出。
龍小雲眼睛雖然閉得很緊,但眼角似也有淚痕留下。
他身子突然發抖,是太冷?還是在做噩夢?
林詩音俯下身,想為他將被拉緊些。
她忽然發覺被是濕的,龍小雲的衣服也是濕的,濕透。
林詩音怔住,怔了很久,才長長歎了口氣,輕輕道:「原來你也出去過。」
龍小雲還是閉著眼,閉著嘴,閉得更緊。
林詩音道:「你是不是一直都在後面跟著我?」
龍小雲終於點了點頭。
林詩音道:「我剛才說的話,你也全都聽見了?」
龍小雲忽然往被窩裡拿出個用油紙包著的小包,高高舉起,道:「拿去。」
林詩音皺了皺眉,道:「這是什麼?」
龍小雲還是閉著眼,道:「你不知道這是什麼?你豈非正是為了要拿這東西才回來的麼?」
林詩音目中露出了痛苦之色,道:「我……我是回來看你的。」
龍小雲道:「若不是為了這東西,你還會回來看我?」
他忽然張開眼睛,盯著他的母親。
他目中也充滿了痛苦之色,道:「你本就打算離開我,若不是為了這樣東西,你只怕早就走了。」
林詩音黯然道:「我的確準備到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去,可是我……」
龍小雲打斷了她的話,道:「用不著你說,我也知道你要到哪裡去。」
林詩音道:「你知道?」
龍小雲道:「你要去救李尋歡,是不是?」
林詩音又怔住了。
龍小雲嘎聲道:「你準備用這本『憐花寶鑒』去救李尋歡,是不是?」
他將手裡的油紙包拋到林詩音面前,嘶聲道:「那麼你為什麼還不拿去?為什麼還不去?」
林詩音身子搖了搖,似已支持不住。
龍小雲道:「有了這本『憐花寶鑒』,上官金虹一定會見你的,因為他也是練武的,見了這東西也會心動。」
他咬著牙,接著又道:「你想利用這機會跟他拚命,但你當然也知道要他死並不容易,所以你這麼做,只不過是想將他先抱住,能將他多抱住一刻,李尋歡就能多活一刻,阿飛也許就能及時趕去救他!」
林詩音黯然無語。
龍小雲的確是個極聰明的孩子,每句話都說到她心裡去了。
她已沒什麼話可說。
龍小雲道:「李尋歡的確對你很好,你為了他就算連自己的兒子,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也沒有人能說你不對。」
他抖得更厲害,接著又道:「可是你有沒有替別人想過,有沒有替我想過,我畢竟是你的兒子……我……我……」
林詩音的心就像是被針在刺著,忍不住握緊了她兒子的手,道:「我當然也替你想過,我……」
龍小雲用力甩脫了她的手,道:「你替我想過,我知道,你要我明天早上到那裡去等他們,你既已為他死了,他們見到我!自然一定會好好的照顧我。」
他嘎聲接著道:「可是你又怎知一定能救得了他呢,他若看到你死了,心裡豈非更亂,更難受,就算阿飛能趕去,他也未必能活得了。」
林詩音的身子也已開始發抖。
龍小雲道:「何況,就算他能活下去,就算他肯照顧我,我也不會跟著他的,我根本連看都不願看他一眼。」
林詩音淒然道:「為什麼?」
龍小雲咬著牙,道:「因為我恨他!」
林詩音道:「但是你已經……」
龍小雲又打斷了她的話,道:「我恨他,並不是因為他廢了我的武功。」
林詩音道:「那麼你是為了什麼?」
龍小雲嘶聲道:「我恨他為什麼不是我的父親,我也恨我自己,為什麼不是他的兒子,我若是他的兒子,你豈非就不會離開我了,一切事豈非全部會好得多?」
他突然伏在枕上,放聲痛哭了起來。
林詩音心已碎了,整個人已崩潰。
她只覺再也支持不住,終於倒了下去,倒在身後的椅子上。
「這孩子若是他的兒子,他若是我的丈夫……」
這念頭她連想都不敢去想,但在她心底深處,她又何嘗沒有偷偷的想過?
不幸的父母,生出來的孩子更不幸,更痛苦。
但錯的只是父母,孩子並沒錯,為什麼也要跟著受懲罰,跟著受苦?
林詩音掙扎著爬起,撲在她兒子身上,淚如雨下,嘎聲道:「孩子,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像我們這樣的父母,做我們的孩子實在不容易……」
窗外突然傳人一聲淒涼而沉重的歎息。
一人便嚥著道:「你並沒有對不起他,是我對不起他。」
龍嘯雲。
以前見過他的人,絕對想不到他也會變得如此狼狽,如此憔悴。
他就站在門口,竟似沒有勇氣走進這屋子。
龍小雲抬起頭,嘴唇動了動,彷彿想喚他一聲:「爹」。
但他卻沒有發出聲音來!
龍嘯雲長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你不願做我的兒子。」
林詩音淬然回首。
龍嘯雲目光轉向她,黯然道:「我也知道你不願做我的妻子。我這人活著本就是多餘的。」
林詩音道:「你……」
龍嘯雲不讓她說話,又道:「可是我卻一心要做你們的好父親,你們的好丈夫,只不過……看來我並沒有做好,我什麼事全部做錯了。」
林詩音瞧著他。
他本是個最講究衣著,最著意修飾的人,他本來也是個相貌堂堂的男子漢,永遠都生氣勃勃。
但現在呢?
林詩音心裡忽也湧起一種憐惜之意,黯然道:「我也對不起你,我也沒有做你的好妻子。」
龍嘯雲笑了笑,笑得很淒涼,道:「這不能怪你,只怪我,我若沒有遇見你,沒有遇見李尋歡,你們全部不會變成這樣子,全部會很幸福。」
可是他自己的命運豈非包是因此而改變的?
他若沒有遇到李尋歡,豈非不會變成這樣子?
林詩音淚又流下,道:「無論你做過什麼事,你至少也是為了要保護你的家,保護你的妻子,所以……你也沒有錯,我絕不能怪你。」
龍嘯雲淒然笑道:「也許我們都沒有錯,那麼錯的是誰呢?」
林詩音目光茫然遙視著窗外的風雨,喃喃道:「錯的是誰呢?……錯的是誰呢?」
他無法回答。
沒有人能回答。
世界上本就有許多事是人們無法解釋,無法回答的。
龍嘯雲緩緩道:「我本不想再來見你們的,這次你出來,我就知道你已下了決心要離開我,所以我既沒有勸你留下,也不想求你回去,因為……」
他長歎,流淚道:「我自己也知道我所做的那些事,不但令你傷心,也令你失望,但我還是忍不住要愉偷的跟你們一齊出來,只要能遠遠的看你們一眼,我就滿足。」
林詩音失聲痛哭,道:「求求你不要再說了,求求你……」
龍嘯雲慢慢的點了點頭,道:「我的確不該再說了,因為現在無論說什麼都已太遲。」
林詩音流淚道:「你知道,我欠他的大多,我不能眼看著他死。」
龍嘯雲道:「我也欠他的,欠得更多,所以,有些事你應該讓我去做。」
他似已下了決心,忽然大步走了過去。
林詩音嘎聲道:「你想做什麼?你難道……」
龍嘯雲忽然出手,點了她的穴道,咬著牙道:「你不能死,也不應該死,該死的是我,我活著,大家都痛苦,我死了,你們反而能好好的活下去。」
他一把握起了那本用油紙包著的「憐花寶鑒」,人已衝了出去。
只聽他話聲自風中遠遠傳來,道:「孩子,好好照顧你的母親,至於我這父親……
你承不承認都沒關係。」
龍小雲瞪大了眼睛,望著門外的風雨。
他已不再流淚。
但他那種眼神,卻比流淚更令人心碎。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放聲大呼,道:「我承認,只有你才是我的父親,我也只願意做你的兒子,除了你,什麼人我都不要,無論什麼人……」
這是兒子對父親的懺悔,也是父子間獨有的感情,世上絕沒有任何事能代替。
只可惜做父親的已聽不到了。
只要是人,都有覺悟的時候。
縱然他覺悟只不過是因為已被逼得走投無路,也還是同樣值得尊敬。
血濃於水。
只有血才能洗清一切羞侮一切仇恨。
生命的歸宿是血。
但新的生命,也正是在血中誕生的。
第八十六章 血洗一身孽
這是座很廣闊的莊院。
這座莊院看來和別的豪富人家的莊院也沒有什麼兩樣。
但你只要走進些,一走上大門前的台階,你就會立刻覺得有種陰森森的殺氣,令人不寒而慄。
龍嘯雲已走上了台階。
院子裡靜悄悄的,彷彿一個人都沒有,但他一踏上台階,忽然間就有十幾個人幽靈般的出現了。
是十八個黃衣人,龍嘯雲根本無法分辨他們的面目。
但這並不重要,因為他根本不必分辨這些人的面目──所有金錢幫的屬下,幾乎都是完全一樣的。
他們都沒有嘴,因為他們根本不說話,縱然說話,也都是上官金虹的聲音。
他們沒有眼睛,因為他們根本不用看──他們能看得到,也全都是上官金虹要他們看的。
他們只有一個很小的耳朵,因為他們只停得見上官金虹一個人的聲音。
他們都沒有靈魂,便每個人的四肢都很靈敏,在一剎那間已將龍嘯雲圍住。
龍嘯雲長長吸了口氣,道:「看來金錢幫的總舵果然在這裡。」
有人道:「你是誰?來幹什麼?」
龍嘯雲道:「找人。」
有人道:「找誰?」
龍嘯雲道:「你們的幫主上官金虹是不是已回來了?」
「上官金虹」這名字就似有種神氣的魔力,他們的態度立刻改變了些。
「幫主已回來了,請問足下……」
龍嘯雲道:「我要見他,有樣東西想送給他。」
「請稍候,幫主現在不見客。」
龍嘯雲又吐出口氣,道:「他是不是還和李尋歡在裡面?」
「是。」
龍嘯雲道:「那麼我現在就要見他。」
「請問尊姓大名?」
龍嘯雲厲聲道:「姓龍,我有樣極重要的東西現在非交給他不可,你們若是耽誤了大事,這責任誰能擔當得起?」
「姓龍……前幾天要和幫主結拜的,莫非是你?」
龍嘯雲道:「是。」
「是」字剛出口,寒光已飛起。
一把刀,兩柄劍,同時閃電般向他刺了過來。
龍嘯雲怒道:「你們這是要幹什麼?」
他的喝聲雖然亮,卻沒有人再聽,也沒有人再回答。
龍嘯雲狂吼,揮拳。
他的武功並不弱,他的拳法剛猛迅急,一拳發出,虎虎生威。
但他只有一雙拳。
對方的兵刃卻有二十二件──其中有鉤,雙劍,雙鞭,雙筆。
筆最短,也最險,使得赫然正是昔日「生死劍」嫡傳的打穴心法,這人在兵器譜中的排名,絕不會在「風雨雙流星」向松之下。
劍是松紋劍,劍法隱然有古意,出手蕭疏,意在劍先。
當代使劍的高手,絕不會有十人以上能勝得過他。
最狠的還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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